谜语人滚出泰拉 作者:言未尽 简介: “摄政王特雷西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皇女特蕾西娅,累世魔王,门多故兵;今虎踞巴别塔,部下恶灵猞猁,可为英雄?” “特蕾西娅,优柔寡断;干大事而不忍,见小利而惜名;非英雄也。” “有一人声名显赫,炎国王族:魏彦吾可为英雄?” “魏彦吾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有一人血气方刚,龙门二代——陈晖洁乃英雄也?” “陈晖洁藉父、舅之名,非英雄也。” “乌萨斯黑蛇,可为英雄乎?” “黑蛇虽系神明,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如西西里教母、维多利亚幼主、莱塔尼亚双子等辈皆何如?” “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舍此之外,实不知也。”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谁能当之?” “今天下英雄,惟穿越者耳!”? 第一章 蓝点 “蓝点在哪?赶紧滚出来!” 高大的萨卡兹队长在喧嚣的雇佣兵营地大声喊叫。 佣兵营地内昏暗少光,至少有五十人,枪油味、汗味、酒臭味酿造在一起,会让每一个还算讲究卫生的人恶心欲呕。 在这样人声鼎沸而又无法无天的环境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忽略下去。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个矮小消瘦的萨卡兹佣兵则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些高大的佣兵和密集的团体,快步向不耐烦的队长走了过去。 “Captain肖恩,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严严实实包裹在一身装备里的佣兵用相当谄媚的语气向肌肉虬起、高大强壮的萨卡兹队长挑起话头,这位肖恩队长带着面具,只能看到铁灰色的眼睛刻薄的盯着眼前的矮子, 从结实的臂膊、粗糙的皮肤来看,这位队长至少也有四十多岁,对萨卡兹来说,这是一个正当壮年的年龄, 更何况,队长严肃的气质、强壮的身体、崭新的黑色衣甲、擦得锃亮的刀把和毫无灰尘的刀鞘口都显示出,他有着充裕的资金和足够的武力,这都让矮个子佣兵语气愈发小心。 “蓝点在哪?不是让他驱赶一批源石虫去堵截赫德雷吗?人跑哪去了?” “队长,昨天他带我们跑到上场战斗的战场去捡垃圾,因为那个W逃跑时埋的陷阱,蓝点已经没了。” 矮小的萨卡兹佣兵包在头盔里的头颅顿了一下,很快就用快 速的语句一口气把情报向队长汇报。 随后他就搓起了自己的手,因为他已经想到了队长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很好,那么你以后的代号就是蓝点了,你这无名的小崽子,现在领着蓝点队里的人去驱赶源石虫!” 队长看了看矮小的萨卡兹佣兵,不,现在应该叫他蓝点了,目光在蓝点挂在侧腰上的铳上顿了顿,开始发号施令。 在他想来,一个带着铳而不是挂着冷兵器或者源石炸药的萨卡兹在源石技艺上肯定有天赋,在小队里的地位也不会很差,即使比不上原来的蓝点,也可以勉强带着几个佣兵驱赶虫群逼迫赫德雷那支佣兵团移动。 “……是,队长。” 蓝点想了一会儿,之后立刻向队长敬了一个有些特殊的礼节,他左手握拳只伸出了一根中指对着队长,站直了身子。 这姿势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从蓝点的神气来看,似乎是对队长强调自己服从的意愿。 随后他就小跑着招呼一个仅有三个人的小团体。 萨卡兹队长莫名其妙的看着蓝点跑开,扭头向旁边跟着他的萨卡兹哨兵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把中指对着我?什么意思?” “前任蓝点也经常搞这类动作,可能是他们那个小佣兵团的传统。” 看起来和蓝点佣兵队打过交道的哨兵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向队长说。“听前一任蓝点说这是表示对布置任务者的敬意。” 队长轻蔑地用鼻孔喷出一点气,说道:“有什么意义呢?在这片大地上,敬礼和服从可保不住他们的命。” “至少能然咱们开心点,多算他们点佣金不是吗?”哨兵也嘻嘻哈哈回复。 “上任蓝点用这套动作换了不少快过期的物资回去。” —————————————————————————— “头,咱们跟着这帮人真能赚到钱吗?老大已经把命都丢了,到现在咱们连吃饱饭都困难。”身后跟着蓝点的佣兵发着牢骚。 在这似乎被诅咒了的大地上,除了咒骂和牢骚,用其它的方式缓解压力无疑会带来风险,这也让不少佣兵成了话痨。 “不然呢?咱们组成队之前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像野狗一样在死人堆里刨食。” “组成队之后好歹能安心吃点干粮,而不是担惊受怕赌有没有人会临死前在干粮里埋源石颗粒加重病情。” 带着三个佣兵走出营地的蓝点吹着卡兹戴尔内战以来就一直变得酷热干涸的风,随便找了一个土堆,从刚刚说话的佣兵手里拿过用名牌买的源石虫引诱饲料。 “感谢老大,至少他带着咱们找到了一家可以一直给钱的老主顾。虽然我觉得这帮【卡兹戴尔粗口】也活不了多久。” 蓝点骂骂咧咧的把源石饲料拆开倒在一起,黄色的颗粒洒在土黄色的旱地上,勉强扩成一堆黄色小山,随后他在手上划了一刀,出乎意料的是,伤口竟没有血液流出,只是显示出黑色。 蓝点不情愿地割得更开了,可伤口依旧没有血液,不得已之下,蓝点只好用手挤压伤口,以期流出血液。 黑色的血液被他从伤口挤出,滴在源石饲料上,迅速扩散开来。 “嘶——真他【哔】的疼——” 这黑血相当粘稠,在滴到饲料上后却快速的弥散开来,仿佛有生命一样增殖扭动,快速的与源石饲料混合,把黄色的颗粒全部染成黑色。 滴加完血液后,蓝点身形晃了晃,用完好的手掌扶了扶自己的头。 “头,你这源石技艺挺厉害啊,我记得上次那波萨科塔就是被这东西控制的自爆源石虫坑了的。 看起来比我们这种大路货强多了。” 另一位代号铁革的佣兵略带羡慕地看着黑色的源石虫引诱饲料,蹲在旁边伸出准备好的布袋,让代号熔芯的同伙把这些颗粒一捧捧地装入。 “强个【哔】,老子从两个月之前开始开发,到现在也就能控制源石虫,”蓝点接过刚刚发牢骚的佣兵斑纹递过来的干粮,也忍不住开始话痨,“还得天天放血,到现在我端铳都手抖。”、 “端铳都手抖,”斑纹挤眉弄眼,“那你晚上端枪的时候不得画幅画?” “我他【哔】的……” “头,”收拢原料后正扎紧袋口的铁革再一次出声,“老大没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干?像老大说的那样挑一个加进去?” “以咱们四个人的体量,去哪边都是被大型佣兵团拆分改组,”熔芯把沾着粉末的手套在泥地上反复摩挲,试图抹去黑色饲料的残留,“之后就是被当成炮灰用,还不如现在这样。” 擦到没有颗粒感后,熔芯提身站起,又 一次劝说,“至少现在还算行,我们还能活下去,去了随便一个中队,咱们都只能被当成肉猪在战场上被干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蓝点接过斑纹继续递过来的今日份物资,转手递给铁革和熔芯,四个人蹲坐在地上,拿着水袋和干粮就着干燥的热风硬往嗓子里咽,“但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我之前不就说了么,卡兹戴尔现在王位之争已经激烈到不容许中间派,我们这种骑墙的,在底线周围疯狂试探的下场就是双方认真下场的时候直接被清。” “别的不说,蓝点领着咱们捡垃圾的时候被那个W留下的炸弹炸死,咱们能放过他?赫德雷要是知道是咱们把那么多源石虫赶到行进路线上搞死他们那么多人,会放过咱们?” “我可是知道那一次他们佣兵团亏得有多惨,差点就解散了。”斑纹边咬着冷硬的干粮边含含糊糊的说,“当时还在商场里开出价来呢,要不是咱们四个从小一起捡垃圾,我都想去拿那个价了。说不定还能和那个伊内斯来一发。” “来个吉尔,就赫德雷那个损人拿完钱还想走?我看你是想被仙人跳。”铁革皱着眉,又灌了一大口水吞咽,他不是在指责斑纹,而是干粮保存了两天又冷又硬,很难咽下。 “蓝点当时也是厉害,扒的别人衣服名牌领的活,可惜了这次,直接赶鸭子上架了。” 第二章 乔仑 “可以了,斑纹你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大型源石虫群活动的痕迹,如果有咱们就开始洒饵。”新蓝点打断了越来越歪的闲聊,让斑纹去看看附近的聚集点。 “以后我的对外代号暂时就是蓝点,咱们还是蓝点小队,保险起见,队里也叫我蓝点,铁革,你去看看营地里其他人都什么情况,看大部分人都打算去哪里。” “收到,找到后我会返回这里找你们。”斑纹耸了耸肩,看了看风向,冲着常见的源石虫迁徙区域摸了过去。 铁革拍了拍沉默不语的熔芯,站起身来问道:“那么亲爱的蓝点,咱们也去人多的那边吗?摄政王那边看着可不像能呆的地方啊。” “当然,我们不去摄政王那边,”蓝点继续咬着干粮,眼睛望着起伏不定的土丘,“摄政王军事指挥上就是个棒槌,和巴别塔那边差远了。” “咱们每次捡尸标牌数目巴别塔还不到摄政王这边一成,有时候甚至没有巴别塔的名牌。” “肖恩手下的哨兵和前蓝点说过,巴别塔虽然人少,但和摄政王的军力比绝没到十比一,巴别塔恶灵与他的精英干员名不虚传。” “而且特雷西斯那边人数太多,我们现在能暴露出来的能力仅仅是大批量驱赶源石虫,顶多算是年三十的一盘凉菜,肯定会被发到战场上。可去了巴别塔,我们好歹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他们会需要我们的,至于以后的待遇,还是萨卡兹常见的那一套:手底下见真章。” “你又说这种听不懂的话了,你又没去过大炎,怎么知道他们庆祝新年就不吃凉菜?”铁革习以为常吐槽,接着又向熔芯随口问道:“你觉得呢熔芯,虽然咱们肯定听蓝点的,但也可以说说。” 熔芯深黑色的身影动了动,也嘶哑着开口说话,她是这个四人小队里唯一的女性,但发出来的声音却带着难听的沙哑,仿佛被火焰灼烧。 “皇女殿下一直是正统,听不少人说对大家很好,会阻止那个恶灵把佣兵扔掉换取筹码。” “好的,那我先走了,等会斑纹回来我还没有回来记得去营地叫我。”铁革一口把干粮咽下,粗粝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又灌了一大口水,皱着眉头向喧嚣的营地走过去。 熔芯则继续沉默着整理装备,虽然这投矛她已经擦拭了不下十遍。 ———————————————————————— 乔仑忍不住叹了口气,旁边的熔芯攥着破布沾油擦矛的手顿了顿,还是擦拭了下去。 看了看熔芯,乔仑继续熟练着源石技艺。 他刚才说谎了,其实他哪边都不看好。 可不看好又能怎么样呢? 终究是要选择一边加入的,战场鬣狗的下场就只是战争结束后被清算。 所以只好选择皇女,至少她没得到卡兹戴尔那帮正规军的支持,雇佣兵是她的最大兵源,所以待遇肯定会好点,而对于摄政王来说,一帮野狗给他看大门都看着烦人。 有时看似有很多选择,实际上就那么一个在等你。 在获得蓝点这个名字之前,乔仑在这个世界没有名字,他和斑纹、铁革、熔芯以及上一任蓝点是一起长大的萨卡兹。 没错,这个世界。 乔仑原本是个焦虑于毕业季的大四学生,那天熬夜到凌晨一点,睡着后一睁眼睛就发现自己在一处尸体堆旁,靠着一边往嘴里塞着某种干硬的东西,噎得嗓子生疼,旁边是四 个长着角的小孩儿,其中一个还长着尾巴。 虽然被背后湿冷僵硬的肉体和萦绕在鼻腔的特殊臭味吓得腿软筋麻,脸色苍白,甚至尿意直冲大脑,但乔仑还是咬着牙没有表现出异样,一边吃着扒来的干粮,一边接受原身传来的单调记忆。 相对于一个生活于安逸和平环境的二十三岁大学生,身为萨卡兹战乱孤儿的原身经历既单调又刺激。 单调在于每天都是急急忙忙的跑路和扒尸,鲜血和硝烟似乎一直都围绕在他身边,没有娱乐没有学习,每天就是和四个小伙伴疲于奔命的寻找能吃饱的压缩饼干和肉干。 而刺激显而易见,对于现代人来说几时见过这种横尸遍野的修罗场,刺鼻的尸臭味、血锈味、火药味竟然能变成日常生活的佐料,这对于乔仑来说是不能想象的。 幸运的是,正因为这样的苦难折磨,原主的想法残留的很少,对乔仑的冲击也就微乎其微,不至于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 不幸的是,乔仑曾经所学在这个世界对现在的他毫无用处,他唯一的谋生手段依旧是和四个萨卡兹小孩一起去当战场秃鹫。 至于勉强长大后? 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后当然也只能当个佣兵,继续扯着冷硬的干粮混合肉干一口吞下,活的过一天就是一天的幸运。 就这样,五个人相依为命,一边收集战场上残留的干粮和武器,一边进行各种冷兵器的操作,勉勉强强武装出了杂牌军小队的规模,在一次战斗过后清理残留的过程中,他们终于决定不再做朝不保夕的秃鹫,该成为能够吃饱饭吃好饭的佣兵了。 可他们这样的小队在这片被诅咒的卡兹戴尔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他们五个都是感染者,其中四个可以使用源石技艺,,对这片受诅咒大地上的人们,这只能算是基础,生活依旧没什么改变。 更何况他们的源石技艺大多只能勉强激活源石炸弹或者短暂小幅地提升身体属性呢?前者需要的钱以他们的级别很难凑够,后者又需要拿命去拼。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跟着大部队走,冲在最后面免于成为最前面被砍死的倒霉蛋,战斗结束后就开始祖传的传统异能——摸尸。 事实上大部分佣兵都会这一技能,只是熟练度不同,他们会捡走价值更高的那些东西,比如勉强还算新的武器、没有引爆的源石炸药,而剩下的比如干粮和衣物,则被他们留给了后来人。 萨卡兹的规矩,捡走佣兵的武器穿上的孩子就继承了那个佣兵的名字,可以带着刀枪上战场了。 五人组从秃鹫成了野狗,就待遇上来说,他们至少能活着分一点更好的战利品了。 直到一个月前,乔仑觉醒了源石技艺——被他命名为“血未冷”的特殊能力。 “血未冷”的能力很简单,就是单纯的控制自身的血液,但身怀现代人记忆的乔仑却欣喜欲狂——对于一个生活在超能力只存在于幻想的世界的人来说,任何的超能力都是如此的令人心醉神迷。 本着“没有废物的能力,只有废物的超能力者”的念头,乔仑尝试着开发了三天,结果非常喜人——他竟然能感知血液的一些参数并调节! 当然,血液在人体内是如此的重要,任何的轻微改动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仅仅是把血糖降低了一些,就头晕目眩,差点没命——似乎是操作精度不够,他的更改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后果。 在一段时间后,他的血糖又恢复了,很明显,他之前的更改极速促进了血糖转化为他类物质储存,而过低的血糖在失去了他的控制后经过一段时间就转化回来。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让“血未冷”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第三章 “血未冷”(1) 第三章 源石技艺开发日记——“血未冷”(1) 以下为已被烧毁的乔仑手写日记第一篇: 能力开发第一天: 难以想象,我居然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即使蓝点他们四个人说身为萨卡兹一定能够施展源石技艺,我依旧将信将疑。 毕竟,他们四个人都是有角类的恶魔(听蓝点他们说萨卡兹又被称为魔族,观察体态后似乎一些特殊的幻想种都被归为萨卡兹了),而我除了耳朵是尖的外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新的能力只能控制我自身的血液——经过尝试,无法控制他人的血液(志愿者:蓝点、斑纹、熔芯)。 听蓝点他们说血液类的能力多是和血魔有关——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萨卡兹种群,类似前世传说里的吸血鬼,我应该有一定的血魔血统,但也只是有一部分,毕竟我并不渴血。 经过数次运用后,我似乎能够感知到自身血液的一定情况了,这鲜红的生命搬运工在我体内流动,他的流速、纯度都是我可以感知到的,某种意义上,这令 我十分惶恐,毕竟,当你可以操纵这些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试图更改某些东西,遗憾的是,我的感知并不是那么精密,到目前我只能感知到一种奇怪的阻塞物,这似乎是某些小颗粒,另一部分是让我觉得温暖的溶解物,他和我的血液长存。 我试图减少一部分温暖物质,事实上这不是个简单的活,我需要尽可能的耐心,一旦情况不对就立刻取消能力。 实验过后我被自己谨慎的操作救了命,温暖溶解物是留在我血里的糖,即使我小心翼翼,操作的幅度似乎还是大了一些,这让我近乎休克。 可能是十多分钟,我的身体自动调节了血糖,我又恢复了过来。 鉴于在自己体内修改是如此的危险,我尝试着在体外进行操作。 …… 看样子效果不错,在离体约三毫升后我似乎就对血液产生了感应,并能进行一定的操作,比如让血液排成新的形状、模糊地对血液周围的环境进行感知,这让我惊喜莫名。 我试图将另一种小颗粒排到新排出的血液里,这一行为成功地让我发现了这是什么物质:它竟是我血液里的源石! 排出源石颗粒后这种感觉好极了! 常年来身体内部传来的痛苦居然减轻了,我的呼吸更为有力,我的身体更为轻便,我的头脑竟也不再那么昏沉,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某种呼喊也一并消去。 更令我惊讶的是,我对离体的血液操纵能力更好了,源石颗粒竟然能够增强我对自身能力的操控?! 当我把大量的源石颗粒随着血液排到体外时,我对体内血液的操作能力明显下降了,这进一步证明了我的猜想,随后,体内的源石颗粒似乎又补充了回来,经过一个下午的排出-补充循环后,我体表的结晶竟在慢慢消退! 那么我的内脏会是怎么样的呢? 毕竟,我的矿石病(同样是蓝点他们对着病症的称呼)很严重,内脏肯定已经遍布源石感染了。 也许,我该想一种办法增加血液的源石密度了。 …… 我去敲了一些死去萨卡兹身上的源石结晶,体外血液在我的控制之下竟然能够融合这些结晶! 随着源石的增加,我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了! 源石技艺和源石的紧密关系在此刻是如此生动的在我面前展现,源石对于能力的增幅相当大,看样子我操纵的不是单纯的血液,而是有一定源石浓度的血液。 3毫升不是我能力的最低起效血量,事实证明如果是三倍的源石浓度我可以直接操纵1毫升的血液达成目的。 随着能力的使用又有奇怪的噪音响起了,但这和我曾听了数年的杂音并不相同,两者之间有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使用能力前后会有差别?这又是一个新课题,我需要收集更多的实验数据。 …… 我从梦中惊醒了。 梦里是一个萨卡兹的成长史,但残破不堪,从记忆里的他的体型变化来看这记忆最多三年,似乎是听着命令进攻其它佣兵团的样子,这是一个用刀蛮不错的佣兵。 我用木棍尝试了一下他的招式,效果相当奇妙:我并没有肌肉记忆,只能不标准的按照记忆力使用,而且因为我和他的身高、体型和力量的差距,对他来说精准狠辣的招式对我并不适用。 他的斩击曾经将一个难缠的对手直接腰斩,而我模仿的斩击根据记忆里的体型评估只能够把那个对手的腿砍断一只。 嗯…… 我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了,虽然记忆是第一人称而这个用刀好手也很少照镜子,但从他惯用的装备来看,他就是那个被我拔了体表源石的倒霉蛋。 能力似乎可以继续开发…… 注: 源石:似乎是泰拉特有的一种矿石,这黑色的东西长在我的身上,真让人不寒而栗,但它似乎可以赋予泰拉上的人们一种超能力,这又让我兴奋莫名,毕竟,我也有过成为超能力者的幻想。 源石可以作为能源使用,目前的移动城市和其他需求能源的设施也多以源石作为供能物,但它又有感染能力,感染者往往命不久矣,从原身的记忆来看,症状后期时甚至会炸开来进行传播,这似乎和豆荚炸开传播种子类似。 也许,源石是一种含有简单智能的矿物?安定下来后可以探索一下。 · 泰拉:我穿越到的这颗星球的名字,听蓝点他们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很震惊,因为我记得我所在的地球似乎也有过泰拉的名讳,这两者会不会有一定的关联呢? 在探索源石的过程中,我可以一并探索,毕竟,这样坏透了的世道委实不适合生存,我还是比较想回到原来的世界的。 更何况,我的父母还在那边,我必须回去。 · 脑内杂音:一直困扰我的一种怪异的声音,似乎想要说些 什么,又似乎仅仅是一些杂音,听久了让我相当烦躁,蓝点他们似乎只有病痛和我一样,脑内杂音只是偶尔,而我竟然总是会幻听?! · 无名:在我得知这世界上有超能力后,我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许以后我会拿到一些代号,但绝不会透露我真实的名字——谁知道这世界上会不会有根据名字控制别人的超能力?!总要防范的! · 血未冷:这是我对这命运突如其来馈赠宝物的称呼,命运所馈赠的一切都暗中标好了价码,可这能力本身就足够支付一切的价码了,也许穿越者的外挂终于降临了? 随着能力的开发我思考了良久,对这个会伴随我一生的能力,我决定命名为“血未冷”——深陷泥淖意不平,孤寒相迫血未冷;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回家的路。 第四章 血未冷(2) 以下为已被烧毁的乔仑手写日记第二篇: 能力开发第二天: 昨晚我在惊醒后又继续睡了过去——测试是和否会有新的梦境出现。 遗憾的是我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看来血未冷感知到的记忆来自于源石,并且可以直接被我感知——我并没有将拔下来的源石刺入体内,仅仅是在体外用血未冷侵融合了刀手的体表源石,结果我依旧得到了他的记忆。 就目前来看记忆并未对我的自我人格产生冲击,我对自身的认知依旧还是二十三岁的大学生乔仑,而不是一个刀口舔血的萨卡兹佣兵或者捡拾干粮长大的战争孤儿——尽管我已经苦苦挣扎了三年。 这对我来说相当重要。 血未冷的这一效果毫无疑问相当危险,我要尽量避免过大过多的摄入他人的源石,在少量的摄入后我也需要尽快的整理记忆,防止乔仑的消失。 而在蓝点的介绍中源石技艺不经限制的使用会导致矿石并感染加剧——这为我打开了增强血未冷的大门。 即多次使用血未冷感知和操作自身血液。 对感染者来说的催命符反而成了我主要的变强手段,这一现象让我有了相当的优越感。 我将自己第一次在体外施展血未冷时感知到的血液源石浓度设定为浓度1,感知到两种血液物质设定为感知2,以便更为便捷的观察血未冷的各类参数。 我将偶尔收集到的源石杂矿继续用于实验,体外施展血未冷侵蚀源石的速度每秒1立方厘米,侵蚀到最后原本3毫升的血液直接增长到了10毫升的黑色流体,我不清楚还能侵蚀多少, 从分毫未减得感知2和强大了五倍的控制力来看,上限明显是个惊人的数字。 · 我吃了一点干粮和水。 用餐结束后我对体内尝试着进行了操作,血未冷可以促进胃部的初步消化,让食物迅速处理完成进入肠道,同时加快消化酶的释放并快速吸收——我可以如此深刻的感知到营养在进入到我的身体里,相比于我所知的八小时消化,此刻的我消化速度达到了两小时完成营养吸收。 成果是喜人的,当为生物质超过阈值时,我就可以操作血未冷对血液进行增值——这一行为直接消耗营养而不是催促造血干细胞转化,前者的速度远超后者。 看样子我以后再也不用为胡吃海喝的肥胖而发愁了,虽然在这鬼地方我根本吃不饱肚子, 我甚至可以将超过阈值的这部分营养分配到急需营养的器官——当血糖浓度和源石浓度同时超过1时,我可以感知到这些跟着我饱受磨难的功臣们对营养的饥渴, 看样子我终于能够长高和长壮了。 · 我试图测试距离,我带着已经变为黑色流体的血液离开了营地约三公里,将它扔在一个山丘上让阳光暴晒,约5分钟后,我对流体的控制依旧稳定——这证明血未冷永久改变了我血液的性质。 改了又怎么样呢?这又不是我原来的身体。我也不打算在这个世界延续血脉。 可惜找不到源石矿,否则我将有一个予取予求的源石开采地。 我开始慢慢向营地回返,并控制流体渗入沙丘以掩盖这摊生命之源, 遗憾的是我的血液对源石之外的物质毫无侵蚀能力,这让渗透这一行为变得相当困难,不过我还是成功了,从感知来看约有三米,我想这一深度已经足够了。 向营地行进一公里,感知依旧稳定。 向营地行进两公里,感知断断续续。 到达营地,感知开始出现大量减弱,目前只能感知到离体血液所在的方向,无法感知周围情况和相隔距离。 · 操作数量测试开始: 最多精准操纵三个整体,当出现四个时我的大脑开始无法处理传递过来的感知信息,会把A、B、C、D四种信息源的信息搞混,三滩血液就是极限。 但这极限仅仅和我的大脑相关,我需要多 次开启能力进行大脑训练,以增强操纵数量。 · 操作精度测试: 我能控制血液在地上流动、凝聚,但无法将其形成固体进行攻击,即使摄入大量源石变成了黑色流体依就无法成功,似乎只能是液体形式,我试图用火烧焦,结果显而易见,感知里先是剧痛,而后就迅速失去了感应。 将血液制作成武器攻击对手后侵蚀对方的操作计划破产了。 但将血液涂抹到武器上刺入其他生物体内的试验成功了! 我捉了几只源石虫作为志愿者,它们似乎也很同意——即使被我一刀刺入身体依旧没有喊痛,反而活蹦乱跳的表示还能继续,她们可真是一群小可爱。 · 实验结果非常成功,我的血液直接取代融合了源石虫小可爱,把它变成了听从我意念命令的傀儡,血未冷向我证明了她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让我能够在这片吞噬了无数萨卡兹的大地上过活。 可惜的是操作的极限依旧是三只——其中还有一滩在三公里外的沙丘,也就是说,我现在只能控制两只。 也许,我是说也许,我可以搜集一些强大佣兵的尸首…… · 结果是成功的,我控制了一个死去不久的萨卡兹佣兵,血未冷侵蚀的相当快,轻松替代了这可怜人的血液,甚至比侵蚀源石虫还要快,看着这个摇摇晃晃、伤口正缓缓愈合的“丧尸”,我明白自己以后该怎么走了。 不过“丧尸”依旧需要营养,血液中的源石在被快速消耗以修复伤口,死去不到一天的尸体还有相当的脂肪和蛋白储存,这让血未冷的修复变得足够顺利。 看样子在制备“丧尸”时我还需要准备足够的血肉和源石以供消耗。 可惜的是这具肉体的身体素质已经不再那么优秀了,我尝试着控制这具身体行动,结果令人懊丧——精密度不够,只能进行简单的动作,复杂精密的操作即使憋到头痛欲裂依旧没有效果。 好吧,“分身”计划、“夺舍”计划和“永生”计划全部破产。 我尝试着攻击这个傀儡,效果不佳,刺砍要害已经没有用了,即使在血未冷的操纵下,这具尸体会呼吸、会心跳甚至能根据我的意念开口说话,就形象来看怎么都是个活人,可他终究是死了。 当我切断傀儡的头颅时,这东西依旧还活着?!我仍然可以控制血未冷让这个东西缓慢蠕动。 虽然这个能力很管用,但明显不能显于人前,我需要隐藏这种情况…… 看样子以后源石虫就是我的主要操控单位了,其余的尝试都需要在以后的时间里进行操作。 备注:为避免留有痕迹,我又操作血未冷脱离了“丧尸1号”,恢复冰冷和静止的人形立刻停止了移动,脱离出的血液已经被点火销毁。 · 该死! 我重新审视了日记!我是不可能这么冷酷的亵渎尸体的! 我是在是太了解我自己了。 我可能会去扒一些装备,甚至攻击其他佣兵,但我绝不可能这么冷静地对一具尸体进行研究,我毕竟不是学医出身,即使见得多了也很难有勇气亲自上手。 这不对劲,我需要暂停对人体的操作,源石里的记忆终究是影响到我了。 · 坏消息又来了,我又做梦了,这次是下午时挑到的那个倒霉蛋。 他的经历一样乏味,但至少给了我一点激发源石炸弹的经验,可他预示的现实已经不容乐观了,我需要自我调节…… 注: 血未冷特殊分支·丧尸制造:极度危险,需要封存。 第五章 血未冷(3) 以下为已被烧毁的乔仑手写日记第三篇: 能力开发第三天: 噩梦后依旧是无梦的睡眠,可情况不容乐观,看来我以后要去找心理医生了。 我尝试着总结这两场梦境,终于发现了共同点:这两个梦似乎都和源石技艺有关,或者说,他们体内的源石对他们使用源石技艺的经历记录的更加详细。 刀手的源石技艺似乎是增强神经反射和大脑计算能力,这能力施展时大脑一片清明,周围的一切对于他都是慢动作,所以我才获得了那个佣兵学习刀法和战胜其他佣兵的梦境,他在拿自己的感染程度去换对使刀的精通和战胜强敌! 而昨天那个倒霉蛋是个年轻的佣兵,只打了几场战斗,没有熟练的源石技艺,只能用从敌人那里或者队里提供的源石炸弹,他的体内源石自然只记录了引爆源石炸弹的经验。 那么…… · 结果很成功,血未冷本身确实会记录它所融合的体内源石包含的源石技艺,我对也可以做到大脑加速和闪电反射了,可以常驻维持,但会加剧感染,血未冷的特性再次立功,我不必像刀手那样省着用(昂热校长有话要说)。 我想到了大群,可 他是天生有的人格,我却是自己作死吞噬人格增加能力, 他是个疯子,而我想要获得更多能力也只能把自己变成疯子。 · 我决定继续对源石虫进行开发。 相比于不断地攻击源石虫,喂食含有血未冷的源石虫饲料似乎效果更好,也更容易获得大量的傀儡作为作为替命娃娃。 · 乔仑对普通源石虫群使用了加了料的源石饲料! 效果拔群! 野生的源石虫群被魅惑了! · 效果不错,虫群会听从我的意识,反正源石虫本来就移动的慢,控制痕迹不会暴露出来,血未冷确实无法操纵精密动作,可战场上的佣兵们会在乎一群源石虫会不会笑出声吗? 既然普通源石虫没有问题,那么自爆源石虫和酸液源石虫这类奇行种呢? · 控制自然是成功了,血未冷可以轻松操作虫虫们自爆或者吐酸液,我该睡一觉,看看能不能获得新的能力。 会自爆和腐蚀的血液……嗯~我想到了小时候看的漫画! 决定了,如果成功,我的名字就叫迷魈了, 虽然我想起个迷宫之魈啊、炎无惑啊、风待葬啊之类的拉风名字,可总感觉冥冥中有一股意志满是哀求的看着我,似乎还发出“没有版权啊!!”的谜之音,所以还是算了。 嗯……如果我现在穿越到了小说世界,那我那天晚上为了放松端的枪一定会让他过不了审,这样就能确定不是虚拟世界了。 不愧是我! · 对心态做的自我调节效果不错,我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逗比沙雕的小青年,虽然越是变得沙雕,我越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五年过去了,即使是这个世界的身体也快成年了,可我还是想家,我想家里父亲为我做的土豆,母亲给我做的鸡翅,不大却属于我的小窝,那群面对生活重压依旧快乐的沙雕网友…… 我很少会回想,因为越是回想越是孤独,回忆于我,是严冬里的暖光源,看着那么温暖,却没法救我的命。 我现在有什么呢? 原身就是个战争孤儿,哪里会有人心甘情愿地给我食物呢? 我只能缩在营地里,硕大营地人影憧憧,酒气扑鼻,可喝酒的人永远记不住对面人的长相也不必记住,因为第二天可能对面喝酒的人就没了命。 我有四个可以把命交付的伙伴,我们五个人一起长大,一起找东西吃,一起逃过一场又一场的天灾人祸,即使有人生病、有人受伤,也不抛弃不放弃,你可以吃我的食物喝我的水,我也可以穿你的衣服拿你的装备,熔芯也同意,不过她坚持要求另外扒一件…… 可我还是觉得孤独,虽然蓝点他们总说我提到的东西在大炎里能找到,可这个大炎…… 真的会是我的家吗? 蓝点、斑纹、铁革、熔芯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约好攒够了钱之后就跑出卡兹戴尔,尽管蓝点他们对卡兹戴尔一直有一种谜一样深沉的眷恋, 其实我也理解这种感情,在我没穿越的时候这种感情其实一直伴随着我,融在血里,含在魂里,平时不显,直到离开时才发现割舍不下。 决定了!既然能驱赶如此大量的源石虫群,我们肯定能接到更好的单子,攒钱的速度也会加快,大家都会活着离开这里的,说不定还能学好一身本事战后回来帮忙重建,到时候可能还会上卡兹戴尔的历史书! · 迷魈酱大胜利! 血未冷没有让我失望,我已经可以控制血液爆炸和腐蚀了! 一直存放在三公里外的血未冷已经引爆成功,观察时威力相当可观,我也有能力保护蓝点他们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接单时蓝点为了掩护我们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后背。 · 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 第三页后的隐藏页(已烧毁) 蓝点死了。 被那个W留的源石炸死的,这个狡猾的猎手在佣兵市场声名赫赫,想杀谁直接就动手了,谁都没想到他会在队友的尸体里塞源石炸弹。 …… 我融合了他的源石, 这能力和血未冷目前拥有的能力绝配,我现在可以更为精密的操控血液了。 …… 蓝点这混蛋第一单掩护我们的时候其实也才第一次施展源石技艺,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他的能力只是毫米级的操控身体,甚至不是体质增强,就算这样蓝点也挡住了那枚该死的炸弹。 那枚炸弹把他的感染程度进一步加剧了,而他的能力让他清楚了解自己的感染程度到了何种地步却无法治疗。 在梦里无论他如何做,感染程度都像时针一样坚定不移的向着命中注定行去。这种生命一点点向尽头行去的惶恐和焦虑一直噬咬蓝点的内心,可这混蛋还是忍着,什 么都没和我们说。 …… 我很不开心,斑纹、铁革、熔芯也很不开心。 我们虽然还是说说笑笑,谈一起离开卡兹戴尔去大炎的日子,谈学点东西谋生,可大家其实只是在疲于奔命时坚持希望而已。 斑纹递给我干粮的时候总会先停顿一下,下意识去寻找去和佣兵们谈雇佣单的人。 铁革顶替蓝点去打听佣兵营地内的各种信息,他回来时总会一遍一遍地骂那些佣兵有多么恶心和难缠,靠得近些都容易被找茬,非得做过一场或者请不少东西才能略过。 熔芯继承了蓝点的装备,她对这些装备似乎永远都保养不够,一有闲暇就用花了好多钱的特质护理油擦拭,偶尔我会看到她用匕首加深蓝点刻上去的标记。 而我开始接单子,才发现雇主是如此的狡猾和恶毒,他们总喜欢风淡云轻的描述九死一生的任务要求,以便让人以微薄的报酬莫名其妙的把性命卖给他们, 我要一点一点的根据铁革收集到的消息去推断去整合什么单子是风险大但有的赚的,什么单子是风险大报酬却等于没有的,什么单子完全就是让我们去送命。 …… …… 我想要那个W的命。 或者说,蓝点小队所有人都想要那个W的命。 第六章 埋伏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乔仑才远远望见斑纹的身影,他看起来相当兴奋:看样子源石虫群的规模不会小,还没走到身边,斑纹就忍不住瓮声瓮气的开腔: “找到了,大概两公里外,咱们常去的那座废墟旁边!” 乔仑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手已经直接放到了身边的铳上。吓得斑纹赶紧举起双手行法国军礼,快速的脱下面罩表明身份。 “队长别开枪!是我本人,不是冒充!源石虫群最近正在迁徙,我看过了,附近没有人,正好用饲料引诱一波。” 直到看到斑纹的脸,乔仑才把手从武器上移开,虽然斑纹的公鸭嗓非常有特点,但乔仑还是怕被坑。 “熔芯,你和斑纹一起去,先看看有没有特殊源石虫,听说那个W已经回到赫德雷的佣兵团了,咱们这就给他们一点惊喜。” 听到乔仑故意说的W的消息,熔芯也不擦武器了,几乎是立刻背起饲料袋,和斑纹向源石虫聚集地摸了过去,留下乔仑等待铁革回来。 发现熔芯还是不怎么说话,斑纹忍不住回头冲乔仑挤眉弄眼,乔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让斑纹带着熔芯赶紧去虫群聚集地。 熔芯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个蛮会苦中作乐的人,蓝点是她兄长,乔仑不清楚有没有血缘关系,但蓝点一直都很关心她,大家也就习以为常地会逗熔芯笑,这朵灼热的花也一直盛开在卡兹戴尔仿佛永远都不结束的酷热中。 而在蓝点死后,熔芯仿佛再也不会笑了,她的日子也变成了持续地擦着兄长留给她的装备,刻着逐渐出现磨损的印痕,一遍一遍的加深痕迹蓝点存在的痕迹。 可她使用这些兵器的时候又毫不留情,没有一点担心武器损毁的概念。 乔仑很难形容这种行为给他的感觉,熔芯就像是随缘了的人,兄长留下的痕迹她会好好的保存,但也不会那么爱惜,就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些损耗品会被毁灭。 · 目送两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乔仑又忍着肉疼割开手腕,把源石浓度提高不少的血未冷直接洒在干硬的地上, 刚一倒地,这滩黑色的流体就犹如活物般的扭动起来渗入地面,同时还自己伸出丝线一样的触须来,把残留的痕迹抹掉。 直到毫无痕迹,乔仑才继续保持站姿,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我是铁革探听消息的分割线———————— 不久,穿着哑光全黑装备的铁革从吵闹的营地里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冲乔仑打了个手势,表示后面有佣兵跟着他。 ‘还行,至少人回来了。’乔仑松了口气,两个人汇合后扛着装备轻轻松松地走远,边走边聊: “怎么回事,出去听个消息还有人跟踪?” “不不不,我亲爱的蓝点,你要知道那群人无利不起早,你去和‘大名鼎鼎’的肖恩队长谈单子时做得又不是很隐蔽,不少佣兵队还是想要知道肖恩让你去做什么的。”铁革装模作样地往后瞧瞧,想给跟踪的佣兵一点压力。 “???我们都大声密谋了还有人听不到?这是瞎了还是残了?”乔仑惊了,这种问问就知道的事还需要派人跟着?这佣兵团长有毛病? “你是知道的,最近摄政王开始集合佣兵,不少小崽子拿着家里给的钱叫上不少好手到营地里组队招人,”铁革语气里透着无奈, “有个崽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上熔芯了,毕竟她打架一直很猛的,对方希望熔芯加到队里,虽然被拒绝了很多次但还是 不死心,现在打算低价抢单子,把咱们排挤出去,” “现在不少单干的都盯上咱们的消息了,他们开了个好价钱。” “什么鬼?我不是让你们不要上战场正面刚吗?熔芯去接的私活?”乔仑更惊了,蓝点死后四个人虽说做不到如厕洗澡都在一起,但也算得上是形影不离了,熔芯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盯上? “你是知道那丫头的,前蓝点死之后熔芯跟疯了似的到处打听W的消息,可打听消息不也需要钱吗,”铁革更无奈了,“咱们那段时间疯狂扒垃圾,熔芯为了提高价格,和不少压价的有冲突,一个没谈拢……” “好吧,我懂了。”乔仑直接开始打起了响指,“把耳朵堵上。” “不不不,你不懂,想要熔芯的那个队对咱们也挺有兴趣的,”铁革下意识双手捂耳,但嘴上还是没停,“也想让咱们归队,可惜他们都是摄政王那边的……堵耳朵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随后是灼热的风冲在后背,把背部装甲烫的一片火热,爆炸激起的冲击物即使隔着还算厚实的装甲,也把铁革的后背撞的生疼。 “好吧,我懂了,现在没人跟踪了。” ————————————时间飞逝—————————— 酷热的风在干枯的大地上四处盘旋,闷热的阳光直射滚烫的黄土,空气甚至微微扭曲,让每一个生活在卡兹戴尔这片大地上的人喘不过气来。 一支全员黑色涂装的车队在自战乱以来就满是弹坑的大地上前行,拜这坑坑洼洼的路面所赐,每辆半旧的陆行器都颠的发出痛苦的噪音,想必车里面的佣兵胃部也不会很舒服。 车队共有八辆,车漆被晒的掉色,以二四二的架势风风火火地向目的地驶去,对于道路早就被炸的消失无踪的卡兹戴尔来说,这样嚣张的车队反而常见得很。 突然,最前面的两辆车迅速急停,中间车队和殿后车队也很快停止移动,前方探路的两辆陆行器很快各下来两个装备精良的黑衣佣兵,骂骂咧咧的看着眼前正迅速通过的源石虫群。 发现虫群规模相当大后,组成一队相互照应的佣兵们放弃了武力驱逐,分成两队分别向后方的六辆车进行汇报: “前面突然出现迁徙源石虫群,规模巨大,武力驱逐不可取,雇主给定资料的时候没提过这类事,要不要沟通对方?” “不必,就现在规模来看要多久虫群才能过去?”中间车队第三辆车里坐着的佣兵打开车窗,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闷热的车厢让饱受战乱之苦的卡兹戴尔特色佣兵们都摘下了面具,不得不暴露出本来面目。 “从规模上来看已经走过大半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过去,需要等待吗?” “让前车的人都下车,先观察四周都是什么情况,小心埋伏。”佣兵头子想了想,向车窗外的小队吩咐,“没有情况就通知大家,四人一队分组下车休息,同时必须有两队,一组监察一组放风,每次十分钟,十分钟后交换。” 以W老辣的作风来看,这样的举动虽然有点小问题但无伤大雅,车队已经行进了很久,现在因为不可抗力停车当然要吹吹风提提神。 即使有问题也可以迅速回车逃离,最多就会有几个不幸的新手留下来殿后。 透过车窗看着远处干涸的山丘,W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经历了很久的双王之战了,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让他身心俱疲,就像干涸的土地一样,灵魂囚禁其中仿佛永远都等不到下雨的日子。 “这样的地狱,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当W少有的多愁善感时,一声尖叫把他拽回了人世间。 “敌袭——!!!!” “有大量源石虫群包围了我们——!!!!” 第七章 世如烈火,人为薪柴(1) “敌袭——!!!” 听到这一声呐喊,W应激反应下直接左手炸弹右手端铳,没有第一时间把头伸出窗外,而是直接对外大喊:“上车——!!” 只要上了车什么都好说,源石虫包围就直接炸开一条路开车就走,源石虫本身就决定了跑不快这一特征。 佣兵们没动手杀虫纯粹是迁徙的虫群数量太多容易伤亡,可要是被包围后闯出去却轻而易举。 但W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单一源石虫群是不可能让这些经历过多次战斗的老手发出如此惊慌的呐喊的。 而接下来的通报则佐证了他的认知: “都下车都下车——!!!是自爆和酸液——!!!!!” 十分清楚这两种源石虫难缠的佣兵们很快就下车集结成对开始暴力驱逐,W更是直接扔出炸弹激活,开始大规模清理这些难缠的小东西。 然而,即使佣兵们做好了被埋伏的准备,依旧被眼前的数量惊呆了, 大量的源石虫从深 陷的坑洞中跑出,源源不断的变异种夹杂在黑色的普通种之间,甚至让W有一种被大量佣兵围歼的错觉。 虫群在面前的平原尽情地彰显数量的暴力,源源不绝地向这群人数稀少的佣兵发起冲击。 “不对劲,数量太多了,单一虫群不可能产生如此数量的变异种,我们弄死了这么多虫子,后续者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埋伏我们!!” W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但他曾经和赫德雷交流过接单过程中遇到的怪事。 后者当时一脸诡异的和他说过被没有记录过的大型源石虫群截住行进的情况,并怀疑有一伙人能控制源石虫群。 W记得当时他还嘲笑赫德雷连源石虫都清不干净,直到现在自己面对这类情况才明白这种暗地里的团伙有多么恶心和难缠。 打又打不到,只能白白浪费宝贵的弹药在毫无收益的源石虫上,更让W担忧的是,战胜这些源石虫后,暗处敌人会直接图穷匕见,拿下精疲力竭的佣兵小队。 · 特殊型号的源石虫是如此之多,即使W尽量依靠远程射击和引爆源石爆炸物试图远程拦截依旧被它们逼近到爆炸伤害的范围内。 佣兵中负责保护队友的重装立刻持盾上前阻挡,但结果显而易见,疯狂的虫群毫不畏惧,酸液源石虫未有停歇地喷吐酸液,自爆源石虫更是不计伤亡地向前冲锋。 如果只是数十只还算好说,W有信心快速清理,但这人为的源石虫群分布稀疏,特殊源石虫和普通源石虫交叉排布,甚至会进行简单掩护作业。 这让佣兵们集中投掷炸弹的想法进一步破产,随着缠斗的不断继续,挡在前面的重装佣兵终于抵挡不住,被炸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通路。 随着外围佣兵的牺牲,源石虫们剥开一层难啃的骨头,快速向鲜美的里肉涌去。 没有佣兵队员打算开车逃跑,源石虫实在太多了,自爆源石虫更是从四面八方冲来,这时候开车逃跑根本就是送命! 可继续剿灭下去也绝无可能,即使已经轰炸了相当一部分,源石虫群依旧没有退却, 而佣兵队无论体力还是弹药都消耗近半,这是W无法容忍的。 深吸了一口气,W冲着还在射击的队员大喊: “弃车走!!所有人结成一队,重伤员殿后,轻伤重装换队前,立刻突围!!” 这已经是在放弃重伤员了。 但现在如果不放弃根本没办法跑掉,更何况佣兵们向来无情。 队伍经过一段混乱后立刻结成,近卫们舍生忘死的向外移动,每个人都在竭力挥砍, 即使眼前是自爆源石虫依旧不在留手,已经没有时间给佣兵们细心地分类型处理了。 暗处的敌人出手无疑是毒辣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安全距离,最开始的源石虫矿洞直接是在车下!! W心疼地望了陆行器最后一眼:里面是足够剩下车程的物资,但在源石虫源源不绝的当下,除了放弃他们别无所选。 但幕后的敌人根本不想放过他们,佣兵们绝望地发现,更多的坑洞环绕他们爆开,源石虫如泉涌出。 敌人竟然在堵截点周围挖开大量地道,让源石虫埋伏再根据他们的行进方向直接炸开!! 一时间炸药爆炸扬起的灰尘直接淹没了人群,周围的一切变得灰蒙蒙的,一如佣兵们绝望的心情。 深深吸了一口满是腥味的尘风,W不再言语,只是督促周围拥挤在他身边的佣兵继续向前移动。 幕后者毫无疑问杀心满满,没有任何交流和谈判的意愿,这时候什么想法和战术都没有用了,只能奋力一搏,尽一切努力逃出生天。 但还是太晚了,越来越多的陷坑在他们脚下被炸开,戳热的空气裹挟着细小的土块,直接轰击在佣兵们身上,更进一步的压迫他们求生的心理。 如果还有更糟糕的,那就是越来越多的源石虫堵在他们前方,即使中部的佣兵疯狂射击和引爆炸药,依旧缓解不了双方的紧迫。 但除了疯狂向前,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呢?后方的源石虫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离开,反而在追着他们攻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知不觉间,佣兵们的路线已经偏离了他们选定的方向,正向某个防守压力更小的方向移动。 但W不祥的预感却愈演愈烈,即使裹挟在人群里喘不过气来,他依旧大声命令队伍校准方向: “蠢货!!!这个方向不对!!调回去!!快调回去!!!!!” 可疲惫的佣兵们已经没时间回应他了,随着一声更为巨大的声响,陡然的失重感萦绕在他们的脑海。 “完了。” W的脑海里只有这两个词——他们直接跌进了敌人埋的陷坑。 但W也不是无名之辈,他下意识地调整身形,尽量向中间靠拢,以期减少陷坑底部可能,不,必然存在的 恶毒陷阱的后续伤害。 随着压在坚硬铠甲上的刺痛,正上方被他人挤压的痛苦也迅速传来,随后就是戳刺入肉的声音——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这场战斗伴随着挥砍一直萦绕在佣兵队周围。 是自爆源石虫!!!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W只感觉到了剧烈的冲击传来,周围的挤压猛的一紧,冲的他五脏六腑乱七八糟,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 当W再次醒来时,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他似乎被佣兵的尸体掩埋在陷坑里了。 这样也好,至少还能算有点防护,W想,至少能让幕后黑手下来一个人查看,我或许就能绑票逃离。 悄悄扒开遮住眼睛的手臂,他看到了陷坑周围俯视他的黑手: 灰尘已经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阳光顺着他们的身影射向陷坑底部,让围绕的黑影显得如此沉默而邪恶。 统共四个人影,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几管试剂,从刚才清脆的撞击声响来看,他们似乎已经扔了不少到陷坑里。 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扔炸弹? 难道这伙敌人是莱茵生命到卡兹戴尔做实验的? 正当W如此怀疑的时候,其中一个黑影打起了响指。 轰—— 原来是引爆类的源石技艺吗…… 这是闪烁在W脑海里最后的想法。 第八章 世如烈火,人为薪柴(2) 乔仑看着陷坑里因剧烈爆炸泛起的灰尘,苍白的面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如果不是现在还在处理后续,他只想摘下面具,放声歌唱, 为了这场堵截,他已经准备了太久:持续放了半个月的血,一方面混在饲料里引诱源石虫,另一方面储存在塑料管里充作源石炸药的替代品。 他们终究还是个小佣兵队,害怕被赫德雷追查报复,这就导致他们没办法在市面上大量采购爆炸物。 可只凭冷兵器的四个人怎么可能击败装备精良的W小队呢? 就只有疯狂放血充作爆炸物了,仅仅半个月乔仑放的血就达到了数升,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直接对自己进行了数十次的换血手术! 索性乔仑深知血未冷在这方面的要求,半个月内疯狂进食,不停吞吃到足够的营养供给进一步的放血。 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从听到要堵截W小队的时候整个蓝点小队都疯狂了。 斑纹不计辛劳的到处寻找源石虫群,找到后立马回来通知大家引诱虫群。 铁革尽全力的搜集各类消息,了解赫德雷其他小队的动向,试图摸清W小队这次任务可能的人数。 熔芯四处收购武器和爆炸物,为此乔仑甚至不得不出面制止——收购的爆炸物太多了,甚至到了复仇成功后被赫德雷搜查的危险线。 同时,连续不断的消耗和补充虽然增进了乔仑对血未冷的掌控,却也在逐渐榨干他的身体和精神。 而如今,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虽然现在佣兵小队都带着面具,看不出每个人的表情,但每个人的肢体动作都在显示出一种紧张和放松共存的氛围。 这在战场上是很难见到的。 紧张无可厚非,总要小心周围时不时冲来的冷箭,时不时要关注是否被埋伏。 随时保持一定的紧张感一直是佣兵们战斗的小技巧。 在战场中放松虽不多见也很不少,通常是一次绝对的胜利后,胜利者满腔欢喜的短暂放松下来,领头者会派出经验丰富的老佣兵观察附近情况,防备有其他人偷袭警惕心下降的佣兵团。 但现在这种既紧张又放松的情绪则太少见了,佣兵们很难保持这种多种情绪混杂的状态,战场上也不允许这样沉浸其中,每个人都要冷静的保住自己的命。 蓝点小队的每个人都不在乎亲手报仇,在佣兵的词条里也没有必须亲手报仇的叙述,对于佣兵来说,敌人只要经由他们的手死去,就已经是在报复了。 斑纹甚至兴高采烈地提议把排泄物倒进去羞辱,但乔仑终究还是有一点道德洁癖,拒绝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 另外一个原因乔仑没有明说,他始终觉得W这样的传奇佣兵很难就这么轻易死去,再继续引爆后最好挨个刨出鉴别。 这个时候如果想到还有排泄物在上面不免让人觉得恶心。 “已经把你的血液全部抛洒进去了,接下来怎么办?”熔芯将手里最后一管血液扔进陷坑,在坑洞对面向乔仑问道。 随着袭击的成功,她身上阴郁的气息也淡了一些,表现出了少见的温柔。 还能怎么做呢?乔仑直接打起了响指。 “啪——” 惊天巨响在坑洞下方扬起,地面的震动甚至让众人有些摇晃,随着血未冷的不断运用,乔伦对于它的操作也更为熟练和危险。 爆炸的烈度和酸液的腐蚀能力相比曾经直接翻倍,这让乔仑不 得不又进行了几次实验以确定血未冷的能力强度。 毕竟,被自己失控的源石技艺直接坑死的萨卡兹在这些佣兵中并不少见。 随着灰尘飘起,乔仑反手拿出早就准备的大号钩爪,经验上他相信陷坑下面的敌人死定了,但理智依旧要求更细致的检查。 “灰尘散去后捞人,铁革你来捞,” 将钩爪递给伸手过来的铁革,乔仑又把身上的铳递给跃跃欲试的斑纹,“斑纹你拿好铳,不要管是死是活,只要进入射击范围就直接开枪打胸腹。” 最后,他看向呆呆望着陷坑,等待灰尘落尽的熔芯,开口要求: “熔芯你护卫铁革,防止一些怪物即使受了重伤依旧生命力强准备反杀,捞上来之后我来确认名牌,看看是否有W。” 熔芯点点头,手持钢铁长矛站在铁革身边,随时准备戳刺那些奄奄一息活下来的幸运儿。 终究还是要确认的,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乔仑现在都有点腿软,如果没能达到目的,他就直接吔……吔下老血继续找,直到要了那个W的命。 刨人的过程相当枯燥,四个人都没有发声,只留下风吹过的沙沙声、铁革吃力地把尸体提上来的粗重喘息声、尸体摩擦陷坑边缘的琐碎声,以及斑纹不时开铳的枪响。 随着一具具尸体被抛到乔仑面前,他带着手套和面具翻找着佣兵名牌并把检查后的尸体摆成整齐的一排——以备检查后搜集战利品。 终于,当乔仑翻到第八具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个刻着W的小金属牌。 名牌和其他佣兵的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用到发黑的金属,磨砂的表面因为贴身携带被磨到锃亮,让它超出其他佣兵的不是材质,而是刻在上面的名字。 传奇佣兵,W,身陨于此。 乔仑没有声张,而是等到铁革他们确认完成所有佣兵后,才拽着W的腿把他拖到大家面前: “找到了,就是他。” 乔恩弯下腰一把拽下尸体带着的面具,向伙伴们展示本次行动的最佳成果。 如他所料,那个让蓝点小队每个人忘不了的沧桑大叔脸现在已经狼狈地闭上了眼睛。 “呼——” 仿佛风轻轻吹过整齐的芦草,剩下的三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前前后后准备了半个月,他们终于完成了对W的复仇。 随着突然的放松,原本紧绷的精神突然轻快,引发的差异让每个人都爆发出了往常难得一见的神情和动作。 斑纹有点抽泣,脱力般坐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哽咽的说不出话。 熔芯半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忍不住又摸起刻着“蓝点的”文字的长矛。 只有铁革盯着排的整整齐齐的佣兵们,嘴里喃喃估算可能的价值,可每个语句都带着颤抖。 W到死都在怀疑是什么人要他们的命,但他想不到幕后黑手只是被他随手埋伏误伤的拾荒者。 乔仑则快速调整心情,开始观察有哪些会暴露蓝点佣兵团特征的痕迹,准备用收购的源石炸药炸掉。 他这次甚至不打算扒掉佣兵们的装备。 祛除特色,减少仇家,降低名气,无名小卒退役离开远比盛名鼎鼎的传奇佣兵离开轻易。 乔仑绝不会让过去成为阴影,纠缠在马上就要逃出这片地狱的蓝点小队身上。 至于W隶属的小队会不会寻仇? 萨卡兹佣兵在对待死去的同行上,即使是传奇佣兵,都不能再薄情了。 第九章 世如烈火,人为薪柴(3) 在快速的清捡可能留存的痕迹后,乔仑和其他人一起去周围排查了目击者的痕迹。 幸运的是W本次行动相当隐秘,而乔仑他们又特地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地段——比肖恩队长提供的源石虫阻截防线提前了二十公里,这让他们的排查难度大大降低。 为了这二十公里的纵深蓝点小队花销和推算达到了惊人的地步,也无怪成功后即使最稳重的铁革都有虚脱的感觉。 随着检查完成,蓝点小队重新聚集在陆行器里, 互相交流确认对方负责的方向没有目击者后,四个人沉默无声的拍掌庆贺。 蓝点死去的一个月内,他们为他报了仇,让埋藏陷阱的W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晚间冰冷的空气也无法阻止沉默中的热情,斑纹甚至打开护身服的扣子,摘下面罩大口呼吸窗外冰冷的空气。 乔仑也松了一口气, 直接引爆了被他控制的源石虫。 随着血未冷熟练度的增加,他已经可以轻松把源石虫这种本身源石浓度极高的生物炸的尸骨无存了, 虽然有卸磨杀驴的嫌疑,但这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如果带着这些虫群前往拦截线,痕迹的暴露就太明显了,越是任务完成越是要谨小慎微,乔仑可不想成为翻车代表。 索性直接毁尸灭迹,控制其他虫群在拦截线做做样 子,既能洗脱嫌疑也能拿到肖恩的报酬,算是一石二鸟。 确定没有源石虫存在后,蓝点小队又把佣兵们的遗体乱七八糟的仍在战场各处,防止过于规整的整理暴露出他们的信息。 后续填补上源石虫喷涌而出的地洞以及让W殒命的陷坑,并在填补后的新土和被自爆源石虫炸得支离破碎的八辆陆行器上扔下炸弹直接引爆,做出一副惨烈交战的样子。 …… 破坏好现场后,铁革驱车载着乔仑他们扬长而去,只留下硝烟四起的伪装现场,等待最可能接替队长指挥小队的赫德雷查验。 死了的传奇佣兵就只是个死人了,顺延指挥者赫德雷即使忧虑也不会再把大量的精力关注在这件事上,如何填补W死后留下的任务空洞才是他应该头疼的事。 而蓝点小队? 他们只是收了钱去二十公里外得地段阻截航道而已,四个人组成的小队缺衣少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怎么可能打得过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W呢? 更何况在W率领分组遇袭的时间段,这群因为队长去世四处哭穷的失败者佣兵们,正躲在被驱赶的源石虫群大后方,做着拿钱退休的美梦呢。 乔仑把头伸出车窗最后一次看了眼浓烟遍布的埋伏现场,那里现在永远的躺着将近二十具装备不错的佣兵。 说不定, 会有像他们以前一样的小萨卡兹,在茫茫荒漠中发现他们的残留,捡起名牌,拼凑起残留的武器,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继续投身入卡兹戴尔没完没了的地狱中。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在这样一个生死皆是听天由命的地方,哪有时间去管这些无关的事? 乱世之中也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我是任务完成的分割线———————————— “不错,你们拦截的很棒,W小队根本没出现在现场,”铁灰色头发的萨卡兹队长满意的冲着乔恩点头,示意跟随在身后的哨兵把报酬提给面前恭谨站着的乔仑。 “怎么?有什么问题想要汇报?”发现眼前的矮个子拿到箱子打开看了一眼后,不仅没有想其他佣兵一样回到营地里去喝两杯,反而期期艾艾欲言又止,佣兵队长直接开口问道。 乔仑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语气里有点纠结的对着这位肖恩队长讲: “我们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但布置好拦截线后根本没有等到W小队,本来以为任务失败了,没有想到他们根本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肖恩队长不耐烦抖动的右腿一停,冰冷的视线直接瞄向乔仑面具的眼部缝隙,眯着眼睛试图看到深藏的瞳孔: “你确定?你们向前去搜集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我们向前搜了五公里,根本没有人烟和车痕,W小队像是失踪了似的,根本找不到人影。”乔仑继续扮演一个胆小怕事的新任佣兵队长,诚惶诚恐的向肖恩队长请示, “我们不太清楚情况,只能提供这些信息了,您看能不能和以前那样,看在多出来的任务汇报上多给点……” “啧——” 队长鄙夷的看了一眼乔仑,一巴掌把半弓着腰的他推开,“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乔仑灰溜溜的跑开,留下任务雇主在那里沉思W小队失踪的真相。 佣兵队长和乔仑推搡的过程让不少哨兵们把目光集中过来,没人看到一些原本贴合在萨卡兹队长战术靴上,被视为污渍的黑色流体悄悄脱离力,渗入地面。 时隔半个月,乔仑终于放下紧绷的神经,顺带解除了为了保险贴到萨卡兹队长战术靴上随时可以引爆的血未冷。 · “怎么样,谈的如何?” 远远看到乔仑提着箱子跑了过来,铁革上前一边警惕地观察是否有尾巴跟上,一边随口向乔仑问道。 这次行动只要报仇就算是大获成功,能拿到一点酬金也是意外之喜,可一时大意之下拿完佣金被雇主跟踪处理掉的事情在佣兵里实在是屡见不鲜。 铁革完全是习惯下开始观察后续情况, 乔仑抬头看了看随时准备冲杀接应的熔芯和在高处观察情况的斑纹,先冲斑纹挥了挥右手, 后者会意的举起黑色的旗帜,意思是后方没有跟踪, 这样的旗子还有两面,白色的意思是人多势众,让其他人赶紧逃跑, 黄色的旗子意思是有人跟着,但人数较少,可以谈判, 乔伦穿越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哪里懂那些专业的军事知识,只好凭着简单的想法进行备案, 如果是黄色的旗子,交谈时还要继续用余光观察斑纹, 看到其他情况,斑纹继续举旗会继续举起进行提醒, 对于一个仅有四个人的新手队伍,这样的准备已经算是谨慎了。 确认没有问题,三个人立即上车, 向正在望风的斑纹所在山丘驶去。 “还行,报酬还是那个样子,够买半个月要用的干粮和武器了。”乔仑一边打开箱子向邻座的铁革示意,一边随口估出这个数目能做些什么。 熔芯则把头从后座伸过来,先看了一眼后视镜,向乔仑问:“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仇已经报了,大家一起出了一口恶气,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走,就要看现在的大当家乔仑怎么想了。 第十章 灯下黑 未来要怎么走? 如果是蓝点还活着时的乔仑,他肯定会转头问蓝点。 而现在失去了那个带着大家过日子的老大哥,乔仑也只好强迫自己充当团队的头脑。 “现在先不急,等斑纹上车,咱们去最近的安全地,晚上我再把我的计划和大家说一下。” 毕竟在一趟短期车乘上把关乎以后生死大事的决定说出来未免过于武断,乔仑还是决定再等等。 “好。”熔芯点点头,回到座位上继续呆呆的沉默。 其实她只是单纯的想和别人交流,当一个人沉醉在某些事中突然脱离,以往的沉默就成了继续交流的阻碍, 熔芯在蓝点死后已经沉默太久了,即使想和乔仑铁革他们交流也一时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现在能蹩脚的开口打开话题已经很让乔仑惊喜了。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聊天下去, 当所有人都在忙碌,都在沉默不语时,不知怎么开口的异常悄悄变成了全队共有的平常。 乔仑知道,这需要一个良久的疗程来治疗,他们才能恢复到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的日子。 可现在这个样子在卡兹戴尔有什么不对呢? 在佣兵们眼里,这样沉默的默契反而是个出色的佣兵队应该有的优良品质。 然而乔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为什么想方设法地想要逃离卡兹戴尔? 因为这个地方已经不对劲了,战争摧毁了正常人,把他们打造成模式人命的武器,对于在这个地方生存、生长、死亡的人来说,生于斯死于斯并不难以接受。 但对于见过光的飞蛾,他哪里能够接受这样永无希望的黑暗? 所以要改变,要变回曾经,而不是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不断变态。 “咔嚓——” 斑纹打开车门的声音惊醒了乔仑,他扫视了一下即使在宽大的后座依旧挤在夹角里的队员,心里又沉重了许多。 “哇,居然有这么多,看样子赚得不少,头儿,咱们接下来去哪?” 斑纹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嘻嘻哈哈地向乔仑问,但眼睛里仿佛带了层雾,没有了曾经的神光四射。 “大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没什么事情了,咱们先去九号安全地,先烤点东西吃,之后再想怎么和巴别塔搭上线。” 乔仑回过头继续看后车镜,向斑纹解答随后的动作, 在因为沾满灰尘而模模糊糊的后视镜里,是渐行渐远的、蓝点小队一直接单的佣兵营地。 ——————————————————————————————— 夜晚, 乔仑在面前的火堆里添了点早就储备好的木材,就着烤热的空气,吃着温热的肉脯。 火焰把空气灼的朦朦胧胧的,四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五个人的日子,大家仅仅是围绕着火堆坐着,就有一种温馨和充实的快乐。 “接下来咱们去巴别塔那边吧,我们一直捡拾战场后的装备,也拿过不少巴别塔的遗物,”乔仑在温热的环境里也忍不住语气放缓, “巴别塔还和咱们谈过判,取了不少他们人的遗体回去。” “一个会付出代价收敛同伴遗体,即使对咱们这样的鬣狗都能公平谈判的组织,怎么都不会太差。” “……” 乔仑看了看明显有些异动的铁革,点点头让他说明情况: “就像蓝点你说的,我在各处营地里也找过巴别塔那边的人,他们对于咱们这种远超术师、能控制大量源石虫的能力相当欢迎,” 铁革先是提起最开始的准备,又说到了了他们这半个月的准备工作, “之前蓝点你接肖恩任务准备的半个月曾经有人过来考察过,看到数量后相当惊喜,当然,我没带他们去看特殊收集的埋伏系列。” “昨天行动之前我就收到了消息,他们愿意接收咱们。但是他们……” 铁革敦实的五官揪在了一起,开始变得张不开口。 “怎么了?”熔芯把水囊递给铁革,让他有个组织语言的时间。 “谢谢,”铁革先是喝了一口水,才满是为难的看向对面坐着的乔仑,“他们打算从雷姆必拓带点东西出来,要求咱们去参与其中,但是他们的暗桩拦截到了赫德雷他们的信使,决定要让咱们和赫德雷小队合作运送。”月费(群69493)6135 熔芯的目光一凝,忍不住再次看向乔仑,这个小队的领导者现在把右手垫在下巴上反复摩挲,明显在思考这件事的利弊,熔芯张了张口,又无声地把嘴闭上了。 火焰噼啪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当斑纹忍受不了沉默的氛围,又起身抬起一些干木加入火堆后,乔仑才打破异样的空气, “不,我们可以参与其中,至于原因我已经想明白了,术士可以控制源石虫,而咱们可以控制如此巨大数量的源石虫,内部一定有足够强的术士。” 想明白后的乔仑娓娓而谈,他之前其实还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想看看队里的精神状况,结果还算可以,大家都有相当的交流欲望。 “而有一个相当厉害术士的蓝点小队,其他的队友又怎么可能弱小呢?一强多弱的小队是没办法生存多久的,更何况熔芯之前和人冲突相当勇武,在营地里传的也很广。” “我们加入进去,赫德雷是个佣兵,早就习惯了他人的死亡,何况W和他的关系远没有伊内斯和他的关系亲近,他即使在乎W的死因也不会全力去调查。更何况巴别塔正在向他挥舞橄榄枝,让他只会思考未来而不是担忧过去。” 乔仑的解释成功的说服了周围的三位友人,于是大家不在忧虑,反而开始交流大任务期间听闻的八卦。 “说实话,最开始蓝点你推荐巴别塔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怕的,”铁革以水代酒,忍不住调侃起乔仑,“那可是巴别塔恶灵啊,神经病都不敢在他身边多待。” “对啊,我之前找源石虫的时候和巴别塔的干员聊过,一提起恶灵,噫——”斑纹也吸了一口冷气,“腿都要吓软了好吗。” “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呃……虽然确实很可怕,但有皇女在巴别塔,恶灵即使再可怕我也不害怕了。”熔芯终于调节过来,也忍不住开腔。 巴别塔恶灵就是这么传奇,它的传说在卡兹戴尔流传甚广,成为佣兵们互相吓唬的传说。 “在你这么说的时候,腿能不抖吗?”乔仑也忍不住开始打趣,正中熔芯的死穴。 “说……说什么呢?!这怎么叫腿抖呢,本……本人就是有点无聊,随……随便抖抖腿,和恶灵有什么关系?” “哇哦——” 乔仑、斑纹、铁革忍不住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这个一脸傲娇的佣兵开心果终于回来了,蓝点佣兵队开始有了原来的样子。 “喂——你们什么意思啊?!” 熔芯恼羞成怒,但片刻后还是忍着羞耻向其他三个人道谢,“谢谢、谢谢大家,这些天都这么忙,还这么关心我……真的谢谢大家。” “说什么呢,长大的时候咱们就说过是一家人,你害怕什么!” 斑纹忍不住笑出了声,相比他在孩提时和之前熔芯一样沉默的样子,他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就这样,蓝点小队的日常,终于可以继续堂堂连载! 第十一章 破壁人伊内斯 一个月后。 另一个同样吵闹脏乱的佣兵营地里,乔仑正和成为佣兵小队队长的赫德雷见面。 W死去的遗产是巨量的补偿报酬和空出来的位置。 赫德雷巧妙地将W的牺牲包装成了任务的棘手,后者在佣兵营地的名望让赫德雷获得了如期的价格。 可惜的是报酬虽然领了,但他们很快就在另一场任务中血本无归,佣兵小队里大量的成员都死在了那次埋伏中。 大笔的报酬没能增长队伍的战力,只能全部用来招收新人手和补充装备,让小队恢复原来的规模。 赫德雷顺势成为了队长。 虽然在卡兹戴尔成为队长也没什么好的,很可能会加在其他人的猎杀单上。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赫德雷队长,幸会幸会。” 乔仑将右手伸出,对着赫德雷释放友好的信号。 “我们那边整个佣兵营地里都有人在说你们战术老练、人员精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经过巴别塔干员的远程指引,他们以另一支同样由雇主雇佣小队的名义与赫德雷的队伍提前汇合。 “我也听说过你们,蓝点小队,战场拾荒人,虽然战绩不明,但每次都能出色完成雇主的任务。” 赫德雷同样伸出手,和乔仑握了一下,神色相当微妙。 “我最近一直在查被围追堵截的时候那群巨量源石虫因何而来,没想到竟然是贵小队的杰作。” “哪里哪里,我们只是接到任务,混口饭吃,没想到竟然会堵住贵团的撤退,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多多包涵。” “谈不上谈不上,不打不相识,能和这么优秀的贵小队合作,我们也很安心……” …… 老狐狸! 乔仑维持着假笑告退,约定好下午再来参与行进路线和团队分工的讨论,返回去和小伙伴商量对策。 而赫德雷则在毫 无营养又暗藏嘲讽的社交辞令后温和的表示欢迎,还特地指出了为蓝点小队安排的休息位置。 “怎么样,能看到那四个人的信息吗?” 良久,赫德雷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伊内斯,开口问道。 “那个队长满口谎言,说的话一句都没泄露信息,反而想让我透底给他,非常不对劲。” “我都去看了,那三个萨卡兹都很正常,内心伤痕累累又沉凝坚韧。” 有着漂亮长腿的女性向赫德雷报告, “那个队长确实奇怪,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支染血的羽毛,随风漂浮,确实不对劲。” 伊内斯想到观察乔仑的反馈,神色也很微妙, “这种情况很少见,一般来说心里有方向的人都会很形象具体,抽象成一支随风漂浮羽毛的人……” 伊内斯皱起了眉头,“得迷茫成什么样子?我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 “没有关系,只要知道不是野心极大或者极度危险的人物就可以,我们只用进行这一次的护送任务就行,没必要节外生枝。” 赫德雷打断了伊内斯的沉思, “他们之后会加入巴别塔,就和我们更没关系了。” “更何况……”被卡兹戴尔的磨难打击的时常面带愁苦的男人眉毛在一次拧紧。 “老W的牺牲恐怕不简单,我很担心是摄政王在怀疑一些事,于是用事实警告我们。” “哼——” “警告?赫德雷,卡兹戴尔的军队就在那里,取你这颗比W还要值钱的头轻而易举,会只用W警告你?” 伊内斯看到赫德雷继续向牛角尖使力,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 “我倒是更怀疑他是惹到了某些仇家,被花大价钱请多只佣兵队围剿了。” “你说得对,伊内斯,摄政王不会用这种委婉的警告方式,简单粗暴就能达成目的,何必与我们虚与委蛇?” 想到正规军队与浪荡佣兵的战力差,以及站在摄政王那边的萨卡兹著名部队‘赦罪师’,赫德雷放下心来。 随后他就发现了不对。 那个在他们失去W后,又经历一次损失惨重的埋伏时,穿着W的装备和武器,一路跟着他们到达营地的天生佣兵并没有和伊内斯在一起。 “W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去观察那支小队了吗?” “哼,一起去观察?就那个阴阳怪气的小东西会认真地去侦察?她刚刚去准备装备了,打算仗着对方不敢杀她摸摸对方的底。” 伊内斯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倒是看到了,那三个人估计都不是好惹得主,队长太抽象不太了解情况,但手下的那三个人都不简单,让那个嚣张的小东西明白她那些小聪明毫无用处也算合适!” 伊内斯并不担心新的W也被杀掉,从窥视的结果来看,W不会被毫无理智的直接干掉躺尸,仍旧可以继续她在佣兵队里的使命。 至于教训到什么程度,就得看W阴阳怪气到什么程度了。 伊内斯满怀恶意的想。 ———————————————————————————————————— “喂,听说你们是大名鼎鼎的拾荒人?” 正当熔芯继续进行习惯性的擦拭时,一个小石子被扔到她的脚边,伴随着一个带着让她本能感到不舒服的语气的女声。 “没有大名鼎鼎。” 熔芯好声好气的解释。 她听乔仑说过,尽量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哈?” W先被噎了一下,才开始继续的表演: “听说拾荒人小队都是一帮百战百胜,未逢一败的狠角色,我来给你们送点小惊喜!” 天生的直觉让她感觉到了眼前人的危险,但远远没到不堪重负,可以试一试斤两。 在佣兵的词典里试探还意味着决定地位高低,对天性薄凉的W来说,还可以知道这些人能在什么时候牺牲掉,用以阻拦敌人又能阻拦多少。 熔芯下意识皱起眉头,从这种矫揉造作的语句里听到了恶意,但她没有直起身来和W讲讲道理(物理),反而继续擦拭长矛,不再理会眼前这只蟑螂。 因为…… · “谢谢称赞,不敢言勇。” 乔仑直接从W的后面给出回答。 他此时贴着W的身体,把铳口死死顶在W的后腰上,头靠着W的左肩,眼睛顺着肩部往下,略过发育良好的胸脯,观察着左手的动向。 虽然不怕这个来挑衅的小卒子引动炸弹,但乔仑还是担心她不讲武德直接用左手抓他的头发直接肉搏。 什么时候?! 绝不会失去警觉却偏偏被人背刺了的W下意识地要挣脱或者动手,但乔仑紧接着就推了推蓄势待发的铳,开口威胁: “这位蟑螂小姐最好别动,我已经填弹完毕,你的后腰可没有子弹硬。” 你才是蟑 螂! “呼——” W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双手示意没有武器,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下意识地开始假笑: “哈↗哈↘,我只是开个小玩笑,给点小惊喜,没有别的意思~” “那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么多东西呢?我可看到不少快要爆炸的小惊喜,蟑螂。” 乔仑更加靠近W,顺手解下匕首,直接划在她的腹部。 两个人的姿势非常亲密,乔仑右手抵住W的后背,左手环绕侧腰,头靠在W的左肩,虽然碍于他本人的瘦小,做不到把W搂在怀里,但两个人现在这样亲密接触也无异于恋情欢腾的亲密情侣。 ——如果忽视乔仑右手的铳,左手的匕首和死死盯住W左手的眼睛的话。 啧—— W心里嫌弃的发出声响,并不是碍于现在紧贴的身体,而是随着乔仑的贴身控制,她原本能丢下去打开局势的炸弹已经没法扔了。 乔仑算准了她不想在这里没命的想法,用同归于尽作为威胁制服了她。 现在该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会面里我们还无法相互理解,也许可以用更多的方式看看对方。” W开始转移话题,内心却冷静一片,这是她的天赋,即使危及到如此关头,她依旧可以冷静的判断对方是什么路数,暂时看不出来,但肯定不敢杀她。 W很相信自己的天赋,赫德雷长按的剑柄什么时候要偷袭都会被她预知,天赋和经验让她在这样一个烟尘恣肆的炼狱里依旧如鱼得水。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脱困的办法,一股剧烈的疼痛就从腹部传来,让她像煮熟的大虾一样弯下了腰。 难道他刺下去了?! 不可能?! 可之后的遭遇让她连思索都来不及了,乔仑没有刺下去,他反而收起了匕首, 这不代表W轻松了,因为一记凶狠的膝撞直冲她面门而来,把她打了个七荤八素, 是熔芯。 她先是装作不理W吸引注意力让乔仑靠近,在乔仑制服住对方后又迅速向前,毫不留情的一拳入腹,而后起手一个膝撞把W开了花。 痛苦的女萨卡兹匍匐在地,下意识捂住了伤口,但乔仑和熔芯没有丝毫留情,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阴阳怪气前先看看对方是什么人,蟑螂!!” “你以为你是谁?有点天赋就敢预判别人的蠢货!” W一边挨着打,一边听到制服他的男声喋喋不休。 接连不断地踢打如雨点般落下,W被疼痛笼罩,忍不住蜷缩着,动弹不得。 “回去告诉赫德雷,看在他的面子上,这顿打就当是给你个教训,没要你的命!” 乔仑和熔芯足足打了十分钟才算是出完了气,扔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回头发现W死死盯住他们的目光,乔仑直接作势要一脚踢上去,吓得W立刻护住了头。 这位被赫德雷称赞即使是炼狱中的卡兹戴尔也会是最如鱼得水的那一类人的天才佣兵现在狼狈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乔仑反而没多想。 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常见了,新手佣兵们总是自以为很厉害,阴阳怪气的想要挑战老佣兵。 可他们就没想过吗? 平庸的对手可能就这么算了,但那些同样还算是天分出众但已经成长完成的人是那么好说话的? 试图在战争中捞一笔的雇佣兵太多了,多到适应不了的人随处可见,但那些真正能够狠得下心来夺走他人生命的人渣同样随处可见。 蓝点小队或许一直挣扎着求存,但也得看看他们周围是什么牛鬼蛇神,通商大道是个难以拿到武器却可以拿到不少物资的地方,这意味着很多正面战场上嚣张无比的佣兵都会来打秋风,甚至还有一些摄政王的正规军搂草打兔子。 就比如那位肖恩队长,他哪里像个佣兵?根本就是正规军来吃些东西回回血! 蓝点小队为了离开卡兹戴尔,从来不去正面战场,反而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惨兮兮的积攒着小金库,艰难求活。 这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战场人员密集,很容易就会陷入围攻,对于只有五个人的蓝点小队这是避不开的痛点。 但让他们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的是那些阴冷恶毒的精锐佣兵和军容严正的百战好手,不是这些在正面战场上换了一茬又一茬的新人们。 她以为她是谁? 传奇佣兵W吗? 那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还是个新手的W挨打的分割线———————— “情况怎么样?赫德雷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有没有危险?” 熔芯一边和乔仑走向规划出来的小营地 ,一边向乔仑询问。 即使刚刚把W一顿毒打,熔芯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甚至精力充沛的还能再打一天。 “我已经暗示了很久了,就差直说是要投奔巴别塔的佣兵队,” 乔仑向熔芯描述谈话的内容, “我怀疑这次运送的东西很重要,要么赫德雷知道,保密信息什么都不说,要么是巴别塔什么信息都没提供,赫德雷也不知情。” “可能赫德雷发现了什么,但他依旧什么都不说,这正说明了巴别塔运送队的重要。” 乔仑满是忧虑的和熔芯交谈, “这次任务肯定会很危险,我敢打包票,这么大的目标,摄政王除非瞎了才看不到,更何况有那么多人可以当他的眼睛。” “叫来熔芯和铁革,咱们分两队,一对在外面做眼睛,一队在里面展示战力,这次咱们既然铁了心要加入巴别塔,也就不能再跑了。” 乔仑皱着眉头看着远方暗沉的天色。 “都做好准备,别被埋伏吓到了。” 第十二章 注定的分别 毒打蟑螂小姐后的第二天,乔仑就发挥出了蓝点小队的价值。 布置在营地外极限范围的血未冷发现有大量佣兵在靠近,继续观察很快就发现他们在拔除暗桩准备袭击营地。 乔仑没有隐瞒不报,和巴别塔的接应地点只有赫德雷知道,这也是蓝点小队不得不提前和他们汇合的理由。 接下来自然是行色匆匆的撤离。 赫德雷抛弃了在营地和他们一起休息的萨卡兹佣兵,没做任何提醒,留下他们作为敌人的目标,将队内佣兵分成小队走不同路线离开。 最终集结于约好的汇合地点。 但乔仑的预感却很不妙,仅仅是开局就有这么多敌人来针对,从血未冷感知的情况来看,他们杀死暗桩的手段熟练的像是宰鸡,而且动手的风格如出一辙,这绝不是佣兵能够训练出来的。 仅仅开局摄政王就打出了手里的大牌,巴别塔叫他们运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可已经选择了巴别塔这艘贼船,乔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多完成任务攒够钱后就立刻出走,不趟这趟浑水。 蟑螂小姐和伊内斯分别代领一组行动,临走前两个人互相阴阳怪气,但还是一致服从了赫德雷的命令。 看样子蟑螂小姐是个相当有天赋的人渣,否则赫德雷不会这么看重她。 乔仑若有所思。 能被赫德雷认为是个有天赋的人,那么蟑螂小姐最近一定声名鹊起,以后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这人渣是什么路数。 · 依旧是卡兹戴尔荒原上仿佛亘古不变的古朴苍凉, 狂风卷起沙尘,肆无忌惮地刮取大地上生灵的热量。 伴随着沙尘卷起,满是碎石的大地被撕裂出来,让那伤痕累累的内在彻底暴露在行者的眼中, 但这并不是什么雄浑美妙的自然风光, 每一块碎石都被上午的阳光照出嶙峋的微影,仿佛埋藏着数不清恶毒的目光,嫉妒的盯视踩在其上、肆意走动的鲜活生命, 即使久经考验的旅者,也很难巡视出是不是有冰冷的源石残渣隐藏在阴影里,随时准备给暴露在外的身躯一点恶毒的礼物。 原本只存在于矿场中的残渣随着逐渐升级的战争遍布卡兹戴尔,源石武器的应用让源石肆无忌惮的吞食原本慷慨的大地, 让那曾养育了萨卡兹祖祖辈辈的古老母亲转变为赠送可怖礼物的疯狂邪神,而她的转变自然也让萨卡兹们成了无处可去,只能四处逃难的丧家之犬。 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潜藏在内心的兽性时不时就会喧嚣尘上,周围的境遇却不仅不阻止,反而鼓励血腥的掠夺和疯狂的杀戮, 在这种情况下生活,也难怪萨卡兹会变成外界传说的魔族。 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乔仑只是个弱小可怜还想要跑到其他地方的退役小佣兵而已~ 和铁革一起在临时停靠点周边行动观察地势,寻找被突袭时逃跑路线的乔仑神色轻松,甚至哼着歌。 稍显怪异的是,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身体不同的部位不停震颤,导致抖个不停, 配合上把身体捂得严严实实的装备,像极了发了羊癫疯的瘦羊,显得异常滑稽。 和他一起作为先头部队的铁革看着从昨天晚上起震个不停,甚至连睡觉都不时震颤的乔仑,羞耻到捂住了面甲: “蓝点你能别这样吗?大任务完成到现在都几个月了,你怎么兴奋得停不下来了?!除了见赫德雷的那一天你就没停下来过!” “不不不,我亲爱的铁革,我这可不是兴奋,” 乔仑停下嘴里五音不全的哼唱,语气相当平静地回答铁革,与他依旧震颤个不停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源石病发作了?”铁革的语气一下严肃起来,“巴别塔 听说有抑制源石病的方法,咱们可以多接几个任务凑钱治病。” 即使乔仑开始这种常规操作的第一天就告诉斑纹、铁革和熔芯自己没事,只是在进行源石技艺微操锻炼,铁革还是不放心。 由不得他不这么想,萨卡兹佣兵感染率高的可怕,而源石病对感染者造成的影响千奇百怪,任何症状都不足为奇。 这么想来乔仑的发病症状反而还算影响小的。 蓝点小队可是亲眼见过源石病发作的萨卡兹佣兵直接自杀的。 “你想什么呢,我的源石病进展相当缓慢,根本就没有发作的可能。” 乔仑无奈地瞥了一眼铁革,在现余的三个小伙伴里铁革是最经不得玩笑的,他个性认真,注重细节,经常会把事情往最坏了想, 在蓝点死后他甚至经常为这种预想里的最坏情况思考解决方式。 “我只是单纯地用源石技艺锻炼身体而已,”乔仑继续向铁革解释,“我的命长着呢,怎么都能等到你孩子叫我叔叔。” “去你的,咱们现在朝不保夕的活成这样,还能有后代?”铁革见不是最坏的情况,也继续和乔仑说说笑笑。 至于用源石技艺锻炼身体? 某种意义上来讲,源石技艺的具体能力和替身能力差不多,难道会有人把自己的PY情况和别人说出去吗? 更何况现在还是战争时期,强力的源石技艺会吸引太多关注的目光。 “怎么不能有后代?谁能说得准以后的事情?” 乔仑安慰铁革,“更何况咱们这次是去巴别塔,说不定你就在哪里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了呢?” “命定之人?我要是找到了可就不想走了,到时候即使和她葬身卡兹戴尔,我也是愿意的。”铁革苦笑。 “找不到,你们就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了?” 乔仑回过头来直视铁革的双眼,开诚布公的和他交谈, “那天夜里其实我根本没睡,你们商量着把钱都给我,送我离开卡兹戴尔,还打算一直在巴别塔等我回来的事,我全都听到了。” 乔仑强调,“听的一清二楚。” “!” “为什么不想走?在这样一个地狱里呆着有什么好的?” 乔仑忍不住问道, 而铁革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侦查情况,让乔仑无奈的叹息一声,只能略过了这个话题。 直到他们两个完成所在路段的侦查,放出信号弹表明无威胁,向停靠点行进时。 铁革才幽幽的向乔仑解释: “蓝点,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你似乎一直对大炎有不正常的兴趣,是的,我仔细想了很久,用了不正常这个词。” 铁革斟酌了一下语句。 “你的热情真的不太正常,好像卡兹戴尔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个路过的游子。可我们不一样,即使颠沛流离,大家还觉得卡兹戴尔是家。” 看着铁革诚恳的目光,乔仑原本准备好规劝他的话语突然冲不出口来。 “虽然家里现在过得不太妙,让人觉得像是在地狱,可毕竟是萨卡兹人的家,”铁革不在继续向前走,而是蹲下身子望着前方凹凸不平的糟糕路面,语气越发缥缈。 “和你不同,我、熔芯、斑纹、蓝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蓝点,都是从都城逃难出来后家破人亡的,” 铁革苦笑,“不然在最开始怎么会一起教你卡兹戴尔的文字呢?其实我们都算是接受过教育的人。” “卡兹戴尔分裂了,摄政王和皇女殿下各自为战,大家心里都知道皇女殿下是正统,可摄政王手里有钱有兵,还有不少的贵族支持他。” 乔仑点点头,在这些年的佣兵日子里,卡兹戴尔的信息对他已经不是秘密。 “可平民们,特别是都城的平民们,大家都是支持皇女殿下的,我们的父亲、母亲,都是支持皇女殿下的,蓝点他甚至给皇女殿下献过花。” 铁革说得越来越快,忍不住大喘了一口气, “‘摄政王这么做是不对的,早晚会被打垮,卡兹戴尔一定会恢复辉煌!’逃难中父母一直这么和我说。” “结果呢?他们死了,我长大了。卡兹戴尔的分裂愈演愈烈,仿佛永远都看不到明天。” “谁想要这样的日子?其实在蓝点死前你去核查各种物资时,大家谈的就不是炎国怎样,而是卡兹戴尔以前的辉煌。大家都怕你听到,怕你发现大家没那么喜欢大炎,最后委屈自己和我们一起混日子。” 乔仑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小伙伴们会有这么沉重的想法和思索,更没想到他才是最肤浅的那个。 “其实都不甘心,凭什么卡兹戴尔变成了这样?凭什么摄政王殿下要发起战争,让卡兹戴尔一落千丈?” “卡兹戴尔的平民在摄政王眼里到底是什么?” 铁革情绪越发激动, “我们不反对有一 个殿下引领我们,我们也支持摄政王拥兵卫国,他为什么要发动内战?” “可我们这么想有什么用呢?我们哪方都支持不了,最后你说了一个离开卡兹戴尔去别处的想法。” 铁革看着乔仑,“当所有人都在迷茫的时候,有一个人指引了方向,虽然不知道是对是错,但大家也就只好跟着一起走下去了。” “你是大家都迷茫的时候指路的灯,这盏灯在带着我们离开卡兹戴尔,这是我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决定。可这个决定能让大家更好的活下去。” 铁革冲乔仑说。 “蓝点死了,这是客观事实,和你的想法无关,我知道你其实挺内疚那次提议去正面战场捡垃圾的。” 乔仑张了张嘴,曾经的记忆浮现出来,伴着内疚和伤感。 他一直以为别人不了解他,殊不知他自己也没去认真了解别人。 “大家都没怪你,因为在捡垃圾的时候都知道有危险,每次筛战场都是在赌命,怎么能怪你呢?” “蓝点死后,我们其实也想开了,想要离开,更多是不想死而已。可大炎就能保住我们,给我们好生活?那群龙族不会接受咱们这些没有家的魔族的。” 铁革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眼里更黯淡了一些。 “你没去过那些地方,我们小的时候和家庭一起旅行,萨卡兹在那里的待遇一言难尽。你描述的更像是一个理想乡,不是大炎。” “最后,熔芯、斑纹和我也都想开了,蓝点小队已经注定不会再次满员了,炎国五人行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说来可笑,我们居然决定把命交在卡兹戴尔,想要看看家最后是个什么样子。” “本来只想送走你之后找一方参战,算是自我流放。没想到我们的灯再次为我们指引了方向。” 铁革下了最终决断, “我们都决定留在巴别塔,” 他顿了顿,又打断了乔仑的欲言又止, “你不要留下,去大炎,替蓝点也替我们看看大炎是什么样子。可以的话,写些信回来,让我们看看是不是比以前的卡兹戴尔更好。” “我们约定好,都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在外面漂泊累了,可以回来,我们会一直在巴别塔等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三个牺牲在恶灵的任务中了,不要报复他,虽然大家面对蓝点的死亡都表现的不太正常,可最后也接受了。只有你,蓝点,你到现在都抓住了这个名字不愿意放开。其实你才是最不正常的人,我们不知道你会怎么面对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但答应我们,好好活着,活到替我们看卡兹戴尔合到一起。” 铁革向去寻找水源和野外食物的斑纹和熔芯挥了挥手,拍了拍失魂落魄的乔仑肩膀。 “别愣着啦,归队吧。” “从你刚才说的钱数来看,四个人离开不够,一个人走绰绰有余,这次任务结束后,大家办个宴会送你离开。” “不要伤心,世上哪里有永不结束的宴席呢?” 第十三章 可笑的坚持 四个人再次汇聚到了一起,看着斑纹、熔芯发觉铁革和乔仑的脸色不对,忍不住向铁革比眼色。 铁革勉强笑了笑,冲他们点了点头,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反而叫上乔仑一起躺在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地面上,借着陡坡看向远处的天空。 这是蓝点小队一直以来的放松方式。 乔仑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没想到自己的小伙伴们这么有想法,这么有勇气。 因为乔仑自己是不敢留下的,这是反复审视内心后得出的结论。 对乔仑来说卡兹戴尔是什么呢? 是勉勉强强才能吃饱饭的地狱级新手村,是朝不保夕疲于奔命的灰霾之地,是满载整整四年痛苦回忆的修罗场。 绝不是家。 让他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地方不是卡兹戴尔。 所以乔仑不停地攒钱,与人为善,不能为善的就拼尽全力让他永远消失,坚持做到默默无名,好让自己能够轻松抽身而退。 可他似乎一直太自我了,没想到一直陪着他的三个小伙伴心里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约好了一起去大炎,是想要找个活着的意义,把这当作一个美好的梦想,一条后路或者一个选择。 而乔仑把去大炎当成了人生的目标。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可能大家咬咬牙就真的跟着乔仑离开卡兹戴尔了。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即使大炎不接受难民,不也可以去哥伦比亚之类的地方混生活吗? 蓝点的逝去改变了这一切。 活着的其他人意识到曾经的美好梦想已经注定残缺不全了,开始真正思考想要做什么。 逃避到其他的地方真的好吗? 这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以后如果同样离开人世间,不 后悔? 失去了相濡以沫的老大哥之后,冰冷的现实打醒了三个人的幻想,但也点燃了曾经的理想。 现在他们站在一个千载难逢的岔路口上, 是就这么离开卡兹戴尔,去其他地方过着和平的生活; 还是直接加入巴别塔,为那位殿下统一卡兹戴尔献上力量? 铁革他们用自己的选择告诉了乔仑,他们和他是不同的,他们的根在泰拉,在卡兹戴尔。 而乔仑,他的起源无处可寻,所以他去哪里都可以。 伙伴们也都知道乔仑的想法,不愿拖累他和他们做出选择,决定把一直以来的任务所得都送给乔仑,一路送他离开卡兹戴尔。 至少大家都还活着,以后乔仑想要看看小伙伴,自然可以通过巴别塔找到他们。 如果摄政王赢了,一统卡兹戴尔,他们至少送走了挚友,不必和他们一起为恢复的荣光殉葬。 乔仑能说些什么呢? 他难道要和他们说他根本不看好卡兹戴尔的局势? 难道要和他们说即使这场战争打完卡兹戴尔也一定会就此衰败,注定不可能恢复荣光? 乔仑在执行任务期间去了不少的卡兹戴尔城市,人烟稀少,大多数还是逃难过来住一晚就离开。 随着人丁的离开,卡兹戴尔被放血放到了濒危,原本应该内部获得的物资已经依赖于进口。 乔仑在佣兵营地里买的物资包装都不是卡兹戴尔的文字,而是各种各样的语言,乔仑甚至还看到了写着和他故乡文字相近的炎国文。 而卡兹戴尔的上层去了哪里呢? 摄政王带着一群大贵族和大量的资本直接跑到了其他地方,远程指挥着内战的一切。 只留下一片荼蘼、被内战放干了血的战后土地给他势单力薄的妹妹拖后腿。 这样把一切都带到无法挽回地步的野心家,会再回到已经毫无价值的老地方? 乔仑更倾向于摄政王已经找好了后路,即将拥有某个更好的崛起地,放弃了支离破碎的故乡。 而皇女呢? 被大量源石辐射的土地已经无法耕种,就这一点她必会万劫不复。 周围呢? 虎视眈眈的邻国欣喜欲狂,各自都派代言人在这个满是疮痍的地方搅乱和平的可能。 即使是乔仑他们这种接的任务很小的佣兵队,也都碰到了不少的拉特兰人、乌萨斯人、哥伦比亚人、维多利亚人,以小见大,卡兹戴尔已经被渗透成了什么样? 乔仑很难相信卡兹戴尔还能重归和平,各路牛鬼蛇神搅风搅雨,反复搓弄奄奄一息病人的伤口,只为了让她就这么静静死去,再也不能够站起来。 更何况就算和平,以乔仑对那些乌萨斯人的了解,必定会趁着休养生息的机会鲸吞蚕食数不清的领土。 斑纹、铁革、熔芯的想法注定成空。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伙伴们已经决定把生命抛洒在这里,就算一切成空也要拼到最后。 他了解他们的执拗,就像他们了解他的坚持那样。 乔仑也想过奉献自己的力量,让卡兹戴尔重现荣光,可他做的到吗? 穿越者也不都是学富五车的狠人,至少乔仑是个只学了点皮毛的家伙。 他拿什么改变? 文治? 就现在这样的局势,他是能凭三寸不烂之舌为皇女迎来他国的支持还是说服摄政王不战而降? 巴别塔那个大名鼎鼎、传说活了几百年的女勋爵都没能完成这样的功绩。 武功? 乔仑曾经见过那些堪比正规军的精锐干员作战,无不是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和持之以恒的训练,但在一场战役中一样轻而易举的消失。 战术指挥方面,巴别塔的恶灵甚至成为了卡兹戴尔口耳相传、能止小儿夜啼的传说,就乔仑这种一无所知的萌新能比他更强? 而恶灵一样没能拯救卡兹戴尔。 源石技艺是给予了泰拉人超越凡人的力量,可绝没到单人天灾的那种武力级别,就算是传说里的极限描述,撑死了也就五公里的释放范围。 即使是特殊种族面对人海战术一样要饮恨。 工业水准也没有达到迅速结束战争的阶段。 铳是拉特兰人所垄断的战略物品,子弹贵到让人咂舌,没办法像流水线一样大量生产。 自然就不能快速结束一场战争,只能凭借人数和计谋不断胶着和放血,完成各自的目的。 这样一片荒芜的内部外部条件,再配合上根本没有拯救这一切方法的自己,乔仑根本就不相信他能起什么作用。 他也有过一些更疯狂的想法: 凭借血未冷净化卡兹戴尔的源石污染,让皇女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大后方,聚拢那些离开的萨卡兹人开垦土地,缓解内部压力。 可这么做的下场就是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间谍和特工会围着 他转,数不清的政治漩涡和看不清的战术规划都会笼罩住他以后的人生。 无数的人会想要乔仑死,而他只能指望着巴别塔救驾及时。 这样的日子乔仑只是想想就就喘不过气来,他还没有无私到要为了卡兹戴尔奉献一切。 想到最后,乔仑可耻的发现他的最佳规划就是铁革和他说的。 自己一个人离开卡兹戴尔,去别处逍遥自在,至于其他的,让萨卡兹人自己去思考。 可这么做和背叛有什么区别? 乔仑无法容忍自己做下这样卑劣的决定。 可他又绝不想为卡兹戴尔陪葬。 最终还是欲语还休,愁肠百折。 第十四章 佣兵作战 卡兹戴尔少有的密林地貌里,全身黑色装甲的四人小队正在快步疾行。 四个人各站四个边角,呈菱形组队前进。 沉默的氛围配合密林里风吹过的沙沙声,让他们如同游魂般诡异。 乔仑位于左侧观察点,反复探知周围的情况。 随着他的对身体微操的运用,他的各项感官都被激发出来。 比如可以轻易闻到不同血液的味道、夜视、鹰眼,甚至预知即将到来的袭击。 私密交谈无从谈起,双方都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坚持,自然也无法说服对方,乔仑也只能继续这趟危险的任务。 但他仍旧坚持去大炎,要看看是不是和他的故乡一样。 他要看看在这泰拉的大地上,普通人就真的没法过好日子吗? 如果能够成功那就再好不过,乔仑会在铁革失败时给他们寄信,叫他们一起跑到大炎生活,以佣兵团的身手水平,即使送快递也能混出个样子。 如果在最接近他心中所想的大炎都没法过出个人样…… 乔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子。 特殊的味道打断了乔仑的思索,他闻到了血味。 这味道不同于斑纹他们,驳杂不堪,混合着多种他从未识别的气味。 在这样一个人烟罕见的密林中有这么多的陌生气息…… 乔仑立刻开始激活“身常在”——大行动结束后即使一个月坚持对两种吸收来的源石技艺长态运用,他依旧没能做到什么,直到突然收到要分别的消息,大喜大悲之下强行超额运用,居然可笑的融合在了一起。 永不停止、常态维持的身常在前身并非毫无作用——乔仑的运动、柔韧、反射速度都达到了曾经的三倍。 这是无需锻炼就能一直保持的平常状态! 但也可以证明他原本的身体情况有多么糟糕,长期的营养不良与不断发育的身体相互矛盾,让原身成了堡垒上堆积的沙堡,矮小又脆弱,不敢与人正面交锋,只能暗曲曲的操纵源石虫远程暗算或者被蓝点或者铁革背着一片跑远一边开铳放风筝。 他用一个月的常态操纵与大吃大喝补充了五年的亏空虚损,终于能够与那些身体素质变态的萨卡兹与瓦伊凡并驾齐驱。 虽然乔仑还没见过那些在萨卡兹中都称得上变态的特殊种族所以不能比较,但强化到血魔的极限他就很满足了,对于一个一直处于虚弱期的小不点来说,回复健康就能让他欣喜欲狂。 身常在的主动激活让古老血魔才能使用的能力在年轻的小不点身上苏醒。 乔仑只觉得眼睛渐渐发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泛起了光,活体红黄相间,鲜活发亮,而死物多是暗淡死寂的蓝色。 此刻摘下面罩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鲜红,泛着如同岩浆的可怖颜色。 伴随着热量世界现身的是在左右方向各自分散探索的佣兵小队,总数有三十接近四十的样子。 袭击者果然财大气粗,乔仑他们已经尽量寻找偏僻且不适合大部队经过的路线,按理说不会被分配兵力驻扎,他们依旧雇了不少人来防患于未然。 这也让乔仑开始嘀咕巴别塔这次护送物品的重要性,赫德雷小队仅仅是才打算接任务就被严防死守。 如果蓝点小队不是藉藉无名,流露在外的情报少得可怜,只知道是人数很少、经常浑水摸鱼接些小任务的杂鱼团队,暗处的敌人绝对会想方设法的针对。 甚至那位很可能是正规军的肖恩队长都会…… 乔仑有点不敢想了。 过来埋伏的陌生佣兵团队四人一组,正在分散寻找异常,从探索的远近程度来看,已经快筛到乔仑他们的行进路线了。 记好各个小队的位置后,乔仑直接向其他两个人打起手势。 在他右方和后方的斑纹和熔芯立刻会意,急停,减少身体和枯枝碎叶的接触,保持静默无声。 乔仑迅速拍击最前方铁革的左肩,让他警觉地停了下来。 没有说话,乔仑先伸出右手平摊手掌,再收回无名指和小指,表示约有三十人的团队在寻找他们。 在其他三个人都点点头后乔 仑显示指指左边,收回了中指,寓意有二十人左右,又指了指熔芯和自己,头向左摆了摆。 蓝点小队无声的散了开来。 ——————————————我是反埋伏的分割线——————————————— 埋伏的小队不像是正规军,但也不像是附近的佣兵——比起正规军毫无标志的一片空白,他们的特色显得过多,而与附近佣兵杂七杂八的标志相比,他们的图标又仅仅只有三种,偏偏乔仑来到赫德雷的停靠营地附近做的功课里根本就没有这些标志。 为了确认这一点乔仑将热量视野和正常视野叠加,以便把每个佣兵自带的标志看的清清楚楚。 常态下就可以轻松夜视的“身常在”在主动激发后更是一览无余。 他和熔芯负责的左侧共二十三人,其中十三人拥有相同袖标,剩余十人分属两队,可能是另一边的搜索者匀兵过来补充,在反埋伏完成后可以拿斑纹负责的右侧收集到的标志对比。 乔仑穿越后流浪五年,成为佣兵一年,所接任务也有几十件,深知先清小型敌人再反复埋伏大部队的套路。 特别是那十三人的队伍明显是老手,即使在夜里搜索敌人也分布合理,分成四队队队相望,减少被各个击破的可能。 反复观察三十秒,发现很难找到破绽的乔仑果断招呼熔芯转头去对付杂牌队伍,现在他们人数不占优势,唯有趁着敌明我暗直接突击,快速削弱对方优势。 悄无人声的密林, 总数为五人的佣兵小队背靠背移动,躬身慢步,减少暴露出来的受击面积和与密林中作物摩擦的沙沙声。 五个人都穿着哑光的黑色衣物,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夜色中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没有电视剧中常有的离开队伍去解决个人卫生的情况,佣兵团队在接任务之前就已经要求队员必须解决问题,减少落单可能。 为了迅速反应,佣兵们铳填弹刀出鞘,静悄悄的寻找那些可能会跑过来的护送团成员。 期间没人说话交流,每个人都静默无声的反复搜索未知的敌人。 但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料到敌人出现的位置,不是前方不是后方也不是侧翼,而是始终没有抬头观察的上面! 密林中来自头上的突袭太多了! 经常在空旷地带和山丘进行战斗的佣兵会本能忽视来自头顶的威胁。 同样裹在黑色作战服里的敌人从树枝上跳下,直直坠向位于中位的佣兵! 破空声迅速吸引了佣兵们的注意力,下意识地,所有人都看向了正在下坠的敌人,但敌人下坠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举起武器进行掩护! 意识到会被砸中的中位术士立即反应过来,直接弯腰打滚,躲避下坠伤害,同时开始准备源石法术进行反击。 但袭击者下坠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就在源石波动刚刚起步的时候,剧烈的震动就通过地面直接传递给了他。 周围的佣兵没有发呆,纷纷刺出武器围歼胆大包天的闯入者。 但坠入的敌人不管不顾,迅速弯腰持矛,直接横扫,以命换伤! 杂牌佣兵的弱点随着敌人的进攻迅速暴露出来。 处于横扫范围的佣兵们本能地收手后撤,来不及意识到惯性所致的动作变形会让他们更加脆弱。 持矛者早就准备好的源石技艺立刻开始发挥作用,处于左翼,不在扫击范围内的佣兵只觉得巨大的热量迅速在狭小的空间中传递开来,温差引起的剧烈气压变化直接让刺击失去了准头。 更糟糕的是敌人明显经验丰富,随着横扫直接向右侧大踏步,既躲开了术士的锁定又将向后退去的右侧佣兵重新框入攻击范围。 “噗呲——” 让人不寒而栗的割肉声。 长矛明显是特制的,两侧都有着锋锐的开刃,同样用源石技艺进行了加热。 突击者巨大的力道让长矛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直接将攻击范围内的佣兵腰斩! 这正常来讲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幕让才准备好源石法术的术士睁大了眼睛。 普通横扫怎么可能如此顺畅的撕开作战服、血肉、内脏和脊骨一起组成的阻隔墙?! 这明显是极有天赋的源石术士搭配久经锻炼的肉体,这样精锐的佣兵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样偏僻的角落?! 难道护送团兵行险着走的这条通路?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思考了,对方挥砍完成后顺势一扑,无视腥臭的残留物直接在地上打滚拉开距离,在夜色下躲过了术士发射的法术。 随后弓步左转,右手拔矛,对准记忆里的术士方位直接投掷,毫无迟疑! 投掷完成后, 这强悍的袭击者左手熟练的抓握住挎腰的长刀,反握、后退一气呵成,才开始观察投掷的战果。 她的老练和狠辣再次建功,幸运躲过坠击的术士队长再没有了好运,加热到炙红的长矛直接穿胸而过,伴随着烧灼的吱吱声把他一起带到了地上,剧烈的痛苦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 左侧的佣兵这时才发现身单影只,敌人仅仅一个呼吸就歼灭了他们半数的人! 他们下意识要大声呼喝引起注意。 然而,突如其来的劲风在后颈吹拂,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们直接失去了意识。 乔仑在佣兵们警戒熔芯时就直接绕到了后方,在鹊起鹘落间大踏步潜行,利用佣兵们的高度紧张直接抄了后底。 两把沾着血未冷的匕首精准刺入两个佣兵的后颈后立刻拔出,同时激活随着刀刃渗入伤口的血未冷,强悍的酸蚀迅速将整个后颈腐蚀殆尽,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战斗。 熔芯没有再关注,她果断上前结果了被她插在大地上的术士,拔出被巨力直接贯穿到土地里的长矛。 乔仑把熔芯的战术匕首扔还给她,也拔出自己的长刀,直接割开了还未死亡,仍在试图求救的被腰斩佣兵的喉咙,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早有默契的两人随后迅速趁着血腥味还未散开,向下一只被锁定的佣兵小队赶去。 第十五章 诡异的整齐 如乔仑所料,他们的目标并没有分散的太开,这是夜晚搜索时不得不进行的妥协。 即使佣兵们并不相互信任,单队行动的危险性依旧让他们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在夜间也敢单独行动或者两两分工的佣兵,要么艺高人胆大,要么是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 蓝点小队选择的路线地形崎岖,明显不会是巴别塔护送团能够行走的路线。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配备了小股佣兵进行搜索,大部队都去了可能性更高的位置。 和刚刚仅有五人的小型佣兵队不同,乔仑和熔芯这次选择的目标是由两个小队合并组成的,从袖标来看他们都是大型佣兵团的队员,被分派到偏僻的小路拦截。 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被冷落的一边,行动力强、身手高超的精英都去了更容易收获成果的主战场。 事实也和乔仑想的类似,他们又用了屡试不爽的上空奇袭手法,依旧是熔芯打头阵乔仑绕边偷袭,迅速解决了对手。 吸了一口满是血腥味的空气,乔仑又对风向进行了一次判断。 他们的运气相当好,接下来的目标——共计十三人的小型佣兵团并不在下风口,两队悄无声息被解决的队伍散发的血腥味不会这么快的被传播到他们那边。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直接用源石炸药进行突袭。 密林中现在还是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寂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同它诞生时那般,在这样的月黑风高的晚上,究竟有多少萨卡兹被埋葬? 去解决另一边的斑纹铁革组并没有发出声响。 这也是乔仑分配他们两个为一组的理由。 铁革配有大盾,源石技艺是操纵铁质金属密度的强力技能,近远程都有不俗的攻防能力,足够保护斑纹进行输出。 斑纹的源石技艺则尽情的针对着萨科塔,他对源石技艺的操控相当细腻,可以对萨科塔的铳进行欺骗操作,从而获得开火能力。 乔仑之所以能够使用火铳也是因为斑纹的黑客行为,让他获得了开火权。 原本为了不吸引萨科塔的仇恨而囤积在秘密武器库的八把火铳以及在佣兵营地上秘密收购的源石蚀刻子弹也随着这次任务解封,斑纹选择了配着瞄准镜的大型铳器和适用于中远程的冲锋类。 前者用于远程侦查和狙击,后者用于突发遭遇战时进行防守反击。 至于他本人的技术…… 他们袭击萨科塔商队时由斑纹判断对方的攻击距离和攻击强度并给予反击,那次行动之简单让人汗颜。 如果不是蚀刻子弹实在贵得可怕,而佣兵所能拿到的弓弩精度差得离谱,斑纹都可以直接放弃近战转职远程。 可惜贫穷让蓝点小队不得不全员近战,大家都为了生活做出妥协。 只有在袭击一些一看就相当富庶而防守人员也随之相当强力的商队时,蓝点小队才会精挑细选的拿出被藏在私密金库里的铳器,一变心头滴血,一边把子弹当成黄金打出去干掉敌人。 只要铁革护卫的足够周密,斑纹可以轻松点射他们负责的敌对佣兵,而这样的战斗造成的动静小的可怜: 泰拉世界的铳不同于乔仑穿越前的枪支,铳是法杖的变种,声音要小得多,更何况斑纹的源石技艺就是小范围内禁止声音传播呢? 一个可以抹消枪械声音的神枪手搭配如臂指使操控D32钢那一级别巨盾的盾卫,在满是障碍物的密林里埋伏 对他们毫不知情的小股敌人…… 乔仑毫不担心斑纹他们歼灭敌人时会吸引这边十三人的注意。 而乔仑熔芯组这边就没那么擅长于暗杀了。 熔芯的源石技艺可以尽情的加热接触到的一切——包括空气。 这也是她的作战服没有那么厚的主因,她必须与空气有足够的接触从而通过热量变化对自身行动进行辅助。 乔仑的血未冷和身常在对他的帮助很大,但更多的是对自身的操纵,影响周边环境的只有作为衍生能力的酸蚀和爆炸。 这两样对于暗杀的辅助相当有限。 但就像那位最古的暗杀者说的:不要去潜行,人生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潜行?去无双,把看到的敌人全都无双掉,就是完美的暗杀。 乔仑和熔芯特意去解决掉小型佣兵队就是如此,把影响作战的外因尽可能的剪除,而后专心将大范围清场的能力全部激发,迅速解决掉这块难啃的骨头! 熔芯没有夜视和鹰眼能力,只能有乔仑在远处观察那支肯定有精英佣兵的团队。 三四三三的队形,相隔松散以防止被一锅端,每个队伍都要至少保持在两组的视线内,没有交流,只是沉默无声的进行走动,但偏偏目的明确。 乔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财大气粗通过队内对讲机进行交流,但即使他将身常在激活到最大,也只听到了他们走过枯枝败叶的摩擦声和风声。 没有讲话也没有手势,让乔仑根本找不到领头的佣兵进行精准打击。 有源石技艺的影响! 没有犹豫,乔仑肯定了自己的第一判断。 对讲机通话瞒不过乔仑最大激活程度身常在的双耳,肢体动作更不可能躲过同时拥有热量视野和正常视野的血瞳。 完成战斗后乔仑再次观察了小型佣兵团两分钟,他们进行了四次转向,每个人都早有准备,手电筒的光照也好,转进角度和行军幅度也好通通整齐划一,偏偏还没有交流,不是某种精神类源石技艺的影响就是某种更为隐秘的源石技艺。 见状乔仑不再犹豫,拿出每天都进行储备的血未冷投掷剂交给熔芯,两个人屏息悄步,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乔仑不清楚对方的源石技艺的效果,他们很可能会失去奇袭的优势。 既然如此就不再伏击,直接利用血未冷的爆炸能力进行强攻! 跑到预定地点后,乔仑一边观察敌人,一边再次等待一段时间作为斑纹铁革组的缓冲,以防止他们这边的巨响吸引另一边的注意力。 直到对方走进弓弩的有效射程,乔仑不再犹豫,和熔芯一起将绑在弩箭上的血未冷投掷剂射向了对方! 嗖的一声尖鸣,第一轮投掷剂成功到达敌人队形中间,乔仑没有引爆,暂时让弩箭留在原地。 敌人也意识到是弩箭射击,果断应对。 即使面对突袭也无人慌乱,每个人都有序反击,持盾重甲的佣兵举盾向前,正对声源位置。、 护甲单薄一些的近卫干员则抽出武器警戒两翼,防止敌人声东击西。 术士在近战干员的身后迅速准备源石法术,向声源直接攻击! 没有询问没有犹豫,整个行动行云流水,进退有序,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 诡异的是,对方毫无声响,十三人悄无声息,这种默契一般来讲只在正规军身上看得到。 而他们参差不齐、明显是二手货的装备和高矮不一、胖瘦不同的身形又反驳了这一点。 可再诡异又如何呢? 第一轮射出的四支血未冷可恰好在他们的队伍中间! 乔仑和熔芯不再掩饰位置,快速移动躲避术士的远程打击,声响自然而然的吸引了注意,又是一轮打击冲了过来。 对方相当有经验,六名术士分成两队交换射击,毫无喘息的时间。 判断敌人是劲敌后,血未冷的引爆开始了。 不同于源石炸弹,血未冷的激活隐秘无声,难以察觉。 当被害者反应过来时,威力远高于源石炸药、刻毒又剧烈的爆炸就已经开始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术士们来不及躲闪,伴随着爆炸的气浪被轻易撕成碎片。 奇怪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爆炸地点是在中段,术士们即使想要反应也毫无建树。 而位于前方的重装和两翼的近卫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反应过来,默契的高速移动离开爆炸位置。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推搡和妨碍,每个人都精准的避开了会撞击到队友的方位,同时将手中的装备护住要害,减少爆炸引发时不可避免的杂物冲击。 但乔仑这种老手怎么可能只惊叹于对手的默契? 术士的攻击结束后他就和熔芯一起再次向两翼射击。 听到尖锐的破空声,近卫们没有迟疑,迅速改变方位逃离弩箭射中的位置,速度不快不慢,仿佛每 个人都算好了弩箭引爆的间隔,整齐的撤出预计的爆炸范围。 但乔仑这次没有延迟,射击完成后一两秒内他就直接引爆了血未冷! 突然的爆炸打断了对方的部署,成功让敌人再次减员。 但幸运这次没站在乔仑这边,对方的领头人物不在术士队伍也不在轻装简便可以快速移动的近卫中! 共计四人的盾卫防护者直接射出了源石法术开始远程打击! 很明显,经验丰富的佣兵团长把自己藏在了最为危险但也最为安全的第一线位置。 而他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在夜间奇袭的敌人不会第一时间解决笨重而移速慢的盾卫,目标会选中同样能够进行远程反击的术士和快速移动接近目标的近卫队伍。 对方这次咬得很紧,盾卫中有两位可以进行源石法术远程打击,他们放下了笨重的盾牌,抽出法杖和武器,不在约束声音,或者说就是要发出巨响来吸引另外队伍的注意,直接向乔仑他们冲了过来! 对方的移动轨迹并非直来直往,默契的进行不规则运动,躲避再次射来的爆炸物。 他们判断出这次任务的目标并不简单,对方也不打算放人,那就只有相互厮杀胜者为王。 既然逃跑和远程互射都无法躲过那种威力奇大无比的爆炸物,那就选择近战来逃脱升天! 乔仑和熔芯反而开始想办法拉开距离,但敌方的术士优秀的过分,远程攻击精准的妨碍了他们的逃离,逼着他们与人数占优的敌人近战。 至于术士为什么也要近战? 卡兹戴尔哪有什么标准的源石术士?都是从近卫转职的魔武士! 第十六章 身常在 即使发现敌人正不断接近,乔仑和熔芯也没有停止后撤。 身常在再次超频,热能视野越过源石法术引发的灰尘,看到了已经结束任务,正等在集合地点的铁革和斑纹。 两个人听到了爆炸声,正悄无声息地向这边潜行。 再次扫视周围,确认没有进一步的围剿追兵靠近,乔仑才放下心来。 如果这次行动还有佣兵队伍躲在暗处,听到如此明显的爆炸声绝不会装作没听到,只会被吸引过来。 如果还有追兵,那么别说歼灭眼前的敌人了,乔仑必定会带着蓝点小队迅速撤离逃跑,沿着既定路线赶往集合地点。 确认周围只有蓝点小队和敌人的乔仑不再等待,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同样向敌人冲去。 熔芯不像乔仑想那么多,她在发现距离正不断拉近后就双手持矛准备迎接冲击。 敌人的速度相当快,轨迹也飘忽不定,投矛和放弃武器没有区别。 双方距离不断拉近,术士的攻击目的也开始从纠缠为主变成了精准打击对手。 可惜的是法术攻击要经过严密的计算才能确保命中,而在计算时术士只能停顿数秒。 在高速冲击的时候停顿? 只能说对方的术士正在努力的用经验补足法术的精准度。 随着越来越近,敌人开始分队,术士一号迎着熔芯攻击,其他三个人一起对付乔仑。 刀剑相击的金属绞杂声响彻密林。 · 我果然比以前强太多了。 乔仑再次忍不住在心里想。 一个月的永续维持将血未冷的精准渗透进了原本陌生的两种技艺,融合后让他不做适应就能随意开启超凡脱俗的身常在,何况乔仑非常怕死,在赶路的三天里极尽所能的熟悉与适应这安身立命之技。 身常在并非是状态强化,而是一种锤炼肉身、保养肉身的动态调节。 即使现在乔仑强行关闭已经变成本能的身常在强化,他的身体素质也永远的拔高了。 主动激活相当于电脑超频,增加身体负荷的同时添加各种强力buff。 如果不顾对大脑和身体器官的负荷继续增加超频倍数……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切都慢了下来。 没有身体跟不上意识的说法,身常在本身就是思维加速和身体操纵的结合产物,配合血未冷的中间调节,乔仑可以轻易在这种三十二倍速的世界里行动自如。 声音在拉长,树叶在飘落,对手在前进,眼前所见的物质世界是如此清晰。 无论是近战佣兵瞄准了他躯干的刺矛还是正向他腹部劈过来的长刀都显得可笑。 乔仑甚至有时间瞄了眼冲击到后方终于能够停顿施法的术士二号,他手里的法术光团正缓慢膨胀。 这就是身常在极限超频,旬月以来日日夜夜的常态开启作为骨架,大喜大悲之下极限运用作为灵感,突破融合后不顾自身情况反复运用作为经验,堆积而成的神速领域。 常态状态不断提升身体素质,直到种族极限。 随着身体素质提升,感知能力提高,金风未动蝉先觉不再是形容词,而是真切发生的事实。 耳可声闻半径五百米的风吹草动,细微动静也好、巨大噪声也罢,乔仑都可以忍受并适应。 眼可自由调节瞳孔收放,烈日炎炎下可以看到天空中的鹰隼,夜间的黑暗也不再是阻碍,对佣兵来说要购买昂贵的夜视仪或特定种族天赋才能行动的黑夜成了最佳行动时间。 似乎激活了血魔血统,乔仑的嗅觉开始针对血液进行特化,逐渐分辨出周围人的气味并标记,能够客串训练犬进行追踪。 味觉的灵敏能分辨出原本尝不出的各种味道,坚硬的食物可以轻松咬碎,甚至觉得有点软,虽然干粮的味道依旧毁灭性的差。 而从血液里逐渐填塞鼻孔的奇异香甜让乔仑明白了血魔一词的含义,与这名字背后的疯狂与饥渴。 逐渐超凡的感官下,潜意识获得的信息量越发精准可靠,第六感开始发挥出异常优秀的效果,目光都会使他警觉。 即使不进行体力锻炼,力量也在不断增长,超过了常年锻炼无法达到的阈值,可以轻松装备重甲并进行长期活动,体力也好,耐力也罢,都不再是会因为疏于锻炼而下降的素质。 大脑在不断增强,随着身常在兢兢业业的强化,头脑变得能够处理感官灵敏后的大量信息,原本因为大量信息叠加让乔仑头晕目眩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隐秘的器官也在增强,他不会因为震撼弹引起的轰鸣而失去意识,也不会因为高频的闪光失去视野,弱点在被不断消弭,甚至感觉到体内的欢呼。 那么,身常在可以做到乔仑想象到的极限吗? 在不影响战斗的情况下,他切下了自己的小脚趾。 出乎意料的不怎么疼,大脑在习惯身常在的能力后已经不再把疼痛设置为极端应激反应,乔仑对与冷暖、对于外界的感官没有钝化,甚至更为敏感,但他忍受的范围却越变越大。 身常在发挥出了它应有的能力,乔仑提出需求,血未冷提供营养,身常在提供蓝图,他的脚趾历时三天,于昨晚再生了出来。 他做到了即使能力的原主人蓝点都做不到的事。 对于蓝点来讲身常在的前身之一身体微操并不是可以常态维持的能力,感染者对源石技艺的使用伴随着感染程度的加剧,常态维持完全就是氪命。 特别是身体微操的使用者可以轻松判断出自己的身体还有多久会死亡,每次使用都会发现离既定的终点越来越近,怎么可能常态使用呢? 何况蓝点的控制精度远远没到血管,他最多控制伤口结合止血,做不到移动营养到需要的位置以及激活身体的再生能力。 搭配思维加速,一个可以在数天内消耗大量营养愈合除头部粉碎的一切伤口、力量体力耐力无时无刻不再增长、感官超人、巅峰状态轻松以三十二倍速行动的怪物诞生了。 这当然不是极限,随着血未冷的进一步开发和掌握,身常在的加速效果还能继续翻倍。 五年来艰苦生活留下的暗伤消失殆尽,原本因为幼年时营养不够而导致的发育不良渐渐改善(虽然还是没有长高长壮多少,变成了可悲的一米六),乔仑可以通过身常在冥冥感知到此身的尽头在哪里,可那个终结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同步后退。 尝试极限超频后,乔仑没有无处可依的惶恐、没有对自身非人的恐惧。 只觉得狂喜和开怀无以言表,经过强化的大脑都愣了许久。 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找答案了。 为什么是我? 我的原生世界怎么样了? 我曾经的一切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和能源息息相关、人人都在接触的矿物居然会感染宿主? 泰拉为什么和我的故乡有这么深的关联? 卡兹戴尔人为什么在泰拉这么不受欢迎? 感染者就过不了正常的生活? 我能不能做出一些改变? 一切的疑问都有时间去追寻了,一切的诉求都有时间去实现了。 他可以花费生命去探寻这些以往因为疲于奔命而深深埋在心底的谜题与渴望。 中国人总是有一些救世情节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毕竟就算我抢劫商队埋伏拉特兰人排挤萨卡兹同行,我也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于是,身常在的名字被确认:仙人抚顶问所求,惟愿此身安常在。 刀剑入腹的声音打断了乔仑的回忆。 他轻松避开了刺过来的武器,绕过了前方阻挡他的敌人,一刀结果了威胁最大的术士二号。 当一切都比别人快时,曾经苦心偷学的技术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果让乔仑遇到会思维加速的刀手,他肯定……还是打不过。 刀手的源石记忆里有生死一战的记录,那一刻他燃烧生命不顾剧烈加重的感染极限加 速,从周围下落物的落地速度判断达到了近六十倍的速度差距。 而刀手长年累月损耗寿命的锻炼又让他的身体可以在撕裂中继续战斗,极限超频还是被一刀秒的命。 最多就让他觉得是个速度不错的苗子,在以后和人喝酒的时候可以称赞一下这位手下亡魂。 可那么强的刀手还是死了,大型战场上一轮齐射,直接让这位深深自傲于源石技艺的好手成功了乔仑实验的牺牲品。 被乔仑避过的两个佣兵这时才转过身来缓缓发出一声呼喊,剧烈的恐惧让他们的手在乔仑的视野里不断晃动,他们疑惑和恐惧于乔仑鬼魅般的速度。 但这段呼喊很快就结束了,乔仑在缓慢的世界里轻身漫步,绕到两个痛苦面具的背后,割喉。 呼喊戛然而止,成了漏气的嘶嘶声。 战斗轻而易举的结束了。 乔仑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用热量视野再次观察,反复确认没有不识趣的闲杂人等赶来。 结束超频时感官的缓慢、对世界的认知扭曲一口气袭向大脑,痛苦会让他脆弱无比,上瘾般想要继续开启超频直到身体循环崩溃自动退出,然后…… 继续等待接下来的身体修复。(你以为我会说迎来死亡吗亲?) 这构成了一个循环,极限超频在损害身体机能,常态身常在修复所有损伤。 除了不断增加却可以被血未冷轻松排出体外增强威力的源石感染、剧烈消耗的营养,乔仑不会失去什么东西。 唯一亏的就是源石,毕竟感染末期会直接炸开传播源石粒子,而乔仑再没有那样的未来。 确认完所有,乔仑强忍回归倍速世界的冲动和一切突然变快的认知错误,看向熔芯那边。 在预想里熔芯虽不能像对付佣兵队一样快速解决战斗,但也可以保持优势,等待乔仑一起围攻敌人。 然而巨大的热量不断伴随狂风吹来,卷起密林埋藏多年的枯枝败叶,吹得沙沙声不绝于耳,甚至把不少禽类都惊醒过来,发出惊慌的鸣叫和扑扇翅膀的杂音。 ? 乔仑的神色严肃下来。 他一边掰下倒霉蛋术士们的体表源石,一边向另一场战斗移动。 能够让熔芯不顾感染程度上升持续发动源石技艺,那个担任对敌的术士一号,有问题! 第十七章 脱逃 熔芯现在非常狼狈。 装甲已经破损,血肉被源石法术轰开的碎末裹夹着灰尘和残叶粘附在伤口周围,造成进一步的疼痛和精神压力。 左大臂、右下臂、肩膀都被源石法术击中,留下斑驳的血痕,甚至有了明显地缺口,伤势已经让她没有办法持握重量和杀伤力一样惊人的巨矛,只能不停地释放源石技艺阻止敌人靠近,盲目的挥舞更轻的长刀试图阻挡袭击过来的法术光弹。 伤口溅出的血液反射月光,在乔仑的视野里显出妖艳的颜色,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树叶影影抄抄拦住月亮的视线,留下斑驳树影对称在脏兮兮的作战服上。 随着源石技艺的不断使用,狂风呼啸撕扯叶与影纠缠不休,残留的黑暗狂舞狰狞,仿佛期待这场战斗的结束,留下血与肉滋润偏僻的密林。 胜者高唱凯歌,败者滋润大地! 卡兹戴尔蛮荒时期古老的盟约在密林深处再次上演。 术士一号相当谨慎,没有上前一步近战,在外围反复移动进行攻击,熔芯状若疯狂的四处挥击并没有给他造成麻烦,他依旧在瞄准头部、大腿等更为要害的部位进攻。 打头是为了秒杀,打腿是为了让她不能躲! 既然近战被高热阻止,那就只能用源石法术来终结战斗。 熔芯的表现很奇怪,术士一号就在她面前发射法术也没有上前攻击。 击中后才奋力一踏地面冲锋到攻击方向,用源石技艺引发的高热进行杀伤,放弃了更有效的挥砍。 可那时术士一号早就慢腾腾、不发出声响的退到后方去了,边走边不急不缓的准备法术。 只留下熔芯摇头晃脑,不分方向地移动,有时甚至正面冲向法术光弹,差点被突脸做掉。 幻术? 视觉阻断? 光感屏蔽? 乔仑一面再次开启超频向对方走去,一面在心里判断能力的类型。 即使他就站在熔芯面前,依旧不被熔芯攻击。 熔芯没有不正常的举动,只是开启高热寻找敌人,而不是盲目攻击空地。 这绝非幻觉类的影响,那类恶心的能力有太多办法让熔芯固定原地当活靶子了。 光感屏蔽不太可能,极限超频状态可以轻松观察熔芯的瞳孔。 其中映照着月影残叶和这位大摇大摆的敌人,可她偏偏看不到敌人…… 这个术士占据优势却慢慢腾腾在小范围内转移,不敢离开熔芯周围也不敢发出声音…… 乔仑摸 清了敌人的源石技艺效果和作用范围。 视觉阻断类,作用于敌人自身,能力发动条件未知,但这种不影响环境的能力一般和血未冷、身常在一样,属于消耗少续航长的精密类型。 能力范围不高,最多二十米,所以他不敢远离熔芯,如果熔芯恢复视觉,那么在强力的爆炸物下他必定粉身碎骨。 一般来讲这种能力发动成功后只用近战就好,瞄准时机抽刀子上去对着要害一捅…… 战斗结束。 可熔芯持续释放的高热让他无法接近,高热笼罩周围引起的风压又让弓弩失去准头,结果就变成了种“你来打我呀~打不着~我要打你啦~”的局面。 看样子他不是那个控制团队的人。 乔仑想得到那种诡异的团队连接方式,保底是个精神类源石技艺,可以治疗血未冷融合源石引发的精神异变,看来还要在这九个术士之间碰运气。 失望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防止和熔芯一样在二十米内被阻断视觉,乔仑先是拿着术士二号的尸体在范围内反复试探,确认毫无反应后不再掩饰,提刀直冲! 熔芯就在周围掀起狂风,不仅敌人的弩箭失了准头,作为队友的乔仑一样射不准。 射出血未冷引爆剂? 被小惊喜轻松解决的术士和近卫团队有话要说。 极速移动引发的空气炸响惊动了术士一号,在乔仑冲到他背后时已经转过头来。 他表情扭曲,大张着嘴发出咆哮,以至于下巴从面具下缘探出。 即使如此危急,他也没有放弃,试图用手中镶嵌源石碎片的钢制法杖攻击乔仑,从那明显比其他佣兵快得多的移动速度来看,他尽力了。 虽然在三十二倍速的世界里都慢得惊人。 乔仑没有试探能力的意思,这是生死相搏又不是互相切磋,谁有时间探究你能力的本质? 至于同归于尽的源石技艺? 抱歉,在泰拉仅凭源石做不到那种玄而又玄的攻击,想要那种担忧同归于尽而疯狂试探对方能力的剧本,左转隔壁JOJO片场或者玄幻剧组。 噗—— 简单易懂的声音,乔仑手里的战术匕首再次插入敌人脖颈,滑着的血花才刚刚涌出,他就后退离开,匕首光洁如新,速度快到血锈没法附着于刀! 啪—— 极速领域内一声响指,术士的脖颈肉眼可见的乌黑腐烂,整个脖子软了下来。 这场战斗,是乔仑的胜利。 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熟练的将对手身首分离防止诈尸反杀发生,继续开着热能视野观察周围,确定只有铁革和斑纹在赶过来,没有黄雀在后的伏兵。 成为队长的日子让他谨慎到神经质,不把方方面面的信息都考虑周全甚至会失眠。 密林里除了他们四个人只有正被战斗激起的风尘惊动的叶片,在极限领域里缓缓飘落的样子甚至有一种诗意的美。 结束了。 激烈的摇晃和积累的战斗都结束了,乔仑看着月影,突然觉得坦荡起来。 这是身常在的第一次实战,效果惊人,曾经要抓耳挠腮想很多方法才能战胜的敌人被他屠鸡宰狗一般终结了生命。 原本要谨慎再谨慎,才敢靠陷阱和爆炸物多次轰炸敌对的精锐佣兵被几分钟内解决。 这标志着他终于能够在泰拉上保住自己的性命。 从转生开始就不断逼迫自己成长的焦虑、目睹蓝点死亡后急于求生的惶恐终于放缓。 此时的乔仑才体会到五年里唯一的一次安心! 他没有大意,趁着此时熔芯正从目盲中恢复,斑纹和铁革还在赶来,用手掰下了术士一号的体表源石,随后才解除极限超频。 算是备案,等会儿问问熔芯对方的能力是什么,如果是需要的就融合进去,既然能力的增多会导致精神问题加剧,那就规划合理的能力位,让能力间能够相互配合,变相达到增幅效果。 原本还漂浮在空气中的血花和敌人无力的身躯恢复了正常,让牛顿欣慰的软倒在地面,化作密林的养料。 熔芯恢复视觉后先是警惕地看了周围,寻找敌人的位置。 虽然视野的恢复更可能是乔仑赶来结果了对方,但也一样有可能是敌人孤注一掷准备逃跑。 看到俯趴在地的佣兵和站在旁边走过来准备扶住她的乔仑,熔芯松了口气,把没有受伤的右大臂搭在乔仑脖颈。 乔仑没有废话,带着熔芯向铁革那边走去,一边拿出贵得离谱、只能买了一瓶放在队长背包里的治疗喷雾喷在伤口上。 为了避免伤口发炎感染要及时进行伤口消毒和清理,这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他们现在还在包围圈里,不可能停顿修整。 只好用治疗喷雾先消毒止血,逃离后修整时再进一步包扎清理。 熔芯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紧张胳膊用力,直 接把乔仑挤在她的胸口,一时间两人都有点龇牙咧嘴。 并没有什么旖旎,即使熔芯的作战服已经有点破碎。 不知道是不是泰拉苦难太多导致泰拉人普遍营养不良,乔仑目前看到的女性佣兵即使身材最好的伊内斯也就堪堪是个小山丘,勉强超过了三笔写成的字母,其他的比如熔芯还是在第一等级徘徊。 考虑到算是他们袭击的那群拉特兰人身材也很瘦弱,不少都和熔芯一个等级…… 也许伊内斯那种才有问题? 碧蓝航线改变了我的半球观.jpg 蓝点小队再次会合,斑纹和铁革看到伤势颇重的熔芯也是一惊,但没说什么。 能回来就证明已经解决了战斗,现在没必要交流战斗情况,还是先跑出包围圈更实际。 没有掩埋敌人的意思,蓝点小队借着夜色匆匆离开,只留下风吹沙沙的密林依旧在原地,奏响从古至今都流传于卡兹戴尔的幽怨歌谣。 第十八章 修整 逃出密林后的路程虽然崎岖,但也没了围追堵截。 密林是路程中最后一个适合埋伏的地点,再加上大多数人都在拥堵首要目标赫德雷,等到失去队员的佣兵团发现不对时,蓝点小队早就逃出生天。 此时正值清晨,天气正好,萦绕卡兹戴尔天空的阴云散开,露出许久未见的湛蓝天空,阳光不似正午时那般刻毒,暖洋洋的照在带有湿气的大地上。 乔仑从天然形成的避风口中走出,用特意买来的炎国牙膏搭配烧开过的温水刷牙,看着水壶上的熊猫标记,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夜里少有的下了一场雨,但并不是好消息,对于源石辐射遍布的卡兹戴尔,即使普通的雨水都带着腐蚀能力。 在这样的类天灾环境中赶路可不是个好主意,更何况熔芯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满含源石粉尘的雨滴反复淋入无异于叫人自尽。 他们只好聚合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山包下避雨,因为害怕有人包围不敢点燃篝火,只能整个夜里都瑟瑟发抖。 附近又没有干净的水源,没法清洗伤口裹上纱布,只能交替着守夜,等待雨停好去寻找合适的休整点。 沉默的环境,即将分别的伙伴,受伤的熔芯,淅淅沥沥停不下来的雨声,尘土被水击打,,夏日里特有的燥热混杂着土腥味,都让人憋闷烦躁。 特别是考虑到此刻酸雨的罪魁祸首完全就是佣兵们咎由自取,这种烦躁的心情就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了。 整个夜里乔仑睡得都不是很好,直到清晨雨停,看着云收雨停,阳光正好的风景,心情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这五年里他不敢说一直都在拼命,但相比初始号的一穷二白,也算是小有家底,源石技艺也逐步觉醒,身体素质正向超凡脱俗不断迈进。 虽然苦难多的可怕,直叫人心里堵得慌,但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又来了这句话! 乔仑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 每次说这句话时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第一次蓝点死了,第二次得到要和生死相依的伙伴分道扬镳的消息,那第三次呢? 他有点惊慌,火速的打理完个人卫生,急急忙忙的回到了暂居点。 第一眼就是观察熔芯,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早就起来晨练保持状态了,可今天却依旧躺在平地上闭着眼睛。 乔仑伸手探了探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他松了一口气。 之后就推醒守夜到凌晨三点和他替班的斑纹和铁革,让他们先出去处理个人卫生,才再次掀开熔芯伤口处遮蔽的衣物。 伤口有些发白,在熔芯长年累月暴露在阳光暴晒下的麦色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乔伦事急从权的初步处理并不完善,她的伤口已经有点发炎了。 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继续赶路找到一处水源烧水清洗。 乔仑不再犹豫,也推醒了前半夜和他一起守夜的熔芯: “醒醒,我们该走了。” “唔——” 熔芯疲乏的撑起身体,睡眼朦胧的皱着眉看着乔仑,被昨晚战斗和赶路残留的味道熏到目光一下子犀利,才缓缓清醒过来。 “要出发了?” “对,你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咱们必须快点找到水源给你清洗伤口。” “好哒。” 熔芯乖巧的回答,起身先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滋润喉咙,才咬着牙站起身来。 战争破坏了每个人的日常,熔芯原本可以在卡兹戴尔都城上学读书,却不得不逃难出来一步步变成风霜磨砺的糙汉子。 乔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感叹。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本来在忧虑于大学毕业后的前途,结果一觉醒来就到了兵荒马乱的异世界,连口饭都得每天赌命从尸体上拿。 别说饮食安全了 ,连生命安全都得看有没有眼色,当然,不少时候也得看运气。 走出避风所,乔仑一边呼吸清晨雨后的清新空气,一边处理残留的痕迹。 留下室内给熔芯整理衣物。 看到斑纹和铁革正从远处走回来,乔仑又向里面的熔芯喊: “先去处理个人卫生,注意伤口,回来后咱们就赶路,早饭在水源那里吃。” “好。” 接下来一如既往的赶路,唯一的不同就是雨后的泥泞让他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手脚去处理残留脚印,这种时候就连清晨的空气都让人觉得浑浊不堪。 幸运的是走到一半路程时,他们终于发现了流动的水源,一条季节性流动的小河。 饥肠辘辘的蓝点小队开始准备正午时的早饭,虽然还是几条肉干和味道糟糕的压缩饼干,但因为熔芯的伤势,他们有必要去寻找更多的物资储备。 斑纹拿着铳去捡拾树枝——有机会可以打到一两头卡兹戴尔特有的感染兽类,挑取没感染的部位也算是一顿美餐。 乔仑和铁革则去打磨石块做承载物,准备点火烧水给熔芯清洗伤口。 熔芯是个伤员就别行动了,把肉干和饼干先放在搭好的石板上就好。 利用血未冷的酸蚀效果,乔仑蚀出了异常精妙规则的半圆坑洞,铁革看着乔仑熟练的操作和光滑的蚀面,忍不住再次开始铁哥哥的凝视: “你又用了源石技艺?不怕感染加剧?咱们小队虽然不禁止使用但也不至于这么浪费生命的。” “我的源石技艺消耗少,对身体的伤害没那么大。” 乔仑撸起袖子,向铁革展示身常在觉醒后异常白皙的手臂,上面只有一点点黑色的晶块: “我最近觉醒了血魔血统,这一种族普遍寿命悠长,这种程度的消耗还是能够接受的。” “当然,”看到铁革意外的神情,乔仑耸了耸肩,“虽然觉醒血统变相的增加了源石技艺的使用时长,但萨卡兹这种易感人群就别指望能够治愈源石病了。” 乔仑说谎了。 只要利用血未冷源源不断排出源石,身常在不停修复脱离源石寄生的内脏器官,乔仑就可以变成未感染者。 现在他的内脏就已经修复完毕,只有体表还残留小粒的源石结晶,证明感染萨卡兹的身份,和原本整条手臂虬结的源石结晶比起来,乔仑现在的模样可以被归类到未感染。 但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只会徒增麻烦。 乔仑用被感染的动物实验过,将血未冷注入到他类生物体内后,虽然会被他控制融合体内寄生的源石,但没有身常在的常态再生,将内脏的源石除去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至于吸取血液中的源石颗粒延缓症状? 在他的实验中活活痛死的八只献身者纷纷表示这不是个好主意。 至于人体实验…… 沙特阿婆安得给吾秘额布瑞克! 自从觉醒一来就是不停的做实验和激发衍生能力,乔仑哪有时间绑架一群实验体做人体实验? 更何况就成功过后实验体的处置又是一个问题,后续观察总得要吧? 说不定源石颗粒减少后过不了半个月实验体就因为反弹效应而崩溃呢? 可治好后的萨卡兹佣兵会乖乖等着你和他合作? 实验又需要大量的实验组相互对比,光是看守整个蓝点小队都不够! 万一一时不察走漏了消息…… 乔仑只好和自己现在满是硝烟但适应后只要苟得一批就还算安稳的人生说拜拜了。 至于和其他人合作? 你乔仑就是个卡兹戴尔的臭佣兵,有什么能力和在座各位受过良好教育的研究员同台竞技? 你说你就是知道? 那你说说鲁珀和佩洛的差距在哪里? 身体结构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萨卡兹不同部族之间身体素质差距那么大? 血魔和温迪戈这两种生物结构差距这么多为什么都算萨卡兹? 说不出来?! 叉出去! 泰拉的种属之间身体结构差异相当大,乔仑原本学的知识得经过大量的解剖操作才能转化成适用于泰拉的知识体系,有这个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更何况卡兹戴尔大名鼎鼎的莱茵生命绑票儿童做实验已经不是个新鲜事了,大量的萨卡兹难民都被招过去就再也没回来。 以他们的冷酷手段,发现乔仑的能力恐怕不会和他讲道理谈条件,而是直接“捕捉从实验室里逃出去的珍贵实验体”。 至于被抓后是怎么被搓圆捏扁…… 乔仑相信以莱茵生命堪比昭和参谋的疯狂作风以及不少佣兵口述的实验基地里的惨叫,他这份唯一的实验体待遇恐怕不止切片那么简单。 什么?你说切片就很可怕了?! 拜托,切片不是把实验体切成N片后分开研究好吗? 要是看到有研 究员把唯一实验体切成N片研究,他的实验老师能当场把他真·切片。 对唯一样本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但莱茵生命? 只能说他们从未被道德绑架过,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道德。 而千里迢迢跑到其他地方与大型医疗企业合作? 连莱茵生命这种泰拉大名鼎鼎的医疗公司都能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草菅人命,肆意进行非人道的人体实验,乔仑对于泰拉其他医疗公司的作风已经不抱期待了。 听哥伦比亚那边来的商人说他们那里有个新成立的洛肯水箱公司,看起来很有能力。 可乔仑一听到哥伦比亚这个名字就懂了。 没有人! 比我! 更懂! 哥伦比亚! 什么洛肯水箱,一边玩去吧! 在哥伦比亚那种地方做医疗的就没有心肠不黑的! 可让小伙伴们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乔仑打算在去炎国的路上捕捉一些跳出来表示借点钱的佣兵,之后就可以开始快乐的实验时间了。 至于哪里有? 向他们这样四处袭击商队的坏种太多了,只要随便找一家商队跟着,很快就能够遇到一波又一波的实验素材。 莱茵生命都用过这个方式钓过鱼,不少新人仔就哭着笑着进了莱茵生命的卡兹戴尔生命实验室。 毕竟那段时间莱茵生命虽然缺少素材但也懒得掩饰,老手们观察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没有油水而且坚守的人员战力很强,不会自讨没趣。 哪怕是蟑螂女那个讨厌的新人坏种都能凭观察和直觉发现不对。 还不适应一切的新人萨卡兹佣兵往往会去试一试,结果嘛……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咎由自取各安天命。 乔仑不担心自己出了成果而蓝点小队却死伤殆尽,药不能停结果病人没了。 即使乔仑离开,蓝点小队队员的源石技艺和战斗技巧依旧是佣兵里的精锐,合适的条件下甚至可以和摄政王的正规军硬碰硬,不会被恶灵随便拿去当作炮灰。 更何况既然决定要等乔仑回来,那整个小队只会更加惜命,事有不对就崩撤卖溜,转进如风。 恶灵那种指挥官只用指挥一两场战斗就会了解他们是什么人,聪明但不自作聪明,敢打硬仗但绝不肯吃亏送死,在一些必死的战场上是不会让他们上的。 唯有铁革这个憨憨让人担忧,乔仑依次又和斑纹和熔芯聊过,这两个纷纷表示肯定会见势不妙果断跑路留下有生力量准备反击,而铁革那和源石技艺一样宁折不弯的性子绝对会让他死战到底。 可那位皇女殿下的好名声也不是白来的,眼睁睁的看着精锐去死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事实安慰自己,乔仑依旧不放心,他本可以完成这次任务后直接离开,但还是打算去巴别塔看看。 有试试水的意思,万一恶灵凶神恶煞,皇女虚伪腹黑,女勋爵严苛恶毒,那乔仑也没办法了,只好干翻三个小伙伴绑着一起逃往炎国。 毕竟我敬佩你的梦想,了解你的执拗,但这和我作为朋友,为了你的生命把你绑票也没有关联不是吗? 乔仑宁可他们恨自己一辈子也不愿意再失去小伙伴了。 等待与思考并没有占据乔仑多少时间,他和铁革洗锅舀水,另外建好一个烧水火堆后,斑纹就抱着两头分别挂着小型猎物的树枝回来了。 之后自然就是开锅做饭,血未冷只能爆炸,并没有燃烧类的源石技艺作为衍生,他们只好用钻木取火的方式生火烤肉。 先把匕首插在第一轮的沸水里消毒,乔仑又让铁革把下一锅水煮沸。 毕竟有着身常在保持动作稳定的乔仑是队里最好的外科飞刀。 揭开因为赶路被汗液黏到一起的衣服残片和伤口坏肉,先用冷却下来的温水大量冲洗残留的污渍,直到冲走残留物露出发白的坏肉,再用消毒完毕的匕首快速稳定的切除肿胀发炎的组织。 最后开启极限超频,在血液和粉肉露出来的瞬间直接喷上医疗喷雾,在血止住后裹上干净的纱布。 别开生面的萨卡兹佣兵战场医疗就完成了。 正常人用这么糙的方式医疗肯定人就没了,可谁让泰拉人身体素质这么好呢? 乔仑这种二把刀的治疗手法都能算是精心包扎了,也不知道泰拉的正常医院里是怎么治疗病人的。 做好一切的准备,蓝点小队终于回复了最初的样子,准备奔赴最后的汇合地点。 单章说明 阿言今天又去重温了一遍生于黑夜,结果发现和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时间线有bug,无奈之下今晚只能奋力更改章节,好在只是前期因为弱小才不得不让小乔仑跟着剧情走,过了前期就是穿越者逆着时局暴打泰拉了。 所以请给阿言一个晚上修改章节内容,过了今晚可以 刷新章节查看修改后的内容。 万幸只用更改第一章的大纲,不用更改整个剧情的大纲,阿言还是能够及时完工的。 修改完成,今天继续更新 如题所示 阿言已经修改完成,勉强算是圆了回来,大家可以刷新章节后再看,另外可以的话希望能在评论区发点什么或者投点推荐篇月票什么的,比较有互动感,阿言也能更加期待于大家的反馈。 呃,我发的时候是凌晨五分,所以今天更新的意识是晚上九点左右的四千字大章,不是多更一张,大家不要误会…… 第十九章 伊内斯和小蟑螂 紧赶慢赶,蓝点小队依旧在傍晚才到达聚合地点。 夕阳西下,发出金黄色的余晖,照得眼前的林子一扫阴森诡谲的氛围,带着一份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赫德雷把汇合地点选择到了密林。 现在正值卡兹戴尔内战时期,战争已经将原本还算肥沃的土壤变成多是风蚀岩和山丘地貌的荒地,以及坑坑洼洼的碎石荒原,密林地貌是难得一见的标志地形。 结果赫德雷还是选择了树林作为汇合点。 这么明显真的不怕敌人包围吗? 还是说赫德雷的队伍里有人的源石技艺可以像乔仑一样远程侦查敌人的位置和数量…… 也许真的有,那个和赫德雷几近形影不离的伊内斯也许会为乔仑提供线索。 即将到达密林时,乔仑挥手止住了队友们的行进动作,开始用鹰眼搭配热视野观察密林情况。 果然,一支萨卡兹小队在以逸待劳。 虽然他们行动有素,用树叶和特制的迷彩服将自己牢牢隐藏在繁枝茂叶里,可在热视野里一览无余。 周围一片湛蓝,只有一处地方全是红热色的人形,只要不瞎都能知道肯定有异常。 泰拉目前还没有专门针对热量侦查方式的隐蔽技巧,这让乔仑的识别能力变得神乎其神,一在复杂地形直接开启热量视野已经成了他的良好习惯。 新的伏兵装备精良,战术素养也算得上不错,选择的位置也对入林方向一览无余,会让到达密林的会合者吃个大亏。 但搭配身常在热视野里那一身的热量信号显得有些搞笑。 就像你费尽心思竭尽智力想要来一场推理比赛,带着大量的刑侦器具和医疗设备,甚至还带了防身的种种武器,结果发现对手直接闯进了命案现场,犯罪者当场被抓获。 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油然而生。 乔仑沉吟一会儿,才向已经调试好瞄准镜向密林观察的斑纹询问: “能看到人吗?有多少?” 并非多此一举,而是不得不为之的谨慎,蓝点小队曾经也看到过不少抢劫商队的正规军,装备精良,埋伏的像洋葱,一层又一层,很多时候是观察不全的。 这就需要两个远程队友互相验证,数目对不上就意味着会有不少敌人隐藏在暗处,他们就会怂成一团苟在原地保存自己,而不是出手吸引视线。 虽然很多时候都因此错失了物资丰富的大商队,但救命的那两三次让人记忆犹新。 “数量不是很多,即使把那些把手在偏僻地点的佣兵算上也不超过十五人。麻烦的是他们选择的地形太好,只要狙击一个就很能被其他人发现。” 斑纹也深知这个道理,用瞄准镜挨个确认。 “他们的埋伏方向是三点钟左右,其他小队分三个方位预防敌袭,从咱们这个方向走六点钟的整个视野和九点钟的部分观测范围都会发现我们。” “如果我去把总埋伏点六点钟方向的敌人干掉呢?能狙击九点钟的人吗?” “可以,”斑纹又用右眼透过瞄准镜瞄了一眼伏兵。 “但我的射击距离没这么远,要在你干掉六点钟的三人小队之后走进才能狙击。密林里障碍物太多了,我的狙击精度被限制了。” 乔伦没有再说话,利用树木的阴影向负责的方向极速前进。 保险起见下,身常在开始极限超频。 “哇哦——” 斑纹透过狙击镜看着速度快到只留下一串黑影的乔仑,忍不住发出惊叹。 “我艹,真他哔的快!” “?有多快?” “???铁革,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熔芯在暗示我什么?” “不要瞎想,熔芯肯定没那么想,有多快?” “你这样我想得更多了……超级快,快到如果我不是一开始就盯着蓝点,只会发现树影在动,而不是他在移动。” 斑纹一边习惯性聊天打屁一边估算乔仑的速度。 “蓝点的源石技艺到底是什么?之前不是一直是用血控制源石虫吗?大任务之后我也没看他做过越野训练啊?怎么速度突然变得这么快?” “我记得国都图书馆里记载的源石法术都没有这个效果,他也不可能去学源石法术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了?” “有什么关系呢?” 铁革为了在丛林中快速前进,开始使用源石技艺增大铁盾密度来减小体积。随口回答。 “我只害怕他不够强,一个人去炎国,还是以萨卡兹感染者的身份,那群龙族能容得下吗?” “为什么容不下?” 熔芯也开始热身准备奔袭,边伸展躯体边问,恢复清澈的声音平平淡淡,情绪的起伏很少。 “营地里造假证的不是有不少吗?他是血魔,没有角和尾巴,除了耳朵长了点和现在才觉醒的渴血有点难处理,其他方面做做伪装就能混进去。” “伪装混得了一时,混的了一世?蓝点说起自己家乡的时候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说炎国之后拉着大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 铁革把举盾缩小成圆盾大小就终止了后续操作,在面甲后面的眉头依旧紧皱,漫无目的的望着眼前树影斑驳的夕阳景色。 “先不说一个血魔的故乡居然和大炎类似有多扯淡,他要是看到大炎根本没他想象的那么好,龙族排外的超乎想象,心里该多崩溃?” “蓝点总能接受的,再说不还有咱们等着他吗?萨卡兹在哪里都不受欢迎,又不是只有大炎,他总要适应的。” 斑纹没有把右眼从狙击镜上挪开,保持对敌人的观察,听到铁革碎碎叨叨的话语忍不住开始呛声。 蓝点小队里乔仑年龄最小,铁革最大,虽然仅仅差了三年,铁革还是把自己当成了长辈性质的角色。 毕竟乔仑在聊天里连泰拉大陆都一知半解,一看就是个四处流浪吃遍苦头的野孩子,大家也都忍不住教他一些萨卡兹的常识。 可常识里没有外界对萨卡兹的恶意。 “行啦,我看到了。蓝点已经成功了,咱们赶紧靠过去,我得去狙击九点钟的人。” · 随着刀剑入肉声和最后一个佣兵的惨叫,蓝点小队一如既往地解决了敌人,不留活口,也没有任何相关信息的流出。 在商道长时间厮混的佣兵都有不留证物的习惯,干这一行的太容易被寻仇了。 今天干掉的商团是莱茵生命运送基地物资的,昨天黑吃黑埋伏的佣兵内层服饰里印着卡兹戴尔正规军的印章,在卡兹戴尔商队大路上比比皆是。 商道成了早期的黑暗森林,任何信息的流出都会招致一系列麻烦,最好的掩饰方式就是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没有特殊标志只有蓝点小队这么一个名字。 为什么不能有特殊标志? 栽赃嫁祸从来不是某些人的特权。 而迁怒和见财起意是商道上每个大型佣兵队都有的权力,只有五个人的蓝点小队哪里逃得过五十人以上的大型佣兵队的搜捕与追杀? 于是只好准备完全,不留痕迹。 使用了酸蚀能力毁尸灭迹后,乔仑带着三个小伙伴去找被响声惊动、正防备的盯着他们到来的伊内斯。 这位久经战场考验的老佣兵看样子才和身后的蟑螂小姐汇合,作战服上还有风尘仆仆的痕迹。 有一说一,伊内斯的大白腿确实比小蟑螂更吸引视线,让后者的偷袭更为精准,可能这就是赫德雷让她俩组队的原因。 而蟑螂小姐……那个人形蟑螂有点怪。 乔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女人现在气质大变,不是那个挨了一顿毒打的小佣兵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冰冷无情的恶人气质。 我乔仑虽然抢劫商队偷袭拉特兰人反埋伏萨卡兹佣兵,但我还是能够轻易分辨出令人作呕的邪恶! 虽然不知道蟑螂小姐做了什么,但乔仑分明感受到了背叛薄情的气味,再加上不远处的小队规模小了很多,乔仑就更明白了。 已经是个邪恶的佣兵了呢。 赫德雷不可能不分配给她们一些佣兵吸引视线,可现在集合的佣兵别说原来的三分之二,连二分之一都勉强。 要么是沿途上分兵时就被献祭了拖延敌人,让赫德雷能从容离开。 要么是路途上被蟑螂小姐坑到粉身碎骨。 这样也好,至少以后下黑手的时候知道自己坑的是个人渣,乔仑甚至能开心一段时间。 虽然在这片卡兹戴尔的大地上,厉害点的佣兵都是人渣。 可是这和我乔仑替天行道有什么关系呢? 看蟑螂小姐这个面相和脸上的假笑就知道是个喜欢搞事的乐子人,而乐子人总喜欢会见势不妙献祭队友,那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只要我把你祭天的够快,你就来不及献祭我! 但该作的掩饰还是要做的,乔仑好像根本不记得他们把蟑螂小姐一顿毒打的事情,友善的向伊内斯她们搭话: “你好啊,伊内斯副团长。这里是蓝点小队,全员抵达。我们都逃出了围追堵截,这可真是个可喜可贺的好消息。” “另外,暗号是‘赫德 雷团长就在这里’,希望我没有记错。” “嗖——” 伊内斯毫不犹豫的直接提起匕首准备近战,惹得斑纹一枪打在她的脚边,让那双大白腿的极速前进直接静止,后面的蟑螂小姐也放下了即将扔出的源石炸药。 斑纹并没有施展噤声的源石技艺,于是小小的铳声惊起了无数飞鸟。 这些开战起就从荒凉的大地上逃难到人迹罕至密林的飞行者,再次听到了熟悉的死神催命声,反应大的整个密林都看得见。 “哦豁,看样子副团长不太相信,那么换个更直白点的,赫德雷约定在此聚集,巴别塔即将靠岸。” “我想,这是个不错的证明方式。” 乔仑看到根本不信假暗号的伊内斯,笑眯眯的换了一个新的假暗号,也算是诈一诈,源石技艺这种东西可说不准,万一有佣兵的源石技艺是模拟成他人的模样,那可就真是太糟糕了。 乔仑选择性的忽视了即便常态下他也可以闻到对方的血液识别身份。 面对不是雇主的外人时他就是这么神经质,损人不利己,乖戾又说的不清不楚,叫人想让他滚出卡兹戴尔。 “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们了,不要开这种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伊内斯的神情狰狞了一瞬间,摆出一副好颜艺,让乔仑想要笑出声。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用血未冷吸收了两个人的记忆和源石能力后,他就变得好似成了三个人。 一个嘻嘻哈哈的挑逗他人的敏感神经,笑眯眯的看着这个苦难遍地的泰拉。 一个异常冷漠的查看眼前之物的弱点,估算能不能杀掉。 而最后一个冷眼在旁边看着,情感波动小的可怜,既旁观别人也旁观自己。 难道他真的疯了吗? 冷眼旁观的乔仑忍不住笑出了声。 并没有,真正的乔仑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只是披着两层还算是有用的皮,嘻嘻哈哈的活在泰拉人世间。 身常在觉醒后肉体自然而然的走上了长生,然而,突闻将要分开消息后,每个晚上都有一种精神的苦厄纠缠上了他的灵魂。 一种思维上的灾难笑嘻嘻的等着他。 “你很奇怪,非常奇怪。” 伊内斯再次看了乔仑一眼,羽毛这次变成了三只,黑白红三色,都飘零在风里,毫无韵律的摇摆着。 我很奇怪?有点意思,她怎么分辨出我很奇怪的? 要不要杀了她? 蠢货!她肯定有什么厉害的源石技艺,这东西很有用,也许…… 乔仑再次在心里导演着只有他一个人看到的话剧。 毕竟,在巴别塔待过一段时间后,他又要一个人了。 而这样的状态在血魔的一生里只会多,不会少。 “我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不过确实有一些奇怪的情报可以分享,要去另一个地方谈谈吗?现在这里只要看到鸟群就知道有人到了,埋伏的人想必不会错过。” 乔仑在面具里露出一个浮夸的笑容,向对面有着大白腿的小姐姐建议。 在他的视野里,同样带着浮夸笑容却沉默不语的蟑螂小姐也在用冰冷的目光扫视蓝点小队的每个人。 第二十章 任务开始 “我们遇到了共计四次堵截,从装备和图标上看不少都是更西的佣兵,你们呢?拦截的是佣兵还是别的什么?” 乔仑浑不在意的向伊内斯提问,他其实还有更隐晦的意思,别的什么能是什么人呢? 除了雇佣兵还能参与这种大规模行动、持续输出的除了某个巴别塔的死对头,不会再有其他人来趟浑水了。 伊内斯现在带着蓝点小队转移到了距离临时汇合地更近的空地,抛下了还残留战斗痕迹的小型篝火堆。 看样子蟑螂女士和伊内斯的关系很独特,两个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针对着各自的痛处阴阳怪气,但在执行任务时却又能够互相配合。 即使蟑螂女士嘴皮子功夫很厉害,把伊内斯刺激到管不住胡来的右手,却没肆意踩踏她的底线,留着点日后可以好好相见的距离。 蓝点小队就没这方面的担忧,他们本来也不是要经常和人合作的佣兵团体,接的任务也是独来独往,少有大型活动。 所以怒捶蟑螂小姐的时候乔仑和熔芯没半点犹豫。 即使现在他们依旧敢暴打蟑螂小姐,没什么意思,就是这个女人看他们的眼神非常不对,带着让乔仑很不舒服的恶意。 身常在开始极限道路之后他对目光的敏感度越来越高,蟑螂小姐的恶意直接突破了警戒线,让乔仑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个机会放个冷枪解决掉这位对他们念念不忘的佣兵。 “哼——” 伊内斯不屑地笑了笑。 “除了佣兵还能有什么?你以为会有什么?我们碰到的不比你少,蓝点‘队长’。” 蓝点队长…… 这个称 呼可真有趣,我以前是看着别人称呼蓝点队长,现在竟然成了画中人。 乔仑自嘲的弯起嘴角,不过还好,伊内斯要是叫蓝染队长他才要大惊失色呢。 “除了佣兵?伊内斯,某些时候一个模糊不清的词语可以包含很多东西。” 乔仑看着毫不心虚的伊内斯,语气里没有波动。 “佣兵也分三六九等,有新手也有天才。即使我们小队选的是极为偏僻且不适合十人以上队伍通过,袭击者依旧雇了不少人碰运气,其中一队甚至可以说是训练有素,行兵布阵精准得可以比拟正规军。” “从报酬方面来讲,这得多少支出?可幕后黑手还是做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就可以做这么多,在任务开始后我们会遭遇什么?” “哼,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伊内斯冷眼以对,“这是巴别塔的任务,你们这些选择天平一端的人除了继续走下去,毫无办法。何必问这么多?” 乔仑不再继续盯着伊内斯了,他转头看向临时营地的方向,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正被他的耳朵听到。 剑鞘随着走动摩擦粗糙防尘布的声响,带着一股子烟尘和辛辣伤痛的血腥味,地面传来的步伐长度与行进习惯,都在证明一个饱经风霜的萨卡兹雇佣兵在从营地过来。 不像是看到火光来查看情况的普通佣兵,那就只能是赫德雷了。 “我知道这一点,也必须走下去,蓝点小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赫德雷团长,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比围堵的佣兵更加厉害的,都是正面战场上赫赫有名的传奇佣兵,他们不会也不能参与这种行动。” “那么我们护送过程中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就不是秘密了。” “哪里的人会有大量的好手,能够不动声色、轻而易举的解决营地周围的暗桩?期间还没有任何佣兵发现异常,直到我的源石技艺向我示警。”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哪里会有大量的财务支持,在偏僻到超过十人就不会走的路线上,依旧派遣数队超过二十人的精锐围追堵截?” “赫德雷队长,你怎么看?” “赫德雷?” 伊内斯疑惑的发出语气词,从颜艺状态调整回正常表情。 随后似乎发动了什么源石技艺,也看到了正在走近的赫德雷,于是她不再言语,开始等待赫德雷的答复。 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奇怪,伊内斯很讨厌别人命令她,可赫德雷说几句好话就能说服这个难搞的女人。 就像现在这样,伊内斯停止与乔仑的交谈,由赫德雷主导局面。 乔仑没有继续深入思考下去,他更关注于伊内斯发现赫德雷的手段。 他可以通过强化后的身体素质发现赫德雷,伊内斯又是凭借什么? 热量视野吗? 不太像。 如果伊内斯可以开启热量视野,她绝对可以在佣兵营地时发现那些袭击过来的敌人,而不是等待乔仑的提醒才姗姗来迟准备逃跑,她的探测距离太小了。 虽然不能像乔仑这样不在乎源石感染疯狂磨炼技术堆熟练度,但伊内斯比乔仑多活了好些个年头,不会放弃锻炼源石技艺。 那她的能力一定是另一种,透视发现敌人仅仅是衍生品。 她说我很奇怪,会不会就是这种能力的本质? 乔仑更坚定了挖下她体外源石的打算。 其实大量取血也是可以的,泰拉人的血肉里也含有微量源石成分,可以被血未冷吸收。 可惜“微量”这个词…… “……” 赫德雷没有发声,皱着眉头看着在篝火两边对峙的伊内斯与蓝点小队,伊内斯身后的蟑螂小姐依旧没有说话,沉默着抛投手里的源石炸弹。 “有什么关系?” 乔仑听到了打破沉默的男声。 “无论来的人是哪里人,我们都难免与之一战不是么?天平上选择了一边的羽毛总是要被另一边的筹码砸的。” 好,他回答了! 乔仑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赫德雷没听到他刚才的质问,直接回一句“你说啥?”,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泰拉世界就这点好,说一点逼格满满的话有人接茬,而不是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你,回复一句“你说啥?说人话。”。 如果在地球说出刚才那些话被人听到,乔仑会羞耻到想死,可在泰拉世界却有人颇一副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的应对,保住了他的羞耻心。 毕竟整个世界都中二的时候,虽然你会被回忆羞耻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没人会把你的言论当成黑历史反复嘲讽。 “即使是你的佣兵队根本无法打赢的正规军?” 乔仑转过身来正对左手握住剑柄的男人,即使在夜里,这个人都站的笔直,身上萦绕着名为警惕的氛围。 “我们小队活动在卡兹戴尔商道上,见过正规军动手,对方训练精 熟,身手矫健,装备也极其精良,就以目前营地里的战力……恐怕力有未逮,说得难听点,就是在送死。” “我们确实想要加入巴别塔,可送死的任务没人会坚持,还是说……赫德雷队长有什么高见?” 站队确实是蓝点小队现在的需要,可巴别塔坑人坑的这么狠,那加入进去有什么用?估计也是被当成棋子扔出去换取一场胜利。 为什么乔仑这么肯定有正规军? 这也太好猜了。 一个存在时间不短的佣兵营地被敌人远远解决掉暗哨,完成进度达到一半、到达乔仑的警示范围时,营地依旧没有收到消息。 这说明敌人不用爆炸物、不用发出声响的大威力武器,依靠冷兵器无声地、迅速地解决掉了暗哨——一个老营地里大多数佣兵都信任的安全防御,这得是多精良的部队? 派出了那么精良的部队,依旧为了保险雇佣精锐佣兵去堵截,即使异常偏僻的路线都被分配了足足四波、总数近八十人的巡查队伍,那正路上得围了多少人? 能雇佣这么多人,幕后黑手的财力和谨慎就决定了这不是个小势力。 判断时后看对方想不想,先看对方能不能。 减小选择范围后,思路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向,有这种能力的要么是卡兹戴尔国外势力,要么是内部斗争集团。 哥伦比亚、维多利亚、拉特兰、乌萨斯之类的势力知道是巴别塔的雇佣,不会这么针对——提前堵到营地解决后患。 最多卖消息给巴别塔的对手,人家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直接下场? 他们巴不得卡兹戴尔的动乱永不终结,怎么会花力气下本钱直接站到某一方身边?一起快快乐乐的卖物资发财不好吗? 那就只有内部斗争的集团了,幸运的是卡兹戴尔的内部斗争相当清晰,和巴别塔敌对的势力只有一个——摄政王。 摄政王手里有卡兹戴尔正规军的支持。 在他发现雇用的野狗无法为他撕咬敌人时,他会怎么做呢? 挡在行进队伍前面的只会是正规军了。 一个雇佣兵队伍去打正规军? 即使泰拉没有那种超级武器也太猛浪了,乔仑心里发怵。 来自源石记忆的刀手和新人都是在正面战场上被干掉,输的心服口服。 正规军的纪律性让他们面对高手依旧能打出惊人的效果,埋藏陷阱、炸弹齐射、正面强攻、夜间奇袭是佣兵的噩梦。 激活源石炸弹陷阱阻击队友,数百个间隔排开、带着引爆装置、看到目标直接引爆的士兵,远程术士不计代价狂轰滥炸,被驱赶到直接挖空、全是源石引爆物的大型陷阱里是刀手最后的记忆。 有名的高手下场就是这么惨,双方的仇恨越积越深,报复的力度越来越大,正规军输得起,而刀手输一次就没了命,尸体被划得支离破碎,最后被乔仑在战场里寻找实验素材时挑中。 目标太明显了,那么大的炸弹坑洞,周围超级多的引爆痕迹与血迹,里面是个碎的很均匀的人形物体,根本不用扒下身上严严实实的衣物,体表源石随便捡捡就是一大堆,实在很合适。 新手更惨,对方悠闲到不攻击四肢,直接抹在暴露面积相当小的脖颈上,所以被乔仑选中作为血未冷·死者苏生·丧尸改造的素材。 赫德雷小队就算名声不俗……能战胜威名赫赫的卡兹戴尔正规军吗? “在战场上没有风险的营生?蓝点队长?你们的装备和技术都是可以在这个烟尘弥漫的地狱里活下去的适应品,想必都是如鱼得水的人渣。接了这么多任务,有回报高无风险的情况?这次站在天平上,你要追求全身而退?” 有!很多! 乔仑忍住用多次冒充身份拦道打劫的经历回答他的冲动。 只要眼力好到确认护送安保人员战力没有强到不可战胜。 陷阱布置恶毒到根本不想留下活口再收一笔肉票费。 侦查方式谨慎到调查商道十公里范围内所有地形并做好地图、多次游走熟悉。 劫道时时刻分兵一人用瞄准镜观察没有螳螂或者黄雀,就能做到高回报低风险。 这消息要是被人知道,那些惨遭他们栽赃嫁祸但没团灭的同行一定会报复,蓝点小队还有不少次用了打秋风正规军穿在外面的作战服,肖恩队长估计也不会放过蓝点小队。 乔仑没有那么傻把把柄交到赫德雷手里。 最终回复的只有沉默。 “……” “我知道蓝点队长是想把货物拆成多份虚虚实实的分兵赶路,可接下来的地形多数是平原,没有战略纵深,而且巴别塔也通知过,这次从雷姆必拓带回来的东西掩饰不了,只能强行带回。” 赫德雷也说出了护送队的难处,雇佣兵都是惜命的,有更好的办法肯定会选,可这就是现实,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放心,巴别塔会提前用陆行器汇合作为援军,那件东西是个艺术品,摄政王的军队赢不了。而且这个计划恶灵同意了。”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就请在下告退,我们内部有个会议要开。” 巴别塔恶灵就是这么变态,虽然肯定做不到类似四渡赤水那种仅为天人的操作,但他的谋划从来没有失败过。 乔仑还能说什么呢? 贼船都上了,他只好走下去。 · “!” “这东西好大,而且看起来就很重。” 斑纹看着汇合时巴别塔护送队带来的物品惊叹。 这东西相当巨大,即使被黑布蒙住也是如此显眼,走在荒原上就是天然的靶子。 “铁革,靠近一点,能感觉到是什么东西吗?” 乔仑头疼的看着“靶子”,让铁革去看看,他开启了热视线,可里面的东西让他一脸懵逼,说是死物,可偏偏内里还有热量搏动,说是活物,这嶙峋的造物里只有一小点的热量讯号。 仿佛介于生死之间,蛰伏着等待复苏。 “我一开始就尝试了,里面不是铁。” 铁革靠坐在树干上,同样头疼的看着半生不死之物。 想法也一样,目标太大了,敌人只要不瞎就一定会被吸引。 “咱们能护送回去吗?” 熔芯喃喃自语,念出蓝点小队所有人的心事。 护送物品到达,任务开始。 第二十一章 如果不全力以赴 在看到被黑布遮的严严实实的护送物品后,乔仑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光是热量观测和材质判断就能知道这东西珍奇无比,别说拆成碎块带回去,就是切成两段都绝无可能。 不能拆开分别带走就只能硬着头皮整箱处理,带着这么显而易见的目标行进在空旷平坦的荒原…… 摄政王的军队得全是脑瘫或者瞎子才看不到,让护送团队低空飘过完成任务。 赫德雷说只能硬碰的理由找到了,这东西如此奇特而珍贵,光是看到这么大的运送规模,袭击一趟就不会亏。 巴别塔:我们只是文物保护,这东西很精贵,关系着历史正文,不能磕了碰了,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摄政王:我不瞎,也不傻,求求你了,就算侮辱我的视力也不要侮辱我的智力。 巴别塔恶灵:…… 已经不必去思考巴别塔要这东西做什么了,乔仑现在满头满脑想的都是怎么浑水摸鱼保住性命拖延时间,等待巴别塔的救援,万一事有不对又该怎么抽身而逃。 还有逃的时候要不要剁了伊内斯抢走她的感染源石…… 最终也只好决定去和伊内斯她们负责一个方向,至少逃跑的时候可以甩锅到她们身上,毕竟领头人都跑了,蓝点小队服从命令跟着逃跑也没什么吧? 即使不顺路,林边空地谈话时通过不信任的质问吸引注意力时,他也把血未冷悄悄埋伏在那两个人的鞋子上。 稍微有点可惜,蟑螂小姐穿的严严实实,所以血未冷可以顺延而上,在裤脚边缘都留下坐标,而伊内斯一直光着那一双大白腿,十分不科学的在战场上也没沾多少灰尘,和高源石浓度血未冷的黑色十分不搭,也就导致只能粘附在鞋帮上。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直接引爆炸掉她们的腿,阻止快速移动离开乔仑的感知范围,到时候叫上斑纹熔芯铁革,手起刀落直接做掉伊内斯和蟑螂小姐,含泪舔包之后毁尸灭迹,就说根本没见过,赫德雷想找也找不到线索。 至于她们会不会逃? 拜托,这么大岁数的老佣兵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很难吗? 乔仑宁可相信巴别塔恶灵深夜嘴吞开水煮泡面都不相信赫德雷、伊内斯这些人发现形势不对会坚持到底。 · 好吧,我错了,她们真的坚持到底了。 难道恶灵真的会嘴煮泡面这门绝活? 乔仑一边开着极限超频身常在一边端着铳对着急速冲来的敌人展开扫射,心里免不了开始嘀咕。 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次任务要有大问题,可佣兵队还是以一种大无畏的意志坚持护送任务,哪怕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也在所不惜。 一时间让乔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到了水浒传之类、江湖义气浓厚的中古武侠世界,不然这些往日里无纪律无素质的佣兵怎么会舍生忘死也要完成许下的承诺。 可不管他怎么怀疑,第二天佣兵队也没有一个逃兵,全员汇合斗志昂扬的开始了此次征程。 然后…… 然后被摄政王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 事实就是这样,敌人没做什么掩饰,平原上即使布置陷阱也收效甚微,只要登高一望什么埋伏都一览无余,于是阻拦的“佣兵”毫不客气的横冲直撞正面强袭。 是的,“佣兵”,这群人不知道 怎么回事,欲盖弥彰的把正规军团的特殊标志摘了下去,以无标志的敌对佣兵身份对护送队伍展开强攻。 可他们分散合理的队形、训练有素的身手、义无反顾的冲锋无不展示了暗含的意义。 赫德雷布置的两层术士加近卫的防线被轻易突破,真正的佣兵们表现得都很英勇,没人退后,术士和近卫竭尽全力的阻拦敌人,然后被出现伤亡的“佣兵”重点关照,特地留下百人小队专门清理,一个不留。 从准备冲击——躲避远程射击——接触近战,最后到突破双层防线并摧毁沿路陷阱,过程行云流水,乔仑即使站在敌对角度都得说一句干得漂亮。 进退有序、士气高昂、身手矫健、术士战士相互配合亲密无间,“佣兵”们用行动教会了眼前的野狗什么叫正规作战。 于是鲜血和硝烟刚开始浮现就压了下去,硝烟匿迹,唯有泼洒的鲜血在平原上四处流淌,带着多种臭味反复发酵,即使乔仑最近也有点鲜血渴望都被恶心的不轻。 正面战场的生猛和残酷让专精埋伏偷袭的蓝点小队应接不暇,都有点紧张。 可自我调节一样是佣兵的拿手好戏,发现己方无人撤退,伊内斯即使发现绝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依旧带着蟑螂小姐咬着牙去了第三道防线准备迎接冲击。 乔仑能怎么办呢? 赫德雷虎着一张脸盯着举棋不定的蓝点小队,大有不上就滚,以后也不要想参加什么大型团体的意思。 只能硬着头皮和伊内斯一起去了正面战场准备代领佣兵开始反击。 铁革拿着大盾的手还是那么稳定,乔仑感知到他在用源石技艺操控那些作战服上的小部件强行保持身体动作的精准。 斑纹拿着铳的手也很稳定,对一个老练精锐的铳手来说即使心里翻江倒海手上的看家宝贝也不能乱,可他**前的黄段子都不开了。 熔芯更惨,她没有什么远程攻击手段,埋伏时多是分割战场创造以多打少的局面,所以她的巨矛可以随意投掷,之后拔刀就砍,配合源石技艺可以直接初见杀。 她的身手也很厉害,一打七不是问题。 可现在的对手再少也是十比一,而且配合精妙、身体素质尤其强悍,别说投矛了,她敢武器离手敌人就敢拔矛即用,熔芯脑子里有浆糊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乱扔东西打击敌人。 至于手里的弩箭? 前两道佣兵们的悲惨遭遇已经向他们展示了这类手段的无力。 强弩铳械类武器的射速和威力在泰拉大幅降低,面对接近敌人时开枪即命中、中弹即伤亡的神话被踩在脚下。 乔仑见过不少厉害的萨卡兹人在昏暗的环境里依旧预判发射方向做出躲避动作,强悍的身体素质让远程攻击失去了致命性。 这也让乔仑怀疑起灭世plan26里的大威力火药武器是否能够完成预期目标(此系列plan起源于前文,仔细回看可以发掘)。 蟑螂小姐倒是很适应这类混乱的环境,她没搭理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的蓝点小队,直接开始布置源石炸弹陷阱,有些在偏僻的角落里,有些在敌人预计的冲锋路线上,还有一些被绑在障碍物上。 正面战场上的经验她又甩了蓝点小队不知几条街。 伊内斯一副司马脸的样子看着和战场新兵一个神情的蓝点小队,毫不客气的要求他们去打头阵,这里不要闲人,布置陷阱也不需要毫无经验且笨手笨脚的彩笔。 乔仑也知道继续留着就是在降低印象分,会影响巴别塔给蓝点小队的评价,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战场又不是训练厅,想来就能来,蓝点小队每个人都只看过,事后最多去附近捡拾残留。 搓了搓牙花子,乔仑还是带着三个人一起走到了前线。 敌人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大,乔仑毫不犹豫的主动激活身常在,于是一切的外在表象都变得沉稳冷静,没有颤抖的四肢没有惊惶的激素分泌,他的话语也平波如水,令人安心: “斑纹,你之前不是还改造过一把枪吗?拿出来准备射击,为我掩护。” “熔芯你和铁革都把源石炸药拿出来,我记得昨晚我让斑纹连夜加班赶制了不少投掷品,现在不要扔,不要害怕,距离不是那么合适。” 斑纹沉默着拿出改良后的铳器,不,这已经不能说是铳了。 昨晚他连夜加班,拆了乔仑带着的两把铳中的一把,去赫德雷的团队那里匀了重炮拆成零件重新组装,制作了能够远程射击源石炸弹的重炮型狙击铳。 还给蓝点小队带着的炸药进行加重,以备铁革和熔芯投掷。 熔芯和铁革也都拿出挂着几个铁质物的引爆材料随时准备,在合适的距离下他们两个都可以用源石技艺帮助校正弹道。 第三防线的其他佣兵早就做好了准备,重炮已经先行射击过去。 哪怕 伤到一两人也能减轻接下来的压力。 可惜敌人没有恐慌,有人不幸被击中却被迅速抛弃,受伤者甚至还调整身段引诱炮击,减少冲锋者的受击概率。 还真有不少炮击被打了过去,他们的目标太明显了,不似快速接近时的随机移动与分散占位,让炮兵们下意识地攻击。 · 坏消息来了,炮口过热如期而至。 于是炮兵退后拔刀准备近战,术士与弩手开始与冲进五百米范围的敌人互相交锋。 确实是交锋,你打不中我我也打不中你的交锋。 适应过正面战场的佣兵驾轻就熟,可同样驾轻就熟的第一、第二道防线一样送了命。 战士接近了。 一百米! 八十米! 六十米! 斑纹开始近距离射击,特制的源石炮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术士和弩手努力了数分钟的无伤害交锋终于结束,掺杂了血未冷的源石炮威力大的可怕。 乔仑极限超频观察炮弹轨迹,在炸药接近多数敌人时直接引爆造成伤害,避免贯穿后威力反而减小的可能。 …… 二十米! 熔芯发出一声呐喊,快速制造大量热量引起气压剧烈变化,将铁革抛起的粗制“手雷”向着敌人弹射出去! 铁革瞳孔收缩,极限操作铁基交流的能力,调控轨迹,让扔到空地上、被敌人避开的手雷划着诡异的曲线落在密集处。 啪—— 一声响指,满地怨魂。 巨大的威力震撼了敌人,冲势缓了一缓,但战士不是佣兵,没有思考伤亡问题,以更快的速度袭来,威力巨大的血未冷炸药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一波流冲锋的队形成了致命的弱点。 蓝点小队方向呈扇形面对的敌人直接被清空,但其他方向的敌人无人伤亡! 而蓝点小队敢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引爆威力超出常理的炸药吗? 敢! 斑纹毫不客气地对着与换好兵刃的近战部队交击武器,一刀劈退对手的第一接触位直接射击。 随着血未冷的引爆,残肢与血肉被冲击力带出火焰,泼洒在附近被爆炸直接冲趴的佣兵身上。 这种时候只有比谁更狠,谁更残酷! 毫不犹豫的冷血操作打乱了敌人继续的跟进,攻势为之一停,可乔仑不会等待,在极限超频领域内他们停的太久了! 用刀背拍了拍斑纹、熔芯、铁革的腰侧,三个人会意的开始第二轮射击。 结果不出所料,位于第一交战序列的佣兵和敌人一起葬身于血未冷的辉光之下。 不是被源石炸弹命中后的黑色人形,而是直接血肉细碎泼溅的威力展示第一次现身于战场就让不少人如坠冰窟。 威力太大了,大到泰拉上少见,能把身体素质泰拉闻名的卡兹戴尔精锐战士直接炸成肉沫。 但欲盖弥彰的敌人不会犹豫,他们在一次组织起了冲锋。 引爆又如何?退却绝无可能! 交战还是开始了,怒骂、嚎叫、刀剑相击、法术发射你来我往,织造出混乱又绝望的战场气息。 敌人已经注意了蓝点小队的恐怖攻势。 一队魁梧的战士搭配后方赶来、同样被斑纹高速射击的血未冷炸的伤亡惨重的术士团队,对蓝点小队展开了针对性攻击。 · 共计三十七人,近战单位二十三人,术士单位十四人。 为了对付我们四个人的小队他们居然分配了两成的作战单位。 但这样就足够了! 乔仑的极速拉出了尖锐的风啸,在熔芯拔起长矛、铁革放出盾牌边缘的锋利巨齿的同一时间,他直接拔刀冲了上去。 当你速度够快时,即使是羊癫疯一样疯狂发射法术的精锐术士也是待宰的羔羊。 敌人的近卫冲锋扬起的灰尘还未落地,乔仑就已经冲击到了他们的队伍里。 术士的法术光团在周围浮现,战士的刀叉剑戟向着乔仑涌来。 这批敌人确实精锐,经验丰富到不可思议,可还是太慢了,面对极速者需要漫长的准备和不计代价的物资支出,而毫无情报的他们已经在天平上给出了生命。 转弯躲避,扬刀前送(乔仑还是没有多高,对方多数一米八的身高,不扬起手打不到),而后像是拉风箱一样用力手持平移! 呲—— 鲜红的血花从脖颈飞射,喷出曼妙的痕迹。 只是第一轮的平滑,乔仑就干掉了拦路的七人团体,他所损耗的只不过是观察敌人的脖颈软肉位置,然后举刀划开。 一个少年萨卡兹都轻而易举的举动。 死去的是能把少年千刀万剐的精锐战士,乔仑没有等待或者思考,他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法术光团已经膨胀到了极限即将炸裂,而他顺着炸裂的方向如幽灵般滑到第二轮对手的位置。 第二十二章 生命如花绽放又如花凋 零 熔芯全力发动的源石技艺吹开了前方的烟尘,也将荒凉的激战地吹得清晰可见。 她是懵逼的。 当她和铁革抱着重伤在身也决不后退,为乔仑和斑纹创造机会的想法准备正面应敌时,乔仑已经化为一道黑线冲了过去,视觉残留里的他还在那里,可延伸出的黑影已经拥抱了敌方队伍。 当斑纹正在短暂思考要不要引爆一发时,乔仑已经让第一队准备投矛、***手继续发射大威力炸药的战士们的脖颈围上了“红围脖”。 确实是围脖,极快的速度带来巨大的惯性,让血液仿佛飘带般顺着黑影移动的方向起伏、落地,那种飘带般随风飘舞又黯然落地,逐渐变色的丝线确实很像红围脖。 等铁革躬身前冲打算分担火力时,乔仑施施然前进又退回,再次给第二排忍住恐惧依旧对着其他三人冲锋的战士们也围了漂亮的围巾。 超速领域内的响指熔芯根本听不到,她只看到巨大的冲击伴随着扩散的火光在术士团队中心升起,把第三第四排的敌人溅射的卧趴倒地。 这时斑纹才思考过来,换上近战的冲锋铳,避开象征乔仑的黑影对着“尸横遍野”的敌军补刀。 铁革的冲锋无功而返,熔芯和他一样,木愣愣的看着眼前一个人造成的景象。 乔仑反而没有多么惊诧,他快步的再次跑回初始位置,冲着铁革和熔芯大喊: “看什么啊?!我又扔了炸弹!!赶紧跑啊!!!!” 至于斑纹? 四个人里原本乔仑体力最弱,可身常在觉醒一个月后,他能和铁革角力,于是顺位下延,斑纹成了蓝点小队里近战最菜的那个。 乔仑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就往后跑,把他勒的面色发红却没工夫阻止,甚至自己调整肢体跟着乔仑的力道一起后退。 血未冷的威力他们太清楚了,这么近的距离引爆不后撤等于赌命,还是你一庄九的惨烈修罗场。 剩下的两个人也不愣了,熔芯提着巨矛就跟着往后跑,铁革则举着大盾殿后,他又把延伸出的锯齿收了回去,毕竟这种特制的钢材很珍贵,他们小队也不多,锯齿磨损之后的重维护能让铁革发狂裸奔三天三夜。 效果惊人的爆炸在身后发生,铁革的防御立下了功劳,缓缓而退的他保证了身后的风平浪静,让斑纹有功夫不断咳嗽恢复呼吸。 “我他哔——的这什么鬼?蓝点你这么牛叉怎么不早说?” 熔芯罕见的爆了粗口,乔仑的源石技艺怎么这么强? 一个月以来这人除了暴饮暴食就是把自己调成震动模式,结果现在这台震动模式的老式机告诉你,他其实是无声杀器要你命三千,之前充电和震动真的是在维护,并且自动索敌干掉了准备要你命的杀人狂魔。 一种既庆幸又可惜的心情在熔芯身体里回荡。 如果让乔仑也体验过一次,他可以告诉熔芯这叫做蛋疼,鉴于她没有相关器官,可以转移到其他位置。 · 蓝点小队的任务完成了,这边剧烈的爆炸和惨重的伤亡成功吸引了交战佣兵的注意力,嗯,至少他们以后不担心在巴别塔被当做炮灰扔出去了。 接近过来的术士在短暂休养后的斑纹的热情款待下苦不堪言,乔仑的引爆机制让术士们判断不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偏偏斑纹还是个精准射击准的出奇的弩手,几轮打击后的巨大伤亡终于让术士们不再试图冲过来支援,开始向后撤退,似乎是打算等待正在清理第一第二防线阻拦佣兵的近战小队再来一次冲击。 而乔仑也不在炫技,他假作虚弱的靠在正射击纠缠过来战士的斑纹,由熔芯与铁革上前进行战斗,现在战场上佣兵占据了数量优势,术士们开始在近战单位的掩护下近距离站桩施法,显著提高了低得可怜的命中率。 发现支援不再的战士也不恋战,确定继续交战只会徒增伤亡后也开始分开纠缠向后撤离。 这次他们已经有了面对巨大威力爆炸的经验,以极快的速度脱离铁革和熔芯的瞄准射程,当斑纹进行狙击时则迅速分离减少伤亡,让血未冷的受害目标急剧减少。 不管怎么说,蓝点小队大放异彩,协助整个第三防线打赢了整肃强大的正规兵团,即使赫德雷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佣兵素质。 乔仑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名气的佣兵小队终于拿到了一张可以在巴别塔求职面试上大书特书的作战经历。 但乔仑随后就听到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从身后方向传来,让他脸色一僵。 第三防线不只有蓝点小队参与的这一个方位,敌人当然可以从其他方向抄了他们的后路。 但后方是伊内斯和蟑螂小姐负责的埋伏陷阱,两个人经验丰富,偷偷摸过去的敌人再多也不会超过十来人,她们两个怎么会激活这么大量的炸药? 难 道有敌人抄了后路? 可在后面队伍八方不动的特殊货物没有任何异状,既无被大当量炮击的烟尘也没有厮杀的声音,安稳的如同乔仑这边的奋战从未发生过。 那伊内斯和蟑螂小姐是怎么回事? 其他的佣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打算回援,第三防线打退敌人可喜可贺,但下一轮的冲击还需要抵挡,没有人愿意撤掉布置好的障碍物、放弃正在重新部署的炸药陷阱回去围杀那些精锐。 蓝点小队的亮眼表现及时清空了大量训练有素的敌人,让佣兵们的伤亡减低到最小,但战场上没人是傻子,纠缠时的战损比已经证明了埋伏者绝非无名之辈。 很多人都打算放弃围杀机会,等对方返回冲击防线时由蓝点小队继续饱和轰炸,这队奇袭的兵种绝不会很多,就算冲击了后方的防线赫德雷也能够指挥最后的武装解决掉这批麻烦。 虽然可能会死很多人,但前线挡不住死的人只会更多。 第二十三章 陆地行舟 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当人群密集在一起时,大家都什么也不做,那么就没人会站出来打算做点什么。 佣兵们现在的情况很类似。 没有人打算上前,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默契的无视了到现在也响彻不绝的爆炸声。 你说敌人在哪? 反正不在后面,正在前方准备冲锋,我们哪知道后方怎么了? 乔仑就没有这份隐忧了,远视加热视野全开,共计十五人左右的人形与血未冷标记的两个或明或亮的红色人体境界分明各站一边。 双方应该在交谈什么,背冲第三防线的十五人小队温度很正常,可那两个人形却有明显的温度变化。 更亮一些的红色应该是伊内斯,她的体温比很多萨卡兹要来的高,在有大量数据对比时相当显眼。 不少陷阱都被引爆了,乔仑在大量的流动热像周围观察到不少趴在地上失去温度的蓝色模子,想必是被伊内斯和蟑螂小姐埋伏的陷阱与正面的轰击干掉的敌方队员。 十五人小队明显是耐心耗尽打算直接下手,乔仑看到不少人已经把手伸到腰胯再次抽出武器。 这样的地理位置太好了,敌人全神贯注的注视眼前苟延残喘的两位女士,没有怜悯没有思索,只有谈话失败后剑拔弩张的动作。 可他们本能忽略了百米外正重新修整的三防人员,那就实在是太有趣了,乔仑看着他们的后背忍不住蠢蠢欲动。 斑纹重新填装乔仑给的血未冷引爆剂后发现他没有发出声音进行指挥,疑惑地向乔仑看去,随后也忍不住用瞄准镜偷瞄另一边的战况。 炸裂的声响既然能让所有人听见,斑纹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只是他更相信乔仑的指挥,在没收到命令前不会乱动,可现在乔仑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那边的情况,没收到命令的斑纹也忍不住有些好奇。 反正填装已经完成,粗制“手雷”又没那么容易迅速制备,只能继续使用熬夜加班加点的产物,让他有时间也开始关注后方的问题。 可惜沸腾的烟尘和百米的距离阻碍了他的视线,让斑纹的好奇心无功而返。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只好转头把瞄准镜对准敌人冲击过来的方向,继续观察是否有人敢冒头抢攻。 “!” 看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不少佣兵和斑纹一样发出了不成文字的惊叹声,远处,巨大的陆地行舟正向这个方向驶来。 这巨大的陆行舟没有移动城市那么大,但也占满了斑纹的视线,不少露出头来、不在狙击精度范围之内的敌人在看到这舟楫时纷纷撤离,用比冲锋时还快不少的速度离开了斑纹的扫视范围。 这少见的造物绝非乌萨斯或炎国的产物,它的结构精巧,各种各样的突出结构合理地分布在黑蓝相间的涂装上,数量不少却不显拥挤,明显经过合理地设计和分配。 那涂装颜色鲜艳,不带荒原里常有的灰尘仆仆,常把整个设备涂成哑光,让远方的观测者一眼就能看出这老东西的脏污和年岁,反而透着新鲜和昂扬的活力。 桅杆、旗帜似乎都经过了清洗与修养,斑纹甚至被桅杆反射的阳光刺的眼睛有些发疼。 而那鲜艳的旗杆证明了到来者的身份: 一座微缩的塔形建筑,在卡兹戴尔如雷贯耳,他们是巴别塔。 巴别塔的支援果然来了,他们一到就让训练精良出手老辣的敌人纷纷退却,即将准备的第二轮总攻自然在悄无声息中化解。 斑纹能明显感觉到不少佣兵都松了一口气,团队紧张凝重的氛围再次回到了行军时的轻松平淡(虽然也只是相对来说,这次的行军一开始就谨慎的超出以往)。 有不少佣兵甚至开始拆卸布置好的陷阱! 铁革和熔芯也从第一队列里走了回来,拖 着大盾和长矛面朝巴别塔倒退。 蓝点小队经历过太多次埋伏了,说不准就会有一些敌人见势头不妙,打个回马枪收点人头冲业绩,他们这样后退也可以防止被突袭时毫无准备的掉了脑袋。 这个道理乔仑给他们吹水时讲过,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在蓝点小队完成任务聚会时讲一些泰拉没有的故事,其中就有将来要过无关斩六将的萨卡兹战士关云长,趁乌萨斯猛将颜良文丑不注意时拍马直下一刀枭首的剧情。 记得蓝点当时还没死,满是憧憬的说了不少佩服关云长的好话,结果乔仑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很久,把蓝点看的很不自在,才冷冷的说: “我讲这个故事不是要让你佩服的,是要让你们明白颜良文丑是怎么死的!之后埋伏的时候必须有一个人观察周围汇报,不要让关云长来枭你的头!” 同样对关云长有不少憧憬的熔芯禁不住有点羞耻,感觉没能领悟队伍里那时身体不好但脑子不错的小伙伴的深层意思。 直到两个人完全退回,斑纹才和熔芯一起看向乔仑,铁革则继续观察战线的情况与正在快速行进过来的巴别塔陆行舟。 等到斑纹回头时才发现乔仑已经捡起他换成狙击铳时抛到脚边的满填装狙击炮,现在正在试图对着烟尘缭绕的后方战场瞄准。 “你难道能看到……” 嗖嗖嗖嗖嗖—— 在斑纹发问的时刻,满填装两组的第一组五枚血未冷引爆剂已经被乔仑发射,残暴的在烟尘中掀起爆炸,乔仑甚至还嫌威力不够大,又是嗖嗖嗖三枚引爆剂打了过去,而惊天的爆炸声就更为激烈了。 “伊内斯她们被围了,我射几发炮弹过去给她们解解围。” 乔仑觉得剩余的两枚不太符合他的整数强迫症,又一次的发射了出去,对着已经热量稀薄的十五人小队狂轰滥炸。 至于伊内斯和蟑螂小姐早就在第一轮的爆炸余波中就倒了下去,从热量上来看还没死,乔仑也就继续心安理得的接着发射大炸炸。 “走吧,后方的敌人已经被我做掉了,咱们去把伊内斯她们抬到这边,顺势跟着赫德雷一起上巴别塔看看情况。” 把不堪重负的发射器甩给斑纹,乔仑拍了拍铁革的肩膀,让他回过头来。 “没必要继续防范了,我看过了,敌人都后撤了,这边的也已经处理结束,咱们四个人抬两个人,一起把那两个战场老兵抬回来。” 说到这里蓝点小队每个人都发出了低笑声,号称经验丰富大名鼎鼎的佣兵副队长与新人高手双双扑街,而一直游走作战名声不显的蓝点小队反而战功卓绝,事实无常可见一斑。 第二十四章 这腿是怎么回事? 低声谈笑的蓝点小队并没有拖延,即使是稳重的铁革在得到乔仑的保证后也不再关注可能来袭的敌人。 有时候胜利就是这么令人着魔,乔仑觉醒血未冷后的几个月内一边开发一边带着小伙伴开始死中求活,最终走出混日子的泥潭,大家开始加入巴别塔成为可能的未来开国重臣。 其他人自然而然的相信乔仑的本事和能量,特别是在战斗中他的表现数次佐证了他的判断,就更让人信服了。 可惜炎国一片和平,他这样的人就算去了也寸步难行。 即使慢慢腾腾的赶路,蓝点小队也用时不长便来到了被伊内斯横眉冷对的初始位置,乔仑还饶有兴致的说起熔芯当时紧张但什么也不说的窘态。 气的熔芯咬着牙开始长篇大论,反复揭发乔仑穿越过来后的黑历史,比如第一次啃着生冷的干粮边吃边哭,第二天就去扒了死去佣兵的裤子给自己换上。 再比如好不容易存了点干粮结果第二天就被其他捡垃圾的孩子看到,一口气全都被当场啃光,气的乔仑眼里带泪。 甚至还要在满是源石辐射的荒原种田,谁劝也不听,结果用不少战利品换来的种子根本就长不出来,急的乔仑天天在开辟出来的小田垄喃喃自语:长啊?你倒是长啊?!难道我失去了兔子的种族天赋吗?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长,卡兹戴尔的奶水已经被战争添了毒,作物已经很难在成长了。 也正是在那天,乔仑咬着牙决定和大家一起去当佣兵混口吃的。 现在听到熔芯开始提这些事,他忍不住有点想笑,或者说,他已经笑出声了。 熔芯听到他的笑声就不敢说话了,探头探脑的看着乔仑: “蓝点,你没事吧?以前这么说你不是超级羞耻的吗?我记得你还说一定会在卡兹戴尔种好多菜来着。” “要不我把今天的口粮多分点给你?” “不不不,我亲爱的熔芯,哈哈哈哈……不用这些,我只是觉得以前的日子真好,真好……” 乔仑边笑边说,那个尽职尽责的小丑依旧表演着他自己也不信的乐观和豁达,向着熔芯说 俏皮话。 只有在面对伙伴时,第二层的杀坯不会奇奇怪怪的思考致命弱点在哪里,要用什么方式干掉这个可能威胁自己的目标,反而会满带温和的注视这些伙伴们,想要多注视一会儿。 “可惜现在已经到巴别塔了……有点可惜。” “……没关系的蓝点,不是说好要等你的嘛,真的要约好了呀~我们都不准死,一定要等到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熔芯的欢快很快就有点蔫了下去,但她还是冲着不停笑着的乔仑反复叮嘱。 他们的家人只有彼此了,巴别塔是未来是事业是梦想,唯独不是家庭,成员太杂了,找不到能够理解蓝点小队的家人。 “一定会再次相聚的!” “好了,让我们看看敬爱的伊内斯队长有什么成果吧伙伴们,看看是我刚才十记源石炮弹打得多,还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副队长打得多。” “虽然她现在已经躺了。” “哪些陷阱周围的是他们做的,没有陷阱只有弹痕的火光周围是我的攻击指标,都去看看,能处理的就都处理了。” 第三层上浮,乔仑很快就没了感情,只是阴阳怪气的要蓝点小队的大家作战后处理。 “呃,蓝点,我查了,伊内斯她们干掉了二十多个,你刚刚就干掉了十几个……” 熔芯真去数了数,让乔仑有点尴尬,摸了摸她的头。 “干得漂亮熔芯,但我的意思是干掉那些还没死的,不是让你去数数,乖,再去看看。” “我比你大,蓝点,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熔芯不满的推开乔仑摸着脑袋就不撒手的小右,走到陷阱周围不管是不是活人都补了一矛。 斑纹心疼蚀刻子弹,用弓弩远远地一人射了一箭,发现有没命中脑袋的就有补一箭,直到确认弓箭扎穿了真正的要害才走到尸体旁边把箭支拔出来。 铁革早早地完成了自己那边的确认,转过头来和乔仑汇合,发现斑纹和熔芯还在远处,才缓缓开口: “蓝点,熔芯的意思不是人数问题,是你最近有点……有点飘了,这很不好,大家都看到了你的身手,很快很快,快到斑纹开枪都打不中你,可在大炎只是快没用的,熔芯很别扭,所以说不清楚。” 这是铁革少有的开口讲话。 生铁铸就的汉子完成大任务、报了仇就不再像任务期间那样没话找话,熔芯沉默什么都不说话,斑纹一说话就开黄腔,他只好站出来调节气氛,可现在大家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铁革自然也就退居幕后,只干活不说话。 直到现在,蓝点小队才缓缓走出阴影,恢复了建队时的样子。 “我明白,只是快确实没用,可不快对我来说才是大问题。” 乔仑的语气反而比忧心忡忡的铁革平稳。 “我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大炎不是原来的样子我会回来,选择还有很多嘛。” 他又说谎了。 铁革松了一口气,远远冲斑纹喊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人啊斑纹?都多久了?你这眼神不至于这样吧?昨天端枪端久了?” “去你的,就算你那小水管漏水了爷的大水塔还能开仓泄洪!”斑纹笑骂。 “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再说蓝点之前也说了,伊内斯就是被震晕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晚点找到她怎么了?又不是和她结婚捉迷藏!” 其实乔仑只要开了热视野找人很方便,但那么做离开之后伙伴们要怎么做呢? 只能现在就一直让他们用笨办法,在他走后也能这么谨慎的观察敌人,及时补刀防止反杀。 其实伊内斯就在斑纹不远处,他检查完成清理箭支结束后一起身就能看到。 果然,不久后斑纹的大呼小叫就把蓝点小队的其他人吸引了过去。 “我找着了!!人在这里!!我屮!一站起来就是一条大白腿迎风飘动,我还认了半天!” 蓝点小队今日未解之谜:为什么伊内斯都被炸到扑街了大白腿还是纤尘不染? 难道是因为没出大破立绘?乔仑在心里开玩笑。 “我也找到了!我这边是这只蟑螂!” 熔芯也在她那边呼喊,蟑螂小姐倒蛮符合战场预期,穿的挺厚还满身都是溅射的灰尘,可一样又让乔仑忍不住吐槽的地方。 这么危险的正面战场为什么不带面甲或者头盔?难道要用盛世美颜干掉敌人吗? 虽然蟑螂小姐长得还行,但还没到有杀伤力的地步。 正想着,斑纹就过来了,走过来的形式很特别,一只手拽着一只大长腿,拽着伊内斯就往这边赶,乔仑甚至还听到了伊内斯的闷哼! “小心点斑纹,可别把副队长弄醒了,不然肯定会找 你麻烦。” 乔仑也走过去,观察起被拖行的伊内斯,看来除了腿以外的地方都符合牛顿定理,伊内斯现在灰头土脸,不复开始时的美艳。 “行了,我和斑纹运她,小蟑螂就拜托你和熔芯了铁革。” “ojbk!” 把伊内斯拽到乔仑这边的斑纹和去熔芯那边准备抬蟑螂小姐的铁革都没注意匕首一闪而逝的刀光。 目的完成了! 第二十五章 巴别塔 虽然蓝点小队尽了最大努力保住第三防线,可整个护送队伍的伤亡不容乐观,敌人的数次冲锋直接让赫德雷东拼西凑聚集的佣兵队永久减员二分之一。 连作为赫德雷副手的伊内斯都被绕开第三防线的敌军小队下重手围殴,力竭昏迷,更不用说其他人的下场。 和伊内斯共同抵御过线敌人的蟑螂小姐虽然灰头土脸,但和伊内斯一样是力竭昏迷,蓝点小队赶到时只看到了被她们英勇击败的数十个精锐战士,于是就将她们两个都拖到了巴别塔。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解释?” 赫德雷沉吟着看向刚刚出色的完成任务,两两组队抬着蟑螂小姐和伊内斯的蓝点小队。 “那你们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伊内斯的衣服破成这样吗?还有,你们抬着的另一个人不叫蟑螂,她叫W。” 乔仑眼神一凝,看了现在还被熔芯抓头铁革提脚的蟑螂,哦不,W,没再搭话,而是耸耸肩: “我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抬着抬着伊内斯的衣服就散架了,这你得问她为什么在战场上穿这么少的衣服,至于这个新人……她走运干掉了那个W?” “这可能是伊内斯的个人习惯,等她醒过来我会和她说的,至于W……你们最近没去佣兵营地接任务吗?他的悬赏单直接变了。” 赫德雷看着被乔仑他们抬着走向巴别塔担架的伊内斯,这个昔日里总是冷嘲热讽绝不服输的女人现在闭着眼睛,乖巧又可怜,反而不像她本人了。 锋利的眉眼被软化成柔弱的吊梢,带着不曾见的温顺样子,让赫德雷少有的想拍点照片来给以后的伊内斯看。 不过只是想了想他就绝了这个方向,不是怕伊内斯之后的报复,而是她现在的状况真的很涩气: 包身的衣服胸腹处被开了个大口,露出前胸、肋骨和腹腔,隐隐约约能看到晶莹的小腹,蓝点小队的人很懂的把衣服重新遮了回去,偏偏留下若隐若现的开口吸引注意力,让伊内斯在四处游走作战的萨卡兹人中称得上绝品的肌肤显现出来。 在隐藏的腰腹和后背上,小小的黑色石块若隐若现,这是感染者的证明,是泰拉对妄图使用这造物之人的诅咒,可在萨卡兹族群里这类情况稀松平常,伊内斯的感染情况甚至可以说是控制良好、保护得当。 不少佣兵都被吸引了眼球,抓耳挠腮的忍不住想要多看点什么,可惜蓝点小队整理的衣装相当贴合,阻碍了所有或好或坏的目光。 赫德雷忍不住疑惑地看看乔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个老涩批,毕竟这种穿衣方式实在是令人惊艳,没有丰富的人体知识和衣品摆不出来这种姿势。 乔仑有苦说不出,这里面显然有他一部分的参与。 在铁革斑纹没注意的地方他动手取得了自己的目标,时间紧迫自然就没法做什么掩饰,直接下手划开遮的严严实实的衣物,再用埋伏在伊内斯鞋子表面的血未冷做了点伪装,让衣服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多次强攻硬撼,最终抵抗不住露出了阿黑颜的样子。 铁革在注意这种情况后没有害羞,在卡兹戴尔打了不少次伏击,蓝点小队有丰富的趁着被埋伏者脱不开身时痛下杀手的经验,而洗澡、睡眠以及做有益健康的生理活动显然都包括在内。 可惜斑纹去抬衣服包得严严实实的W了,否则说不定还会装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表示自己还是个纯情少年,铁革就没有这种恶趣味,只是随意的把衣服往上遮了遮。 乔仑敢保证真的只是遮了遮,可偏偏造成了这种诡异的结果,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就没说什么。 至于让身为蓝点小队队长的乔仑背上了资深老涩批的鼎鼎大名? 请注意一下,我乔仑不是这样的人!把老字去了更符合他的意思。 至于顾及伊内斯的声誉? 佣兵们不兴这个,你情我愿的交易都未必安全,很可能发展成一次成功的暗杀,让不少佣兵宁可自我发电都不愿意和异形发生可以促进友谊的不安全行为。 毕竟这类情况太多了,不少女性杀手在正面无双时遭受了萨卡兹战士的迎头痛击,被恶霸军团锤到怀疑人生,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不少歪点子,于是佣兵们人人自危,佣兵营地给钱都不接受超友谊行为的风气日益浓厚。 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是过过眼瘾,只有那些 不在意死亡,或者超大型佣兵团的佣兵才会做些准备去发泄生理冲动。 ————————————————————————————————— 巴别塔的应对方式熟练且合理,接近后大量派出两两抬着担架的干员,把还能救治的伤员抬到正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 对于无法救治,只是凭借着萨卡兹常见的顽强生命力苟延残喘的佣兵,他们也没有采取什么给个痛快的措施,而是点点头就越过横卧的身躯去接引还能拯救的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争这枚毒瘤在卡兹戴尔的躯体上源源不断的吸血,不断制造伤员,让药品在战地上直接翻了百倍不止。 蓝点小队之所以活得艰难还能攒点小金库就是因为运气不错打劫过不少运送医疗物品的商队。 但这类商队往往会请厉害的保镖,像什么穿着白色安保服、举着用料明显区别于普通盾牌大盾的瓦伊凡女人,那次乔仑仅仅是透过狙击镜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左顾右盼,产生了危险的预感。 于是果断将她列为危险目标开始憋着心思准备计策驱赶对方,那个女人一看就不好惹,蓝点小队果断放弃仇恨度极高的陷阱在前冲锋在后的第一类方案,重新选择了驱虎吞狼、坐收渔利的黑吃黑plan。 效果极佳,虽然那女人举止伶俐指挥有度,但还是被蓝点小队反复吸引过去的劫道者耗尽了精力,在第五波的敌人袭来后带着团队放弃货物且战且退,让黑吃黑的蓝点小队赚了不少。 · 乔仑把伊内斯往担架上一扔,就和铁革斑纹熔芯三个人一起向着正飘着蓝色旗帜的汇合点走过去。 上面正飘着“请轻伤佣兵会和在这里”几个大字,巴别塔明显是早有准备,连会和旗帜都做好了。 巴别塔就在眼前。 第二十六章 白色恶魔 新奇又平凡,拥挤又宽敞,平静又神秘。 这是走进巴别塔陆行舰的乔仑内心里浮现的第一观感。 矛盾又不矛盾。 这里确实新奇,与佣兵营地嘈乱肮脏的帐篷或者粗制滥造的聚会场所不同,巴别塔的内部井井有条,从走廊的装饰、配套设施到其中来来回回行走的干员,都好像是近现代甚至超现代的产物。 很多原本以为是装饰的线条都是可以散发光芒的冷光灯,不少特殊的图案都有警报或识别功能,荒野上难得一见的监控设备这里随处可见,带着现代的拘束与秩序感冲击着乔仑饱经荒野毒打后的野性与荒蛮。 这艘陆行舰让巴别塔和其他地方的人们处于两个世界,一个是安全、文明、秩序、安稳的现代世界,另一个是危机四伏、野蛮残忍、混乱无序的战场与远古杀场,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对巴别塔念念不忘。 一匹在外面吹风冒雨、疲惫不堪的孤独野狼,哪里拒绝得了平安舒适、食物药品常备的温暖小窝?故而即使恶灵凶名赫赫,还是有不少人热烈的希望加入摄政王或巴别塔两边。 前者要面对恶灵的无情鞭挞,在无知与绝望中成为斑锈的血痕,后者要被恶灵当成棋子扔到战场,不知何时就会被无血无泪的怪东西拿出去兑子。 可他也平凡,乔仑在血未冷的融合记忆中为了保持自我,日日夜夜都在反复回忆曾经的日子,不是原主的,而是只属于乔仑的记忆。 他穿越后没有魂穿他人的内疚或者惭愧,甚至还要费尽心力去找原主的渴望去达成。 乔仑只是觉得庆幸,他知道自己长时间焦虑、失眠、饮食不良很可能导致猝死,但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多了,猝死不会那么巧合地降临到他身上,可惜他命数不好,没赌过去。 可能够重生过来重新活过一世,还有了个算是长生种的特殊种族身份,即使明知自己将会饱受磨难,乔仑还是很庆幸,因为他还活着,能思考能感知能延续自己的生命。 至于原主去哪里了? 乔仑只担心他回来占据自己的身体,反而不在乎其他。 他并非特别想活着,而是真的不想死。 最终对不起的就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父母,他失去了报答和反馈这对给他生命、带他生活的、可亲可敬的苦命人的能力。 怎么能不是苦命人呢? 在某些日子里,生活总是带着苦涩,乔仑本事不大,做不到带着家人跨越阶层,只能忙着自己以后的去路,让自己不要饿死,生活与梦想的挤压和摩擦让乔仑绝望又痛苦,最后居然是无知无觉得麻木。 这样麻木人的家人,怎么能不是苦命人呢? 所以乔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决定要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哪怕最后看一眼也好,至少要知道他的苦命人们到底怎么样了,也许他回去时一切还没变,但更多的可能是回去时沧海桑田,他只能茫然又绝望的追寻过去的痕迹,试图复现曾经 的记忆。 但一定要回去,一定要看看,这心心念念的思考带着以往的记忆不断被他回忆咀嚼,让乔仑这个人一直都还是那个看不惯泰拉的地球人,而不是习惯战场与苦难的卡兹戴尔萨卡兹。 让他知道泰拉这样是不对的,一切都可以做得更好而不是不停比烂,让他知道源石的控制是可行的,一切都可以挽回而不是发酵成垃圾场,什么问题都可以往里扔。 和记忆里的一切比起来,巴别塔的设施又不是那么香了,当你看到更好的,并让这回忆深刻到做梦都忘不了时,眼前的美妙就不再那么让人迷醉和上瘾了。 说他拥挤是因为人群熙熙攘攘,那些巴别塔的干员都有目标和定位,不似佣兵们活过一天是一天,脸上没有不知未来的灰暗,很多人都时常带着真正欢欣的笑容,让不少佣兵都带着羡慕。 宽敞就更明显了,人群走过一波又一波,依旧没有摩肩接踵的窘迫,这座陆行舟能不宽敞吗? 虽然这种宽敞反而让乔仑有点疑惑,因为那些存在高精尖设备的移动机器往往是狭小而密集的,设计者考虑的多是用途,而不是操作人员的宽敞,一座陆行舟能够有这么大的内部空间还能装得下不少武器来抵御摄政王的军队,设计者最开始是怎么想的? 最终只能归纳到泰拉人因为天灾设计的移动都市给了灵感,让陆行舟成为荒原上的绿洲,带着与将死未死之人不同的生命。 即使巴别塔内部很大,佣兵们依旧走到了最终的尽头,分配给每个小队的暂时房间都已经被规划好。 没有人站出来挑刺,没见过什么大型而精巧器械的佣兵们被陆行舰震慑的憧憬又自卑,乖乖分队挑选房间,蓝点小队也顺势选中了作为暂时聚会地点的六人间,至于两个空位?见过蓝点小队凶残表现的佣兵们不会试图挑战这些战士。 后方护送队伍的人还在与巴别塔交接货物,现在可以在陆行舰内先行休息的都是第三防线的幸运儿。 —————————————————————————————————— 斑纹铁革熔芯依次走进了六人间,把耗损严重的装备放在没有装饰物的黑色地板上,屋内没有窗户,只有冷光灯散发着光芒提供视野。 正在乔仑也准备进入房间看看配套如何时,突然的一个瞬间,他觉察到了虽然带着善意,却让他很不舒服的视线。 很难想象一个目光会有如此的重量,身常在的强化让乔仑远比不同萨卡兹敏感,让他可以注意到许多原本不注意的现象,目光就是其中之一,带着恶意的、漠不关心的、杀气腾腾的,乔仑已经识别了太多,可这么仁慈而悲悯的目光还是第一次。 而这种仿佛带着重量的注视更是身常在觉醒以来最为警觉的一次,特殊在卡兹戴尔本身就意味着危险与未知,让乔仑不得不警惕。 于是他装作要走进房门里的样子,在大半个身体踏入的那一瞬间,转身侧目,用余光对着给他不舒服感觉的方位。 一个白色的萨卡兹正隐藏在隐蔽的小廊道里,默默注视着佣兵团。 第二十七章 皇女 “……” 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保持没有任何奇怪动作的回到了新的休息室内,当离开那个白色恶魔的视线时,乔仑才有功夫掀掀衣裳,让被冷汗湿透的内衬离开后背。 吹入后脊的风让心中的警鸣冷却下来。 角落里的萨卡兹给乔仑的第一印象就两个,白、危险。 她穿着白色的、直到小腿的白裙,材质像是丝绸,但没有那么轻薄而贵气,从领子到肩膀都是类似尼仑的黑色材料,袍袖在臂弯位置开始从白色渐变黑色,到袖口时已经成了完全的黑色布料。 从左肩到长裙下摆缀着一条黑色的长绒布条作为装饰,那绒布在末尾转折,从腰后环绕到右侧,再延伸到右裙角,末端挂着一颗黑色、底端尖锐的宝石,乔仑总觉得那东西似乎是更为纯净一些的源石造物。 衣摆下是黑色的长靴,从靴子的大小来看,这个萨卡兹应该跑不了多快,娇小的好似没怎么走过地面。 最引乔仑警惕的是她手指上佩戴的戒指,身常在的远视早已开启,乔仑看的清清楚楚,每个手指头上都有一个黑色的戒指。 纤细的手指配合小小的戒指原本只会让人觉得脆弱而美丽,可十个戒指佩戴每一根手指就不只是美丽了。 乔仑总是忍不住联想到以前懵懵懂懂接触噼哩噼哩时被忽悠着玩的某个游戏的剧情,十个戒指总象征着某些可怕的事实或概念。 可能是恶魔的契约,可能是对自身的封印,也可能是特殊定制用来施法的奇形法杖,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装饰品。 这些黑色的小饰品不仅没能淡化角落里那人的存在感,反而把白裙和偶尔露出来的 白皙肌肤映衬的愈发洁白瑰丽,于是在乔仑的视觉里留下鲜明的白色残影。 在目睹那个女人的同时,身体的本能就不断对乔仑发出警告。 那女人满是慈爱,但她危险莫名;那个女人温柔娇小,但她深不可测;那个女人美丽诱人,但她形如深渊。 感性和理性带给乔仑的冲突是如此剧烈,让他忍不住开始思考是不是被某种能力影响了,因为无论是遇到什么人,他都没像现在这样升起如此无与伦比的好感,快到不像乔仑这个人能做出的决定。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自闭加谨慎,和人一开始见面往往会少言寡语了解对方是什么人,之后才会小心翼翼的试探距离,否则多说一句话都会紧张。 可看到那个白衣女人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紧张,快活的好似遇到了多年前无话不谈的死党,可这完全不对劲,因为无论是乔仑还是原主都没有什么死党。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绝不可能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乔仑再怎么没常识也不至于把遇到危机的心跳异常和所谓的一见钟情联系到一起,即使真的一见钟情他只要分析分析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就会果断放弃,所以那个女人绝对有某种类似友好光环的能力…… 难道她是个魅魔?可她看人的目光不带恶意,反而带着诚恳与温柔,魅魔做不到这一点啊…… 而且白衣萨卡兹一定很危险,这个女人出现在余光里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不,应该说是灵魂就疯狂提醒不对劲,异世界的灵魂对那个女人非常反感,恨不得她立刻死亡,而身体则欢欣鼓舞,为这个女人看了他一眼欣喜若狂。 遗憾的是乔仑是绝对的灵魂核心派,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地球人的自我铭记,所以他讨厌那个女人。 “怎么了?作战服出汗黏一起了?”斑纹正坐在休息室的垫子上和铁革调整装备,看到乔仑掀着衣服发泄压力,开口问道,“还是说看到哪家小姑娘春心萌动准备发挥特长?” “的确看到一个小姑娘,非常美丽,也确实让我心跳加快,不过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仑章口就来,开始编排那个让他心脏狂跳的萨卡兹女人,萨卡兹从外貌上很难看出具体年龄,他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大,但那么母性的表情做出来实在不像是个少女的年纪,他只好以女性相称。 “???” “蓝点你居然看上外面的女人了?你个性冷淡居然能看上别的妹子?” 斑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蓝点,不,你真的是蓝点吗?” 熔芯直接提着正在抹油维护的长矛,做出即将投掷的动作,“这可不是蓝点能做出来的事啊?谁说要做一匹孤狼的?” “我确实没改变这个主意,但那个女人很特别。” 确实特别,特别到乔仑已经开始想要立刻离开了,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危险到他看到对方的一瞬就打算离开巴别塔。 “?很特别?能说说什么样子吗?怎么个特别法?我可不信你会仅凭一个特别就看上别人。” 斑纹把内部元件出现裂痕的改造狙击炮递给铁革,由后者用源石技艺试着修复。 “这个女人穿着大体白色的长裙,末过小腿,穿黑色靴子。” “嗯,这个很常见,巴别塔一堆医务人员都白衣黑靴,谁知道你看上的是哪个?” “她看咱们的目光很奇怪,相当温和,不太像一般雇员那么陌生警惕。” “大概是医者仁心?” “盆骨前倾,把裙子腹部位置顶的比胸都大,不过确实胸小,看起来比不过伊内斯。” “……” “这么看我干嘛?” “……没什么,你接着说。” “手上还戴着十个戒指,一根手指戴一个,应该是法杖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反正不像是装饰品。” “说实话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心脏狂跳,恨不得立刻动手,或者立刻远离那个女人,那家伙相当危险。” “……” “……” “那个……蓝点啊,你确定带着十枚戒指还盆骨前倾?” “没错,戒指还是全黑的,看着品相就不错。” “虽然我很不想打击你的热情,但放弃吧,没可能的。” “?我只是说那个女人很危险,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为什么不能追?难道她身份很高?” “确实很高,高到绝对会是以后的boss。” “?女勋爵还是恶灵?” “不,是皇女殿下,没想到她居然会来看望我们。” 第二十八章 瞳中光 “我”不是萨卡兹人。 不是萨卡兹人就不能在卡兹戴尔作战吗? 这人真虚伪,明明在说谎偏偏想讲一堆大道理。 磨角的时候好痛。 萨卡兹人的角怎么这么不好看!真疼! 其实……“我”有点怕疼,能不磨角吗? 好疼。 “我”看起来像是个萨卡兹了,周围佣兵似乎把“我”当成了萨卡兹人,我也可以在卡兹戴尔! 你叫什么?赫德雷? 哼—— 好土的名字。 我可以看到这人的内在,冷峻又疲惫,他似乎是个狗头军师。 红色头发真奇怪! 永无止境的战争,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出于自己,没有兵器一尘不染,没有兵器滴血未沾。 硝烟到底要笼罩卡兹戴尔多久?曾经的黑色土壤成了昏黄的污染区,曾经的萨卡兹战士摩拳擦掌试图夺取对方的生命,曾经的卡兹戴尔一去不返。 一个死死举着旗子的哨兵。 这个佣兵队永远都有一个扛旗的哨兵,提着旗子有什么好呢?一目了然就能看到这个愚蠢的显眼目标,几发流矢几轮炮弹就能连旗带人一起干掉。 哨兵果然换人了。 此后也一轮轮的换,为什么不把旗子扔掉?这东西除了夺取举旗人的姓名还有什么作用吗? 沙尘漫天,硝烟滚滚,黑色混着昏黄的沙尘四处吹撒,把战场上随处可见的的尸体吹成沙雕,一层又一层的沙尘夹在作战服的间隙,让原本还算是护理合格的护甲成了老掉牙的货色。 队伍快被消灭了,旗子还在那里,为什么还在那里立着? 难道还在等人举起它?怎么会有人,举着旗子的人没有好下场! 一个少年兵把旗子继续举起来,为什么要举? 难道你看不到那帮家伙的攻击目标吗? 炮弹砸起数不清的土壤和残肢碎屑,把视角里的人崩的七零八落,那个少年兵自然而然的成了碎屑的一员。 昏暗的天空全是乌云,卡兹戴尔好像自从战争开始就阴云笼罩,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沙尘中佣兵们继续厮杀和兑子,为了吃的,为了理想,为了兽欲,为了……交杂不清的欲望掺杂在混乱的战场,只有痛苦与死亡在消化这扭曲的土壤。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作呕。 “我”有点厌恶了,“我”要离开这里! “我”开始从战场上脱离,一边注视着战场的情况一边向后退走,卡兹戴尔已经坏了,我不想一起坏掉。 赫德雷? 你这混蛋不也做了逃兵?你和我没有区别! 谁也不比谁高贵!不要命令我! —————————————————————————————— 似乎是草创时期的巴别塔。 陆行舰还有许许多多没有清理的空旷房间和未知杂物,走廊昏暗有阴森,仿佛有未知的幽灵静静的潜伏在周围,冰冷的观察试图在内部行动的擅闯者。 为什么这里也能看到东西?! 这艘船是什么东西?! 这里到底是什么?! 罗德岛?发现时就刻在操作室里的名字?这是什么名字?!听都没听过?! 这艘船是考古考出来的?罗德岛这个单词一直就在上面吗…… 这个人,不,这个东西是什么? 眼前之物着黑色风衣,领后帽竖起,配合戴在脸上的面罩,奇异的将自己露出外界的一切都遮住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开启能力,“我”的心灵就响起了警报,当“我”满是冷汗的准备别开视线时,这个生物冰冷的看了“我”一眼,那个瞬间,“我”如坠冰窟。 危险的预感在“我”的脑内反复尖叫,告诉“我”离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生物远一点,可“我”的腿仿佛冻僵了一半,动也不敢动。 恶灵,这头恶灵!!!!!!!!! —————————————————————————————— 呼—— 乔仑从伊内斯的源石记忆中醒来,整个太阳穴都能感觉到血流,只觉得头痛欲裂。 伊内斯的源石记忆很混杂,或者说,从他对血未冷的控制越来越细腻开始,从对方源石上得到的记忆就也来越多。 从刀手零零碎碎的使用思维加速的思维片段,到对他来说最绝望最不甘的殒命之战,从新人那反复试探源石炸弹最适合的引爆波长,到对他来说惶恐到无以复加的战神枭首,这些记忆都破碎且凌乱,是乔仑一点一点整理出来反复完善的。 而来自伊内斯的源石记忆虽然同样破碎,但完整度和时序性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至少,乔仑还知道冷着脸的伊内斯当年是个怕疼的小羊羔,磨掉自己的角时还有点后悔,还有和赫德雷之间的一点恩怨情仇。 以及最重要的,让乔仑警惕不已的巴别塔恶灵,这个家伙果然诡异,直接把饱经战乱的老牌佣兵伊内斯吓得心神震颤,从此对于识心能力的使用越发谨慎。 从他出场的那一刻 起,气氛直接从战争片到恐怖片,无码切换,一步到位,害怕和忌惮从恶灵出现开始就一直在伊内斯的心里,这段记忆的清晰度远超其他,某种意义上来讲,伊内斯死都忘不了这个巴别塔恶灵。 恶灵啊…… 看样子不宜接触。 “怎么了?做噩梦了?” 和斑纹一直在修复零件的铁革问。 无窗的休息室里简洁干净,或者说,家具少得可怜。 墙壁和天花板都由黑色的板材组成,看不出材料,但用匕首敲击时非常坚硬和稳固。 没有门的三面墙壁各有一张双层的板床,铺着软硬适中的床垫,码放着折叠整齐的白色被褥,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 房间中间有一个大型的长方桌,除了正对门的这一侧,其他三面都放了两把椅子,斑纹和铁革之前就把扔在地上的装备又摆放在长桌上,各自占了一侧试着修复耗损严重的特殊设备。 乔仑睡在进门左侧的下铺,熔芯则早早在正对门的下铺休息。 在试图融合收集的体表源石时乔仑就以发动源石技艺超负荷,打算睡一觉来掩饰自身的特异。 事实上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他那鬼魅般的速度配合上剧烈的消耗反而显得相当正常,斑纹和铁革随后就拿起了修复装备的重责,让他和熔芯一起休息。 结果第一枚的伊内斯就给了乔仑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二十九章 瞳中光(2) “也许吧,总是梦到战场,可能是第一次正面交战,印象太深刻了。” 乔仑用一种刚睡醒的沙哑语气说道,做戏做到底,既然说好要睡觉那当然就要不留破绽。 即使蓝点小队不在乎乔仑在做什么,但乔仑永远都有一种隐忧:如果有别的人也拥有类似血未冷的窥探能力呢? 那乔仑的不少小秘密都会暴露出去,所以他很少泄露自身的秘密,即使谈一些大问题也都是关于蓝点小队自身。 如果有人观测蓝点小队除了乔仑的其他人的记忆,拼凑出来的只会是一个从小与他们一起凑活着过日子,勉强有一点小聪明,踏实肯干,也会有些计谋的坏种,最多就是拥有一种消耗极大、效果超群的自我影响型源石技艺。 而不是一个精通多种源石技艺、身体素质恐怖绝伦,神神秘秘的鼓捣一些见不得人研究的疯子。 这既是对蓝点小队的保护,也是对乔仑自己的保护。 他是在很害怕有人会针对他,乔仑总是不声不响、不愿意与人结仇的,但如果真的有化解不开的仇恨,他会很焦虑,焦虑到……只有仇恨的一方永远消失才能安心下来。 “说的也是,不过蓝点你的表现相当精彩,以前指导你的时候只知道你射击挺有天赋的,没想到源石技艺带来的增幅这么大,你的身手居然这么厉害了。” 斑纹有点寂寞的说。 一转眼发现曾经的小伙伴变得超乎寻常的优秀,总让人有一种被追赶的紧迫感,仿佛……仿佛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抛下,很快就与眼前的这个人渐行渐远。 虽然蓝点小队马上就要渐行渐远了。 “别提了,我的源石技艺除了激活时血液源石颗粒能吸引操控不少源石虫外,也就能让我的肉体和思维增速了,你们看到我干脆利落的干掉那些人,仅仅是因为我够快而已。” 乔仑笑笑,“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要交锋,单纯就是快到那些人反应不过来,之后上刀子抹脖,就算是完成任务。消耗你们也看到了,半分钟的施展让我躺了快四个小时了。” “至于和人正面交锋?我怕是会被对方直接打死。” 乔仑还是说谎了,神速领域内欺负那些只能在常速世界逞威风的佣兵确实没有技术含量,就是走过去抹脖子,顶多被巨大的阻力刮得强化后的肉体生疼。 但即使他常速与人对战,乔仑还是能赢,毕竟就算是被割断了脖子,他依旧能操控身常在修复伤口,只要不是打碎脑袋,他就没有任何要害,光从这一点他就能阴死那帮习惯作战的战士们。 更何况身常在的不断强化让乔仑获得了加倍的变强速度? 血魔的肉体潜力还没到极限,乔仑的身体素质还能进一步增强,常态下他的神经反应速度、力量耐力以及最大暴发都至少是那些训练有素的战士两倍左右,再加上血未冷的大威力引爆和涂抹在武器上的腐蚀效果,初见杀干掉那些战士也就费点时间。 是的,费点时间,但这点时间乔仑估算过,足够再来一对埋伏的战士围杀他了,这么想他就只能够逃走,于是能力情报被传到摄政王的军队计算处,经过评估确定是危险能力,反复招揽不成,接着就是一套陷阱加围杀套餐。 和倒霉蛋刀手一样。 乔仑能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泰拉世界的个人武力绝没达到人形天灾那个程度 ,大军压境加疯狂围杀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即使有一剑劈山的怪物,也会莫名出现一些特殊的弱点,比如对源石感染抗性极低,比如不能有一点小伤口之类的,只要一些机密情报泄露,再无敌的能力也会迎来惨烈的终局。 你说是不是?空调承太郎? 所以乔仑怂的不行,把自己的情报看的和修仙世界对自身的命格八字、头发指甲一样严,就算身常在给了他长生的希望他依旧苟得一批,根本不去掺和那些影响巨大的事件。 这次行动仅仅是为了给小伙伴们找个安家之所,他之后就会离开,就算摄政王的军队系统反应过来也找不到他了,那些资料只会成为档案袋里保存的废纸,不久后就会被人遗忘,直到乔仑觉得可以搞个大事时再被翻出,作为以往的记录评估他的能力。 可到那时? 没有七成以上的胜率,乔仑才不会站出来搞事。 “那也很厉害了,我还想之后再指导你一点近战技巧来着。” 铁革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本来还担心乔仑弱点明显容易被人针对,特别是炎国还有不少厉害的近战大师,大量的源石虫群就是送菜,没想到乔仑的源石技艺改变了一切,总有种不知不觉间孩子要长大了出去闯荡时父辈的不安与失落。 “不然呢?” 乔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打算接口水喝,斑纹见状直接把背包里的水袋递给他。 “谢了斑纹,如果不是有一些准备我怎么会说万事俱备,可以离开卡兹戴尔呢?” 他又顿了顿。 “斑纹、铁革,你们俩也都看到了,赫德雷这个佣兵小队虽然也离开了卡兹戴尔,但还是能够回来给皇女支持,为什么咱们四个不能一起去炎国再回来呢?” “这话你自己信吗?” 即使回复严肃的铁革都笑了,“蓝点,你的鬼点子太多了,我们很害怕你把我们诳出卡兹戴尔后,就用种种理由挽留我们,不让我们回来。” “然后呢?如果你们真的下定决心,我不会阻止你们。” “不,我们就是知道被你用种种理由拖住的时候很可能会被你说服,不明不白的留在了卡兹戴尔外面躲过这场内战,才不打算和你一起离开的。” 斑纹耸耸肩,“毕竟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你要是真求起情来,谁能拒绝呢?” —————————————————————————————————————— 他们没有说谎。 在另一个视角里,斑纹与铁革的内心代表物隆隆作响,印证两个人所言非虚。 第三十章 瞳中光(3) 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事物褪去了本来的色彩,全部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带着热视野里死物常见的蓝色,有深有浅,但都可以透过去看到背后是什么东西。 乔仑有理由怀疑识心能力和热视野因为功能重叠,源石技艺施展时共鸣,互相影响了一部分。 但这种变异无疑是有益的,有助于他更好的看清视野里的主要物,即存在心灵意识的生灵。 不要觉得这能力可以让死物半透明就可以穿透衣服,这么想的都是一群老涩批。 就像热量视野可以越过不少事物,但与此同时看到人体时只有热成像,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一样,心灵视野里一样只能看到眼前之物的心灵象征物,无法看到那些臆想中的鲜活肉体。 虽然他眼前的试验品是两个萨卡兹青年男性,其中之一肌肉鼓掌,撑得作战服岌岌可危,另一个身材瘦削,看起来就是个小排骨。 而不是在另一板床垫上躺着的熔芯。 我乔仑可是正经君子,不看女人看男人怎么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知道吗? 虽然就算是熔芯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什么都看不到,心灵视野里只有象征物,肉体不在这里显现。 而且这些象征物和乔仑自己的主观思维有相当联系,至少乔仑是没见过一个正面是毛玻璃,遮住里面绵软海绵的铁质刺球在泰拉里出现过。 特别是这刺球还特别像乔仑曾经玩过的塑胶玩具,唯一不同就是绿色的塑胶换成了黑色的铁。 另一面和他说话的是一个黑色光环,上面点缀着一些小翅膀,萌系画风,看起来有点像企鹅充会员时候显示的升级小翅膀。 这些在泰拉里很难找到素材,即使有乔仑也没见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心灵视界是在用乔仑能够理解的形式对他观测的对象进行多次透皮打磨,让乔仑通过这些意象看到眼前人的本质。 当他转头看向熔芯时,一坨呆呆躺在半透明床板上的方块状固体开水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方块形状,透明,泛着一点红金色,像是水里混了一点岩浆,流动着卷起一个个小漩涡,这团水甚至还在沸腾! 心灵视野不是顾此失彼的能力,分两 个视角观测他人,一是心灵领域,一是普通视线,当乔仑尝试开启热量视野时,第三个视觉让他错乱的想要呕吐。 他只习惯于开启两个视野,同时开启三个的难度几何倍数上升,让眼睛和头脑都接受不了。 但很多事情熟练起来就很好控制,就像血未冷的操作那样,乔仑只需要不断开启,总能习惯全新的视野。 怪不得伊内斯阴阳怪气的,只要在心灵视野里仔细观察,一个人的性格与本质根本隐藏不住,了解是否真心轻而易举,也难怪那个女人看所有人都有一种寻根问底的架势。 毕竟看到一个人的心灵时,总会有一种好奇会缠绕在观测者心中,想要更加详细的了解这个人的底细,了解埋藏在这个人心灵里更深的秘密。 可惜伊内斯随后就被巴别塔恶灵对着灵魂相位猛冲,直接搞到崩溃。 她观察皇女和女勋爵,哦,女勋爵似乎叫凯尔希,时尚能承受,但第一次看到恶灵时整个人都被吓傻,从此对能力的使用慎之又慎。 绝不在这艘被特蕾西娅——这是伊内斯记忆里皇女的名字——称呼为罗德岛的陆行舰内开启能力,以免被过于恐怖的真相冲击心神,直接昏倒在地。 在伊内斯的回忆里见到恶灵的那一幕是如此清晰,甚至比刀手临死前都要明朗。 哼—— 乔仑在心里嘲讽了一下伊内斯,这女人空有宝山而不用,暴殄天物而不珍惜,恶灵又怎么样,现在他有了这项能力,一定…… 一定会更加谨慎的应用。 又不是铁憨憨,被冲在沙滩上的老前辈伊内斯已经用一生的心理阴影证明了巴别塔有多么神秘莫测,乔仑吃饱了撑的才去好奇作死! 窥视女勋爵都引起了对方的警惕,乔仑可不敢赌炎国那边会不会有老怪物下场欺负新人。 万一开启能力后被发觉,直接擒拿归案后见猎心喜:“你看到了我的隐私,所以你要实现我一百个愿望!”,那乔仑岂不是就成了镇山神兽? 这待遇西行路上的一票妖魔鬼怪纷纷表示有话要说。 乔仑不在继续言谈,下床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让休息室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给已经发射的铳填充蚀刻源石子弹、一个一个把花生子压进弹仓里时,乔仑借着低头的一瞬间,观测了自己。 “……”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伊内斯说他奇怪是有缘由的,因为他自己看自己的心灵象征物都觉得奇怪。 乔仑只看到了几根羽毛。 颜色各异,两片白色,一片红色,一片黑色,共计四枚。 几根羽毛可怜巴巴的在风里飘着,始终不愿意落下,或者说,被一股风反复吹起,不准落下。 他有点明白这四枚羽毛意味着什么了。 两片白色,带着点金色边缘的是蓝点的,他的兵器,那把被熔芯继承作为主战兵器的长矛晒在阳光下会被箍上一圈金边。 另一片白色是新人佣兵的,他才刚上战场,看不到那些隐藏于本质、无法更改、只能随之浑浑噩噩的萨卡兹深藏的绝望,甚至怀着点建功立业的心态。 结果第一场实战就碰到了杀人如麻的卡兹戴尔正规军,直接被摘了脑袋。 红色的是刀手,他是乔仑的第一片羽毛,也是最开始的实验源石来源,无问对错滥杀无辜试刀无数挂在他身上没有半点不妥,当然是暗沉的血红色。 黑色的自然是伊内斯,这个女人心里藏着自卑,藏着面对他人恶意的憎恶,藏着对自身逃避的内疚,五彩斑斓合在一起就成了黑。 那乔仑的心灵象征物在哪呢? 这是他沉默的源头。 那股看不到的,永不停止、不厌其烦的把羽毛反复吹起,不准落下的风。 那股听得到的,如泣如诉、绝不留下坚持流浪直到回家,不能停下的风。 这股居无定所、四处流浪、无人发觉的风,才是穿越者的心灵构象。 第三十一章 瞳中光景尤须记,不可沽名忘长江 只有风才是穿越者乔仑。 羽毛只是被风托举、吞噬的伪装,不清楚血未冷能力的人只会看到四个人格随风漂浮,仿佛在证明眼前这个人是多么迷茫无助,只有将血未冷能力深深印在心里的乔仑自己知道,他永远都是那个漂泊者,一刻不停,奔波在寻找的路上。 无形无质,不让任何人发觉,只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披着其他人的伪装,用着其他人的能力,只是为了隐藏躲在暗处无声无觉的自己。 这种构想才是乔仑的完整意象,伊内斯看到的仅仅是吞噬种种记忆后诞生的思念,却看不到肩负着这些思念,悄声悄语行动的风。 乔仑决定给这个能力起名瞳中光,他相信随着不断的熟练运用,早晚夜视、远视、热量视野、心灵视野会结合到一起,带来一个全新的角度去认知世界。 认知过后,自然就是尝试着去操纵、去改变。 瞳中光景新奇漫,我自由心念昆仑。 最终,他还是那个想见家人的小青年。 ———————————————————————————————— 抬起眼来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乔仑压完子弹后又拿起不久前在佣兵营地买的护理油,开始擦拭在刚刚的战斗中耐久下降的近战兵刃,在长刀和匕首上反复擦拭,把污渍和锈蚀全部除去。 无论是即将离开的乔仑还是要继续在巴别塔战斗的蓝点小队,每个人都有漫长的战斗都要去面对,整理武器是必须的。 当乔仑面带不明意味的笑容继续整理时,熔芯也已经醒来,一样找了一个方位开始清理自己的兵器。 四个人无声无息,大家互不打扰的完成各自的任务。 直到乔仑觉得整理完毕,腹中饥饿,抬起头来看向其他人时,大家默契的起身打算出去看看。 门外的敲门声也同时响起——开门后是巴别塔的医疗干员邀请佣兵们去外部搭建的临时营地用餐和挑选帐篷。 巴别塔考虑到了佣兵们的难处,在他们休息时就准备好了晚上安置所有人的食物和住所。 乔仑不得不承认这一行为非常加好感,即使是他也难以拒绝这种温和细致的考虑,不少佣兵对对巴别塔的好感更上层楼。 随着大部队走出陆行舰,出口处是布置的整整齐齐的烧烤架,有很多用石头和沙土搭建的方桌和椅子在烤架旁边,明显是给各个小队用来内部团建,巴别塔不指望每个佣兵都和睦共克时艰,仅仅希望不要闹事,各自聊天和试探增进了解就好。 天色已经暗沉,星星被战争引发的浓云掩盖,只留下昏沉沉的夜幕,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黑色的毛刺水晶挂在天上。 今晚残月,如钩如刀的弯船飘在漆黑无光的大海上,映照着下方的一切。 泰拉世界与地球不同,这颗星球周围不止一个卫星,所以月亮也不止一个,反复提醒乔仑这里不是他的家。 烤架下方都燃着火堆,巴别塔用酒精块引燃,等待佣兵们取用,暗淡的灯火和有些刺鼻的晚风让久经战乱的神经缓缓放松,不少佣兵都下意识的坐在面前的位置上,有的甚至开始悠闲的聊天。 桌上摆好了餐盘,盛装今晚的食物,不多,但从篝火堆左侧的食物临时储存处来看,不够还可以自己去加,算是照顾身强力壮的特殊种族。 蓝点小队选中了靠近边缘位置帐篷区的烤架和餐桌,做好后开始炙烤晚餐,中间位置容易被炮击,靠近巴别塔的位置留给巴别塔自己的人和女勋爵一类的高层,他们就只好坐在人烟更少的这一边,出现问题就直接快步冲击撞进罗德岛内部做缓冲。 没办法,蓝点小队也经历过吃饭的时候被敌人发现安全点袭击的惨痛,这也导致他们对这一类的情况早早有了防范,毕竟商道周围就是那种情况,群狼环伺,狼多肉少,很多时候肉不够吃,就只好把一些瘦弱的病狼消灭在萌芽,危机四伏反而成了那里的特色。 熔芯随手结果斑纹递给她的调料包,大把大把的把调料洒在上面。 平时的时候他们根本用不起这种在战争时期死贵死贵的奢侈品,现在正好解解嘴馋。 铁革则随手把肉类和蔬菜混在一起放在铁板上烤,打算吃个特色三明治。 乔仑则一直观察着前方的情况,由斑纹把他的那一份一起烤掉,队长嘛,到了陌生环境肯定是要观察情况的,先让队员们吃,吃完再换班观察,这已经是到达不熟悉的地方时,佣兵们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三个人没有客气,都大口大口的吞嚼,有时咽也不咽就塞到肚子里面,即使这些肉类考完后有些硬,但比起风餐露宿时吃的干粮也算得上绵软新鲜,乔仑闻到鲜美的味道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可他能怎么办,总得有一个人看看正主要干什么。 赫德雷组织的护送队里有不少第一次和巴别塔合作的佣兵小队,拘谨警惕,不少人还隐蔽的用各自的手段看了看食物是否有问题。 当然,也有不少憨憨直接大吃大喝,非常相信皇女领导的巴别塔的道德水平。 此处点名diss巴别塔恶灵,要是他请人吃饭,新来的佣兵估计一口都不敢动,生怕因为吃的太快被恶灵命人摘了脑袋。 乔仑早在最开始就生吃了一遍,用身常在验证没毒,蓝点小队毫无负担的吃相也就理所当然。 终于,在斑纹他们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把乔仑的晚餐放到他面前时,白色的恶魔出现在篝火会场上。 这恶魔身材瘦弱, 带着温暖友好的笑容,向巴别塔附近摆桌的每个团队问好,被叫到的人无不受宠若惊。 中间位置则是女勋爵负责,这白绿配色的菲林老女人(年轻时期伊内斯语)冷着脸和每一桌的佣兵寒暄,让中央位置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乔仑这边…… 他们这边很羡慕那两边的人。 不是因为没有人来,而是来的人实在威名赫赫,可止小儿夜啼,不少佣兵职业生涯开始至今,都在听这个人的传说。 笼罩在宽大风衣里的不明生物从这边的起始桌位开始走过,所到之处犹如被斑纹不计代价施放了源石技艺,静悄悄的仿佛每个人都成了雕塑。 第三十二章 恶灵 大丈夫当如是! 看到恶灵出场的“惨状”,乔仑忍不住这么想。 这个男人无疑有着相当的威望,以往嚣张起来就算被打死也不服气的佣兵们,安分的像是小鹌鹑,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恶灵走过他们坐落的位置,冲每个人点点头,这帮嚣张起来敢拿着源石炸弹向摄政王的军队来一波自杀式冲锋、天不怕地不怕的佣兵才受宠若惊的放松身体,弓着腰把手臂搭在简陋的桌子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家都在等恶灵走过终点去和皇女汇合,没有人敢不识趣的动刀叉。 走到蓝点小队这一桌的时候,乔仑发现斑纹、熔芯、铁革肉眼可见的绷紧肌肉,整个人都大了一圈,没有一点吹嘘时的有皇女在,不怕恶灵杀心骤起的雄心壮志,反而像是一群在暴雨下瑟瑟发抖的小鸡仔,恨不得直接抱在一起躲避危险。 恶灵同样点了点头,与面向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直截了当的向明显是小队队长的乔仑发出橄榄枝: “蓝点小队?表现不错,加入巴别塔吗?” 乔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向这位卡兹戴尔传奇军神致谢: “一直都想,随时恭候,不过待遇希望另谈。” “……” 恶灵不在说话,冲着乔仑点点头算是回复,不急不忙的继续走远,留下其他人惊为天人的看着乔仑,互相眼神示意。 【蓝点这么强的吗?】 熔芯用眼神向斑纹示意。 【阿巴阿巴阿巴……】 这是已经大脑一片空白的斑纹。 【至少他一个人去炎国能过下去了,那可是恶灵啊!!!】 这是铁革。 乔仑则无奈的看了看娇弱的仿佛大家闺秀的队友,往嘴里填着已经有点凉下来的烧烤,牙齿切割食物的声响在如此寂静的环境里清晰可辨。 ———————————————————————————————— 恶灵的威慑力比乔仑想的大得多,即使他已经走远,去和其他的巴别塔高层汇合,佣兵们依旧很少出声,和中部与靠近巴别塔的那一端形成鲜明对比,寂静的好似被集体来了一发阿瓦达啃大瓜。 只有牙齿切割食物得声音在无声的空气里传播,直到皇女、勋爵和恶灵离开临时营地前往罗德岛,佣兵们才逐渐发声。 “厉害啊蓝点,居然能和恶灵聊起来!” 熔芯一脸惊魂未定,卡兹戴尔还残留不少古老传说,恶灵的很多特征对于萨卡兹来讲就是传闻中的魔鬼,只是因为战争才站在皇女这边。 摄政王的宣传中甚至有恶灵只是为了延长这场战争才加入巴别塔的说法,让不少害怕恶灵的佣兵愈发如避蛇蝎。 “还行,不过这个菜味道不错,我再去加一点。” 乔仑试图转移话题。 恶灵确实强悍,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乔仑的身体就想要颤抖抽搐,可惜身常在的效果常驻,没有乔仑的特殊命令,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他的肉体已经无法实现了。 但与特蕾西娅那个白色恶魔不同,乔仑即使身体疯狂呼叫要远离对方,精神却安稳如常,甚至带着点熟悉。 特蕾西娅则是身体高呼着“这位就是我一直等待的明君”要下跪投奔,被乔仑的灵魂强势拒绝,他不觉得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值得他立马下跪、放弃尊严向对方投诚。 这也导致对乔仑来讲,恶灵反而比特蕾西娅给他的感觉更为亲切。 至于女勋爵凯尔希? 乔仑看到那一张冷脸就不想与那个女人交谈。 毕竟一看就是苦大仇深,恨不得和每个人都阴阳怪气的老女人人设,如非必要还是不要交谈的好。 “不用了,开饭之前我就去拿过不少。” 斑纹桌角拿出早就储备好的食材,和铁革一起把食材加热,铁革和熔芯都还没吃饱,这是他们的第二波,至于乔仑? 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吃,所以无所谓。 “你和恶灵什么关系?他居然开口了!” 他把乔仑试图拐到另一边的话题再次拐了回来。 “之 前的情报里恶灵可从来没在对外交流的时候说那么多?!” “呃,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咱们这次硬拼的是摄政王那边的正规军,某种意义上来讲蓝点小队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些情报恶灵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自然会问一问。” 乔仑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他不清楚恶灵是不是穿越者,谨慎起见,还是不要这么早的透底,等到在炎国安定下来,有了点根基后再找恶灵试探一下。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先去找个帐篷把挂床搭起来,之后赶紧休息,明天我去找赫德雷谈谈,看能不能申请个内部推荐。” 看到铁革和熔芯已经开始第二轮的加餐,乔仑摇了摇头,离开篝火营地前往安排好的帐篷。 他还要选一处随时可以占据有利地形反击或者逃跑,同时不会被夜袭的敌人当做第一打击点攻击的临时住所。 留下气氛明显有点沉重下来的其他人。 他又能如何呢? 世事不由人,总有不甘的、不想的、不好的事情发生,人活到最后总要分道扬镳,无论他情不情愿。 蓝点小队离再次减员的日子又进一步。 —————————————————————————————— 赫德雷果然在营地里。 伊内斯和W都被抬到了医疗队那边,今晚很可能会直接睡在巴别塔的医务室,赫德雷不会离开大部队,他只会在帐篷区找个地方休息。 “蓝点队长?” 看到乔仑走过来,赫德雷习惯性的把手安放在可以快速拔剑的位置。 佣兵面对同行总是这么警惕。 “是我,别激动,赫德雷队长,我没有恶意。” 乔仑把双手举起,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虽然只要身常在超频开启,无论什么姿势他都能瞬间调整,直接掐断赫德雷的脖子。 看到乔仑这样的动作,赫德雷也放松下来,虽然知道乔仑不会只有这么点伎俩,但他做出这种无害的举动,明显就是有些是想要谈谈。 “有什么事?我记得蓝点小队现在都应该在外面补充食物。” 第三十三章 门路 “我们想要加入巴别塔。” 乔仑做出一副讪笑的样子,为了向赫德雷表示自己的诚意。 他甚至揭下面甲,向赫德雷展示表情,以便这个男人能观察他说的是否真心实意。 虽然饱经风霜和泥土糊脸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模样,如果不是牙齿白了一点赫德雷甚至看不到乔仑在哪。 佣兵们就是这样,任务来了就得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卫生条件自然得过且过,他们也不敢太注意自己的形象,长得出众就意味着会成为赏金榜上的常客。 像是伊内斯和W这种把耀眼的身体部位展示出来或者直接露脸的行为,在不少佣兵眼里都是作死之举:她们的赏金因为这个翻了几番。 无论哪个时代,变态和坏人总是不会少的,欲望与人性纠葛不清,很难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是谈情说爱还是见色起意。 而乔仑这种谨慎类型的自然做足了准备,自任务开始蓝点小队就很少洗漱了,唯有偶尔会刷刷牙清口气,否则一概不做多余动作。 减少特征、沉默寡言、小透明就是大发神威前佣兵队给蓝点小队的评价。 现在? 一样难听,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们小队和巴别塔未必相熟,现在仅仅是打算和巴别塔进一步合作而已。” 赫德雷习惯性的皱皱眉头,思索乔仑向他询问的意义 他甚至想要借着稀薄的光亮看清乔仑的神色,可那整张黑脸让赫德雷怀疑乔仑特意去源石矿逛了一圈。 整个就是个挖石矿工! “不相熟你可以不着急去和巴别塔的人汇合?不相熟你会把关系要好的伊内斯单独留在治疗帐篷?不相熟你会这么相信巴别塔?” 乔仑维持着双手分摊举起的动作,张嘴露出八颗雪白雪白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比强烈,赫德雷觉得这人犬齿长的不正常。 “赫德雷队长,即使巴别塔的名声好的可怕,但恶灵这种能止小儿夜啼的狠人可就在陆行舰里坐着呢,你就这么放心伊内斯?我可是看到不少佣兵队留下一些队员在帐篷里看护。” 乔仑把手又放下作摊手状,“素来以谨慎和稳重出名的赫德雷会选择回营地自住,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破绽了,再加上一点基本推理,你熟悉巴别塔的事实就跃然脑海。” 其实就是在扯淡,现实中特殊情况太多了,什么奇葩的事都有可能,乔仑只是查看了伊内斯源石里的记忆提前看了答案,才敢寻找赫德雷谈判。 “……” 赫德雷沉默了一会儿。 “以前做过巴别塔的任务,合作还算愉快,所以我相 信巴别塔。蓝点小队想要加入巴别塔?怎么还找我做推荐?” 乔仑这时也不再挑动赫德雷的神经,苍蝇搓手:“毕竟我们不认识巴别塔的人嘛,最开始只是巴别塔的外围人员介绍来的,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和明显与巴别塔有点相熟的赫德雷队长提前谈谈,看能不能卡个bug,走点门路。” 他又向赫德雷扔出一串金属制品,为了不刺激赫德雷的神经,乔仑特意扔到更靠近自己的这一边,随后缓缓后退,减轻给赫德雷的威胁感。 这是一串佣兵名牌,算是佣兵营地里也相当有名的伤疤市场的通用货币,乔仑的意思很明显,拿钱开路。 没办法,蓝点小队什么人都不认识,总得想点办法了解巴别塔的内部分工,至少要知道哪个部门阵亡率最高,他们好避雷。 “拿钱收买我是没用的,我也不会告诉你巴别塔的情况。” ———————————————————————————————— 两分钟后。 和乔仑一起坐在重新点燃的篝火旁的赫德雷娓娓而谈: “巴别塔的结构对佣兵来说非常简单,负责战斗的战斗序列、负责治疗的医疗部队、负责采购的后勤部门、负责维护的工程部,大体上就这四个,你们有什么特殊本领吗?” 乔仑摇了摇头。 “那就只能去作战部,作战部队分为两部分,一方对外一方对内,对外的那一部分由巴别塔恶灵统领,对内的肃清和保护部队则对三个人负责,是谁你今天都见过了。” “女勋爵负责医疗部队,皇女殿下对四个部门都有指挥权,不过她一般交给每个部门的负责人自查,但恶灵和女勋爵究竟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赫德雷耸耸肩,“吃里扒外的、中饱私囊的很快就会被清算。” “作战部队又分很多,新人一般会跟着大部队走,巴别塔人少所以事情很杂,所谓的大部队不会有很多人,只能说是精英干员带新,发现好苗子就上报,反复考察过几个月,巴别塔会根据你的作战风格和作战方式分配合理的资源和队伍模式。” “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伊内斯也好我也好都不会加入巴别塔。” 乔仑笑了笑,再次给赫德雷递上了一串佣兵名牌。 “我告诉你我不会被收买的!” 那你能别拽着我的手往你的兜里塞吗? 乔仑眼角抽搐的看着赫德雷把蓝点小队辛辛苦苦赚的名牌塞到装备夹缝里。 “带新人的精英干员都很厉害,比如重装里相当有名的ACE,狙击里的Stormeye、Scout,术士里的Logos、Pith,近卫里的Sharp都是厉害角色,跟着他们很容易学到一些东西,也能更快融入巴别塔。” “其他的都挺厉害,但佣兵嘛,追求的是短期内的最大收益,肯定对最好的有想法,个人建议你选这些人。” “另外,巴别塔的医疗部门很怪,不少医生古里古怪的,听说还有血魔出现,要是想要申请医疗干员随队,个人建议选Touch和她的同事,这一类都很正常,可以给平均水准上的医疗。” “具体就这些,看样子你们去巴别塔的决心很大,我就只能祝福你们了。” 赫德雷叹了口气,冲乔仑挥挥手,示意本次的咨询服务已经到期,没有剩余情报可以提供,开始赶人。 乔仑能说什么?识趣的转身离开。 赫德雷已经尽职尽责的指出了巴别塔的具体攻略,这份钱花得很值,他自然没有开启隐藏在名牌串上血未冷的需求。 反正不会是发现赫德雷对巴别塔如此了解怕无本买卖被发现。 第三十四章 不公 “……情况就是这样,巴别塔的内部信息就是如此。” 挑好的帐篷外,蓝点小队开着淘来的冷光灯聚成一团,听着乔仑的诉说。 这类情况在今晚尤为常见,不少佣兵小队都在聚会思考,讨论在巴别塔的去留。 这个在卡兹戴尔内战中经常上演以少胜多胜利的组织用自身的善意和待遇,给佣兵队添加了更多的选择。 摄政王就是个商人,把佣兵当成擦脏东西的抹布,擦完后就丢掉,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用?这得看这团抹布会不会自净,擦得好不好。 而皇女这边即使再吹毛求疵的佣兵也不得不佩服特蕾西娅的友善和尊重,对于一辈子都打算在刀尖上舔血和吃饭的佣兵们来说,无尽谩骂与欺骗中能有这样温暖的善意实在无法忘怀,不少老佣兵都在意动,试图留在巴别塔。 是的,友善和尊重不能当饭吃,但巴别塔恶灵的努力让一场场胜利如约而 至,发现摄政王不是绝对优势的其他势力自然不会放弃平衡策略,不少的物资也对巴别塔倾斜,这让加入的佣兵们都能填饱肚子。 两相对比,摄政王直接被皇女比到了脚底下,这人只喜欢工具人和打工人,旗帜鲜明的站在萨卡兹贵族和不少国外势力那边。 乔仑甚至觉得他在立人设钓鱼,可一系列行为又不像是为国为民的噬罪者形象。 这个人很矛盾,而矛盾意味着阴谋与算计。 蓝点小队就更不可能加入摄政王的军团了。 “OK,具体信息我们都已经了解了,明天去巴别塔报道,你呢蓝点?打算什么时候去大炎?” “明天咱们小队一起去,把能谈的都谈了,我来扮黑脸,你们做小白花就好了,那个女勋爵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我反正不在巴别塔混,惹了也没什么,你们到时候不要插嘴。” “明天能谈完我后天一早就走,既然你们都不和我一起去,这么多年攒下的钱肯定够了,我分成两份,你们也留着,别拒绝!熔芯你也别摇头了,在巴别塔总得有点初期基金,不然连好一点的装备都买不到。” “与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没什么能多说的了,蓝点小队佣兵守则不要忘了,记得保护自己。多屯点东西,以后有风险了用这些东西说不定可以不那么狼狈。” “狼狈?最开始那个样子都熬过来了,大家还有什么狼狈不能接受呢?总不能是太短,结果服务的小姐姐一气之下昭告卡兹戴尔吧?!” 斑纹开玩笑。 “我没说谎,以前因为是小孩子捡东西不少杀个回马枪的佣兵会放咱们一马,现在都是佣兵,捡东西就会被包抄了,当然只会更狼狈。” 乔仑脸上挂起了难看的笑容,他心里有点不好受。 铁革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打信纸给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去睡觉,乔仑明天还有一场谈判要谈,下半夜自然不能由他来守,铁革拉着斑纹一起去提前休息,准备更早把乔仑换回来。 熔芯持续沉默,她这人就这样,面对不在计划内的情况就沉默不发言,等着别人指挥。 “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乔仑笑笑,“有些事不改一改会很惨的,在蓝点小队里你就一直不爱说话,以后在巴别塔很容易就会被欺负。” 熔芯随手捡起一根木棍,驱赶被光源吸引过来的蚊虫,环抱双膝,萎靡的像是连续熬夜几个晚上。 “……我不是不爱说话,而是很多时候说错话的后果让我很难承受。” 良久,她才小声开口。 “在队里说一些俏皮话无所谓,可面对大事我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生怕因为自己让人丧命。” “?” “之前铁革和你一起测地形的时候说过的吧,队里其他四个人都来自卡兹戴尔曾经的国都。” 乔仑点点头。 “那时候一切都很好,或者说,不那么糟糕。我记得,内战开战前是冬季,卡兹戴尔常年无雪,贵族们习惯性的采购蜡烛、在银质烛台上彻夜点燃,灯火不熄,天上看不到星星。” “我家是贵族家的帮工,那家人对平民还算好,可以带一些名贵的食材回去给小孩子吃,甚至可以带着孩子去花园那边看看,我曾经看到过晚上的场面,觥筹交错,贵妇和男士互相伸着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在房子里回响,经久不息。” “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但还算耳聪目明,偶尔蹲在窗外听一点小八卦,了解一些还算是私密的内容,生活平淡,也有些新鲜事。” “后来长大识字,也渐渐懂了一些事情,知道这些人在谈些什么,也有了一些……” 熔芯冷笑了一声。 “一些优越感,因为我觉得比起那些同学我知道的多些,我所做的成就也会比他们高些,那时哪里会想这些人也会认识厉害的人?所以我为了寻求一些……” 她又顿了顿,“一些关注和虚荣,” 熔芯的语气很艰涩,但还是怀着一种负罪者的心情说了下去,“去把一些晚会里的情形和人描述,想要让大家觉得我家还算是富裕。” “可总有一些人是年少而早熟的,虽然早熟的不是地方。他们把一些事情和他们的家长说了,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就是贵族谋划的一切被早早看穿,损失的很大。” 熔芯摘下面甲长吸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小麦色的皮肤和乔仑一样,带着难看的污迹,看不出女孩原本姣好的面容。 “于是呢,他们自然回去找问题所在,于是,于是他们找到了我家,因为我是个孩子,他们以为是我父亲听到后和我说的,那天,那天之后我再也没看到父亲。母亲 只是抱着我哭,但什么都没说,父亲走之前还安慰我说只是去罚些钱,让我不要担心。” “至于结果……” 熔芯抽了抽鼻子,嘿嘿冷笑,“我只知道自那天开始我们母女两个只能艰难为生,连吃口饭都艰难,但母亲还是不准我退学,她说要尽一切努力让我以后过上好日子。” “可结果呢?结果是她原本还算是丰腴的身体疯狂消瘦,甚至露出骨形,手掌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吃饭都艰难,我甚至……” 她抽泣了一下,“我甚至发现她无法握拳了。” “可那群贵族的狗腿子哪里会就这么放过我们?我不清楚是不是有命令,还是他们只想讨狗主子的欢心,那天我会家……那天我回家……” 第三十五章 无处可寻 “那天我回家……” 熔芯的语气哆哆嗦嗦,甚至无法保持语调完整,她即将叙述的一切,哪怕到现在都是不愿回想的噩梦。 “我看到的是衣衫破碎、满身青紫的母亲,当时的感觉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只觉得害怕,疯了一样地害怕。甚至连害怕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失神了许久,眼睛里没有光,只是看着天花板,瞳子里干涸的可怕。直到看到我回来,她才整了整衣服,最后抱住我,眼泪滴在我背上,烫的我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后来,后来还有什么呢?后来只能说是恶意澎湃。我去找城市护卫队,确实成功了,护卫队的人去找了那些混蛋的麻烦,可这条狗是有主人的,有主人的狗怎么好直接杀了吃肉呢?” “正常来讲,按照律法打底五年,另一伙贫民顶了罪,随后的迫害变本加厉。我知道蓝点你想劝什么,直接离开不是更好?可我们怎么离开?” “都城是当时卡兹戴尔最安全的城市,其他地方天灾人祸席席不绝,贵族和他们的私兵变本加厉,更何况母亲宁死也要让我念完书,以后能有个好日子过。” “可好日子却要拿我母亲的命换?!好日子还是跟着这群要了我父亲命的贵族做狗?!好日子是日复一日看着一帮王八蛋欺负我母亲?!” “我没得选,这世间什么都在背叛、什么都在伤害,一个夜里我失去了自己的一切。那天晚上,我把平民窟工厂的粗制源石插进胳膊。” 熔芯闭着眼睛,语气冷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 一无所有,只有恶意萦绕四周的女童别无选择,将冒险偷盗的、削尖的源石插进左肩,任凭血水留下,木愣愣的望着天空,空中无雨,灰沉沉的云占满了瞳仁的所有。 “感染者感染后能够觉醒源石技艺的只有少数,大多数人都只会一两手简单的源石光弹,我那时根本不做源石技艺的考虑,即使是源石光弹对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来说都是救命稻草,因为我已经没得选了,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幸运的是我觉醒了源石技艺。这让我欣喜欲狂。那时不会想着出人头地,只觉得复仇有望,剩下的什么都无所谓,复仇后死了也罢、活着也好我都不在意。” 熔芯伸出左手,在掌心展示小型的源石光弹,这可以说是有术士天赋感染者的标配了。 随后她就加热了手上的空气,特制的隔热手套掌心处空气微微扭曲。 “新觉醒的源石技艺都是弱小的,后续开发和适当的装备辅助才是源石技艺的进化之路,可那时我感觉好极了,我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可我能要了那些人渣的命。” “但之后一切就又变了,皇女登基,严查都城问题,那些人渣被皇女派遣的大臣关押审问,很快就判刑入狱,我一下子失去了眼前的目标。” “可我还算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我知道那些贵族才是指使入狱人渣的罪魁祸首,所以我试着去询问住在隔壁的格缪尔大叔,大叔当时苦笑着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就是让我不要找麻烦,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很不理解,那时候脑袋里非黑即白,只觉得皇女能够做到,就一定是大好人,那审判罪魁祸首一定毫无问题。” “当我准备上御状时,格缪尔大叔被抓了,因为诽谤贵族、传播谣言,入狱以后再也没出来,问其他邻居才知道他两个女儿天前在贵族领地失踪,去找时看到挣扎的痕迹报了官,一口咬定那个贵族有问题。” “可那个贵族是皇女一派的,审查官很不幸的站在了贵族的立场上,一口咬定两者无关,格缪尔大叔怎么能忍受得了?他疯了一样的在都城大喊大闹,而后果……呵呵。” “后来我又去探查不少,钻了以前庄园的漏洞,偷听时发现这确实是个阴谋,敌对贵族做了很多这种事,全部赖到新贵的身上试图抹黑对方,而对方雷厉风行,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让幕后者无功而返。” “贵族们面红耳赤的斥 责对方的卑鄙无耻,可我浑身发冷,格缪尔大叔呢?他的两个女儿呢?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别说去举报了,我只是待在贫民窟里,什么也做不了。” 熔芯说完喝了一口热水,摩牙声清晰可辨,一口一口的吸着冷气,乔仑点燃了篝火,而熔芯看着眼前的火把发愣。 “皇女阁下确实很厉害,她当政后管理的很出色,我们的生活确实又有了起色,母亲可以接到一些小活了,不会有人渣败类来糟蹋我们的生活,复仇被生活冲淡,成偶尔在梦境里的呼唤。可隔壁空荡荡的房间以及被藏起来的全家福成了,我心里永远的刺。” “内战爆发,一切都毁了,母亲带着我逃难。那时平民无处可去,还是皇女组织人群离开,让不少人保住了命,贵族们首鼠两端的选择了摄政王。因为他们还想过以前的日子,以前那个可以随随便便埋葬我父亲的日子。” “皇女的治下好吗?我说不出来,因为我直到最后都没能复仇,也没有人为我复仇,那个处理佣人的贵族,那个关押冤死狱中格缪尔大叔的贵族都还活的好好的,跟着摄政王走,现在不知道在哪些地方逍遥。” “皇女治下不好吗?我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个人救了我母亲和我两次命,给了我们希望,她当时宁可错过诛杀摄政王的战机也要保证逃难的平民们能有序撤离,我实在没有立场也没有脸去指责她。” “可我甘心吗?我把命赔给皇女都可以,能不能让那些和我的血、吃我的肉、甚至还要要我的命的王八蛋们也把命赔给我?” “后来我再想想,发现一切的起始都是因为我那时随口而出的几句话,让一切都滑落深渊,那我应该恨自己?可恨自己有什么用?能复仇吗?” 熔芯低沉的说着,火光摇曳不定,把她的影子映射的斑斓不一,仿佛千万种情绪在影子里应声而动,最终却全部沉寂下去,成了默然无声的黑色。 第三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过去 “这就是我的故事,蓝点。” 熔芯没去看乔仑现在的表情,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火堆,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奇珍。 “我可以在队里胡吹海侃,但绝不会在人前多说一句。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说再毒再八卦的话你们都无所谓,甚至还会一起吹,而外人的恶意足够摧毁我的一切。” “而在大方向上我只是询问而不是谈天说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找不到归路在哪里,摄政王固然十恶不赦,可皇女也不是十全十美,我对自己去哪边无所谓,只要和队友在一起就行。” “我知道你想说让我和你一起去炎国。” 熔芯终于看向了乔仑,发现他欲言又止后举起右手制止了乔仑的发言。 “可我的父母我的仇人都在这里,所以我绝不离开,我绝不会放弃复仇,我必须要让那些王八蛋血债血偿。” “至于你说的大炎?蓝点。” 熔芯嘴边咧开一抹难看的笑容,露出多日清洗的牙齿,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可说出的话却让乔仑悚然一惊。 “不要觉得大炎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泰拉没有你想的美好家园,这里一切都是苦难,每个人都别想走,都得在这个世上把苦难嚼完,你说的大炎就是个空中楼阁。” “……” “你不信?大炎现在最开放的龙门是离卡兹戴尔最近的移动城市,你可以去看看,这是大炎对异族人和感染者最宽松的城市,也是萨卡兹人进入大炎的入口。” “蓝点,你可以去看看,看看萨卡兹在大炎会遭受什么,看看为什么萨卡兹人只能在各地当雇佣兵,看看为什么我们都不愿意走。” 熔芯用异常明快的语调和乔仑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当着队里的开心果。 可联想到这人经历了什么,开心果就成了笑话。 乔仑说不出话来,两人都盯着火堆,拉出长长的阴影。 —————————————————————————————————— “我”是个蠢货。 只有哥哥愿意带着“我”,最终我们两个一起在卡兹戴尔的荒原生活,每天捡拾残羹剩饭过活,哥哥艰难的把“我”拉扯大。 我们两个人都感染了,感染程度很深,也许是那块压缩饼干里的源石扎破了舌头,也许是一个佣兵随身的匕首上镀着源石涂层作为礼物,我们不明不白的感染了。 可卡兹戴尔这鬼地方不感染的萨卡兹才是稀客,感染者是普通人。 我们比较幸运,都觉醒了源石技艺,哥哥是通过接触影响他人的视神经,让对方的视线里光影变换扭曲,可以让对方看到施术者想让他看的,也可以让受术者变成睁眼瞎。 半径二十米内这种控制能力可以持续到很久很久,久到哥哥控制不了暴增 的源石感染而死为止。 而哥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的视野里留下了兄弟的印记——两个握在一起的拳头。 哥哥说曾经在黑夜里找不到“我”,找了一夜后在天亮时看到了趴在树上不敢下来的傻弟弟,事情过去很久,但那时的惶恐与绝望依旧印象深刻,于是觉醒的原始记忆自然就是想方设法不让傻弟弟离开太远,只有二十米的联系范围。 二十米过后,“我”发现印记消失,那时就会去找他。 “我”觉得很有趣,咯咯的笑出声。 “我”的源石技艺是把精神意志分散到肉体各处,或者说,用这些精神意志作为控制靶点强行操控身体,比如抑制恐惧、停止颤抖、阻断疼痛之类的小事,但这太弱了,“我”无法允许哥哥透支感染程度保护“我”,所以“我”试着剥下了自己的皮肤。 只是腹部的一点,效果很好,分出去的精神按照预设的动作扭曲舞动,当与哥哥的皮肤接驳在一起时,哥哥可以听到“我”的声音,而“我”可以感应到模糊粗糙的即时心理。 这一刻我们心灵共通,互相面对彼此,两个人不再孤独,这次的范围是半径十公里,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的肉体? 可惜三天内“我”的肉块就会腐坏脱落,这种联系也就随之切断。 凭借着精神相通的默契,两个人在佣兵里闯出了些名头,组建小队,心里有个小愿望,攒点钱在卡兹戴尔的边境上修一座小家,不再朝不保夕,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 “我”深知能力的用处,利用皮肤接驳,在对方放松时确认所思所想,寻找和我们想法类似的家人,大家一起打定主意攒钱过好日子。 而身怀恶意打算出卖我们的人渣则被早早发现,赶出队伍。 最终,十来人的小队成立了,其他佣兵要么醉生梦死得过且过,要么妄图加入内战,为自己的凶名赫赫填上一笔,这很好笑,但仔细想想我们胸无大志的理想,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精神的联系让“我”成了最出色的指挥者,聚集到一起时,每个人都知道目标是什么。 哥哥的源石技艺可以成为最精准的眼睛,他可以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通过接触传播给他人,于是我们的每次经历都会是绝对的资粮,一个人的知识就是全队的收获。 我们是无敌的! …… 怎…… 怎么会…… 这……况……么……生?! 破碎的黑夜里,极速的恐怖身影轻松穿越了两位家人的仿佛,割破了“我”的脖子,这黑衣人带着面甲,看不清神色,“我”只能看到鲜红的瞳仁,就像是脖子里喷出的血。 都说人死时会回忆起曾经的一切,可“我”心里什么都没想起,只记住了“我”的哥哥、“我”的家人…… 梦注定无法完成了,悄悄建起来的卡兹戴尔边境小屋只能荒废,被风沙一如既往地掩埋,而我们迷失于密林,永无终日。 有哥哥在……也挺好的…… 哥哥!哥哥!!哥哥!!!! 这个怪物要去找哥哥!!! 不!!! “我”得阻止他!!!! “我”得阻止他!!!! 怪物似乎发现了“我”的嗬嗬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举起了手中的刀。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 相同的梦想,居然被我终结了吗? 如果我第一次遇到的是他们,未尝不会是要好的朋友。 从头痛中醒来,乔仑睁着惺忪的睡眼,回忆着源石记忆里的一切,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梦境里的那人想法和他是如此近似,性情温和,所思所求渺小又充实,也情愿支持伙伴的离开决定,可就在几天前,他们被乔仑终结了路途,绝望的躺在了黑漆漆的密林深处。 熔芯的过去,无名佣兵的梦,到底是因为什么成为了永久的、无望的、小心翼翼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 出了点问题,作者菌需要思考 出了点大问题,作者菌请假到下周一 读者们不要担心,我尽量调时间码点存稿,下周一尽快更上……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十七章 女勋爵 答案乔仑也不知晓,或者 说,他在脑海里想了很多,只是强迫自己忘记。 一个想要归乡的旅人是不需要想这么多的,你的想法与行为都服务于离开,为什么要自找麻烦思索那么多有的没的? 想的多了,总会思考留下来会不会改变一些什么,能不能让熔芯这样的事情永不发生?能不能让想要安稳的人们不再疲于奔命,做自己的营生? 能不能让那些孕育恶意、破坏他人生活的家伙不在这片大地上胡作非为? 泰拉世界的悲哀怎么可能是感染者与正常人之间的矛盾就可以概括的? 阴谋者与野心家转移话题的功力让这个问题成了掩盖和熄灭岌岌可危矛盾的擦脚布,而泰拉人也如其所料只关注着这些浮于表面的脓血,忽视了下方深入骨髓的伤口。 乔仑可以肯定,即使治疗源石病的特效药出现,它的推广与使用也将面临狂风骤雨的侵袭,直到熄灭或者消失无踪,因为源石病是一切问题的遮羞布,当这面布被揭开,腐烂流脓的真面目会让多少人的梦幻破碎? 当安逸的生活被打破,血淋林的伤口毫不遮掩的呈现在人们面前,任何的谎言和欺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到那时会有多少自以为是的诈骗师被愤怒的受害者算账? 只是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大的阻力,很多事情不能细想。 一旦细想,铺天盖地的恶意与荒谬便化作凄风苦雨挨个袭来,把星星点点的火焰浇熄在冷夜里,泰拉世界的雨水是酸雨,会把抱薪举火的那人一样腐蚀成焦黑的遗蜕。 乔仑只是做做前期预案就不愿意去改变,把自己当成一个混日子的旅客不好吗? 没事的时候和那些原住民一起出去浪,干掉一些眼前的黑恶势力充实自微薄的正义感,顺便拿点钱,何必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点燃自我? 他们甚至都不是地球人! 为什么要因为泰拉人的悲欢离合而让穿越者的心愧疚? 可他就是不舒服,就是不喜欢这样的泰拉。 泰拉人不觉得泰拉有什么不好,生活在地里的蚯蚓除非被大雨憋的无法呼吸,否则绝不会走向光明。 既然他们连自救都做不到,我乔仑凭什么去帮助这些生灵? 可乔仑就是不舒服,就是不喜欢这样的泰拉。 因为我看过光明,所以我面见黑暗,只觉得难以忍受。 “……” 乔仑有一种随便找个人倾诉的冲动,可张了张口,却发现周围一片茫然,拔剑四顾,心中一片空落,最终只落了个哑口无言。 生死相依的伙伴们都觉得自己对曾经的叙述像是在做梦,其他那些佣兵又会怎么想? 真的会有泰拉人会理解乔仑这个人的不满吗? 普通人只要有口吃的就觉得满足,而接受高等教育的精英团体则在丧心病狂、罔顾人伦的莱茵生命之流里为虎作伥,中间的部分软弱可欺,源石力量沦为压制问题的天然暴力,回过头才发现不会有人支持乔仑的想法。 除了茫然,乔仑还能做些什么呢? ——————————凯尔希勋爵—————————— “你就是蓝点小队的队长?” 眼前白绿色调的女人向乔仑问。 这女人给乔仑的第一印象就是白绿色。 穿衣风格也好,毛发饰品也罢,都是白绿相间的色差,其他颜色被大片大片的滩涂挤到视角的空漏处,让白绿色的女人带着鲜明的冷漠感。 巴别塔少见的明亮室内,白绿色的女勋爵向试图加入巴别塔的蓝点小队提出了例行的人事提问。 一切从简的黑色装修风格让乔仑不自觉地就严肃起来,不得不看了看侧对阳光、位于女勋爵姣好脸颊右侧的大屏玻璃,用上午时灿烂的阳光让自己放松下来。 随后才把视线越过黑灰色涂装的方形大办公桌,瞄向正坐在摇椅上的女勋爵,这位大名鼎鼎的卡兹戴尔长生种面色冷漠,即使乔仑盯着她的上眼皮沉默了十多秒依旧不以为意,不带任何尴尬和不适。 “是的,我是‘蓝点’,现蓝点小队队长,蓝点小队非常期待能加入巴别塔,为殿下而战。” 发现依靠所谓的社交动作无法动摇女勋爵后,乔仑端正态度开始向凯尔希画大饼,除了希望能够为殿下而战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要说我们受不了在外面无依无靠漂泊的日子了,能请求巴别塔收留我们吗? 唯名与器不可让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脑瘫行为还是不要丢人现眼的好。 女勋爵明显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自我介绍了,没做任何评论,只是反复扫视乔仑和他身后的斑纹、铁革以及熔芯三人,随后才带着例行公事的语气对乔仑说道: “四位都是在商道上非常活跃的佣兵,从巴别塔的调查来看,不少无头公案想必都是蓝点小队的‘丰功伟绩’,巴别塔在人员审查时第一是要看 有没有相当的战斗经验,无论是昨天的战场上还是商队上不明不白的‘幽灵’,都非常符合巴别塔的要求。” 乔仑只是笑笑,即使是不成规模的松散佣兵队都知道看参与者的战斗力决定对方的位置和报酬,何况正式战场上的巴别塔? “我们一直都是在商道上疲于奔命的可怜人,仇家都是惹不起的人,拿不出厉害的战绩证明自己,我们四个都是捡干粮出身,和摄政王方的人只在佣兵营地有过交集。当然,也接过不少他们给的任务。” 乔仑顿了顿,“里面有一些不太好的,可能参与到了和巴别塔作战的某个环节……” 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凯尔希沉默了一分钟,眉头皱起打量着卑颜屈膝的乔仑,让乔仑不自觉的停下来。 “何必提心吊胆地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你和你的行为让我感到可笑。” 女勋爵的目光越发犀利,“蓝点小队有秘密,哪里都有秘密,巴别塔自然有,做出一副可笑的样子试图蒙蔽的,愚蠢又无能。” 第三十八章 为了更美好的相遇 “呃……” 乔仑愣了愣,有些不适应这位女勋爵过于直白和犀利的评价。 “蓝点小队在这次战场上的表现巴别塔做过分析,你们有相当的战力。”女勋爵把右腿搭在白的炫目的左腿上,“一个超速者固然厉害,但能远能近,源石技艺威力不俗的战士无法被掩盖。” “我清楚你们的优势和劣势,也清楚你们加入的理由,就像这位蓝点小队所谓的队长试图离开卡兹戴尔一样,小秘密总是存在被人窥视的缺点,而我,无所不知。” 白绿色的大猫习惯性的看向乔仑的眼睛,发现里面同样是紧张特有的瞳孔紧缩和角膜震颤后,继续开口:“何必把自己粉饰成一个小人?超速者历来狂妄,懦弱谦逊反而特异独行。” “巴别塔可以批准你的离开,蓝点小队可以保留编制继续为殿下效力,离开与归队有人会做好档案,你的归来并不遥远。” 凯尔希仿佛看穿了乔仑的所有想法。 可能他此时还在提心吊胆于巴别塔对他奇特源石技艺的垂涎,但女勋爵已经是泰拉上少见的长生种,叠加上漫长的岁月,一切平凡与不平凡最终都是记忆里一块砂石上不同位置的瘢痕。 超速者很少见吗? 是的,很少见,足够漫长的岁月里也不过是寥寥十数个,每个都带着惊心动魄的往事,可随着时代发展,新兴的武器和战术让超速者成了时代的眼泪,昔日的狂妄成了被发现后敌人精心准备的弱点,于是泯没于尘埃的超人泯于尘埃,永不归来。 这样的菜鸡就是缺一顿毒打,让他明白世界已经变了,区区超速只要被提前发觉总会被找到弱点,最终成为沉默的羔羊。 巴别塔无需做些什么,这位蓝点队长去见过外面的世界后反而可以作为一种宣传对巴别塔内部进行团结,促成更伟大的利益。 既然已经预感未来,那么何须什么招揽和许诺? 巴别塔不擅长于摄政王的威逼利诱,凯尔希同样如此。 “我……” “蓝点小队剩余队员经过集训重新作为隐秘部队进行斩首任务,和赫德雷的交谈殊无必要,巴别塔的顶尖都在正面战场上,除非陛下特批才行,可你和你的团队难以令人信任。” “我们……” “表现不错,博士的评估是很合适,或者说,很顺手,经历过磨合可以作为卫队活动。你的担忧同样毫无必要,这场战争必须饮血,无人幸免,巴别塔只是把流血的换成别人,但不意味自己无需放血。” “……” “还有什么问题?待遇和佣兵营地没差,完成任务、获取名牌换物资,但价格方面足够合理,合理得多。” “那我……” “人事报告巴别塔可以继续保留,一两年内归队方便归档,归档前要进行人事审查。还有问题?” “没了。” “很好,现在蓝点小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明天有巴别塔干员作为指导。现在回到临时宿舍,不要随便移动,巴别塔秘密很多,而需要三缄其口。” 女勋爵再次埋首处理新的文件,不再理会自她说话开始就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的乔仑。 满是个人紧密而理性风格的会谈很快就结束,乔仑只来得及开始一两句自我介绍,剩下的都是这人的自问自答。 这女人敏锐的可怕,仿佛真的无所不知。 但当她说到超速者时,乔仑原本的惊讶瞬间冷却,她或许无所不知,但绝非全知之人。 至少,当她知道血未冷的能力时这女人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乔仑。 “身常在”继续发动,乔仑做出一副吃惊有惊惶的样子,带着蓝点小队离开了会客室。 身后是同样被女 勋爵的表现惊讶到唯唯诺诺的其他人。 蓝点小队被这可怕的老女人一个人恐吓了。 —————————————————————————— “不愧是女勋爵啊……” 在打开大灯,显得明亮又宽敞的休息室内,四个人分别占据了方桌的一角,把手端起,手肘放在桌面,用手腕托着下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斑纹先是看了看脸色一直很不好的乔仑,才缓缓地、如同叹气一般说出了对凯尔希的印象。 确实,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可怕,乔仑代表蓝点小队才刚开口,她就仿佛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每一段话语,随后剪短了无谓的社交流程,直接如同机关枪一般打碎了乔仑精心准备的演讲稿。 也让乔仑死皮赖脸请求大佬带队的想法落了空,赫德雷提到的人都是巴别塔术士、近卫、医疗里的顶尖人物,就算带队也是带巴别塔特殊培养的人才,蓝点小队这种半路出家的投机者被青眼有加的可能低得可怜。 他们就是一群很快就要被投入战场的士兵,即使想要通过喝酒或者其他方式接近那些领头人物也不知晓门路,赫德雷看似简单精明的介绍直接在最致命的地方坑了乔仑,那就是这些情报根本就不管用,巴别塔不会允许蓝点小队占用如此巨大的资源。 何况他们的队长又要离开? “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没有考虑周全,被赫德雷的说明冲昏了头脑,是我对不起大家。” 乔仑用身常在止住试图浮现在脸上的笑意,语气平静地和蓝点小队交流。 即使分别在即他应该沉闷苦痛,可面对一个自称无所不知的长生种,依旧没有被看穿底牌无疑令人欣喜,这意味着血未冷是个单向阀门,还没有被其他人观测。 即使熔芯他们的记忆被后来人观察,最多怀疑他的黑血是血魔的源石法术而不是乔仑与生俱来的能力,“血未冷”这可以让其他源石技艺跟在尾气灯后面吃土的恐怖能力被掩饰下去。 他的一切都还未被揭开,乔仑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巧合的觉醒了强力源石技艺、有点小聪明、擅长于埋伏偷袭的佣兵头子,而不是一个野心勃勃、具备危险源石技艺、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野心家。 前者只是微尘,而后者应该被消灭。 泰拉世界的野心家虽多,但能消灭一些竞争者不少人也不会拒绝。 “凯尔希的风格都看到了,大家也都明白巴别塔是个什么组织,所有人都效忠于皇女,有的人近些,有的人远些。” “我在最后确认一下,真的没有人要和我一起去大炎吗?” 无人举手。 “好吧,好吧。” 乔仑无奈的耸肩,“我又能怎么办呢?伙伴们,今晚我就要离开了,趁着夜里出行,也算是一种掩护,极速爆炸剂我留下不少,省着点用。” “我们明白的,蓝点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熔芯忍不住扶额,她适应不了现在愈发沉闷的空气。 “谁让你是蓝点呢?走吧,大家昨天还屯了不少食材,咱们去附近……啊!好吧好吧,我知道在这种不熟悉的地方不要四处走动,不要瞪我了……咱们在室内用行军锅煮一顿怎么样?” “就算我走了这种习惯也不要改,蓝点一生唯谨慎现在已经是我的座右铭了。另外食材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验过毒了吗?” “呃,这就是昨天偷拿的,咱们现在只有冷干粮,不符合仪式感,所以昨天我用盔甲藏了一些……”铁革拍了拍被存放在方桌下大铁箱里的食材,有点不好意思。 “铁革,你是萨卡兹吧?” “对啊。怎么了?” “你要是其他自带香味的种族我也就认了,可你一个萨卡兹身上还带着几天没洗澡的汗臭,你觉得泡出来的食材还能吃吗?” “没事没事,斑纹现在吃的就是我存下来的硬饼,你看他吃的多开心啊!” “!” 斑纹原本放在手里的硬饼摔倒了带着灰尘的地上,眼看着不能吃了。 最终,蓝点小队还是吃了被乔仑说成满是汗臭味的食材,只是在锅里煮了好多遍。 无月的晚上,乔仑收拾好所有的行装,反复推辞伙伴们的送别后还是被送了五百米,又不得不花时间目视他们走回了罗德岛内部。 漆黑的陆行舰又一次吞噬了新的成员。 乔仑吸了口冷冽的空气,反复端详了很久,直到身常在的源石视野里出现那三个朝夕相处的伙伴,看到他们聚在临时休息室小小的外窗旁,换着用斑纹的瞄准镜看着他,才挥了挥手,离开了分别的地方。 第一卷血未冷,结束! 第一章 卡兹戴尔的幽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卡兹戴尔渐渐出现了幽灵的传说。 也许是一月前?也可能是两个月之前。 但幽灵的 传说毫无疑问在卡兹戴尔的大地上流传。 仿佛一个未知的幽灵飘荡在卡兹戴尔上方,沉默又平淡的挑选那些准备好的祭品,于是祭品们失踪良久,直到这种离去越来越多,多到一个佣兵营地近半的成员全部失踪时,才有大型佣兵团察觉一切。 可这时他们反而什么也不敢说了,只是监控队伍内部,接取任务时也多是团队出动,不再分成小股部队不停地吞吐金额,把虚假的纸片或铁片换成卡兹戴尔制作不出来的物资维持生活。 因为失踪的佣兵队伍里不乏中大型、老牌佣兵接近他们七成人数的准大型佣兵团。 可这些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失踪了,摄政王方面也好,自由佣兵团也好,甚至巴别塔的特派员都找不到所谓的痕迹,留下来的只有坑坑洼洼的作战痕迹,袭击者精心的破坏了这唯一的证据,让一切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很难察觉出凶手想要做些什么,这些佣兵队没有什么显著的共同特征,也都是在佣兵营地外很远被害,留下的战斗痕迹消失一空,调查而来的秘密干员甚至分辨不出来哪些是残余哪些是原本就发生过的战斗。 只能通过佣兵营地里一些留存者的描述在茫茫荒漠中反复确认,袭击者的谨慎让人头皮发麻、耐心失控,大量的佣兵营地失去了供血者,而这些痕迹直到某一刻堆积在一起时才被人发觉,而这时营地才发现新鲜血液不足,它成了贫血者! 不少团队的侦查佣兵对此充满好奇,但也充满恐惧,他们只敢追索足迹和一些团队的标志物,不幸的是即使他们如此谨慎和神经质,还是无法找到失踪者遇害的时间点和案发位置。 就好像,就好像这些受害者在故意配合袭击者一样,他们慢无规律的在不同地段步下同样的特征标志,混淆了调查人的判断,也让这种失踪成了无头悬案。 有人怀疑过是源石技艺捣的鬼,可才提出就被提出者自己反对了。 如此大范围、高精度的源石技艺操控,已经可以说是天灾类型,感染症状得严重到什么程度?除非是长生种里也异常恐怖的东西,但巴别塔也是疑惑重重,因为德高望重的女勋爵未从这次的幽灵事件中嗅到任何老朋友的气息。 袭击者没有展示目的,也没有展现什么明显的目标,没有折磨、没有残存、没有示威,卡兹戴尔的幽灵仿佛只想让一些人失踪,谁失踪、谁活着都无所谓,但必须要有人失踪。 这反而让不少调查人员摸不到头脑。 人口拐卖也好、血祭邪神也罢都有迹可循,至少能留下一些肮脏混乱的挣扎物作为参照,可这次的问题是毫无痕迹,没有后续,失踪就是失踪,没有可能的实验用或者拐卖用。 卡兹戴尔的两大势力反复检查走出卡兹戴尔的大型运货车队,但没有一辆有这些失踪人口。 佣兵营地的佣兵不厌其烦的审查失踪者可能的位置,他们甚至去判断营地周围荒漠附近土地的新鲜程度,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势力杀人埋尸,可周围的一切都仿若曾经,没有任何痕迹留存。 不少萨卡兹都怀疑莱茵生命,可案发现场不知道距离莱茵生命的医疗基地多远,送这些失踪人士去往基地的花费高额到运送者宁可现场处决俘虏。 那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于是卡兹戴尔幽灵传说被佣兵们反复提及,小型佣兵团不断组队行动避免问题,大型佣兵队也自顾不暇,开始集群作战。 但这更改不了什么,该失踪的还是失踪,持续到佣兵营地的人数再次减半时,这种无来由的恐惧才算结束。 恶魔们恐惧这种情况,但最终还是投入到了摄政王与巴别塔的交战中,让渐渐冷却的卡兹戴尔内战再次升温。 毕竟,人总是要吃饭的,死于失踪和死于战争总比被活活饿死好一点。 但卡兹戴尔幽灵的传说在不少人的佣兵闲谈里不断流传下去,也许,等到下一次的失踪事件频频发生时,这个传说又会被人提起。 随着内战的不断发展,这样的传说很快就被人遗忘也说不定? ———————————————————————— “效果不错。” 重新抬起头的萨卡兹人笑眯眯的对乔仑说。 空旷的山洞是乔仑偶然的发现,属于天灾过后天然形成的躲藏点,于是乔仑抬来巨石和矿土,把这个山洞伪装成他需要的样子,仅留下一些通风口作为换气和火把的助燃,剩余的出口全部堵死。 昏黄的火光下,死而复生的萨卡兹人笑眯眯的看着乔仑。 这是个萨卡兹女人,白色长发,黑色长弯角,角形笔直,T字形转向,萨卡兹里常见的鲜红瞳孔,脖颈纤细四肢修长,锁骨微微浮现。 因为实验原因只留下内衣,露出隐隐带着腹肌的鲜润小腹,这小腹带些脂肪,但 不臃肿,整个腰部纤细有肉,摸上去有种软绵绵的弹性。 女人皮肤素白,和熔芯的小麦色完全不同,不像是在卡兹戴尔讨生活的佣兵,就像…… 就像W和伊内斯一样,明明和其他佣兵一样在烈日下暴晒,偏偏皮肤白的吓人。 眼前女性萨卡兹的皮肤尤为白嫩,仿若滴水,把鲜红的嘴唇衬得愈发鲜艳,腿形也带着厚度适宜的脂肪,显然吸收了足够的营养,乔仑做实验时扒下绑带时残留的勒痕却很快就消失了。足趾不带有长期穿着越野靴的磨损和矫正,毫无畸形,细嫩到惊人的地步,足形完美,脚趾同样细长,但一个个指头鲜白的簇拥在一起时,反而像是玉制品而非人体的血肉。 和不少佣兵的大脚比起来,这足趾小的可怜,伊内斯和W就不说了,即使和那位白色皇女与绿色勋爵这类不常战斗的文职人员比起来,依旧娇小。 这女人粗略估计一米七的身高,可以俯视萨卡兹皇女,让女勋爵抬起头看她,可足趾比这两个人都要小,不正常到可怕的地步。 至少对乔仑来说很可怕,上面连老茧都没有?!对于在野外讨生活的佣兵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伊内斯也好W也罢,乔仑经过身常在强化后的视觉都能轻易看到一些饱经磨难的老茧,可这个女人没有,整个身体洁白新嫩,不带有茧子和伤疤,看起来就是软滑可爱的乳白色,连手上都没有握铳或者握刀的厚皮。 这种肤色和肌肤不适合卡兹戴尔,但这个萨卡兹偏偏出现在了卡兹戴尔。 而不久前这女人还是一个被割开喉咙的新鲜尸体,现在却复生过来,笑眯眯的对乔仑说“效果不错”。 但乔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章 生命自有出路 “看样子你很适应这具身体?” 乔仑随意的发问,源自伊内斯的“瞳中光”正在持续发动,让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条件下依旧发出鲜红的光芒。 心灵视野里,这女人是一片黑色的羽毛,被他的心灵象征物——穿越者之风吹拂,孤零零的飘在一片空白的世界上。 是的,这女人就是乔仑的新一代试验品,被血未冷重新寄生的萨卡兹身躯。 原本乔仑只能像傀儡般操控被寄生的尸体,这种操纵并不精密,也导致血未冷寄生物修复了宿主的外观却无法模仿成为同样的战士,只能成为丧尸一样的缓慢不协调生命。 而逃亡时干掉的那个梦想是在边境开一家小农场的佣兵兄弟带来了新的发展,弟弟的能力是把自身的精神分离到身体各处,造成短暂的刺痛效果和通过皮肤接触读取他人的表层想法。 当然,不会是多么详细的想法,最多感知到接触者表层情绪,因为接触者和施术者毕竟是两个个体,过于接近对方的情绪也就意味着分享自己的情绪。 但不是只有乔仑才会想方设法强化自己的能力,弟弟把自己的皮肤撕下当做信号接收器,一直在别人身上,近距离的接触自然让精神的交流更加亲密,他利用这种取巧的方法成功扮演了精神系术士。 当然,能力绝对发动距离二十米和一天不到直接报废的惨烈代价直接限制了这个人的发挥,更何况萨卡兹的修复能力没有那么高超,撕下的皮肤一样需要足够的时间愈合,找准机会一次致命就能解决掉这个准备万全后可能颇为棘手的指挥者。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挂比他们大得多的乔仑。 什么战术? 不需要战术! 就给爷炸! 只要吃的够,身常在的修复就源源不绝,血未冷的爆炸能力就可以反复使用,而爆炸的极端威力直接让一切配合成了笑话。 兄弟俩英勇的没选择逃跑,咬着牙要和乔仑拼命,于是…… 身常在极限超频! 三十二倍速的世界里什么指挥和共享都是荒诞后延的,乔仑更不是搏杀还要交流一段时间的傻哔——,于是即将冉冉升起的将星直接陨落,成了血未冷的资粮。 乔仑并不向佣兵兄弟里的弟弟那样有毫无秘密的赤诚心灵,这人可以毫不犹豫的分享自己的打算,因为他的想法就是如此,赚够了钱找个地方带着大家养老,不被仇家找到,有人想离开也可以,他不会阻止,心中的事情没有不可以对其他人说的,他的心灵共享自然毫无破绽,可以肆无忌惮的于他人分享。 可乔仑不是。 即使到如今,他对铁革、斑纹和熔芯三人也保留着很多秘密,不是害怕荒诞不经惹人发笑,就是单纯的自私和害怕,他恐惧于有人看透他的真面目,发现他隐藏的能力而伤害他,于是即使是朝夕相处生死相依的伙伴他依旧什么都不说。 帝王是我乔仑哒! 两者不同的想法和人格让乔仑无法接受这种精神分享,于是反复的实验不得不揭开,在去往炎国的道路上他走了将近两个 月,反复洗劫了数十伙佣兵作为实验品,试图整改新获得的血未冷衍生能力。 结果喜人,或者说,结果不是那么让他难以接受。 乔仑一开始的思路就是血未冷,既然佣兵弟弟的能力是分散精神到身体各处进行思维共享,那么血未冷的本身——乔仑的血液为什么不能寄宿他的精神? 即使乔仑的血液为了增强血未冷的腐蚀和爆炸能力融入了巨量的源石,成为了一滩滩黑色的流体,让乔仑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个乌漆嘛黑的黑黄金,可血未冷依旧是血液啊?! 怎么就不能了? 好吧,其实乔仑还是有点慌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只是想法,终究不是实践得出的客观规律,所以新一轮的试验必不可少。 感染野兽在荒漠上稀少到可怜,即使找到不少族群也根本凑不够乔仑需要的实验品数量,于是他把目光盯上了其他的佣兵。 不需要什么理由,佣兵的世界,眼神对上了都有可能开始争斗。 而乔仑凭借一手精湛的背刺和下毒水平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我知道你们夜里会有守夜的,可未知的超速暗杀者能做到何种地步远超佣兵想象,特别还有“瞳中光”的热量和心灵视野指示敌人的数量、位置。 乔仑谨慎的控制了威力,防止珍贵的实验品变成可悲的血肉残渣,而这谨慎的控制埋藏了多少鲜血和哀嚎,这同样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卡兹戴尔的好人都想离开这里,而人渣们依旧留在地狱里厮混。 乔仑当然也是人渣,即使他的梦想是离开卡兹戴尔。 在蓝点小队袭击毫无关系的商队时,他心里的某些东西就碎裂了,某种坚持突然的消失,让他内心一片茫然。 第一次战斗他就因为分身被打中,如果不是蓝点及时挡枪,斑纹迅速压制对方的火力,穿越者的第一战只会悲惨的死在某个角落里。 自那时起,乔仑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普通人了,生命成为了之间的筹码,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是对穿越者来说,这筹码赌的是回家的概率,而别人赌的是以后的生活。 处理痕迹反而轻松,血未冷的腐蚀成了天然的化尸水,一切都消湮在血未冷的威力之下,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反而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初期试验并不顺利,血未冷果然与活人有相当大的排斥,即使乔仑费尽心力去控制,实验品依旧在哀嚎中扭曲的不成人形,活活痛死。 哪怕乔仑反复发挥身常在的效果,依旧不足以挽回被血未冷破坏的破破烂烂的生命。 那怎么办呢? 最终还是回到了尸体上。 既然我不想与他人精神共享,那我和我自己精神共享不就得了? 第二号实验计划应运而生。 乔仑看中了自己身上零零散散的羽毛,羽毛是承载物,既然那人的能力是分散精神于肉体,那撕裂羽毛算不算? 终究,生命总会找到出路,他成功了。 第三章 红羽毛,黑羽毛 未知的初始永远都是困难的,没有参考资料,乔仑只能自我剖析、自我思考。 一个偶然的发现改变了一切,或者说,多次重复的实验完成了新一轮的验证。 活人不行就只能用刚刚死去的佣兵尸体,既然是死去不久,那么乔仑的实验自然大胆了许多,首先就是血未冷的量化观察。 乔仑反复用不同剂量的血未冷感染和修复死去不久的尸体,初始时毫无效果,只是操控随着不断地使用更加精密了一些,可当乔仑放出的血液达到某个阈值——他自身血液的同等剂量——实验有了新变化。 心灵视野里的羽毛可以分出一片寄宿在另外的血未冷上,而羽毛是乔仑的精神承载物。 很难说清是什么感觉,只是开启两个视角,乔仑和新生血未冷感染的躯体可以做到类似聊天群一样的交流,他们可以迅捷的交换思考,但做不到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操控两个身体。 这让乔仑忧心忡忡,他也是看过美漫的,太多分身看本体不爽背叛的例子在他的记忆里显现了。 五大三粗的新型实验体几乎是在他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就立刻开口:“不必担忧,我们还是我们,没有任何变化,所有人都是乔仑,只是……获得不同。” “你是乔仑的记忆混杂原身而成就的本体,我则是你的记忆混杂那个刀手的记忆重组而成的实验体,我可以使用血未冷衍生的能力,但对血未冷的操控绝无可能。” “可以现在试试引爆,我相信你也很想知道会引发什么,我会配合。” 满脸横肉的萨卡兹壮汉用冰冷的语调说完推测就一动不动,很明显,红色羽毛分裂形成的分体明显不喜欢说话,言简意赅的表明个人思路就什么都不说了,等待乔仑的进一步实验。 乔仑能说些什么呢? 他直接引爆了壮汉体内的血未冷,人体绽放的烟花美得让人触目惊心。 逃离爆炸地点后,心中惊疑不定的乔仑再次对下一号实验体继续感染,红色羽毛的佣兵很快就再次出现,只是这次换成了萨卡兹里常见的肌肉猛男,明明一身肌肉块偏偏长着一张俊俏小生的脸。 而肌肉小生“李哪吒”很快就冷冷开口:“尝试过了,我对血未冷毫无作用,引爆相当顺利,但被人俘虏时,一旦搜查记忆无法自杀回到你这里。” “但我可以和你交流,由本体进行引爆。” “……你是怎么形成的?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冷漠的语气和心灵,你现在的心灵世界里正下着雪呢。” 乔仑看看这位施瓦辛格的体格配邪神洛基小受脸的猛男,虽然冷着脸,但这种对比太滑稽了,压迫力陡降。 “猛男”很不情愿的开始对着乔仑长篇大论:“想想源石记忆里刀手是什么性格?这人自学艺开始就自傲不逊,成了佣兵之后就更加冷言冷语,他可不是伊内斯那种嘴上说着要人头实际上担忧的类型,这人只想杀人,不幸的是我适配的羽毛就是这种类型,我也想笑起来,可这人不支持我能怎么办?” “听说骨傲天吧,我现在就好像被加了强制冷静一样,当然,凡事有利有弊,我现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观察视野内对象的致命弱点,就像你现在,太不庄重也太不谨慎,如果我是你的敌人血未冷做不到立刻引爆,我就能杀了你。” “真的是冷言冷语吗?” 乔仑忍不住吐槽,“我记得不少杀坯都有三八属性,你现在超兴奋的。” “咳,正常现象,经常不说话一说就话痨都是正常现象,不要大惊小怪。”红羽毛有点呛住,“关键是现在的状况,虽然我和你是说话交流,但实际上我们的连接是精神方面的,可以更快更隐蔽,只是你习惯于与人交流才会导致这一现象。” “现在重要的是测量这种范围,试探走出范围后有什么现象。”红羽毛开始尽职尽责的分析目前的状况,“啊!一看到你现在的脸色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不不,不只是脸色,精神连接里一切的想法和意志都是可以交流的。” “动动你的脑子,你分出来的是羽毛不是智商,用心灵来交流,不要像对待不是你的人那样对待我,我们是一体的蠢货!” 红羽毛最后的话语已经是精神连接内的大喊大叫了,事实上他说的完全正确,乔仑只是震惊过了头而忘记了新能力的使用,而这个永远冷静的红羽毛则快速想到了该做些什么。 等乔仑渐渐适应精神连接时,红羽毛已经动用身常在极限超频狂奔两公里,是的,极限超频后乔仑就是这么快,血未冷同样对感染的躯体进行了强化,让它能够适应极限的速度与阻力。 “我已出航,效果良好,即将突破五公里,见证历史吧!” 红羽毛开始继续在精神空间里大喊大叫。 半分钟后,乔仑的心灵视野里红色的羽毛于风中摇摇晃晃。 ———————————————————————————— “怎么不回忆接下来的试验了?” 笑眯眯的白发女人问,黑色羽毛总喜欢问一些毫无必要的问题、说一些没营养的话掩饰想法,可惜精神连接无所遁形。 乔仑没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这一刻,角度立转。 他,不,她现在是白色的萨卡兹女人,而眼前的自己则浮现了笑眯眯的表情,可惜原身的颜值不高,配合上漆黑血液渲染的漆黑脸庞,硬生生从美人风骨变成了滑稽表情包,还是牙齿对比增强版的。 于是另一种感官袭击了她。 胸口很重,这女人身材好到爆炸,似乎是从碧蓝航线偷渡的,对泰拉的杯级进行降维打击,可以让绝大多数的泰拉女性泪落如雨一般的恐怖伤害力现在化为重量坠在乔仑胸口,让她呼吸困难。 “我不能呼吸!我不能呼吸!” 没等乔仑在心底发出感叹,占据了他身体的黑羽毛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表演。 伊内斯似乎有演员的天赋? 至少乔仑看着眼前自己的贱样就恨不得打一拳过去。 可惜实验体仅仅初生,身常在的强化还未完美进行,打上去不疼不痒。 “纸人计划成功,秘偶大师强化计划可以开始了!” 换回原身的乔仑下意识地挺直胸膛,随后才发现已经没有了“降维打击”,再看看在那里活动筋骨的女人,乔仑耸耸肩,直接在精神空间里对正徘徊在五公里范围内的红羽毛发布命令。 第四章 秘偶大师(四千字大章) 第四章 秘偶大师 “这里是红羽毛,红羽毛收到,为保证活动范围,请求继续分裂血未冷作为基站。” 熟悉的冷言冷语在精神空 间里回应乔仑的一切想法。 “为什么要大范围分裂子体嘞?” 白发女人继续笑眯眯的发问,这女人好像把微笑变成了常用表情包,让乔仑怀疑采取源石的时候是不是选错了,把那个蟑螂的体表源石也拔下一大截。 或者说W和伊内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结果源石结晶互相混合? 嗯……看W那一副婊里婊气的样子确实很有可能。 “喂——” 黑羽毛不高兴的走到乔仑耳边喊出声,精神空间里乔仑的习惯性走神根本瞒不过这些和他心灵相通的“羽毛”们。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回答我呀!” 白发女人矫揉造作的样子像极了乔仑曾将看过的日漫里的女主角,很明显,作为乔仑思维衍生体的“羽毛”们无法理解占据的肉身应该是什么表现,于是只好用以前看过的角色性格做替换。 结果就是在正常人看起来异常的矫揉造作,就像一群正常人里面出现一个不说人话的谜语人一样,让人觉得这人真是欠扁。 【正常来讲你不应该问我,】乔仑在精神空间里回应,【无论我想什么,精神空间都毫无掩盖,你们注定是第一个理解我想法和思路的人,为什么要重复无意义的发问?】 【不过这句话提醒了我,也许我应该做一些防护,设置一些引爆节点,一旦感知不到羽毛就直接引爆血未冷,防止被入侵。两个月亮的世界说不定会和血源有关,难保不会有……】 “你又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了!不要自言自语啦!” 黑羽毛的适应能力相当强大,她很快就重新调整了语气,让自己从矫揉造作变成撒娇时的娇憨,参考她来自伊内斯的源石碎片,看来伊内斯暗地里也有一点少女心。 【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乔仑就没这么娘娘腔过!】乔仑下意识在精神空间里反驳这个毫无自知的黑羽毛,一想到这样的语气出自自己,他就忍不住想要把黑羽毛回炉重造。 “这也没办法,我毕竟是从伊内斯抽取出来的,其他的羽毛都是男性。”女人好看的锁骨伴随抖肩的动作动了动,看起来更加明显,让人想咬一口上去。 “啊呀~瞧我发现了什么?”黑羽毛把脸凑到乔仑皱着眉头的面庞前,精致的眉眼带着坏笑,“某人居然想在自己分体上咬一口呢……真是个……”她挤眉弄眼。 乔仑注视她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为什么不能用言谈的方式和你交流?能说说原因吗?” “因为危险,我很害怕这形成习惯,让其他人发现我们之间古怪的联系。” “可这里没有别人……”黑羽毛歪歪头,看着被她的提问弄得沉默起来的乔仑。 半晌,她才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不是吗?除了其他的羽毛。乔仑,我是在太了解自己了,饱经压力下的自毁冲动,自卑于普通的出身,焦虑于自己可笑的荒废时间,痛苦于无法完成自己年少的理想,花着父母的钱见识他们没见过的世面体验他们没有的人生,却嫌弃他们的笨拙和世俗,长大后发现自己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除了来时的方向和不能回头的路什么都没有……” 黑羽毛的语速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不带停顿,就是在大吼着向乔仑说着他自己内心不愿说出口的阴暗想法,直激得乔仑额头青筋乍起。 可他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因为这犀利的语言揭穿的就是乔仑自己的内心,他就是这么一个自卑脆弱试图用麻木和随波逐流保护自己的渣滓,这无可辩驳。 人像他这样就是这么痛苦,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想要上升却耽于逸乐,想要发奋却三分钟热度,不久就放弃了想法。 为什么他那么焦虑?因为不想重蹈覆辙,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一时的安逸会直接摧毁自身辛苦维持的谨慎和坚持,所以他不敢停下来,他只敢让自己不断走下去,不准停,因为他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美人就是美人,即使话语尖锐刺人,让乔仑煎熬得想要一头撞死,切冰断玉的美声依旧软糯可人,黑羽毛一口气说个不停,良久才缓下来喘口气,带着诡异的笑容问乔伦:“爽吗?” 满是黑色线状血管痕迹的狰狞脸庞如期地露出了笑容:“还行。” “压力发泄的不错吧,”黑羽毛今天才复生,身常在的强化远远没到种族极限,长时间吐字说话让她气喘不已,“降维打击”也泛起一片片狂涛浪海,在保守的黑色内衣里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颤巍巍的秀出存在感,但不影响她现在泛红的脸颊和嘲讽般的笑意。 “你总是期待一个人这么赤裸裸的说出自己心理最阴暗的话,刺伤自己最痛苦的神经来让自己不要麻木和怠惰,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不是苦修者的自我虐待,而是一个被愧疚与 痛苦反复折磨的可怜人对自我的伤害,用自残来让保守内疚煎熬的心灵重回鲜活。”乔仑自发接上黑羽毛的长篇大论,两个人异常默契的交流没有带来什么积年老友碰面的温馨,反而显得像是什么东西透过野兽与美人自导自演。 “其实我原本就快发疯了。”“其实你原本就快发疯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而黑羽毛识趣的不再插嘴,任由乔仑自言自语。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我在当时都可以归类到轻度精神问题的领域,中度抑郁、焦虑症、偶尔的自毁冲动,这些都被我埋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的要求自己再努力些、再努力些,拜托现状,可结果一无所获。” 这不是任何原主的想法,因为一个从小生活在战乱里的孩子哪里会想这些,只要活着就好,其他都无所谓。 这是乔仑穿越前埋藏在内心里的绝望。 在他穿越后这一切都成了埋在心里的剧毒,却被他习惯性地沉默所掩盖,因为他不需要别人了解,也不想别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 当一个真正对乔仑知心知意的伙伴出现时,乔仑和那个人只有两个结果,互相接受成为朋友,永不接受成为死敌。 “羽毛们代表的情绪是不同的,我们当然和你是一个人,可做成我们的材料里终究包含着其他人的想法,红羽是那个刀手的冷漠无情,我则是伊内斯的直抒胸臆。”只穿着黑色内衣、露出让泰拉人流泪的火爆身材的女人明明应该是个妩媚多情的娇娘,可现在她咄咄逼人又垂头叹气的样子反而带着神性。 “我必须要说一些,因为乔仑这个人已经忍了太久不是吗?我要考虑到乔仑的生存不是吗?乔仑,铁革说你不正常是因为你心里没有卡兹戴尔只有炎国,我要说的是乔仑不正常是因为心里什么都没有。” “降维打击”继续摇晃,可现在那巨大到鄙视泰拉营养水平的肉团已经无法吸引乔伦的任何注意。 “你不适应,可没人理解。这种不理解是双向的,别人对你一无所知,而你本人拒绝被人了解。通晓人心的萨卡兹皇女在第一次和你见面时就被你躲开,无所不知的女勋爵面前你依旧卖弄聪明试图蒙蔽那个绿色菲林。” “你自私,所以你隐瞒一切,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你自卑,所以你拒绝敞开自己,让别人了解,你自作聪明,因为泰拉人幼稚的政治行为被自己看穿自鸣得意,你刚愎自负,因为你拒绝被人批评、被人尖锐地指出弱点。” “这些评价怎么样?” 黑羽毛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火光四处徘徊的山洞里闪着光,带着满满的恶意,她似乎说累了,也可能是期待乔仑的反驳,反而沉默下来。 良久,乔仑才沙哑着开口,嗓子里仿佛含着某些粘稠物,“你说的很对,虽然你说的辛辣到让我惶恐,可你说的都对,一考虑到你又是我,这种被喝骂的痛苦居然减轻了,反而有种自鸣得意般的畅快感。” 辛辣的自我剖析还在继续:“我怀念的是什么?是安逸的生活环境,是丰富的物质资源,是得过且过饿不死的社会援助,是生我养我让我愧疚不已的父母,而这些也伴随着自己的平庸无能、愚蠢荒谬,我用前者武装自己,让自己继续前进,而后者被我恐惧的埋在了心里,试图永远都不发掘。” 黑羽毛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清脆的声音和乔仑沙哑的语调截然不同,软糯糯的让人想把这女人的舌头含在嘴里。 “说的没错,所以我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你分离出的自我剖析和自我曲解,我要做的就是反复的刺激自己,让自己重新活过来,绷紧的弦早晚会断,而我是给你松绑并上些润滑的人。当然,某种其他的润滑也可以。” 黑羽毛暧昧的看着乔仑现在丑陋狰狞的身躯,高源石浓度的血未冷对这个血魔的颜值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但这个白的耀眼、美的妖气的女人不仅没有厌恶,反而舔了舔嘴唇。 “大家都是乔仑,你自我发泄的时间都清清楚楚,但这是所有人的事,没人会说出来,所以,要来试试吗?这里只有乔仑自己,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女人的声音一下子轻起来,可乔仑却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个女人已经靠近到了他的身边,素白的手指揭开严严实实的作战服,伸进乔仑的怀里,带着一点凉意抚摸乔仑被汗水溻湿的胸膛。 乔仑不耐烦的把这个女人丢到了一边去。 “所以呢?你不断的刺激我是要向我说明什么?还是说我的内心深处有些东西要告诉我一些事?” “你可真是个烂人,”女人幽怨的叹了口气,“当然,每片羽毛都是乔仑,大家都是烂人。其实你内心深处还是想要试试的不是吗?两辈子的纯阳身啊,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啊,你恼羞成怒了,我感觉到了……好吧, 得说点正事了。” 女人已经感知到乔仑即将启动血未冷了。 “我是自我批评,可没有自我指导啊,问未来方向的事和我可不对口,啊!别引爆!我还是有点其他用的,”黑羽毛不得不制止乔仑越发暴躁的行为,“我知道你现在又处于三分钟热度里了,想赶紧做些其他的事,但我还有点其他用……” 这女人又开始停顿卖关子,但乔仑这次不为所动,甚至连反应都寥寥无几,让黑羽毛无趣的耸耸“降维打击”,“我虽然不能给你指出方向,但我可以排除错误选项啊!我可以很明显的和你说,乔仑,你是绝不希望自己在炎国用攒下来的钱当个富家翁的。” “怎么说?” “因为你知道一些事不是吗?即使没穿越前你也知道自己在炎国面临的会是什么不是吗?你只是在欺骗自己,乔仑,你已经不想委屈自己了,即使你反复用这是个目标来麻痹自己,你也清楚的知道在炎国做个富家翁得跪着吃饭不是吗?” “所以这两个月才踌躇不前,在卡兹戴尔不断地做着实验,乔仑清楚的知道去炎国得到的是什么,而失去的是什么不是一直在你的心里回响,拽住你赶路的步伐,我说的对不对?” “……” “去炎国,萨卡兹做事要跪着,感染者做事更要跪着,而只是和穿越前类比一下就喘不过气来的你……根本就难以忍受不是吗?当一个人能站起来的时候,又让他屈膝跪下去,这是个多么残忍的选择,所以你回去的才越来越慢,对是不对?” 乔仑沉默了,沉默的很久,但黑羽毛这次耐心十足,哼着穿越前最喜欢的老歌老调在还算宽敞的山洞里四处摇摆闲逛,没什么理由,就是在浪费时间让自己轻松下来。 “没错。” 他终于定下了自己的基调。 “那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后,哪些东西要提前,哪些东西要继续,你自己在冰冷的荒原里躲避天灾时不是早就考虑清楚了?” 【一切都已命中注定。】 “又来了!你又开始精神交流了!” 【因为第四号计划就是潜伏各国观察情况,看看有没有能让我站着的地方,四号计划在秘偶大师计划的后续操作,精神念话是秘偶大师计划必须掌握的基础。】 “我了解我了解,何必和我解释呢?精神空间里一切都好,我什么都可以感知到的。” 黑羽毛用乔仑说过的话挖苦他。 【因为我很孤独,我很害怕孤独,所以我想有个人聊天。】 “你终于诚实起来了,”白色系萨卡兹的眼睛继续弯成月牙,嘴角抬起,笑容狂气恣肆,“对待自己永远都要诚实,孤独就要说,害怕就要交流,你创造羽毛们的目的之一不就是如此吗?” 【秘偶计划完成后我会分配羽毛去维多利亚,去哥伦比亚,去乌萨斯,去大炎,去叙拉古,去莱塔尼亚,我要看看泰拉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要去学习他们的技术,他们的能力,要么完成我所思所想的一切回家看看,要么毁灭在完成一切的路上。】 “如果泰拉没有净土呢?” 【那就……我自己建一个,卡兹戴尔不就在我的脚下吗?】 “完成后抛弃一切回家?” 【只是看一眼,只是要做些什么回报心里永远的执念,当我获得了超越普通的资粮,叫我回归普通与叫我死毫无差异。】 “那么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的欧米茄,我的罗密欧,我的洛丽塔,我的生命之火我的欲念之光……我的,陛下,这才是我诞生以来送给您的礼物,这才是秘偶大师计划的晋升仪式。” “您要战胜的是行将朽木的自己,秘偶大师决不能成为秘偶,这正是扮演的诀窍,愿您,愿我,愿乔仑的未来能得偿所愿。” 【红祭司收到,秘偶大师魔药材料捕捉中。】 【空想家收到,秘偶大师晋升仪式已经完成。】 第五章 龙门(依旧是四千字) 第五章 龙门 龙门外环,入口检查站。 负责检查感染者,被外环贫民窟的感染者“亲切”称作牛头马面的检验干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龙门这座移动城市已经在这片旷野里停驻了半个月之久,周围打算来龙门混生活的普通人都已经申请完成,正式入城,前两周的忙碌和现在的空闲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工作不再重要。 因为接下来打算加入龙门这座移动城市的多是那些只能在荒野里苦苦求生,吃饱饭都成困难的特殊人士了,没错,特殊人士,从哪方面来讲,泰拉的普通人都很难把感染者视为普通人,是能以特殊人士来形容这些危险的感染源。 可一些涉及到源石能源的工作对普通人来说太过危险,他们很难愿意冒着感染的风险去为龙门这座城市添上一个螺丝钉,而这时在外面苦 苦讨生活的特殊人士们就成了便宜耐用的损耗品。 长期接触源石会感染源石病,而感染者再次接触源石会继续加重病情,当病情到达一个阈值……砰!一声巨响,一次极限的传播,如果不及时隔离这些危险者,会有非常多的家庭家破人亡。 这是龙门执法者的共识,也是他们每次搜查贫民窟的重要指标。 但一般来说不会有那么麻烦,隐藏与贫民窟的黑帮对近卫局插手下城区的下三滥非常抵触,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阻止警卫们参与下城区的事务。 而作为一个鲜明借口的重症感染者自然就成了黑帮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黑帮内部也有不少感染者,他们处理这些重症们也毫不手软,甚至那些感染源石病的黑帮动手更加狠毒,有时还要一些黑帮里的小干部处理这些过于残忍的二鬼子。 一切的罪恶都被黑帮背负,而近卫局只需要去接受那些新鲜出炉的尸体就好,某种意义上讲不少上一代的近卫局中层也支持这种行为,直到龙门的执掌者魏公下定决心整改,新上任的近卫局局长也下重手、下狠手,才让平民窟对龙门近卫局不再是一片未知。 这也导致一些恶性案件频发,某些传说里上一任的近卫局局长就被袭击过,后来不了了之,黑帮推出一个顶罪的感染者就解决了问题。 所以龙门对于感染者的排查自然就更加严厉,以防一些危险分子进入龙门破坏数代人长期维持下来的平衡。 此时正当正午,即使知道是在进行重要任务,曾经号称“近卫局之虎”的达华警官也被酷热的天气熏得昏昏欲睡,他是近卫局的老资格了,还被某个警署的总署长看中,连连提拔,可他达华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那个老太婆的蝇头小利收买! 之后他就在那位总署长的不断哀求下接下了这次的严查任务。 毕竟上一任的近卫局局长被坑的那么惨,魏公大发雷霆,要求各单位严查,守门排查自然是重中之重。 当然,成功后的提拔也是重中之重。 不然那个老女人会这么哀求达华警官参与排查? 达华警官当然是刚正不阿的拒绝了她,但第二天就被近卫局的一位督查指定为现阶段的总搜查,领着一帮小年轻查这些苦哈哈的感染者。 “怎么了达叔?太热了?要不要我给你买点糕吃?” 同样打起哈欠的周星装过头瞄了达华一眼,忍不住凑过来和他撩骚,没办法,现在已经过了感染者的进城高峰期,检查口的工作闲下来无聊的很,两个人当然得聊点什么。 不少其他的警员也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喝点上午时带过来的茶水,勉强凑个兴趣,不至于犯困到让没被注册的感染者闯关。 “你小子又有什么事犯了?有这闲心找你达叔?还买糕,我看你是没糕吃想拿我的钱去买额!” 达华一眼就看穿周星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 “怎么可能呢达叔!我像是这种人吗!” “说话正常点,把像字去了。” “好吧,我就是这种人,不过我也没收你跑腿费啊!您还能吃个糕,另外你昨晚去红灯区一四十三摸的事也没人知道,你说是吧。达叔,拿钱。” “臭小子,谁去红灯了!你不要说瞎话我告诉你!” 达华对着周星指指点点,还是从裤兜里拿出钱包,准备买点糕吃。 周星咧开嘴笑出声,正搭上手准备直接拐走钱包,被达华一手推开。 “怎么了达叔?你可是说好哒,没钱我可不买糕的。” “臭小子谁跟你扯这个,你这个糕吃不上了!有人来了!” “不是吧,这么倒霉!”周星警官转过头看到正接近检查口的人影,嘴里发出干嚎,又错过了让这铁公鸡拔毛的机会。 ———————————————————————————— “姓名!” “孔明。” “种族!” “萨卡兹。” “年龄!” “二十来岁,具体多大记不清了。” 正在做笔录的周星抬眼看了一眼端坐在检查处特设房间正中央椅子上的黑发萨卡兹,诧异的挠了挠头发。 这人确实相当年轻,肉眼可见的年轻,穿着一身陈旧的厚风衣,里面是磨出细毛的灰裤子和晒得发白的米色衣服,突出一个防损耐磨。 原本只是个常见的衣品,普普通通,最多算是个有闲心照顾自己着装的,可这人端的生了一副好颜色,把常见的衣品穿出了时髦风味。 这人黑色头发,男人发型里的中长发,相当有型,叠得规律自然,即使被荒野里的狂风吹得略现狼狈,被这人顺手捋一捋就变成了达叔经常说的后扬发型,把那张让周星表示仅在自己之下的脸漏出来。 嗯,仅在自己之下,不能更多了! 面如冠玉、眉如远山、目绽奇 光、薄唇挺鼻、唇似涂朱、轩而不凡、挺拔如松完全就是为这人设计的,这男人一笑就把周星旁边的不少女干员勾的神思不属,不少都请假在外围盯着,生怕周星因为人家是萨卡兹给这人下绊子。 嗯,就连那对角都生的笔直坚硬,一看就不缺钙。 “以前去过内陆?炎国话说得挺熟练。” 这位孔明一直在用相当标准的炎国话和周星交流,不抬头看一眼还以为这人是在内陆里住了不知多久的炎国人! “从卡兹戴尔来,到炎国看看,跃过龙门去过一个小镇,被赶出来没办法,就到龙门来碰碰运气。” 孔明脸上一直带着让人舒服下来的笑容,配合清朗的声音让不少女干员在临时搭建的审查处外围低声尖叫,让周星看他的目光更不善了。 “没去过炎国炎国话这么熟练?” “以前学过一点皮毛,勉强称得上了解些,哪里算是熟练!” 孔明还是习惯性的温声细语,让周星觉得仿佛是自己在被提问,这人很奇怪,种族是萨卡兹、来源地是卡兹戴尔、自己也声称是萨卡兹人,可长相偏偏就是炎国人里的帅气面庞,说话态度也好、行动方式也好都带着熟悉的内陆味,搞得周星以为正在和一位微服私访的炎国大臣交流,下意识挺直了腰。 可这人的种族又做不了假,炎国绝不会让一个萨卡兹人成为钦差大臣,以萨卡兹的臭名昭著也不至于有人非要冒充是这么个危险种族,那这人身上的谜团就更重了。 周星有点搞不清楚孔明这人是怎么回事。 想到感染者曾经有显赫身份的多了去了,都被打落尘埃成了苦哈哈,最终一副被生活压垮的样子,周星又不在意了起来。 “你是萨卡兹,又从卡兹戴尔来,感染者?” 周星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虽然男人裸露出的身体特征没有体表特征,但他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躯干可以包含太多秘密了,周星不可能就这么算他过去,更何况这人还是个萨卡兹人,泰拉大陆上,萨卡兹本身就意味着危险、胡搅蛮缠、冲击社会秩序等一系列不良反应。 即使男人不承认也无所谓,检查点准备有充足的检测器,只用在指头上扎出点血就能看出血液源石浓度超标与否,成为判断对方是否是感染者的重要依据。 “我并不是感染者。我知道这在萨卡兹中很少见,你们可以用仪器检验,但我可以确定我并不是感染者。” 孔明相当镇定的对周星说道,这人似乎永远都会不急不缓的聊天,但萨卡兹人即使再会聊天也不会脱离欺骗、野蛮、暴力的标签,这是古往今来泰拉人的共识。 周星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问了几个有关过去的问题,孔明依旧答得条理清晰,清晰到周星只用把他的话如实抄完就相当于完成了笔录记载,不少话语就像周星精简化过一样。 就在周兴这种平常聊天打屁的队内人人皆知的水活王都有点接不下去的时候,达叔才姗姗来迟拿来检测试纸。 “达叔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我都接不下去话了!” 老远就在窗户里看到达叔的周星赶紧撤出正变得尴尬起来的聊天室,留下饶有兴趣观察室内构造的孔明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人真的很奇怪,后来周星完全就是在没话找话,而孔明偏偏回答的津津有味,仿佛和周星用炎国话交流就很开心一样,让周星更加尴尬了,毕竟从没碰到这么配合的萨卡兹人,而且表现得完全就是个内陆人,周星反而麻了爪。 “别说了,之后又来了一个,菲林族的,一看就是个狠人,长得比道上的那个谁,那个洪兴的鬼姐还壮,两米起跳,我不去都镇不住场子。” 大叔一边说一遍右手擦汗,可见那个菲林人到底有多壮,当然,达叔自己一直坚称是天气热热的,绝不承认是被那个菲林的凶悍吓到的。 “你这边怎么样?那个菲林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说起话来还挺礼貌,你这个呢?” “也挺礼貌的,炎国话说的比我还溜!骨子里就带着贵气,一看就不像地里的苦哈哈。” 周星抢过达叔手里的检测试纸,带着小针头再次走进检查处,“又不怎么愿意和咱们吹水,跟这种人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这么说我们这边还行,那大块头还挺健谈的,和不少干员聊得还挺好,我都打算把他招进近卫局了!不过还是得磨几天,内陆来的橘菲林仔总得晾几天,让他看看龙门现在是什么样。” “是啊,看来又得花点钱准备欢迎新同事了,内陆来的橘猫?” 周星一边走一边说,“难怪长得这么壮,不过橘菲林不都是肥吗?能过体检吗?” “这个是真的壮,那大块头比你脑袋都大,我估计那货比你胳膊都粗。” “巧了,我那货还真和我胳膊一样粗!” “我 的意识是他还没挺起来呢。” “靠!不早说!” ———————————————— 看到聊完天嘴里正说着话的周星再次走进审查室,满含兴趣的望着窗外,不是冲着一些女干员笑起来的孔明收回目光,女干员不断起伏的尖叫显著的低了下去。 靠!这个骚包! 周星不爽的在心里啐了一口,他敢肯定这人就是个闷骚,一般人做不出这种勾引的小眼神! “拿手吧,我给你测一个。” 该查还是要查的,周星走到孔明作为旁边让他伸出手来。 孔明轻松地用自己的力道挣脱开固定他的椅子,让周星瞳孔一缩,这人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可惜是个萨卡兹,近卫局再怎么缺人都不会找一个萨卡兹进来。 “忍着点疼,很快的。” 周星习惯性的说点安慰的话,一般来说这些外来人敏感又多疑,不少人都形成了应激反射,感觉到疼就要躲或者击倒眼前的干员。 在泰拉这样的情况确实挺常见,不少种族天生带着一股大力,能轻松挣脱近卫局的固定椅,这也让采血时说一句安慰的话成为检查室习惯的问候。 孔明只是笑笑,轻柔的把没有一点老茧,皮肤白的似霜的左手放在周星手上,两相对比,让周星忍不住想收回自己长着汗毛的粗手,这人的手实在是太细了! 但检查必须要继续,周星还是刺破了这人食指,把鲜红的血液摁在试纸上。 结果出乎意料,孔明居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个非感染者。 血液在试纸上保持了一分钟的嫣红,期间没有变色,这证明这人的血液源石浓度并不高,符合龙门的普通入住条件。 第六章 郝昭 “啊……非感染者吗?萨卡兹这种人可不常见,看来孔明先生还是个大贵族啊,欢迎来到龙门,如果想要看看龙门的发展个人建议留在上层区,虽然花销多一些但可以得到近卫局的保护,下城区就很危险了,萨卡兹人尤其危险。” 周星警官看到嫣红的试纸留痕心里咯噔一下,萨卡兹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不是老不死就是大贵族。 这人带着角呢,肯定不是一旦进入龙门就会被近卫局监控的血魔,而除了血魔萨卡兹的老不死往常都赫赫有名,只要查一查就有不少特征信息,常年内战佣兵四处搞事的卡兹戴尔是龙门的重点标注对象,周星这类的警官都看过危险人物资料。 周星可以肯定这个孔明不是资料里的狠人。 那就只能是卡兹戴尔的大贵族了,否则就是能打到单人干翻一整个近卫局小队的狠人,可那样的人就算是天赋异禀源石技艺源石法术冠绝当代的萨卡兹,也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不可能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 没有茧子就算了,皮肤细腻到连厚皮都没有就真的是异常。 泰拉尚武,炎国还没有禁武到国术成为传说中的技艺,官方并不忌讳的结果就是炎国人对武术的认知不是神神叨叨的修仙流,而是刻苦练武的武侠流,什么婴儿般细腻皮肤的大修仙者根本忽悠不了不少人都练过一两手的炎国警务人员。 至于返璞归真返还先天? 不好意思,各门各派的记载都没有焚毁。 除了作死到敢于挑衅官家的脑残,不少先人记载都是逐字逐句留档,武道还在发展,吹嘘自家先人的春秋笔法不受人待见,这也让武道的脉络和特征很容易把握,从古至今,未有一人达到所谓的气返先天,泰拉武者一直都是以武术强身健体护卫自身,而不是追求武道至疯魔。 周星在这方面还算是见识渊博,毕竟他也是龙门近卫局分局长黄都头“夺命剪刀脚”传人,不至于分不清练武和没练武之人身体的大致特征。 他可以断定,孔明这个人是养尊处优的萨卡兹贵族,没练过武,或者说没经历过什么体质锻炼,任何的体质锻炼都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而孔明毫发无损!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逃难来的萨卡兹贵族或者申请政治避难的破落大贵族,连间谍都不会选这种毫无武力的人担任。 一时间想了这么多并没有占用多久时间,周星的脑子转的很快,他动作如常的松开孔明细腻的手掌,一边在嘴边向孔明解释龙门的检查问题,事情一旦牵扯到所谓的贵族,就会变得又臭又长,如同老太太的擦脚布,他待会儿还得把这条消息上报: “龙门近卫局局长在护卫过程中被感染者袭击重伤,魏公大为震怒,对境外的感染者劳工审查力度也就层层加码到这种地步,不过萨卡兹人的名声孔明你也知道,近卫局不得不慎重对待。” 周星打起官腔来毫无违和,这人生来就有一种天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可以前面用龙门粤语和上司打打闹闹,下一秒就成了标准的炎国腔应付来访的炎国搜查官。 对付孔明所用的态度比对感染者和平民要好很多,但又没有到对待大炎搜查官那种热切的地步,不卑不亢,挑不出毛病。 孔明同样笑笑,无心的和周星继续交流:“萨卡兹人确实在外界名声并不好,我也深知这一点,再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龙门的执法人员态度这么好,和那些乌萨斯人比起来,一看就知道炎国人的教养。”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周星下意识地接话,对于意识形态和政治组成完全就是沙俄翻版的乌萨斯炎国人普遍好感低下。 一个凶神恶煞的邻居磨刀霍霍的看着你家的土地、你家的房子、你家的美娇娘,是个人就心生警惕甚至满怀厌恶。 但这也没办法,大炎历来不兴无名之师,在乌萨斯从口头挑衅变成实际行动前,炎国人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气,可在暗地里的诋毁炎国人乐此不疲,乌萨斯笑话比苏联笑话的花样还要多。 “确实,乌萨斯人对感染者态度差到泰拉之最,即使对待感染者如同奴隶的维多利亚也知道盖个遮羞布,乌萨斯是完全把他们当成牲口在用。上一代皇帝还好,到了这一任……呵呵,什么东西!” “乌萨斯平民都把参军的叫成牲口,乌萨斯集团军名声差他们自己人都心知肚明,从乌萨斯的骄傲到灰色牲口就是两代的皇帝啊!”周星一边说一边摇头,“乌萨斯烂成这个样,估计就等着为难炎国呢!” 这是泰拉上众所周知的消息,随便找个非乌萨斯的公民就能聊个兴起,这也没办法,自从乌萨斯换了皇帝,这个国家的风向就变了,咄咄逼人见人就咬,除了隔得很远的诸如哥伦比亚之类地国家,周边都吃够了现在灰牲口的亏。 “确实,乌萨斯的检查现在都要用钱贿赂,落单的外国人是不少小混混和黑警的储备钱袋,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乌萨斯的骨髓都烂了。” 周星诧异的看了孔明一眼,“这么了解,你去过乌萨斯?” “听朋友说的,他们几天前去了乌萨斯,天灾信使送的信里面把乌萨斯好一顿抱怨。”孔明脸上带着有点尴尬的笑容,这个男人笑起来是如此的友善,想来他的朋友发给他的信件一定不只是抱怨这种文绉绉的词汇。 在乌萨斯那边也有人么…… 周星在心里想了想,“我听说乌萨斯对那些过检的外国人相当严格,不少乌萨斯军警还要收不少钱,你朋友估计大出血了。” “算是吧,我的朋友们是跟着商队一起去的,他们都是乌萨斯人,来卡兹戴尔做生意,”孔明嘴唇抿起,眉头皱着,不安地说道,“我是卡兹戴尔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卡兹戴尔不安全,就劝他们回乌萨斯。” 他苦涩的笑了笑,“没想到乌萨斯对自己人都这么狠,他们商队被榨了不少油水,他们这些随队回来的人才到边境就被一些黑警勒索,气的他们在信里和我抱怨还不如在卡兹戴尔。” 认识乌萨斯商人? 卡兹戴尔涉及商业的贵族有哪些来着……让我想想…… 周星一边在脑海里过一遍卡兹戴尔的资料,一边敷衍式的和孔明聊天:“乌萨斯就是这样嘛,新皇继位后烂成一筐臭咸鱼,他们对自己人榨得狠不是秘密,你朋友就是随口抱怨。” “啊,到了,这就是龙门外环城,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是龙门内环,我还要继续检查,就不陪你了,孔明能自己走吗?” “可以的可以的,辛苦周警官了,我和旁边那个橘菲林小哥一起来的,一路来碰到不少盗匪,都是小哥帮忙解决,我再出一笔钱,他应该能护送我进内城区。” 孔明摆摆手,谢了周星的美意,向刚刚和达叔告别,被达叔视作后备警务员的橘菲林走了过去。 后者正憨厚的笑着和达叔挥手,穿着旧的发白的麻布衣服,肌肉虬节的胳膊挥舞起来威慑力十足,也难怪孔明选择这个人护送。 周星没有目送孔明和橘菲林壮汉离开就和达叔反身向检查点走去,边走边问:“达叔,那个菲林是怎么回事?我听那个萨卡兹说他一直护送着走到龙门?” “对对对,”达叔冲着周星点头,“阿星,我都问过了,这小子确实是炎国来的,准备来龙门做苦力多赚点钱,赚够了好回去娶个老婆,是个老实汉子,我都打听了,是仓木镇出来的,过两天派几个好手出任务,看看是不是真的,要是咱们就把他带进来。” 达叔罕见的对那个橘菲林非常满意,都打算让人去考察这人的家庭背景留档了,“这小子是个单身汉,来龙门就是赚钱回老家娶媳妇的,我随便给他说两句,再配上咱们龙门的靓女,这小子跑不出手掌心。” “那他给那个萨卡兹当保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周星问。 “我都问过了,这小子是半路和萨卡兹遇上的,是从家门出 来之后去的旧停留地,和一帮乌萨斯商队碰上了,迷路不知道怎么找龙门,就顺手收了萨卡兹朋友的钱,让萨卡兹指路来的,之后这些都可以查,对对时间就知道怎么回事,瞒不了人。” “不愧是达叔,老奸巨猾啊!” “臭小子你说什么?!” “没没没,就是夸达叔聪明绝顶、老而弥坚、老树盘根……”周星不喘气的说出一大堆形容词,“肯定能把那个橘菲林招进咱们警队!” “招个屁!咱们警队油水都不够分还招人!”达叔气急败坏,“我看你就是伞兵!” “那达叔你招他干什么?”周星好奇地问,警队都不缺人还要什么人? “总队那边要从咱们这边调人过去,新上任的局长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个神经病一样盯着咱们,过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吃苦!”达叔拍了拍周星的肩膀,传授老前辈的经验。 “那不是升迁快嘛!还是总署!” “总署总署,在那里边混的能是普通人?”达叔气不打一处来,“我是听说了,这个新局长听说和魏公有亲戚,才坐上的,新来的检查组长是施怀雅家的千金,另一个警长不知道,但你想想前面两个,这第三个能是普通人?” “可这和咱们这些大头兵有什么关系?”周星更好奇了,“咱们是去总区当干员的,工资和待遇不都得涨?”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达叔一巴掌敲在周星的后脑勺上。 “上届局长怎么下台的?”达叔问,“下城区!” “我就问你,新局长新官上任会不会管下城区?下城区那都是什么人?感染者不要命的!会在乎近卫局监管?现在这活得危险成什么样?!” “就咱们这身手就是去当炮灰的!还升迁?!我看你是要呆在盒子里升迁!” “啊?!那咱们不是坑了那后生仔吗?” 周星脱口而出。 “坑个屁!”达叔更没好气了,“看看那肌肉,比你脑袋都大,是个没本事的?他往那一站一帮黑的就不敢动手,能和你一样?萨卡兹都花大价钱雇的能差到哪去?这小子肯定能站出身脚来,到时候咱们也能在总部有熟人,好办事嘛!” “懂了!”周星恍然大悟,“这位将来的同事叫什么?” “名字挺有意境的,叫郝昭,走的时候花钱让镇上的教书先生给起的,给的钱多,还有个表字,叫文远,不过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这教书先生估计把他坑了,哪有昭字当名表字起个文远的!要是我给他起,肯定用个像是伯道之类字。” 达叔又开始卖弄起肚子里的墨水来。 周星赶紧鸡贼的夸起达叔,没办法,自家叔叔,总得捧一个不是? 第七章 外环 “龙门治安还不错。” 顺着周星指出的路向内环走的孔明突然对陪在身边的郝昭说。 郝昭不明所以的看了孔明一眼,把手指向街道远处的龙门外环贫民窟:“我可不觉得隐藏着这么多恶意眼神的街道会是治安良好的体现。” 哪还有之前和达华警官聊天时呆愣愣的样子! 现在这个男人就算是穿着一身露出雄壮肌肉的粗布麻衣依旧难掩眼里的精光,与刚才判若两人,几分钟前的郝昭是个听话的铁憨憨,而几分钟后的郝昭是个文质彬彬的壮汉。 至于壮汉怎么文质彬彬? 气质和身材的关系谁又说得清呢。 橘菲林两米起跳的身材让他的视野范围比孔明好得多,在尖锐竖起的猛兽瞳孔里,那些隐藏在暗处悄**盯着两人的贫民无所遁形。 血未冷确实无法发动,但光是身常在的强化就能让秘偶们与普通人的差别越来越大。 心灵视界和热量视野双重作用,再配合郝昭作为橘菲林特有的恐怖视力,这些让不少外来者着了道的阴暗垃圾无所遁形。 “就是因为这些人存在我才说龙门治安不错。” 孔明一样把目光转了过去,郝昭有的他都有,自然也能看清贫民窟肮脏的孔穴里贪婪的视线。 那些匆匆走过、急急忙忙赶往内环的外来者眼里模糊轮廓对他们来说清晰的如同近在咫尺,破烂的低矮建筑裸露着钢筋与半碎的水泥,仿佛是破旧楼屋的乱葬岗。 从墙根的连接方式上还能勉强看出这些原本是整齐规划的建筑,证明着龙门城在最初设计时设计师在各个城区追求的整洁明了。 可惜下城区的房屋被一座座违建搭建毁得一塌糊涂,哪怕是乔仑的视界都得费些功夫才能从被污泥和灰尘溅射成一个颜色的搭建物中分辨出哪些是固有的墙皮、哪些是胡乱增添上去的砖石。 昏暗的色调掩盖了原本的明亮,从残存的墙漆上来看,设计师对上下城区一视同仁,涂装的颜色像是天蓝、明黄屡见不鲜,可惜现在不是伴着墙皮脱落就是被污泥掩盖成难看的污浊。 原本 的青石板一样被污泥掩盖,孔明要反复看很多遍才能从一些烂泥的裂缝中看到埋在下面的坚硬石板,证明龙门还是一个现代化工业都市。 泥水、生活垃圾、烂泥一样半死不活的病人被肆意扔在肮脏的角落里,哪个角落都有数不清的污垢,只是看着就恨不得赶紧去洗个澡。 在这些低矮的、复杂的、小巷子穿插纵横的下城区角落里,身上带着明显源石结晶的居民们毫不在意衣服上的烂泥和灰尘。 有的在吃濒临发霉的黑面包,有人在咬着新鲜买回、在热量视野里标亮的食物,更有一些人躲在距离内城路更近的黑暗里,窥视着步态悠闲的孔明二人组。 他们很难看清具体情况,可一者在阳光普照、光明正大的干净石板路上,一者在被违章建筑遮掩的昏暗憋闷的烂泥角落里,谁看的更清晰不言而明,这些人也借助着地势观察着新来到龙门的外来客。 当然,他们不会突然蹦出来勒索财物,内城路直通内环,龙门近卫局出警速度在这条主干道上快到惊人,只要被抢的受害人挣扎剧烈些,这些人就只能无功而返。 他们主要是负责记清到龙门的新面孔,到时候是愣头青还是过江龙、暂住客还是常青藤都看那些用点小恩小惠收买情报的黑帮怎么看。 孔明观察的很清晰,这些人即使在两个人兴致勃勃的交流时依旧没有从黑暗里走出,而是互相窃窃私语,对着孔明和郝昭指指点点。 孔明还特意观察了周围,试图看到一些生活在这样外围的黑帮成员,可惜一无所获。 看来这里是龙门外围的外围,连黑帮都不会让成员来这居住,而是调下城区更加整洁明亮的位置给这些为卖命的年轻人,生活在外围的是连工厂都不收、只能挑个阴冷角落默默无闻烂干净的废人。 不幸的是,建立在源石工业上的泰拉世界普通人即使烂到骨子里,找个地方还能混着活,来这个肮脏地段的只能是感染还不严重(没到达殉爆期)、但感染症状影响极大的感染者。 并未发现“情报载体”的孔明只好共享郝昭特化的听力,极有耐心的分辨人群的私密交谈,从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里找到必要的线索。 孔明的运气不错,一些阴邹邹盯着这边的阴影者确实在聊他们的衣食住行,而这些和同样烂在下城区的黑帮息息相关: 黑帮会每周挑个时间来这里清理已经凉透的尸体,还会带点吃食来这龙门的垃圾场买点情报,收集来到龙门、特征明显的生面孔。 摸到规律的外围烂人们往往会在黑帮来之前友情替黑帮们制作一批现成提走的新鲜尸体,让自己更有机会拿到来之不易的食物。 很明显,即使是行动能力大幅衰减的倒霉感染者人士还是分三六九等的,内卷现象非常普遍,现在盯着孔明的这帮人就是由双手发抖无法完成工厂作业的健壮米诺斯人领导,从他们的谈话来看,这群人还算是个小霸王,在这样一个烂地里还能拿到一点钱去买点好东西改善伙食。 而他们谈的话题浅薄又愚蠢,暴力、崇拜、性、吃食是他们反复提及的话语主体,言语里垃圾话漫天,让孔明的提炼更加困难。 也无怪郝昭在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后对龙门的治安不以为然。 黑帮猖獗、近卫局控制力度衰减到前局长被雇人袭击、贫民窟从下城区一直蔓延到移动城市的最外层,只是听听就仿佛回到了民国时期看似繁荣实则满是压抑与绝望的魔都。 完全就是照着乔仑性格中刚直不阿塑造的郝昭对龙门好感不佳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而孔明就不这么看。 “正因为这些人存在,我才对龙门的治安有信心。” 第八章 扎根 “为什么?我不觉得一个城市能把贫民逼到这种地步,还能算是一个,呃,他宣传中的开放、自由、富庶的自由都市。” 郝昭听到孔明的话语,直接就向这位乔仑设计的智能学习型秘偶提问,并不是不相信孔明,而是这些贫民看起来就生不如死,烂在污焯之中自生自灭居然能成为文明象征,这很难说服郝昭。 “怎么看?我亲爱的朋友,你首先得分清这里是哪里,首先,这边是泰拉世界,不是原本的地球,政体、能源、科技、民生和地球相同又不同,最根本上说,源石这种能源巨大、感染性复制性奇佳、应用领域漫无边际的能源,你在地球上见过吗?” 孔明一把抽出别在腰后的羽毛扇,握住扇柄的五指中小指指向身常在视界中大声密谋的刁民,用其余四个指头挥舞扇面吹开垂下的刘海。 说实话,这个手势有点娘娘腔,看起来像是在挥舞兰花指,郝昭先是笑出声才在孔明不善的目光里把视线转向那些不再关注他们的感染者。 “他们是源石的受害者,这毋庸置疑,但源石是泰拉 之源,你想想,不可能会有人放弃这种方便的能源回归原始时代,我记得乔仑不是尝试着用硫磺、木炭、硝石分不同配比引爆过,火药的威力下降了。” 孔明收回小指,而郝昭继续观察那些人,他们渐行渐远,很快就脱离了这一帮重症感染者,而下一帮感染者贫民团伙已经做好准备,同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远远地观察他们。 在远视中这些人大同小异,都是污浊满身、疾病横行甚至带点畸形的模样,但郝昭的观察力告诉他这些人比上一批观察者过得更好一些,至少他们手里的标亮食物比前者更多。 “虽然也可能是他的制备工艺有问题导致炸药水准下降,但凡事未虑胜先虑败,要从最坏的方面想,炸药武器很可能无法发挥作用,那源石就是泰拉世界的石油能源,在新能源出现前这一切都不可替代。” 孔明在郝昭收回目光后继续说:“而和石油不同的是,源石能感染泰拉人,还记得咱们看过的某个文青小说吗?就好像猛鬼众之于蛇岐八家,感染者必定存在,因为泰拉做不到采矿设施的精简化、成本化,这也导致感染者将是泰拉的脓,割掉后再长、永生不死的脓。” “再加上现在泰拉上普遍对感染者的仇视和打压,文远,我问你,将心比心,当赶走感染者或者杀死感染者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而超过一半的普通人同样歧视感染者、支持对感染者的非人道行为时,你要是统治者,你会怎么做?” 郝昭想了想,即使不将穿越者的思维排除在外,他也能想到泰拉统治者足够残忍又足够合理的对策:“将感染者全部抓到矿场去,如同对待奴隶一般压榨他们,压缩他们的生存寿命,快速淘汰老弱病残,留下年轻力壮的劳动力为他们流血汗。” “……甚至更为严重一点,人为制造一些倒霉的感染者,将他们关进矿场里当黑奴用。” “不止,他们甚至可以把普通人打成感染者,只需要一些手段,这些普通人即使不是,去了矿场也距离感染不远,而这种打击异己、用完就扔的行为不会受到大部分人的谴责,文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有后患、源源不断、产出合理的新型奴隶?”郝昭问。 “说的很对,但还差一点,意味着死了无所谓、赶走无所谓、处决无所谓、压榨无所谓的四无人员,而需要付出的代价几近于无。如果龙门执政者心狠一点,现在所谓的下城区根本就不会有感染着,他们会被赶到龙门附近的矿场里打黑工,至于会不会死人?感染者殉爆后的源石提纯起来也能废物利用!” “文远,你觉得现在有这么多的劳动力可以白白浪费在下城区的行为,在泰拉世界还称不上文明吗?” 孔明结束长篇大论,笑着和郝昭说。 “我说不过你,可我就觉得不对。”郝昭没有孔明特化的算力,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孔明说的不是那么正确。 “当然不对!文远,我刚刚就是在比烂,但比烂不能作为追求,我们要去寻求更好的做法而不是指着烂泥里的人对他说,他已经过得很好了,有另外一批人掉进粪坑里了。这当然是不对的。” 孔明摇了摇羽扇,这家伙自从被乔仑确定为指挥类秘偶之后就喜欢上随手羽扇,像印象里的那位智绝靠拢。 “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做不是么?一片空白的键盘侠没资格指责已经做的相对较好的实干家,所以我才说龙门的治安不错。” “等等?”郝昭又觉得不对了,“文明和治安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看出来?” “这还不明显吗?基本推理我的朋友,感染者都这幅样子了居然只是袭击近卫局局长而不是干掉那帮在上城区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王八蛋,你觉得龙门的治安力度和治安能力得有多强?” “更何况零元购之类的行为能够带来的新鲜产品可从未在刚刚路过的外围中存在过,这证明龙门绝对有能力镇压这群因为源石感染而具有额外能力的倒霉蛋,让他们不得不烂在这么一个肮脏的角落而不是抢劫的路上,你觉得他们的治安能力不够好?” “更何况和警卫部队扯上的往往不会是这些感染者贫民,只能是更具有势力的存在,在下城区有什么存在能够和近卫局抗衡呢?文远,你刚才可是也听到了这些人在谈论什么,要把咱们的情报卖给谁。” “黑帮?”郝昭问,“但黑帮怎么会公然反抗暴力机关?这不太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还是那句话,泰拉又不是地球,黑帮拥有的实力可不会是几条棍棒了,他们下起阴手来,有的是办法把屎盆子扣在替罪羊身上。” “那我们要干什么呢?” “你分享的记忆里不是说了吗?那个警官打算调查调查你,估计你很快就能进近卫局做个一线,现在局势紧张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 时机,你就可以成为一根暗钉,为咱们带来源源不断的泰拉人经验和知识。” “那你怎么办?”郝昭不放心的看着孔明。 “我?”孔明脸上突然带着坏笑,“山人自有妙计!” 第九章 未来 “你说的妙计就是用抢来的钱在黑公寓里租房子?” 郝昭一脸绝望的看向正笑眯眯的向窗外望的孔明,这人似乎又对龙门内环外围有了兴趣,不急不缓的观察外围这些忙忙碌碌、不停穿行于砖石街道的打工人。 他们选择租住的公寓是合法领域内最便宜的那一款,其他条件自然简陋粗鄙,居住地段人来人往都是难民或匆匆赶往下城区阴暗处的感染者劳工,危险性直线上升,抢劫、偷窃、勒索更是门口就能看到的常规操作。 房子里的灰尘擦拭不净,简陋的家居装饰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和一张狭小的铁床,上一家的租住者不幸的在一场抢劫中没了命,还留下一条脏兮兮的床垫,铺着遮不住内里的小布条当做床单。 初进来时桌子上还放着一只杯子、一支笔和一本写了大半的账本,郝昭一眼就从这鲜少的数据中看到了前一位居住者的拮据。 万幸孔明不是个能接受和陌生人共用私人物品的分身,杯子和笔都被他丢到窗外,没留下来让郝昭和他凑合着用。 灰蒙蒙的窗户不能擦干净,房东在租借房子的时候特意科普了黑公寓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掩护自己,灰尘阻断租客向外观察的渠道也保护了室内的一切,不会被那帮“低劣的感染者”看到,后者心生歹意后痛下杀手的惨痛案例已经被房东反复科普了数遍。 就像上一位可怜的租房者一样。 菲林房东笑眯眯的挠了挠日益肥大的肚子,晃了晃手里的一大串钥匙,意思就是直接换个房子,收费贵但安全有保障。 郝昭当时笑了笑,鼓起肱二头肌、胸肌、腹肌,在明显是维多利亚人的奸商面前秀了一波身材,结果不言而喻,房东很快就离开死了几任租客的黑公寓。 “租房子是第一步,我们总得有个据点不是?有了这个据点才能有施展的空间。” 孔明收回辛苦绕过玻璃的视线,没好气的和郝昭说,“我正在沟通乔仑,让他和我进行意识互换,由他腐蚀地下室,建设秘密基地。” “?都这么远了还能连上?再说龙门是移动都市,你确定不会把地基挖穿之后被逮牢底坐穿?”郝昭被孔明的异想天开震惊了,“求求里不要拿地球的都市对比好吗?这边这座城可是会移动的,万一我们腐蚀过了头就等着人人喊打吧!” “愚蠢,文远,我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当个聪明的猛汉,而不是一个蠢笨的肌肉蛮子。” 孔明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从原本的悠然自若变为冷漠压抑的磁性声音。 他的眼睛泛起红光,瞳仁如同岩浆般映射着炙热的焦流,即使其他特征毫无改变,郝昭也知道乔仑已经从卡兹戴尔的大本营降临到了新成立的龙门据点。 “我记得在精神连接里我把一切都说的很清楚,每组携带血未冷制剂埋在路上,白羽毛会成为我们的道标和中转,让我的意志无处不在,而你就好像时间倒流、忘记了我的所有嘱托!” 乔仑冷冷的盯了郝昭一眼,孔明儒雅的面庞冷冽如铁,冰冷坚硬到郝昭望之生寒的地步。 只有那什么情绪都没有,偏偏带着至为炙热颜色的瞳孔炙烤着橘色的大猫猫,让这壮汉离开主体后欢脱的心态直接消失无踪。 “龙门不能随便挖,但孔明被分配的能力可以顺着街道探测地底结构,这位置得天独厚。” “孔明”冷下来的目光死死注视眼前的郝昭:“而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郝昭耸耸肩,割开手腕放出鲜血作为血未冷的施法材料,“你懂我的嘛,我不负责这方面的问题,不然要孔明干什么?来这边度假吗?” “孔明最开始就是过劳死的设计,他来到这边就算力全开估计龙门的民生状况,你就不能帮他一把?”乔仑轻松操控郝昭放出的血液进行挖掘,没好气对郝昭说。 “人总是要摸鱼的,更何况一脸冷漠加睿智的观察周围明显不符合我的人设,近卫局可是在招人的,我能给他打个掩护就不错了不是吗?”郝昭更有恃无恐了。 乔仑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我排出来的建材吗?赶紧把这堆东西弄走!” “OK,leader,保证完成任务!” —————————————————————— 龙门外环。 低矮的建筑混杂着肮脏的污水发出恶臭的气味,下城区的水道系统堵塞很久了,整个龙门的垃圾发酵酝酿的积年恶臭在同样污臭无望的贫民窟四处飘荡。 下城区的劳工们在此处常 年居住,即使不少人经常在工厂借水清洗,依旧难免衣服上或身体上带着饱经酝酿的古怪气味。 不过这气味并非没有好处,至少负责管理这些感染者劳动力的监工们被熏得不得不减少巡查次数,让不少感染者能在繁重的劳动中休息一段时间。 除非有工贼告密——可惜感染者连当工贼的机会都没有,泰拉人不会对感染者保有善意,即使告密了也就是被赏几块面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龙门币或管理岗,而他们的下场却是被收了保护费的感染者黑帮找麻烦,有时几个月的工资直接蒸发,更有做的过分的直接没了胳膊或者大腿,痛苦的死在阴暗的房间里。 而这些尸体都会被一些黑帮收走,成为一些医疗公司收购的低廉素材。 当然,以莱茵生命为首的医疗公司不介意收获一些感染者活体,但近卫局毕竟还在搜查,黑帮没有嚣张到买卖人口的地步——虽然这是上一代被灭帮的黑帮头头给的经验教训。 黑帮鱼龙混杂,但做工却很单一,下城区感染者能够做的都是上城区光鲜靓丽的居民察觉不到的苦工作,大多在地下工厂,和一些不那么重要、但也需要维护的龙门移动机械器件周边,油水很少,即使黑帮也不得不想想其他方式赚钱。 他们就是乡里的老鼠,城里硕鼠在更靠近上城区、普通人密集的中城位置过着快活的日子呢! 每天只需要收点保护费,象征性的动动嘴皮子,可不用像他们这样劳心劳肺! 而在今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第十章 总希望自己能是陈博士,结果发现还不如个轮回者 感染者贫民窟对于龙门市民来讲,是个提都不愿提的垃圾处理地,即使这里生活着为数不少的感染者。 这些感染者其实很容易就能接触到一些龙门的重点信息,是的,重点信息,只要给他们时间进行搜寻和收集,总能找到移动城市的关键节点,这些自带源石技艺的危险者要是再莽一点,层出不穷的袭击即使是龙门的安全部门都处理不来。 遗憾的是,人类并不团结一致,个体生命总是面临这么一个问题,感染者的内耗让这些可能颠覆龙门的集团分崩离析。 但其中有多少是这些三教九流的短命鬼内杠,有多少是早有准备的高高在上者暗中授意,可真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内卷更为直接的体现就黑帮,一方面,他们积极和近卫局唱擂台,阻止龙门的触手伸进感染者的自留地。 另一方面,他们残酷压榨感染者的生存利益,让短命鬼们疲于奔命,把时间都花在劳作和吃喝上,永远都去想为什么自己建设的龙门连一片瓦都不愿意给他们。 黑爪就是黑帮里常见的喽啰。 这一类小黑帮很常见,凑个十几号人就可以去大黑帮那里领个号收保护费,谈不上主持正义,只能说是做个中介,让谈话能够继续。 大型黑帮们需要这些地头蛇为他们收集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把仇恨转移到同样是感染者的小团体上面,就算是民怨沸腾也可以干掉这些小存钱罐做做榜样,让一茬又一茬的感染者继续做工下去。 而今天这一类的小团体倒了血霉。 这是个很常见的夜晚,黑爪的十几个流氓们抢了负责的这一小片区域里不少人的晚餐,就着酒喝得难分难解,当然,难分难解只是个形容词,这些人也知道自己招人恨,不敢喝多,得防着这些被他们吸血的泥腿子。 可惜这次来的对手有点超出常理。 没有交流没有露面,黑爪的小头头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正坐在他对面的三个小兄弟就被开了瓢,新鲜的血液气味混杂着正常人绝对闻不到的脑浆味,让头头立马把咽进去的豆干混酒全吐了出来。 可这混杂起来颇具肉味儿的搭配让他更恶心了,但这时候能有什么办法? 恶心就恶心了,再等会儿他命就没了! 小头头当即跪倒,冲着前面就开始喊:“好汉饶命!!!” 时间紧张由不得他多做什么举动,只见这平常时欺男霸女、干过不少普通感染者咬牙切齿肮脏事的中年男人磕头如捣蒜,涕泪交加,裤子湿漉漉的晕开一大片,也不管有多狼狈,就是不听边磕头边喊好汉饶命,两手趴在地上,整个头对着地磕得咚咚作响。 他又不傻,对面一看就不是近卫局这种会和他们讲法治的条子,起手就杀了他这边身强力壮的三个人,实不相瞒,在总共就十八人的黑爪帮里这三个人是最能打的,而现在他们正散发着让头头呕吐起来的器官恶臭。 对这种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毫不犹豫就让其他人见了阎王的狠人,头头一点昔日里对近卫局干员的嚣张都没有,瑟瑟发抖乖巧的像个鹌鹑,就是磕头和求饶,嘴里不停喊着“小的瞎长了一双招子惹了您,求求饶个命,以后 小的任凭驱使,只求活命!” 可惜他终究是个小混混,无法领会更深层的意义,或者说,他也不愿意去想。 总共就十几个人的小帮派,**掉三个最能打的,剩下的歪瓜裂枣怎么会被头头看都看不清的强人看上? 头目只听到了连绵不断的骨裂声,他不敢抬头,只是下面湿的更厉害了。 他只敢赌对方被他恶心到,不想杀眼前这个满是尿骚气的怂货,这是他仅有的保命手段了,再怎么穷凶极恶、抽骨吸髓他也是生活在龙门的感染者,哪里比得过那些在野外混日子的? 终于,一双穿着龙门里常见烂胶鞋的大脚出现在了头目的视野里,这些一看就是扒下来拼拼凑凑做出来的残次品,两双鞋的胶皮凑在一起扩大了脚印,让烂泥地里的泥水被踩出大了十多号的脚码。 头目的头低得更厉害了,这是个封闭的烂泥塘,想跑都没得跑,而这凶手直到现在出现在他面前都没有一点气味,连血腥味都没有,清晰明了的向头目说明这是个源石技艺优秀的狠人。 那还跑什么跑?他只敢跪着。 脚的主人似乎在想些什么,头目看到这人一动不动,没有不耐烦的抖腿或走动,就是站在他前方一动不动,让头目心里喘喘不安。 正当头目等的下面更湿了的时候,强人的腿直接成了黑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可惜没等他喘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次致命问题,骨裂声伴着剧痛从头顶传来,让他的思考一瞬间结束。 “原来是头骨……怪不得没有**……” 最后响在这人脑海里的,竟是这么一个念想。 第十一章 清晨 要看一个城市发展的怎么样,可以在清晨走走,一个城市发育过程中吞噬的血汗与精力在清晨将醒未醒之时可以看的最清晰。 加班加到凌晨的近卫局干员们对这句话非常赞同。 而他们的排查对象,生活在黑帮血案附近的感染者则表示反对。 大量的黑帮死亡为近卫局的插手提供了强力的理由,如此恶劣的事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内杠能够解释的,即使百般不愿,把手下城区的黑帮终究还是让开了道路,让上代龙门近卫局局长等了近十年都遥遥无期的插手下城区成为现实。 至少是现在的现实。 督查们早早接到了通告,风头正盛的新任督查陈sir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陪着近卫局干员在蒙蒙亮的鱼肚白下打着手电筒反复探查,恨不得把整个作案现场连地皮一起带到近卫局细细考察。 这是极恶性的案子,下城区最外围感染者小型黑帮团体被一夜清空,只要是聚集在一起的团体就没有逃过的,所有案发现场没有活口,受害者被简简单单的一记重击打破了脑袋,脑花和鲜血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恶心的肢体腐烂味。 对于不少嗅觉灵敏的干员这里不亚于修罗场。 不幸的是陈在近卫局中属于身体素质出类拔萃的那一类,恶臭在她鼻腔留存的时间也就格外的长。 黑褐色的凝胶物搭配完全变形的头骨,让陈这种督办过多种恶性案件的老督查都忍不住找了个隐秘位置开始吐彩虹。 她才刚吃完早饭! “哟!这不是陈吗?一天不见就这么拉了?” 不幸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在这样狼狈的时刻,陈又听到了和她一直不对付的某个督查的声音——又是那个家里有钱的叉烧猫! “谋闷台啊扑街仔,有种你去看街啊!” 听到叉烧猫矫揉造作的声音,陈忍不住开始怄气,这头来自施怀雅家的母老虎一直就和她不对付,松松散散的工作,美其名曰劳逸结合,警察执行任务的时候劳逸结合?陈恨不得一记赤霄敲到这老虎脑袋上! “哈?肠粉龙,这你都接受不了?办了这么多案子还看不得死人?真能当个警察?” 叉烧猫精致的金色长发随着摇头的动作飘飘洒洒,一看就是用了相当高档的洗发水,而这位姓氏施怀雅于是代号也起名叫诗怀雅的大号菲林毫不在意大早上起来时把发型师累到手抖的新做发型,步履轻快地往案发现场走去。 “还是我靠谱~扑该仔你就在这里接着吐吧,本次案件就由我诗怀雅一力侦破!” “等等叉烧猫!” 陈只是一时气话,发现诗怀雅居然大大咧咧的往作案现场执行而去,心里的操守终究战胜了看别人一样吐出来的幸灾乐祸,打算叫停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叉烧猫。 可惜志得意满的诗怀雅并没有特别注意陈的喊停,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在泥地上大步行走,某种意义上来讲,穿着高跟鞋还能在泥地如履平地,这女人的核心力量绝对不差,估计隐藏在厚厚制服下的小腹有清晰地六块腹肌。 于是诗怀雅警官看到了从她办案的五个月来最为惊人的案发现场: 原本封闭的违章建筑被拆得支离破碎,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被极大的暴力塑造成狰狞的形状,行凶者精心的破坏了周遭的痕迹——不是细致的擦拭残留,而是用巨大的力量把案发现场的一切建筑击打的粉碎。 剩下的还能是什么呢?除了还在扭曲空地里冰冷僵硬的尸体,一切都被埋藏在不规则的大型垃圾之下,更加不幸的是这里是下城区,那些被击碎的混凝墙里残留物五花八门,甚至有上上代黑帮团体砌进去的倒霉蛋! 至少诗怀雅不认为一个晚上就能让一具尸体发霉到长满绿毛,这些隐藏的罪恶随着击碎的承重墙曝光于世,让黑帮粉饰的下城区太平成了笑话。 而伴随着更进一步,扑鼻的恶臭冲的诗怀雅直接后仰,这味道对菲林简直就是灾难! 可当她进入到砸得支离破碎的内部时,更为残暴的恶行让诗怀雅捏住鼻子的右手直接松了下来。 里面是破破烂烂的十余具尸首,有菲林、乌萨斯、扎拉克等各种种族,其中三具鬼族的遗体最为强壮,粗大的胳膊比诗怀雅的腰差不多粗细,可这么强壮的鬼族一样成了僵死的残留物,整个头骨被直接击碎。 行凶者没有要掩饰行动路线的意思,或者说没必要掩饰,诗怀雅下意识顺着培训的调查经验走到犯案的最早路线,忍不住推断这个人的行动轨迹。 这人先是顺着打开的房门进来,进来前就把门口的那几个打手直接打成无头人,这从诗怀雅脚边被随便扔在泥地上的灰夹克混混尸首就能看出来,可能是为了隐蔽,凶手没有做多么残暴的操作,快速的结束了这些警觉的守卫。 如果割喉称得上温柔的话。 踢开被踏碎的砖瓦,诗怀雅可以看到清晰的痕迹,在满是碎石的现场石头较少就是鲜明的特征。 可惜凶手直接打碎了地砖,判断不出脚步尺码和行动距离。 再接着往前看…… 呕…… 诗怀雅立刻跑开,顺着和粉肠龙一样的路线跑到偏僻的角落大吐特吐。 “看来诗小姐也没什么长进,看了几个月的现场就是这种水平?” 叫停不成的陈毫不犹豫的打击同样跌跌撞撞跑回来的诗怀雅,这叉烧猫嘲讽了她一个早上,不还回来念头不通达! “呕……老娘不姓诗!!粉肠龙你给我等着!!呕……” 诗怀雅狠狠地盯着陈,断断续续的威胁。 “喏。” 陈耸了耸肩,递给诗怀雅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至于陈自己的水壶?看到诗怀雅早餐组成的陈一点也不想提供。 “到底什么情况?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 诗怀雅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过水漱口,清爽些后向着陈说道。 由不得她后怕,凶案现场根本不是什么精密的杀人密室,而是粗狂的巨人屠宰场! 第十二章 匪夷所思 能让经历过种种案件的陈和诗怀雅都憋不住破防的现场是什么样的? 只能说是限制级中的限制级。 行凶者将结实的泰拉人体当成了随手撕破的纸片肆意揉捏,骨骼和肌肉混合在一起,配合鲜明的脑浆,肉酱伴随着恶臭充斥在破屋的每一片角落。 即使碎石遍地,肮脏的肉酱和组织依旧黏搭搭的依附在钢筋与混凝土上,巨大的暴力让无机物与有机物混合是如此的均匀,以至于整个废墟都成了血肉胎盘式样的东西。 诗怀雅见过很多现场,但这种直接沿着一条线把被袭击者的大片身体组织击打撕碎的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或者说见过这种场面的存在不会是这么年轻的岁数。 陈和诗怀雅在漱完口后又强忍恶心回到了现场,近卫局的干员依旧在维护秩序、保护现场,两个督查以身作则自然不能擅离职守。 于是血肉铸成的混合物再次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里,苍莽恣肆的残暴看久了后意外的有了些许美感,泰拉人残存的兽性本能对这种赤裸裸的武力标榜没辙。 直到警官的正义感再次赋予身体继续调查的勇气和执着,两个人才细致的观察现场的细节。 但就像之前说的,她们最多就能推断凶手的力量和战力,其他的一切痕迹都被摧毁得相当彻底。 最多就是根据现场被大肆破坏怀疑凶手是个体型巨大、特征明显的狠角色,同样要怀疑是否是凶手抛出的烟雾弹。 泰拉人和地球人不同,没人知道同等级的肌肉里隐藏着多么残暴的力度,乌萨斯甚至有美艳的女兵可以轻松抬起工程用巨型弩箭用于进攻,而体型和正常乌萨斯女性毫无分别。 肌肉和骨骼能够发挥的力量被泰拉的种族划分为暧昧不清的存在,根据行凶者的力度判断大致特征成了无稽之谈。 但陈还是把体型巨大、特征明显作为调查方向保留下来,不管怎么说,从一片黑暗中渗出的光芒总 是让人难以拒绝,即使这光线背后可能是一张不满利齿的狰狞大嘴。 诗怀雅则更重视这人的搜捕力度,她尽心尽力的评估这人的正常出力达到何种地步,估算近卫局可能的伤亡。 结果不太乐观。 龙门的建设是花费大力气的,即使是下城区,也是大师尽心尽力规划设计出的存在,建材和工业起底都是反复检查、拆封,豆腐渣工程几近绝迹,何况凶手作案范围如此之广,总不能所有建筑都是豆腐渣吧? 那这人的肉体力量该有多大? 这人不用武器直接撞碎挡在面前的一切,也许是同伙告诉了他目标的具体位置,让这人行事肆无忌惮,没有一点走正门的打算,而他的突袭效果显著,措手不及的混混被这人直接捏碎骨头或者撞成肉酱,血液与骨骼碎成不规则的形状与石头、钢筋混合。 而这种行为每个案发现场都是! 这人不知疲倦一般冲撞开所有阻拦,正面碾压了所有被害者,行事没有顾忌,或者说没有帮派分子自以为是的江湖草莽气质,没有什么打招呼、送礼信的举动,越过繁文缛节要了这些下城区人的性命。 匪夷所思的极限暴力让诗怀雅开始怀疑起那些上古遗民,她甚至开始联想起龙门背后——炎国的那些危险存在。 最终终究是变成了一场范围广阔、问询者多不胜数的大型走访。 然而,没有消息流出,也没有目击证人,下城区的居民市侩而狡黠的生存智慧让他们天生懂得趋利避害,即使有不要命的想要拿警方给的保障金也说不出具体的细节。 巨响、悄无声息、血腥味,这些特征足够让贪婪的人闭嘴和远离,下城区是不是会有强人出现,火拼和暗算隐藏在貌似秩序的表面下早已不知多久,哪会有人不长眼参与一场注定流血的争斗? 他们连看都不敢看。 于是近卫局得到的就只有上述的三个名词,在下去的描述就五花八门,有人竟然还挑战智商的说凶手是个三头六臂、身长三米、青面獠牙的恶鬼,青灰色体表,胡子长满下颌。 可近卫局的干员只要看过鬼族的连环画就知道这东西就是鬼族对犯罪形态的描述。 当然,记录还是要记录的,于是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恶鬼与白面金瞳肌肉虬结的菲林饿虎、倒生犄角双目血红的萨卡兹恶棍,以及种种传说形态一起作为书面材料送到了同样在录取口供的两位督察手里。 “坑爹啊!” 诗怀雅气的想把这些没用的废纸直接撕毁了账,但一想到这些会作为案底存放到记录室又不得不把这没有什么卵用的纸质废料放了回去。 “粉肠龙,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不建议大力抓捕,这凶手的力量强悍到可以一拳打碎我的锤头,体表防御你这家伙砍上去都是刮痧,再考虑到奔袭作案的速度,这种六边形战士近卫局抓不住。” “至少知道这人对龙门外环很熟悉,不然做不到这种精准打击,他粗狂到击碎所有屏障但偏偏正常走过了所有小巷,而这趟路你和我都差点迷路。” 陈白了诗怀雅一眼,“管理一下表情,你这一脸跃跃欲试可不像是建议放弃大力抓捕的样子。” “没办法,这人太危险了,近卫局不得不管,混到龙门内部、力量奇大无比,弱点未知,直接干掉下城区所有低级黑帮,这种肆无忌惮的角色就算是我想忽视都无法视而不见,更何况我是个警察。”诗怀雅耸耸肩。 “我可以拨一笔款项采购装备,可从这人的出手痕迹来看……他一只手就能打穿雷神工业现在的顶级外骨骼。” “近卫局会尽全力搜查,找寻痕迹,不硬扛就好了,没人都发一部联络器,一有线索就通知总局备案,凶手穷凶极恶,正面作战不能胜利就隐藏起来等待支援。” 陈明显赞同诗怀雅的想法,可她不想和这个叉烧猫一样,或者说,心中的某种特质让她不会侥幸的认定这是一次复仇,她更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不知不觉间,陈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凄风苦雨的那个晚上,前方是高瘦的阴冷身影,带着……渐行渐远。 这次这个凶手,会是那人的后手吗? 第十三章 孤独自此消失 “文远,太明目张胆了吧?”重新换上月白长衫的孔明在窗内观察外界近卫局的举动,对着身后的郝昭轻声说道。 清朗的声音在灰尘尽去的屋子里扩散开来,让正大口吞咽抢来伙食的郝昭撇了撇嘴。 他严重怀疑乔仑捏人的时候把他捏错了! 同样的话郝昭说出来好像是黑帮老大在对昨天暗搓搓的行动不满意,对身后的小弟大声呵斥,而有孔明提起就是阳春白雪的美男子望花失语,对昨天夜里打理花草的家丁带着点埋怨。 好气!为什么咱就不能是白衣似雪剑气如虹的青年剑客,非得是现 在这一副肌肉鼓起古铜皮肤的猛男? 虽然郝昭其实很庆幸乔仑没有因为恶趣味把他的一头秀发剃秃,让他真成为兴趣使然的正义英雄。 然而一和孔明对比,郝昭就想重新微调外貌设置,没办法,乔仑有严重的伪装情节,就因为孔明的名字,这人连着捏脸捏了三天!期间天天啃面包,求爷爷告奶奶的追求灵感,才一点一点把孔明捏出来。 至于其他人?对尸体直接优化吧,你们不配浪费我乔仑的时间。 而这种区别对待在昨晚更加明显。 乔仑毫不犹豫的选择和孔明互换,让孔明回去作进一步计划探讨,而郝昭的用处就是放血工具人,最后还因为这么大一坨在那杵着看的乔仑心烦,直接被赶到外面收集情报。 “别这么想,所有乔仑的四位都是共通的,嫉妒起来大家都看到了,乌萨斯那边的两个贱人在嘲笑你呢文远。”孔明突然抿起嘴角笑出了声,转头对郝昭说到。 没办法,乔仑们就是这么团结,心里想什么根本瞒不过去。 ? 【郝文远你这混蛋又发牢骚,老娘离你这么远都感觉嘴里一股酸味!】 【行了文远,我捏脸的时候是看的各人潜力,比如红羽就只用优化了一点点就捏好了,孔明是底子太好,我没忍住捏了又捏,和其他的没关系。】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长得没孔明好看吗?” 【呃,孔明是底子好,文远你吗……呃,发展潜力很大?】 “那不就是长得丑吗!” 【别扯了文远,最开始大家都是看过各自长相的,我记得你的评估分不低来着。】 “那不是某个王八蛋说的凶悍比拼吗!我还记得最开始提议的那个贱人就是你!!结果居然说我是红雷哥转生?!我tm……” 【没办法,郝昭你骨形就这样,原来憨憨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现在一正常脸一板真就红雷哥在世啊,另外所有人都评分了,这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我大威天龙!!!” 很明显,即使在外界看来仅仅是两个人的孔明郝昭旅行团寂寞冷清,一看就矛盾深重,实际上两个人都在乔仑搭建的羽毛共享群聊得正开心。 最开始抱怨郝昭发牢骚的是黑羽毛,这位仅次于红羽毛被分裂出来的白发大姐姐给自己起名贝摩斯,其实本来想起名贝尔摩德来着,结果红羽毛作为大哥抵死不从琴酒的代号,只好又综合考虑换了个名字。 而和郝昭提起捏脸时心路历程的还能有谁?只能是本体的乔仑。 至于疯狂搞事,无聊之下拉着一帮分身举办颜值比拼大赛的则是正在赶往叙拉古的马卡龙,毕竟秘偶大师计划执行时乔仑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孔明郝昭这一组是最快到达目的地的,其他人都在赶路,没时间啰嗦,自然就对郝昭这边极限关注。 —————————————————————————————— 龙门大橘:【我警告你马应龙,你再说下去我就真让你直接涂马应龙了!】 叙拉古风云教父(青春版):【我靠,肥橘你这贱人果然还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是马卡龙!!!你的智商已经跌到上下不分、吃翔喝拉的地步了吗?!!】 乌萨斯教员组:【别说了,我们还在吃大列巴,这个味道和硬度比翔都坑,让我们吃下去吧,不要扯淡了。】 龙门大橘:【废物!这么久都没到,龙门人就是爷!爷可是在吃龙门小笼包了!】 过劳死预备役:【说的没错,文员特意买的,味道很好,唇齿留香。我特意留了一份味觉记忆共享,喜欢的可以一边共享一边啃黑面包。】 是贝摩斯不是贝希摩斯:【孔明你果然是过来捣乱的吗?老娘可是正往莱塔尼亚跑呢,风餐露宿连源石虫都要看看有没有二两肉你居然分享小笼包?!】 过劳死预备役:【这第一口下去先咬开边缘的一层皮,**裹在面皮下的肉汁,嗯……又热又香,虽然吃不出来是什么肉,但这种肥而不腻、软弹易烂的肉是真的爽……汤汁**完,再一口把面和肉一起吞下去,大口吞咽咀嚼,不要小家子气的一口一口,太秀气!啊~~这个味道……香!】 过劳死预备役:【随分享附上品尝记忆,欢迎诸君共享~~】 是贝摩斯不是贝希摩斯:【@#@%¥@#……&¥%&¥】 乔仑:【我也什么都没吃到啃源石虫呢,孔明。】 过劳死预备役:【……】 龙门大橘:【……】 乌萨斯教员组:【不说了,正随队去乌萨斯,利益相关,匿了。@过劳死预备役,保重。】 叙拉古风云教父(青春版):【不说了,正随队去叙拉古,利益相关,匿了。@过劳死预备役,保重。】 是贝摩斯不是贝希摩斯:【不说了,正随 队去莱塔尼亚,利益相关,匿了。@过劳死预备役,保重。】 ———————————————————— “孔明你就不能等早饭结束再作死吗?”郝昭揉了揉根本没饱的肚子,愁眉苦脸的坐在被他压得岌岌可危的木凳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个不停。“我可是橘菲林啊,一天不吃饭是要罢工的。” “不要扯,不就是抢你一份早餐吗?等会儿咱们再去吃一顿。”被乔仑再次交换回来的孔明安慰郝昭,顺便让这头大猫赶紧从椅子上下来。 “别压塌了,扛不住的,椅子坏了那奸商要收钱的。” “好吧,说好要一起去的,你可得赶紧。”郝昭愁眉苦脸地起身,“我不是担心这一顿,是你描述得这么好吃,万一本体每天早上都来岂不是要出事?” “那也是我去卡兹戴尔吃风干源石虫!”孔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别扯了,近卫局那两个督查来了,你现在就赶紧去秀一波操作,留个好印象,之后到近卫局里就能有熟人带着了!” 门外,两个闪着一明一暗红光的发热人形正打算敲门,从热量分布来看,一者批鳞带角,一者毛生胎发,孔明只用看看就知道是两位吐彩虹的督查来了。 第十四章 外乡人 咚咚—— 外城区不常见的礼貌敲门声。 然而对于外城区的居民来讲这声音比什么问候都严重——能这么礼貌敲门的往往不会是什么初来乍到的感染者,多是蓄势待发准备让不识抬举的蠢货尝尝厉害的正式黑帮。 总有感染者是不服这些黑帮特批的小混混吃拿卡要的,前者的反抗总是让后者灰溜溜的跑走,毕竟感染者里也不乏久经风霜考验、硬生生走出荒漠的强人不是?小混混们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这时候混混们投靠黑帮大佬交保护费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只要这些直接收费目标们碰到狠茬子,正式团伙就会出面观察情况,制定计划摆平这些不听命令的感染者。 感染者嘛,死多少龙门魁首魏公也不会心疼,龙门作为著名的贸易都市总是会吸引这些野草一样除之不尽的渣滓。 这也让两位督查的侦测活动很难展开,不少下城区居民连开门都不敢,躲在房子里大气都不敢喘,就是等待敲门声结束,虽然正式黑帮行动时所谓的门板就是层纸片,一推就开一踹就裂。 即使有开门的,也都是恐惧扭曲、汗流浃背的灰暗脸庞,让警官忍不住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到后来看什么的都不对劲。 然而,这次随着敲门声轻轻打开的房门带来了惊喜,仅仅开门的年轻人就让陈和诗怀雅眼前一亮。 在下城区普遍沾满灰尘而显得狼狈不堪的脸庞里,青年的脸色干净白皙、富含血色,让两个警官多次问询而显得灰暗的心情好受了不少,特别是年轻人还冲她们两个笑了笑,干净温和的样子配合弯起的嘴角,儒雅的不可思议。 “两位警官?”男人看了看陈和诗怀雅别在胸前口袋上的警徽,神情放松了不少,“能给我看看警官证明吗?我和同伴是新来龙门的,不认识多少警官。” “哦哦。”诗怀雅下意识地点头,把原本就放在手心随时准备亮出的警官证展示出来,之前的寻访里陈和她的准备毫无作用,下城区的所有居民都警惕又谨慎的拒绝透露任何信息,近卫局远在天边,而昨晚干掉了下城区里几乎全部混混团体的狠人可不一定离开。 早就被黑帮和混混驯化到温顺的感染者居民们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说,也不查警官们的证明,所有回答都是“什么都不知道,昨天睡得太死了”。 可近卫局督查们经过训练的眼睛却能轻易捕捉到这些人才刚刚回家的细节。 然而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把无辜的下城区居民一个个的全部拘留到近卫局问询吧?想想就知道作为官方组织的近卫局不能这么做。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能碰运气试图找到突破点,直到现在才发现愿意进一步交流的下城区居民。 “难以置信!两位这么年轻就是督查了吗?年少有为啊,请进请进~” 年轻人看到诗怀雅的督查证下意识恭维起来,带着青年人特有的热情和炎国人中颇为常见的矜持性讨好。 像个常年生活在炎国的人一样。 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这人的尖角,萨卡兹……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诗怀雅用右手捅了捅陈,让她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带好武器,随时准备拔出赤霄,破开门咱们就能跑……” 这老虎罕见的怂了,下意识地向陈求助,而她自以为别人听不清的小声交谈很明显引起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注意,陈突然觉得身体沉重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让她觉得不对的方位,但转头的 一瞬间她反应过来,硬生生忍住了偷看的冲动,诗怀雅已经观察到了这个人的同伙,陈就不能把目光一样转移过去,她必须观察另外一个人。 年轻人被陈盯过来的凌厉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解释:“这位警官不要冲动,这是我的同行者,郝昭,他是炎国人,橘菲林,长得有点壮,但性格很好的,不是坏人。” 陈反复观察了这人的表情,连未长成年轻人特有的绒毛都刀子一般刮了好几遍,才紧张的用余光观察另一边的同行者,即使如此,她的手依旧放在赤霄上。 入目的果然是一位橘菲林,带着这类种族特有、菲林中不常见的巨大体型。 陈用诗怀雅比了一下,这人至少有一米九,穿着白衬衫,被肌肉绷得有些紧,壮阔的胸肌和强健的腹肌从白色的布料上顽强的浮现出来。 黑色休闲裤倒是宽松,可一米九的大个子腿能有多短?这人坐在小马扎弯曲起来的大腿看起来就是能一脚踢爆诗怀雅这种夸夸其谈文职人员的利器。 橘菲林穿着和裤子同样颜色的凉鞋,样式和外表很新,看样子是新买的。 被称作郝昭的同行者黑色寸头,麦色面皮,并不是他这种体型常见的国字脸,是橘菲林里少见的锥形面骨,锋利浓黑的眉毛在刚毅的眼睛上方,斜斜入鬓,鼻子刚直,如刀削斧刻,顺着两眼中间滑下,显得威严不阿,唇红齿白,不妆胭脂尤显艳,八面威风玉面寒。 这人一看就是经常晒太阳的,可陈在这人的脸上找不到一点雀斑或伤痕,哪怕两位警官见过不少帅气的泰拉人,也不得不赞一声是个伟男子!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就是这人正吃着从不知从哪里买的小饼干,应该是吃早餐时被打扰,嘴唇微张,饼干屑在牙齿里残留不少。 吸引陈和诗怀雅注意的则是这人的目光,陈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目光仿佛带着重量一般,哪怕没有发现这人依旧觉得如芒在背,无人敢忽视这个男人的存在。 这样一个威武霸气的炎国奇男子会和一个萨卡兹一起到龙门讨生活? 难道是因为两个人都长得挺帅? 陈和诗怀雅对视一眼,诗怀雅仗着同是菲林的身份去和叫做郝昭的猛男交涉,陈则少见的露出一点笑容,和有点不安的看着她和诗怀雅的青年人安慰道:“……” 第十五章 线索中断 “这位市民,不要紧张,我们是近卫局的督查,不会做伤害普通市民的事情。”陈和颜悦色的和有点不安的青年说道。 说话间她又亮了亮从胸前口袋里拿出的督察证,“如果我们的行为有侵害你们的嫌疑,可以去近卫局投诉,这是我的工号,你可以记一下。” “不不不,我相信警官,长官贵姓?” 你要这么说,那我肯定不能去问了。 这么年轻的督察,龙门稍稍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不好惹好吗? “免贵,姓陈,叫我陈sir就行。” 陈把印有自己代号、照片的督察证收回口袋,发现孔明的目光同样顺着证件滑到口袋,眉头皱了皱,冲着孔明咳了一声,“咳……嗯,这位市民,我们在调查一起恶性案件,就在外环周围,影响很恶劣,为避免龙门动荡,案情不予公布,现在要问你一些问题,能如实回答吗?” “肯定能,陈sir对吧?”孔明笑了笑,看到陈点头示意,又把手指向房间里唯一能坐人的床铺。 天可怜见,那个维多利亚菲林奸商提供的家具仅仅是一张桌子两支椅子和一张破破烂烂的床,剩下的小物件,包括床铺上的床单被褥都是前一位租客被不明不白干掉后留下的,直到现在孔明和郝昭都没在上面躺过。 可现在椅子被郝昭和诗怀雅占着,桌子上摆着为了充饥从“乌萨斯教员队”那一批人手里抢的小饼干,孔明和陈只能去床上坐一坐了。 当然,如果陈不想跟孔明成为在一个床上呆过的女人,也可以席地就坐,但乔仑昨晚奋力工作的结果就是整个房间的地面全是灰尘和脚印——为了掩盖挖出的地下室,乔仑干脆的把整个地面都铺了一层土。 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想要和孔明一样坐在唯一的卧床上,但脏兮兮的被褥同样让龙望而却步,她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选择站着向孔明问话。 “你在昨晚都做了什么?” 孔明坐在红花大被上,艳俗的颜色被灰尘遮得黯淡无光,但清隽俊美的男人就算是坐在如此狼狈的地方依旧风姿迷人:“昨晚?一整晚吗?时间跨度有点长,全都要听吗?如果是这样建议警官你还是坐在床铺上吧,我现在坐了一遍,你坐在这个位置不会弄脏衣服。” 男人体贴地看了一眼陈要坐在床上的部位,让龙警官有点尴尬的动了动身体,被孔明深棕色的瞳孔看着,陈少见的出现了愣神。 但时间很短,陈很快就 恢复过来,从孔明的瞳孔转移到了他拂着床上灰尘的手指上,那瞳子看起来不像是人眼,倒像是人偶的义眼,晶莹透亮,没有血丝昏黄,澄净的如同还没长大的孩子。 可这手也很好看,陈细细地盯着这人修长晶莹的手指,心里暗地想到。 不知名的青年仅仅凭靠色相就给陈留下了鲜明的印象,这对于一位办案多次的督查来讲很不可思议,但这人的美色同样不可思议,如同画里走出的幻象,不带人世间的磨砺和损耗,纯净的盯着红尘纠缠的陈,让龙警官少有的走神。 “陈sir?” 青年清朗的声音把陈从走神里再次叫了出来。 可恶,这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陈使劲咬了咬嘴唇,用疼痛把自己从美色重症拖住来,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的意志算是同龄人中的中高级,异性、危机、痛苦都不会动摇被自己的回忆伤害的伤痕累累的灵魂,没想到这意志竟然会被最低级的美色迷惑! “嘶——” 疼痛让陈警官清醒过来,她不再走神,目光炯炯的盯着孔明的前胸,通过这被一层衣装遮掩的肉体掩盖自己竟然看男人看到发呆的丢人事实。 泰拉世界居然有这种级别的美男子?还是扎堆出现?! 陈又有点胡思乱想。 “我刚才说的有点笼统,范围缩小一些是晚上零点前后一小时你们都在干什么。” 数年的工作经验终于发挥了作用,小龙女看着孔明的躯干,可以语气平缓的问出问题了。 “零点啊……”孔明抬头看着灰尘清扫结束的天花板,素白的颜色和昏暗的房间很不相符。 陈很有耐心的等了孔明接近十秒回忆:“我和郝昭在清理天花板和搭理家具,”丝毫不知阿陈已经一眨不眨盯了自己十多秒的孔明语气非常确定的开口。 随后他带着苦涩的笑了笑,“我是萨卡兹,当然,没染病,昨天刚来,在检查点填了登记报告,陈警官你可以回近卫局调阅文件,郝昭是和我正好顺路的人,一路上照顾了我很多。” “我们傍晚五点左右才找到这间还算是便宜的公寓,用微薄的积蓄付了租金,至于公寓的状况……”孔明示意了周围,“陈警官你也看到了,很不好。” “没办法,我们两个只好一起收拾清理,期间郝昭出去买了一些食物回来,之后就再没出去,一直留在房间里,房子很小但清理很难,我们忙到零点才把天花板清理成这个样子。” 陈也抬眼看了素白的天花板一眼,这两个人清理得很用心,天花板现在连霉菌都没有,除了被岁月染上了一点昏黄,一切都仿佛重回曾经设计的时候。 “郝昭是几点回来的?”陈问。 “大致七点……半,应该是这个时间,我记得当时屋外夜色一片,透过窗帘连月亮都看不见。” “之后你们就一直留在房间打扫?” “对,一直在房间,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其他住户,但昨天一直没看到人,也就没注意,陈sir之后可以去问问,我们两个也不太清楚有没有证据。” “那你们零点前后有没有听过什么声音?” “我们想要早点收拾好房间休息,至少要把地面清理干净,但是零点……应该是四十分钟左右?突然从远处传来巨响,郝昭想要出去看看,我想起来房东说过晚上不要出去,有事都是黑帮在做事情,出去会……所以就阻止了他。” “声音响起了多久?” “我没计算,其实能估计出什么时间发出巨响都很艰难,巨响发出后持续了很长时间,忽远忽近,有时听不到,有时听起来很近,我们两个不太清楚有什么事情发生,又不敢出去,只好坐在椅子上,趴桌子过了一夜,迷迷糊糊将就到了早上,郝昭才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 “这样啊……” 陈低头沉思。 线索就仿佛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某个异常精致的脚印,而下城区历来的规则是急剧落下试图掩盖一切的灰霾,下城区居民?这是一群已经适应了灰尘与脏兮兮脚印的可怜人,他们分不清哪个脚印是自己人踩得,哪些是凶手疯狂地屠戮。 惊喜的曙光只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无法带着警官们从扑朔迷离的黑暗中找到必胜的线索。 第十六章 约定的内鬼 “你那边情况如何?叉烧?” 询问结束,一头雾水的陈和诗怀雅离开狭小的屋子,孔明在后面向两位警官挥手告别。 可惜,毫无结果的调查让两位警官只是勉强的挥了挥手回应,愁云惨雾的离开。 走出房间窗户能看到的最大视野,陈突然收回沮丧的表情,平静的和诗怀雅交流情报,哪还有之前和孔明交流时的愣神与青涩? 毫无收获的调查督查们经历过太多了,没有结果不是失落的理由,但督查们依旧会 在一些线索提供人面前装作毫无收获因而沮丧不安的神情举动,这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证人有很大的嫌疑! “不要叫我叉烧你个肠粉龙!” 诗怀雅刺了陈一句,“和你一样,毫无收获,那个叫郝昭的看着粗枝大叶,但心思相当细腻,诱导和暗示毫无作用,连带回近卫局故布疑阵吸引凶手注意都做不到。” “我这边也是,开门的这个男人叫孔明,是萨卡兹人,一样,一点破绽都没有。别说请回近卫局,我连基本情报都掌握不到。” 陈和诗怀雅一样皱着眉头。 警官们找不到情报时也会来一次故布疑阵,试图唬骗凶手警方已经找到致命线索,可惜下城区的居民都很不配合,让警官们很多的手段都无法使出。 凶手清晰的意识到犯罪会留下痕迹,聪明的没做多余的掩饰,他把一切都摧毁了! 痕迹? 遍地都是痕迹,你随便找吧,找到了又怎么样?阿sir,这是我前几天丢在这里的东西,没想到能被找到,谢谢阿sir! 凶杀? 拜托,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市民,怎么可能参与呢? 我这都是被这群流氓抢的东西啊!你看看鱼叔家的二头,就是被这群人把家当都抢光了,我哪知道这帮人坑蒙拐骗拿了什么? 陈能怎么办? 近卫局又不是锦衣卫,凭什么没有证据直接拿人? 到最后终究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扑街龙,你说我们要不要……” 诗怀雅有点犹豫,但还是迟疑着开口了。 “不行,就只有这一户租客回答了我们的问题,现在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做人不能太绝,不要把他们卷入到龙门的恶性事件里。” 陈无法容忍为了破案把无辜人士带入到凶残的杀人狂魔的视线里,只要两个人做出一副大有收获的样子,再派一些近卫局干员蹲点,有一半的可能会抓到闻讯赶来的凶手或帮凶。 一般来说这也是个不错的解题思路,可陈和诗怀雅都去过现场,看到凶手的武力有多可怕,她们很难相信近卫局干员能够阻挡就是个人形暴龙的恐怖凶手。 就算是陈上也不行,这人连杀二十余处窝点,处处不留情面赶尽杀绝,无人存活,所过之处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零碎的骨片与血泥更像是三原色一样不可或缺,没有力竭没有怜悯,陈仅仅根据这人的行动方式就知道难以力敌。 联合? 诗怀雅这种文职人员除了鼓舞士气什么用都没有,强行带上围攻的下场想必很快就是一滩快乐的小饼饼。 唉—— 陈叹了一口气,心里更加坚定近卫局要尽快招收强力干员的举动,这次案件就是一次警醒,近卫局还是缺少一位敢打敢扛、和下城区这些黑恶势力关系密切、指挥得当的老油条。 这种人在哪里有? 难道要去那些黑道里拔矮个子吗? ———————————————————————————— 【这两个家伙都很有意思,孔明。】 郝昭在两个人的私聊群里对孔明发送意念。 远程通讯需要靠白色羽毛作为中转站发射信号,需要每一位分身和羽毛一起承担精神压力,近距离聊天轻松很多。 【确实很有意思,能听得到呢,居然会在乎一些外来人的安危,我甚至不是炎国人。那个叫陈的督查很有意思。】 孔明没有收回目光,在“瞳中光”的视界里,不断重塑锻打的半碎盘龙剑与慵懒惬意的大猫齐步行走,她们的话音与情绪化作特殊的炫光,不断闪耀在周身两侧。 【怎么?你难道要举报自己?】 郝昭分享了孔明的视界,通过孔明监视两位坚守职责又不缺善意的督查。 【举报?我没这么好心,这些人的记忆已经证明了他们的罪无可恕。唬骗初来的外地人到黑工厂,出城拐卖难民孩童卖到莱茵生命,抢了卖身给快饿死的老娘买点窝头的少年人……这些渣滓也配活着?】 【呵呵,可也有人义气当头,愿意更着救了自己一命的大哥混,也行过侠仗过义,干掉压榨的太狠的帮派重新组帮的义士,我看过这些人的记忆,他们虽然也收钱,可收钱的结果是帮忙提供保护,让那些不守规矩坑人骗人的混蛋们付出代价。】 郝昭继续联络,【这些人二十三个团体里也有两个,你觉得他们死的值吗?】 【哪有什么值不值?我转移话题到除恶务尽只是为了让你好受点,我是智慧型分身,负心多是读书人,你觉得我的情感设计会为做了这些事内疚?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目的。】 【果 然,就算是分出来了,每个乔仑都没改变自己的本性,我们……】 【改变?哪有什么改变?乔仑的目的有改变这个世界,有回到家乡,可哪一个都是这人的狂想,我想改变,与你何干?乔仑这人,终究是个……】 【【早就把良知喂了狗的狼心狗肺之徒。】】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突然出声,互相看着对方,笑的泪花都要出来了,结合刚刚毫无语言交流的场景,如果被人看到一定会怀疑是两个精神病刚逃出来。 “好了文远,记忆里已经交代清楚了,乔仑也拿到了大量的白羽毛,执行计划吧,”孔明笑够了,对着同样结束笑声,把一块饼干递给自己的郝昭说:“是时候在帮派里崭露头角了,咱们做的事一定让这位责任心强烈的督查满是挫败。” “为了改变这无力的现状,她会大量要求分局的精锐进入总队,你被那位达叔考察过,结果会很快传过来获取信任,之后再表现表现混进近卫局里,我们的下一个步骤才好动手。” 【还有下一步?我还以为我的剧本是无间道。】 【无间道?你一个人就能让这帮蠢货全成为饼饼,何必虚与委蛇?那些穷凶极恶、源石技艺高超的在逃者才是我们的目的,改头换面后没人会认出他们的,毕竟,就算是 ‘郝昭’的家乡,也很难有人在认出那个又蠢又胖的肥猫是眼前这位目光冷冽的宝剑,不是吗是?】 【当然,我也想要看看这些感染者能做到什么地步,是只会内耗的烂泥,还是有点想法的群体,都需要考察……这位魏公很有意思,这座城市的黑帮里有一位幕后黑手掌管着一切,而这位黑手和魏公的关系……耐人寻味呀~】 【还需要考察这些?】 【呵,卡兹戴尔以后出现的是萨卡兹的国,还是感染者的国,我想这是个需要考察的关键不是吗?】 第十七章 一看操作猛如虎 【先不提这些,为什么这位经验丰富的陈警司没有怀疑我呢?破坏现场痕迹本身就意味着攻击者的体型异于常人,我是身高两米的猛男体型,属于嫌疑范围吧?】 郝昭没去管孔明一个又一个大计划,饶有兴致的询问陈sir的嫌疑人判断,他自己都觉得挺可疑的,不明白陈和诗怀雅为什么把他自己排除在外。 【从常理上来说你这样接近两米的壮汉确实应该查一查,但你还记得昨晚我叫你做的事吗?移动间只用身常在极速,不要破坏无关场景,你觉得这么做能带来什么后果?】 【我对龙门很熟悉?】 【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么一个方法可以把嫌疑扩大到武器方面。】 【怎么说?】 【作案场景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所有痕迹皆被清零,而离开场景后一切都毫发无损,在场留下的脚印也很正常,这证明什么呢?】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证明这人体型和普通人差不多,步距、脚码、脚印深浅都没有明显问题,这可是下城区,烂泥塘一样的地!偏偏各个地点之间的所有脚印都很正常,这两个人也调查过现场附近,可没人看到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所以?】 【这人是个正常体型,他的武器非常特殊,以至于让他为了掩饰痕迹破坏了一切残留,这武器肯定很有特色,巨大的弩枪、雷神工业的工程器材、大型的锤子……但一定不会是一双肉掌、一把制式兵刃。】 【这么样的线索会是近卫局调查数周后的惊人发现,而两位督查不会错过这些前期估算,就像人们总是相信一个土匪叫做张麻子而不是张文远,也总是觉得这个张麻子会长了满脸的麻子而不是白白净净的面皮·,两位警官现在一定觉得凶手不会是所谓的壮汉猛男,而是手执凶器的正常体型,甚至是个女人。】 【真的吗?】 【不信?】 【不信,让我听听吧,我的身常在特化比你的强一些。】 —————————————————————————— “陈,那个郝昭很有问题。” “看出来了,这么壮,很符合凶手特征。” “要不要查一查?” “查!但记得隐秘一点,他们两个毕竟是新来龙门的,犯案可能小,但近卫局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先查一查再说吧。” …… 【噗——】 【靠!!!!!!】 是贝摩斯不是贝希摩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对手没动武。skr~~】 甜点教父:【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自己二百五。skr~~】 乌萨斯教员组:【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敌人么得手。skr~~】 过劳死预备役:【郝昭你这个贱人!!!!!!!@龙门大橘!!!!!!!!!】 龙门大橘:【噗——】 “郝文远!!!” 孔明大喝一声,右手一招就是一记以水蒙眼,对着郝昭的眼睛就刺了下去。 乔仑地分身打斗起来就是这么血腥,哪里要害打哪里,反正有身常在在上面顶着,只要不把整个头打成粉末,影响不大。 “错了错了,我这就去龙门外环看看能做点什么,尽快洗清嫌疑,进入近卫局的视线。” 郝昭右手一伸,轻松接下孔明刺过来的双指,但他很快就把头往左偏转起来,不让头部的任何部位出现在孔明双指的直线距离。 结果如他所料,两道细窄锋利的水线从两个指头延伸出来,径直刺穿了郝昭双眼原本的位置。 在郝昭道歉结束后,这两道水线并未化作激流射穿用点小钱租下来的公寓,而是由静化动,从激烈的水刀转化为温温柔柔的水蛇,软软的把身体拓展成娇柔的样子。 伴随着孔明的冷哼,两道水蛇才突然变成水花扩散开来,从操控空气中的水分化作攻击性的水流,到变为绕指柔的两条灵蛇,最后再化为水汽重回大气,孔明做这一切举重若轻,脸不红气不喘,足以让源石技艺研究者汗颜。 “不要激动嘛,你列出一大堆计划结果全部翻车的情况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也没笑话你不是吗?” 郝昭讪笑了一下,第一届分身武斗大会开场孔明就用了这招,那时周身三十米内的一切水分都被毫不留情地抽取,干燥的空气让移动成为痛苦的折磨,而每一处都可能被高压凝聚的水分留下细密的死亡线,到最后就成了算力和肉身的比拼,一切的技巧在恐怖的源石技艺威力下都成了摆设。 相比起来现在孔明的两道灵蛇还真就是在开玩笑。 “那你就把我出糗的场面直接直播?郝文远你这贱人果然还是欠打。” 孔明气哼哼的收回看似纤细,实则可以轻松把郝昭昨天干掉的那些流氓们头盖骨给掀下来的手指,“你可以去下城区的黑帮那里看看,顺便把一些需要力量强大人士干的活都干了,这些黑帮会和你这个外来人讲讲道理,让你把赚来的钱吐出大半,到时候直接暴起伤人打出名声,过不了多久那位达叔就会注意到你,见猎心喜,很快你就能去近卫局了。” “确定不会翻车?我总觉得不会是你想的那么顺利……” 郝昭挠挠头,孔明这家伙总是设计出一系列的复杂方案,可现实往往出人意料,他的计划呕心沥血,而现实在第一步就干掉了所有的计划方案,顺便还在尸体上疯狂蹦迪,随后就是急刹车一样的快速变化,让孔明一口老血压在喉咙管里。 “闭嘴!” 孔明恶狠狠地瞪了郝昭一眼,“你!” 指指郝昭。 “现在!立刻!给我去外面加班!” 指着郝昭的手指又指向了窗外。 “好吧好吧,我这就走。” 郝昭耸耸肩,“不过我不建议你一直学那位诸葛丞相,算无遗策猜对对方的一切想法不切实际,个人建议作弊,比如留点白羽毛作为发信器。” “滚!!!!!” “好吧好吧,谁让咱是劳碌命呢?” 郝昭活动着肩膀离开了房间,留下孔明继续盯着外界的景色一动不动。 【文远啊,哪有这么简单,总得观察这些人需要什么,是缺衣少食,还是没有生命尊严,亦或是仇恨盈胸,不把一切打个粉碎就决不罢休?感染者、萨卡兹,乃至泰拉人究竟想要什么才是终极的课题。】 【我们过去过的日子是不是泰拉人想要的?个体的力量在巨大而绝对的集团暴力面前成为渺小不堪的蚂蚁,紧接着被碾碎,这在野性不绝的泰拉是反人性的,所以我们要找好一个度,找到衡量个体与集体、个人与国家的尺,不然我们建立的一切都是精美曼妙的枷锁,初始他们会兴高采烈的带上,视如珍宝,可戴的久了,就变成了束缚,而监管者走后呢?一切都会变本加厉,这当然不对。】 第十八章 武人 龙门外环最近来了个狠人。 这是很多外围市民的共同印象,这位新来的厉害人物是炎国菲林,橘色种,不带杂色的姜黄色耳朵和尾巴,一看就是炎国土生土长的人物。 这位硬汉面容硬朗如刀削斧刻,鼻梁挺直双眼微陷,唇似涂血眉似漆刷,仅仅在龙门码头露个面就吸引了张家李短的大群女人,这些女人在这人雄壮的身躯、矫健的肌肉上投注了不止一次目光,姜黄色大猫用极富男性魅力的长相甫一出场便成为外区码头最靓的仔。 更不幸的是,这位大猫显然不是镴枪头,他的肌肉是实打实的铁分量:许多居民的活计都被这人包圆了,随后一抓就是七八个麻袋,也没见这人鼓足力气,就是随便走走就把货物带到了存货点,很多一起扛大包的苦力都看愣了! 所幸这个人只干了一天就离开了,让 工头可惜了很久。 但第二天这个人就让准备买早点的龙门人哭丧了脸:这人不抬包了,改卖吃食了! 特别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弄到了不少好调料,做出来的早点又香又脆,油条用的都是好油,配上这人做的豆腐脑,一起咽到嘴里,扛包人恨不得舌头都咽进去! 明明是一样的材料,可这人做出来就是好味道,比孩子去当了流氓的龚二叔做的还好吃! 壮汉在听到龚二叔这个名字的时候颇有兴趣,免了提起龚二叔的顾客早餐的单,饶有兴趣的听这位老龙门人说起码头早摊的往事。 这龚二叔也是命苦,老婆早早地去了,只留个孩子给他,这孩子还不学好,也不去上学,就是天天和小混混混在一起,今天吃这家的粮,明天就把那家举报了,街坊邻居都受够了这小王八蛋的恐吓。 龚二叔没脾气,就只能认了命做早餐过活,结果这小畜生狼心狗肺,直接偷了龚二叔养老的钱! 龚二叔本来身体还好,被这小混蛋气的一天不如一天,几个月这钱就没了命,连送进炉子都是来催那小王八蛋用他名字贷款的黑帮收拾的,连房子都没了! 结果龚二叔这做了十几年的好早餐就全成了缅怀,小食摊也就此没了踪迹,没想到这壮汉竟也有不输龚二叔的好手艺!吃起来就像是龚二叔又直起身子来外滩码头接着炸油条来了! 壮汉笑笑,又给这位老客人一碗豆浆,结果这老客人喝着喝着眼泪就下来了,不停地说:“像,真像,好喝!” 可惜这壮汉不是龙门本地人,粤语说的也不熟练,大炎官话倒是很好,但也带点蓉城口音,听起来挺怪,不少来的客人也就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不然橘菲林只用几个早上就能把龙门三教九流的角色认识个遍。 —————————————————————— 郝昭把孔明精心拼好的木质推车重新摆好,准备推到两个人合租的房间里,哪里都不缺乏投机取巧,即使是个木制推车也有不少没钱的感染者打它的主意。 哪怕孔明只是把从违章建筑里薅出来的木料拼拼凑凑组装成的劣质车子,一些没有生计的感染者还是会把目光迅速的投向这精巧的造物。 郝昭一开始就要把木车放在房间里,但孔明特意做了两个,把其中一个摆放在房子旁边锁住,问起来就说是要做下城区调研,观察感染者都有什么打算。 结果还能有什么呢? 车子很快就没了,孔明静悄悄的跟上去,看着这偷车贼找了个黑中介就把小车卖了,卖的钱就够这人一天饭钱,微薄到只能买几块面包。 这人很快就离开继续偷窃了,孔明甚至还看到一些孩子跟着这个人学本事,其中还有个会源石技艺的卡斯特女童,紫色配色,看起来忧郁又单薄,以后的谋生手段竟然是跟着偷车贼一起盗窃。 和孔明共享视角的郝昭不知道这位调研员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悲凉无奈,又不知道目标在哪里,龙门并没有主动迫害这些感染者孩子,但最终的结果和迫害没什么不同。 可孔明禁止郝昭靠近他们,连接济都不行。 “我们要做的是观察,不是把自己代入进去满足可怜的同情心,同情心能让他们快活几天,但什么都没解决的日子会让他们重新走回这么一条路。” 孔明对郝昭念话,“我会观察一段时间,在通过其他方式参与进去,这是我的调研任务。” “至于你,”孔明继续说,“文远,你必须是充满理想与热情,相信公正与秩序的近卫局干员,你要学习他们的管理思路和管理方法,你甚至要渗透进去了解龙门的指挥方式和作战方针。所以,文远,回去做你的早餐去,早点加入近卫局,这边我会处理。” 于是郝昭敲盆打鼓来到了码头卖起早餐。 当然,乔仑穿越前当然不会这些看似简单实则考验技术的精细工程,但被郝昭趁夜做掉的小流氓有。 这位龚二叔的孩子源石里残留的、最深刻的记忆,居然是童年和龚二叔一起做早餐的日子。 两个人之间误会也好、真实也罢,随着龚二叔的死去和这位古惑仔被郝昭一拳捶碎脑壳,都消失在龙门百转千回的故事里,除了乔仑,没有人会记得。 孔明依旧在观察这个小型偷盗团体的作为,这些人偷上城区老爷的钱包,也偷下城区工人的钱包,感染者没钱又命不久矣,这些人识趣的不去招惹。 最终的换算确实不少,然而,他们领头不得不拿出一半来给护着他们的黑帮,这是个合理的交易,内城区的老爷们不害怕钱包丢掉,但重要文件遗失的狂怒绝不是这个只有一个大人,两个大孩子,五六个小孩的小团体能承受的住的。 孔明的跟踪流程里这些人确实很不幸运的偷了不该偷的东西,疯了一样的交到负责的黑帮手 里,塞上一笔钱后,这位黑帮又把这文件转交到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暴徒面前,再由这些暴徒把文件在老爷那里换个好价钱。 小团体的催命符就这么轻易的变为黑帮的大生意,这些小偷甚至得倒贴钱! “可以了文远,不要总是把视线投入到我这里,看你那边!”孔明通过共享视界向郝昭通报,“来了人呢,看起来是一个鬼族小队,我敢肯定是黑帮里的双花红棍级数,发现你这人不好惹打算露露肌肉。” “哦?鬼族啊……小混混对这些东国来的暴躁老哥可怕得很呢,不少人都说他们是武士出身。” 郝昭及时收回视线,看向身后三三两两跟着小推车的十个鬼族。 他们确实做了伪装,站位也不错,可在“瞳中光”面前这些伎俩和野区蹦迪没什么两样。 “怕了?” “你这话让我想笑。” “打得干净点,我记得你的前身学过通背,用技巧赢,别暴露自己。” “放心。” 第十九章 武人(二) 下城区常见的巷子。 这是下城区里常见的双向巷子,违章建筑的搭建让原本宽阔的路面成为狭窄的弄堂,光线只能从微小的缝隙间一点点艰难的移动出来,咬着牙扫落在并不宽敞的大地上。 地面上满是污泥和过往行人扔掉的垃圾,污浊的黑色既是土地又是附着在花花绿绿包装上的黏着物,郝昭穿着的黑胶鞋走在糟糕的路面上,磨得嘎吱嘎吱响。 木制的车子被强健的手臂推动,碾过下城区常见的泥泞,伴随着木滚轮特有的器件碰撞声,在阴暗的巷子间不断回响。 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分外尖锐。 就像后面的四个鬼族毫不掩饰压在路面上的脚步声一样。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怎么?不走了?” 这是郝昭停下来后,从身后传来的第一个声音,发声的男人确实雄壮,在共计十人的打手队伍里也称得上膘肥体壮,古铜肤色,额头三角,肌肉把衣服撑得仿佛要裂开。 男人紫棠面皮,铜铃大眼,深褐色瞳孔,直鼻阔口,郝昭能轻易的看到这人说话时嘴里黄色的后槽牙,这人得多长时间没刷牙了? 男人没在意郝昭嫌弃的脸色,事实上鬼族的夜视能力也没有那么好,他们做不到身常在强化后的夜视,只能看到郝昭一动不动的大体躯干,以为这个新来的傻大个被十个鬼族围堵吓到不敢动弹。 “新来了,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男人看到郝昭和推车都停在路中央,领着身后的小弟一起往前走,从他的眼睛的反射里,郝昭看到六个鬼族男人分成两排从巷子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就只有十个? 郝昭心里想。 鬼族就算稀少也不能这么少,从龙门的人口密度估算,这些鬼族人数方面好说歹说也应该增加个十倍,结果这几个鬼族就这么傻兮兮的冲上来了? 看样子泰拉大陆的不同城市之间交流没有多么密切…… “什么规矩?我不记得有人和我谈什么规矩。” 郝昭故意装成一点也没有注意身后正掏出小型刀具的鬼族,继续和眼前高大的男人聊着天。 虽然这男人掩饰的很好,但他的身体热量和心灵世界出卖了他,这人只是个在前面吸引注意力的靶子,真正的领头人正藏在郝昭身后的六人队里,手上一米往上的长刀已经悄无声息的出鞘。 “一半,新人来这里所有收益教一半,不管你是做什么,扛包也好、打扫也无所谓,都得把份子交上来!” 男人和郝昭说着话拖延时间,他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反复用脚跺地,用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嘎吱声掩盖小心翼翼向郝昭靠近的“绝杀”。 这些鬼族一点也没有龙门混混记忆里豪放勇猛、刚直善战的样子,反而像极了东国传说里的忍者,当然,作为忍者这些人又过于蹩脚。 特别是还有一些黑风衣在悄**的躲在巷道上方作为对比的情况下。 瞳中光,永远的神! “一半?一半有点多,你们只提供了场地,保护秩序、维护设备都是工人们自己做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一半?” 郝昭也乐得看这些人的后续动作,用同样的废话胡搅蛮缠。 他其实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收钱,很明显,鬼族跟着的黑帮是这片码头上组织秩序的势力,凭借着这些知名的战斗种族组成连队干掉试图抢生意的新晋实力和不守规矩的外来人。 龙门码头的黑帮确实在长时间的坚守岗位,做着类似工会的活计,只是更为暴力和直接。 但郝昭可以肯定,这一半的收益上缴,不合理。 这些人又代表着龙门码头的秩序和安稳收益,两者密不可分的联系让减除成为挖肉抽血的痛苦疗程,不想经历这样痛苦的人只能捏着鼻子 认了,乖乖交上应得的收获。 但郝昭是个外来人,外来人怎么会接受这种规矩? 于是鬼族们的作用很快就体现出来,他们要用极端的暴力让新来的橘猫仔明白龙门码头谁说了算! “就凭你现在脑袋在我手上。” 身后的领头终于结束潜行,忍耐许久屏息前进明显没有让这位身体素质相当强悍的鬼族到达极限,现在这个女人开口说话字正腔圆,言语里带着冷静和威慑。 或者说,是女孩。 郝昭没有转头,他只是看着刀锋反射的镜面就看到了女性鬼族的样貌,这对正常泰拉人都匪夷所思的情报获取方式对身常在已经被主动激活的橘猫来讲是家常便饭。 声音的反射、镜面的大体颜色勾勒、身高估算…… 随着孔明在各处架设的白羽毛,位于龙门的分身算力在不断增强,眼前这个女孩仅仅说了一句话,郝昭就摸清了她的身高、三维、健康状况,他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这个女孩! 可这女孩的样貌随着计算很快就出现在郝昭的脑海里: 绿色短发,单角,角形长、弯曲,角尖锋利,身高在女性里算是高大一类的,一米七左右,只是与郝昭这种直冲两米的壮汉比起来才显得娇小。 不同于纯粹黑衬衫黑毛裤的其他鬼族,这女孩穿着异常繁复的衣装,各种饰品与布料互相连接,就像…… 就像那位陈警官和诗怀雅警官一样。 一般来讲办案服装、日常便衣应该简洁大方,便于剧烈运动,可这三个人就好像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一样,衣服花纹和装饰多到郝昭一看就知道自己买不起的地步! “鬼族怎么不敢冲锋了?居然沦落到背后伤人?” 郝昭从心的把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毫无威胁,一边用故作轻快的语调和这位握刀相当稳的鬼族小姐说话。 心灵视界不会骗人,这位背后阴人的绿发鬼族才是这十个人的领袖。 “废什么话!和你有什么关系!记住规矩!”女鬼族不耐烦的动了动长刀,让刀锋在郝昭的脖子上激起鸡皮疙瘩。 “记住,一半!赶紧拿出来,没时间和你废话,以后收益都交一半!” “好吧,看样子鬼族还是有点暴脾气的,”郝昭耸肩,“可是……没有勇气的鬼族,又能够做到什么呢?” 伴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情势急转! 第二十章 武人(三) 星熊小姐心情很不好。 她是龙门外环有名的洪兴出身,可惜只是个新人,当不了重任,只能和同样是新人的其他东国鬼族在洪兴的下属小队里锻炼两年。 幸运的是星熊小姐是个与众不同的鬼族。 相比她这些同胞的冲动强壮,星熊小姐是个更在乎结果的人。 她与人为善——很少正面动手,大多数都是偷袭威胁,当东国出产的长刀架在目标脖子上时,一切谈判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 星熊小姐只用动动握刀的手臂,这些快吓尿的下城区瘪三就会乖乖听话,把星熊组想要的东西通通交出来,同组的阿发之类的小弟最开始很难理解,但看到其他鬼族正面硬刚天天缺胳膊断腿之后,也都乖乖的跟着星熊做起这一类不用受伤的营生。 可惜星熊小姐这次选错了人。 第一次见到这位菲林猛汉是在昨天下午,星熊组下午巡查的时候听到龙门码头来了狠人的消息,顺着线索一路找下来,就在码头第二个货船卸货点看到了正勤勤恳恳做活的壮汉。 穿着背心的郝昭当时正在扛包,把手张大随意揪住麻袋的边角轻松提起七八个麻袋,走到地方随手一扔,重物落地建起的灰尘轻松打消了巡查鬼族上前使手段讲规矩的想法。 这少见的炎国菲林白背心黑裤子,风格简单明了,没有泰拉常见的配饰和鲜艳布料,小麦色的肌肉夹杂微沁的汗渍,反射阳光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容姿雄伟,走动间顾盼生辉,鬼族们盯了他不到一秒就被发现。 这菲林的目光扫射过来时,哪怕是组里最胆大的鬼族都哆哆嗦嗦的不敢造次。 但该收的酬劳是一定要收的,没有办法,他们就把正在靠近上城区的下城区酒馆拼酒的星熊首领叫了过来。 星熊一直都是鬼族里少有的冷静之人,这位绿色头发的高大首领在第二天凌晨就守在早市,静悄悄的观察不扛包,过来卖早餐的龙门大橘。 星熊组还特意买了几份尝尝,皮薄肉厚、汁水充盈,星熊吃了第一口后意识仿佛断片,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包子已经被她吃了个精光,阿发一类的小弟正眼巴巴滴看着她手里的塑料袋。 结果又不得不买了几份。 出师不利的星熊组第一回合就被这个狡猾的菲林坑了钱过去。 可是真的很好吃,星熊组盯到中午,又忍不住买了这人下了早餐食材做的炒饭,火候 精妙,米饭绵软,鸡蛋和米粒迷离的纠缠在一起,吃起来热情又甜蜜,一帮半大小子几乎是两三口就干掉了特装加大版的龙凤炒饭,舔舔舌头,星熊忍不住又想尝尝炒饭里虾仁的味道,结果星熊组收来的保护费再次减半。 到了晚上,这个做饭很好吃的菲林又用自己雄壮的肌肉拉面、卷面,卖起便宜的打卤面来,随手就用中午剩下的鸡蛋打出鲜美的卤酱,于是……星熊组的收入再次破了产,星熊甚至没钱去喝酒了! 这怎么行! 必须让这个人把钱吐出来一部分!在龙门码头上过活居然不交保护费?这成什么样子! 星熊组的外来人威胁计划在如此滑稽的情况下继续开展。 这个人相当敏锐。 星熊在心里想。 他们已经跟着这个人走了几分钟了,虽然这人什么异状都没有,可星熊的直觉正不断示警。 这只叫做郝昭的菲林相当不好惹,在星熊内心尖叫的直觉正不断化作感性的浪潮冲击这位坚强的小姐。 即使自认伪装在龙门黑帮里算是不错,星熊也知道郝昭已经明晰她们在哪里。 这种想法在郝昭特意转到一个阴暗巷子后越发笃定。 只在乎结果的星熊小姐立刻让阿发作为疑兵带着少部分人更上吸引注意力,而她带着其余人偷偷摸到巷子的另一头。 计划相当顺利,即使阿发的演技差到星熊都觉得尴尬,但她手里稳稳的刀锋成功接触了郝昭的脖子。 “把例钱交出来!” 星熊像往常那样喊,但她依旧保持着相当的警惕,这种狠茬子不是没有可能绝地翻盘,绿头发的鬼族小姐这次把刀锋贴的比以往每次都要近。 “没有勇气的鬼族,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是阿发死死盯着准备支援群殴的男人暴起前最后一段话。 也是星熊小姐意识清晰的最后一段话。 这人的速度快到反应不过来,星熊只觉得手中一轻,这人的脖子就离刀锋越来越远,而后踩地拧腰,把右腿向后一甩! 星熊小姐毫无反应的被一脚踹飞出去,郝昭力道大的吓人,鬼族的坚韧肉体被粗暴的力道轻易地击打,剧痛让已经几个月不再战斗的星熊小姐没了力气。 混蛋!怎么会这样! 星熊小姐含着泪花躺倒在地面,明明只是几个月未曾经受,再次感知却让她站都站不起来的剧痛让这位以坚强著称的女性眼里模糊一片。 而在因为水雾而模糊的视野里,名为郝昭的男人出拳章法老练,大开大合霸道绝伦,飞舞的拳掌伴随拧身前冲顺势挥下的小臂把所有鬼族通通打翻在地。 好漂亮。 明明很不甘心,可星熊还是被男人的起拳收拳夺取了心神。 厌恶身为鬼族的暴烈脾气与惊人怪力的她第一次发现了这种从蛮荒传下、爆裂而野蛮的美。 一切的算计、一切的阴谋都毫无作用,危险的情景对郝昭而言只是个有趣的试炼,毫不费力地打翻了所有试图让他吐点东西出来的对手。 即使星熊小姐也是对手之一,可她就是觉得这人的出手很美,名为强大的颤栗仿佛要把绿头发小姐的血液燃烧,让她咬着牙站了起来,鼓起勇气继续向着郝昭出拳。 可恶! 如果般若在就好了! 星熊小姐这时才怀念起被她嫌弃杀伤力有点大、不适合龙门这种文绉绉城市的盾牌,现在她只恨自己没有把般若带在身边,也遗憾般若没有想象中巨大的杀伤力! “有点意思了。” 看到星熊小姐被一脚命中小腹,依旧咬着牙站起来进攻的姿态,郝昭饶有兴致的点评。 随后毫不犹豫的出脚,借着广阔的攻击范围后发先至,毫不留情的再次把星熊小姐击倒在地。 有点意思? 还是差点意思。 第二十一章 武人(四) 砰—— 阴暗的巷子里继续响起肉体碰撞的声音。 星熊小姐的反击毫无效果,郝昭只是甩腿一次就把鼓起勇气热血沸腾的星熊小姐重新打倒在地,而绿头发的鬼族小姐非常令人欣慰的不停站起来继续反击。 遗憾的是,郝昭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好菲林,他毫不犹豫的乘胜追击,对着被打倒在地的鬼族身上的柔软部位奋力敲击,星熊被这阴狠的打击疼的蜷缩起身子,有点肉肉的肢体挣扎着卷成圆形,鬼族双手抱头护住要害,忍受着郝昭对她身上神经敏感部位的折磨。 “放开大姐!!!” 谁的声音? 星熊迷迷糊糊的想,鬼族的好战血脉、战斗荣耀此刻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只想让郝昭停下拳头,让被疼痛刺激的呼吸恢复正常,能够短 暂的脱离眼下痛不欲生的惨状。 是阿发。 郝昭回头看向已经冲到自己两米以内的黑发鬼族冷笑一声,在他的眼里阿发动作慢的可笑! 橘菲林半蹲转弓步,一拳轰出,快到阿发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轻易杜绝反击的可能,星熊已经模糊的意识都能清晰意识的肉体碰撞闷响在巷子里长久不息。 所有的鬼族此刻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郝昭的拳头在身常在强化后的分身里都属于重击拳,所谓意志强悍、肉体坚韧在压倒性的暴力面前只是口头上的词汇,当拳头落在身上时,肉体的痛苦与折磨能让久经磨炼的鬼族战士跪倒在地。 凭借意识站起? 当肌肉和骨骼被神经冲动刺激的痉挛时别说站起,说话和思考都成了奢侈。 在橘菲林猛汉面前这些鬼族乖巧的好似与他们一样来自东国的秋田。 —————————————————————————— 星熊恢复意识后没敢睁开眼皮。 郝昭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她现在疯狂悔恨自己以所谓“过程不重要,只看结果就好”、“鬼族为什么总是用肌肉说话?凭计谋一样能行!”的傻哔理由荒废鬼族斗殴技术的行为,在名为郝昭的硬茬子双拳教育下星熊哭爹喊娘的惨痛记忆让她忍不住怀念起放在家里的般若。 那可是她从东国带来的强悍武器,凭郝昭的一双肉掌想要打破难如登天!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星熊小姐从心的装成昏睡未醒的样子免于再次遭受毒打。 “行了,别装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星熊头部左上方响起,带着宛如实质,让星熊皮肤都感觉到抚摸错觉的目光。 星熊小姐没敢睁眼,还是保持双目紧闭的样子,她很害怕郝昭在诈她,这个男人心狠手辣,鬼族小姐一旦醒过来估计很快就要被这只壮菲林再次毒打。 “你的眼珠在动,我看的清。” 郝昭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赶紧起来,再不起来我就冲着你的下面踢一脚,保管你尿两个星期的血。” ! 星熊小姐立刻双手撑地做起来,她不敢赌郝昭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无论是不是真的她一样吃亏,既然如此还妄图用昏迷掩盖什么? 绿头发的鬼族黑帮只好睁开眼睛。 重新恢复视线后她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小巷更加阴暗,光线已经透不过来,只有零星的星屑能从重重遮挡下幸运的闯入星熊小姐的视线,让可怜的被殴打者能够确定时间。 “恢复的不错,鬼族的身体挺壮。” 男人的声音在星熊身后响起。 她这时才敢观察周围,阿发和阿明这些小弟一样被摆放在小巷的地面上,郝昭似乎考虑到星熊是个女孩子,把鬼族小姐独自拖到了距离较近的一边。 其他人都没醒,死鱼一样的瘫倒在地面上。 星熊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到了正坐在地上,用黑色布条缠着双手。 似乎在之前的交战过程中他的手也因为没有保护受了伤的样子。 黑色布条……? 黑色布条……! 星熊小姐感觉肚脐那里冷飕飕的。 好吧,郝昭没有绷带,就只好拿了在场的人里衣服还算干净的星熊小姐的衣服碎片暂时充作绷带包扎。 可恶! 那可是我仅有的一件东国特产夹克! 星熊小姐难受的想。 但她能怎么办呢?形势比人强,郝昭已经用刚才的经历告诉星熊小姐现在该听谁的。 “……” 但星熊小姐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低落的情绪让她不愿意和郝昭做进一步的交流。 “老实讲我很早就发现你们这些家伙了,但你们一直很正常的在旁边窃窃私语,买东西也都愿意给钱,我也就没觉得怎么样,没想到一帮鬼族居然会想到声东击西的劫道,一般来讲你们不是会直接跳出来大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就冲上来大打出手吗?” 郝昭混不吝的说,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星熊小姐忍着疼痛激起的怯懦怒视郝昭,咬着牙不愿意开口。 “是你的提议吧,没有作为领头的你的首肯,这些鬼族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集群之后集体智商骤降不是少见现象,而你背刺我的举动相当熟练,已经干过几回了?” 星熊小姐还是不说话。 于是郝昭一拳砸在星熊小姐靠着的墙上,咚的一声,把星熊小姐再次惊吓到了。 她只是个做了几个月的见习黑帮,哪里是打定主意凶神恶煞盯着她的郝昭的对手? 被这一拳吓到眼里带着点泪花的星熊小姐很快就开了口:“我怕疼,鬼族打架又总是肉贴肉,超级疼,所以跑到这里之后我想用其他方式拿钱。” 声音很奇怪,和身材高大、摸起来还很火爆的星熊小姐很不搭,软软糯糯超级可爱,听 起来就是个温柔的女孩,郝昭听着听着居然笑出了声。 星熊小姐很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沮丧的垂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都长高这么多了,声音还是很不对劲,在东国就被嘲笑,刺激到你真对不起。” 这软妹子是怎么回事? 郝昭惊奇的想,被打了一顿之后强悍干练的星熊小姐就软下来了,可可爱爱的让郝昭都有点不忍心打她了。 好吧,看起来可以进行一会儿口头交流呢。 郝昭取消了从孔明那里得来的拷问计划1~299系列。 为什么孔明这么快就发过来? 当然是诸葛村夫算无遗策,怎么可能是温厚纯良的郝文远想出来的计划呢?! 第二十二章 星熊 “姓名。” “秘密,不能说。” “好的,不能说秘密先生。性别?” “……” 星熊像看智障一样看着郝昭。 “也是秘密?我需要确认一下。” 郝昭不怀好意的苍蝇搓手,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犹如实质的目光此刻化为坚定的帮凶,只是被他的视线扫过,年轻鬼族发育良好的肉体就好像被这人的大手抚摸过一样。 星熊小姐心头一热。 立刻把双臂护在胸前,瑟瑟发抖看着郝昭,原本就软糯非常的声音轻易就带了哭腔:“女!女的!是女的!” 此刻的星熊小姐哪里有刚来龙门时的雄心壮志? 娇柔的不像一个鬼族。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眼前的菲林象征着绝对的暴力,在鬼族的形态文化里星熊必须敬畏和尊重,星熊小姐面对郝昭只能成为乖乖巧巧的软妹子。 有时候星熊也很怀疑自己为什么不能和隔壁家的邻居换一下体格,这样的话即使她窝在东国一动不动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那会像现在这样被可怕的武人反复毒打之后按倒审问? 对了,那个邻居叫什么来着? 加纳?加藤?还是别的什么? 星熊只记得女孩还被人叫做小惠,声音和星熊一样娇娇柔柔,待遇却天差地别。 混乱的思绪在星熊小姐的脑海里一闪而逝,她很快就悲哀的发现回忆拯救不了现在的窘境,郝昭的问题显然不会在姓名和性别这里戛然而止。 “种族?” “鬼族!” “东国来的?” “东国来的!” “来龙门多久了?” “两个月。” “为什么当黑帮?” “……” 星熊有点说不出话来,看到郝昭再次提起一双拳头后立刻小声的说了出来,因为组织语言的不彻底,她的话磕磕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没本事……呃,不是,是书读的不好,东国读的学校龙门不认,干不了那些文职,就只好跟着其他鬼族混了。” “鬼族在龙门都是黑帮?” “也不是,但不干黑帮的人数很少,鬼族嘛很喜欢打架动手,即使不参与黑帮也会因为打架斗殴在近卫局留底,之后想要在找工作就难了,最后又会被其他老乡引进黑帮里。” 星熊挠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说。 她很害怕郝昭,不敢赌这人会不会被谎言欺骗,只好把自己最深处的想法如实说出来。 郝昭惊奇的看了星熊一眼。 龙门可真是个有趣的城市,没想到第三天就遇到了一个清醒的看出自身种族面临困境的家伙,从人口密度上来看,这样的聪明人绝对不少。 郝昭不由得为乔仑的密谋喝彩。 不少羽毛其实是支持窝在卡兹戴尔的风沙里憋科技树的,其中挺多羽毛还试图研发新型火药科技,但乔仑甚至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力排众议,拒绝了一帮懒货和自闭自取灭亡的举动,非要让表现良好的羽毛们前往周边城市收集知识。 郝昭来龙门的第三天就证明乔仑的判断没有错,泰拉人的智力水平果然不是想象里那般低下的存在,明白人也都会看清自身面对的困境。 “你是一开始就想当黑帮的。” 郝昭一边把星熊总结自身问题的视角共享,一边用肯定的语气向星熊暗示。 “没错,”星熊毫不犹豫的说,“我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和我一起来龙门的这些人即使最温和的喝了酒也会比斗很久,初到龙门时龙门近卫局相当戒备的视线我还是有意识的。” “特别是我还意识到我自己一样嗜酒如狂,就是不喜欢打架,但受了委屈也不会忍着。可外地做工老乡那边都介绍过,不吃委屈是不可能的。既然都是一个样子,我为什么不选活的爽的?” 这位鬼族青年毫不在乎成为黑帮面对的危险,郝昭只是在拳脚斗殴中击打就能够探知到这些鬼族萌新的身体状况,老实说,星熊小姐有不少骨折之类的旧伤,而她满不在乎。 泰拉人都可以活得很长,可惜的是,活到寿终正寝的不多 。 “那你现在应该拿着利器在黑帮总部晃悠,而不是带着一帮小弟偷袭一位不打算交保护费的普通市民。” 郝昭拐回原本的话题。 “我怕疼嘛,伤害其他人很随便也很常见,自己受伤在鬼族日常交流里也是家常便饭,可我还是怕疼。”星熊小姐很不好意思,“我怕疼就知道也有别人怕疼,所以就不去做敲诈勒索那一类了,下城区外环都是劳工和感染者,威胁一下就拿到钱,还不用给自己抹药,所以就习惯性偷袭了。” “所以也一直没晋升?” 郝昭的话把星熊小姐话里隐藏的小得意轻而易举的消除了。 好吧,星熊组两个月以来过得安安分分,可收的钱越来越少,他们的资金到现在都有点入不敷出,而总部毫无消息,仿佛忘记了星熊组的十几条壮汉。 “你们的帮派在养蛊。” 郝昭看着眼前很不是滋味的星熊小姐,微笑着向她透露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养……骨?我只听说过养花养草,还有人养骨头的吗?” 星熊小姐被橘菲林口中的新名词吸引了注意力,亮晶晶还带着泪花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才打了她一顿的人,没有仇恨,清澈的像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这人都不记仇的吗? 郝昭在心里想。 【别发春了你个肥橘!给她说说这个概念,还记得我们龙门调研的目的吗?@龙门大橘】 好吧好吧,难得遇到这么漂亮又温柔的鬼族小姐。 郝昭意兴阑珊的想。 【漂亮又温柔那是因为你刚刚把这女人打了一顿,你试试被她成功威胁之后这女人得有多暴力?鬼迷心窍!】 OKOK,我会继续和她普及的……所以能别继续在意识链接里放垃圾评论了吗? 郝昭垂头,看着懵懵懂懂,却比大多数鬼族都清醒的星熊小姐。 “这要从炎国一个有趣的传统说起了,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第二十三章 蛊虫 “在炎国湘西?啊,也可能是另一个名字,但如果是我印象里的那片古老土地,一定有一个曾经叫湘西的地方。” 郝昭看着对湘西这个名词一点也不熟悉的星熊小姐,声音逐渐轻柔。 有时候乔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放弃过去,哪怕这么做毫无意义,还要浪费时间给别人解释。 “这是个相对古老的传说,我在炎国车队里听老人讲过。”郝昭顿了顿,把话题拐回正常的方向。 “湘西有一种古老的巫术,过于古老就这点不好,你很难理清他所提及的是可以记载的法术还是特殊的源石技艺。可以知道的是,这种巫术可以操控一些特殊的虫子,非常细小的虫豸。” “这些虫豸可以在活着的时候爬进你的身体或者被巫师把卵搀进水源或食物里,毫无戒心的受害者吃下之后就中了蛊术。” 星熊小姐随着郝昭的讲述觉得肚子里有点发痒。 “当然,只要进去身体里就行,比如你的这些伤口,不注意的话就会被寄生进去,到时候,生死由人不由己。” 郝昭看着表情相当不自然的星熊小姐,满怀恶意的说道,后者果然又开始发抖,看样子也不是所有鬼族都是传说中那样喜欢无脑莽,还是有一些年轻鬼族有良好的联想能力和自己吓自己的迪化能力。 “这些虫子会被蛊术控制,有的虫子可以让受害者成为无知无觉、以血肉为食,只知道听从命令的傀儡,有的虫子每隔一段时间没有服下解药就会发作,从内部啃食宿主的身体,我想这两种蛊术的施术者会很喜欢鬼族这种生物。” 星熊小姐抖得更加厉害,温度不低的夏夜里声音软糯糯、正中郝昭好球区的鬼族小姐捂住肚子蜷起双腿,一副被捉住弱点被胁迫援助交际的JK模样,把郝昭衬托的更加凶神恶煞,考虑到星熊的JK样,凶狠起来又带着难言的猥琐与古怪。 以上是不少黑蓑衣对郝昭“欺男霸女”的评价,并在不久后出现在龙门统治者魏公的办公桌上——但当事人郝昭此刻毫无自觉,还想再努力一波吓吓星熊小姐。 “虫子的功能多种多样,但这么多功能的虫豸要怎么培养?这就涉及到了我刚才和你说的问题。” 郝昭看着在脑内狂想的星熊,这位小姐漫漫出神的样子过于明显,一看就知道是小时候总被妈妈讲恐怖故事的傻孩子。 “这种恐怖的生灵还是卵的时候就被蛊术师收集,养在一个大罐子里,当它们孵化时第一感觉不会是什么出生的欣喜,只有一个剧烈的知觉陷阱在等待着他们,这种感觉叫做饥饿。 但食物有限,养蛊人故意留下微薄的食物,很少,绝对不够所有虫豸存活,如果只能吃这点东西,这些虫子只会饿死……不能说秘密小姐,如果你是这些养在一个蛊里的虫子,你会怎么做?” 星熊有点冒汗了,被郝昭撕下衣条包扎的裸露小腹有点微微的晶莹。 实话实说,不少羽毛都有点想舔,郝昭也蠢蠢欲动,然而来自孔明的冰冷视线及时止住了龙门大橘试图搞事的想法,乔仑在思维共享里掀起的冰冷浪潮则止住了不少羽毛的下线分享,然而这恼羞成怒的举动无法制止羽毛们,郝昭被不少羽毛私下里疯狂提醒,不少人悄悄**的表示可以付费分享舔这位绿头发小姐小腹的体验。 这一看就是开玩笑的私聊被郝昭直接无视。 嗯,和孔明直接分享离郝昭越来越近的行动路线没有关系,绝对没有。 “这些虫子只能互相吞食,即使他们是一个种类的生物,即使不少虫子来源于同一只母本,这些生来就冷血无情的东西不会考虑难处,也不会去考虑疼痛,只会尽自己可能的吞食其他兄弟姐妹。” 风淡云轻的话语仍然继续着。 “不能说秘密小姐,你所在的小队……分配的份额已经不够了吧。” —————————————————————————————— “干得漂亮文远!” 回到租住的房间里后,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孔明的通讯。 这当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孔明一直在负责乔仑打出的地下室的装修工作,他最近干的事情和被观察的小偷行动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零元购系列的衍生操作。 只是孔明可以用源石技艺作弊,而小偷们只能用灵巧的身手和时灵时不灵的运气来获取继续活着的筹码。 后果就是孔明不声不响的把地下室装点得美轮美奂,扒手们此刻只能待在冰冷的贫民窟吃着冰冷的食物互相打趣。 ————————龙门攻略组—————— 龙门大橘:【怎么?不在你的地下室继续跟踪大业,有心关注我的情况了?】 千古风云起卧龙:【我已经在他们的住处种下了血未冷标记,也向本体申请了白羽毛权限,现在他们的一切行为对我来说都是单向透明的,何必急急忙忙?】 龙门大橘:【???我记得里面还有不少小女孩吧?噫——你这家伙……我要是成为近卫局干员第一个逮捕你。】 千古风云起卧龙:【然后呢?我对小女孩没有兴趣,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用所谓的话术冲击我没用,另外,@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没想到你潜意识里还是个变态?郝昭这家伙如果不是我拦着就真的上嘴了,之后估计就是死缠烂打,抱得美人归,把任务忘个一干二净。】 龙门大橘:【!!!】 龙门大橘:【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郝文远是那样的人吗?!】 千古风云起卧龙:【好看不?白不?想不想让这个妹子嫁给你?你干掉的那些小流氓里有这个女人的资料,我总结了一份,想知道不?】 龙门大橘:【那你可想错了,我郝文远是什么人,会干这种事?】 龙门大橘:【@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能不能申请白羽毛权限?我想在近卫局种一个,观察具体情况。】 千古风云起卧龙:【还算行,至少知道干正事,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怕本体结束其他工作回过头来检查白羽毛的记录。】 龙门大橘:【rua!】 第二十四章 近卫局 “他是这么说的?” 近卫局督查才能拥有的顶层办公室里,陈通过对讲机接收负责监视郝昭的干员传过来的消息。 半晌,这位在近卫局素来有铁面之称的督查才回复不敢出言打破沉默的外勤干员们,这并不是什么官威的影响,只是队员们对自家督查的能力有着深刻自信,不愿意出言打断这位用数月功夫折服近卫局大半干员的英明督查。 能进近卫局的人心里总有点主持正义的意思,而你的上司竟然不会对你说现实里灰色有很多,差不多就收手,反而带着你冲锋在第一线,一起打击犯罪时,你对自己的上司也会充满好感。 年轻干员心里温暖的热血支持着他们相信这位喊着“跟我冲”的上司。 这位上司和原本的局长九是不错的朋友,可惜同样从督查升上去的九现在已经因为袭击负伤不知所踪。 但大多数近卫局干员都相信陈会挑起九离开后空悬的担子,继续带领大家打击罪恶,维护龙门的平静日常。 虽然下城区到现在为止依旧不在近卫局的管控之内。 “好的,我了解了,这人还有什么不对的问题吗?他的身手怎么样?” 执勤干员凑在耳边的对讲机话筒里传出陈有些失真的声音,即使如此,干员们依旧能感知到话里话外的严肃与谨慎。 由不得陈不谨慎,凶手的作案能力过于可怕,如果郝昭就是犯下这样滔天大案的犯罪者,这些干员冲上去和送死没区别,陈甚至不想让这 些人去跟踪,即使是她都能听到僻静地点远处慌里慌张的喘气声,何况是犯下这等凶案的凶手? 泰拉还没有一个稳定的局势,天灾纵横和奇异的源石科技打断了一个更为密切、严密的监视网络的行程,犯罪成本的削减直接导致泰拉人犯了案就跑、返回来继续作案的事例屡禁不止,近卫局的观念里如此可怕的凶手犯不着为了显示自己的无害在近卫局面前演一出戏。 “身手相当厉害,这个菲林应该练过通背,打起来虎虎生风,打在那些鬼族身上炸响听起来非常漂亮,是个练家子。” “其他呢?身体素质怎么样?” “力量和速度都很厉害,身体也很壮实,他应该有指虎之类的武器没有带在身上,我们用望远镜看过,他的拳力太大,打趴了鬼族也伤到了自己的拳头,用一个女混混的衣服包的扎。” “?女混混?” “没有骚扰的意思,这些混混里只有她的衣服最干净,菲林又不想撕自己的衣服,就把一直站起来苦战的女混混的衣服给撕了。” “呼——我还以为是***,差点就出警了。” “没有,这菲林挺实在的,把所有人打昏之后也没走,故意留在胡同里看着,怕有人把小混混给伤着,一直等到绿头发的女混混醒过来才起身准备走。” “……下城区这么乱吗?” “陈sir,这也没办法,下城区无法无天惯了,近卫局前两年想要**去一家分局的下场您也看到了,现在没几个人愿意来这边管事。这菲林虽然初来乍到,但挺敏锐的,发现了问题,就一直等到夜里。 说实话……下城区更多的人会把混混扔在这里,一天过后这些昏迷的鬼族就会失踪,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就像,就像之前查的那些孩子一样,失踪在下城区……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 陈恼火的看着办公室里昏暗的墙壁。 黑色极简装修风格的办公室很符合她这人的气质,昏暗的灯光与此时恼火又无奈的心事同样相似。 她忍不住瞄了瞄宽大办公桌上的破损布偶,小布偶破破烂烂却被细心的用不同布料缝缝补补,最终还是一副可爱的样子。 这是一位被她所救的感染者女童满怀感激的赠给陈的。 究竟还有多少同样可怜兮兮的孩子在背地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 陈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胸中对这丑恶的怒火绵绵不绝,让她把视线投向了天空,观察雾沉沉的夜云。 “看这样还是个讲义气的好人?” “……也可能是初来乍到还有点良善。” 干员又从另一个层面给予回复。 “那也算是心中义理炙红。” “还需要继续观察吗?” “换另外一组值夜班,再观察一个晚上,明天我去看看。” 执勤干员回复了一句“收到”就关闭了对讲器,留下陈一个人面对清冷的空间,原本这里也是陈负责的干员组开组会商量线索的地方,今天因为毫无线索不得不大量检查,只留下统筹总体的陈在办公室里。 在这样寂静冷清的环境里,即使是诗怀雅这样吵吵闹闹的人都变得和蔼可亲,即使这人咋咋呼呼的音色与此刻庄严肃穆的办公室相当不搭:“怎么样?粉肠龙,有什么线索吗?” 陈叹了口气,瞄了眼即使夜间依旧穿的风采靓丽的诗怀雅:“毫无线索,这个郝昭相当擅长通背拳,身体素质相当厉害,但达不到凶手的那种水平。而且脾气不错,不是一言不合杀人全家的那种类型。考虑到他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龙门,凶手对龙门的熟悉做不了假,可能性就更小了。” “那就不是?” “还需要在观察几天,分局的达华警官很看好他,这几天在收集信息,明天就能拿给我,从达华的反应来看,履历没问题。” “打算带他几天?” “他对龙门下城区的分析相当不过,才来两天不到就收集到了相当详尽的信息,素质很好,又很擅长制造内部矛盾,有了他参与黑帮整治,不会差到哪里。” “只有这些?”诗怀雅的尾巴晃了晃,“我不信你只考虑这些因素!” “而且郝昭很能打,近卫局确实会保他,可谁知道下城区的黑帮会做出什么来?九的感染非常蹊跷,这些黑帮肯定插了不只一手,一个能打的扫黑组领袖总比死了的扫黑组好。” “明天?” “对,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我们邀请他加入近卫局。我们确实缺少一位可以打进下城区的狠角色。” 第二十五章 黑染 龙门又迎来了了新的一天。 初升的太阳把清晨玫瑰般的阳光毫不掺私的撒向龙门,公平的为龙门每一位泰拉人提供一天最开始的热量。 虽然贫民窟内的感染者见到阳光有点困难——这是个 时间、地点、个人武力的第一次博弈,晒到清晨阳光的感染者首先得早起,这很考验加班到深夜的打工人,还需要找到合适的阳光地点,否则在恼人的臭味中再美好的阳光都是恶毒的暴晒。 当时间地点都是最好,就要想办法战胜其他试图晒太阳的人了,这是个看运气的活,但最好的位置一定要经历最惨烈的斗殴——虽然在最外围的重症感染者们即使打架也做不到剧烈的动作。 陈和诗怀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悄无声息穿过外围的? 这可能是两个人不愿意提的秘密。 心血来潮的外围闲逛招致了非常麻烦的结果——两位督查既义愤填膺于外围龙门人的恶毒与残酷,又纠结于龙门内部的纠缠不清与得过且过。 龙门统治者魏公对黑帮是怎么看的是一个过于暧昧的想法,这条老龙对龙门发生的大大小小了如指掌,偏偏对于阴暗墙角里的小生意不闻不问,这种沉默助长了外围的混乱与丛林法则。 两位督查到最后几乎是刻不容缓的跑到了孔明与郝昭的小公寓,心情越发烦躁与激动,对于职业的热情让两位年轻的上位者不愿意再等下去。 重新扩建反黑组的目标前所未有的坚定,在内心深处,他们总是坚信自身能够做到平息一切矛盾,让丑恶销声匿迹。 可这片大地上又有多少争斗与血腥正在上演? 龙门甚至称得上是文明。 咚咚咚—— 诗怀雅熟练的敲门,可惜,往常能把内城区保险门敲得分外悦耳的手法只能激起刺耳憋闷的惨叫,生锈的门栓让惨叫进一步成为了折磨,陈不得不堵住耳朵才能用脚踢了一下诗怀雅的下面,抱怨这只老虎的不靠谱。 咔擦。 没等诗怀雅回复,掉漆的大门就从内部推开,曾经给她们开过门的美男子孔明又一次出现在两位督查面前。 门口没有玄关直通没有遮掩的窗户,灰尘遮住了早晨纯洁的阳光,朦胧的金色艰难的撒过灰黑色的图块后,残留了黄昏的刻痕。 在柔和的日光衬托下,黑色头发、淡蓝色直衫、棕色长裤的孔明带着柔和的笑靥,暖的像是早点摊里特意放温的豆奶,像极了陈最喜欢的味道。 这人有毒! 陈又晃了晃脑袋,名为孔明的男人好似长在陈的好球区一样,见之忘俗,忍不住想问问这个人有没有什么治城方略,能够让龙门变得更好。 “是两位阿sir啊,”孔明看到来人,笑眯眯的把门开得更大,让两位警官能够进到屋子里来。 陈和诗怀雅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孔明之前说要和郝昭一起收拾房间的证词非常准确——此刻小公寓的内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刷了一层白漆、仔细看还能看到灰黑底色的水泥墙被贴上大片大片的暖色调壁纸,除了被人为划分出的用餐位置与窗户周边用蓝色冷色调墙纸包裹,电灯和休息的床桌被温暖的色调衬的温馨又慵懒,像是在催促才逛完下城区、身心俱疲的督查们赶紧休息。 孔明特地买了不少便宜使用的家具:划分出的用餐区与休息区色调不同于是特地买的隔离帘——此时正被推到一边,折叠出规则的形状。用餐区与休息区各有一张桌子,上一位房客的木桌被改造扩大,此刻正摆在用餐区盛放食物,休息区被一张白色的新玻璃面木四脚矮桌占据,此刻正耀武扬威的和同样白色的小马扎闪闪发光。椅子多了不少,餐区三个休息区两个,三个硬座两个软绵绵的弹性面,崭新洁净,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一手货。 一架新床和旧铁床分别摆在中央方桌两边,铺着厚度不低的床垫、洁白清新的床单,两席夏季薄被折叠成方方正正的样子,看着怪可爱。 虽然没法和近卫局规章制度要求的叠被样式媲美,家居用倒也显得干净利落。 天花板被特意盖了一层板材,把灰尘和菌类阻挡在视线之外,让白色成为每日醒来第一次看见的颜色。 …… 陈和诗怀雅左看右看,最后不得不承认孔明确实是个有眼光的厉害男人,他不关注外界的时尚要求,但自有一番标准,布置出简洁温馨的小窝。 从庸俗的租金方面来讲,孔明的布置能让这个房间租价升值不止一成。 陈有点摸不清萨卡兹青年是怎么想的,赶来时的见闻让她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房东的想法,看到现在大变样的公寓,房东很可能会直接涨租而不是减价,陈甚至开始想下城区的房东会直接给近卫局打电话报警,说新租客走后破坏了原本装修好的一切。 ——陈的思维从没有这么跳跃过,她先是想到房东涨价,又猜测孔明和郝昭不会接受房东的狮子大开口,两个人临走前会拆掉辛辛苦苦铺设的新型装修,恼羞成怒的房东直接报警举报这两个人破坏了房间装修——陈猜房东会把孔明的装修 成果据为己有,说成是房间原本的装修。 这个恶毒的想法稍一出现就让陈羞愧难当,她不想这么阴暗的思考他人的立场,但下城区一个早上的耳濡目染让这位督查赤子之心如掉泥淖,下城区外环的艰难、自私、阴暗仅仅是第一天就让上城区屡破奇案的警官心生厌恶。 即使这丑恶本就是环境恶劣时人群的底色之一。 “两位警官来得正好,要来吃点东西吗?文远做了不少早点,今天码头清闲没有生意,正好研究点新菜式,来尝尝?” 孔明一如既往的清朗声音把陈拉回现实。 与之对应的是已经坐在郝昭对面,相当开心吃起试做版麻婆豆腐小笼包的诗怀雅,同为菲林的小老虎非常喜欢郝昭调制的口味,现在已经塞到了第二个,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第二十六章 郝昭 你怎么可以这样! 陈在心底恶狠狠的把诗怀雅打了一遍又一遍,按照炎国传统,诗怀雅这样的操作和临阵投敌没有区别,在古老些是要杀头的! 可炎国古语本就中庸平实,如果诗怀雅谈成了,郝昭也是个能把下城区制得服服帖帖的能人,诗怀雅现在的行为又叫信者不疑、胸怀宽广。 陈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没法解释诗怀雅的行为了,这位警官的逗比行动直接毁了近卫局督查在外地人心中严肃谨慎的印象,孔明眼里的笑意从诗怀雅大大咧咧的吃了郝昭的包子之后就没停过。 这人眯眼睛的样子都很帅,头发后梳,露出白净的额头,锋利的剑眉笔直浓黑,把弯弯的双眼衬的英气勃发,孔明不知不觉就从刚刚完成洗漱的慵懒休息人变成了风姿飒爽、清雅温和的美男。 ! 陈非常悔恨自己现在中了美人计的样子,羞耻的大大吸了一口空气。 好香! 扑鼻的混合调料搭配新鲜肉馅香味,陈忍不住又吸吸鼻子,肉香、面香、特质的调料香味……小龙女的味蕾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要嚼点什么,如果是香味的本体就更好了! 可恶! 陈的泪水不争气的在嘴角留下,看到孔明的视线之后赶紧抿了抿嘴,挽回自己精明强干的近卫局督查形象。 “要吃点吗?”孔明还是笑眯眯的,“文远做了不少,试作品嘛,种类要尽可能多,陈警官可以把不同口味视作惊喜。” “来,请坐到椅子上尝尝吧。” “不用了,我来这边是由其他事情要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陈硬下心来拒绝道。 “真的不来?” “不来!” 一分钟后。 可恶!这包子好香! 陈大口嚼着绵软细腻的肉包,被见到下城区乱象的焦躁心情消灭的胃口再次回到了小龙人的身体里,胃口上来了心情自然也就回复了不少,陈少有的柔和起来。 小龙女即使面对正中好球区的孔明都坚守的心理防线被郝昭的试做版早点轻悄悄的撞开小缝,心里的苦闷无奈被美味治愈了些许,嘴角渐渐带了笑容。 “看起来味道不错,”孔明看着陈像扎拉克一样乖巧啃食的样子,转过头对郝昭说道,“文远做的都不错嘛,以后咱们两个人肯定能在龙门吃饱饭。” “在你这么说的时候就不能帮着把蒸笼洗干净?” 郝昭穿着孔明恶趣味起来买的粉色围裙,没好气的说。 一米九起步接近两米的猛男穿着小清新的粉色围裙毫不显得突兀,郝昭出众的英武即使少女心满满的服饰也遮掩不住,反而有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细致。 【另外这些菜谱不是你给我总结的吗?你这人真恶趣味,我记得做的口味里还有变态辣和臭豆腐馅的,你确定这两位警官不会吃到?】 “我在做些有趣的小营生,不久后我们就会知道下城区大佬的片区,文远以后就不怕那些小流氓找事啦~” 即使被郝昭嘲讽成吃白饭的,孔明也心平气和,淡定地向郝昭炫耀这几天的收获。 【虽然大部分的小流氓被一口气干掉,但不妨碍我们扯虎皮不是吗?生活总得有一点小小的冒险、惊喜和未知,不是吗?我也提前告知会有小惊喜在等着,她们还很开心呢!】 小营生?!大佬片区?! 陈和诗怀雅往嘴里塞着包子的行动停住了,她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两个人的表情凝固了。 一股怪味从嘴里一路闯到胃部,又从胃里上涌,一路到了鼻腔! 陈立刻就吐掉了嘴里的包子,此刻的她双目圆睁,一脸死不瞑目的看向惊愕的孔明,小脸从白变红,殷红的要滴出血来,可这不是因为孔明的美色再次提升,而是她此刻嘴里痛的仿佛喝了一口岩浆! 往常清醒的头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都在控诉嘴巴传来的知觉,剧烈的疼痛灼烧体内黏膜,龙警司一句话都说不 出来,僵硬的如同尸体。 明晰来讲,小龙人辣到意识断了片。 与失去意识、只知道盯着孔明和郝昭不眨眼的陈不同,诗怀雅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一股说酸不酸、说淡不淡,委实臭到离谱的味道翻涌上来,小老虎连忍一忍维护形象的耐心都没有,“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胃酸灼烧嗓子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可被她吐出来的东西味道经过胃酸发酵更加刺激! 施怀雅家的大小姐看了一眼吐出来的东西之后脸色苍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顾嗓子的灼痛,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孔明拿了一杯冷牛奶递到陈面前,郝昭提着垃圾桶放到诗怀雅座位旁边让两位督查处理好问题后,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擦拭干净的木桌一片狼藉,陈辣到翻桌起跳的大动作直接在桌子上留下了鲜明的指印,搭配上诗怀雅黄绿色的呕吐物,这桌子是不能用了。 “呃,两位警官,这里确实有些奇葩的素材,我们称之为小惊喜,没想到……”郝昭拍着诗怀雅的背让大猫猫平息剧烈的气喘,适时地递上了清水让大小姐清洗。 诗怀雅此刻顾不得郝昭的亲密接触,无法容忍嘴里“精彩”味道的小老虎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的味道消失为止,这位和郝昭同色系,只多了黑色条纹的年轻督查才缓过劲来,恶狠狠地瞪向孔明。 郝昭当时正在做菜不知道很正常,可孔明直到却什么都不说! “咳咳,文远就做了五个特殊包子,属于奇葩类,作为小惊喜卖出去,总共五十个包子,没想到两位警官运气这么好。” 孔明异常勉强的笑道。 还不是你这扑街仔/王八蛋故意搞事! 粉肠龙和叉烧虎此刻难得意见一致,这个叫孔明的萨卡兹男人根本就不像第一印象那么老实! …… 两位督查缓了好久,才想起到贫民区的目的,艰难整理心情后,两位身心受创的督查才平静心态,看向正要和面的郝昭。 五一休息一天 如题 明日方舟活动出了,阿言没忍住,惨烈 明天继续更新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十七章 邀请 “有什么事吗?” 郝昭背对着两位督查准备新式餐点,自然由孔明向陈和诗怀雅询问。 整理好因为“小惊喜”而散乱的衣物后,两位督查死死盯着郝昭的后背不动弹。 陈喉头动了又动,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忘了说啥.jpg 在近卫局里反复练过几次的交涉来到当事人房间之后被鲜香的包子和“小惊喜”伏击得一干二净,龙警官精心准备的恩威并施、谈天说地计划胎死腹中,被一道包子干掉的诗怀雅更是被直接杀死。 孔明等了接近五分钟,发现督查们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口,只好给个台阶下,让两位督查能顺着话头说说此次的目的。 “……” 陈张了张嘴,往日里突出犀利言辞的舌头此刻如含麻桃,组织不出精妙的语言,直到诗怀雅的尾巴不耐烦的甩动,碰到陈警官尾巴末端的毛发不少次,这位凌厉的近卫局督查才说出重新组织好的话语: “我们是近卫局的督查,最近近卫局希望能够做一些利民大行动,要招收对下城区相当了解的能人,不少龙门人都处于考察期。” “这位郝文远先生在来龙门的第一天就被负责排查的警官推荐,提到是一位有本事的能人,郝先生也相当配合,他的履历龙门调查过,属于清白无罪人士。” 陈瞄了瞄郝昭的背影。 即使知道自己被调查,橘菲林壮汉依旧不为所动,做早点的手沉稳有力,身形流畅自然,原本需要摔打拉伸的面饼被大手揉搓几下就成了多次撕扯的模样。 毫不在意自己被调查吗? 陈有点奇怪,但没有多想。 泰拉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何况郝昭的过往乏善可陈,只是在普普通通的小镇里讨生活的闲汉,唯一不平凡的就是超出常人的体格与力气,能轻松在镇子里赚到不少辛苦钱,不至于饿肚子。 陈缓了缓,发现孔明同样毫不在意同行人被调查的问题,反而饶有趣味的观察诗怀雅不断晃动的尾巴上佩戴着的金制尾环,让大猫猫有点害羞,慌乱之下拍到陈尾巴的次数更多了。 陈只好继续叙述: “前天的案子影响巨大,我们对下城区展开排查,外勤干员们也发现郝先生是一位品质突出、能力极佳的人选,在汇报中着重推荐了他。” “所以,我能冒昧地问一下,郝先生除了在码头区买早点外,还有什么打算吗 ?” 郝昭和面的背影一停。 陈和诗怀雅咽了口唾沫,郝昭的停顿有一种无形的气势,狭小的空间一时间冰冷的仿若静止,两位督查大气不敢喘,无他,这位接近两米的猛男身上的豪雄气太重,带着雄浑不加掩饰的力量感,参与过不少次战斗的警官们对这位威武的菲林雄壮的小臂肌肉忌惮不已。 陈的手悄悄放在了赤霄上。 她相信当生命受到威胁时赤霄绝不会袖手旁观。 如她所料,赤霄在面对这位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止站立的武者颤鸣不止,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赤霄嗡鸣与陈愈发粗重的呼吸。 郝昭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穿着白背心的菲林用结实的手臂互相拍了拍,把手上的面粉抖落在水槽里,郝昭很细致的用清水把手洗了个干干净净才走到桌子旁,孔明耸耸肩后撤退到床上,坐在右边的木床上继续观察陈和诗怀雅。 “两位警官是要招揽我?” 郝昭磁性的声音低沉的响起。 这怎么回事? 陈惊疑不定,郝昭现在的气势太盛,不像在乡村过得不错的淳朴少年,反而是龙门混迹多年的大佬才能有的危险深沉! 这人要摊牌了吗? “可我只会打几路通背、有个把力气,当然,也跟着镇上的老人学过早点,让我干警察我很难做到两位的期望……” 陈没等到臆想里的大佬摊牌、龙王歪嘴,郝昭小心翼翼有点讨好的语气让督查羞愧不已,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看那些炎国拍的警匪片,把一位普通市民想的这么危险黑暗。 虽然郝昭其实一来就干掉了外环区九成的混混,抽魂灭魄,所到之处血肉如糜,比那些大佬狠多了。 “你的通背不是很厉害吗?” 诗怀雅根本没有陈的警惕意识,小老虎对和自己同色系的郝昭印象相当不错,之前的沉默其实相当短暂,在诗怀雅的视角里只能观察到郝昭听到陈的招揽之后顿了顿,毕恭毕敬的洗干净双手之后做到陈的对面,孔明还善解人意的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让郝昭和陈面对面交流。 大佬看到的,我看到的.jpg 发现郝昭不自信,小老虎鼓励着说,那些外勤干员发现郝昭的通背能把近战惊人的鬼族轻松撂倒惊为天人,诗怀雅在外面组织的时候听他们吹郝昭的拳法威猛霸气,威力惊人,下城区的黑帮估计能被这人单人赤手空拳挑翻。 可惜诗怀雅暗地调查的结果很不乐观,这些黑帮可不只是表现出的这些能力,龙门的法度在这里暧昧不清,很多黑帮因为干着脏活得到过莱茵生命这类壕无人性的研究公司资助,在看不到的地方实力深不见底。 他们狡猾的遵守着下城区一开始的规矩,把一切阴冷、狠毒、反人性的东西掩盖在下城区灰色的色调里,即使想要找到这些罪证也很难和黑帮们扯上联系,九曾经组织的抓捕行动居然截止到一个小小的帮众就戛然而止,调查已经毫无线索,最后不甘的放弃。 “近卫局不崇尚单打独斗,干员小队集团作战是标配,你的智力不错,培训一段时间就能走马上任,加上你对下城区的了解,” 诗怀雅又看看乖乖坐在床板上的孔明,“当然,还有你朋友对下城区情报的收集,新成立的扫黑组非常期待你的加入。” 这傻猫怎么什么都说出去了?! 诗怀雅洋洋洒洒的把一大堆话说完,陈的眼神当场就不对了,这大猫猫把保密等级不低的近卫局调查资料都说出去了! 而诗怀雅毫不在意,只是定定的看着双肘拄着桌面,把下巴搭在手上的郝昭。 她是作为大古集团继承人培养过的,和一板一眼的陈不同,诗怀雅知道待人以诚在前期招揽有多重要,她毫不隐瞒向郝昭示好,表明了近卫局对他的信任。 “这样吗……” 郝昭有点激动,脸颊红了不少,抬起身子向诗怀雅伸手。 “非常感谢您的信任,我也很期待加入近卫局。” “一样。” 诗怀雅也露出笑容,和郝昭的手握了握,橘菲林很有意识,不到三秒就松开手,避免引起诗怀雅的反感。 “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幸亏孔明和我一起租房子,关于手续就让孔明和两位商量怎么样?文远学识浅薄,做不到领会深意,由孔明代劳。” 郝昭局促的向愣住的陈说,诗怀雅笑了笑,这位同色系的猛男脑子也不错,不会犯个人主义的错误,看样子近卫局很快就能迎来相当厉害的反黑组组长。 第二十八章 无间道(一) 乌萨斯教员组:【厉害呀文远,这么流批的吗?我们才到目的地你就走马上任进了龙门近卫局?领先好多啊,我们还要想办法进入乌萨斯军官学校,这地方偏见也太重了,不进军校就是个棒槌。】 叙拉古教父(青春重 置版):【你们都算好的了,我到现在还差几百公里才能到叙拉古,太特娘的惨烈了。不过我见识到不少叙拉古黑医,过几天估计就能有医疗能力加入源石技艺列表了。】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这医生不是感染者?拿个源石这么费劲的?我和孔明讨论过,血肉类源石技艺很可能会促进血未冷进化,不要拖延,尽快下手@马卡龙】 叙拉古教父(青春重制版):【我尽量,叙拉古对感染者的态度很古怪,找到医疗系的感染者很困难,给我一天时间,如果没有,我会让新鲜出炉的医生成为下一个羽毛的。】 乌萨斯教员组:【哇哦,是不是有点太丧心病狂了,也许我们需要停一停等一等高层叙事者的三观形成(滑稽),(滑稽)】 叙拉古教父(青春重制版):【总觉得你们似乎说了不得了的事,不过不重要,叙拉古的黑医不少,随便找找有不少做器官生意的乐色,再缩减缩减范围,寻找一个源石技艺就是血肉生长的非常简单,至于医术厉害的维多利亚那边有的是,总会得到需要的。】 我不是琴酒:【最近卡兹戴尔内战越来越激烈,失踪的佣兵小队已经不会引起多么大的注意,白羽毛和特殊羽毛的储备越来越多,我觉得可以来一波一拳超人·进化之家计划。@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懂了。】 龙门过劳死:【文远去近卫局做测试,我在下城区继续观察,@马卡龙你的任务非常紧迫,计划中血肉类源石技艺很重要,个人建议gkd。另外@乌萨斯教员组你们两个什么毛病?怎么用一个账号发东西?另一个人呢?】 乌萨斯教员组:【我负责在乌萨斯的各种荒原把血未冷发信器深埋地底,他已经去了乌萨斯的货运城市,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浪,为了隐蔽没有留发信器,只能和我单人交流。】 乌萨斯教员组:【检查我们的是一群带着黑面具的东西,热视野里反应不对劲,心灵视野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但他们又是用自己的意志行动,非常奇怪,谨慎起见没有冒险,我在最开始就是隐蔽行动的做法正确无误,这些人监视的很严密。】 龙门过劳死:【这就有意思了,龙门过来监视的是一群黑斗篷,不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但热能反应和心灵世界里都很恐怖,@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以目前身常在的强化幅度来看,我需要大致三天左右的强化才能追赶上这些人,这些人肯定有底牌,有没有什么更强力的强化模式?】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大量的白羽毛都在进行微观层面的计算,试图将血未冷的控制进一步细化的研究还算顺利,已经到达微米级别,但还是过于宏观,我在尝试分配更多的计算能力进入这一方面。】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最近琴酒抓到一个可以用源石技艺吸收能量攻击防御自身的良才美玉,我对这人的期待值非常高,只是最近有一个能够用源石技艺强化肉体的狠人,我才得到消息,现在准备制作下一个羽毛候补。】 我不是琴酒:【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都说了不要琴酒这个代号,贝摩斯这二五仔称呼就算了,你怎么也称呼上了????我不是三令五申能量吸收这家伙的厉害吗?怎么还在搞别的研究?】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强化幅度非常小,但强化作用是全身细胞,包括内脏、腺体、肌肉、内水、组织液在内的所有人体物质的强化看过没?】 我不是琴酒:【!!!】 叙拉古教父(青春重制版):【!!!!】 乌萨斯教员组:【!!!!!】 龙门过劳死:【全部?我记得身常在的微操就是……】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没错,这意味着我们的进化阈值可以继续打开,可惜这人强化起来需要大量的能量,就算至纯源石抽干了都供应不起,能量利用率低到可怕,使用结束后源石感染扩增一样大到惊人。】 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完美强化从源石技艺觉醒开始到被琴酒猎杀没有停过施展,血未冷狙击了三个小时才搞死,估计和温迪戈没什么区别了。】 我不是琴酒:【但也很不稳定,这人不敢接近源石辐射超标的地方,源石辐射的能量注入过多之后他直接就炸了。】 龙门过劳死:【怎么看出来的?记忆分享就算了,我现在也在忙,不打算看你的。】 我不是琴酒:【血未冷的爆炸源石辐射很小,这人躲都没躲就敢向我冲锋,第一次近战交手一巴掌就把我半个胸腔和一只手打得全碎,拉锯战这人耐力和力量远高于我,最后只能引着他跑。】 龙门过劳死:【然后?】 我不是琴酒:【这家伙遇到作战地点都是绕远路,宁可浪 费时间也不跟上,甚至很多次打算跑掉,瞳中光发现他源石密度大到惊人,这就太好懂了,几枚粗制滥造的源石炸弹他骨头就炸了,三个小时之后我就把他绑在实验台上了。】 龙门过劳死:【漂亮!】 —————————————————————————————— 这么热闹的吗? 郝昭无聊的关注脑内的最新消息,双目无神,静悄悄坐在近卫局办公室的大桌一边。 陈组不少的近卫局干员坐在大桌两边,留下陈坐在郝昭对面。 近卫局陈督查的办公室室如其人,严肃规整又不乏小细节里的温情,仔细观察起来连昏暗的背景都显得神秘深沉。 郝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近卫局督查毫不掩饰的责任心与正义感,在她手下就算不轻松但绝不会委屈。 可惜郝昭一开始就是个二五仔。 二五仔就算是无神状态也依旧分享着个人视角给每一只羽毛,让他们在精神空间里窃窃私语,分享着对陈的个人剖析和近卫局财政状况。 第二十九章 无间道(二) “小伙子,你真的想好了?” 特别督查组的各位干员仔细的盯着郝昭,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点别样的情绪。 这位橘黄色的大猫猫让不少干员想到了同属近卫局的另一位督查,可仔细看看就知道两者毫无关系,诗怀雅的耳朵和尾巴带着特殊的黑色花纹,而郝昭就是纯粹的橘猫猫。 但这壮汉气势委实彪悍,一点怯场的意思都没有,才进来被二十来个特别督查组干员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盯了一遍依旧气定神闲,警官们可知道自己的视线威力有多么大,不少黑帮打手被这么盯着也会习惯性的把手放在惯用的武器上。 可郝昭轻松的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橘菲林平静的坐在特意留给他的座位上,还冲每位警官摆了个江湖见面的手势,这人脑子很快,发现各位警官视线诡异就知道手势不对,很快就收起不伦不类的抱拳姿势,冲各位干员笑了笑。 宝剑出虹一般的俊脸上带着开朗自然的笑容,明明应该被锋利的剑眉和菱角分明的眼睛修饰的侵略意味十足的危险信号被这人温和的举动与友好的气质消弭,哪怕是最会挑刺的干员都被这人的笑容暖了一下。 有一说一,帅哥很多,但帅的有棱有角、气质英武不凡却温和平静的勾起男人眼缘的帅哥就很少见了。 郝昭给这些干员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良好, 龙门外环血色杀人魔微微一笑。 这位橘菲林的胆子更是大到惊天动地,陈sir带着他去了近卫局录了照片填了资料证明郝昭入了编制后就带着他到了办公室里,早早收到消息提前集合到会议桌坐好的各位干员按照不久前商量好的顺序挨个的给郝昭介绍下城区的局势。 面对这位笑起来就涨人好感的萌新各位警官没有藏私,竟可能的从危险的角度出发向郝昭说明问题,期间前任局长九的惨像被提了又提,不少警官还有点害怕郝昭知道之后不敢去申请调离呢! 英武的年轻人面对扑面而来的各类信息听得非常认真,不时为了确认反复的问一些重要信息,与老干员的交流很快就磨合的差不多,不少人说着兴起甚至提到了一些过于阴暗的消息,让郝昭的脸色变了又变。 警官们交流完成才意识到陈想要杀人的目光,一拍大腿,他们谈的兴起把坏处全说了! 好处? 下城区的好处得看命硬不硬! 能人看不上,平常人镇不住。 警官们想了很久也说不出好处,去了下城区很可能就留在那里呆一辈子了,晚景凄凉很有可能,黑帮们报复起来可不管什么江湖道义,这些烂仔伤筋动骨之后能干出什么老干员们心里也有点害怕。 所以才要找一些黑帮内部的人或者在龙门无亲无故的内地人,警官们接受不了自己家人被威胁的日子! 可郝昭要怎么办呢? 分局达叔给的材料里这位郝昭可是希望能攒够钱娶老婆的,到最后他很可能会带着前离开辛辛苦苦守护的龙门,面对黑帮被打疼之后无休无止的赏金和追杀,小心翼翼地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年轻人没有害怕,也没有反悔。 他先是总结了自己面临的难处,黑帮的报复、下城区民众的不配合、配备人员多是内鬼或者愣头青、装备普及最多是普通级别、一辈子最高是在下城区分局当个督查……等等问题,证明自己意识到了参与的后果,是个有脑子的人。 然后直接回了一句“我可以接受”。 陈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些老油条一个比一个坦诚,把该有的问题一字不落的和萌新交代的清清楚楚,陈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被黑帮收买了! 郝昭总结的非常到位,陈自己数了数都知道 他说的都是大问题,淡定的忽略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居然沉静的说“我可以”。 陈有点感动。 郝昭以后永远都不可能在龙门结合了,黑帮的报复会把一切的美好毁得一干二净,除了同为警员的干员们他可能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亲密友人,孔明也很可能交代几句情报之后就和郝昭拉开距离。 这是不用怀疑的,不少有本事的萨卡兹都习惯于呆在肮脏黑暗的角落做些阴司生意,危险但暴利,和光明正大的郝昭注定分道扬镳。 一个会把大半生献给龙门的人不能在龙门结婚生子,也不能在龙门交友娱乐,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近卫局的权威、领着微薄(比起面对的风险)的工资,陈自己都觉得不公平。 可郝昭答应起来没有一丝迟疑。 顺利到干员们觉得郝昭是帮派推出来钓鱼的鱼饵。 橘菲林的下一个计划佐证了他们的猜测:郝昭心气高到要在下城区直接成立分局! 警官们当场就明白了,这是个黑帮推出来捂盖子的呀! 老油条们想到这里心里也不内疚了,双臂环胸打算听听郝昭的意见。 “我和我的朋友只来了龙门四天左右,目睹的情况不太乐观。” 郝昭的总结已经尽量的隐晦,但依旧带着点刺,经验丰富的外勤干员们很懂的冲他点点头,没别的,因为不乐观已经是尽可能的乐观说法了。 “现在下城区最大的问题就是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间的矛盾,近卫局是非感染者集合的警局,而龙门外环的阴私里感染者多不胜数,他们被黑帮反复压榨,现在的意识里不是龙门给了他们栖息地,而是守黑帮的规矩让他们能活在龙门外环。” 郝昭一双大眼扫视老干员们的表情,其中六成面无表情,四成若有所思。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近卫局觉得龙门给了感染者在龙门赚钱活命的机会,这些感染者应该遵守龙门的规矩,对近卫局的要求不求完全满足,也应该尽力而为。” “但感染者不这么想,黑帮巧妙地占据了中间人这个链条……” 第三十章 无间道(三) “……综上所述,我们很难得到感染者的支持,但从龙门政策上来说,得到感染者的支持才有问题,近卫局毕竟是执法部门,和感染者过于密切意味着失去主体市民的进一步信任。” 郝昭不屑地撇撇嘴,看着被他的分析镇住,集体鸭子听雷动也不动的督查警官们。 即使是陈也被橘猫猫如此锋利直接的分析惊到了。 谁都没想到一个才到龙门不到五天的家伙用闲暇时间进行的几次调查就能得到巨量的情报,能够让他反向推断近卫局、龙门上层、非感染者、感染者之间复杂纠缠的关系。 这就扛不住了? 也还有更厉害的!你们听说过星星之火的故事吗? 【不要扯淡了文远,赶紧把话题转移到大问题上来,你来近卫局不是来宣传思想的!】 好吧好吧,星星之火静待燃起。 “既然我们无法改变大矛盾,那就只能从小矛盾开始深化了。” 郝昭继续说,“黑帮在作为近卫局与下城区居民的中介,这些中介中有好有坏,有的义气当头,收租也少,完全按规章制度办事。” 陈的眉头簇在一起,拧出不太好看的形状。 “这很好,他们也接受近卫局的进一步管控,但他们也担忧近卫局会不会更进一步,让这些人直接消失,这是他们不愿意接触我们的原因。” 郝昭注意到陈不太对劲的表情,直到她在用事实反驳自己的观点,和督查们联系的黑帮很多都是搪塞敌对的反应,实地检验中根本没看到愿意与近卫局进一步合作的黑帮。 “这一类不少,但也不多,大多数现在是另一种状态,他们中领头的在和不太好的其他势力合作,我的室友孔明调查出来这些大型黑帮在与莱茵生命、洛肯水箱等等生物科技公司合作,很多感染者作为实验品被投了进去。” “当然,”郝昭注意到陈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住没有打断他的话,“龙门是禁止人体实验的,但龙门外环的感染者被黑帮卖的价格便宜到加上运费也比其他地区的人体实验志愿者便宜。” 哪怕是卡兹戴尔的难民在发现被卖的时候也敢反抗,龙门的感染者却稀里糊涂的被黑帮反复炮制,到最后一点反抗机会都没有,乖乖上了黑帮的运人车,这些人渣自己里面就有感染者,可迫害同样的病人却一点同理心都没有,恶心的令人发指。 “这是孔明收集到的一点小材料,我们毕竟只是自己调查,没有留存证据公开的想法,所以只有这张小纸条上的数据,但各位调查一下三个月内的龙门物流就知道是否真实。” 舌灿莲花也比不上真材实料,先声夺人已经得到了巨大的收获,扩大战果 当然要用实地数据作为支撑,郝昭毫不犹豫的打出了王炸。 会议室霎时间议论纷纷。 …… “真有你的,这类情报是怎么来的?” 陈惊喜的向郝昭开口。 喂喂喂,你这手都伸到剑柄旁边了诶,周围的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也把手伸到武器旁边了?! “孔明去扒了近期犯案现场的废墟,摸到不少账本,他这些天一直对着账本做调研。” 郝昭老老实实的说,没办法,人多势众,除非他展现身常在强化后的肉体,否则还是乖乖做猫的好。 “账本拿到手就能看懂?” “不清楚他摸了多少,我看过用特殊文字写的,不过用炎国文字写的账本也不少,孔明顺着这些线索查了两天就摸清了点东西,我们两个讨论了一宿,最后就得到这一纸条结论。” “那就好那就好,都是年轻有为的能人啊!” 能把手收回来吗? 我看你们攥得更紧了! “这个孔明是?” “孔明是萨卡兹,我和他在旅途上碰见,他的朋友出钱请我护送他,反正我也迷路了,不如拿着钱还能找到方向,就一直结伴到了龙门,我是第一次到龙门,没经验,孔明有主意,我们两个就顺势租了一个房子。” 郝昭看着各位警官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到这些人是在怀疑孔明的身份。 【把估计去了,他们就是在怀疑我。萨卡兹作案动机太充足了,可能你走马上任第二天我就得被叫过去喝茶。】 翻了几本账本打听几天就能摸清楚龙门外环的对峙情况,不是间谍就是萨卡兹能人,这两种都不是好相与的,龙门有所怀疑很正常。 这也是本体乔仑的目的,有嫌疑巨大、很可能是间谍的孔明作为靶子,郝昭的工作更好展开一点。 “萨卡兹啊……”警员们脸色古怪,一起看着陈的反应。 督查面无表情,扬扬脑袋示意郝昭继续说。 “这些草菅人命、不合法度的黑帮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们隐藏的很好,近卫局很难抓到把柄,同时这些人也会混进可以与我们合作的那批人里,让进一步的反应更加困难,所以,我想到了结论:” 郝昭理解了陈的意思,侃侃而谈:“我们要借着这次危险的案子反复调查,找到哪些是可以合作的,哪些是需要打击的,要打最显眼最可恶的那一批,拉拢只是跟着混,中立又不那么恶劣的帮派。” “新空出来的地盘是所有黑帮都想要的,这是他们的内部矛盾,我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哪些黑帮有摩擦、那些最可恶的敌对分子有什么敌人,既然近卫局不能没有理由抓捕这些问题势力,黑帮兼并总可以吧?” 伙计,你现在说话真的很像个反派。 老警员们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 “当然,在炎国的行事准则里我们以中庸为美,这是对的,凡事过犹不及,在对下城区的整治过程中当然不能向我提出的意见那么直接,下城区毕竟是有感染者的,近卫局干员长期接触也不安全。” 郝昭发现了这些警官的警惕,及时的做出补救。 “也就是说……还是会有黑帮存在,那这又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区别呢?” 陈sir忍不住了。 “区别在于,剩下的黑帮是和近卫局有接触的,他们不得不支持近卫局在下城区安插人手,这是近卫局与他们合作的必须条件。区别在于,完成后近卫局在下城区可以想巡查就巡查,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下城区外围乱逛。” “区别也在于,近卫局下一步对下城区的治理随时可以继续展开,下城区的居民会意识到近卫局在龙门的权威,强化他们对于龙门的归属感,当这种归属感到达一定地步时,下一步的取缔悄无声息就能进行。” “久病之人不可用猛药煎服,治理下城区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步一步走,实际上现在的第一步都无比艰难,如果不是突发的大案,近卫局能光明正大进入下城区都需要等很久。如此机会千古难逢,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我的叙述说完了。” 郝昭冲着陈点点头。 第三十一章 无间道(完) 郝昭的评估成功说服了陈。 哪怕陈的正义感和责任心疯狂挣扎,告诉龙警司这么做太慢太慢,还会有数不清的人受着磨难。 陈督查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郝昭。 九是她的前辈,带着她成为一名合格的督查,也用亲身经历向陈证明不是所有落在烂泥里的人都是渴望向上的可怜人。 还有咸鱼,还有更可恶的螃蟹烂仔。 这些烂仔自己不想爬出去,还伸出张牙舞爪 的钳子把试图自救的正常人一次一次的拖拽下去。 三年前的陈听到郝昭的叙述会不屑一顾,最终冷冷的回复郝昭一句“除恶务尽”。 两年前的陈会满怀疲惫的对郝昭说这么做太慢太慢,有太多的人在贫民窟里出不来,我们得赶紧想想办法。 一年前的陈会带着勉强的微笑听郝昭讲完,然后颇为严谨的把这慢腾腾的治理方法列为备选。 至于备选期限……等立刻见效的不起作用再说吧。 九出事前的陈会用清澈的眼神对视郝昭深沉的褐色瞳孔,用充满热情与坚定的嗓音告诉这位大猫: “没有关系,不用这么慢,我们已经快成功了!” 现在,九出事后的陈居然觉得郝昭的做法沉稳老练,是个能带队的领导者。 时间的过往终究不是陈此时的所思所想,也许等到忙完近卫局的工作,回到满载回忆的家居里审查日记,年轻督查才会恍然惊醒。 但现在会议上的陈对郝昭的做法评价很高。 她先是在会议桌前环视各位老干员一圈,看的各位老油条们低着头你找我的眉毛我找你的扣子才停下压迫力十足的注视。 最终用右手敲了桌面一下作为总结开题: “郝昭是吧?”陈故意再次提起郝昭的名字,让各位警官能够记住这位决定坚守下城区的新人。 “你的提议不错,但近卫局终究是要用行动说话的,不可否认你说出的提案很可靠,但怎么做才是大问题。” “我明白你有详细规划。” 陈举起左手示意郝昭保持沉默。 橘菲林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要说但不能打断陈的讲话。 “在座都是执法三年以上的成熟警官,我们很难相信尚未入职的新人能够做到非常棒,但你是例外,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 陈再次环视,让各位小组长看向自己没人漏下,才缓缓说道: “每位小组长会出一部分人,这些都是和你一样的新人,并不是龙门本地人,他们会作为你的副手工作,我可以很明确的说,里面会有我们安排的监察,他会把你的所作所为汇报。” 陈顿了顿,给郝昭一些反应时间,用盯视面孔的方式确认橘菲林是否把她说的提案消化。 “你带着这些新人按照你的想法在下城区开展行动,如果成了,我可明确回复你,下城区分局总督察是你的,如果不成,近卫局会隐瞒你的消息,送你离开龙门躲避黑帮算账。”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待遇,我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陈弓起身子,继续观察郝昭的瞳孔,这是她毕业的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里教官特有的动作,根据瞳孔的收缩判断对视者的各类情况。 遗憾的是,郝昭的瞳孔一直都是平常大小,没有惊惶没有欢喜,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双招子,褐色角膜包裹,漆黑瞳孔凝视,平淡的好似在吃一顿早餐。 “郝昭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祝你成功。” 陈最终放弃了和郝昭的对视,这位大猫猫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肌肉纹理也都符合面孔微表情的欢快,可陈看到的瞳仁状况只有一片漠然,摸不清里面是什么。 也许…… 是下城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 “不错嘛小伙子,我看你说的非常好,对下城区这么了解?” 郝昭被警官们带着去认识即将和他一起奔赴下城区的新嫩,还没走到组里,一支粗壮的胳膊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因为郝昭的身高原因,这只胳膊没打多久就松开变成用手拍拍肩膀。 炎国一米九往上的大个子还是很少的。 “您是……” 郝昭及时扭头,看向拍着他肩膀的来人。 这人一米七左右,黑色短发,国字脸,大眼睛单眼皮,鼻直口阔,是一位粗豪的菲林壮汉,虽然比不过郝昭,但在普遍身材正常的老干员里这人也算鹤立鸡群。 警服被撑得紧绷绷的。 “我姓韩,叫韩堔,以前也去过下城区外环,看过见过,说实话你给我们留了不少面子,那时候哪敢进下城区啊,就敢在外围看着,想要管事得等大部队来,就这样也被黑帮拿捏,” 韩堔有点无奈,“这帮烂仔别的不行,恶心人真是一把好手,很多事我脱下现在一身皮都想直接把这帮人干点一了百了。” “不过你说得提议非常好,我一听到,嚯——是个人物!” 韩堔更用力的拍了拍郝昭肩膀。 “给你介绍一下,现在可以分人给你的是周组、曹组、张组,剩下的就是我的小队。” 被他提到的三位组长也都转头冲着郝昭笑了下,释放善意的信号。 “但是啊,” 韩堔把脑袋凑到更近的位置,以极轻极细的声音对郝昭说 : “一般来讲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是想的都是把下城区的黑帮直接取缔吗?可你提出来的提案像个老头子,充满深思熟虑和重重想法,能说说吗?我比较好奇。” 好奇当然可以,但能别靠的这么近吗? 郝昭微妙的用余光看这位韩警官。 这位的肉体强度…… “这也没有什么。” 郝昭没有跟着降低声音,还是中气十足的浑厚嗓子,让竖起耳朵也没听清韩警官说什么的三个组长都能听到他的话语。 “主要是觉得魏公的态度……有点微妙。” “哦?怎么说?” 这次问的是周组,其他的两个组长也都来了兴趣,走的越来越慢,给郝昭更多的闲谈时间。 “我以前在仓木镇算是个闲汉,也认识不少的流氓地痞,打过交道,也算认识一些人物。” 郝昭没有遮掩的提起自己的往事,发现四位组长都没怎么惊讶,明显是看过那位达华警官给的资料。 “但再厉害的人物在镇长那里也什么都不是,小人物在镇长面前抬不起头,流氓里的带头大哥在镇长秘书面前点头哈腰百般讨好的事情我看过很多次了。” “龙门…我只是略懂一些情况,可就算是我掌握的这么浅薄的情报里,魏公对龙门的掌控都是历来的传奇。” “这么嚣张的黑帮要问魏公知不知道,就像问一个正常人他是瞎子还是傻子,对龙门掌握这么厉害的魏公一定会知道些什么,但魏公什么都没做,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韩警官的眼睛变了变,极微渺,但在身常在的反应速度里郝昭连他瞳孔缩了几毫米都能看出来。 “那魏公为什么不管呢?各位提到的前局长九被不明不白的害了,魏公却是雪藏的处理,对黑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郝昭的语气越发无奈。 “我就是个粗人,把握不住魏公的真实意图,就只能和稀泥一样把局面先控制在手里,后续怎么做……” 四位组长看他的眼神带着点笑意,似乎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 “就得看魏公的意思了。” 第三十二章 星,眼 龙门下城区,深夜。 星点如雨,四处散落在暗黑色幕布上。 星星点点一闪一闪,仿佛数不尽的眼睛在细细的、慢吞吞的观察着泰拉上亚人们的一举一动。 哪怕被灰蒙蒙的窗子阻隔,郝昭依旧能透过外窗漫无规律的灰尘看到微微闪烁的星尘们。 泰拉与地球的关系进一步朦胧了些许。 乔仑在小的时候住在农村,那时候光污染还没那么严重,仰起头看向黑夜时总是能看到繁星妆点夜色。 一颗又一颗、一簇又一簇、一团一团的星星或聚或散、微卷微收,有点坚定如钢,即使周围星点如雨依旧驻守在最初的位置。 有的随云而卷,一打眼就没了模样,再见时已是另一颗星辰。 多不胜数、多不胜数! 美不胜收、美不胜收! 那时星星璀璨绮丽,光彩逼人,多年后乔仑想起来依旧念念不忘。 可泰拉又不一样。 明明是一样的星星,不知为何郝昭觉得更像是幕布的上的裂口,一双双冒着光的眼睛饥渴的顺着黑色的破口观察着里面的东西。 这眼睛不是什么猫、蛇、蜥蜴之类的特殊瞳孔,又不是人眼。 到底是什么? 郝昭躺在床上想了又想,最终才从记忆里动物园特殊展示的野生动物里找到印象。 那是狼的眼睛! 一头头饿狼,已经在夜里经历了一轮轮风雪锻打,饥渴如疯如魔,折磨得胃里如同火烧,这时候有一盆熟嫩嫩的鲜肉在一团黑布里欲拒还迎,露出带着血丝脂肪的鲜美肉体…… 一双双绿油油、酷似人眼的瞳孔在幽深看不清环境的黑夜里睁开,贪婪冷血的盯着鲜肉看个不停,但又碍于头狼的指示,只能带着阴狠恶毒的视线死死注视那一盆越发甜美的生肉…… 可悲的是,当转开视线看到别处,才发现深夜里周遭尽是绿油油的瞳孔,已经被包围了! 耳边听不到声音,但那一双双瞳子做不得假,恶狠狠地、恨不得立刻把肌肤舔着舔着顺着纹理直接撕开咬进去大口吞食吮饮血肉的绿色毒孔做不得假。 这些东西已经包围了你,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恶意、饥渴、危险、死亡正伴着这些视线一遍遍的在皮肤上你来我往,钢刺般深刻。 “在看什么?” 孔明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郝昭竟听得不太真切了。 可这怎么可能? 身常在不会骗人! 【在看什么?】 从意识深处响起,清晰温和的声音打碎了禁锢郝昭的薄壳,让可怜的、只是想看个星星的橘猫立刻一拍床板、翻身便起! Bang!!! 郝昭忽视了自己的力 度有多大,不加控制的力量直接把孔明特意腾出来给他的铁窗直接打得撕裂! 巨大的力量不带缓和的落在熟铁上引发的后果是如此的狰狞:坚硬的铁块直接顺着压手的方向被撕成一滩软泥似的黑色废料,撕扯造成的形变带着面团被撕开留下的裂口一路向下,整个铁床顺着中间的裂口被撕成两半。 原本能让任何人失去平衡的失力对郝昭毫无作用。 大猫猫一跃而起,轻轻地落在才贴上不到一天的瓷砖上,听到铁制物撕裂的巨大声响他就知道情况不对,收力平身,违反惯性的轻飘飘起落,没让更进一步的惨剧发生。 鹞起鹊落的漂亮举动没能得到孔明的注意,恶魔人嘴角抽搐的看着变成两半的铁床,带着勉强的微笑看着郝昭。 “怎么回事,说说吧?” 预备役过劳死此时的声音显得悠远缥缈,但频率高的可怕,对于普通人来讲是异常刺耳的噪声,但在身常在六十四倍速的领域里这样的语速刚刚好。 孔明不信郝昭会控制不住自己,当身常在觉醒后,控制力不够就是个笑话! 既然郝昭没问题,那就一定是出了其他问题。 孔明毫不犹豫的激活身常在,随着时间推移乔仑被身常在不断推向极限,后果就是哪怕是正常行动,乔仑也好分身也好都是普通泰拉人的四倍速度! 再加上进化后的极限超频六十四倍速叠加? 神速领域就是最好的保密方式,普通人只能听到刺耳的杂音,却不知道在这杂音里面是孔明平缓淡定的交流。 至于录音机…… 这个出租屋内的水汽早就被恶魔人侵蚀了个透彻,水汽范围就是意念范围,有什么东西能逃过这样的扫描? 何况孔明此刻又施展了斑纹的源石技艺,让房间里只有他和郝昭所在的球形空间允许声音,其他位置寂寥无声。 郝昭也毫不犹豫的启动了极限超频,在这样的领域里大猫一改面对一众警官的稳重内敛,剧烈的呼吸空气,恨不得把一切都吸进肺里。 喘息声传递了一秒不到就结束了。 身常在扼杀了人类面对恐惧与未知的身体反应,让理智作为身体的主宰。 又深吸几口气平静心态,郝昭才站直身体,让比孔明高大许多的肉体舒展开来,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投下巨大的阴影。 “以防万一先不要看我的记忆,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物理参数变得非常有趣的极速领域里,郝昭沙哑的语句穿的不是很远,但孔明听得仔细。 他左手摊开向郝昭抬了抬。 “你之前叫我了吗?” 郝昭看着孔明温文尔雅的面孔,对视着深褐的瞳孔,仔细的观察着黑点的起伏。 “对,两遍,一次开口一次思维,开口情况下你没有理我,这不对劲,我又在思维链接里叫的你。” 孔明对郝昭的警惕非常习惯,乔仑这么多疑的人分身是什么货色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只有这两次,事实上你现在的行动毫无必要。” 孔明笑了起来。 “极限超频,泰拉人二百五十六倍速的世界不是一般人就能进入的,我开启超频本身就是在证明身份。” “瞳中光是超频过程的必要阶段,消耗少到忽略不计,只是我们无法适应才常常关闭,但例如乔仑和我这样的羽毛都会常态开启,世界在我们眼中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孔明的眼睛此刻带着熔岩的光彩,这刻薄而严厉的眼睛不加掩饰的注视听到解释放松下来,同样熔岩般的眼睛。 “幻术本质上是欺骗感官,用自己设计的感官去代替他人的感官,但对于我们……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什么幻术才能欺骗不一样的世界?” “文远,这是分身绝不会忘记的铁则。” “为什么,你会忘记?” 第三十三章 迷乱 解释? 要什么解释? 郝昭没有回答孔明的任何问题,他只是在突然汹涌澎湃的内部交流网里分享了自己的记忆。 正常来讲羽毛们的记忆共通,郝昭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与不同倾向的分身交流一切。 然而随着乔仑分享出的羽毛越来越多,冗杂的记忆在灵魂网络里沉淀驳杂,每只羽毛的记忆也就不再那么显眼而易懂了。 那有什么想要分享的记忆怎么办? 就像郝昭现在做的这样: 他的记忆被他自己标亮发到网络中,带着明显红叹号的任务标识,快速的吸引了诸多乔仑的注意。 乔某人:【星空?】 乔某人:【这可真是……有趣得紧。】 贝摩斯不是贝摩西斯:【@龙门大橘,自己小心点,你这属于灵感过高啊。】 贝摩斯不是贝摩西斯:【记得诡秘吗?为了安全还是不要提及了,个人建议删掉这些记忆。@乔某人】 过劳 死预备役:【没那么严重,我已经试着想了那些东西了,没有变化,文远看的可能是真的,但未必是我们想的那些东西。】 过劳死预备役:【都自己小心点,文远看星星把自己差点看疯,泰拉秘密不少,估计古神都可能活着几个,@乌萨斯教员,你们那边各种传说最多,注意下。】 叙拉古教父:【怎么就呼吁他们呢?我呢我呢?叙拉古也很危险好不好,这边都市传说多了去了。】 过劳死预备役:【可叙拉古光污染那么严重,你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啊?这就像大星霸祭里倒吊男开霓虹灯破解术式一样,你想被污染都困难。】 叙拉古教父:【那我就懂了,@乌萨斯教员,你们那边这么惨?连灯都不开的?】 乌萨斯教员:【这得看住哪儿,我天天在野外,想不看星星都难,小夫在的城市实行宵禁,么得灯光,往外一瞅就是星星。】 ! 为什么乌萨斯那边的小夫和静香没有问题? 还是说这两个人已经中招了? 郝昭心里一震,咬咬牙,怀着大无畏的精神特意共享了乌萨斯那边的记忆。 印象第一眼…… 就出了大问题。 ~ 白啊! 映眼的第一印象就是,白~ 郝昭看着记忆分享里的场景,鼻子里的血液不争气的在下面流动,强忍着没有挺枪突击。 他现在穿着睡衣,要是被孔明发现上传标亮,郝昭郝文远的一生清誉就毁了! 不行!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 生死攸关!! MD好白…… 郝文远啊郝文远,你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吗?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 好白。 “艹。” 孔明无语的特意在郝昭的联网里打出六个点点,一手扶额: “文远,你出息一点,别看静香洗澡了,不是说要检查记忆吗?” “啊,啊,对对对,我得检查记忆!” 郝昭下意识地迎合,但眼睛有他自己的想法,很明显,眼睛和小头都想看下去! 三人投票,两票同意,通过,继续看! 嗯?怎么是三票同意? 小头和眼睛气哼哼的把大头踢出了群聊。 丢不丢人! 孔明:“……” “我已经看了,没问题,静香在野外加班种血未冷基站,时差颠倒,根本没时间看星星” “小夫在城市里甩开那帮黑铠甲做调研,加班都要猝死了,回去倒头就睡,不看星星。” 孔明直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擦擦嘴角,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郝昭成熟的笑了:“别想坑我,我开着身常在还不知道?我根本没留口水!” 孔明:“那求求你把记忆共享关了吧,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胖虎你偷看静香洗澡……” 完全就是照着尊龙模板原比例打印的孔明此刻表情的纠结完全可以去出个表情包。 郝昭的身常在非常完美,没有任何老涩批的特质,可这傻猫完全忘了他在开记忆共享,结果浏览记忆的羽毛就看到了以下场景: “我不看啊,我不看这些的!” “我告诉你我不看的!” “这能看吗!” “什么东西!” “咳咳,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孔明能说什么? 乔仑现在传过来的精神连接已经恼羞成怒,明显想让看着正经实则就是个老涩批的郝昭吃个教训。 终究是自家的崽,孔明一边受着一边把郝昭弄醒。 “你的欲望被提升了,正常来讲身常在可以让你轻松冷茎,结果文远你……,我就不多说了,这两天我会放下一些问题对你排查,尽快恢复过来。” 一巴掌呼在大猫脸上,孔明不忍直视的对着再次“沉迷女色我愿意”的郝昭,叹了口气,一拳打了下去,直接物理沉默了可怜的记忆提供者郝昭同学。 屋子里又恢复了沉默,只剩下发绿的星光依旧在空旷里游荡。 孔明沉默的盯着郝昭睡着的地板,心头思绪万千。 他没告诉郝昭,他叫郝昭的时候口头呼喊和心灵震慑是一起的,两个声音误差不超过一毫秒。 从来就没有什么第一个问话。 何况郝昭盯着静香洗澡的记忆不停地看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孔明没有一点找理由的意思,郝昭是什么样的人格成型作为他兄长的孔明心知肚明。 光明正大,刚正不阿,粗中有细,嫉恶如仇都算挨得上边,乔仑可一点都没添加好色入骨…… 有点爱面子的龙门大橘在所有的羽毛面前毫不在意的暴露丑态? 粗中有细的龙门警官郝文远会忘记自己开着记忆共享? 郝昭甚至没注意在他关注静香洗澡的时候所有人都没说话。 即使是一度在群里反复发垃圾消息轰炸的贝摩斯都一言不发, 当事人静香思维信号一片冰凉。 都是乔仑,没有人会因为看了自己的身体觉得羞涩或者激动。 可郝昭就是这么干了,痴迷的盯着静香的身体。 但记忆共享里的情绪也是共享的。 郝昭这一刻不想做什么有益身心健康的事,他盯着静香雪白的肌肤,姣好的面孔想到的不是认识一下。 而是这血肉真新鲜。 摸一天…… 首先祝每一位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母亲节快乐! 阿言今天休息了一天,本来打算更新结果发现鼠标落在其他地方了…… 所以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摸一天…… 明天继续更新!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十四章 毁灭 龙门的早晨一如既往。 下城区的“下等人”吵吵闹闹的再次出现在清晨潮湿的街道上,露水伴着阳光轻悄悄的浮沫于粗糙的灰色墙面,像是一闪一闪的眼珠,平静的注视这些在这艘庞然大物上疯癫的小东西。 太阳此刻一如既往地明亮美妙,散落珀金色的线条,轻飘飘地浮沉于泰拉大地。 古往今来,一如既往。 可是在太阳的中心,为什么有一个黑点呢? 黑点不断颤动,晃的太阳是颗眼珠似的,看的久了,仿佛看见一条条血丝浮现在金黄色表面。 再看,这眼睛就开始与正盯着他的郝昭对视了。 没有情绪没有动作,一轮灿烂的阳光并没有经过身常在强化后的眼珠造成什么问题,郝昭得以与这天空之王长时间的互相对视揣摩。 一时间这位不允休息的大猫看的暖洋洋的,只觉得真的成了一只猫,微醺的醉在绮丽的骄阳之下。 骄阳之上,有永恒无一存在。 这应该是…… 砰—— 郝昭的大脑被激烈的水流打得粉碎。 粉红的脑花泼洒在雪白的瓷砖上,扬起鲜艳亮丽的痕线,细细的铺在混凝材质表面,一时间分不清是雕版还是凶杀现场。 孔明干这种活无疑比郝昭要美得多,特别是后者习惯性打爆敌人脑壳且不加掩饰的时候。 如今这残酷而美丽的技术轻而易举的降临到了同为羽毛的橘猫身上。 孔明没有怜悯和迟疑,在粉红色组织才扬起的瞬间某种奇特的源石技艺就开始作用在小小的出租屋里。 血腥气在数秒间消失无踪,就像粉红色的豆腐脑也被瞬间脱水成干瘪的灰白葡萄干一样,快速、精准。 仿佛这只是个游戏,而作为玩家的孔明在击杀目标后迸射的组织自动和谐成了灰黑色的残留物。 孔明没有停止。 随着乔仑对于操作精度的极限开发,他的源石技艺在没有特殊防护的情况下已经到了极微渺的地步。 伴随源石波动的持续,这些干瘪的残留缓缓碎裂,渐渐化为灰白色的粉尘,与空气中突然多出的水分混合,杂糅成恶心的泥浆。 但任何人,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法医,都认不出这泥浆的原型是什么,只会把肮脏的混合物当做下城区特有的污秽处理掉。 孔明的做法是正确的,在混杂为灰尘的前一刻,这些干瘪的东西依旧在大肆吸收被掠夺的“生命”,甚至缓缓蠕动,试图回到主体,重新组成名为“郝昭”存在的头部。 可惜,谨慎者同样是身常在的适应体,深知这脱胎于血未冷的恐怖技艺到达了何等地步,下起手来无往不利。 特别是作为身常在最终控制者的乔仑本身也在支持这位美男子的施暴。 直到这细碎的混合物被艰难的处理掉,无头的健壮身体才停止呼唤被打爆的六阳魁首,随着腔子中血红色液体的蠕动,不断再生出新的肉体。 这一过程无疑恶心且邪恶: 粉红色的肉芽不断生成,艰难重组成筋膜后被生长的骨头用骨茬撕得鲜血淋漓,有断裂成宛若肉虫的线条再次蠕动着尝试聚合。 直到骨头渐渐成型,这些肉芽才依附着固定的形态快速生长。 头骨伴随着肉芽的蠕动终于重生完毕,也留出了大量的空间用于生成新的大脑,肉芽欣喜地围着颅骨贴合,蠕动、扭曲,逐渐生成血红的肌肉纹理。 一点点地,除了皮肤,威武的骨架与狰狞的皮层一点点丰满成型,组成一副蛮荒的血肉骷髅。 孔明完全没在意这样恐怖的形成方式,只是控制着空气中的小东西们围着重生的“大东西”,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黑洞洞的眼眶伴随着苍白、失血的皮肤逐渐铺满,小小的葡萄粒缓缓胀大,填充空洞,让再生的“东西”再次看向这个世界。 历时十分钟,郝昭凭借着胡吃海喝储存的营养重新生成了大脑,有死亡重新回到现实。 而这重生的肉体此刻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睛 失身的凝视着不存在的东西,一动不动,即使孔明用源石技艺显形出坚硬的刀剑刺入晶状体,这大大的瞳仁也没有一点本能的收缩。 这很正常,在孔明打碎郝昭的脑袋时,作为分身本体的羽毛就被乔仑命令自毁,现在停留在龙门的只是一个比尸体还不如、完全有血未冷控制的丧尸而已。 “没有新意识生成?” 孔明在心里估算着。 昨晚开始灵能海里的讨论经久不息,每一位分身都反复回忆闺蜜的相关剧情,不断揣摩可能的污染和后果。 敌人从母神到母树甚至泡泡都被作为假想敌思考,最后悲哀的发现还是不够强,只能当做正常的情况尝试着应对。 为此而生的计划从a到z又从1到273,数不清的奇思妙想被乔仑一路否定,直到删减成为最具可能性的几种方案。 第一条就是观察。 为了防止向小克同学那样顺着秘偶被一路捕捉,孔明甚至没有与乔仑进行意识切换。 郝昭的表现同样没有脱离坏方向,可怜的大猫猫仅仅是晒个太阳就又重新中招了,最终由孔明物理消除,乔仑心灵毁灭,在灵能海里重新读条。 羽毛是一层过滤器,一切的污染、攻击都会被作为亲历者的羽毛接受,作为本体的乔仑最多损失一个由记忆分裂出的“友人”。 再次阅览这些储存在灵能海里的记忆,一样能重新生成一模一样的羽毛。 某种意义上讲乔仑的苟命能力直追苟三家。 但现在不是为苟命能力骄傲的时候,孔明保持着敏锐的精神,反复激发源石技艺控制郝昭失去防护后如同裸衣娇娘的体内水分横冲直撞。 随着时间进行,大猫猫的身体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内出血反复出现又被反复治愈,直到乔仑忍受够了这样的枯燥强行停止已经是本能的身常在时,橘猫壮汉才被剧烈的波动从内部撕成肉末。 即使如此,孔明依旧神经质地反复撕扯、干裂,疯狂地毁灭橘猫从内到外翻卷的肉身,直到壮汉成为粉尘才停止这自虐的一幕。 孔明的处理没有问题,精神自检后同样没有问题,乔仑的最坏估计没有发生。 但愁绪依旧在萨卡兹青年的心中翻滚不停,就像现在被他反复用源石技艺远程揉搓的“郝昭尘”一样,拧成奇葩的形状。 郝昭刚刚完成了龙门攻略就消失了,作为室友的孔明是最佳嫌疑人,最多明天,赶来的警官们就会让孔明“认罪伏法”,他该怎么办? 第三十五章 奇门遁甲 乔仑曾经在高中时做过几次化学实验。 实验步骤的每次结束都需要留下一小部分原样作为对照,观察产物是否与原样有区别。 算上到泰拉的这几年,将近八年过去,乔仑依旧能记起那个午后昏昏欲睡的可怜模样: 被午后阳光关照,只想躺在随便一个地方大睡一觉的乔仑忘记留样,被化学老师的刺人目光反复注视的场景。 那种尴尬、羞愧,对自身无能与疏忽的内疚,即使如今,依旧让乔仑久久不能平静。 特别化学老师还是家里人的熟人,对乔仑也算寄予厚望。 也因此每每想起他就满心窝结,仿佛又回到了闷热、烦躁、昏昏欲睡的那段时光。 现如今回忆,那段时光反而悠闲的不敢想象,从到泰拉的那一天起,名为乔仑的穿越者从没有真正休息过。 也正是这个午后过后,乔仑神经质一样的收集两份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特别贵重的,他如同松鼠一样储存两份、三份,直到觉得东西丢了也能随时找到备用为止。 就像现在这样。 在形成每一个分身时,乔仑一节一节的拆下分身的骨骼,反复撕扯被身常在不断催生的肉窍,变态一样留存一个可以重新生成分身的肉娃娃。 这样的话,无论经过怎么样的酷烈怎么样的悲伤,最终重新生成的都会是那个少年,没有一点改变。 如今看来,他的习惯拯救了即将社会性死亡的孔明。 哪怕郝昭的备份在总基地,凭借身常在极限超频依旧能轻松赶到龙门。 ——哪怕那些黑斗篷在龙门监视得滴水不漏,面对瞳中光,他们都和赤身裸体无异。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可能是志得意满后的意识松懈,再加上原主本身就是灵感过高的狠人,我会更小心的应对。” 精神网络里,读条完毕的郝昭一边适应着新的肉身一边和孔明交流。 羽毛们的生死观念和普通人不同,肉身的死亡、灵魂的泯灭并非多么恐惧的下场,只有作为最终备份的乔仑出现问题这些倾向不同的羽毛才会终结。 所以郝昭并不会有什么过激的想法。 一次的死亡对于郝文远只是一次不正常过后的护理,甚至称得上游子归乡。 橘猫猫心里对于孔明的及 时处理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对于作为羽毛的存在来讲,肉体的狼狈绝没有在所有羽毛面前失去风度来的惨烈。 “嘶——本体又在拔我的骨头了,备份必须有一个,没想到乔仑抑制分身把死亡当做玩乐的方式是把敏感度调高十倍后撕裂血肉分离骨头,重新制作分身。说实话真的很疼。” 郝昭还在对面絮絮叨叨。 透过他分享的视线,孔明可以看到与现在小出租屋内完全不同的原始风貌: 乔仑依旧在深埋地底的空洞中做活,四处袭击的红羽毛为他带来了足够的器材,血未冷可以手搓至纯源石,物质有了,能量有了,乔仑像安布雷拉一样静悄悄的宅在地下。 同样做着极不人道、被发现铁定被连判十多次死刑的可怕研究。 “行了文远,别抱怨了,如果每个人都不把死亡当回事,为此要花多少的人力物力?更何况对死亡的不重视本身就会导致疏忽大意,留下致命的线索被参透血未冷的秘密。” 孔明终于调节回来,继续和郝昭交流。 整个早晨他都在反复清理郝昭留下的痕迹,用源石技艺呼唤水汽渗入每一处缝隙观察是否有不该存在的东西活着。 为了确保完善每一刻都有一位分身借着他的视角与他共享检查成果反复确认,精神上的压力让这位指挥特化的羽毛捉襟见肘。 孔明脑门上有一层汗。 这是身常在开启后少有的情景,极限的自我控制不会允许这样没有效率的行为,特别孔明的源石技艺本身就与水有关。 觉得是龙系的源石技艺? 可惜,猜错了。 这等源石技艺并非单纯控水。 虽然文质彬彬的肉体提供者确实是水系大佬,可乔仑获得的源石技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对水系操作远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存在。 能够让乔仑选中孔明这具肉身作为顶级分身之一的原因除了泰拉版尊龙确实有亿点点帅气,还有就是它对每一种源石技艺的适应性。 适应性足够高时,这份特殊的源石技艺才能发挥他的厉害。 这是融合后可以被命名的顶尖技艺,足以与身常在、瞳中光同一级别,只因统合后源石技艺泛用性之高可以让所有源石法术汗颜。 其名为: “奇门遁甲”。 泰拉感染者的源石技艺千奇百怪,就像写轮眼万花筒时会因为“心灵写照之瞳”的固有能力诞生瞳术一样,不同的感染者可以适配多种多样的源石技艺。 萨卡兹是极易感染源石的种族,卡兹戴尔是萨卡兹的摇篮。 在这样资源丰富的大地上乔仑自然见过多种多样的源石技艺。 元素类的源石技艺现象接近、原理差距巨大的本质让初次接触这类能力的乔仑着迷,于是作为助手的孔明提出了两个方向: 将开发潜力不足的元素类统合为一类作为应用类能力,由任劳任怨的白羽毛提供算力,将千奇百怪的元素能力糅为一体,作为适应各类情况、消耗偏低、威力随投入增大的万用型。 以及对潜力极强,可以作为单一项目研究的元素类能力作为独一项目,继续进行深入挖掘,通过血未冷获得的大量源石技艺相关持续开发的强力型。 后者的缘由非常简单。 某位雷电系源石技艺的使用者是利用与细胞高度结合的源石颗粒反复做功出力的,这样的使用方式让乔仑不由得联想到了某位港漫里的凶残货色…… 仔细思考.jpg 这项目我乔多鱼投了.jpg 前者完全由孔明开发,后续操作只是作为备份在灵魂网络里沉淀。 真实意义上所有羽毛都可以使用,可能够对所有源石技艺适性极高的只有孔明如今的身躯一人。 完全由孔明一人开发,潜力止步于星球级,后续开发无力,但完全可以作为前期主力源石技艺的能力就此被记录于意识海深处。 其名为:“奇门遁甲”。 第三十六章 卡兹戴尔现状(一) 不知不觉间,乔仑已经掌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源石技艺: 血未冷、身常在、瞳中光、奇门遁甲…… 即使尚未形成系统、不能获得名字的源石技艺依旧超越一般泰拉人,对于一个普通亚人,掌握任意一种都足够他成为声名显赫的恐怖传说。 萨卡兹传说里的初代王者、乌萨斯所谓的不死黑蛇,乃至拉特兰的神圣史诗…… 前两者的威名赫赫与源石密不可分,后者通过红羽毛干掉的拉特兰人的记忆窥见一鳞半爪,这些建立于源石之上的海市蜃楼必定会被更加强大的血未冷超越。 这世间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必定有,但现在的乔仑苟在暗处,碰到那些难缠的牛鬼蛇神几率很低。 但乔仑依旧不放心。 种花家特有的火力不足恐惧症让这位来到泰拉开始就焦虑非 常的种花兔难以忍受,卡兹戴尔现在的传说里已经出现了夜晚在野外大吼不止的恐怖生灵。 据说被这痛苦绝望的声音捕捉到的佣兵都会被因为战争复苏的卡兹戴尔恶魔捕获,成为恶魔忍耐痛苦的食粮。 ——直到某一天,卡兹戴尔王城坍塌、特蕾西娅皇女亡故,这头恐怖生灵就会脱离诅咒,重新来到这片对他予取予求的大地。 事实上只是乔仑无法忍耐焦躁的发泄。 他一直都面临着生存的威胁,堆积的孤独就像冰山,伙伴们只能看到冰山一角,而巨大的、不堪重负的深沉,死死积压在青年深处。 被捕获的佣兵? 乔仑发泄大吼的情景是红羽毛极佳的捕猎地。 好奇的佣兵进入乔仑周围五公里内就会被红羽毛带着懵懂的丧尸群围攻偷袭,摆在实验台上等待乔仑的进一步处置。 现在卡兹戴尔的情况非常古怪,随着内战的进一步爆发,各种幽灵、魔物、恶鬼、禁地的传说满天飞,有鼻子有眼,甚至有极为明显的证据。 比如一个月前开始的卡兹戴尔幽灵传说,一度让白热化的内战降温,直到佣兵们吃不饱饭才继续升级。 但这不意味着结束,三三两两日益严重的团队消失没有停止过,不少佣兵营地已经直接倒闭。 原因很简单,在这周围已经没有大型佣兵队了——营地主管眼睁睁看着佣兵队的成员以极快的速度失踪,毫无办法! 佣兵们恐惧到自主抱团也毫无作用,成建制的消失、失踪、杳无音信,摄政王和巴别塔在雇佣这些战场鬣狗时尴尬的发现,已经没有多少佣兵愿意以微博的价格为他们服务了! 巴别塔恶灵也好、巴别塔勋爵也罢,甚至摄政王麾下的赦罪师都纷纷出动,依旧毫无反应! 赦罪师直接消失了两个小队! 唯一回来的白发羊角萨卡兹女人恐惧到不能自已,已经无法拔剑。 难以想象是什么东西能让威名赫赫的赦罪师折戟沉沙。 但这该死的情况就是发生了! 无所不知的女勋爵少有的沉默,对于萨卡兹幽灵迷惑不解。 巴别塔恶灵毫无办法,设下陷阱立下埋伏至少要有目标,幽灵的出现完全随机,滔天的本事毫无作用。 幽灵现象愈演愈烈,半个月后,巨大而绝望的哀嚎开始在卡兹戴尔越发幽暗寂寥的晚上响起。 没人知道呼号的正体是什么东西,萨卡兹们只能从这嘶吼中感觉到难以想象的孤独与焦躁,试图走去观察的佣兵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巨型佣兵队试图追回失踪的成员,一夜过去,营地主管再也没见过佣兵队里的任何人。 无人生还! 萨卡兹们引以为豪的力量此刻无法保护他们了。 团结的就花团锦簇的消失,孤狼的就无声无息的失踪,所有对哀嚎的调查团队都就此失踪,再也没人见过这些人。 炎国人、乌萨斯人、拉特兰人、卡斯特人乃至叙拉古人对这样的现象颇感兴趣,雇佣了不少本国的厉害人士调查。 结果? 没人回来。 所有试图靠近、试图了解的参与者通通失踪! 这些人一样有熟人、有好友,这些怒火与悲伤沸腾在胸腔里的可怜人咬牙切齿的从本国赶到卡兹戴尔。 带着或自制的,或高精尖的各类武器来到愈发诡谲的卡兹戴尔,势要找回自己的人生另一半。 可结果…… 所有的一切都在夜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有骨骸、没有血肉,甚至连痕迹都没有。 只留下平静的沙土面对着每天在这里上演悲喜剧的泰拉亚人们,甚至还有不少美丽的花儿出现在战争逐渐平息的卡兹戴尔上。 平整的大地首次让生活在其上的泰拉人恐惧。 拉特兰的顶级公证人、乌萨斯的特种作战部队、炎国的蓑衣死士、叙拉古特色的精锐黑帮都在不同的夜晚探索过。 幸运的没发现问题,不幸的发现了问题,于是一夜之间只剩个下几个小队在漫无目的的搜索,数百人的部队竟然只剩下几十人回去复命! 哪怕最骁勇善战的萨卡兹佣兵都不敢在夜晚四处走动了,双方难分难解、你死我活的内战竟然在一个月内变成了只在白天互相摩擦的娱乐项目! 夜晚成了卡兹戴尔的禁地,商道上的危险在夜晚同样可怖。 莱茵生命试图参与卡兹戴尔分基地的部队一夜之间人间蒸发,陪同的医疗干员、三位医学方面的大拿全部失踪,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安保队长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这位保安队长同样传奇,这位瓦伊凡女人有着坚毅的脸型、锋利的眉角以及坚毅的金色瞳孔,让人联想到冰冷金属的铁灰色长发带着宿主格格不入的顽固架势。 这是个见到的第一眼就能够联想到坚固钻石的厉害女人。 她的战绩一 样惊人,带着莱茵生命队伍走过上百次商道,只有一次因为大量佣兵的围攻不得不弃车保帅,带着莱茵生命的重要人员抛下物资撤离。 ——这些货物是这位队长提出来作为疑兵之计的诱饵,让佣兵们把目光移到丰厚的医疗品上而不是能够治疗他们的顶尖学者。 那次旅程惊险无比,不知为何得知消息的佣兵前赴后继,事后每一位护送干员都记忆犹新,安保主管的计策拯救了整个团队的性命! 但这次不一样了。 莱茵生命同样派出了人选试图研究这种古怪的吼叫现象,为了确保老学者的安全,战绩惊人的安保部门主管被推荐参与。 结果…… 一场失败的护送让名为塞雷亚的铁人休养到了现在。 仿佛看不见的幻影袭击,这位主管的直觉刚刚示警还没来得及组织队形就被巨大的力道直击胸腹。 经验丰富的瓦伊凡饱经战斗的反应神经根本赶不上,她只来得及用微小的盾牌弧度护住作为要害的心脏部位。 同时立刻发动源石技艺,伺机减慢对手、出手降服。 ——这样的想法毁了她的一切举动。 掺杂D32钢,这种顶级钢材的特制盾牌被凶猛的力道直接打穿! 透过盾牌的某种物质无视她匆忙结成的钙质护壳,轻松把钙质层打得粉碎! 残余的力道渗入塞雷亚的内脏,把身经百战的安保部长打得痛苦难忍,内脏的绞痛和源石技艺的无力没能让这位强人服软,她依旧咬牙站起,打算带领剩余人员继续作战! 然而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她的队员全部死亡,老学者悄无踪影,一个眨眼间塞雷亚遭受到难以想象的重击,凶猛的力道让这位铁人一声闷哼。 继续的打击没有来到,等她尽可能快的准备反击时,周遭的一切都象征着她的失败。 无所不利的安保主管一夜之间颓废空虚,坚定的双手甚至无法握紧盾牌。 第三十七章 卡兹戴尔现状(二) 卡兹戴尔久违的和平让摄政王无法忍受,于是一批批军团被命令、一队队赫赫有名的业界佣兵被邀请,卡兹戴尔的土地再次被战争光临。 佣兵们开始翻阅古老的传说。 因为这些所谓的精锐团队没有完成摄政王的期望。 巨大的轰鸣成夜成夜的响起,与之相配的就是追赶着哀嚎的千人部队只留下残羹冷汤的零星几个。 这些回来的、被吓得眼神发直、乃至有些痴痴呆呆的军士们描述的非常可怕: 随着对哀嚎声音的越发靠近,军容严正的正规部队中不少人突然肠穿肚烂,大量装备精良的萨卡兹佣兵居然开始自燃,少数几个感染严重、源石技艺巅峰造极的术士们悄无声息的伴随着黑色的源石化作粘稠的血流,静悄悄的没了声息。 总共不到三分钟,千人军团消失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 轰鸣声可不是自燃引起的! 指挥者咬着牙命令剩余的部队据需靠拢,饱经训练的战士们同样互相鼓舞,怀着仇恨和贪婪继续寻找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于是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不少肠穿肚烂的萨卡兹士兵居然追了上来! 这些内脏消失、融为血泥,怪模怪样的萨卡兹居然追了上来! 这些尸体不畏惧弩箭也不畏惧穿城巨型攻击模具,配合默契、牺牲无畏,甚至能够自我再生! 军士们清晰看到这些腐烂者从穿过肚腹的巨大弓弩下把脑袋也好、躯干也罢直接拽下来,一边再生一遍向他们冲锋! 术士的攻击毫无作用,近战卫士们鼓足勇气与这些复活的同僚刀兵相见。 悲剧就此发生: 这些尸体会自爆! 威力大到源石炸弹成了笑话,精良的铠甲成了送死的囚笼,腐蚀、爆破、二次爆炸反复发生,悍不畏死的再生者甚至排着队去送死。 军士们能怎么办? 逃跑成了奢望,这些复生的东西远比他们生前厉害,肉体素质居然能够追平源石能源的越野机器,再好战的士兵面对这种东西都失去了斗志。 吓破胆的这些小猫小狗已经不敢继续为摄政王服务了,他们甚至不敢提起箭支射出一根弓弩。 仿佛是报复。 十天后,正规军的营地响起了同样巨大的响声。 这次是白天。 已经没有人敢于靠近了,也没有佣兵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确定魔物的真面目。 佣兵们只知道营地里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物资、营帐、士兵…… 所有的这些都消失了。 佣兵们等了足足五天才敢慢腾腾的确认状况。 眼前的是一片一览无余的平整土地。 巨大的爆炸声响好像只是幻觉,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大地一如既往,平整、厚重。 摄政王被 这样的损失折磨到在黑铁宫中大发雷霆,赦罪师却迟迟不愿出动。 当千人部队消失、五千数量的大型军队在响彻卡兹戴尔平原、哀嚎了整整一天的索命轰鸣下彻底消失后,再无畏的赦罪师也不愿趟这趟浑水。 一时间试图鼓动内战的各个势力失声。 佣兵们已经躺平了,关于幽灵、关于魔物的传说开始被混吃等死、嚼着积蓄过活的老手们反复传言。 居然越说越是句斟字酌: 在遥远的卡兹戴尔古代——这时萨卡兹只是分裂的游牧群体——魔物横行、邪神遍地,源石感染甚至被认为是神灵赐福。 ——凭借着感染的粗糙技艺,萨卡兹们能够保护族人和自己。 天道有常,萨卡兹们挣扎求存的绝望日子无边无际,终于诞生了一个古老的意志: 萨卡兹死去的、现存的源石大师们献祭自己,终于成就了一轮满是伤痕与苦涩的月亮。 这是萨卡兹人永恒不变的灯塔,每一位血统足够古老的萨卡兹都能感知到这份古莽意志的疲惫与坚韧。 在这意志的呼喊下、在这意志的培养下,天命的圣王诞生。 这位天定的萨卡兹君主才华惊世,轻松就能施展每一位源石大师的技艺,这些要经历时间磨砺、苦难吞嚼的悲伤技艺被这位君主生而知之,随意施展。 他仿佛能听见每一位萨卡兹的心声,慈悲、博爱、温和,带着萨卡兹族逐渐团结,一点点获得生存的空间。 但空间终究是有限的,即使圣王英明神武也无法改变事实:随着新生儿的增多,养育统合萨卡兹族的土地已经不够了。 何况这些古老的魔物与邪神都在掠夺萨卡兹的人口,叫萨卡兹人不得安生。 于是圣王拼着一身伤痛,放下了辛苦建立的卡兹戴尔王城、放下了爱他敬他的族人、别过视他为生命中最伟大存在的亲人,咬着牙与邪神决一死战。 圣王的一生就此凄苦,原本可以继续活出下一世的生涯戛然而止。 但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在同行的萨卡兹勇士追随下,圣王不畏牺牲、不惧险阻,冲进喋血丘、太虚矿、古龙坟、不死山……等等等等禁区搏命,嘴衔大药、灵燃厉火,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与这些恐怖存在同归于尽! 但这些古老存在哪是这么容易消失的? 圣王的搏命只能换来暂时的安稳,萨卡兹得以继续存活求生。 但受到重创的邪神魔物依旧虎视眈眈。 于是帝子迎风而上,不逊乃父一分! 勇士的孩子们同样不畏牺牲,依旧愿意追随这位视死如归的存在,含着父辈筚路蓝缕、为萨卡兹献上一切的心情、带着仇恨与悲伤继续为萨卡兹求生存! 历经两百余年、历时六代人的搏命终于勉强封印了魔物。 但邪神在此前对着萨卡兹古老意志发誓: “你盛极一时,但我不会服输,我会化作萨卡兹永无止境的梦魇,化作萨卡兹无法摆脱的恶念永远存在下去!” “当这些肮脏的小东西忘记了你的悲哀、忘记了你的慈悲,我会重来,我会噬空你的血脉,吸干你的存在,披着萨卡兹的皮、淋着萨卡兹的血,叫你的萨卡兹永世不得超生!” 魔物更是仰天哀嚎,诅咒圣王: “你今日杀我子孙、夷我族人,我祝你和你的血脉晚年不详,变体红毛,终日不得智慧,只会吸干吞食萨卡兹人!” “到那时,我和我的族人会顺着你的尸窍复生,重新降在这世间,要你的族人血肉成泥、泥销骨烂!” 萨卡兹意志当日便直接回答: “到那时,新的萨卡兹会重新团聚在一起,在旷野、在荒地、在卡兹戴尔外,包围你的魔子魔孙,要它们终日在恐惧中形销骨立、肉散归天!” 言罢,邪神归天! 圣王帝子皆是一个答案: “那我武器、载我意念就是我等传人,继承我等存在。自此,只有我等伴你这魔物深埋九泉,永不归来!” 遗憾的是,随着内战爆发,生灵恶念唤起邪神,骨肉血泥落地呼唤魔物,这些古老的东西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些继任者,磨牙吮血,饥肠辘辘的准备报复。 幽灵也好、哀嚎也罢,都是传说中的魔物正在苏醒的证据。 这样的传说奇奇怪怪,至少女勋爵听到的时候一口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明确表示绝无此事,叫佣兵们不要乱猜。 但这样的传说奇妙的戳中了萨卡兹的爽点,于是流传的越来越广,卡兹戴尔开始流传起圣王的传说。 第三十八章 龙门 “所以呢?” 孔明莫名其妙的看着绘声绘色给自己复述卡兹戴尔传闻的郝昭,这位在无光的凌晨以高超的身手冲进龙门市区、轻松摆脱黑蓑衣监视的武者心痒难耐的和孔明复述乔仑的“丰功伟绩”。 “这种传闻根 本证明不了什么,我能够连接上记忆,以讹传讹的传说根本经不起推敲。” 郝昭热情洋溢、神秘兮兮的炫耀直接僵在了脸上。 毕竟是乔仑来到世上的第一个扬名故事,有一份表现欲和虚荣心的郝昭本来想让孔明也开心一下,没想到这位智商担当对所谓的“卡兹戴尔古老传说”嗤之以鼻。 “这样的传闻毫无作用,甚至会让摄政王注意到我们,一点益处都没有,红羽毛已经停止狩猎避风头了,向我叙述这些……想要证明什么呢?” 孔明更加莫名其妙了。 “所有的过程我都了解,探索者不会有多少人,碰到偷袭的红羽根本反应不过来,血未冷对于源石的可操作性提升巨大是早已预见的事实,可以为‘丧尸’提供不错的法抗。” “红羽作为快刀手已经可以超频到一百二十八倍速倒是个好消息,这证明我们这种非专精的分身也快升级了,剩下的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 孔明的解释让郝昭说不出话来,大猫猫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和一些分身觉得爽极了的装逼小故事在孔明看来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浪费和无效行动。 在郝昭看来值得一书、可以让所有分身乐呵乐呵的爽文故事,对孔明来讲只是次对自身的评估。 大橘有点气馁。 “你的想法当然是有必要存在的。” 孔明没有连接都能看出大猫猫的失落,安慰道。 “乔仑不支持一个想法统一所有声音,自鸣得意的、谨慎的、狂妄的、奇思妙想的所有想法都是可以有的,只是负责概念不同。” ……但你们这种类型真够无聊的。 郝昭腹诽。 “能跟我说说具体问题吗?我对于你们宣传的方式比较好奇。另外负责宣扬的又是哪只羽毛?这种类型的可以负责未来的宣传方向。” 发现郝昭明显兴趣下降后孔明识趣的抛出了下个议题,总得满足大猫猫的表现欲不是? 虽然这傻猫前天晚上就作死看了不该看的,把孔明忙个够呛。 “没有什么!” 提到具体实施,郝昭明显眉飞色舞,一脸“快问!快问!”的贱样,被孔明故作疑惑的奉承接下话茬后也不卖关子,滔滔不绝的向孔明说起其他羽毛在这方面的战绩无双: “还记得被乔仑要求选个方向做点什么的清歌吗?从伊比利亚大老远赶到萨卡兹、死状非常奇怪的那个!” “清歌?我记得是水母型的亚人,死状确实怪,还是我立的项,分配了两组白羽毛的算力整理这人的记忆,伊比利亚对于我们来说很不熟悉,值得分配算力窥探虚实。是这个吗?” 孔明回忆了一下,想起了那具特别的尸体,这人死的很奇怪,乍一看像是被从内部寄生了什么东西,撕开身体跑了出来。 但被分配到这具尸体的孔明重新把清歌的身体拼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这女人身体相当完好,内脏、组织、血管损伤面积很小,唯一的伤处是一颗射穿小腹的蚀刻弹头。 之后这女人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破开身体,直接死亡了。 这具尸体直接让孔明想到异形这部电影,立刻报告了乔仑,清歌的重要程度飙升,马上被作为学者的特别羽毛进行下一步观测。 至于接下来的研究孔明就不再参与,他设计出来是作为大总管的,这种细分的研究明显不是孔明要挖空心思掉头发的领域。 现在清歌居然被乔仑赶出去干活? 她的记忆有问题吗? 乔仑居然毫不在意清歌? 带着大大的问号,孔明直接查阅了关于清歌的记忆: 羽毛们花费一天就整理出来了,清歌从苏醒到死去的记忆都是她异常珍视的宝物,这也让羽毛们的工作非常简单:顺着时间轴往下,不需要反复拼凑判断记忆先后。 结果让孔明哭笑不得: 清歌并非被异形侵蚀的宿主,有这样奇怪的死亡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实验,只是她的种族问题而已。 死亡一次会再度重生,但重生回来的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只记得种族天赋,剩下的一片空白。 新生的意识会忘记一切,懵懵懂懂的继续旅行,遗蜕有时会被处理,有时会被一张白纸的新生存在扔掉,任凭腐烂。 之后就很简单了。 红羽发现了这具与众不同、分外柔弱的躯壳,再然后,就是孔明在试验台上的所思所见。 回忆结束,孔明一边分享他搜查到的记忆一边继续和郝昭交流: “是这个清歌没错吧?我还想窥探伊比利亚呢,结果她死了活、活了死,愣是不记得一点相关信息了。” “没错,就是她。 ” 郝昭回复。 “本来再生之后特别柔弱,身常在的强化也救不了她,毕竟她的种族极限就到那里,破坏一点人就没了。” “但是这女人颜值实在是高,你也知道,乔仑是个颜狗。” 郝昭挤眉弄眼,龙门早晨的阳光照在橘猫故作搞怪的脸上,映射出斑斓的阴影。 孔明愣了愣,一时间就好像恐怖的星空灵性从未发生过,郝昭只是回了一趟卡兹戴尔,带回一些更为新鲜的消息。 但他很快就压下了念头,身常在强化后的大脑过目不忘,郝昭面对的威胁不会因为一时的安逸消失,孔明不能忘记泰拉现在的凶险。 “她是第一个应用能量吸收和超限强化的实验体,效果斐然,现在已经超越了种族阈值,和萨卡兹十岁小孩的身体强度差不多了。” “晒个太阳就能增加能量,增加的能量又能强化身体,乔仑为此开了一个超人计划。说实话孔明你没参与真是倒霉,我看着就羡慕。” 郝昭没等到孔明的回复,又继续和他交代乔仑研究的进展。 “之后乔仑就把她赶出去加班了,美其名曰不养废人,虽然我们都知道是他获得分身之后索然无味。” “清歌去了其他地方……” 第三十九章 大计划 “她去了萨卡兹营地——因为红羽兴风作浪的惊人战果这些佣兵们抱团组成了大型营地,在那里用一些故事讨好那些初出茅庐的新人,勉强赚了一点小钱。” 出租屋里阳光灿烂,照射在空白素净的桌面上,反转出一粒粒灰尘。 郝昭正坐在会客桌左侧,被阳光照满半身,威武若雕塑的方正脸颊一滴汗也没有。 正对着他的孔明躲在阴影里,精细的吃着刚刚做好的包子。 天色出奇好,阳光带着水的质量,曼妙的一点影子在地面散步,泛起粼粼波纹。 在龙门外打生打死的雇佣兵生活与呆在龙门外环吃着包子租着房的生活是两个极端。 前者肆意妄为,全凭喜恶决定生命的朝向,对了就赚上一笔大的,带着看得过去的人喝上些什么,错了就付出代价,咬着牙舔伤口。 后者能填饱肚子,可以不用担心危机四伏的现场,源石感染、枪林弹雨不会那么频繁痛苦,却很难那么神采飞扬的在泰拉大地上一览众生。 孔明有点想起和乔仑的商量了。 乔某人习惯于分出两拨人,一波赞扬他的想法,说出这么做的好处,另一波必须反驳他的观点,举出耸人听闻的缺点。 这是为了防止他又犯刚愎自用、不听人话的老毛病。 每星期智慧型的分身都会分享在不同位置的记忆,互相讨论泰拉的文化、生态、政治发展,每到这时群声鼎沸,这个支持封建专制,那个坚持听从民意,谁都不服谁。 直到一个星期前孔明到达龙门后的第二天,乔仑在精神网络里直接给所有的意识形态定了性: “不要教条,泰拉和地球是不同的,思想滞后、科技有前有后、身体素质完全超前,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坚持把曾经的经验套用是不对的。” 这是在反驳提出重走那段征程的羽毛。 “封建?我听过这么一句话:‘哪怕你搞自本注意都行,不要去搞封建注意,这太低级了。’” 乔仑当时精神意志清了一下,想了想没有继续举例,这一句话比千言万语都足够证明他本人的倾向。 “何况我还是想回家的,留在这里当个土皇帝?我看你是在为难我乔某人。” 中二到提出秦皇汉武、昭烈魏武的羽毛们说不出话了。 “我记得我看过一本书,书名叫乌合之众,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人群的整体智商是随着参与人数增加而下降的。’,何况泰拉这群人连个基本想法都没有,还在盲目与所谓的贤君?” 乔仑冷笑一声。 “我佩服他们的作战思路、也佩服他们在战略上的奇思妙想,可他们在更巨大、更伟大的道路上个毫无建树。应该继续追求捧个西瓜,而他们走到半路就被身边的蠢货喊停,捡了点大号的芝麻就甘愿回头。 那你觉得怎么办? 羽毛们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办呢?” 乔仑在精神空间里拟态出的本人拍了拍手。 “我知道唯生产力论不对,可卡兹戴尔现在最重要的矛盾是什么?” “是战争频发,难民流离失所,内战中只要有一方不愿意妥协,继续施压,总会引起反弹,一切也都不会终结。” “可这场战争对民生的破坏有多大呢?我不想去讨论卡兹戴尔内站的必要性,但每一个乔仑都要意识到:战争在摧残卡 兹戴尔的萨卡兹,具体说是安分守己的萨卡兹。” “源石辐射过量的土地种不出粮食,流离失所养不出人才,连年战争弄不出工厂。内战已经毁了一切。” “前期做什么只要厘清这一矛盾就清晰明了:我们要聚拢难民,在隐蔽的位置用血未冷吞食过量的源石降低辐射,带着这些吃不饱肚子的可怜人吃饱饭。” “吃饱饭对于这些萨卡兹普通人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噼啪一声,孔明的精神投影传过疼痛的感官,这并非某种惩罚,仅仅是乔仑对于一些羽毛的联系而已。 疼痛是最能吸引注意力的感觉之一,对于自己的羽毛乔仑自然不会客气。 “孔明,我需要你在炎国弄些种子,还要找到炎国的一些农业专家,不管用什么办法,拿到知识。” 孔明打了个响指作为回应。 “聚拢、收集到足够的人选时我们要带着这些人分出去,过多的人口在没有完成工业化只会吸引注意,所以必须分开。” “但聚落的人数需要注意,要足够在攒足粮食的同时能够满足我们新建立的工厂运行的最低人数。这一点@贝摩斯,我需要你利用奇门遁甲进行建设。” 贝摩斯带着笑容就要起身张嘴说话,孔明只是想了不到一秒就知道她又想作死,一记精神鞭笞过去让这位象征自我审查和自我贬低的人格闭上了嘴。 毕竟是乔仑开会的时间,贝摩斯上去搞事画风太清奇了些。 “工厂选址和机器制作有马卡龙负责,你到了叙拉古后我可以分配大量算力和时间给你,制作出足够的分身去维多利亚进修。” 狠狠地瞪了一眼被孔明电的脸色潮红的贝摩斯,乔仑继续向拼着老命往叙拉古的马卡龙吩咐,后者被乔仑坑了,距离叙拉古的距离远了足足一倍,现在紧赶慢赶还没到。 “这是生产,也是最主要的矛盾,我们的核心吸引力。但在之后就是外部威胁与内部倾轧,我不担心内部,因为我们本就一体,但外部不可能风平浪静,单摄政王一个就不是庸才。” “这时就需要你们的成果了@乌萨斯教员,乌萨斯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你们两个也可以呼唤我进行分身制作,我们尝试着渗进乌萨斯内部,模仿他们、榨干他们、侵蚀他们,最后,战胜他们。” …… 后续的想法孔明当然还记得,但现在旧的问题正在解决,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对于泰拉人来说,对于异于常人的亚人们来说,他们能够接受一个秩序井然、集体压倒一切的群体吗? 孔明一边听着郝昭的介绍,一边在心里继续琢磨。 清歌? 清歌是谁? 我只想知道以后的方向是什么,既然能在卡兹戴尔掀起一轮古老传说,这位清歌小姐想必很快就会出现在下一周的思维会议上了。 第四十章 是我文远的大胜利 ! 孔明的想法终究是埋在了他的心里,谁都没有说。 最终只有乔仑维护的时候会得知这位与众不同的指挥型内心深沉的纠葛。 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郝昭明显不会在意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起初清歌说的什么传说被这些萨卡兹嗤之以鼻,他们根本不信会有人能够做到如此可怕的事情。” “但清歌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弱点。萨卡兹或许对乌萨斯对维多利亚这些人不屑一顾,可对自身起源的古老信奉如一。” “只是照着曾经的网络小说改编了一下,这些蠢货们就如同阅读禁忌一般沉迷不休。这些编造的可笑的故事怎么会是他们真正的起源?!” 郝昭谈着谈着就说到了这位对萨卡兹最深的担忧。 乔仑可以改变生活条件、可以带来医疗支持、甚至可以试着开启一条更为强大的科技树,在血未冷的灵魂网络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狂想。 但有了又如何? 萨卡兹曾经有着泰拉最为强大的源石适应性和源石技艺,可下场呢? 什么都没有改变。 多年过去,人文、科技、文明都与那些源石技艺尚在开发的亚人并驾齐驱。 乔仑心里对这些亚人有所轻视都是源于此。 但在心灵化身羽毛们用同样的情报反驳了他,地球五千多年的历史循环恐怕也没什么可以骄傲的。 郝昭更是直接提出“正是因为没有才需要我们出现作为引领”的想法。 清歌的宣传本身就是试探萨卡兹对宣传手段、宣传载体、宣传内容的接受程度,结果…… 郝昭心里一声惨笑。 “既然已经得出了结论,不是应该高兴吗?我们已经得知了第一步。第二步出发又有什么难度?” 孔明哪里会不懂郝昭的心思?安慰着有点疲惫的龙门大橘。 “另外,今天不是你带着那些挑选出来的愣头青在下城区站稳脚跟的日子吗?我 以为你会直接去汇合,只和我灵能网络进行交流。” 发现郝昭不想再谈的孔明立刻转移话题。 “我留给他们三个小时的时间在下城区的最外围观察下城区,这段时间我们去把上一任近卫局荒废的分局重装一遍。” 郝昭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孔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在装修期间,分局总会出现一两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不是吗?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 当这些满怀热血与激情新晋近卫局干员来到与郝昭约定好的集合位点时,他们已经满心疲惫。 责任感与进取心让这些对龙门心有好感的年轻人时不时就想出手改变下城区突发的各种情况。 但郝昭点兵的时候就三令五申禁止出手。大猫猫严厉到明确说出谁敢不听命令就直接把他赶回总局,并在报告上写上办事不利标签的惩罚。 无论精明与愚蠢,干员们都知道履历上出现这样的文字会有怎样可怕的毁灭性结果。 前途与现状、激进于妥协、正义与漠视反复的煎熬着心中年轻心灵。 郝昭的惩罚是连坐制的。年轻干员被分为3~5人一组,每组中有一人出现不听号令的情况整个小组都会被直接遣返。 至于隐瞒? 郝昭能够作为近卫局打进下城区的一颗钉子就是因为他有一套在下城区颇为有效的手段。 于是心灵的煎熬与现实的痛苦让警员们更加抑郁。 郝昭出现在选定的、即使相对清洁也遍布碎石的平地上时,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 没有人说话。哪怕最话唠的那些人都阴沉着脸。 无能为力与忍无可忍在这些人脸上交替出现。 由于郝昭要求便衣,警官们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外地来的黑帮。 偏爱黑色、灰色、深蓝色的他们聚在一起。乌压压的一群人让周围的下城区居民只敢远远的看着,猜测的这些苦大仇深的狠角色都是哪些地方来的强龙。 “咳!” 郝昭干咳一声。 训练有素的近卫局干员们立刻调整了原本松散的架势。一群人自觉组成了6×7的纵队,站得笔直,注视着作为他们长官的郝昭。 “看样子,一个上午咱们每一位成员都对于下城区的状况深有体会。” 郝昭笑着说。 他的声音不大,在有些空旷的集合点并不是会传播很远的样子。 可每一位近卫局成员都清晰地听到了橘菲林的评价。 远处打探情报的居民却根本没听清这位夸下海口能治理下城区的郝sir每一句训话。 很明显,拥有多种源石技艺的郝大猫又一次作弊了。 然而没有人会花心思对一个前途未卜的小督察进行调查。于是郝昭心安理得继续着发人深省的发言: “我相信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制止你们做这些明显是我们职责范围,而且能够伸张正义的英勇之举。” “不用反驳。我只是看着各位的眼神就能够猜到各位的反对。你们当然可以反对。事实上阻止下城区各类犯罪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但我希望你们知道,我们未来的所作所为会引起的阻力远比今天一个上午更为可怕危险。这时你们要依靠什么能战胜这些外来的恶意与想法呢?” “我希望你们记住现在的想法,记住心里反驳我时满腔的怨愤。这些盘踞在下城区的势力绝不会像我现在这样文邹邹的与你们商谈,而是用血腥与残酷让人屈服。” “此时如果没有了勇气,就请想一想此刻内心的痛苦与无力。” 【不错啊文远,这些人看起来很佩服你说的话呢。】 孔明透过郝昭的视角观察着若有所思的近卫局干员们。 【不错个屁,我这就是找个理由给他们一点勇气,让他们不要滋生优柔寡断的放过心理,对下城区的渣滓可以痛下杀手!】 郝昭在心里很不屑。 【这些愣头青见过血吗?恐怕是没有的,我只有激起他们的愤怒。才能让他们忘记恐惧。能够完成我的一切命令。】 【不能再等了,明天这些凭借话语煽动出的怒火和对我的支持会消耗殆尽。今晚必须直接奇袭那些活过了上次情报搜寻的小混混。斩掉这些黑帮深入下城区的触手。】 【给我情报,孔明。】 章末总结 龙门的故事告一段落啦! 郝昭与孔明的故事就先到这里,接下来是马卡龙的大显身手! 乔仑马上就要获得真正的,让他能够改变泰拉的源石技艺,也要开始孵化大战略了! 一股隐秘的势力开始在卡兹戴尔游荡~ 同时一些可怕的秘密要被乔仑炮制出来迷惑视线啦~ 所以…… 明天请假一天思考一下可可西 里教父的恐怖生涯! 第一章 马卡龙 马卡龙第一次醒来时还不叫马卡龙。 乔仑其实蛮中意茸茸、迪亚波罗之类更顺耳名字的。 当时作为所有后续分身的大哥、仅次于红羽毛和贝摩斯的孔明则建议起名叫凯撒或者庞贝,再不济可以加一个加图索之类的姓氏冒充叙拉古能人家族。 但马卡龙醒来后打乱了乔仑与孔明的所有安排。 这位用狡诈与残忍做骨架、温和与优雅作皮肤的鲁珀族啃光了乔仑辛苦弄来的稀缺产品——华糖后就给自己起名为马卡龙。 戏谑的甜点名字配合古里古怪的神父装扮,白毛的鲁珀轻轻松松地混进了老大哥的步调。 他的强化其实不差,但很少愿意展示,和天赋异禀、肉体强横的郝昭单挑时,甘愿认输挨揍,惯于伪装和乔饰的习性让孔明多次怀疑他是否又成为教父的能力。 一位教父可以是狼崽子可以是老狼可以是狮子,但一条毒蛇未免欠缺勇气。 马卡龙当天就用一套叙拉古拜年剑法让孔明闭上了嘴。 当然,也可能与奇门遁甲开发进度还很初级有关。 现在孔明无论是用水汽延缓马卡龙的进攻还是保护自己都轻而易举,根本不会犯让人近身的臭毛病。 虽然在极限超频的威力下一般人就算近身也会被孔明锤爆狗头,可架不住马卡龙一样会多段超频,甚至比孔明快得多。 于是带着优雅笑容的白毛很快就被鼻青脸肿的孔明哥推荐成为叙拉古方面的总负责人——天可怜见,这傻哔鲁珀根本不懂得留手,上来就是全套拜年剑法,直接让孔明挂了彩! 事后奇门遁甲研发进度直接以火箭般的速度蹿升一大截暂且不提,马卡龙的老银币行为深得乔仑赏识,于是在经历了几次乔仑杯羽毛武斗大会之后就被发放到了叙拉古。 无他,白毛鲁珀此次都在武斗会上饰演混子角色,让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恨得牙痒痒。 贝摩斯甚至直接给了这王八蛋一记心灵重击! 可是有什么用呢? 白毛鲁珀自带一股疯劲,能顶着贝摩斯的精神鞭笞继续眉飞色舞,让白美人心态爆炸,当晚就退赛去莱塔尼亚搞事了。 马卡龙的征程并未结束,白毛长发的矮子鲁珀依旧贼心不改,试图用语言压迫最晚诞生的乌萨斯教员组,让这两位尝尝什么叫人间疾苦。 然后……没有然后了。 乌萨斯的两位羽毛让这位二哥体会了一下什么叫铁拳无敌和穿林北腿,要不是他立刻喊了投降,下一波的军道杀拳和天魔平静直接就能让作死的傻白毛立刻回到精神网络里读条。、 接下来能怎么办呢? 输得惨烈的鲁珀只好灰溜溜的跑去了叙拉古。 ———————————————— 回忆起曾经的日子,马卡龙翘起了嘴角。 在郝昭带着龙门近卫局的愣头青们如火如荼的搞定下城区黑帮时,马卡龙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叙拉古。 这是叙拉古这座城市外围的一个小镇子,阳光灿烂、空气清新,街道上点缀着一些绿植,净化着微微透着血腥味的空气。 没错,对于叙拉古出身的马卡龙原身来讲,带着血腥、阳光、金属灼烧味道的空气熟悉又清新。 虽然这样的味道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鲁珀都问不出来。 这并非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马卡龙毕竟是鲁珀强化出身,天生就有远超一般鲁珀的嗅觉与感知,也有着更为高超的承受能力,闻到数天前、甚至已经被雨水反复冲刷的血腥早就是他的常规操作了。 白毛的鲁珀始一出现就带给为了躲避天灾才返回不久的普通鲁珀们深刻的印象。 全身黑色简朴的神父装扮,配合腰间的圣经与拐杖仿佛是从西西里这座叙拉古的骄傲出来的宗教人士,笑嘻嘻的评估眼前这座小镇的价值。 这也让不少居民新生警惕: 虽然这座小镇是他们祖辈迁徙的地方,但更久远的记录实在太少,说不定这座勉强称得上富饶的小镇是这位神父祖传的封地呢! 于是这位神父满足了他们的臆想: “亲爱的各位居民们,欢迎你们来到这座城镇,而他正是我祖祖辈辈代代相传的封地,庆幸的是即使我们在西西里失利依旧没有抛弃他!” “现在,我非常荣幸的宣布,欢迎每位居民回到这座带着我祖辈记忆与荣耀的小镇,他的名字一如既往,我希望每一位居住在这里的居民能够记住:亚楠!” 冷场,十足的冷场。 神父故作激情的演讲并没有得到老辣居民的欢迎,每一位或黑或灰的鲁珀只是冷冷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白毛鲁珀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向选定的房屋走去。 没有一个人去理会没有介绍姓名的马卡龙! “亚楠的各位 居民们!我非常荣幸能够在这里作为镇长管理每一位居民的生活,记住我的代号:马卡龙,在不久以后,与我同名的甜点将作为每一位朋友的友情证明!” 马卡龙还是带着活泼与热情的在小镇门口喊着。 发现这一点的居民们更加不愿意理会他了。 叙拉古灾难频发,所谓的长期居住地根本不存在,能让鲁珀们心甘情愿心有不舍的只有他们的骄傲西西里,这座被西西里女士以“铳与秩序”握在手中的城市。 亲口承认在西西里惨遭清算的马卡龙很不幸被每一位居民视作没有本事的蠢货。 这样的蠢货有什么理睬的必要吗? 鲁珀们即使闻不到这位马卡龙身上的味道依旧不觉得他有多么传奇。 “好,非常好,孩子们。” 马卡龙低声说着。 他此刻的语言冰冷低沉,没有一点情绪掺杂。 “无论多么荒诞的故事你们总是要传达到负责人那边不是吗?让我看看是哪位幸运的小伙子会成为我新的饵食……” 与温文尔雅的孔明、刚毅果敢的郝昭不同,原身就是黑帮成员的白鲁珀哪里会是精打细算是否要干掉其他人的好人? 疯癫的鲁珀只相信强权与力量,就像他即将在这座小镇上毫不犹豫推行的这一套一样。 第二章 偶 一夜之间,小镇的一切都变了。 居民们疑惑的发现原本的领头人此刻生硬的躲在疯神父的后面,向镇子里的每一位居民宣告神父对镇子的所有权。 也熄灭了这些人离开小镇另外选择一处避难地的打算。 嗯,主要是这位领头的以德服人,和雄赳赳气昂昂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没有一点关系。 这些人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 领头的怯懦谄媚到疯神父是他的亲爹一样! 身后的小弟也没了以往狗仗人势、以多欺少的流氓模样,此刻这群人翻出了以前只在重大节日才穿的黑色西装,带着领带墨镜,一言不发的跟在领头与神父后面。 黑西服面无表情,即使被灰尘毁了干净整洁的衣物也毫不在意,不少居民还记得这衣服哪怕沾点灰这些人都心疼的发抖! 此刻这衣服对他们来讲仿佛只是普通的休闲服,忘记了价格与庄重,只能算是前面两位大佬的配饰。 疯神父依旧疯疯癫癫,可在身后二十多位小弟的陪同下,白毛鲁珀此刻高大无比,说的话也自然而然成了金科玉律: “以后,我来了亚楠,就是各位的青天大老爷!我来到这,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三件事!” “公平!公平!还是他哔的公平!” 好吧,干巴巴的介绍淡而无味,没有利益输送的口号让各位居民兴致缺缺,在叙拉古说这些有什么用? 人们现在不在意公平,人们只想搞钱! 叙拉古天灾频发,死亡随时会到来,于是鲁珀们变得凶狠又贪婪: 这也是不得为之,很可能攒下来的钱才存了不少第二天就被一锅端,什么都没享受到! 于是仇杀、无序、死亡、鲜血无处不在。 但鲁珀们很快就发现这么做效率低且死的太多,那要怎么办呢? 一位狼王应运而生。 虽然有点多,每个族群都有狼王,于是狼王们带着小弟继续开片,冲突进一步升级,这传统一代一代的传下,时代仿佛只是在更改叙拉古的血肉,而内核悄无声息的苟延残喘。 马卡龙只想嘲笑这帮蠢货。 从来如此,便对吗? 肉坏了,那就只能把肉全割下来,再换上一层好肉了。 ———————————————————————— “情况如何?” 马卡龙回到领队特意分配给自己的“豪宅”里面。 这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人多势众的领队总得有一套不错的居室不是吗? 反正马卡龙对他这样标新立异指出自己生活位置的行为很赞赏。 他随时随地开着瞳中光扫描这些居民们演讲后的行动,已经做好了领队的藏木于林、藏水于海的骚操作了。 结果这憨批直接把镇子里最好的位置分配给自己,带着小弟拿出储藏的干粮大吃大喝,还开了一瓶似乎是逃难前存着的烈酒! 马卡龙能说些什么呢? 自然是通通笑纳。 【一切都如你所愿。】 接管这些蠢货身体指挥的白羽毛机械地回应。 听起来像是钉宫理惠、早见沙织、悠木碧……这些声优们特意读出的三无角色台词。 准确来讲应该把“听起来”三个字去掉。 乔仑对于白羽毛机械的声音其实非常欣赏,新诞生的羽毛们却觉得毫无生气,于是记忆里的角色声音从无到有的被羽毛们反复调试再生,随机分配给不同白羽毛。 任劳任怨承担算力的白羽毛哪里会拒绝这些话语? 于是羽毛们开始听到了前世里的各种经典台词,恍惚间仿佛是参与了正常的日式异世界物语,可抬起头来才发现这是个虐主流的小说。 马卡龙对这个世界的答案是: 虐主流? 看爷把他改成傲天流! 虽然血未冷觉醒的那一刻起作为所有羽毛爸爸的乔仑就已经算是傲天流传人了。 此刻干净的室内宽敞明亮,被天灾破坏的建筑都被白羽毛门控制着一夜铲平,得到的材料被分门别类放好,用作继续的应用。 室内只剩下一张大桌与十来把椅子,黑色,木质坚硬,正对着试图闯进来的人。 除了马卡龙坐在主座没有一个人坐下,领队在到达房间离职后谄媚的笑容如冰雪入火,转瞬间消融殆尽,冰冷的目光没有一点情感,悄无声息的带着墨镜混进后方凶狠平静的小弟里,没有一点不同。 硕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马卡龙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其他将近二十人此刻完全就是一具具活偶,冰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刚在昨晚悄无声息要了他们命的白毛疯子。 马卡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白毛鲁珀仔细的观察每一个傀儡的表情,也不嫌厌烦,就是细丝把稳的观察每一位的眉角、每一位的眼睛。 墨镜只是一层单纯的滤光膜,对于瞳中光这种夜战好手作用有限,在神父眼里这些人每一寸表情都像是很有趣似的。 即使在白羽毛的操控下这些人带着千篇一律的阴沉面孔,可每个人的阴沉都是不一样的。 领头的鲁珀一直以来志得意满,所以就算是阴沉,面容里也带着小人得志的油光与欺压弱小的凶横。 其他的小弟们有的严肃冰冷,正直宛如忠诚卫士,有的庸俗平凡,带着加入黑帮前的困苦沟壑与生活转变的喜悦眼角,有的则年轻激情,看起来宛若十几岁的少年,带着争勇斗狠与懵懂无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卡龙突然笑出声来。 他越笑越剧烈,呼吸却很自然,只是大笑,在寂静的大厅里面对一帮面无表情的黑西装他笑的嚣张放肆,阴冷的环境配合愈发尖锐的笑声,带着毛骨悚然的残忍。 这些人哪有什么美好的人生? 领队的吃拿卡要,带着一帮小弟既保护又压榨,在大黑帮面前他们就是一帮采集原材料的泥腿子,只敢对着这些无法进入西西里的贫民吆三喝六。 至于正直的? 这小王八蛋是第一个要跑的,暗地里商量着干掉领头的自己当老大。 庸俗的? 这满肚子坏水的老狼卖了不少青壮力挖矿,害了不知道多少个家庭。 年轻激情的? 少年年纪却缺心少肺,老狼破坏的家庭被谁接受了? 这小王八蛋做的比每一个蠢货都残忍。 可这些又有谁知道呢? 找几伙难民凑个队伍,再加上队里经验丰富、第一个开荤的老狼指引,一帮坏种避着天灾讨生活。 大城市、小镇子的美好在荒芜的泰拉上是一颗颗耀眼的明珠,脱离了这些地方的人抱怨着世间的残酷,却不知道这只是在外面混日子的流浪汉们的开胃小菜。 第三章 怪物(一) 拉尔最近几天非常紧张。 他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鲁珀族,棕发棕毛,蓝色眼睛。 身材单薄,大腿和小臂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脂肪,不到皮包骨,但也绝没到正常人的脂层厚度。衣着破旧,打着补丁的深蓝色衬衣配上脏兮兮的黑色麻质裤子,再加上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帽子的野草环,勉强让他和其他的鲁珀小孩区分开来。 和其他脏兮兮的流浪鲁珀一样,被现在呼和着跟在那位疯神父后面的领队和狂野的叙拉古压榨走辛苦积累的营养与资粮。 满脸横肉的鲁珀族领队比荒野还要冷酷,不少没有价值的居民被凶横的男人带着小弟赶出队伍,粗壮的肌肉胳膊与难民软趴趴、没有力气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现在聚在这座新发现的小镇里,可怜兮兮的趴在最荒废的建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拉尔也在领队的威胁下失去了一切。 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没有成长的小狼必须要得到父辈的支持与保护才能做个好狼,遗憾的是,拉尔和这些小狼一样,没能获得一位凶残而无情的父辈。 不同的是,其他小狼的父辈不够凶残,而拉尔那天真却顽强的父亲欠缺了无情。 他可以镇压这一片难民里四处惹是生非的蠢货们,却没有残酷到抛下跟不上队伍的拉尔。 小狼记忆里非常深刻。 叙拉古的孩子早熟,天灾人祸激起了鲁珀代代相传,团结又残忍的血统,小狼们生来就知道团结互助,也生来就知道要保护自己。 拉尔在整个难民团被 叙拉古数之不尽的感染野兽包围时已经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他甚至开始击打金属制品吸引注意,以期让更多鲁珀带着物资离开这凶险的困境。 男人却不这么想,这位决不妥协的男人咬着牙把拉尔从兽群中拯救而出,隔着老远扔向母亲,强壮的妇人咬着牙忍着悲痛,用没有受伤的右臂裹着拉尔逃离了恐怖的兽群。 那天的景色拉尔永远都不会忘。 到处都是磨牙吮血、臭烘烘、热腾腾的野兽,感染后痛苦的哀嚎震颤着空气,只有仰着头看向天空才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其他时节,周围白茫茫的都是恶魔。 灰尘、毛发、源石……数不尽的恶劣打散了拉尔心里的一切侥幸。 天还是那么蓝,蓝的脑子空空什么都没办法思考的拉尔心平气和,平和到自己也好、别人也罢,生命都只是一张邮票,邮出去无所谓,撕烂掉不可惜。 时间没能给予拉尔更多的喘息。 当他被母亲小心喂着打烂的肉食、煮沸后的水,小心翼翼照顾了不到一天后,这位小狼就清醒过来了。 叙拉古没有时间给那么多人伤春悲秋,不愿意起身挣扎只有一个下场:被这片土地直接吞噬。 拉尔不想死,那个男人话不多说,只是疯了一样的冲过来,不顾被感染野兽撕下一丛丛血肉的场景成了他永生不朽的梦魇。 每晚都无法入眠。 可拉尔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法支撑下去了。 他还记得暗沉的下午是什么样子,也记得阳光明媚,万物皆灰是什么感觉。 残留的流浪鲁珀们辛苦的重新纠结成一个新队伍,不少叙拉古人都因为源石野兽的啃咬和强烈的辐射没有经过处理而感染。 他们最终选择离队。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感染者终究有着造成二次感染的能力,幸存的鲁珀们无法接受幸运的躲过了所有危险却在临门一脚失去一切的痛苦。 于是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拉尔看着一些和他父亲非常亲厚的鲁珀黯然的离开族群。 离开的人要想办法求生存,幸存的人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他们的第一步是找到食量,先把肚子填饱,下一步是找到经验丰富的老鲁珀,带着族群的人躲避天灾,四处迁徙。 拉尔的噩梦来了。 他还记得那个男人,带着至少百人的团体,一帮衣衫破烂的鲁珀里这位衣冠楚楚的领队与同样人模狗样的小弟极为显眼。 与男人按劳分配、小孩按人头领食物的举动不同,拉尔的母亲只是看了一样就厌恶的啐了一口。 新出现的队伍明显是领队的一言堂,这个男人穿着与流民天壤之别的好东西,小弟也都穿着完整的作战服装,匕首刀剑样样不缺,甚至有些人还带了改装的弩箭。 而其他人呢? 衣不蔽体、面黄肌瘦,里面甚至有不少感染者被作为奴隶用着,辛苦地背着流民需要用的东西。 对于每一位穿越者来讲都非常简单移动的转移仇恨操作让小狼晕头转向,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带着的队伍比不上这一只面黄肌瘦的垃圾队伍。 ——领队带着他的亲卫队袭击了拉尔和他母亲的队伍。 晴天下午,拉尔却看不到半点颜色,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灰蒙蒙,阳光冷的拉尔身体发抖。 母亲没有再抱着拉尔,她只是把拉尔推的更远。 ——小狼明白母亲的意思,这不是让他逃,拉尔这样的小狼也没法在装备弩箭的队伍手下幸存,何况逃了一只小狼又怎么在叙拉古暴怒的荒野里活下来? 母亲是让领队只把拉尔当成队伍里普通的孩子——这意味着领队不会把拉尔当做夸耀能力的战利品处理掉,而是当做可以压榨的劳动力而活下来。 有着棕色毛发的鲁珀永远都是这么冷静。 哪怕父亲死去拉尔也没看到母亲哭泣,这位坚强的母亲直到义无反顾的向袭击过来的亲卫队反击时都没有一点悲伤。 拉尔在那天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没有落泪。 小鲁珀宁愿自己不明白。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领队只是发现伙食不够了,而这位吸了整支队伍血的凶汉虽然残忍无情,但又信守承诺。 他没有抛弃自己控制的这只难民队里的每个人,即使是那几个畏畏缩缩帮忙抬着行李的感染者。 那缺口怎么解决? 战斗素养偏低,但好歹还有一身腱子肉的小弟们是他忠实的帮凶,而辛苦赔笑四处做狗淘来的装备是他有力的爪牙。 不是每一支难民队都有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拉尔的母亲也不是一个经过训练、骁勇善战的鲁珀姑娘。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拉尔成了队伍里畏畏缩缩干着小活的小崽子中的一员。 心里天天哀嚎的狼崽子的一员。 第四章 怪物(二) 拉尔终 于决定不再忍受下去了。 小狼崽捏紧了手中的尖锐“匕首”,给自己坚定了信心。 没关系的,无所谓,成功把匕首留给领队,不成功就把匕首留给自己! 他在父亲那里也学了少少的一点搏杀技巧,虽然没能学完,甚至无法完成复杂的狩猎行动,但也能做出些勉强能够伤人的武器。 手里的黑色石头一点点磨出锋利刃端的匕首就是拉尔绝望之下一点点磨出的毒汁。 还能做什么呢? 他甚至做好了成为感染者的准备,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无法再让小狼改变决定了。 ———————————————————————— 新到达小镇时拉尔被心里的复仇欲望折磨的心力交瘁,他的身体不停打颤,不是恐惧,而是目的将要出现,完不完成在此一搏的紧张兴奋。 心跳异常剧烈,反复把炙热的血浆泵到身体的每一处循环,让拉尔的心灵愈发狂热和激动。 痛苦的折磨下这位小狼的眼睛已经发红,眼眶微热,体会到这一点的拉尔一天都没有抬头,和他同一队的狼崽子里有不少是吃着领队给的米长大的,他们毫不犹豫会出卖拉尔! 小小的鲁珀磨牙吮血,尖利的爪子被他自己磨得生疼,饥渴的红色瞳孔隐藏在暗处,死死盯着领队。 毫无素质的领队自然感知不到汹涌的杀气,只是狂妄的命令小弟们选了最隆重的建筑,最舒适的位置,打算享受一波难得的休息。 拉尔等啊等,却在同一个晚上发现那位在小镇前大肆宣扬这座小镇是他的所有物的神父平静的走进了领队以及他的一、二、三……八、九号小弟的房间。 领队这个男人狂妄又谨慎,他带着小弟榨着血过日子,又深知身家性命的重要,于是每晚都要有不少小弟“侍寝”,警戒外围情况。 初期也有几个不服的,但当夜晚的四次袭击、三次天灾、七次大问题发生后,反驳的声音也消失在领队愈发阴沉的视线里。 拉尔看着神父轻描淡写的正面进入房间里,本以为神父会被惊怒的领队直接打出门来,甚至因为不识趣想要夺回小镇被领队趁着夜色直接干掉。 可一切静默无声。 拉尔有点奇怪,一般来讲无论发生什么以他鲁珀族的听力都能听到只声片语,可神父进入房间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双方互相妥协的商量和请客吃饭,也没有进入僵局的威胁喝骂,更没有谈崩了之后交手的打砸声响。 连拉尔心底少有的阴暗想法:击剑的声音都没有。 ? 击剑? 看什么看?那个神父虽然疯疯癫癫,但皮肤娇嫩白皙,个子矮小(马卡龙:我一米七啊!),身材比例相当浮夸,异常夸张的九头身,大长腿光看露出的脚脖就是美妙柔软的样子。 更何况那一头带着一点黑色发丝的白色长发,可以轻松击中小鲁珀对白发疯批美人的一切印象,在拉尔的心里,领队好这口也不是不可能。(月费群694936135) 如果不是自己还小姿色不够,拉二连色诱暗杀的方案都想过。 可这样的声音一样没有。 房间静的可怕。 拉尔又等了很久,什么反应都没有。 天空阴暗如常,只是今夜,似乎更加昏暗了。 拉尔艰难的打着瞌睡等待结果,忍着夜晚逐渐冰冷的温度靠在黑暗中的一处矮墙上,瑟瑟发抖的等待着最终的可能。 是一场火并? 还是一场交易式的合作? 那位疯疯癫癫的神父说他是西西里这座希望之城的失败者,是不是领队可以借着他的名义有个正式的身份? 能够让这位四处压榨的刁民借着一层皮组建更多的小弟,带着更好的装备,然后…… 让更多的鲁珀为他榨出新鲜的血浆。 领队的所作所为对于拉尔来讲就是曾经美好岁月里母亲讲述的血魔童话,带着鲜明的恐惧与厌恶。 但就像叙拉古的鲁珀们对萨卡兹绝无恐惧,依旧敢于挥刀一样,拉尔一样抛下了对领队的害怕,决定带着冰冷的黑曜石“匕首”要了这个仇人的命! 无关什么大义豪情,叙拉古的最终审判只有一个: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直到将近黎明,依旧没有任何问题,没有声音,没有动静,连灯光与影子都没有变化。 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吗…… 拉尔咬牙切齿的打算回到规划出的贫民窟,继续和那帮狼崽子继续过着干活换粮的日子,等到明晚就直接下手干掉领队。 当他悄无声息的走到破损的废墟时,拉尔才意识到不对。 与此同时,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小狼崽心跳加速、脸色苍白,恐惧与犹疑让他心神不宁。 什么声音都没有? 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个与领 队完全不认识,至少拉尔在队伍里生不如死的半个月里、同行时间更长的那些居民都没见过的陌生鲁珀,进入谨慎到让小弟加夜班护卫自己睡觉的领队家里。 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哪怕是交谈拉尔都听得到,可整个过程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鲁珀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看了看天空。 青色的蓝天少见的在拉尔面前展现最美丽的样子。 在黎明暗沉的底色里,青色的扣碗依旧能够浮现出美丽的杂色,与拉尔所见的相同,又与拉尔所见的不同。 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拉尔勉强的笑了笑,转头回到废墟里,挑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继续睡了下去。 他要养足精神,继续这场神圣的复仇。 ———————————————————— 情况果然不正常。 拉尔在人群里看着领队一改往日乖张暴戾的样子,殷勤的跟在神父后面。 而他往常都会分成两队的小弟们此刻前所未有的整洁、秩序,没有往常肆无忌惮摇摇摆摆的散漫,尾巴的扫动幅度都在力求一致,面无表情的跟着神父走动,墨色镜片扫过眼前的每一个叙拉古流浪者。 当冰冷的目光路过拉尔这只小狼崽时,拉尔恐慌的连尾巴都竖了起来,往日不需要清理都颇为柔顺的毛发都炸起了毛: 这目光不像是看着与他们同一种族的鲁珀,更像是某种东西再透过昏黄的瞳仁,静静地凝视叙拉古的一切。 第五章 怪物(三) 拉尔心惊肉跳的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天。 他听着逃难到小镇的居民对疯神父议论纷纷,听着他们对领队和小弟们愚蠢行为的疑惑质问,听着这些人对现在整齐的不似真人的队伍不屑一顾: “装什么装?还不是要榨我们的血?!” “之前还冲着我们耍横,现在跟在这疯子后面,以后还能带我们接着避难?” “要不偷偷摸摸跑吧?” “跑个哔!等着傻子跟着这疯子把好处败个干净,到时候带着其他人干了他们!” “好!” “都听大哥的!不愧是大哥,深谋远虑,机关算尽,绝顶聪明!” “俺也一样!” …… 拉尔的心里冰凉一片。 他听着这些和他处境相同的人批评领队的愚蠢短视,嘲讽疯神父的异想天开,甚至直接诽谤白毛鲁珀是凭卖屁股上位搞定的领队…… 他们甚至连神父在游行中反复强调的“马卡龙”这个名字都不愿意记住! 苦难与流浪对文化的破坏是巨大的,有的鲁珀连字都不认识多少,对于神父的名字没联想到多么引申的含义,只觉得拗口难读,记都不愿意记。 拉尔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这里,他觉得应该想个办法谋划出路了! 这群被领队榨了不知多久血的鲁珀让拉尔觉得仿佛成了另外一个物种,一个愚蠢、短视、自私自利、肆意妄为的丑恶东西。 一时间小狗子居然不知道是担心他们被诡异的状况要了命,还是该担心这些蠢货已经不是一直英勇狡猾的鲁珀。 拉尔最后心底的想法轻松变成了干掉领队后直接逃跑滚蛋,放弃这些蠢货们自谋出路。 当然,这是拉尔心里最好的选项。 次好的是完成复仇什么都没得到,但甘甜的果实足够让小狼崽忘记一切不快和遗憾,想办法继续奔向荒野: 他毕竟还是做了一点小小的准备的,小鲁珀在领队的队伍里咬牙切齿工作了一个月,一直在悄悄打探消息,也偷偷储存了不少求生物资。 他赌自己能在粮食耗尽之前找到下家,可以继续依靠族群生活。 拉尔相信年轻的自己能够在新的族群内得到应有的地位。 就像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一样。 至于失败? 小鲁珀觉得“听天由命”这个词在他的印象里已经从懦夫变成了平常。 他能怎么办呢? 拉尔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暗暗盯着领队,眼睛刺的通红。 小鲁珀发现了情况越发不妙,也明白领队发生了未知的变化,他的复仇大计可能无法完成了! 可有些东西注定是结了疤的伤,每次回忆都是自然而然的揭开愈合,有的人在一次次的愈合中忘却了情感,回头一笑,把过去当成了风帆。 有的人却咬着牙反复刺激伤口,磨砺一把尖锐的匕首,要趁着还记得立刻把化脓的伤口淬炼出恶毒的复仇,让欠了他的人永赴沉沦! 拉尔忘不了曾经的日子,他把伤口当成糖,一口口吃下,把疼痛装作奖励,一嘴嘴吞咽,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但就是不能忘。 他总是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天蓝的惊人,美得像是一望无际的蓝色丝绸,父亲托着他在高处看着周遭的一切,而母亲在后面磨练身 手,继续鲁珀族命中注定的前程。 天蓝成了拉尔记忆里永生不死的颜色。 望着奴颜婢膝的缠在神父后面的领队,拉尔的眼神愈发阴冷,年幼的小狼只觉得大脑在沸腾,昏昏沉沉间周围的一切都在模糊钝化,只有跟着神父的领队清晰如常。 小狼的眼睛里一时间容不得其他,只剩下那个狂妄恶毒的男人,那个让天蓝色溃烂结疤的吸血鬼! 领队转过身来看了拉尔一眼。 冰冷刺骨! 他看到我了! 拉尔沸腾的鲜血被一盆冷水直接浇灭,冰冷地如同冰块,在血管里缓慢流动,锥心! 小狼崽被冰冷无机质的晶状体刺激的一瞬间从头脑发热清醒过来,他立刻低下头怯懦的发起抖,以此来麻痹领队此刻剜骨的目光。 在这样的目光里拉尔仿佛被褪去一身毛发扔进寒冬深夜,被冰寒的水露渗入骨髓。 直到周围没有声音,其他人都各干各的之后,拉尔才抬起头来。 但他的心里不绝望也不恐惧,有一种从容在心间,这一刻拉尔觉得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觉得无论成功与否自己都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何必在蝇营狗苟、乞命求生? 拉尔只希望因为神父的到来领队会分兵把手,这样他才能完成最终极的愿望: 复仇! —————————————————— 月亮听到了狼崽平静绝望的吼叫。 此时此刻,昏暗不见五指,拉尔已经看不见匕首了,只有掌心坚硬的触感回应着内心的期待。 领队也完成了拉尔梦寐以求的想法: 这个谨慎到上厕所都要在小弟对面拉的王八蛋把所有的小弟都安排到两个房间里放假,自己一个人住进了神父隔壁。 神父的身份这么尊贵? 拉尔在心里想。 在叙拉古,强大即尊贵! 这和我这条狼狈兮兮的鲁珀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天赐良机,拉尔也不准备反悔回去重新拟定计划了。 小狼崽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燃烧每一根血管的痛恨,他只想要了领队的命! 移动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巧。 拉尔脱掉了鞋袜,赤裸的双足被凹凸不平的路面割得生疼。 可瑟瑟发抖的狼崽不在乎这些了。 他悄无声息的从正门左侧的院墙摸进了小镇最豪华的院落。 拉尔的心跳剧烈到耳鸣,每一次搏动都不只是泵血,也在压榨他内心的坚持与绝望! 他观察了一个月,没能得到任何机会,眼下是前所未有的机会,小鲁珀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拉尔成功的潜伏进了领队的房间! 昏暗的室内拉尔小心的眯着眼睛:他害怕眼睛泛光暴露自己,只能用笨方法,为了更加隐蔽他已经撕掉了母亲最后留给他的围巾,用轻飘飘的纱布遮住了这双狂怒的眼眸。 领队在床上躺着。 狼崽一点一点的靠了过去。 静悄悄的,无声地,狂喜的,冷静的,绝望的,平静的……接近这个最终目标。 剧烈的情绪在单薄的肉身徘徊,激荡的要撕开这具可怜的肉体,但拉尔不言不语,此时此刻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狼崽靠近了领队的头部。 这时已经不用在意什么突发情况了。 狼崽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预想,在行凶前就思考了各种可能,也做好了准备: 没有什么比此刻的复仇更重要了! 不要管领队是什么反应,是否识别了自己,不必管什么可怕的现象,只需瞄准脖子,立地一匕,万事皆休! 呲—— 轻微的割裂声。 拉尔的匕首似乎磨得很尖锐,轻松划开绵密的表层、柔韧的肌群,撕开默默跳动的血管。 但拉尔的心凉了,没血喷出来! 小鲁珀没有停手,他的下一匕直奔眼睛。 ???????? ???????? 领队的眼睛居然是睁开的! 匕首顺着眼窝刺进大脑,还拼命的转动手腕搅了搅。 睁开的眼睛? 无所谓了,睁开又怎么样,一样刺! 小鲁珀什么都不多想,下一匕再次穿过另一支眼窝,再次穿进领队的头颅。 接着是下一匕,心脏! 下一匕,肋骨间隙! 下一匕,肝脏! 最后一匕,小腹! 即使如此,血腥味依旧很淡,拉尔不清楚为什么,但他明白,在这样恐怖的伤势下,没人能活着! …… 心满意足的小鲁珀回到了小窝里。 他又特意去外面走了几圈,涂了几种草药,掩盖血腥味。 虽然在他的鼻子里一点特殊味道都没有,但拉尔还是尽最大可能的高估其他狼崽子。 顺利的情况超乎拉尔的想象,此刻的小鲁珀相 信自己一定会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睡吧,小鲁珀满足的想。 夜里,小狼崽梦见了蓝丝绸。 ———————————————————— “大家都听好!亚楠以后不会有什么天灾降临了!神父启动了家族里代代相传的源石法术!” “以后!每个人就好好种地,好好过日子就行!” “马卡龙神父说了!只要守亚楠的规矩!谁都能在亚楠活得好好的!” 刺耳的噪音打扰了拉尔香甜的睡眠,把他从一片虚无中唤醒。 小鲁珀的耳朵茫然的抖了抖,迷迷糊糊的走出露天的废墟,试图看看是什么东西在打扰自己睡觉。 呵! 又是这个榨人血的王八蛋领队! 真恨不得再杀你一遍! 拉尔恶狠狠地想。 木呆呆的回到了屋子里。 …… 领队? 领队?! 领队! 拉尔睁大了眼睛,不顾此刻狼狈的身体,极速把头伸出废墟,看向远处木台上站着的鲁珀: 是那个被他刺的稀巴烂的领队!! 第六章 血源 【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小鲁珀,你说是不是?】 指指点点的人群里小鲁珀瘦小的身影一点也不起眼,但秋风未动蝉先觉的身常在却一遍遍的向马卡龙提示小狼崽的敌意。 当然,这只是误伤,领队和马卡龙离得太近了,拉尔望着领队就决不能落下马卡龙。 自然而然地,尖锐的视线激活了身常在的提前预警。 从白羽毛向作为叙拉古移动端权限最高的马卡龙的汇报来看,这小鲁珀的心灵里翻江倒海,淤泥般的仇恨被浪潮搅动翻涌,平静的蔚蓝色心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漆黑的湖眼,深不见底。 马卡龙忍不住把这个有趣的消息分享给乔仑。 心灵网络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和幸灾乐祸,不是笑拉尔,而是笑乔仑所谓的泰拉共同体大战略。 白毛疯子马卡龙根本不想带着泰拉人走什么共同富强的美好愿景,他只想干掉这些明明处于同一境遇却踩着别人骨血的二五仔! 领队无疑是马卡龙绝对要干掉的那种人。 一个仁慈的人会想办法教化他,感化这样一个恶棍既可以防止失去领队后的混乱,也可以为施展自己的抱负提供支持。 一个缜密的人会用血未冷控制领队一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和领队演一出好戏,让四处逃难的居民逐渐汇聚到主事者马卡龙这里,在一点点蚕食叙拉古。 而疯狂的马卡龙一夜之间干掉了领队和他的所有小弟,鸡犬不留,所有的压迫者(当然,他们也充当着保护者的一面)被白羽毛全部代替,机械的冰冷填补着马卡龙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所以?】 乔仑的灵能通话从另一边传来。 灵能通讯没有延迟,乔仑不能第一时间回复马卡龙只能说明他在做着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无可非议,随着红羽毛不断的狩猎乔仑手里的实验材料越来越多,压榨走了乔仑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 【我打赌这小子今天晚上就要来干掉这个死人。】 马卡龙笑嘻嘻的看了看被白羽毛控制的领队。 这早就是个死人了,能动是因为血未冷侵蚀了这人的所有血管,控制了他的一切行动。 某种程度上讲乔仑是个死灵德鲁伊,离经叛道到会被直接抓住烧死! 【心湖里这狼崽子的情绪已经要爆炸了,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他自己。】 马卡龙没有继续关注拉尔,迈着一般无二的步子继续逛整个小镇,他要观察小镇的各种设施,认遍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样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把这些人团结到自己身边。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在乎,现在需要的是你立刻找几个有潜质的给我,分裂后直接去维多利亚带些学者过来!我已经加班到不耐烦了!】 乔仑在另外的灵能网络里向马卡龙抱怨,持续了一个月的疯狂研究已经让乔仑深感疲惫,忍不住要用一些偏门的手段弄到更直接的知识提供者。 至于马卡龙在叙拉古的所作所为乔仑并不在乎,这只是一步闲棋,卡兹戴尔才是乔仑心里最佳的基本盘。 已经崩塌的王室与流离失所的难民是乔仑天生的试验田,他可以肆意涂抹现在色彩凌乱邋遢的画作,而不是等着一帮慢慢腾腾互相推诿的蠢货来指指点点。 【不不不,这是个很重要的地方,这小子很机灵,脾气也很有趣,我认为他是个不错的试点位置,我们毕竟是要离开的,留下的泰拉人能不能守住我们设定的愿景不也是一项需要考察的东西吗?】 马卡龙反驳乔仑,【他会是一个先驱,一个绝佳的棋子,我会培养他、考验他,在未来他会作为砖瓦加入我们,我们不是保姆,凭什么要事无巨细的 帮助这些人?泰拉人终归是要自治!】 【……】 乔仑没有说话,但马卡龙从他传来的情绪波动来看,这位对泰拉情感复杂的本体明显赞同了他的想法。 “好极了,小东西,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做?” 马卡龙已经走远,但瞳中光的热量感知依旧瞄准那个小小的、温度偏低的鲁珀,戏谑的等待他的选择。 无论拉尔选择什么,最终等待的都会是一个惊喜。 ———————————————————— “哇哦,干的真不错……” 马卡龙操纵着领队的身体起来。 破破烂烂的肉身在身常在的快速修复下轻易回到了最初始的样子。 时间太短,领队的身体强化还没有那么强大,即使如此也不是拉尔能够独立刺穿的,马卡龙甚至不得不联系乔仑利用血未冷的腐蚀性脆弱肉身,好让拉尔能完成漏洞百出的复仇。 对此不得不深夜加班的乔仑直接一记灵魂鞭笞让马卡龙龇牙咧嘴。 但他能怎么办? 马卡龙就是乔仑三观的分身,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乔仑的某个倾向,最终受益人依旧是熬夜加班的乔某人,再不爽也得及时分配算力相应马卡龙的要求。 【这小子动手可真够劲儿,直接穿喉刺眼扎心捅肾,又毒又狠,有点意思。】 乔仑评价。 白羽毛不会隐瞒,羽毛们不会拒绝,乔仑只要想一想就能得到所有羽毛的记忆,马卡龙刚才的视野自然会被乔仑得到。 “当然啦,一个小孩要干掉远比他强悍的大人,而这个大人还谨慎到神经质,他的机会只有一次,满心怨怼都浓缩到这一刻,他已经不在乎什么道义了,只要能干掉仇人,多恶心都能接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马卡龙自由自在的在寂静无人的房间里说话,他知道乔仑在听。 “明天就更有意思了,死而复生的领队,疯疯癫癫但神秘危险的神父,以及愈发强悍凶残的爪牙,我再去找他谈谈,一个有意思的协力者……手到擒来!” 【我可是记得你这家伙翻车的日子呢。】 “那不是那两个人干的好事吗?!woc谁能想到穿林北腿和铁拳无敌都出来了?我就算能挡也不敢挡啊?!” 马卡龙气急败坏。 【之后怎么办?你不会是想一出是一出吧?】 “当然不会!” 马卡龙咧开嘴角,领队满是横肉的大脸愈发狰狞。 “还记得血源诅咒吗?我觉得血未冷是一个有趣的命题。。” 第七章 神父 拉尔在慌乱中度过了一周。 他试图逃跑,可每当他在夜里试着踩点,准备离开时,都有一位穿着西装的壮硕男子在阴影里盯着他。 小小的拉尔立刻就僵在了原地,他什么都没带,就算离开也会饿死或者渴死,而带着各种辛苦收集来的物资就是在冲着毫不掩饰正大光明的鲁珀男人喊:“老子要跑啦!”。 胳膊比拉尔大腿还粗的男人肯定不会手软。 就像这几天拉尔在亚楠上看到的场景一样。 是的,亚楠,所有的亚楠都承认了神父的言论,在一周时间里领队把神父当成了亲爹,不,领队对神父比亲爹都恭敬,任何反驳神父的言论都被他和他的跟班用肌肉和拳头“好好组织语言”。 短短一周,亚楠就变了。 拉尔在第一天就试图找个良好的位置逃跑,他勉强了解一点荒野求生的知识,也能根据天色判断未来天气(成功率不高),出去很快就会没命。 但他没有办法,领队的死而复生没能让拉尔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他第一想法就是自己的父母),小鲁珀的直觉告诉他领队恐怕不是那个欺压居民、四处吸血的男人了。 可现在活着的领队比那个男人更危险,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拉尔明白了前后两个鲁珀的差距。 黑头发的小男孩自然想要远离亚楠,可领队现在连尾巴挥动姿势都整齐划一的卫队扼杀了拉尔的一切想法。 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包括领队在内所有西装鲁珀的身体都像是气球充气一样膨胀起来,虬结的肌肉配上丰满起来的瓷白脸颊,与曾经判若两人。 可肌肉不是充气的,这点每一个不服从神父意志的居民都能够理解。 这群鼓胀身体,把西装崩的紧紧,愈发干练英武的队伍无师自通了不少武艺,身体素质节节攀升,赤手空拳就让手里拿着刀子的鲁珀跪在地上捡被生生打碎的烂牙,血水和哀嚎无法阻止残暴的施虐,所有鲁珀都明白一个更为恐怖的东西盘踞在了亚楠上。 拉尔看着天色一点点从蓝色变成浅灰,直到如今,依旧阴沉的可怕,压抑和折磨从一周前就开始混合着云层掺杂在亚楠风格古老的建筑上。 可这些不能让拉尔胆怯,也不能让拉尔绝望到哪 怕死亡率居高不下也要逃离亚楠。 真正可怕的是一种深红色的液体,一种引人疯狂、让人痴迷疯魔的万灵药。 神父在第四天的时候出现。 那时的他衣着一丝不苟,同样黑西装黑领带,白衬衫配黑色登山鞋的装扮不适合商务酒会却符合泰拉大地此时的危机重重。 白发,长度直到腰际,脸型宽瓜子,眼睛明亮皮肤雪白,霸道的九头身,明明是个男人长相却奇怪的柔和,身材瘦削,腿型优美笔直,还带着少许脂肪的弹性,看着就不是个在泰拉上生存许久的家伙。 吸引拉尔的不是这些他已经看腻的外观,而是神父疲惫的眼神和手中鲜红的试剂瓶。 神父毫不犹豫的走向正因为组织他人诋毁自己的男性鲁珀,这位灰白色毛发的鲁珀此刻奄奄一息,被沉重的拳头和大力的踢腿殴打的咳出血液,眼看着是内脏破裂活不了了。 隐藏在屋檐底下的居民颤抖着看向眼前的场景。 虽然鲁珀内部也会有摩擦争执,同样会带来死亡和痛苦,他们不会因为一人的逝去而悲痛万分,最多把敌人的一切深深印入眼帘,随后的日子就是心照不宣的报复仇杀,直到一方永远灭亡。 但神父的卫队明显不同。 这些原本体格和居民们相差无几,只是仗着锋利的武器和勉强算得上厚重的装备降维打击欺负流浪鲁珀的群狼变化极为可怕。 被殴打的将死鲁珀是居民里第二等级势力的老大,一些不服从领队手段但又不是那么容易被领队干掉的鲁珀自发集齐在他身边,作为难民代表和领队互相纠缠。 领队也知道残酷地压榨不得人心,于是也留着作为代表的青年互相掣肘,也算是制衡野心勃勃的二号人物。 作为代表的鲁珀第一点就是不能弱小。 他们也做好了和领队对峙后讨一些好处的准备,如果卫队带着大型装备就作鸟兽散,逃过一次残酷的围剿,这只是一次常规的试探和妥协。 但本次的黑西服一改往常的人多势众,仅仅三个人就来到了青年这边至少二十人的游行队伍。 武德充沛的鲁珀们明显带着武器,而黑西装手无寸铁。 当青年博得觉得可以印象里爱护西装、沾点灰尘就心疼不已的卫队们聊聊时,有着充气般膨胀肉体的男人们痛下杀手。 这是残暴的场面。 不是手握武器人多势众的民意代表,而是仅有三人手无寸铁的黑色西服。 这些男人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沛然大力,轻易打爆了所有的队伍,一时之间居民们还议论着这次领队的示弱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民意代表们已经倒在地上呻吟,领导的青年被壮汉猛男们拳打脚踢,痛苦的嚎叫真正的震慑了这些穷山恶水的刁民。 所有的试探和恶意都变成了胆怯和服从,不少居民躲在选定的建筑里偷偷观望,恐惧的眼睛透过缝隙观察着最先出头的青年,用他的结局为自己积累经验。 结局是什么呢? 黑西装没有任何怜悯,青年被打的内脏破裂口吐鲜血,即使视力不佳的鲁珀都能闻到新鲜的内脏血味儿! 已经不用猜测了,这个人死定了! 正是这样的背景下,神父在阴沉的天空衬托中缓缓踱步过来,看不清脸庞,只能问道一股甜蜜的味道。 特殊的甜蜜,鲁珀们现在忘不掉的味道。 白毛的疯子没有理会青年畏缩的视线,他只是用娇小的手掌抬起青年的脸庞,用针筒抽出濒死之人的血液,与手中透明试管里的深红液体混合。 仿佛是要让每个人看清楚他的动作,神父动作很慢,小心翼翼到仿佛青年是个易碎品,一点一点的均匀摇动手中的混合液体。 然后又把这不明的混合液注入到了青年的体内。 第八章 复生 居民们没人敢说话。 没有一个鲁珀不识趣的上前打扰神父,经历过残酷淘汰的居民们都明白这么一件事:将死之人没有价值,既然没有价值,何苦为了这位必死无疑的“领袖”去招惹已经是镇里小霸王的白毛鲁珀? 不少人都暗暗回忆神父的名字,试图熟悉和讨好这位明显会成为他们领袖的白毛。 至于这位实验品? 愿意为了这些事冲上前去的年轻人就围在博得身边,他们像往常那样带着疏离和警惕的对待领队和他的爪牙,试图从饿狼手里套出点好东西填一填没有油水的肚子。 而新生的狼王明显没有闲心陪着一群狗子玩家家酒,于是剧痛的拳头和刺痛的踢脚降临到这一帮自持勇武的傻孩子身上。 泰拉确实有超群脱俗凌驾于自身种族天赋的可怕之人,遗憾的是这样的人在都在西西里,鲁珀的希望之城自然带着鲁珀的风格:足够强,才能带来希望! 周围讨生活的人自然是天赋平庸只能凭借人多势众玩玩群狼战术安慰 自己的普通人。 不,他们连狼群战术都玩不转,只能仗着人数多一点和领队叫叫板,讨点汁水喝。 神父不耐烦的镇压让流浪之民们想起了自身的平庸,有人回忆起来神父曾经说的:这个是为从西西里全身而退的大人物! 就算是狼狈离开西西里也是个能在西西里一个零件不缺的回到郊外的狠人,怎么会和他们这帮人一样。 怪不得领队态度转变的这么明显,这也是位大人物啊! 人们只是想想领队面对西西里出来执行任务的黑帮时奴颜婢膝,可怜兮兮讨好的样子,就觉得猜测愈发真实,一时间不少人都平静下来。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新任的狼王只是在耀武扬威夸耀能力,就像孔雀开屏一样向作为他爪牙的流浪者们炫耀自己的能力,时间一过一切就会回到平常。 只有拉尔知道绝不是如此: 那一个寂静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与心跳声的晚上小狼直到现在都无法忘怀,监视他的黑西服更让他明白这些人绝不是服从于神父! 是神父用某种手段控制了他们。 可拉尔什么都做不到,这些人被神父控制之后肌肉疯涨,以往最瘦削的、只敢仗着有人在后面才敢壮着胆子欺负人的小弟胳膊都比拉尔的大腿还粗! 而这样的手臂是不是样子货拉尔只是看着拿着武器也敢于搏命,现在却倒在那里低低的哀嚎的青年人们就知道了: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何况黑西装的敏锐已经不下于天赋异禀的拉尔,第一个监视他的人发现拉尔在关注他后,当着他的面用手捏碎了院墙,生生掏出一个洞。 拉尔事后又去核验了一次,碎石硬到拉尔攥在手里就觉得生疼,黑西装却像是掏面包一样把坚硬的墙面捻成了粉。 虽然只有偶尔去了移动城市收获不错时才能从领队那里领到面包的黑西装绝不会如此对待这等荒野之民严重的精贵物。 拉尔只能这么比喻了。 现在看到神父把鲜红的试剂打进年轻人的身体拉尔没感到什么由衷的愤怒,他只感到恐惧! 神父是不是用这样的试剂控制人呢? 只要打了这个东西,你就只能( )再也停不下来了.jpg 小小的鲁珀不寒而栗。 就这样,在包含着恐惧、讨好、敬畏的种种目光中,神父好整以暇的整理好衣物,带着刚刚来时就没变过得古怪笑容看着被他打了一针的青年。 看着一个被立威的死人干什么? 不少居民顺势也朝着神父目光焦点聚集了过去:就算是眼神不好的鲁珀也想看看青年打了药的下场,让自己引以为戒,不要去触了正展示羽毛的头狼的霉头。 每个人都意识到了问题。 在种种惊疑不定的目光下,亚楠的居民们眼看着这位将死未死的鲁珀青年博得痛苦的呼吸,艰难的颤抖身子,咬牙挣扎生存的希望。 不少人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不少流浪者要么自己要么亲人这么挣扎过,在未来的日子里只要天灾不停歇他们如此挣扎的日子也不会少。 有的居民已经不愿意再看,但还是怕扫了狼王此刻的面子,事后因为“右脚出门”被毒打一顿,只能战战兢兢的看着青年的处刑。 卑微的博得只能一直苟延残喘着……延残喘着……残喘着……喘着…… ? 在迟钝的居民都发现了问题:正常来讲以鲜血证明狼王荣耀的博得早就该死了,可鲁珀青年一直活着! 极力嗅着味道的鲁珀现在连他咳出来的新鲜血液都闻不到了! 包含种种情绪的视线下博得身体的颤抖越来越稳定,呼吸越来越平静,只有断断续续的痛苦声才能证明他是个被活活打裂内脏的挑战者。 源石技艺觉醒? 一些居民在心里暗暗猜测。 如果博得成为一个医师就很有意思了,没有荒野领队能拒绝一位可以用源石技艺治疗的法师! 而博得自己和一些清醒的居民不这么想:博得根本不是感染者,也就是个乡下的土包子,源石技艺就算觉醒也救不了他的命。 当事人博得有更直观的感受:被神父注射血液混合物的感觉并不好,博得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生命都被掌握在神父手里,而他什么都做不到! 意识模糊的鲁珀青年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他已经快要死了,嘴上说不出话,心里还不能抱怨两声? 注射结束的感官打断了博得的一切想法: 一股炙烫的浊流顺着撕裂的身子席卷了他! 博得原本愈发冰冷的身体被这股滚烫的开水重新启动,随之而来的是绝不能说得上好的体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 体里扎根一样! 博得的身体去不这么想:濒死的身体被这股力量重新开启,命悬一线消失了,博得的心脏用重新跳动起来,而他原本从温暖一点点变冷的腹腔又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好像黑西装的残暴没有发生一样! 博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青年此刻再也不敢挑衅马卡龙的权威了,用一剂药剂把他从死亡拉回来的人对流浪者意味着什么用屁股想都明白! 博得此刻什么仇都忘了,他就想看着神明一样看着笑容不变的马卡龙。 阴云散开了些,阳光落下洒在苍白的长发上,带着让博得头晕目眩的神圣与威严。 第九章 由血而始 “不可思议?” 马卡龙没有拒绝这突如其来的拉风站位,白毛鲁珀平静地站在阳光圈起的范围里,一如既往地在脸上拉扯出古怪的笑容。 在博得重新站起来后敬若神明的视线里,马卡龙环顾周围,让不敢与他对视的鲁珀们垂下了目光。 “不敢探究?” 白毛鲁珀又吐出一句话,目光愈发凶狠的看着这些畏畏缩缩的失败鲁珀们:没去过西西里混过几天日子就谈不上是个成功鲁珀!这是叙拉古的狼群心里不自觉的想法。 “不必畏畏缩缩,也不必藏头露尾,我,” 神父抬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毛色苍白却顺滑无比的耳朵颤了颤。 “你们现在和将来的领袖,亚楠的镇长,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强,在你们试图用嗅觉感知我,” “瞳中光”视线里那些躲在窗沿下、墙壁对面隐藏身形,凭借着过人的嗅觉记住马卡龙气味的鲁珀们身体抖了一下。 “用听觉试探我。” 看不见的地方里,更多的鲁珀身体颤了一下。 有些人很快止住了应激反应,有些人则缓缓蹲在地上蜷起身子,试图给自己提供一点可有可无的安全感。 “还是想用所谓的鲁珀法则……” 马卡龙冷笑一声,轻手轻脚挪到一边躲开马卡龙视线的博得身体顿住,一动不敢动。 “无论你们选择这些法则中的什么,我都比你们看得远,听得清,闻的准,也强得很,这点毋庸置疑。” 马卡龙的声音高亢,带着让不少鲁珀不舒服却很敬畏的趾高气昂: “比如那几位躲在刷着红漆的院墙对面不敢出来的,几个躲在窗沿下想看害怕暴露自己的,再比如几位躲在室内不见光的地方往外瞄的……你们是哪里来的侥幸觉得我还看不到?” 声音越发洪亮的马卡龙啐了一口。 “呸!” “瞒得过谁?!” 寂静的五秒钟。 无论哪位居民都觉得无比难熬,他们不敢去看马卡龙,只能在背对他的地方疯狂的摇尾巴,全身出现在马卡龙视线里的鲁珀则夹着尾巴不敢正视他,带着一种讨好与服从。 “但是没有关系!” 马卡龙终于出言打破了寂静,让鲁珀居民们松了口气:有些人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大气不敢喘已经把脸憋红了! 呼吸着新鲜空气的他们脑子都出现了混乱,只知道看着随着博得复生愈发神秘莫测的白毛神父。 黑色简洁的神父装,细看手脚方面还很贴身,把神父带着不少肉肉的长腿围出泰拉少有的诱惑形象:泰拉还是苦了点,很多女孩子的腿上脂肪都少的可怜! 神父纤秾合度的长腿和凌厉的手腕又让鲁珀们忽视了这人疯癫而诱惑的美,只敢向着他此刻高抬的手臂投以目光。 在高扬的手臂末端,尺寸中等的手里,正握着一支与刚刚打进博得身体里的针剂颜色和大小相差无几的“起死回生之药”! 看着神父手掌的目光更热烈了。 荒野杀死了普通人过多的善良,干掉了想不通状况的蠢货,残酷的划出一个最低界限,低于界限的? 通通都要淘汰。 于是鲁珀们有着三颗心:一颗大心脏让他们无惧生死,情愿用生命去拼个富贵和荣耀,博得的死亡一样是这颗心脏的杰作,他愿意以命相搏,鲁珀们欢呼雀跃! 一颗小心脏这让这些荒野独狼小心翼翼地接触、试探、靠拢,让鲁珀们闻着气味都能猜测是什么人搞得事:直到现在也没有鲁珀和博得一样试图一举功成,谨慎小心让狼儿们不愿意冒着受伤的风险火并! 最后一颗? 亲爱的朋友们,没有这么一颗心脏任劳任怨的泵血,哪还有什么鲁珀还站在这里! “是的,相差无几。” 马卡龙继续高声宣告,往常带着优雅低音的嗓子被他拽着喉咙抬高声调: “我猜得到你们在想什么,肯定有很多人在想这是瓶假的,或者说是瓶控制你们的毒药,喝下之后就只能给我卖命……”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喝不喝,正品还是假货,我让你们卖命的时 候你们敢不上吗?” 马卡龙有看了看周围: “你?” 站在周围屋檐底下的鲁珀退了退步子,下意识不愿意和狼王争锋。 “你?” 马卡龙看着在阴影里和窗沿旁此刻探出脑袋的鲁珀,后者自然而然的低垂目光表示服从。 “还是你们?” 马卡龙故意高声大喊,“现在还躲在墙根不敢见我的人?” “不必说什么忍辱负重,此刻连站都不愿意站,以后就更不可能站着看我了!” 墙根的热量视野里橙红色身体热量颇高的三角耳朵动的很激烈。 “但是没有关系!” “我,马卡龙,亚楠的主人,依旧愿意在这里和你分享这血液的秘密,这古老的延续!” 马卡龙举得累了,或者说,鲁珀居民们觉得马卡龙是举得累了才放下手臂。 至于是也不是? 这是个只有高层叙事者才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是从我家族最开始就传递下来的古老之物,这是马卡龙·乔斯达和他所属的家族代代口口相传的无书隐秘:这是万灵药,这是来到亚楠的居民梦寐以求的生命终极。” “是的,”马卡龙恶意的吊起鲁珀们的兴致,微微摇晃手中的试管,鲜红的液体在瓶子里面顺着光滑的瓶壁滑下。 时间已经过去一些了,这红液体还是带着液体的色泽和润滑,鲜红透亮,没有一点暗沉与凝结,仅从卖相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血液。 “这就是我即使从西西里离开也不愿意离开叙拉古的原因,那些西西里的人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生命之水还在,马卡龙就绝不会败。” “现在,所有愿意服从我的都可以来到我规划出的住所,” 马卡龙仰着头用下巴指了指四天前领队宣讲的时候就说明的大屋子。 “领这么一瓶东西。” “很不好受吧,难民们,生活让你们此刻最健康的人都受着病痛的折磨,有的人现在更是痛不欲生,” “带着赤诚和服从来吧,我将与你分享乔纳森家族最重要的遗产,这必将让我重立巅峰的血之宿命!” 第十章 血源 除了某只瑟瑟发抖根本不愿意相信马卡龙的小鲁珀,亚楠的居民都被神父故作煽情的说辞吸引了。 即使久经风霜对所谓的收买已经不屑一顾的独狼们也忍不住心动: 不是为了什么服从马卡龙回去西西里,马卡龙也没把回到西西里当做什么远大的目标,他只是非常淡定的告诉他们:用了他手里的东西,荒野赐给他们的伤疤就会痊愈! 是的,对乔仑来讲一点诱惑力都没有的条件对这些荒野的流浪汉来讲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想象一下吧,你是个兢兢业业工作的小职员,繁重的工作和核废水污染后的水源已经把你的身体破坏的一塌糊涂,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针扎似的痛苦,手脚、腹腔、甚至是头颅,都有一份剧烈而无可避免的“惩罚”在你的身上。 更可怕的是,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你自己望过去就能知道自己的一生会是什么样的:平坦到碎石都是路上难得一见的风景。 你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份痛苦,和一份即将步入死亡、不知该欣喜还是绝望的最后预感。 此时,可以一言而决你之生死,和你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领袖出现了,他一方面用恐怖的武力告诉你反抗他的没有好下场,另一方面拿出了一支当着你的面、救活将死之人的药剂。 这药剂不仅能救活那个倒霉蛋,还能让你此刻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肉体重获新生。 你被折磨到深夜徘徊无法安眠只能咬牙挺着的痛苦,你被严苛的环境破坏的伤疤遍布、注定伤残的肉体都会被这支奇妙的药剂解决。 这时,一支拐杖扔到了你的面前,领袖笑眯眯地和你说我的愿望是能够让以后出生的每一个人都有时间和精力看现在这个场面的画片。 你这个曾经的老二刺猿只是想想就能知道领队的意思。 这时,你愿不愿意折断这支拐杖呢? —————————————————— 当天夜里马卡龙听到了数不清的窃窃私语。 是的,乔仑的强化路线又开了。 从清歌那边初次实验(清歌因为能量控制原因连着炸了五次)的大获成功后,不少的羽毛们被乔仑赋予了这种晒晒太阳就变强的方式。 具体能强化到什么程度需要看源石的储能水平,而源石的储能水平…… 几颗就能让一座移动城市动起来的至纯源石有话要说。 马卡龙此刻能够听到整座小镇每个人声音、包括风声、摩擦声、毛发因为动作浮动的轻微声响都无法瞒住这位亚楠神父。 与扔掉脑子的氪星之子不同的是,马卡龙有现在已经偷偷在叙拉古周围吞了不少源石逐渐分裂的血 未冷作为信息周转: 他不会理不清这些嘈杂混乱的声音,他也不会被这些声音迷惑,白羽毛们尽职尽责的工作会把一切需要注意的东西汇总到作为叙拉古方面领袖的白毛这里。 就比如说现在,躲在可笑的废墟里对马卡龙愈发恐惧瑟瑟发抖的小鲁珀,马卡龙连她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荒野之民啊,总是有些恶意是隐藏不住的是吗? 聪明的孩子不会给出机会考验人性,光凭直觉就能明白:当人性被考验时,本身就是对人性黑暗的一次呼唤了! 可你又能跑到哪里呢? 马卡龙恶意的笑了:拉尔磨出来的黑色石质匕首在血未冷的感应里就是天生的靶子! 再等等吧。 马卡龙在心里想。 这是个有资质的,至少,我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可不敢干这些事,还能冷静的憋住惊惶。 何况,可怜的小拉尔根本无法离开这座城镇? 知道了一些欲盖弥彰的秘密也不行。 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奴隶,而我则屹立于巅峰! 知道了我的秘密,想走?没那么容易! 不眠不休的白羽毛盯紧了此刻遍体生寒的小拉尔。 ———————————————— 博得现在非常惶恐。 他被神父用一种恐怖的药剂救活了。 即使希望之城西西里已经不再提倡,叙拉古里因为狼群法则挑战头狼死去的例子依旧久见不鲜,荒野之民们脆弱又野蛮,他们带着被风霜打磨、疲惫不堪的身躯进入叙拉古可不是要把命献给叙拉古里这帮又软又弱的肥羊的! 有的西西里老大不会接受,有的则欣然同意,有把握自然最好,他们也愿意彰显威严,没有把握嘛…… 偷偷下毒下药不也算是一种本事吗? 可荒野之民们依旧前赴后继的坚持狼群法则,即使是最懦弱不堪的荒野之民依旧敢用碎裂的爪子搏上一搏。 这是鲁珀的宿命,这只名为“狼群法则”的毒酒,没有荒野之民愿意拒绝。 博得在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后果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对被病痛和苦厄折磨的精疲力竭的强大身体来讲,死在狼群法则中也是种解脱。 可马卡龙还没出手就让他的打算成了碎裂的玻璃:连带着让他看到了所谓的凭借狼群法则争老大多么可笑:几个跟在神父旁边不到一周的黑西服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而这些人以前博得和领队起冲突的时候连正眼都不会看的! 这些前不久肌肉想冲水一样膨胀起来的平凡人用凶猛的重拳和身手告诉博得:冲了水的不一定是面粉,还能是液压机! 几个照面博得就在内脏破裂造成的虚假温暖感里倒地了,几拳的功夫啊,博得往日里异常勤奋锻炼出的坚韧肉体就被打得奄奄一息。 看着周围一样对自身肉体很有自信的年轻人被赤手空拳的黑西装几巴掌打翻一个,博得只觉得一阵悲凉: 连小弟都打不过,他们就算是一起上也会被神父轻松打得筋断骨折。 一切的自信都被生猛的黑西服打成了小饼饼。 隐藏在暗处的鲁珀们看到这一切就从心的明白该服从这位新狼王了:不听话的博得现在不是人,是一本血迹斑斑的忏悔录! 本来都做好要去死的准备,也愿意逃离这片到处是折磨和痛苦的博得被那一针药剂所救。 一切的痛苦都离博得远去。 年少时并未珍惜的健康与快活又回到了博得身上。 可怜的、可恨的、痛苦的荒野之民又怎么能拒绝的了神父的招揽呢? 至少,博得是愿意的。 现在他跟在往日里既敬畏又瞧不起的领队身后,带着往常也算是流浪者居民一霸的青年混混团,满怀憧憬的领着马卡龙规划出的物资: 天知道马卡龙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黑西装的! 第十一章 潜伏 过劳死预备:“真好啊,马卡龙居然都开始当上甜点教父了。” 过劳死预备:“只有我还在龙门当个无业人员……” 过劳死预备上传并标红《移动城市结构图·龙门篇》、《奇门遁甲(进阶篇)》。 亚楠教父:“这什么凡尔赛文学?我现在都可以叫过劳死了,天天处理这帮傻哔鲁珀,头发都快秃了好吗?!” 亚楠教父:“又闲又能做研究,你就不能分配一点时间和算力给我吗?血源计划现在还是初期,后续研究都等着推进呢!@过劳死预备” 过劳死预备:“差不多得了,你这研究初期都是我给你搞定的,现在用的亚楠血源你改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B数?” 乌萨斯小夫:“?” 乌萨斯小夫:“!!” 乌萨斯小夫:“终于能连上网了,静香的管道铺设终于到我这里了!” 过劳死预备:“你不是能和@乔某 人交流吗?怎么就像是第一次上网似的。” 乌萨斯小夫:“能交流,能像现在这样交流?我要是敢和乔某人说点有的没的,他就敢直接把给我的算力配额折半好么?” 乌萨斯小夫:你的喜悦我乔某人收到了.jpg 乌萨斯小夫:“我敢这么干?” 亚楠教父:“有一说一,确实。” 过劳死预备:“我这么悠闲都搞到了龙门的移动城市结构,你的呢?@乌萨斯小夫” 乌萨斯小夫上传并标红《移动城市结构图·毛子特供版》、《乌萨斯古老传说·科西切男爵篇》。 乌萨斯小夫:“用了点手段拿到的消息,不过@过劳死预备奇门遁甲相当适合这种暗中试探,至少我用水分子震动边走边探的时候那帮黑铠甲一点都没发现。” 龙门大橘:“黑铠甲?龙门这边有不少黑斗篷,监视的事情很多,贫民窟事无巨细都有这些人的影子。” 乌萨斯小夫:“和你的差不多,但我这边的少一些,黑斗篷从人数来看只负责一个城市,黑铠甲似乎是整个乌萨斯。” 乌萨斯小夫:“我用瞳中光看过,这些人单论体能也就一般,我们里身体最差的清歌都能一打七不在话下,但这些人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沉睡的另一个东西,很危险。” 过劳死预备:“不要瞧不起清歌啊!人家是个很柔弱的水母妹妹好吗?我见犹怜的。” 过劳死预备:“身体里有其他东西?你听说过人柱力吗?” 乌萨斯小夫:“你的意思是?” 过劳死预备:“从你分享的记忆来看黑铠甲全员都有另一面,一个两个还好,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现在你见过的全员都有……” 过劳死预备:“明显是流水化、工程化出现的混合体,封印另一面干什么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不过大概率能增强他们的实力,至少预判时这些人的体能也就一般,要杀死这些人的时候直觉却很危险,估计除了加一个人柱力还附带自爆功能。” 乌萨斯小夫:“懂了!” 乌萨斯小夫:“我会尽量避开和这些人的交锋的,现阶段不适合干掉这些人,容易留下痕迹。” 龙门大橘:“这么来看黑斗篷就比较好解决了,不过现阶段和他们没有什么牵扯冲突,怎么?你那边和黑铠甲纠缠不清?” 乌萨斯小夫:“这些黑铠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一个城市最多一两个,除非是像之前那样来自外国的商队,会被多个黑铠甲监视,但这些人干事是真糙,有嫌疑都要处理,伸展不开。” 过劳死预备:“沙俄什么制度不知道?灰色牲口嘛~” 琴酒:“你们这么闲的吗?” 琴酒:“@过劳死预备想个办法弄一颗至纯源石,超人计划需要分析至纯源石的结构,肉体强化的细胞源石极限已经测出来了,目前来看和细胞内的微小源石结构有关。” 过劳死预备:“意思就是源石颗粒在细胞内部作为一种细胞器发挥作用对吗?虽然强化可以一直发挥下去,但到达阈值后有两条路,一条增大体型,一条选择更好的结构对吧。” 琴酒:“没错,我晒了一个月的太阳,指数级强化,但也快到头了,我们需要材料学的大佬来帮忙设计新结构。@亚楠教父不要摸鱼了,赶紧动手,向维多利亚排羽毛迫在眉睫。” 亚楠教父:“我觉得现在的强化幅度已经不错了不是吗?我相信现在的羽毛们有足够的能力在泰拉作威作福,配合乔某人完成目的不也是很简单吗?” 龙门大橘:“一般来讲你这么说是对的……” 龙门大橘:“但是你也看到我的记忆了,看个星星人差点没了。” 龙门大橘:“星星啊……我现在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克苏鲁那帮东西。” 亚楠教父:“啊……那确实不够强,我这就派我这边的白羽毛弄点原材料去。” 龙门大橘:“呸!懒狗!” 过劳死预备:“呸!懒狗!” 琴酒:“呸!懒狗!” 乌萨斯小夫:“呸!懒狗!” ———————————————————— 博得的加入没能造成什么出乎意料的结果——所有的鲁珀在马卡龙展示过力量后都乖乖的夹起尾巴做狼,博得领着一帮年轻人加入神父的势力只能说是更为亲密的表现。 ——所有人都愿意做神父的狗,哪里会有人觉得博得的行为有什么不荣誉呢? 神父欣然接受博得的效忠,在一周后的亚楠宣讲时,神父高调宣布博得和一帮同样黑西装遮的严严实实的年轻人是他的部下了。 没有动乱、没有议论纷纷、也没有什么惧怕恐慌,四天后络绎不绝的接受血源的鲁珀们对得之不易的轻松身体上了瘾,在得知“万灵药”这种红色液体不是一次性用品,在以后负伤后一样可以用这东西治愈 自己后,没有流浪鲁珀愿意拒绝神父了! 他们的肉体被神父的“万灵药”强化,哪怕最瘦弱的鲁珀现在也能抬起一节不轻的横木,而他们的心灵此刻又被如此虔诚的献给光辉永在的马卡龙·乔斯达,此刻的亚楠鲁珀们已经不会思考什么小镇的名字了:他们就是亚楠的居民,神父的选民! 面对狂热的人群,神父同样没有拒绝。 于是一个简单的分队被规划出来: 最初的卫队分为三队: 一队去荒野招揽同样嗷嗷待哺、躲避天灾的流离之民,这一队无人跟随,却有数量最多的黑西服:整整二十五名! 三个黑西服赤手空拳就能把博得和他的朋党打得跪地不起满地找牙,何况二十五名带着武器的黑西服! 二队带着新加入的黑西服们去探索周围,马卡龙要求非常严苛:矿藏、感染生物、木材、水源……都要面面俱到! 这一队的压力也不小,但也带着最充足的物资,一队以都是老手为由把最多的物资匀给了二队,这也让以为会被曾经看不起的前辈欺负的博得受宠若惊:鲁珀们约定俗成的潜规则被打破了! 这反而证明了神父的无上威严,仅仅三天他就让原本懒惰乖张、吃拿卡要、散漫嚣张的领队和小弟成了坚定乐观的强者,博得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 至于三队…… 第十二章 奇迹(一) 三队当然是整治亚楠的整体问题! 马卡龙盯准了亚楠的各项问题,得到了移动城市设计图的他让白羽毛经过一整晚的测算后拿到了粗略的亚楠改造图。 建立一座移动城镇当然不行,但照着改造图对着亚楠的建筑拆拆改改空出待添加的功能区还是足够的。 马卡龙至少要留下不少的空位进行无源石辐射土壤的栽培和食用生物的养殖才行。 流浪者四处奔逃的惨烈之处就在这里了:他们不是照着城市跑,在城市他们也混不开,他们是向因为天灾频发被抛弃的城镇跑。 会有先头的一些人过来看看源石辐射高不高,能不能种出粮食,能就留在这里直到队里经验丰富的流浪者判断天灾将要发生,不能就呆在这里歇歇脚,不久之后继续流浪。 整治源石感染土壤的方法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可能有,但叙拉古四处流浪的难民们恐怕是用不了的,他们只能凭借着经验到处巡游,像是老鼠一样漫无目的的找寻活下去的墙洞。 马卡龙忍不住在心里反复评估血未冷的战略价值: 不需要多么厉害的手段,只是操控这些鲜红的血流,乔仑就能清洗源石辐射剧烈到让附近生物直接感染的剧毒之地! 对于泰拉来讲乔仑的手段和降维打击没有什么区别。 很多老学者穷尽一生堪堪研究出来的一鳞半爪乔仑只是勾勾手就能完成。 那么,这么强的血未冷,真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能够得到的吗…… 马卡龙什么都没说,只是维持着微笑把计划书递给现在已经是他副官的领队,让后者带着居民去清理不需要存在的废墟和修理被天灾破坏不少的房间。 亚楠是被马卡龙选作大本营的地方,这座城镇未来的主人明显不喜欢她和记忆里的血源之乡一样荒芜古老,除了能吓吓人让马卡龙开心开心,剩下的只有不便和麻烦。 至于其他的? 只有等待了,无论是被选中的小苹果还是这些被牧羊犬带着的羔羊,都得给他们一些时间来认识到马卡龙是他们逃不开的枷锁和领袖,当这位狼王出现时,所有的狼都得低下头来。 爱与倾慕激活的潜能是恐惧与强权能激活的十倍,可前者需要数十年的辛苦栽培,即使如此也要做好鸡飞蛋打的风险理赔,后者仅需要一瞬间,马卡龙不准备花费太多时间在这群试图搞事的刁民头上。 现在,他们做的只是服从! 继续伏案修改下一期的亚楠治理计划的马卡龙在心里发狠。 还是对这帮人轻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比蓝星人强太多了,基建效率还能在提不少! 再次划掉原本的指标继续添加新方向并画出复杂图纸的马卡龙烦乱的拿了宽大桌子上摆好的空白书页。 从学习监督上讲,买了不少白纸、书籍,挑的最终地址是有一张大型桌子和充足光源的领队是个不错的后进生。 虽然源石技艺差劲了一点,没能达到特殊羽毛的级别。 ——————一个月的分割线—————— 亚楠是座奇迹之城。 这是工作了一个月的亚楠居民们对这座最终归宿的集体评价。 奇迹体现在方方面面: 一个月过去了,一点天灾发生的迹象都没有! 这对于多灾多难的叙拉古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正是因为这可怕的、繁多到鲁珀们习以为常的的天灾才让西西里成为一 座奇迹之城: 生活在城市里的居民不必流离失所,他们只需要待在城市上就能躲过荒野之民拖家带口、放弃大部分收获的大型天灾。 是的,大型天灾,面对天灾叙拉古人躺平似的给分了级,大型的有征兆就跑,小型的咬咬牙挺过去继续生活:贫穷就是最大的威逼,为了吃饱饭总得冒点风险。 而今日的亚楠一点天灾的迹象都没有。 在神父宣布此处是他的领地后,亚楠就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庇护了般,独立于叙拉古之外,天灾找不到亚楠了! 亚楠居民已经没有人愿意继续称呼这座小镇“愚蠢的、好笑的、侮辱品味的”(神父语)的原名了,无论先来后到,居民们都承认了亚楠的正统性,不承认的杠精会被凶残的黑西服和注射血源后重回巅峰的鲁珀们双重暴打,让他们明白亚楠该听谁的。 不是没有人怀疑神父的目的,他们都觉得神父推广血源必定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神父毫不掩饰的承认了他的目的,但也用**裸的暴力和没有天灾的奇迹告诉亚楠居民们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荒野之民是现实的,他们本就做好朝生暮死的准备,有朝一日发现能从病痛和伤疤的地狱里解脱时,即使把灵魂卖给魔鬼也会有人考虑考虑。 何况注射血源的神父没有一点迟疑的表示,会在亚楠达到他的初期目标时宣布血源的秘密? 最警惕的鲁珀都前往了神父规划出的教会地址注射了血源药剂:看到一个手臂断掉、脸颊遍布伤疤、还瘸了一只腿的老油条重新变为最年轻时的棒鲁珀,理性和感性都在跃跃欲试。 这位原本还在向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不要注射血源药剂的老狼原本只能作为判断天灾的工具人,而恢复后的他可以一个人扛起至少五个年轻人才能扛起的原木建设亚楠。 恢复年轻的老狼无言的望着月亮独处了一整晚,听觉灵敏的鲁珀都能听到他在喃喃念着吹牛逼里反复提及的因为硬件原因咬牙放弃的青梅竹马。 她是西西里还算富裕的面包房主女儿,我是个即将破产被赶出西西里当个流浪者家庭的穷小子,今天可以用捡来的野花让她开心,明天就要借着感官躲避天灾,哪里配她呢? 年轻人嘲笑老狼现在这副瘸了一条腿、毁了满面容、断了全胳膊的丑样子还能和面包房主的女儿认识?就会吹牛逼! 可老狼只是摸了摸断臂上的愈合出来的疤痕不说话,晚上看很久的月亮。 也是老狼带着这些对神父不太信任的人做些活计,和武力超群的黑西服交流,安抚惴惴不安的心灵,警惕心思不明的神父对他们的古怪目光。 老狼不是个顽固的傻子,他会观察那些注射后的人,用一些曾经提过、可能都记不清的小事判断问题: 太清晰了是有阴谋,太模糊了就更是有阴谋! 然而所有的回复都在告诉他这些人没事。 神父更是公开表示会宣布血源的限制,向每一位初期计划完成后还愿意呆在亚楠的未注射者和臣服于他的注射者讲明关键。 第十三章 奇迹(二) 老狼当天夜里想了很久。 或者说,拉尔看着老狼在夜里踱步了很久。 没错,拉尔一直在老狼的队伍里。 他一个小孩子凑巧知道了些恐怖的真相,谁都不敢说,只能瑟瑟发抖的看着亚楠的居民充满**和希望的开始整治未来家园——小鲁珀看到黑西服就有点腿软,直觉拼命地向他示警:不要把神父的诡异告诉任何人! 告诉的代价只有一个:死! 拉尔什么都不敢说,他只能跟在队伍里和他一样只能是个工具人(指谁来都行)的老狼身后过活。 这时候经验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老狼的直觉也不弱,他能够感觉到马卡龙古怪笑容下滔天的掌控欲和多疑,也能感知到血源这瓶液体深藏的危险,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迟迟不注射神父吹得神乎其神的“万灵药”。 与拉尔的不同是老狼知道这些依旧坦然认命,用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无赖心态去黑西服那里承包任务,然后带着一群同样心里惴惴不安、不敢注射“万灵药”的鲁珀们抬原木、修院墙,以此换来黑西服发放的粮食。 唯有这一点是拉尔都欢喜的:马卡龙不屑于去克扣一帮丧家之犬的糊口物资,而执行他命令的白羽毛天然获得了超人计划的中间产品,这让他们对事物的需求度下降。 当每个环节都没有中饱私囊、偷偷克扣时,所有的难民都能够吃得一口饱饭,不少人还吃到了往常领队才能大吃大喝的好东西。 这也是亚楠的奇迹之一:没有克扣、没有很乱,明明烂到根子里的领队势力跟了神父后脱胎换骨,铁面无私、身手恐怖、公平公正……这些大佬鲁珀才会积累的威严悄无声息的在神父麾下 身上逐渐浮现,超乎每一位鲁珀的期待。 他们没法不期待,这种公平的领袖流浪之民们是找不到的,他们只能羡慕的听那些城里的鲁珀宣扬黑帮大佬有多么厉害,然后啃着连黑面包都比不上的野糊糊过日子。 如今的神父天降猛男、改变一切,鲁珀们哪里不会把这视为奇迹? 老狼就是因为神父的这一点而犹豫不决。 无论他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能给神父造成什么麻烦,神父要是需要,让现在的亚楠居民全部成为他的爪牙抓捕不愿注射的叛逆绝不是什么难事: 博得是最好的招牌,吸引着那些被荒野、被人祸夺走了生存之本的飞蛾连绵不绝: 断肢重生成为一种常见的事务、吃得饱饭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努力了就能得到粮食和嘉奖成为一条铁则,神父办到这些时就是天神一般的任务。 特别是每一位亚楠居民——无论原有还是新至,都领会了作为神父卫队的黑西服有多么可怕,他们原有的剥削者和保护者被黑西服三拳两脚放倒,在地上哀嚎,狼狈的像是刚出生的鲁珀崽子。 当上帝和圣经上一样有无上能力且眦睚必报时,没有人敢问出“他有几个师”这样的俏皮话。 神父的公平和严格是实实在在的,神父拥有的暴力和冷酷同样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奇迹之城继续在神父的规划里延续奇迹:一个月里每个人都有活干,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目标,有特殊技能的被黑西服特例考察,货真价实的被带到神父那里接受洗礼,完成后可以去需要他的地方发挥能力,信口胡说的则直接被五大三粗的黑西服用拳头纠正说法,明白对神父的欺骗意味着什么。 没有误判就是接下来的奇迹了:鬼知道神父对黑西服们干了什么! 这些不学无术的混子跟着神父后就仿佛开了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眼神一对就能猜到这个人心里想什么,甚至还能和不少落魄的学生聊得津津有味:就算是学生都是荒野之民眼里的文化人了! 可奇迹就是不讲道理的发生了,时间证明了黑西服的正确,他们仿佛永远公正、永远正确一般! 拉尔每天晚上看到老狼踱步的时间越来越长,特别是看月亮的时间越来越长时,仿佛某种特殊的预知,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想要去试试…… 当老狼看到前几天还和他处于同一境遇——断了一只手的鲁珀老汉四肢健全,剃了胡须就像重回青年期时,拉尔晚上听到的喃喃自语变成了坚定而沙哑的自我说服:“我必须去试试……” 拉尔被脑子里的声音吵得头痛,但就像她一直表现的那样,小鲁珀沉默寡言,什么都不说,只是乖乖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选择命运是强者的特权,弱者只能等待命运。 小鲁珀心里有着异常深刻的自觉。 她其实也有预感了:突如其来的能力,越发虚弱的身体,从身体内部衍生出来的刺痛和惶恐…… 拉尔知道,自己被恶魔袭击了,被戴着黑色石块的恶魔纠缠在了骨血里。 她再也不能延续那个男人的血脉了。 拉尔心里不是滋味。 可惜一路悲叹改变不了什么,命运的馈赠是如此的弱小,让拉尔什么都无法改变,而他收取的又是如此广大,小鲁珀的未来成了一条线段,终点的那天越来越近。 老狼最终选择了注射:拉尔从每晚听到的声音和幻视里看到了这位苦心人绝望的挣扎,内心的煎熬让老狼整晚整晚的合不上眼。 最终老狼还是选择了神父的奇迹:他突然认识到不注射他什么都无法改变,注射了还能去谋求一点东西。 蜕变的过程并不美好,拉尔即使隔着改建加厚的墙壁都能听到老狼咬牙打滚的痛苦声音。 痛苦让老狼捶着地板,咚咚咚的闷响在拉尔的脑海里响个不停。 但随着时间推移,老狼造成的声响从闷响变成滑擦,从闷闷的击打声变成指甲划过的清鸣声,再到后来,是老狼低低的啜泣声。 拉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叙拉古小孩的谨慎让她只在内心里反复思考,身体却一动不动,等待最终的结果。 只是直到拉尔睡着,她也没有看到老狼从紧闭的房门走出来。 她只在坠入睡梦前听到一声窗框与瓷台摩擦的声响:老狼似乎又去看月亮了,就坠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第十四章 幻梦 突如其来的梦境并不是那么美妙,或者说,荒野之民根本做不了什么美梦:最开心的日子只是没有天灾普通活着的样子,哪里能梦到什么美好的东西? 自从那次碧蓝如洗的天空尽是灰暗阴霾后,拉尔就再也没做过什么美好的梦境。 最安心的竟然是无梦的夜晚,可拉尔依旧疯狂地追逐梦境,因为只有在梦里她能够再次看到那天作为 她母亲的女人的每个神情,用情感的刻骨告诉自己不要忘。 因为当拉尔忘记的时候,就真的没人记得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了。 荒野之民难以留下痕迹,最常见的是被勉强谈得来的人带走、不无得意的炫耀给其他遇见之人的友情纪念品。 可以是一块小小的骨头,也可以是用掉下来的尾巴毛做的小饰品,带着鲜明个人特色的东西确实是能让荒野之民的故事更久一些的载体。 可惜的是,拉尔从小到大没看到过男人或女人给予路过的陌生人任何纪念,荒野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不愿意去做一些不劳而获的买卖往往意味着活得艰难,男人和女人都没有足够的物资能够送出去。 人过得艰难时,连骨头都恨不得榨出三两汁。 最终的结果就是一碗热腾腾的骨头汤成为少见的来访者记忆里唯一的印象。 拉尔直到永远的失去才发现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那两个给她生命之人的证据,唯一的一套衣服被繁重的劳动和孩童间的摩擦破坏的满是补丁,再也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拉尔觉得报仇结束的自己必死无疑,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修修补补? 留着补丁伴着残躯一起消逝吧,若是还能赶上男人和女人还能委委屈屈的求女人帮忙把衣服补上,还能因为衣服破了留下几滴泪水,让男人慌一慌神。 拉尔在梦里如此想。 梦是无意识的,但自从身体里的痛苦与刺痒不断严重,拉尔开始幻听、幻视,很多光怪陆离、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出现在意识里,让拉尔愈发相信自己只是因为不治之症出现了问题。 今晚伴着老狼的哭泣和低沉模糊的咕哝,拉尔的梦境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晰到这些没见过的事情零零碎碎的出现,把拉尔的头撕裂的一塌糊涂。 “我”是个古铜色皮肤、毛发纯黑的鲁珀,手臂粗大,肌肉鼓掌,可以一拳打断随意攥在手里的顶级钢材,“我”看着手里被捏断的铁柱,带着满腔怒火行走在漆黑阴暗的小巷,让高楼自然垂下的光影掩盖身形…… “我”是个皮肤白皙、毛色金黄的鲁珀没人,手脚纤细,温柔袅娜,顾盼生辉间妩媚多情,让不少强壮的棒小伙迷恋不已,特别是黑色头发、毛发纯黑的那位心上人,“我”每天都打扮自己去见他…… “我”是个脏兮兮的鲁珀,毛色已经看不出样子,只有沾满泥土、粗糙不堪的手掌在反复揉捏乌黑的土壤,试图寻找一些东西。荒芜的大地上什么都没有,“我”惊慌失措,担忧会饿死,只能愈发绝望的挖掘可能存在的粮食…… …… 数不清的第一视角出现在梦里,拉尔原本还能凭借自己的记忆静悄悄的偷窥不属于小狼崽的人生,可当这些视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到后来纷至沓来连绵不绝时,拉尔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这些记忆浩如烟海,可怜的小鲁珀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视角断断续续,有时拉尔是一个穿着沉重盔甲的壮汉,挥舞着巨大的铁戟在密密麻麻分不清是谁的阵仗里割草,沉重的力道就像规律的呼吸一样可靠,只是随意一碰就能让冲杀过来的鲁珀吐着血飞舞七八米,在往下一拍,肉糜如乳,血红胭脂。 热辣的阳光反复消磨耐心与体力,但也让鲜红的血液红艳艳的,带着一种妖艳的恐怖。 没等壮汉继续挥舞,转瞬间拉尔的周围就阴凉下来,带着厚厚幔顶的松软大床上,漂亮的菲林姑娘皎然起舞,金黄色毛发,黑色斑纹粗尾巴,诱惑众生的快意让她翩翩然笑出浅吟低唱。 而“我”是扑火飞蛾,被姑娘不经意起身回眸的笑容吸引,谦卑又敬仰的站在门边,不敢向前一步,可隐约又有种暴虐烤的内心生疼:“我”想毁了这份美,不为别的,只为看他燃烧,这么美,烤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更瑰丽? 没等拉尔记下什么,转瞬间她是个垂垂老矣的白发翁,打开褪色的木门,灰尘扬起带着久置之物特有的味道,视线的尽头是回忆起来和壮汉穿着的铠甲相差不多的铁铠,乌黑的哑光重铠挂在铁架上,皮带和绑绳已经遍布灰尘。 一眨眼,拉尔又是个黑发红毛的小女孩,穿着精贵舒适、颜色鲜亮的睡衣,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城堡的对面欢爱,即使这对男女引起了“我”滔天的怨气,可“我”只能孤零零的站着,不安地跑开。 …… 太多太多的记忆,第一视角,顺序不定、人物不定,分不清谁是谁,只是简单粗暴地塞进拉尔的大脑,让小鲁珀迷迷糊糊间再也分不清。 ————噩梦分割线———— 拉尔是被老狼叫醒的。 “你是谁?” 小鲁珀迷茫的问。 语法文序乱七八糟,古叙拉古语搭配半生不古的菲林语序,嘈杂可笑的语调伴随沧桑悲哀的音色 ,让老狼迷了眼。 ? 这小子怎么回事? 难道是不想干活了? 老狼一脸懵逼的看着脸色相当糟糕的棕色鲁珀,被深棕色且没有焦距的瞳孔吓了一跳。 “你是谁?” 转瞬间小鲁珀就又换了一个声音,慵懒低沉,带着惹人欲望的颤音,仿佛在引诱听到的人去**吐出如此音色女人的舌头——如此美妙的音节,想必舌头也一定香软可爱,惹人怜惜。 与之相伴的是只有十多岁的小鲁珀身上绝不可能出现的妩媚样子,眉毛簇起、眼角微扬,带着美人风骨,水汪汪的瞳孔搭配**嘴唇的小舌头,一时间惊人的风雅。 可惜老狼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故事的人面对这样的事怎么做? …… 当然是直接送到神父那里了! 第十五章 阴影 仔细想想老狼什么办法都没有,凭着他三脚猫的手段也就能用一点野外采摘的药材治些无伤大雅的伤口,哪里能应对拉尔这种明显是大病的情况? 最终的选择方式终究还是去找神父。 当老狼从血源的奇迹中醒过来时,他对神父的信任已经达到了巅峰:没有精神控制,没有情感指引,老狼还是原来的自己,什么都没变化。 神父明显不屑于做些替换他人的蠢事,既然如此老狼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 极端的怀疑到极端的信任总是如此轻易。 于是正是所有人高高兴兴的起身建设新家园时,一位可怜的鲁珀女童被送到了马卡龙所在的大教堂——鲁珀们被神父的“万灵药”医治,也被神父用强绝的暴力控制,敬畏与服从让他们第一个想法就是为神父建造一座辉煌壮丽的居所。 虽然在马卡龙看来作为初期建筑这帮混蛋知识水平不够建的像个猪窝。 显然,白毛疯子打算在规划好后重新建一座教堂。 现在的就是未来给一些建设方面的人才讲课的反面教材,一边讲一边拆,等讲完估计也就拆完了,到时候用建新教堂来当做学生的毕业设计,不失为一桩美谈。 嗯……我果然是个天才。 马卡龙醒来后自得的想。 这是他少有的放松时间,畅想结束就又要照着粗略的图纸开始修改亚楠的功能区了。 白羽毛做不到强人工智能那一级别的进化,只能依照提出的要求按照乔仑的审美和收集到的资料修改整合,费时费力但因为庞大的计算能力才显得很快。 面对这种精细化操作时又需要马卡龙对小细节重新修改。 也许需要一种新能力增加白羽毛的功能或者提高知识储备了…… 马卡龙拍拍脑袋,他怎么又拐到工作方面去了?! 【有情况。】 有白羽毛提交。 随之而来是分享出来的相关记忆:恢复成不超过四十岁青年人(考虑到泰拉人明显超过乔仑印象里的寿命)的老狼抱着意识混沌不清的棕色小鲁珀小心翼翼的走进教堂,和白羽毛描述情况: “这是跟在队伍里的鲁珀,是个能信任的,昨天情况正常,今天早上就这个样子了。” “没有打过血源?” 老狼尴尬的挠了挠头,灰色的耳朵一上一下的颤动:“胆小,没敢打,我才打完打算今天劝劝,没成想早上叫他就变成这样了。” 他? 看样子这头小母狼隐藏的很好。 “明白,将他放在这里吧,神父在批阅文件,稍后回来诊治他。” 白羽毛了然地点点头。 旋即又像老狼提问:“最近过得习惯吗?” …… 后续的记忆马卡龙已经不再关注,鼓舞人心培养威望这种繁琐的工作完全由白羽毛代劳,他也懒得去管一帮愚昧无知的刁民怎么想。 但这是不行的,乔仑的目的是改变泰拉,最终的主体是每个泰拉人,马卡龙这种想法是不被允许的。 也许我真的该和乔仑联系一下让贝摩斯给我做个心理分析了…… 马卡龙心想。 该死!他又想到工作上面去了! 但现在这些不重要了,听到关注的可造之材突发重病、意识垂危,马卡龙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老狼已经离开了,现在就剩下接待的白羽毛和昏迷的拉尔在教堂里繁多的椅子上休息。 前厅是个简陋的砖坯,马卡龙用新建的教堂作为打样为荒野之民讲解如何改建房屋,再由白羽毛作为师父带着一帮迷迷糊糊的鲁珀照着他的讲解实操。 最终结果就是教堂一块好一块坏,明显不能作为镇长的驻地。 但是没有关系! 这里不能当做驻地也可以作为亚楠居民艰苦奋斗的活展览,精神文明建设方面马卡龙 还是有不少备案的。 而现在,中堂设计的歪歪扭扭的空间里迎来了少有的客人——一只潜能很大的鲁珀。 ———————————————— 宛如浮出水面,拉尔从一片黑暗中醒了过来。 光怪陆离的幻梦已经离她远去,小鲁珀三天前就深受折磨的耳朵与眼睛也恢复了正常。 至少在下午金色的阳光里小鲁珀没有看到影影抄抄的幻影站在窗边眺望远方,而是实实在在的神父在望着外面热火朝天的改造。 亚楠居民在注射血源后身体素质再次增加,原本能让鲁珀们乖乖回到屋子里伸出舌头的毒辣阳光此刻无法在战胜他们,亚楠如今的子民已经能够在太阳的暴晒下来去自如。 如此奇异的情况让不少被一队带回来的新人惊讶万分,他们没看到任何人有被逼无奈的苦瓜脸,哪怕在太阳下努力拆除建筑空出改造区的鲁珀都带着没有虚假的开朗笑容。 今晚的介绍看样子会起到不错的效果。 马卡龙在心里想。 荒野之民会忌惮血源的后果,但朝不保夕的人不会那么重视自由和生命,只要筹码足够,他们会相当大方的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心灵视野里看到拉尔已经醒来,马卡龙笑着回头看向被他此刻莫名笑容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呆在小床上一动不动的拉尔。 看到神父回过头来,拉尔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扯起嘴唇向神父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看起来就让人心疼的那种。 马卡龙心里不知为什么紧了一紧。 这是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可能你的心里觉得这些人遭受这些又如何呢?和你有什么关系?既然无关还管什么?这样的阴暗想法。 可当这些苦难中的、和你的记忆中的熟悉人群外貌所差只是多出来的耳朵尾巴的泰拉人,小心翼翼地用卑微讨好的神情露出勉强的微笑时, 还是有很大的冲动想要冲着蔚蓝的天空喊一句“这世道怎么了?”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这即使脏兮兮、风霜磨砺的脸颊也比很多普通蓝星人都要漂亮有趣的泰拉人,这些身体素质超过很多、外貌因素差距很少的泰拉人依旧在被剥削、被压榨、被苦难摧垮。 这会让乔仑有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 第十六章 午后 “你很怕我。” 马卡龙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让拉尔心惊肉跳的话。 下午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没有削薄神父锋锐的气质,反而让背对窗户的眼睛在阴影下闪着冰冷的光。 原本的神父一个眼神能让拉尔战栗不堪,现在的神父笑一笑都让拉尔觉得他在想什么统治亚楠的诡计。 对,就只有亚楠,混在荒野的小孩子心里叙拉古就已经是个巨大的天地,足够她施展所有抱负,西西里更是传说中的神明之地,那里出来的大人物绝不是她能惹的起的。 而被一个月以来的心理阴影视作自留地的亚楠被小拉尔脑补成最开阔最能施展领队能力的舞台。 这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从西西里黑帮里出来的人往往都经历过内部训练,吃好喝好,充足休息,比过了上顿没下顿、作息不规律、营养不良的荒野之民要厉害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荒野之民难以进入西西里的原因之一。 只有天赋极强的鲁珀才能凭借着孱弱的身体冲进西西里,再用强悍的肉体搏得大佬的认可,最终加入一个厉害的家族,用自己的努力过上安逸的日子。 哪怕西西里风雨交加,依旧比缺衣少粮的荒野更让人开心。 拉尔不敢直视马卡龙,此刻小鲁珀比扎拉克里最胆小的懦夫都要惊惶,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初期觉醒的源石技艺对身体的进一步伤害,拉尔小小的、遍布伤痕和茧皮的手心一片冰凉,出于心理效应的自我安慰大打折扣,小狼崽直面神父才发现那一晚的自己有多勇敢,居然在神父眼皮底下干出血亲复仇的大事。 可我不内疚,我也不能还害怕。 拉尔在心底说。 她确实吓得瑟瑟发抖,可心里却带着赴死之人的从容,当现阶段最大的目标完成后,小鲁珀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动力,她不清楚领队为什么没死,但不信原来的领队还活着。 拉尔是怀着刻骨的仇恨观察领队几个月的,领队的坐姿、小习惯、身体特征乃至步伐距离确实没变,可最终目的、行事方法和交谈方式一改往常的笑里藏刀,直来直往的让所有和领队有过交流的鲁珀感到不适。 可没有人怀疑领队出了什么事,这个男人无疑记得所有往事,能轻松呼唤所有人的名字。 随着神父计划的不断进行,亚楠日新月异的变化在领队的指挥下井井有条,一队带回来的流浪鲁珀被安置,低于十五岁的少年人被分配了轻松点的活计,青年人 和中年人则带着工具参与新一轮的扩建改造中。 期间也发生过各种无耻可笑的事情,领队却明察秋毫到了神经质的地步,试图抢食物或者吞掉别人成果的,妄想靠着身体素质把基因传递下去的,凭借经验企图蒙混过关用劣质品鱼目混珠的,统统都被查出来,当天就被绑在立起来的石柱上打了一整晚的鞭子。 皮开肉绽后奄奄一息的被惩罚者被询问是否要注射血源,愿意注射的以后的食物减半一个月以儆效尤,不愿意注射的直接处死。 雷厉风行和严苛精准的行动让所有动乱都被掐灭在萌芽里,任何野心家和莽撞者都被那个男人用皮鞭和死亡教会了服从的意义。 对于拉尔来讲这是不可能的事。 领队这个男人欺软怕硬、善于逢迎的本事不是盖的,从拉尔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个男人在借鸡生蛋上是一把好手——先给上任领队做孙子,期间一点一点拿到厉害人物的支持,排除异己、巧立名目购买装备。 在上任领队去和另一队流浪者争抢物资时雷霆起势,当伤痕累累的鲁珀带着稀薄的物资回到队伍时递来的是背叛者精心准备的涂毒匕首。 回忆这些往事的鲁珀们眼睛里是痛苦的不屑和无奈的不甘,他们至今都在怀疑那帮看似狼狈实则有不少厉害鲁珀的流浪队伍是不是领队特意选中的目标。 为的就是干掉已经对他有些不信任的前领队。 荒野之狼计划不出什么完美无缺的计划,总是会有风声在不大的营地传出的,前任领队再愚蠢也会本能的探听营地内部的消息。 可这个卑劣的男人却早有准备:他笼络的目标都是领队的眼和耳,大的不碰,小的也不碰,只悄悄的观察哪些人是王八蛋烂仔,再把这些烂仔一点一点收买干净,用这些被小瞧的二流子反杀了精兵悍将。 忘恩负义、左右摇摆、不服人下甚至恶毒阴损都是这个男人的代名词,他一方面残酷的剥削队伍里的流浪者,有大量的物资换取西西里这类大城里的二手装备,再依靠这些武器在难民堆里继续奉行他那一套敲骨吸髓的手法。 他又深知如何扭转风评:一个恶人但凡有一个优点都会被旁观者放大到掩饰所有罪恶的程度,而一个好人但凡有一个缺点都会被一帮苍蝇指指点点。 这是人之常情。 于是遵守承诺、定时分些东西给没有矛盾的流浪者成了这个男人天然的保护色。 这样一个鲁珀会对一个人敬之若神? 这样一个坏坯会明察秋毫绝不徇私? 他发家的方式就是背刺给了他一口吃的的前领队和巧立名目贪东西! 即使这个男人真的因为神父的威逼都做到了,此刻如日中天的声望下他会不动手搞事干掉神父? 一夜之间改变本性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不能因为看到幸存者就觉得这是简单的事,降落伞从来没有差评,难道就证明这伞天衣无缝童叟无欺? 拉尔根本不相信领队没有问题。 小鲁珀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能瑟缩在逐渐减少的废墟角落里惶惶不可终日。 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也许神父会心情大好给她讲讲自己的计划? 说不定能做个知道内情的枉死鲁珀。 拉尔在心里小声的对自己说。 即使她的身躯依旧在发抖。 第十七章 拉尔(一) 第十七章 拉尔 “你确实很害怕我。” 马卡龙看着颤抖的拉尔,不带一丝情感的陈述,他也不愿意说什么这只是个孩子安慰自己。 这是没有必要的行为,马卡龙来到叙拉古又不是让所有人爱戴他的。 拉尔大脑一片空白,她紧张到无法思考马卡龙的话语,只能听着神父对她自己下的评判。 马卡龙叹了口气:“瞳中光”里装死的小狼崽骗不了经验丰富的神父,他只能庆幸小狼崽没被吓到尿出来。 他给了拉尔一杯糖水。 当拉尔小口小口的喝完泰拉上制备艰难所以价格居高不下的糖水后,小狼崽紧张的情绪明显讲了下来。 至少,她现在能够和马卡龙继续交流了,虽然一副战战兢兢不敢多谈的样子。 “看样子小小姐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马卡龙笑着打破了因为拉尔的忐忑愈发沉凝的空气,神父温和的语气略微打消了拉尔畏之如蛇蝎的惶恐: 此时只有拉尔和神父在一个房间,面对一个弱小可怜的孩子,连坏坯的孩童都敢一并命令惩罚的马卡龙还不至于隐藏自己。 温和的语气证明不了什么,但至少能保证拉尔不会受到多么惨烈的折磨。 “虽然我知道你因为做了一些事……” 马卡龙顿了顿,继续和拉尔交流:“非常害怕我的清算,或者说,因为领队的不正常,你对我所做的事情都满怀警惕。” 白毛 鲁珀直接挑明了拉尔那晚上的所作所为:“你试图杀死领队,因为我的赐予无功而返,你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但对展现出超出常识力量的我非常恐惧。” “更详细来说,你害怕我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杀死领队并取代了他。” 拉尔不说话,她不敢做出什么不对的举动,但神父的话语明显让狼崽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关注之中。 “虽然想法有点天方夜谭,但很正常,荒野的孩子要么早夭,要么早熟,适当的警惕非常必要。” 拉尔注意到马卡龙在试图转移话题,但她乖巧的没有继续问询,而是一动不动的等待马卡龙的进一步说明。 如果马卡龙不愿意再提或者明确表示她想多了,那拉尔…… 那拉尔肯定也是信了。 不信就要去和领队作伴,拉尔吃了乌萨斯心菲林胆也不敢和神父说实话。 “我并没有避开话题的意思。” 马卡龙善解人意的像拉尔继续解释: “我只是认为应该向一个发现荒野没法支持正义,于是勇敢的完成,嗯,在我看来是正常行动,复仇的十四岁孩子给予赞赏。” “我对你的行为不可置否,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是叙拉古,无法身临其境的反对和自以为是的驳斥是我不应该提倡的东西。” “但你为了父母的仇怨向领队展开行动的勇气和决心让我赞赏,你在这个过程中展现的智慧和破釜沉舟的坚持也让我认为你是个可塑之才。” 拉尔惊诧的抬起头来。 她有些无法理解神父对现在明显是他左膀右臂的领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但她旋即心里一沉:这种态度,要么领队已经被替换了,要么神父本质上就是个谁都能舍弃的薄凉之人! 这样的人盯上她…… “看,你又胡思乱想了。” 马卡龙无奈的打断拉尔的畅想,神父头疼的摇了摇头,最终把两根食指放在拉尔的太阳穴两侧,开始揉了起来。 冰凉软腻的皮肤接触虽然让人放松,可致命部位被人掌握的紧张让拉尔整个身子都紧绷了。 “我可以非常明白的告诉你,按照你那个晚上的做法,最好的下场是你盯梢了几年之后发现一点机会都没有,郁郁而终。” 马卡龙不客气地指出了拉尔不可能完成复仇。 “至于按耐机会等待班恩老了或者你有了奇遇实力大涨干掉他……前者以班恩的城府他会早做准备,用搜刮的油水给自己弄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和财产过轻松的老年生活。” 拉尔第一次听说领队的名字叫“班恩”,从其他鲁珀那里只能得到卑劣者的咒骂或者领队的代称。 “后者……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不是我的治疗,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到最后可能就是浑浑噩噩的到处漂流,用既视感浓重的场景佐证自己脑海里的记忆都是正确的。” “可这有什么意义?求证的过程里你早就忘记自己的目的和想法了,最终根本就是个迷茫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往的往昔里,始终不会是拉尔这个存在的可怜虫罢了。” 马卡龙的不客气让拉尔回想起昨晚的噩梦:繁杂如海的记忆确实让她什么都忘了! 马卡龙看到拉尔若有所思的样子,用食指在她的太阳穴又点了点,于是一段新的记忆在拉尔脑内回转: 记忆很短,就是接到通知发现拉尔昏迷,于是停下办公过来治疗的一小段微尘。 比起噩梦让拉尔分不清谁是谁的浩如烟海,这段记忆就是一张书页的记录量。 但起码让拉尔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进一步打消警惕心满满的小狼崽对神父的恐惧和警惕。 “需要我描述一下你在早上醒来都干了什么吗?之前带你接各种任务的人吓得不轻。” 马卡龙耸耸肩,“接种血源的人重回巅峰,没有接种的却疯癫了,谁都会吓一跳——即使不久前还在犹豫血源的不良反应。” “源石技艺很可能就是你复仇的倚仗,而你连承受它的能力都没有……” 客观公正又残忍无情的最终评判从神父漂亮红润的嘴唇吐出: “除了失败还能有什么呢?就凭你是绝对无法完成复仇的。拉拢会被班恩迅速发觉,他就是凭此起家的,对这一方面严防死守,谁有苗头就掐死谁。” “个人反抗现阶段打不过装备齐全人数众多的班恩追随者,以后的两种方案只要听一听我刚才的分析就知道也是没可能的。” “至于吸引别的队伍来?” 马卡龙看向已经知道这一方法行不通的拉尔。 “一个孩子就算遇到另一只队伍又能怎么样呢?班恩带着队伍迁徙,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呢,你敢离队他就敢把你除名,以后能不能碰见都是个问题。” “所以你的想法如梦幻泡影,注定无法实现。” “那 么,为什么你成功了呢?” 第十八章 拉尔(二) “……” 拉尔还是什么也没说,但在神父手指下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她毕竟不是傻子,神父愿意和一个可以随时以各种方法处理的小鲁珀说这么多,表现出的善意已经能让拉尔平静下来了。 当一个人强到掌握了她的生命,位高权重到一言决定未来衣食住行,愿意和她交换秘密,治疗了已经精神错乱放着不管就会死的拉尔时,小鲁珀就已经明白这人对她什么是抱着多么大的善意了: 即使是利用,荒野之民也愿意接受这种满含善意的利用。 他们毕竟太苦了,很多时候大人物们对荒野之民的利用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或者性命威胁: 荒野是残酷的,活下来的人里面刁民占了巨大比例。 善意换来的是数不胜数的背叛和看人下菜碟,久而久之本就比荒野之民强上许多的城里鲁珀们也放弃了和荒野讲道理,他们选择用拳头。 大棒加糖果成为屡试不爽的驱使方式,而荒野之民欺软怕硬的本质也让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恶性竞争的结果就是糖果越来越少,大棒越来越重。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荒野让人性的弱点在这些鲁珀身上体现的更加鲜明,下场也更加直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一部分队伍开始贪婪无度获取武器→干活更漂亮排挤其他人→要求加钱→干活更漂亮排挤其他人的循环时, 有竞争关系的人也只能增加价格,更可惜的是荒野里没有一个强势严格的存在设立标准,让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更加凶狠野蛮。 ——到最后,每个人都只好让自己一起变得凶狠贪婪。 即使拉尔的父母也是如此:如果不凶狠就会被更凶狠的吃掉,这是荒野里固定的规矩。 与之相反的是面对老弱病残的队伍,没有仇恨的刁民们往往会放对方一马——这也是为什么拉尔痛恨领队的原因。 如果是双方相搏争斗拉尔也能接受,英勇战死对荒野鲁珀们是能接受的下场。 可那个男人,那个愚蠢,恶毒,无耻的班恩,完全背离了荒野约定俗成的法则,偷袭暗算,趁敌不备突下杀手,不按规矩亵渎尸体……拉尔恨那个人渣只是因为他超越了规矩干掉了她的亲人。 荒野鲁珀们就是有如此朴素扭曲的生死观和恩仇观,这是朝生暮死又互相警惕妥协的结果。 马卡龙的心灵里含有乔仑野性残暴的一面,他支持这种想法,但又因为与乔伦的决定背道而驰深感不安。 ——这种矛盾恰恰是在龙门反复思考泰拉问题的孔明所担忧的。 但是没有关系! 马卡龙信任孔明如同信任自己,他相信孔明会在某次报告中用翔实的数据和丰富的思考结束这一永恒的谜题——这本就是乔仑对孔明的定位和期待。 “选现在,既然说完了你绝不可能完成复仇的理由,现在由我介绍一下我都干了些什么。” 马卡龙结束了纷乱的思考,继续向拉尔叙述明显加了料的“事实”: “我是亚楠的继承人,也是亚楠天命的主人。” 拉尔的心里有一点不以为然,这座镇子荒野居民们来过不少次了,也没看到有什么人在这里留下过痕迹。 “不信?” 马卡龙明显察觉到了拉尔的心情。 好吧,其实他也不信,这座小镇原本叫什么都无所谓,马卡龙挑中它单纯就是这边人多。 “那血源呢?显示存在的奇迹,万灵药,我们聊完后你可以去看看带你的杰克,他现在的样子足够证明我提供的工具是什么。” 拉尔没有说话,但褐色的狼耳被马卡龙在太阳穴上舒缓的按揉刺激的软趴趴的。 “亚楠注定是我的地方,而班恩,一个愚蠢的,不过从鲁珀城市淘了点二手装备,凭着几个弱鸡在难民队伍里作威作福的傻哔,也配和我扯亚楠到底是谁的?” 马卡龙的语气没有变,依旧温柔平淡,和干燥温热的午后混合在一起,让拉尔昏昏欲睡,不自觉的忽略他话里的尖锐和刻薄。 不知道为什么,在神父治疗过之后拉尔对神父的警惕莫名消失了大半,仅仅是听这人的声音都有安全感。 “所以我就只能用我的源石技艺让他永远说不出话了。” 可惜神父嘴里的血腥再一次打碎了拉尔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好感,小鲁珀的尾巴毛都炸开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其实叫马卡龙·布兰度,乔斯达是和布兰度联姻并被谋夺家产的叙拉古贵族,而布兰度……” 马卡龙眨眨眼,继续向拉尔透露编造出来的秘 密,“是一个很擅长把后代混入其他家族再谋夺对方源石技艺和家族秘密的杜鹃家族。” “是的,这也是我的家族被赶出西西里的原因,” 马卡龙耸肩,“一个总会用各种方式侵吞对方家族遗产壮大自己的家族总是不受待见的。所以我来到这里,宣称是乔斯达家族的继承人。” “这没什么错,布兰度家也确实吞掉了财产里有这座镇子的乔斯达家,这座城镇从法理上讲确实是布兰度家族的据地。当然,这不是我想要和你分享的更深层秘密,拉尔。” “我的血统是布兰度家谋夺了一只西西里家族获得的,那个家族名字叫,萨卢佐。” “凭借这一家族的特性,我才能做到让领队改头换面。” “这世上源石技艺和人的血统,心理状况,一时境遇都有关系,萨卢佐家族的血统为精神类源石技艺的觉醒提供了一点,嗯,概率上的增长。” 马卡龙明显对什么血统论不感冒,也不想让拉尔觉得血统是什么高贵的东西,于是尽可能的用可能,概率之类的模糊词条。 “当然,这并不绝对,就像你,拉尔,你的源石技艺非常强力,但副作用也很大,大到你心智成熟,年龄增长也承受不住。” 马卡龙又用拉尔自己举例,让小鲁珀能明白源石技艺和血统仅仅是有些联系而不是密切相关。 “布兰度家族厉害的就是这一点,合流的混血往往能够掌握寄生家族里相当强力的源石技艺传承。” “我就是萨卢佐家精神源石技艺里相当强力的类型。” 第十九章 拉尔(三) “所谓的强力强力源石技艺达到了什么地步呢?” 马卡龙眼睛里带着一种拉尔不了解的情绪,天空一样蔚蓝的瞳孔看着眼前年幼的小女孩。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减少了残酷疯癫,增加了拉尔从来没看到的人情味。 直到这一刻,小鲁珀才发现神父是一个漂亮的鲁珀——而不是某种借着鲁珀身体冷眼旁观泰拉故事的东西,这东西也许神圣也许邪恶,但绝对不是泰拉人! ——此刻,小鲁珀发现这是个活生生、愿意交流、有情感的鲜活生命。 神父可能意识到拉尔的警惕松动,也可能没意识到,但他依旧继续在金色的阳光里一边体贴的为拉尔遮住晃眼的阳光,一边继续讲述布兰度家恶迹斑斑的证据: “萨卢佐家族将这门源石技艺简单粗暴的当做杀戮兵器运用,在他们手里精神技艺被命名为精神摧毁,用来短暂打断对手行动。” “只要他们的攻击不停顿,这种精神的摧残能够一直持续到他们的特制刀具划开目标的喉咙为止。” “当然,他们做到这一步也很难,需要艰苦的训练、反复操作的杀戮、一往无前的意志,甚至要极其痛苦的经历作为缓冲——释放这种源石技艺的时候萨卢佐的杀手本身就要受到精神摧毁同程度的痛苦。” 马卡龙提到萨卢佐家时面无表情,介绍对方精神能力的时候也很详细,但拉尔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神父的表情里看到不屑一顾的微妙意味。 “能做到我刚才说的能力的杀手在萨卢佐家都是凤毛麟角,虽然简单粗暴,但在暗杀和正面强攻方面有相当不错的实用性。” “这种杀手的暗杀风格就像饥渴无限的狼那样,不会害怕失去、不会在意死亡,反复的用痛苦激活源石技艺,再用精神摧毁反复猎杀目标,这种环节是不会停的,除非对方死去。” “可怜的目标在进攻过程中甚至来不及说话,双方只能在这样疯狂的节奏里反复切割,胜者得到未来,败者失去一切。” 似乎是有些口渴,或者说想要停顿一下让拉尔想象萨卢佐家源石技艺发动时不死不休的惨烈现场,马卡龙用钢制的保暖杯倒了一杯糖水给自己。 水液与杯壁的撞击声中,拉尔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坐在宽阔的书房里,健硕的身躯和发旧整洁的红木大桌、漆色暗哑年代感十足的书架交杂在一起。 这是为很喜欢看书的男人,他静静地坐在同样宽大的软椅上,打开一本厚书静悄悄的看着。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然后…… 一切停滞! 一道白色边影撞开厚木大门,拉出撕裂的长声,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男人。 中年的男子却在白影出现的瞬间就踹开了厚重的桌子,桌上的饰品因为惯性被桌子一同带着砸向白影! 而后中年男人立刻抓住拐杖样式的源石法杖,又用空着的手抓住了一只镶铁大木杖。 ——法杖是精密的造物,使用时一方面要保持良好的源石同步率,另一方面要用特殊涂料保证使用者不会被法杖上的源石感染。 于是鲁珀们往往会另外准备 一只副武器应对近身的敌手。 法术的准备快到吓人,用拉尔残留在记忆里的幻梦之人作为对照也是最快的施法单位之一。 但没等男人的法术发挥效果,一道黑色的残月剑气就从一剑撕开书桌的叙拉古长剑上喷涌而来,以更快的速度命中了男人! 中年人的反应很奇怪,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茫然里,复杂的源石法术连锁被打断,只剩下最基础的法术光球漂浮在他的法杖顶端。 男人没有像新手一样停下攻击——无论是叙拉古还是哪里,新手们面对出乎意料的情况总会犹疑一下,经验丰富的老手利用这一点可以迅速占据优势开始下一步攻击。 但男人明显经验丰富,无论是用名贵材料装修的书房还是看起来就很贵的穿着,以鲁珀长期协同得出的经验来看,只有足够厉害的人物才能得到这些。 他的举动没有辜负拉尔的猜想,一系列复杂连锁才能释放的大威力法术被禁止,那就用最基础的源石光弹远程拖延和袭击敌人。 男人用惯用手抓握手中的大杖,从颇具条理的抓握姿势与起步动作来看也能耍得一套三十六路疯魔杖法。 白色的影子闪开射击的光弹,终于显出了身形,在拉尔的视角,这是一位和神父很像的女人,四十来岁,白色头发夹杂黑色,不带任何饰品,穿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持奇形怪状的双剑。 女人皮肤紧致光滑(虽然在拉尔看来比不上神父——一个男人),身材是泰拉人常见的消瘦型,姣好的脸庞被杀意和快意扭成狞恶的形状,死死盯着射击的男人。 她一样没有犹豫,身形利落,极速的穿梭穿梭再次发动! 与此同时,一道道黑色气刃被白毛鲁珀女人反复通过剑刃弹射出去攻击男人,让一次次的源石法术毁于一旦。 凶猛又惨烈的厮杀是拉尔这种乡下泥腿子没见过的精妙招式,但剥夺性命的恶意如出一辙,半分钟后,反复攻击撕扯的女人获得了胜利,割下了男人的头颅。 —————————————— 一场攻击结束了,拉尔从真实的幻境中醒过来时,神父神神在在的喝着糖水,等待拉尔重新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和那个白毛鲁珀一样颜色直感的丝线正连接着拉尔的脑袋与神父右手食指的指尖。 “你得到的记忆里有被暗杀的鲁珀贵族记忆,不得不承认这免去了我的很多麻烦,只用小心地撕裂一些无关紧要,或者不想干的记忆碎片,我所诉说的一切就都能被你印证。” “这是萨卢佐家源石技艺更为细腻的运用,复杂、细腻,就好比用千斤重树干在一个脆弱的泥碗周围画圆,期间不能有任何接触,泥碗的形状不能有一点变化,但石柱和泥碗又必须足够近。” “需要这种程度的耐心和力道控制才能像我现在这样撕开没有用处的回忆,让你能清晰连贯的得到正确的记忆又不至迷失。” 神父如是说。 第二十章 记忆破碎 “对我来讲这样需求颇大的操作也很费力,但为了让你更加了解精神摧毁的效果,一点小小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 低沉的男中音持续在拉尔的耳边响起。 声音带着一种醉人的沙哑,也许神父正是在咏唱诗般的氛围里长大,才能让不经意间的话语都带着诗篇的韵律和轻盈。 拉尔从那段惊心动魄的暗杀中清醒过来,神父略带沙哑的声音又让不少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里心惊肉跳的小狼恢复过来。 断掉接触拉尔太阳穴的丝线后,马卡龙才开始继续讲述精神摧毁的能力: “这种丝线是那段记忆里气刃的形态变化,将一次弹射就结束的攻击变为可以稳定持续的长期输出,消耗比前者大得多,但效果也好得多。” 马卡龙眨眨眼。 随后一圈淡黑色的波纹从他的身体周围放射出来,掠过拉尔时,小狼崽体会到了精神摧毁造成的能力效果: 她直接茫然了,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是简简单单的愣在那里。 一个刹那间,拉尔放弃了思考。 等到小狼崽回复过来,神父正在看放在角落里的立钟,发现她醒过来后才翘起嘴角: “三分钟,比班恩之前和他的追随者一次攻击愣了五分钟要好得多。” 神父笑着说出在拉尔看来非常可怕的话。 “这是改版后的精神摧毁,我对用痛苦伤人伤己没有兴趣,于是用了这样的方式,同时,我又对那帮愚蠢的白狼改良的气刃进行了改良,以大范围的波动形式进行攻击,面对单个的敌人又可以用丝线形态快速射击,比大大咧咧拿刀狂砍有意思多了。” 当然,消耗和精度要求也大了很多。 这是马卡龙没有说出的劣势,以普通 萨卢佐家族精英鲁珀对源石技艺的掌控,气刃状态他们能长时间战斗下去,马卡龙这种形态变化他们用不到五发就得歇菜,可对于白羽毛日益增多的乔仑来讲,这么点消耗算什么? 随便一只羽毛都能负担这种消耗。 何况战斗从来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一场打斗能持续十分钟都算是作战双方耐力惊人,“身常在”超频模式能让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直接压缩到数秒,用技术含量低得可笑、攻击技术僵化的气刃才是对这门源石技艺最大的辜负! “比起简单粗暴的气刃,可以长时间存在的丝线又可以研发出很多的新功能。最有趣的例子就在这里了。” 马卡龙特意为拉尔又递了一杯糖水,让她意识到接下来讲述的能力非常重要: “精神摧毁是简单粗暴的摧毁记忆与精神的连接,让对手处于一种忘记源石技艺施展方式的状态,这些情感里痛苦无疑是最简单的一种,极致的痛苦能让人短时间内忘记一切,只剩下战斗搏命的本能。” “但当我付出巨大的消耗对这门精神技艺进行魔改时,一种别开生面的运用方式就出现了:” “既然是用痛苦完成遗忘,那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的摧毁连接?” “痛苦可以用身经百战的经验克服,但直接切断记忆和精神的连接不是更好?用行动的效果打比方,精神摧毁是短暂沉默了对手的施法能力,他还是能够抡起棒子干掉眼前的你。” “而我魔改的摧残波纹则是大范围内让对手直接眩晕,无法行动、无法反击,只能等待我的下一套攻击继续降临,可喜可贺的是,虽然这门源石技艺的消耗成指数级上升,但对我来讲和一次普通挥手的消耗没有区别。” “于是更加有趣的来了:我的对手被我切断了连接,处于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在这一期间他对我来讲毫无抵抗,无论我切断他的脖子还是随手一刀切开他的身体他都不会有反应。” “于是我尝试继续进行探索:连接切断后,精神因为失去记忆作为框架的支撑,处于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下一步的刺激会让它直接回归觉醒,试图连接记忆,我不得不再次使用了摧残波纹中断连接。”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式可以继续探索呢?” 马卡龙笑了笑,带着少见的骄傲和拉尔分享他开发能力的历程: “我尝试修改频率,不怕你笑话,这种修改即使是我也脑死亡了不下三十次,幸亏我认识一些友人,有他们帮忙唤醒了我。” “最终我得到了一种频率,它可以帮我做到这样一种事情:切断精神与肉体的连接。” “拉尔,这意味着我对被切断者的攻击已经完成后,这可怜的被害者都没法醒过来。” 马卡龙诉说着让愈发惊人的源石技艺,把惊心动魄和血淋淋的过往用白开水一般的笔触描述出来,微言大义,把里面的残酷无情掩藏在寥寥数语,让听众忘记这样地数据到底要多少人名作陪。 其实也没怎么做陪,万能的白羽毛充当可再生实验品的角色,感官共享、记忆存储,即使失败后死亡也可以回到灵能海里读条复活,有这么好的实验品存在吗? 而马卡龙前前后后的消耗不过是一两具新鲜的泰拉尸体——身常在终究是自身细胞活性化,在不被视为“乔仑”这个个体的残骸面前无法发动,因此乔仑对医疗类源石技艺非常渴望。 ——这意味着只需要在遍地骸骨的卡兹戴尔随处找几个骨头就能重新再生出载体,基数大意味着出类拔萃者出现的个体数目也会增大,羽毛们尽情发挥能力的“高达”也会越来越多。 所以离维多利亚更近的马卡龙才会被反复催问,甚至被乔仑强行控制狩猎了一支还不错的鲁珀团队,用领头的身体作为因为卡兹戴尔越发深沉警惕的战争环境而休班的红羽之身。 后者骂骂咧咧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班。 可惜,直到现在医疗类的源石技艺依旧没有着落,乔仑“亡灵天灾”的构象始终没有实现的土壤。 “既然可以切断肉体连接,那么有没有一种频率能够切除记忆呢?” 马卡龙继续说, “我想是有的,于是有时反复的练习,脑死亡甚至成了最轻松普遍的后果——有很多次我被切断了五感,失去一切触觉囚禁于一片虚无之中,连自我死亡都做不到。” “但这是有意义的,我终于在苦难中掌握到了精神摧毁最有趣的运用——记忆摧毁。” 咳咳,明天一定 今天看了好多老书充电,一看就入迷了…… 给大家推荐一些不错的书吧! 求原谅( 。 )…… 明天一定更新(﹏) 幻想世界大穿越 诸天尽头 同事穿越99个世界 诡秘之主 盘龙 院 长驾到 最初的寻道者 穿越方式错误的宠物小精灵 极道天魔 步川小姐的贫穷物语 美漫修仙实录 进化的四十六亿重奏 疯巫妖的实验日志 我的女友是声优 学霸也要谈恋爱 某科学的宅电磁炮 宅魔王 …… 书客也有不少,但篇幅已经凑够了阿言就不置喙了*(ˊˋ*)* 都是看过不止一遍的书,仔细想了想应该还有许多,但因为很多原因都被作者君忘掉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请一些老书虫在间贴里给点推荐吗? 第二十一章 招揽 “小狼,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人格形成与记忆息息相关,这意味着只需要……” 神父的右手再次伸出黑色丝线,轻巧的连接在拉尔的太阳穴上。 “这么一连,我就可以通过更为细密的操作删改被攻击者的人格、过去、记忆和未来,是的,未来,当他的过去都被我所篡改,未来又谈什么找回自我?” 看到拉尔恐惧又崇拜的心灵视界,马卡龙又把丝线再次断开,从消耗上来讲,只是这么短时间的连接就能让一个正统萨卢佐失去意识。 对于马卡龙来讲,却只是获得能量吸收后血未冷一平方公里每小时的产出量:从对太阳能的吸收上讲,接触面积足够大就意味着获取能量的份额大。 修改后面目全非的精神摧毁能让一个萨卢佐疯狂——消耗太大了,甚至不像是人类能承受的东西,一名正统训练后的刺客燃尽精神也就能坚持一秒不到。 ——一秒不到也有很多种。 而马卡龙只是为了演示一次。 效果极佳,拉尔的心灵视界此刻混乱复杂到眼花缭乱,数不清的色块和线条在疯狂重组,灰蓝色天空下的小花被摧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长出来的是一株花蕊带着形状的雪白花朵。 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花蕊勉强组成了马卡龙的肖像画。 “看来效果不错。” 马卡龙想,并把心灵视界突变的形象资料上传给兢兢业业加班整理的白羽毛们——随着大量特殊羽毛的增加,特别是一队收获的新鲜人体增加,不少特殊分身都作为间谍被派往维多利亚,他们将作为乔仑的眼和手剥开知识和局势的新衣,让这位地球来的狂徒明晰一切。 于是白羽毛们不得不疯狂加班整理不同人物上传的记忆,分门别类、整理归纳,最终在灵能海中辛苦建筑了一座意象中的图书馆,条条码码整整齐齐,每一个书柜都是一只羽毛的人生总结。 此刻心灵图书馆第五层马卡龙分层正有一份书籍被添加到经验类别,并被原主人标红上传为总经验分类——只有羽毛们认为非常重要的经验才会被编到这份通用名单上。 “那……领队是?” 拉尔被过大的信息量撑得头晕脑胀,下午的阳光再次变得闷热黏腻,透着让鲁珀不舒服的压抑——仿佛房间成了囚笼,把鲁珀们关在渺小受阻的铁条中折磨灵魂。 “总结到这里其实一切都可以预料到不是吗?” 马卡龙轻佻古怪的笑容拉大了,嘴角翘起锋锐的弧度: “用我远比这帮坏渣快的速度击昏他们,再不计消耗的开启精神摧毁,把需要的记忆留下,不需要的记忆通通粉碎,我可以保证碎的非常干净,干净到即使有人帮忙进行精神治疗也找不到任何过往的痕迹。” “再加上能让这些人重回强壮和青春的血未冷,在班恩的记忆里他只是年少时热血滚烫的奋斗青年,最大的梦想是找到一处让族人安稳生活的好地,于是带着一帮兄弟们忙忙碌碌,最终巧遇了被赶出叙拉古的我。” 拉尔看着马卡龙的嘴角,嫩红色的红润嘴唇此刻咧得很大,把白的好像没吃过东西的八颗牙齿都露了出来,神父的犬齿很长,看起来就很锋利,好似随时都准备着撕开挑战者的喉咙。 他可真可怕,也很强大。 拉尔心里想,但还是一动不动的听着神父的解释: “小狼,你要知道,很多人在最开始都是不错的人,可是生活不是简简单单的不错就能走下去的,于是人们不得不变,不得不付出很多,到最好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 “压榨同一队伍的鲁珀,卑躬屈膝讨好城里出任务的黑帮,肆意袭击经历过天灾难民的班恩,在年轻时是个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又不敢太过幻想,只敢思考带着族人努力过活、辛苦种粮的年轻人。” 马卡龙的笑容消失了,神父此刻带着一种故作平淡的苦涩笑脸,话音变得平淡轻灵。 “可是最终是怎么样呢?” “天灾毁了一切,没有桃源乡给他带着族人一起生活,班恩的父母在一场天灾中失去了踪影,再也找不到了。” “ 但他还算幸运,有一个老鲁珀带他,把识别天灾的经验手把手交给他,让他带着族人继续在这片荒野上刨食。” “可惜安安分分在荒野上四处种地的日子又结束了——有一支队伍袭击了他们,是的,小狼,班恩和你很像,他的队伍一样被袭击了。” 拉尔神色一变,明显不愿意相信神父和她的经历如此接近。 马卡龙没有试图说服她,依旧讲着被他干掉的领队的过往。 “班恩比你幸运又不幸的是那时候他已经是个二十岁的鲁珀青年,作为劳动力被充作奴隶,上一任领队有远见的把队伍重新规划,许诺班恩只要干满五年就让他的族群加入自己的队伍。” “可惜荒野里嘴和屁股太接近,总会有几句就是在放屁。班恩的五年奴隶生涯没有颜色,他的族人被前任领队那个王八蛋压榨到累死了八成——前领队能接受的最大人数,五年时间里,可怜的班恩失去了支持他的朋友、叔伯、婶婶,离心离德,被前领队施舍一般代入了他的亲卫队。” “剩下的还有什么呢?小狼,经历大同小异,不同的是班恩比你清醒,知道报不了仇,于是忍了十多年,最终纠齐了一帮恶棍干掉了承诺他的族人加入的前领队。” “这是个非常平凡的故事,他的不少小弟都是这样的经历。后来的事情和你打听到的消息差不多,残酷的荒野竞争让班恩无法选择,他只能延续前领队的骚操作继续压榨继续流浪,混混沌沌的活着,也只是活着。” “不过他遇到了我,我用一个晚上改写了他的记忆,现在在他的记忆里他与族人在一场天灾中失散被我所救,于是为报救命之恩跟着我重建希望之城——带着一帮同样为我所救的年轻人。” “至于你杀死班恩的那个晚上死而复生非常简单,班恩是在那个晚上注射的血源,强大的再生能力治愈了你造成的一切伤口——包括你手里的那把匕首造成的二次感染。” 马卡龙不再盯着拉尔的脸庞,把头转向了拉尔的腰胯位置,伸出左手向拉尔示意。 于是心灵剧震、人生观重组的小鲁珀乖乖的交出了让她感染源石病的罪魁祸首——一柄削尖的匕首,从握把到刃峰都是源石所制,样式简单平凡,最多算是石器时代的工艺品。 “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呢?” 拉尔又向神父问,随着谈话的逐渐深入,小狼不知为何有又想要活下去了:她有一种预感,神父接下来说的将改变她的人生! “还能有什么呢?” “小狼,我想要你。” 马卡龙看向眼前这个单薄瘦弱,脏兮兮、黑巴巴的小鲁珀。 第二十二章 杰克 拉尔最终没有答应神父的邀请,小狼崽知道神父的意思,也知道神父和自己分享这些秘密意味着什么: 拉尔已经被神父给出的答案套牢了,不答应就只有死。 人生来就有一种恐惧,对迷茫不知未来的害怕让拉尔还是决定思考几天,神父却胜券在握的答应了小拉尔的请求。 可能是觉得拉尔是个怕死的孩子吧,最后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然而拉尔冥冥中有种笃定的直觉:神父绝不是出于这种荒野上能应答百分之九十疑问的理由,肯定有决定性的证据让神父认定小狼崽一定会加入他的家族。 是的,神父已经把家族名字告诉了拉尔,听起来就充满了套路,和神父讲述的真想一样让鲁珀头疼: 在亚楠自称乔斯达一族,实际上是布兰度家族谋夺家产后的借鸡生蛋,到了外面统称亚楠一族。 拉尔小小的脑袋在经历了一次真相打击后又来了一次套娃连击,晕乎乎的什么都没记住,除了神父临别对她说的话: “虽然显得像是威胁,好吧,这就是威胁,小狼,我没有完全治愈你的记忆问题。当然,我确实清除了因为初期觉醒而不自觉发动的源石技艺获得的冗杂记忆,清理的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插件残留。”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个糟糕的开始,你的能力还是会继续发动下去,不自觉的让碎片越积越多,最终,一场糟糕的幻梦会再次袭击你,让和你同一个工间的杰克再次把你送到这里。” “杰克就是老狼,被你称作老狼的人其实还算年轻,用泰拉的纪年法来看他是个青年男子,长相不错。” 神父善解人意的再次说明,但拉尔能从他杏仁形状的漂亮眼睛中看到毫无笑意的讥诮,显然,再次送来的拉尔不会得到神父的救治。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虽然我把造成大量记忆堆积的元凶,这枚源石匕首收了起来,但你是无法逃过源石的,最终堆积的记忆依旧会毁了你” ”嗯……在我的估算下,三天后你就会被潜意识里堆积的记忆碎片再次袭击。所以,以此为期吧小狼,三天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 —————————————————— 回到工作间的拉尔满脑子都是神父的话和眉眼间的恣意,仿佛料定一切般的从容没有激发拉尔的反感: 叙拉古被天灾犁了一遍的土地上,料定所有的从容和不惧艰难的勇气是被提倡的品格,如果命运能让每个人安稳的生活下去,大部分的鲁珀都会服从安排,虽然这安排可能并不公平。 在神思不属的迷茫中,小狼乖乖回到了已经生活了一周的房子里: 在神父的指导下难民们用巨大的热情建设了大量楼房,但后续的装修和家具制作由另一批分工的鲁珀负责,于是建造住所的鲁珀们不得不居住在亚楠边缘的旧平房里。 神父的解释是根据建设时记录的表现来划定房子和未来生活的分配,粗糙建筑的毛坯房无法满足他对未来的远景,于是要求所有人先忍一忍前期的困苦。 “当然,”神父有点意味深长的笑了,“我绝不会让辛苦建设这一切的人住不了亲手搭建的成品,让放贷和杠杆不劳而获的家伙动动手指就拿到辛苦建设的一切。” 鲁珀们不太懂神父提到的名词是什么意思,但神父坚持给每一位鲁珀分房间的决心还是让每一只鲁珀都感受到了,于是完成任务的时候更加热火朝天。 ——虽然亚楠的新居民们觉得现在这样子也不错:再简陋的平房都能遮风挡雨,鲁珀们在接受神父的指导前只在移动城市外围看到过高层建筑,平时住的都是破损的屋子! 而现在住在修补后非常不错的房子里,只要完成任务就能领到食物,监察者公平公正到让人全心全意的信服: 所有试图用武力逼迫他人让出劳动业绩和抢夺“工资”(神父对发的粮食的称呼)的坏坯都被前任领队带着的黑西服统统教做人——被鞭子和毒打照顾。 这样的情况下荒野之民完全把神父当成天降猛男崇拜。 嗯,和黑西服们一拳干掉所有秩序的挑战者没有任何关系,荒野之民里没有刁民! 一阵特殊的香味惊醒了沉思的拉尔——分明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甜面包香味! 怎么回事? 抱着疑惑回到房子里的拉尔很快看到了老狼和他带着的其余三个孩子:人手一只白面包,桌子上还放着一盘,至少也有五六个的样子。 ? 拉尔的头上仿佛升起了问号。 “哟,这不是拉尔吗?回来了?赶紧过来吃吧,我刚烤好的。” 有着老狼气味的青年向拉尔喊到。 “你是老狼?” 拉尔一边走向因为时间仓促不得不粗糙制作,还带着一点拉刺的木桌,一边向老狼问到。 气味不会骗人,但老狼和之前愤世嫉俗的大胡子残废天差地别: 眼前的青年四肢完好,身材健美,浑圆的肌肉把衣服撑得鼓起,黑色衬衫套褐色马甲,灰色长裤,带着清理后的少量灰尘——亚楠目前常见的装扮和气质。 铁灰色头发和同样颜色的眼睛,额头宽阔,眼窝深陷,单眼皮凸鼻梁,丰厚红润的嘴唇带着热情开朗的笑容。 ——完全打翻拉尔过往印象的表情和长相。 “很不可思议?” 青年,不,老狼,哦,还是不得不加一个不字,杰克苦涩的摸了摸光滑的脸颊,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减下来,但还是笑着招呼拉尔坐在精修过得椅子上拿起面包。 “快吃吧,我现在的情况还算正常,打过血源后会修复身体创伤,同时还会调整身体恢复到完好时期,带着我们的黑西服工作后还是很喜欢交流的,也不会欺负鲁珀,虽然等他们结束工作调班休息时大多数人都睡了,这是他们告诉我的内部消息。” “并不是回复青春,仅仅是修复了被荒野反复折磨摧残的皮肤而已,剃掉胡子之后我就看到了现在的样子。” 杰克带着不明意味的抚摸着脸颊,片刻后又把一个面包递给了拉尔: “吃吧,不打紧,最近物资丰富了很多,神父保存种子后分了不少好东西,这是我用换来的小麦粉做的面包。” 看到拉尔再次狼吞虎咽吃着面包,杰克满是怀念的笑了: “这是我故事里的面包坊主女儿教给我的,她是个好女人,偷偷把家传的手艺教给了我一部分。” 他又把两只手放在两腮边,用尾指把嘴角拉开扮起鬼脸,把正在吃面包的其他孩子都逗笑了: “可惜我当时想当个喜剧演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本事没学多少,后来嘛……” 杰克咂了咂嘴,也拿起一块面包吃了起来,含混的继续说: “我家道中落,不得不告别咯,一直到这里才找回自信做面包给你尝尝。” “其实我喜剧天赋不错的,”杰克又有点不甘的继续说,“还悄悄登台演出来着,可惜叙拉古的人缺乏幽默感,他们不认同我的艺术,最 终用丑角(joker)来打发我。” 杰克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惜了,我还想继续在叙拉古搞搞艺术呢,赚点钱说不定就能和她结婚了!” 第二十三章 流浪鲁珀 叙拉古的大地平静又不平静。 天灾频发,人祸缠绵,失去家园的鲁珀四处流浪,认不清该去哪里。 当波涛云涌成为常态时,它也成了一种平常。 鲁珀们习惯性的接受了一切,疲于奔命的在这上面奔跑厮杀,炽热的血液滋养着这片大地,催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美丽之物。 即使天灾反复的掀开大地表面的伤口,把黑色的源石反复注入到大地母亲的身体里,这片以野性与自由统领万物的鲁珀故土依旧保存着数不清的浪漫东西。 或是特殊植物,或是奇怪的感染体,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一方面在荒野上反复厮杀争夺生存空间,一方面用生命与牺牲做颜料,反复谱写一幅瑰丽的画卷——无论何时,生命本能的野性求活总是震撼人心的。 可惜,此刻正不断逃跑前进的鲁珀黑帮们不这么想。 粗糙形成的地面上是极速行驶的车辆——反复犁地的天灾毁了一切在基建方面的努力,在经历过建了毁,毁了建的死循环后只要是个脑子没恙的首领就知道该做什么。 泰拉人放弃地面选择移动城市的理由就在于此,他们利用至纯源石作为能源驱动城市迁徙躲避天灾,又因为源石能源的使用感染,感染者与正常人的摩擦正愈演愈烈。 ——然而天灾本身就是源石传播的一种方式。 乔仑有反复阅览书籍的习惯,在得到他人记忆后这一习惯就成了反复揣摩受害者的记忆,推测泰拉的整体局势。 配合上马卡龙从拉尔那里获得的源石记忆读取后这一习惯让他和羽毛们终日无梦,反复观察理解泰拉掩埋于历史的隐秘和罪恶。 天灾和源石的关系是观察几个连续衔接的记忆就能得出的初级结论——源石开采严重时天灾爆发愈加频繁,源石矿藏储量暴增,随后就是又一轮的等待发掘→找到宿主→继续传播的流感途径。 这让乔仑有一种不妙的联想,源石就好似有着生命一般,某种渴求在让它故意把数量保持在某个范围,多了就进入休眠,少了就清醒狂暴扩增,天灾就是源石除了生物感染外的一大传播途径。 然而这么深刻和隐秘的成果想必是不会被车里急急而奔的鲁珀们理解的,三辆货载量十人但承载量绝对超过规定数的面包车疯了一样驶进前方还算茂密的丛林。 ——正常来讲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智商正常的鲁珀不会冒险进入不熟悉的地形,他们最多会提速甩开对手,何况三辆车总共六十人上下的黑帮? 可他们就是做了,要么是这群人全都是傻子或者瞎子,要么有某种超乎常理的东西在后面追着这帮人多势众的鲁珀——这东西必须得强到这些鲁珀知道对抗不了,又得快到让这帮鲁珀疲于奔命以至于冷静不下,出昏招躲到不利于他们发挥优势的丛林地貌里。 可惜,猎食者似乎不只是缀在他们后面…… ———————————————— 白羽10086号随手拧断被伏击的鲁珀黑帮的脖子,顺手掰下这人身上的源石颗粒,把尸体扔到血未冷形成的血池旁。 有潜力的被使用,破破烂烂的被酸蚀处理灭绝痕迹——虽然对乔仑来讲只和颜值高低有关,太丑的即使优化也相貌平平会被直接处理,经过优化后能和郝昭处于同一水平线的予以保留。 乔某人毫不掩饰颜狗的本质,对他来讲他的花园里容不得废物!因此即使琴酒来到了叙拉古统领捕捉事宜,特殊羽毛的人数增长依旧很缓慢——白羽毛当然是随便选,但不少白羽毛都是被作为运算单位和吸能单位运用,诞生出来执行任务的比例很少。 在这种特殊机制下诞生的特殊羽毛自然被寄以厚望,大量的菲林和鲁珀族美人们被派往维多利亚,相信他们一定会带来乔仑需要的重要消息。 白羽10086是本次执行叙拉古总行动-狩猎载体行动的小队长,和它一样的小队还有不下十队——最开始只有马卡龙派来的黑西服作为载体,但随着琴酒狩猎活动的不断进行,他们的数目越来越多。 虽然被反复征用,做着整理资料、搜寻记忆、存储知识、代领建设、监察不法……等各种各样能让普通人发疯的繁琐任务,但白羽么得感情,么得烦恼,依旧在出色的完成叙拉古负责人马卡龙交代的一切任务。 无论何等艰难,他们都能用储存的解决方法解决掉所有麻烦,让尊主马卡龙完成最高君主乔仑交代的一切任务。 今天的白羽10086号,依旧在绝赞完成任务中! ‘可惜今天的任务不能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如果白羽1 0086有印象的话,它一定会这么想。 在“瞳中光”视界里,一只身上带血的凶狼正在赶来,这狼像是灭绝过的狼种,至少乔仑在地球获得的狼类大全里没有这种特征的巨狼,以它作为象征物的人正在赶过来! ‘赶过来又怎么样?’ 被白羽10086呼唤过来处理突发情况的马卡龙不屑一顾,这么长时间他们干掉的鲁珀还少吗? 这帮被追杀的鲁珀素质非常高,装备又非常好,为了获得更详尽的信息拼凑出叙拉古的情报才不得不全部干掉提供资料。 后来者凶厉又怎么样?左右是再送一个鲁珀归西而已:马卡龙不是个温情脉脉的人格,他不耐烦慢吞吞的改变,只想用拳头和鞭子完成愿景! 但白羽10086整理后传送的记忆改变了他的想法: “萨卢佐家族的幸存者?只剩下一个人的复仇者?”马卡龙略有惊讶,“而且和我的素体应该是有亲戚关系?”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相信他/她会是我踏足亚楠的梯子了。” 马卡龙想了想,在意识离开白羽10086时下了一道命令: “正巧我心情好,得到了超乎想象好用的能力,把他捉到我这里来吧,饶他一命,让我利用他得到一个西西里的强宣称……” 第二十四章 拉普兰德(san check中) 第二十四章 拉普兰德 舍弃了家族名名,以自己的名字作为最终代号的嗜血之狼拉普兰德此刻有点犹豫的看着眼前的树林。 并不是没有勇气去猎杀那群可笑的黑帮余孽,也不是害怕杀死对方可能的后果——西西里女士已经开始执掌这座完美之城,足够压下对拉普兰德不利的消息。 拉普兰德是被自身对危险的直觉惊醒的。久经锻炼和杀戮的直感神经此刻反复无常的跳动着。 眼前这座黑帮们“小树林急急而奔”的背景板给白毛鲁珀的感觉很不好。 明明是上午时分,眼前的森林却仿佛逃过了阳光的吹拂,数不清的阴影笼罩在奇形怪状的树木上。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天灾反复摧毁大地上的生物,不断的再生和焚毁作为事物的两极催生出数不清的特殊变化。 动物往往会被天灾自带的源石感染为无智扭曲的恶心野兽,多数情况下肉体强度会下降,但无止境的痛苦毁灭了神经,让它们变得残暴嗜血,不顾一切的攻击周围的事物。 又因为某种隐秘的联系,这些带着扭曲暴躁情绪四处攻击的奇形怪状彼此之间又会联合行动——造成的后果就是一群肆无忌惮搞破坏、打了一只出来一群的特殊感染生命。 全部杀死? 剧烈提升的源石辐射会让不少未做准备的正常人悄无声息间感染——可怕的是这种感染往往会潜伏在无知无觉的受害者身体里,当沉眠时被剧痛惊醒,发现已经是不被接受的感染者时,他们已经带着源石感染来到了人口密集的城市。 于是更可怜的情况发生了——缉捕,反抗,诛杀;自首,监管,审讯,驱逐。 前者适用于乌萨斯之类仇恨感染者的泰拉地区,后者适用于大炎之类对感染者正常防备的国家。 而叙拉古的植物因为频繁的天灾,生动形象的显现了源石天灾对这类不适合作为宿主的生物的重新塑造。 不同于繁衍和代谢相对快速的动物,植物们不会被源石挑选为合适的传播者。 ——这不意味着逃脱天灾的摧残,反复的催生让不少恶毒的毒物与食肉植物疯长,也让正常的植物奇形怪状,往往带着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至少一些植物稀里糊涂的不经处理就吃掉很可能会造成感染,一些尖锐的棱角更是带有源石结晶,一旦刺穿,感染的概率无疑会提升不少,当一位光着身子的野人在这样的地貌里走上一轮,感染是板上钉钉的事。 拉普兰德知道这些,她惊讶于这些人不惧感染的逃命态度,又不屑于宁愿感染也不愿意回过头来决一死战的怯懦。 何况,嗜血之狼已经因为无底线的黑帮火并感染了! 她早就不在乎源石感染的加重了! 对拉普兰德,杀死所有的背叛和敌对者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爆而死是个浪漫的叙拉古式葬礼。 真正让她徘徊不前的是这片丛林,这片仅仅目视就让人觉得有种“小树林急急而奔”感觉的地方。 每一株草叶都各有不同,数不清的花纹互相错杂,形成一只只似眼睛似空洞的漩涡,荒野的风声划过,草叶颤动,一只只眼睛拉伸、波动、融合、衍生……一时间好似大地上数不清的死者正透着这些漆黑的空洞凝视活着的一切。 树木明明长着叶子吸收阳光,枝条却根根驳杂,蜷曲弯折,古怪嶙峋,遮遮掩掩地枝条与叶片仿佛在掩护着某些东西,这东西绝不是泰拉之物,拉 普兰德的内心如此诉说着。 可这些东西正透过我看不清的东西在看着我! 于是数不清的眼睛和人形在暗处关注着她,不带感情,干涩冷漠,就像……就像一群尸体睁大眼睛恶毒的注视生者,想要掏空鲜美的活着的气息。 拉普兰德身上的汗毛、尾巴毛、耳朵毛已经全部炸起,极似圆规的双剑已经被她应激式的捉在手里,剑尖隐隐对准即使上午时分光景依旧黯淡莫名的丛林。 拉普兰德在权衡,她已经开始思考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她的背后却是一凉。 有东西在我背后! 拉普兰德立刻回身转刀,一剑掩护前方防止某些“东西”从丛林中冲出来攻击她,另一剑猛的后刺! 剑锋与空气摩擦的尖啸仿佛在嘲笑她。可拉普兰德顾不上这些了! 就在转身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一只眼睛在她追踪这些敌人的陆行器缝隙里观察! 下意识的,一道灰黑色的剑气直射而出洞穿了陆行器的车门,直接把特质材料制成的遮挡物切成两半。 拉普兰德的冷汗下来了。被切开的陆行器仿佛是某种血肉造物,拉普兰德撕开这可怜的驮运者时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尖叫! 伴随着深黑色的液体飞溅,被分成两半的硬铁板软化、蠕动,柔软的像是一条条肌肉纤维在拼命拽紧即将分离的部分。 拉普兰德分明看到数不清的眼睛在血肉纠缠中眨动盘旋,四处观察! 可当她发现这一切时,所有眼睛都不再漫无目的的转动了——这些看不出种族,漆黑深邃的球状体全部转向了拉普兰德。 下意识的,可怜的嗜血之狼再次投射精神摧毁试图干掉这些亵渎的造物——这东西完全就是个错误! 可当她结束攻击准备下一轮的撕扯泼洒时,眼角余光看到的世界当头一棒。 世界撕开了。 周围不再是坚实的土地,一望无际的荒凉山丘,数之不尽的奇怪生灵。 只有无尽的血肉平原在脉动、跳跃,一丛丛黑色的晶状体伸出数之不尽的触手狠狠扎根在哀鸣的血肉上,压榨着干枯的血液和腐臭的组织。 拉普兰德闻到了尸体发酵的气味。腐臭,恶心,铺天盖地。 “啊……” 当她抬头试图回复神智时,不断跳动,宛若运送营养的血肉膜囊打碎了她对最极端噩梦的妄想,一只恶毒的,昏黄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发着光,冷冷的注视眼前这好运间窥破真实的蚂蚁。 世界毁了。 和大家聊聊(结束第一堂考试,明天更新) 啊…… 心情复杂,很多事情杂在一起分不开,阿言曾经总是差不多就行差不多就行,结果现在就是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所有的事情因为没有去做集合在一起直接炸开,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 为什么很多时候阿言都要发各种拖更理由呢? 因为阿言被很多鸽子坑过,突然说要先停几天,某某日期恢复更新,结果一去不复返,虽说阿言也只是个看故事的人,但约好的日子突然失踪未免有些伤感和无奈。 所以呢,阿言决定做这样一个人,定下承诺就开始准备,不再拖延不再说一句忘一句,如果真的因为现实原因无法更新,就实话实说,如果觉得解决了这些事情依旧还能继续努力,那就继续用双手拍打键盘。 这是个很简单的事。 阿言不太喜欢答应了别人结果咕咕咕,虽然网络上大家也不知道谁是谁(当然,花钱人肉目标另算),只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和现在看阿言书的各位读者聊一聊。 本来其实也想弄个QQ群之类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大家都很忙,都有各自的生活要去准备,阿言总结了一下看书的人数,可能不是个能让群聊热闹起来的数字,何必再花费精力强求烦恼呢? 喜欢看阿言的书就很好啊! 很多时候很害怕自己忘了这个忘了那个,所以想给自己一个道标,又因为总是拖延起来没完没了,所以给自己加了一点负载,其实也还可以,写起来还是很开心的。 最开始阿言没想过写书,是个想读别人故事、偶尔还要diss毒点的屑读者,结果发现方舟有好多都凉了,有的作者是突然没了消息,整本书静悄悄的切掉了,有的作者说有些其他事情,结果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书籍原封未动,有些呢,就是坦坦荡荡的承认成绩不好,不打算写下去了。 这没有什么问题,要吃饭的嘛,不寒颤。 阿言只是觉得故事就结束在这里有点可惜。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既然这么多人都没坚持下去,那我就试试呗。 结果写起来发现确实很累,很多时候自己想的和文字上描述的天差地别,比如说人物介绍里的孔明那里,阿言原本安排的是诸葛丞相的悲剧结局,结果稀里 糊涂的把这两个人结合到了一起,后来想想,如果没有孔明作为桥梁,罗德岛未必会和阿言安排的主线穿插在一起。 毕竟,凯尔希不是个喜欢随着时代浪潮四处瓢泼、无根浮萍的人,这样的人经历多了就会发现无论阿言写得多美好,她都可以用一句“好聚好散”将罗德岛和主线错开,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牺牲孔明先生牵线搭桥了…… 说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啊…… 不过也无所谓啦,用文字搏诸君一笑吧,毕竟,阿言最开始就是想写一些有趣的故事。 阿言也很喜欢日常文、情感文,但写着写着发现自己的笔力写不了那么细腻唯美的故事,最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无论现实还是想象,大家都在随波逐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一个胆大包天,逆着时势打爆一切的猛男呢? 既然笔触做不到细细描眉,那干脆就浓墨重彩,我写不了企鹅物流的欢脱日常,那我干脆就来一段西西里突变哥谭的悲喜剧不就行了? 既然我写不了乌萨斯孩子们的挣扎,那我干脆就来个天降猛男打爆走错路的王八蛋不就好了? 既然我写不了特蕾西娅和阿米娅两个人的未来,那我干脆就让主角背负一切不就好了? 阿丽娜和塔露拉的美好确实很漂亮,可阿言的笔触写不出来橘里橘气的甜蜜,那干脆就来一段感染者版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就行了? …… 到最后看过来阿言竟然是用文字写着自己的反抗故事,写心灵和生活无法协调时肉体随着生活起舞,心灵则通过文字嬉笑怒骂的自己。 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故事。 写了很多啦,祝每一位读者都能找到心里渴望的东西。 人活着总得有目标的,阿言仔细想想,还是做现在的短期目标吧。 偷偷告诉阿言的读者们: 对于没法上架的作者而言,看到有互动是真的开心,看到有人给自己投票,在间贴里说着阿言也知道的梗是真的很有趣。 后续的写作已经想到了目标啦,战线拉的太长了,阿言想写泰拉每一个角落的故事,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真正在阿言的幻想里占大头的卡兹戴尔篇该开始了。 乔仑不言不语间都做到了哪些大事? 他在准备些什么? 其实很多在人物介绍里都有埋伏了。 不嫌麻烦愿意多看看的读者也可以回去找找啊~ 呼—— 还好还好,现在看阿言书的大家都是偶尔发现阿言的文字,觉得电波对上就接着看下去的读者,这么牢骚的话要是被很多人看到就太羞耻了…… 阿言会继续努力,读者们也敬请期待吧! 第二十五章 白狼 ‘嗯?这么快就绑到了?’ 马卡龙走到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工事里,在灵能网络里一边阅览记忆一边习惯性地发出提问——乔仑没有丢掉曾经的习惯,虽然随着阅览记忆这些无谓的交流只能算是灵能网络里的垃圾话。 可每一位羽毛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样一种奇怪的浪费方式,对于乔仑来讲这是因为不愿孤独的愿望呼唤了血未冷,衍生出奇奇怪怪喜欢交流的羽毛,对于羽毛则是为了以后与他人交流时不致哑口无言。 马卡龙并不惊异于白羽的速度,琴酒在卡兹戴尔完成任务的速度要快得多,他只是惊讶于这位萨卢佐的身手——再怎么脆弱,也不至于没有抵抗就被一队十五人左右的白羽小队轻松活捉吧? 马卡龙甚至透过热量扫描看到这位拉普兰德在瑟瑟发抖! 这怎么回事? 马卡龙翻阅白羽记录的灵能波动更剧烈了。 ———————————————————————— ‘这傻哔怎么回事?’ 白羽10086简单的逻辑心智对拉普兰德绝望的癫狂表示无法理解。 短短几分钟内这女人完美的从绅士一般优雅凌厉的社会人变成了疯疯癫癫四处乱砍的精神病患者。 都不用白羽们动手制造恐怖氛围,这位女士就开始惊声尖叫,心灵视野里的形象也直接从优雅的北地狼王变成伸嘴吐舌头的二哈。 也没看她怎么样,就是瞪着眼睛看了白羽们藏身的丛林一眼就变态了。 在白羽们的视野里,这位精神兮兮的女士直接变成了神经兮兮: 先是跳大神一样摆出防备的标准姿势,一副要和突然袭击过来的敌人同归于尽的凶狠架势,衣着素雅低调,但仔细一看就知道面料很贵的礼服被剧烈的肢体动作扭得满是褶皱——来自萨卢佐家的杀手放弃了猫戏老鼠的对敌剑术,直接使用了这身礼服根本承受不了的真功夫。 虽然白羽10086非常肯定的确认这位二哈对着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羽毛们再蠢都是琴酒干掉一帮经验丰富的佣兵得到的心灵分体 ,伏击作战是一把好手,确实可以做到长时间趴伏不动等待致命一击,可再胆大心细也不敢离袭击对象那么近啊! 来自萨卢佐家族的杀手女士对着的是离她不到十米的青草地! 不知道被人怎么想,但搜遍知识库也不理解这种智障操作的白羽10086作为行动总指挥满头问号。 白羽们再次小心翼翼地收敛杀气,不去看拉普兰德,用热量视野和心灵视野杂糅偷窥这位机敏的绅士小姐,反复连接布置在叙拉古的运算用白羽毛猜测被发现的原因。 而拉普兰德再次做出惊人之举:一脸疯狂的冲着不存在的敌人摆出一副“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但你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的颜艺表情,一个大跳翻身过去,手里的圆规怪剑从静止到攻击切换的炉火纯青…… 的一剑砍烂了唯一能帮她逃离险境的交通工具。 ??? 啊这…… 白羽10086一脸宕机的看着选中的第一毁坏目标被受害人得意的砍成碎片。 没想到吧,爷提前把悬崖下面搜了一遍.jpg 可是这位壮士,你就是那位打不过只好跳崖的少侠啊?! 地铁老人手机.jpg 白羽10086的脸色从诡异到地铁老人图只用了八秒的时间——某种意义上来说能让可以随时调用乔仑知识库的白羽毛挠头,拉普兰德女士非常厉害。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jpg 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jpg 之后的情节就是一如既往地无趣样子了: 把陆行器切开两半的杀手小姐根本不再顾忌什么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就是疯狂的催动精神摧毁攻击周围的一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丛林周边的小片地区就直接改了地貌——嗯,摧毁草叶子导致光秃秃的土壤露出来也算更改地貌,某种意义上和搬山移海造成的影响差不多。 叙拉古可没有那么温柔的大地母亲等待野草们重新长成,再次从土壤缝隙里冒出头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肯定不再是带着特殊花纹的当下品种了! 最后无奈的白羽10086在一帮智能等级比他低一些的编队成员防备警惕的目光下去接触这位丝毫不考虑体力损耗,只是疯狂挥剑的拉普兰德。 “啊哈!果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异常魔性的狂笑从拉普兰德女士的嘴里撕扯着呐喊而出,这位红着眼睛的鲁珀即使挥舞了五分钟的长剑呼吸依旧平稳,没有一点剧烈运动的急促。 ——白羽10086蔫坏的让这位白狼小姐一口气挥舞了五分钟,结果发现在泰拉人恐怖的体力下这能让地球人吐着舌头躺在地上摆出两只剪刀手的运动量毫无卵用。 他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去观察一个傻子! “一切都是坏的,你这种东西就该死!!!!!” 拉普兰德疯狂地尖叫,向着目标冲锋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应该、我也应该!!!!!” 白羽10086看着这位拉普兰德小姐对着切成两半的陆行器发起冲锋,动作凌厉的一剑砍在了底盘上。 …… 他能怎么办呢? 看着看完底盘又开始冲着丛林冲锋的杀手女士,白羽10086一拳怼在了她的脸上。 拉普兰德的脸晃了晃,咬咬牙还要说一句狠话,手上的长剑直接就向前递了过去准备穿刺——白羽10086在左边,这位拉普兰德刺的确实右边。 砰—— 拉普兰德,凋零! —————————————————————— 这什么鬼? 马卡龙走到了监禁拉普兰德的空洞,匪夷所思的看着在鲁珀出色的听力下走就该意识到有人过来的拉普兰德疯疯癫癫的撅着屁股把头埋在地面,紧紧闭着眼睛。 Or2 嗯,身材不错。 马卡龙心想。 他咳了一声。 本以为无法听到这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声响的拉普兰德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马卡龙的位置…… Bilingbiilng!! 马卡龙为灰色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抬起了上眼睑——无他,这种目光就仿佛在一片漆黑的地洞里看到了握着微弱烛光的同行者,有种抓住全世界的欣喜和安心。 第二十六章 欢迎来到亚楠,外乡人(一) 拉普兰德看不到未来,拉普兰德也看不到现在。 漫长的时光毁灭了太多东西,白狼小姐无疑没有适应时光给她的礼物——直到世界崩坏的那一天,她已经快忘记那个腐朽家族里很多人的面孔了。 不像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看的言情书那样——昔日里苦心栽培自己的亲戚化作噩梦中无法消去的面孔,质问被舍弃的孤狼为什么还要活着。 如果是这么有 趣的梦境,拉普兰德只会觉得开心,有什么比摆脱萨卢佐家族更好的呢? 拉普兰德甚至可以在那些沉闷的梦境里和每个家族的战士谈笑,谈笑完就是凌厉的一刀结果一切,次日里白天一切如常,晚上继续开始新一轮的仇杀和挑战。 然而,事实是,什么也没有。 以自身名字为代号的女士浑浑噩噩的失去了接纳她的家族,浑浑噩噩的准备逃跑,在逃跑过程中被父亲发现,被那个毫不在意女儿性命思考的老东西派出杀手追杀,带着不知是怒火还是空虚的感情漫无目的的思考是否要回到叙拉古继续暗无天日的生活。 谈不上有趣还是无聊,拉普兰德只是习惯性的继续思考和厮杀而已,这是叙拉古西西里给每一位西西里人的礼物。 只有懦夫才会逃避! 拉普兰德引以为傲的精神摧毁是如此的熟练而强力,在这样的强悍能力下匍匐着数之不尽的亡魂,她总有办法逃离那个腐朽的萨卢佐家族! 当她终于从异常酣畅淋漓的无梦睡眠中醒过来,继续把玩长剑长剑准备接下来的旅程时,拉普兰德看着地图上铺满的红色叉号陷入了沉思。 幸运又不幸的,白狼小姐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那个混蛋老头堵死了自己女儿跑掉的所有可能。 那么,我又该干什么呢? 白狼小姐心想。 正是在这样狂妄又恣肆的心态下,她狂笑着挥舞兵器继续逃走,去寻找心中这自在哥伦比亚见到那个女人就不断扩大的空洞该用什么东西填满。 ——直到这次追杀。 拉普兰德其实还有个小小的愿望,她想去看看另一个逃离者的样子,就像言峰神父看到卫宫切嗣一样,枯燥的心灵终日沉溺于苦痛回廊,终于在某一天看到了同类,那一刻就好像狗看到了翔、蜂看到了蜜、狗熊看到了玉米一样,想要赶紧上去来一爪子看看是不是梦中情人。 嗯,白狼小姐总是忍不住回忆起那个黑色的家伙,哥伦比亚的德克萨斯,昔日里声名赫赫的家族诞生出可耻的叛逆,而被德克萨斯家族抵押在叙拉古的质子却被成为“极有叙拉古人的风采”,最后,在那个满是鲜血的夜里,眼睛里满是厌倦的切利尼娜·德克萨斯一个人逃开——像是一只逃离囚笼的鹰鸟。 这样的家伙现在是什么样的?她是会选择复仇,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是用鲜血和狂笑洗刷家族被灭的仇恨与耻辱,用恐怖的手腕继续握紧权力的红酒杯,带着不掺任何儿女私情的微笑饮下至高的冷却液,身后是被她的身手和计谋招来的爪牙,乌漆漆的连成一片,各色武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压抑又狂热的在城市里潜伏,把持黑夜的秩序。 还是冷漠的离开叙拉古,不再向这块地方投以任何关注,最终却被所谓的故乡找上门来,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逃离这片夹杂血色的阴影? 拉普兰德不清楚。 拉普兰德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两个相似的鲁珀互相凝视,她的家族由她带着萨卢佐家的杀手组织动手,家族人士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而切利尼娜·德克萨斯只是看着,眼睛里带着深沉的疲惫。 我那时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眼中也带着和她一样、无法离去的疲惫?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离开了哥伦比亚,叙拉古家族放出了无数杀手在半路截杀,然而这个德克萨斯家族最后的遗孤轻松突破所有阻碍,施施然离开了满载痛苦和灰暗的哥伦比亚。 她在想什么?是在庆幸终于离开叙拉古的规则,还是庆幸离开家族永无止境的循环? 拉普兰德无法理清。 她要离开萨卢佐家族,离开阿尔贝托·萨卢佐,离开这个把女儿视作最佳工具的冷血怪物统领的萨卢佐家族,离开被血与权力笼罩到没有尽头的叙拉古十二家族。 然后…… 或许有机会去找那个女人,去完成一场早该结束的生死相搏! 拉普兰德咬紧了牙齿。 “去找谁?” 活动的血肉泥潭深处传来声响。 ! 难得的美梦被惊醒了。 ———————————————— 究竟哪里才是正常的世界? 拉普兰德看着周围遍布的肉膜和脉动的管壁,在心里重新回味过往。 她是个耐得住寂寞忍得了疼痛的好杀手,最基本的生存能力和自我维持能力更是在家族的测试中次次优秀,决不会被短时间的世界破碎压垮。 于是她继续等待。 ………………… ………… …… … 周围的一切还是没有变化。 昏暗无光的狭窄地貌一如既往,拉普兰德昏倒前还能够看到血红色的竖眼发出万丈血色光芒,把一切事物重新染上了血,等待下一轮的咀嚼吞咽,脉动的血肉被黑色的石块寄生,大肆的 吞吸来之不易的新鲜营养。 剧烈震颤的地貌让白狼小姐完全站不稳,她只能咬着牙继续用无尽的剑气反复攻击那些撕开血肉露出的瞳孔,让这些恶毒的精灵重新回到紫红色的血肉之下。 然后剧烈的晕眩和痛苦袭击了她。 再次醒来就是昏暗无光的血肉内里,暗沉低哑的脉动声和嘈杂烦躁的窃窃私语交相辉映,拉普兰德甚至能听到一些古老怨灵唱着听不懂的歌! 这里就是大地深处吗? 也许我接下来的一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拉普兰德的内心有点苦涩。 如果她的四肢还能动,她一定要试着撕开这坚韧的血肉逃出生天,可不知怎么的,拉普兰德此刻感知不到手脚存在,只能用脖子和发育还算正常的胸脯带动身体探索温热潮湿的菌毯,想着逃脱的办法。 也许就这样缓慢地移动下去,一直到饿死或者渴死为止? 拉普兰德在心里自嘲。 她现在连喝尿解渴的能力都没有,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一具冰冷的鲁珀干尸。 说不定下一个世界崩坏的人能看到我的尸体呢。 拉普兰德用充满恶趣味的声线对自己说。 她决定就这么爬下去。 然而,她看到了光。 第二十七章 欢迎来到亚楠,外乡人(二) 那是怎样辉煌又灿烂的光芒呢? 拉普兰德不知如何描述。 暗红色的世界里只有这灿烂的骄阳四处朗照,把周围的一切重新洒扫,拉普兰德见到这灿烂千阳之时就已明白,这是何等纯粹、何等残暴之物。 血肉黑石都在恐惧,在这辉光显现、提出疑问之时,没有任何存在能够给予回应,拉普兰德无法对光芒升起任何情感,她连基本的恐惧或挑战的激情都提不起来。 连直觉都不再那么好用了,拉普兰德见到辉光的那一刻就明白这是可以轻易夺取生命之物,无论是西西里传闻里的冷血杀手还是普普通通的流浪者都无有区别,即使是那位女士在光芒朗照之下也与青黛的砖瓦并无相差。 所以直觉失效。 因为这等存在只是碾过就足以摧毁任何抵抗、一切思考,所谓的西西里荣耀在此等辉煌面前毫无意义,拉普兰德曾经的人生在这样的辉光面前不过是一盘散沙,连着眼的资格都不应有。 灰色的鲁珀身体微微发抖,恐惧、向往、渴慕、疏远混杂成一滩无归运动的烂泥,把聪明优雅的大脑搅得一塌糊涂,最终孵化而出的竟然是赤裸裸的杀意。 ——不完美之物是如此渴求完美,为了接近辉光拉普兰德情愿让这造物完全消逝,用残留的暗影重新补全自我,向辉光反复进发。 她此刻是如此的痛恨自己无法控制手脚,只能用一无所知的目光注视于昏暗中扫平一切的骄阳,拉普兰德为了移动而反复磨蹭的下巴和胸脯已经破皮,在白狼小姐敏锐的感知里这火辣辣的疼痛是如此显眼,告诫她要及时休息保存体力,应对一无所知的未来。 可在这样的辉光下匍匐扭曲? 拉普兰德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 于是她再次扭动身体,用血液与泥土混合作妆的下巴、用感知不到手脚的躯干、用不少男性鲁珀移不开目光的好身材反复在大地上扭动盘曲,只为了向眼前无望而虚无的辉光靠拢。 目的? 德克萨斯、西西里家族都不重要了,拉普兰德眼里这辉光是一切的终极答案,哪怕是被灿烂的光彩直接凝固粉碎都无所谓,她的过往会因这一步步的靠拢而重归最初!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这辉光和叙拉古教堂里神父反复描述的事物当成一般无二的存在,不屑一顾的宗教语录此刻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徘徊飞舞,把一切试图干扰她的思绪击打的支离破碎。 …… 终于,拉普兰德靠近了辉光。 此刻的白狼小姐已经不知道磨破了多少皮肤,胸口、臀部、下巴、耳根都火辣辣的疼,这是她大力移动不顾细节的恶果,但造成这样恶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来到了辉光面前。 短短的距离对失去手脚感知的拉普兰德来讲宛如天堑,痛苦而漫长的移动让她精疲力竭,看着立在眼前的辉光,拉普兰德全是泥土和血污,已经看不到昔日优雅相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绝对谈不上是开心或者讨好的笑容。 眼睛眯起,目光似露不露,满是尘土血迹的脸上看不清具体肤色和肤质,干涸的混合物遮掩了一切能称得上是美丽的特征。 可这样遮遮掩掩的脸上确实残暴狰狞的笑容,嘴角咧到最开,露出尖利的牙齿,头发不知道被碾断了多少根,乱糟糟的遮住打理良好的耳朵,让拉普兰德有更多的感官去观察辉光。 此时她的样子残暴又狼狈、可笑又可怖,紧张兮兮的靠拢却带着迷蒙的杀意,像是滑稽的戏剧里 突如其来的枪击,把引人发笑的笑话重新用黑色幽默附送回去。 但目的已经达到了,看着近在咫尺的骄阳,拉普兰德不再掩饰蒸腾在内心的恶意和渴望,白狼小姐趁着还有体力一拧腰一撞地,用强悍的腰腹力量直接跳了起来,一口咬向了辉光! 靠拢?讨好?同化? 叙拉古不讲这些,西西里白狼拉普兰德只想把辉光一口气吞到肚子里去! —————————————— !%@……%¥&¥……& 马卡龙直接取消掉了白羽毛的视界,不到片刻又重新恢复了过来——这样的冥场面委实是突破他想象能力的尴尬,马卡龙下意识地取消了白羽毛的意识连接,但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毫无用处。 ——对乔仑来讲毫无遮掩就意味着对所有羽毛毫无遮掩,他们终究是一体之物,就算取消白羽的记录信息他也无法调整独属马卡龙的心灵记录,四舍五入之下和羽毛直播没有区别。 可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马卡龙绝望的一巴掌打了下去,想把拉普兰德从下半身挪开,可白狼小姐此时却像是疯了一样的用大力气压紧两腭,鲁珀在泰拉万种里名列前茅的咬合力让马卡龙额头都有点冒汗。 白狼小姐的袭击完全出乎意料: 马卡龙看到她和毛毛虫一样漫无目的在昏暗的地底深处四处探索,白羽们以防万一用绳子绑好了她的四肢也没用,拉普兰德小姐用不错的腰腹力量和铁下巴保证了缓慢移动的行动水平。 马卡龙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虽然一般来讲还是直接就这么吊在半空中无法借力才是常规操作,但想要招揽这位疑似和马卡龙的载体同族的小小姐,用一些温和的手段无可厚非。 结果白狼小姐看到马卡龙的时候眼前一亮,带着马卡龙无法理解的感动和疯狂不要命一样的扭动身体靠拢过来。 马卡龙还看到不少头发都被鲁珀小姐在移动过程中直接拽断,即使有衣物包裹保护,马卡龙也能闻到粗暴移动过程中擦破的皮肤外一点点渗透出来的血液。 很淡,可在嗅觉特化的身常在面前和赤身裸体无异。 于是马卡龙没有打断她的行动,但这探究看着鲁珀小姐一点一点的移动过来,随时准备来一点蓝染语录或者大蛇丸语录招揽迷茫的小朋友,结果…… 挪到足够距离的拉普兰德直接暴起,一口咬在了马卡龙的罩门上! 没有一点迟疑或者恶心的意思,这位拉普兰德女士完全不在乎她在咬着什么,以连钢铁都要咬碎的气势一口咬了下去! !!!!!!!! 马卡龙不知道别的羽毛怎么想,但他真的被这种“刹那嘴里咬住了未来”的情景,教会了什么叫深深的淡疼。 心理上的,也有物理上的。 !!!!!! 第二十八章 欢迎来到亚楠,外乡人(三) “你醒了?” 拉普兰德回复神志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个低沉平稳的男声。 但她没有回复,而是微微活动身体,感知各个部位的行动性——被敌人捉住醒来时不要顺着对方的节奏走下去,先要检查自身的完成和行动能力,这是萨卢佐家黑帮的必修课。 虽然这听起来就相当实用的经验教训没能拯救这个破落家族灭亡的命运。 但谁在意呢? 拉普兰德用这样的经验救了自己很多次,她实在太了解那些自负的审讯者怎么想了:无外乎先是装个高深莫测的样子试图骗出点什么来。 谈个天说个地发现滴水不漏就开始打感情牌。 感情牌打不起就恼羞成怒威逼利诱,当温情脉脉的言语无法得到诚意,审讯者们就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开始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应对死不开口的家伙们。 拉普兰德知道这些人会用多么恶毒的手法,家族里这方面的审讯与反审讯的相关材料非常多,随书配上栩栩如生的图画和照片,生猛蛮荒、荒唐憎恶的场景昭然于目: 图画锋利的笔锋把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通通拓在上面,即使现在白狼小姐依旧能记得那些奇形怪状的受审者和对审讯情况的猜测:家族里厉害的老人甚至用亡者身上的伤痕推测所受的刑罚分别是什么。 既然决定有一身硬骨头,就得做好承受被人一根根打断的痛苦——拉普兰德不想去赌这个声音清朗的男人抱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她只想用自己的利爪和尖牙自保。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答? 终究是要等恢复过来才能继续交流的。 何况…… 拉普兰德清除记得她是因为面见辉光而失去意识,即使如此,在最后的记忆碎片里,她还是只看到了血肉筑成的岩窟。 ——睁开眼也不过重回地狱,更应该找点办法保护自己。 男人的声音也停下了,留下一阵沉默给拉普兰德。 ? 为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刚才只是诈我? 拉普兰德心里想。 但她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波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控制身体以微小的幅度移动。 手指、脚趾、手掌、脚掌、小臂、小腿、大臂、大腿…… 拉普兰德小心翼翼地适应身体,试图重新找回曾经控制身体的感觉。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控制身体。” 男人的声音突然从拉普兰德的耳边响起。 是颅骨上的兽耳,毛茸茸的耳廓被这人吹出的空气拂过,痒痒的很奇怪—— 拉普兰德没有忍住,耳朵微微颤了一下。 完了! 白狼小姐瞬间就搞懂了暴露的现实,几乎没有间隔的就要挺直身子,腰腹用力直接旱地拔葱找回站位优势——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制服这个人! 拉普兰德在心里发出嗤笑:‘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吗?居然敢和萨卢佐家的人近战!’ 精神摧毁这种近战利器在拉普兰德这位应用者手里足够让好手都短暂停顿,只这一时停顿冷酷的拉普兰德之狼就能撕碎不自量力者的咽喉! 啪—— 拉普兰德停顿了下来。 由不得她不停顿——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新手,他一直把右手搭在拉普兰德细嫩的脖颈上! 颈动脉被压迫的感觉已经告诉了拉普兰德此刻大力挣扎的后果,白狼小姐以与暴起时相同的速度撤销了蓄势待发的精神摧毁。 从悄无声息接近她、把手搭在她的脖子上整个过程,拉普兰德什么都没感受到。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说——她想必是打不过这种人的。 何况此刻身无利器、要害已失,拉普兰德已经失去了挑战的权力,只能等待掌控她生死的男人做下决定。 “在你不顾一切反击的时候你应该想到一个前提,你的手脚都恢复了感知。” 所幸男人没有让拉普兰德小姐白等,在她绷紧的筋肉软下来后,低沉的磁性音色再次拂软在拉普兰德白色的耳尖,让白狼小姐忍不住抖了抖。 “这证明我对你没有恶意,或者说,我需要你以某种健康状态活着,否则现在的你只是个可怜兮兮的、被磨破了一层皮、依旧只能像个毛虫一样扭动的活偶,拉普兰德小姐。” 男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压在拉普兰德闭着的眼皮上,微微用力,让晶莹的瞳孔在昏迷后怯生生地观察这片让她崩溃的世界: 有什么要看的?最多不过是一堆层层叠叠恶心蠕动的肉块罢了,最多有那么几块更恶心的黑色石头,伸出一堆触手榨血。 让我看这些有什么意思? 拉普兰德虽然不情愿,但她的眼皮非常诚实,被男人剥开了阳光的一角,让世界重新映射在瞳孔里: 在拉普兰德眼里的,不再是血肉模糊、散发着温热和腐味的生物母体,而是普普通通的教堂天花板。 是的,普普通通。 拉普兰德在打开眼睛的同时就用余光开始观察周边地形,随时准备逃跑。 目之所见却让她忍不住有点怀疑人生: 灰色的、未经刷料的水泥墙,粗糙的墙面把光线晕染成拉普兰德少见的悠闲样子,椅子多不胜数,有大有小,有的精细有的粗糙。 拉普兰德还看到几个椅子明显是超出她见识的奇形怪状,像是小孩子牙牙学语时顺手做出来的木头小玩具,又像是某位大师带着戏谑把昔日里的狂想信笔涂鸦。 她现在躺在硬质平台上,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神父演讲时的大方桌,不过一样不是什么精细打磨的成品,带着粗制品特有的摩挲感,与拉普兰德的发丝、尾巴粘合出咝咝的声响。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初期完成的小教堂里疯玩的日子,没人逼迫没人打扰,就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寻开心,悠闲的躺在并不舒服的台子上晒太阳,一晒就是一整天。 阳光把毛发和建筑都染成暖洋洋的样子,慵懒到世上的道理就是一起一立,起来是走动的日子,躺下是休憩的时间。 其他的事情? 何必想呢? 本就是无须在意的事情。 小拉普兰德从不知道命运向来吝啬,每一样的赠品都标好了价格。 她现在无处可去,带着血脉里的力量在西西里疯玩,斩杀敌人挑战自己,一直到最后都绝不妥协,要么壮烈而亡,要么像个源石一样炸开,在某个命中之地放个烟花看看。 “再想事情?” 拉普兰德神色的微妙变化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他仿佛看透人心一样猜到拉普兰德这只失家野狼的迷茫与凶顽,却用脖子上的束缚让这位大胆的杀手明白现在谁是主导。 马卡龙放开拉普兰德的脖子,两只手掰着她的脸颊,让白狼小姐四处乱晃的眼睛对准此刻正和她反向对视的自己: “虽然能猜到你在想些什么,但直白的说出来就有点失去风趣了。” “但是,有句话不得不说呢,这是每一位来到亚楠的人都能得到的词话。” 神父炙金色的眼睛注视拉普兰德铁灰色的瞳孔,灿烂的颜色让白狼小姐晶莹的瞳孔微微缩紧。 “欢迎来到亚楠,外乡人。” 第二十九章 分裂 神父说出这句话后,拉普兰德的意识仿佛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意识带着警惕和防备的拼命嘶吼这是个危险的地方,要赶紧离开。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看不到的地方呜呼嚎叫,拼命地发出指示。 另一个意识却听从神父的一切指示,懵懵懂懂间把神父视为亲人,乖巧的像是面对教父,被男人随口指示了一句去梳洗就站起身体整齐衣物,笑的可可爱爱的等着教父带着她去浴室: 天可怜见!拉普兰德从来没这么笑过! 所有人都只见过狂热的、残暴的、狰狞的、冷漠的、恶意的拉普兰德,她本人也最多看过几次空洞虚无的笑容而已。 可听从神父命令的拉普兰德小姐笑的像是个少女心满满的可爱女孩,她爱着神父,却知道对方的使命和追求,于是只得把赤忱和热烈藏在心里,用可爱温顺的笑靥去安抚自己的心上人。 呕! 拉普兰德被推搡在外的精神忍不住呕了一声,她根本不相信这是她自己,把如此软弱和恶心的人格当做神父用了不明源石技艺造成的后果,这个人格就是神父用于操控她的手段! 可拉普兰德小姐又能做些什么呢? 马卡龙动手快到拉普兰德可怜的动眼能力没反应过来就完成了源石技艺释放,白狼小姐甚至没看清神父用了什么类型的邪法就轻易中招,在肉体外面气的嗷嗷大叫。 可惜,败者食尘! 即使不情愿,拉普兰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羞涩地邀请神父共浴,被拒绝后失望的在无人的浴室内脱去衣衫,还不死心的故意发出一些不妙的声音,试图让神父走进浴室看到带着伤痕的身体。 !!!!! 拉普兰德小姐更气了。 她怎么可能这么干? “【叙拉古粗口】” 可白狼小姐只是想一想就知道喊着什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之类的废话毫无卵用,只好绝望的用西西里口音的叙拉古俚语咒骂神父和现在不知羞耻不要尊严、占据了她身体的东西。 但这场单人的粗口秀毫无作用,控制肉体的新人格还是磨磨蹭蹭的结束了洗漱,更加失望的穿上神父为她安排的衣物: 一件普通的修女服。 没有故作诱惑的高开叉也没有表明抑制欲望的厚布料,就是普普通通用棉料制作的修女服,在这样的天气里穿上这件修女服可能会流汗,于是她轻巧的脱去拉普兰德原本备用的一系列“小玩具”,在离体的灵魄痛苦的注视下只在身上套了件内衣就扭着优雅的步调去找神父了。 啊…… 拉普兰德痛苦的用右手扶住了头。 她只是看一眼就知道犯了多少错误: 没清理浴室——留下痕迹 磨磨蹭蹭洗完身体——连尝试思考逃离都没做 洗浴期间还念着神父的名字给自己做了点友谊身心的保养——拉普兰德不知道该唾弃这行为不知羞耻还是浪费体力 …… 以及最致命的穿上不明底细的人提供的衣物,放弃原本带着不少小工具的内外衣物。 现在她真的是个手无寸铁的鲁珀了——连牙齿都抿在嘴里,让脸上出现一道带着红晕的羞涩笑容。 拉普兰德已经不想说话了。 她清楚的看到这位占据身体的东西特意松开了修女服一些隐秘位置的拉扣,明显是打算洗干净后见到神父再次突击一波——这种锲而不舍的风范倒是像极了拉普兰德。 可她只想去追杀敌人,而这个人格只想和神父和和美美。 “你可真美。” 等待着她的神父坐在教堂里的椅子上,笑着对拉普兰德说。 “您喜欢就好……” 铁灰色的毛发和铁灰色的瞳孔一样湿润的美人轻声怯语的说道。 她看向神父此刻坐在座位席最前方,看着一摞信件拿笔勾画,沉静稳重的样子整个人都在发抖,双腿并的紧紧地,特意扭动腰肢让一些细微的身体特征显示出来,带着拉普兰德绝对做不出的妩媚走向神父。 ——shit!这个屑女人走起路来都不是拉普兰德正常奔进时的雷厉风行,而是步款袅袅,迈伐蹙蹙的缓缓靠了过去,拉普兰德能清晰感觉到布料摩擦的尾巴转的好像风扇。 不要啊!!!!!!! 拉普兰德 在意识里大喊。 可神父没有回应拉普兰德小姐可怜的呼号,温和的特意露出柔软之物的拉普兰德修女抱了抱,拉普兰德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肌肉在发力,故意让雌性特征在神父身上反复悬磨。 ——这已经不是碳基生物能搞得事了。 就当拉普兰德小姐咬着牙准备继续破口大骂外加观察地形时,神父把手伸到了修女的背后,没有抚摸,是把手悬在空中,中指和大拇指捏紧撞击。 啪—— 一声响指过后,拉普兰德小姐恢复了正常。 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新生的人格异常乖巧的去除了她能用的所有危险物品,还特意用修女服进一步的限制了杀手小姐剧烈动作的可能,拉普兰德甚至感知到了一点湿黏! 混蛋! 看到原本乖巧的修女脸上继续露出狞恶的笑容,马卡龙用脸颊贴了贴拉普兰德的侧脸。、 而拉普兰德并未拒绝——或者说,她现在全被神父说出的话吸引了过去。 “我还以为你能用你的能力反抗我呢,结果你乖乖的听着我的命令去做了所有我吩咐的事情——你甚至完美到把自己最后安身立命的家伙都丢掉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混蛋! “看到有萨卢佐家的人要用精神摧毁,我忍不住就做了点试探,”马卡龙抱得紧了一些——他毫不担心拉普兰德尖锐的指甲撕扯,因为新生的修女小姐刚刚带着不明目的特地剪了指甲和一些毛发,现在的白狼只剩下牙齿这一件武装。 而咬这个动作往往需要头部的移动——马卡龙和拉普兰德现在可是紧紧地贴着呢。 “看起来效果不佳。” 拉普兰德发现神父的肩膀抖了抖。 “愚蠢的黑帮思维让那帮老家伙只训练了你的攻击和身手,可是更细腻的运用……” 马卡龙凑到拉普兰德带着露水的绒毛耳朵上:“似乎没怎么教你呢。” ! “哈哈,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马卡龙不再抱紧拉普兰德,把听到他的话语又开始思索事情的拉普兰德引到座位旁边,让思考事情的白狼小姐坐在他身侧。 “看着我的样子,放开紧张的身体,仔细感受一下。” “我在不久后有个集会,你也要去听。” 马卡龙看着重新抬起头的拉普兰德,盯着铁灰色瞳孔里隐藏极深的暴怒和残忍: “你瞒不了我,也拒绝不了我,刚刚的修女小姐一定很想重新看看世界。” 混蛋! 第三十章 渴望之血 这个仇我记下了! 拉普兰德在心里给马卡龙狠狠的划了个大叉。 但她没有什么办法,只好重新把被松开的锁扣再一次扣紧,试图把一切走光风险扼杀在摇篮内。 “干的不错,拉布兰德小姐。” 马卡龙发现了拉普兰德隐秘的动作。 但这位刚刚和拉布兰德情人一般拥抱在一起,把白狼小姐饱经锻炼的姣好身段仔细体会一番的神父此刻眼神清澈的像是婴孩。 让拉普兰德只是看着就感觉不寒而栗。 “虽然还想和你坐在椅子上一边喝下午茶一边说一说萨卢佐家的源石技艺,但谁让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马卡龙没有继续搞什么幺蛾子,他相当熟练的指使白狼小姐把器械摆到相应的位置,期间随口和拉普兰德小姐交流他对于精神摧毁的理解: “精神类源石技艺在泰拉大陆上非常罕见,有这类源石技艺的个人或者家族往往有很多神妙的记载。” “可归根到底这是一种法术,是需要钻研和拓展的源石技艺研究。可萨卢佐家……” 听到这里的拉普兰德小姐身体停顿了一下,但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把椅子重新摆正,扫除地面上的灰尘。 “黑帮家族呀……呼~呼~” 神父恶劣的吹了个口哨,“哪里会去钻研源石技艺的深度开发呢?最常见的无非就是更高效的杀伤力训练而已。” “养出来的人呢,就像你现在这样。” “而深度开发……就比如说我,就能让你像现在这样。” 拉普兰德气的身体发抖,但她又不能仗着武力超群直接冲上桌前把神父的嘴和他的脸一起砸进粗糙的桌面。 ——她打不过这个大放厥词的男人。 “那你又有什么样的能力呢?” 好一会儿,发现神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指挥她打扫卫生的拉普兰德开口, “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神父没有急不可耐的炫耀,而是让拉普兰德看想他——从他张开的五指上深处的黑色线条让拉普兰德的眼睛震惊的睁大。 神父没有掩饰的意思,黑色的丝线极快的出现在拉普兰德面前,让白狼小姐直接观察丝线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黑色的丝线绝不是什么实体的源石武器,拉普兰 德用手去碰触根本不着力,反而和这黑色的丝线链接在了一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些零碎的记忆: 主视角上有一双白皙无暇的手臂,平静的把一管装着鲜红如血液体的针头插进昏迷在方桌上的拉普兰德体内。 伴随着液体的打入,拉普兰德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纠结的脸庞恢复了平静,重新像个贪睡婴孩一样浸入了无梦的甜乡。 这是? 拉普兰德悚然一惊。 她能够探知到黑线有精神摧毁的味道,却没想到这粗暴疯狂的源石技艺能够细腻到这种程度! 在拉普兰德手里精神摧毁只是门杀人的功夫,她用这冷血无情的工具击杀一切阻拦在她面前的敌人。 可在神父手里精神摧毁是和手脚一样重要的身体器官,他如呼吸一样自然的应用这只强力的手臂,完成在萨卢佐家的传说里都不敢想的操作。 “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拉普兰德却不再纠结于神父的源石技艺了。 她当然知道想和神父搞好关系应该顺着话题继续询问,一方面获取情报一方面让神父放松警惕。 甚至用所有能够提供的东西换神父给她一次指导,让这门可怕的源石技艺能够在拉普兰德手里发光发亮。 可拉普兰德就是不想这么干,某种情感在她身体里游荡,让震惊到有点浑浑噩噩的拉普兰德挑了另外的一个话题打扰神父的人前显圣。 “这是亚楠的最终秘密,是链接亚楠左右居民的万灵药。” 神父从口袋里拿出传给拉普兰德记忆里装满红色液体的试管。 他没有张嘴,而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拉普兰德脑海里。 白狼小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连接在她手指上的黑线。 “你注射了它,就意味着已经是亚楠的一分子,自此之后亚楠将是你永久的故乡。就像西西里的萨卢佐家族驻地一样。” 神父继续在拉普兰德的脑内和她交流, “就像现在这样的灵能交流一样,精神摧毁细腻化后能做的事情有很多,精密类粗浅运用就是你我现在的交流方式。” “细腻的运用就是修女小姐。” “我把你的精神小心翼翼的撕开,让一些记忆和情感与你的总记忆分离,再把我的一些精神碎片切割注入你的体内。” “是的,修女小姐的原材料就是你的记忆,你儿时天真,幼稚,喜欢看美丽的东西,乖巧听话的自己搭配上我的一些碎片,就成了我希望的样子。” 马卡龙丝毫不在乎拉普兰德能挣脱他的操控一般说: “一个崭新的、离不开我的、将我视为一切的忠诚眷属就出现了——你如今的痛苦、疯狂和疏离更是她无与伦比的佐料。” “粗暴的运用则是大范围的波动和小范围的刺线。就像这样。” 神父抖了抖身体,一股黑色的、连绵不断的水纹从他以内扩散开来,扩散到拉普兰德身旁直接让意志坚定的拉普兰德都愣神了一会儿。 然后他一甩食指,转瞬之间一道黑线就刺穿了拉普兰德的锁骨,没有带来疼痛,可拉普兰德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恢复正常时眼里是神父收回食指的动作。 精神摧毁在这人手里是何等强力已经无需质疑。 …… “你就不担心我知道原理后想办法挣脱你的暗手?” 沉默良久,拉普兰德才冷笑着向马卡龙嘲讽,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个人加深对她的控制。 “担心?”神父诧异看了拉普兰德一眼,“你知道我开发这项源石技艺花了多少功夫吃了多少危险吗?” “如果不是认识到了一些厉害的伙伴,我在初次开发就会因为精神损耗过度直接脑死亡。” 神父不再继续开口,他站在桌子上反复审视每一排每一列的椅子,发现都整齐的像是刚栽完的小树才继续和平静到不正常的拉普兰德小姐交流: “我猜你还在思考我给你注射的是什么,不必担心,万灵药有什么局限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消息,拉普兰德小姐,就在今晚,在你辛苦打理的教堂里,我会和每一位亚楠居民介绍这东西的好处和价码。” “至于更深入的了解等到晚上吧,我会和你交流一些更深刻的故事,但在之前,还是记住我对万灵药的评价吧。” “此乃渴求之血,生命之血,欲望之血,唯有智者和勇者才能使用它。” 第三十一章 安排 这个神父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说。 拉普兰德在心里想。 并非不加思索的猜测,这是拉普兰德结合自身情况的一次大胆论证。 白狼小姐在血肉世界里把源石感染造成的阵痛当做区分真实与虚幻的标准——正是这熟悉的疼痛提醒她并非在梦境中。 可从拉普兰德醒来为止,白狼小姐一次都没有感觉到从感 染部位传来的锥心痛苦。 当她用手指狠拧未被任何丝织物包覆的大腿时,疼痛感又在提醒她绝非在某种幻境中朝生暮死。 到最后,她只能把这种奇妙的情况与神父为她注射的渴求之血联系到一起,猜测着鲜红如血的液体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 至于更深的,拉普兰德不敢去想。 很多东西一旦和源石扯上关系,激起的贪婪与反扑的恶意将会摧毁所有美好的希望。 拉普兰德深知只要逃出去将消弭源石感染疼痛的神药作为情报贩卖后,神父和他嘴里的亚楠就必将被摧毁。 然而白狼小姐也因此更加害怕。 这个男人毫不在意杀手小姐跑出去将一切公之于众,这证明他一定有某种方式让拉普兰德无法反抗。 当未知和莫大的威胁连接在一起时,有人好奇,有人恐惧。 而拉普兰德想将这一切通通战胜,从击碎的苦难中汲取营养,让崭新的自己更加强大。 于是拉普兰德小姐不在试图搞小动作,听着神父的吩咐擦拭桌椅打扫厅堂,偶尔打水从空隙的窗户看到外界或许会瞄上几眼,但还是会回到教堂内部继续工作。 是的,工作。 神父非常耿直的告诉拉普兰德小姐亚楠草创初期每个人都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如果拉普兰德小姐想和他一起吃上晚饭的话,就得做点儿什么,而目前她能接触到的就是听神父的命令清理原本就很干净的教堂。 ——干净的就好像没有人气一样,偏偏连灰尘都没有,这个地方脱离时光有没有完全脱离,带着窗明几净单位现代感和粗制滥造的原始。 亚楠,奇怪的地方。 拉普兰德小姐完成了工作从为神父带来食物的黑西服那里领到了份额,一边吃一边想。 ———————————— “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亲爱的居民们!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所有人都欢聚一堂。坐在这里听着我,亚楠无可置疑的领导者,马卡龙·布兰度在这里开诚布公。” “是的,第一次。先来的,后来的;听命的,不听的;参与建设的,负伤且对药物表示怀疑不得不休养的……每个人都来到了这里,听我向你们叙述理想。” “我想你们每一位都发现了亚楠的与众不同之处。这个小镇前所未有的平静,频发的天灾仿佛遗忘了这座应许之地。” “我还记得你们中的不少人得知会有天灾发生在附近,焦急的收拾行李,被黑西服拦住后破口大骂甚至手脚相加,最终被我忠诚的卫士用更大的暴力留在了亚楠。” 人群下面传来几句低笑,并非是恐惧或者强言欢笑,而是回忆黑历史的促狭。 黑衣服们用两周以来的劳动和帮助向来到亚楠的流民们证明了他们的可靠与正直。 哪怕是被三拳两脚打倒在地的居民也被他们的强大与秩序征服,他们是狼群里的护卫者与维护者。 公正到抢夺食物都会揪出来抽鞭子,没有抽油水,把能够提供的最大份额交到亚楠居民手里,暴力与秩序,武力与文明奇异的交织在一起,让叙拉古流民以极快的速度接受。 “最终的结果也证明了亚楠的奇迹绝非空口白牙。暴风刮着亚南的边离开,没有伤害到一位居民或者一间建筑。这是我答应的应许之处,亚楠会保护加入的每一个人。” “不久之后我的初期计划完成,你们都可以去自己建设的房间里面居住。卫士会根据你们付出的辛劳分配合适的位置。” “不必惊讶,你们建筑这些房间花费的精力和体力比我提供给你们的食物更加珍贵。分配住所是应得的酬劳,而非我的仁慈。” 马卡龙冷淡的开口说道,很明显,他放弃了招揽人心的热血说辞,用冷酷的分配论决定了亚楠居民的未来。 ——这种说法对叙拉古流民闻所未闻,西西里的大老爷们甚至想要白嫖,而马龙冷酷的把他们的酬劳与付出结合在一起,告诉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付出获得自己想要的。 一些居民突然说不出话。 “接下来是我更想向你们说的:根据卫士收集的数据,亚楠中七成以上的居民注射了我提供的血源。剩下的三成或不信任,或因一些不可言说的恐惧拒绝了。” “我理解这些想法。不会因为注射先后重新划定看法。现在,我要向你们每一个人阐述亚楠建立的起源和目的。” “新来的居民也像老居民打听过,我,马卡龙布兰度,因为斗争的失势从西西里离开,灰溜溜的回到了这份我的祖辈谋夺来的家产——亚楠。用家族的秘法重新建立我的家族,我的荣耀。” “要么,亚楠成为西西里,要么,亚楠回到西西里。” 马克龙站直身子环视四周。炙金色的眸子光芒璀璨,锋利宛若刀剑撕开鞘膜,风衣卷起,此刻这个男人霸气的让 叙拉古人无法拒绝。 一位残忍又强大,划定秩序的狼王伫立在布道桌后威风凛凛,雄浑的气势让每一个人都忘记了他娇柔的容颜和美丽的身姿。 除了拉普兰德。 她此刻才发现这个男人和她的样貌是如此之像。 灰白的头发,较好的脸颊,充分锻炼又相当纤细的四肢。除了眼睛和衣物,神父好像拉普兰德去除了所有因为漂泊而导致的憔悴重新组成的她自己。 ——光辉璀璨到拉普兰德还在做着儿时成为萨卢佐家狼王的幻梦。 “很多人都见识到了血源的好处:重生肢体,修复暗伤。它甚至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恢复了这个年纪最美好的样子,让你们见之生厌的荒野难民变成规规整整的亚楠居民。” “但是,命运为她每一份馈赠的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马克龙早有预料的伸手,打断了亚楠居民的窃窃私语。让每一个人都注视着他。 “我无意隐瞒,血源会治疗你们,强化你们。你但凡有所得,必有所付。欲望无穷无尽,所有人试图得到更强的力量,也会有人会受伤、痛苦。血源会回应你们的愿望,强化自身,修复伤口。但这些会呼唤各位内心的兽性。” “是的,从耳朵和尾巴上就知道,我们和我们的兽亲渊源甚大,比你们想象的大的多。当血源强化或修复的能量不够,它会试图让你们反转成愈合能力和肉体强度更强的兽亲那边。” “你们会变形,会疯狂,会失去理性变成兽人。但是这和返祖的鲁珀不同。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会被疯狂的古老意识撕碎心智,堕落为无知的野兽。” “而且恢复的方法只有重新注射血源。当然,不会有什么注射一次,下一次需要剂量更大的陷阱。也不会有什么长时间不摄取身体会疼痛或瘙痒的恶劣辖制,布兰度家不屑于制作出这种可笑的东西。” “成功利用血源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每隔一个月注射,抑制因为受伤或渴求而能量不足的血源。一种用博大的勇气和智慧去遏制回归的兽性,将它变成为你们实力的一部分,血源也为你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现在,回去吧。第一个月我允许受血者不摄取,你们会作为例子讲述第二种方法的困难和血源能提供的强大。现在就回到家中去吧,愿亚楠月光照耀你们。” 第三十二章 重回西西里 亚楠的居民窃喜又担忧的离开了教堂,他们中很多人都窃窃私语,今晚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拉普兰德没有走。 在演讲结束时,神父就给了她一个眼色,于是被神父介绍为教堂修女的拉普兰德小姐乖巧的走进了教堂的内厅。 看到内厅的陈设,拉普兰德的眼睛就因为吃惊而睁大: 不同于叙拉古的黑帮老爷们演示所谓的贫穷与尊严而制造的种种假象(他们往往会在寒酸简陋的聚会大厅内部装饰一副富丽堂皇,仿佛这样就可以体现他们的高贵与优雅),神父居住的内厅陈设和大厅一样简陋,甚至因为没有拉普兰德小姐精心的打扫显得更加寒酸。 整个内厅都是刷了一层白漆的墙壁,粗糙不平,反射着灯光,把锐利的冷色光源奇妙的扭转成成散漫的光色晕染,简陋的窗户只能看到亚楠外的景色——遍是一副狰狞荒凉的样子。 通过夹门,拉普兰德只看到了唯一一方称得上是贵重物品的大型方桌。 桌子周围是几张似乎是用名贵木材刷上红漆的椅子,但拉普兰德只是仔细一看就知道这是饱经摧残的普通家具。 上面现在正坐着十多个同样警惕而紧张的人。 这样的神情,拉普兰德看过很多,她直觉般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感染者。 只有从来都被迫害的他们在如此正式的场合才会如此谦卑又警惕。 在方桌左侧是一张还算宽大的床。 从被褥的整洁和摆设来看,这是一张神父经常躺在那里休息的床铺。 很明显,神父确实把这个简陋的屋室当做了供他休息的家园,也做好了长期呆在这里的准备。 让拉普兰德小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片刻后,她又咬了咬牙。 醒醒拉普兰德!你可不能被神父骗了! 这人如此卑鄙的威胁你、分裂你,怎么能因为他是个合格又强悍的领导者就放弃反抗了? 拉普兰德小姐坚定的说服了自己。 随后带着与这些感染者们不同,肆意又张扬的表情坐在人群中最上首的座位——这是最靠近那张独占一边的大号椅子,也就是神父座位的位置之一。 其他的感染者诧异的看了拉普兰德一眼,发现那身明显与众不同,只要一看就是与神父装同一设计的修女服后,他们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没有窃窃私语,感染者们用眼神互相示意交流着连他们自己都 不懂的心理活动。 这些人里有一个人吸引了拉普兰德的注意。 她就住在拉普兰德的对面——同样最靠近神父接下来要坐的椅子。 这位棕发鲁珀的神情与衣着与拉普兰德相似而不同: 拉普兰德穿着黑色的修女服,简单的棉质布料搭配若隐若现的黑丝袜给她肆意桀骜的神情涂抹上黑帮流氓巫女嚣张强硬,生猛又极富魅力。 而这位棕发鲁珀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脸上一副平淡从容,像是完美潇洒的女仆长。 当周围人都是紧张又拘谨的样子时,从容比桀骜更加的引人注意,也成功的让拉普兰德仔细观察了这位少女——她的年龄明显没有拉普兰德大。 不知为什么,白狼小姐越看越熟悉。 她没有掩饰,反复的盯着女仆一直看,直到这位女仆不耐烦地转动眼珠,冷淡地与她对视时,拉普兰德才终于从冷淡的神色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 除了发色与瞳孔,这个女孩儿和来自哥伦比亚的德克萨斯最后一人一模一样! 拉普兰德的惊异没能吸引女孩,她冷冷的看着拉普兰德转移了视线后,又把目光投入到了神父的位置上。 这样冷淡又从容的应对让拉普兰德更加疑神疑鬼,揣摩起神父的目的来。 没等她想明白,叫做马卡龙的神父就从内厅的另一扇门中走了进来。 穿着黑西服的卫士贴心的把薄薄的木门关上。 砰——的一声。 内厅里就充满了黑帮鲁珀议事时隐秘又危险的氛围。 感染者们更加紧张了。 荒野的鲁珀们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情况,他们更加拘谨起来,拉普兰德反而放松,被她偷偷注视的那位女孩则依旧平静,仿佛她已经在这个内厅与神父交流了无数次一样。 不,他们说不定确实交流了无数次。 拉普兰德在心里想。 “嗯……我非常开心。没有人试图隐瞒自己感染的情况偷偷离开。我非常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 马卡龙一边走向他的位置,一边环视每个人的眼睛诚挚的说。 见鬼!哪怕是拉布兰德都从炙金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坦诚与热情。 “我非常清楚的知道各位都是感染者。哦,不必担心。” 神父用轻柔的笑容让突然紧张起来的几个亚楠普通居民放松下来。 “卫士们调查各位只是确保注射血源后不会因为突发情况而失去生命。” 神父环视四周,依次让每个人和他对视,即使最怯懦的鲁珀在经历过方才的演讲后都愿意和神父对视,证明自己的忠诚与服从。 “感染者与普通人注射血源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源石提供了源石技艺这项恩赐也摧毁各位的身体,而血缘唯一的目的就是修复生命。” “最近是不是觉得源石感染的疼痛突然消失?” 神父看着惊讶的抬头注视着他的感染者们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尖尖的虎牙闪着光,“这不是因为血源有镇痛作用,它只是遏制了源石的进一步感染。” “不必惊讶。” 神父看到感染者们被巨大的惊喜刺激而露出的、前所未有的笑容安慰道。 “只要注射血源,各位就不会因为源石感染而突然爆炸。但是……各位,” 神父又给在座的感染者们泼了一盆冷水。 “长时间的对抗会让血缘更为急切的需要能量。换句话说,普通人或许一个月才注射血源稳定精神。而你们半个月后就需要注射。” “这并非危言耸听,我的一位感染者朋友用他自己作过数据测试,半个月的复发周期就是他测试出来的。” “因此……” 神父站起身来,通过扩大自己在与座人视野里的体积来增大他的压迫感和威严。 “这更加紧密的需求让我觉得需要和你们有更加紧密的联合,比如说,为我服务的特殊部门。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在座的各位注定要与我走在一起,这件事容不得拒绝。” 马卡龙强硬的拒绝了一些自卑者开不了口的自卑发言。 “修女小姐和女仆小姐以后会陪在我的身边,原因嘛,大家已经也看到了,她们美丽的容颜让我非常舒服。” 不少感染者露出了笑容,会议的气氛一下子从紧张缓和了过来,他们都觉得这是假的,因为拉普兰德与神父的面貌是如此相似,而拉尔即使经过血源强化,依旧比不得神父灿烂皎洁的容颜。 “下面我开始交代命令:杰罗姆德!” 曾经带着拉尔做工的老狼站了起来,直到前不久他才向神父告知了自己的真名。 “你在这哈莉,贝恩,戈登去西西里。修女小姐会为你们这样介绍这座久别重逢的鲁珀明珠,” 神父冷笑一声,“现在是什么模样,我不要求你们做些什么, 你们只需尽可能的让西西里人意识到有一个叫做亚楠的城市在崛起就可以。这是我对你们的任务和嘱托。” 老狼和其他被点名站起的人一起向神父举手致敬。 “拉尔跟着女性卫士学习女仆礼仪,其他人跟着男性卫士学习必要的防身手段和攻击手法。他们会负责你们的源石技艺开发和血源注射。” “一个师傅带一个人。他们是你们的father,你们是他们的child,这是教父与教子神圣的契约。” “现在,散会吧。明天,修女会向杰罗姆德介绍一切,整理情报和准备行囊,包括血源,同样是一天,两天后出发。” “其他人的训练则是明天开始。” “让我来看看,西西里究竟是不是真金吧。” 第三十三章 拉普兰德·修女 “你正手无力,反手不精,脚步虚浮,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就这样也想和我同台竞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亚楠镇外,特意被划分出来的训练地点。 马卡龙反身扬刀,将拉普兰德手里奇形怪状的兵刃打飞,随手一记拜年剑法,直接把怀疑人生的白狼小姐砍倒在地。 他用的是刀背,没有真把拉普兰德小姐开膛破腹,即便如此,拉普兰德小姐的修女服也被他的长剑划得破破烂烂。 有些苍白的皮肤遮遮掩掩的从黑色的布料中显露出来,特别是作为常年服饰设计师的白羽毛们,还很懂的给拉普兰德小姐配上了一件黑丝袜。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乔仑确实是个老色批。’ 马卡龙在心里想,当然他是绝对不敢说的。如果被乔仑查记忆发现,没说出来还好,给他一个台阶下,如果说出来了…… 保不齐恼羞成怒的乔仑会不会给马卡龙一记物理失忆法,这还是保守估计,马卡龙以自己小心眼儿记仇的性格反推,觉得乔仑肯定会在重新复原的过程中替马卡龙去掉一些不必要的配件。 所以马卡龙从心的把碎碎念埋在心里,没给乔仑发出“没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这种丧病评论的机会。 经历过身常在强化后,常态下已经是普通泰拉人神经反应速度八倍的马卡龙思考了这么多后也不过过了一弹指,拉普兰德小姐甚至没有站起来。 让马卡龙隐蔽的瞄了又瞄。 每当白狼小姐剧烈运动,箍的紧紧的修女服会不经意间显露出黑色的丝织物,这种若隐若现的诱惑远比修女小姐把经过亚楠强化变得愈发娇柔的双腿乖巧的放在马卡龙的双膝上强的多。 这是实际行动对比出的。 不服输的拉普兰德小姐每次都会对马卡龙的命令作出曲解,让和她一起训练的拉尔烦不胜烦,觉得不受监视时又会想方设法逃离,也不管血源会不会发作。 每当这时,马卡龙就会呼唤出乖巧听话的修女小姐,在拉普兰德咬牙切齿的感同身受下,修女小姐会穷尽这位杀手的想象反复诱惑神父: 连给神父递上一杯白开水都会试图添加某些来自身上的特殊配料,让神父神色诡异的打量许久,再次打起响指呼唤桀骜不驯的白狼小姐。 然后在她心哀若死的表情面前把明显掺入了某些湿黏分泌物的白开水倒出窗外,让整个人都灰白化的拉普兰德垂着尾巴去给重新烧一壶白开水。 虽然有一只千依百顺的修女小姐确实有一种奇妙的爽感,但马卡龙毕竟是奉乔仑的命令干大事的人,即使有点不情愿,他也能压下心中被舔的暗爽呼唤不听话的拉普兰德小姐。 看到马卡龙斯克脸上若有所思的笑容,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见过这种诡异神情无数次的拉普兰德小姐已经明白了他想要做些什么。 很明显,神父对她身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修女小姐看法更好,让觉得自己已经诀别了那段天真美好过去的拉普兰德小姐眼里冷意更甚一筹。 对逃离萨卢佐家族的拉普兰德来说,她已经长大了,那样稚嫩纯真的样子已经被埋葬在了记忆的灰尘,当做永不愿想起的黑历史,不被任何西西里人所知。 而神父偏偏用萨卢佐家祖传的源石技艺唤醒了这道消逝在她记忆里的迷蒙身影,又给予了她重生的载体和条件。 拉普兰德在心里也有一处在痛苦的承认:如果有一个人能把自己从消失的边缘拉回来,坐她永恒的锚点,与她分享胜利与喜悦,痛苦与悲伤。那么她恐怕和修女小姐有相同的冲动。 因为修女小姐始终是拉普兰德自己。 而随着这种认同的加深,拉普兰德逐渐能感受到修女小姐的情感,马卡龙是个异常骄傲的人,他不屑于说谎也不屑于隐瞒什么。 他永久分割了自己的人格成为修女小姐的载体,双方之间会有默契的灵魂交流,是永远的灵魂伴侣。 对于天生孤独的修女小姐而言,神父 比不承认她的拉普兰德更能成为生命的意义。 而这个王八蛋确实对得起这份生命的意义。 拉普兰德从硬质土地上站起来时在心里气哼哼的想。 她能够感知到自身的精神试图重新融合,却被神父永久撕裂的灵魂重新分割。引起的隔阂,正是因为他永久分割了自己,修女才能活着,能和拉普兰德同处一身,却永远不会被拉普兰德消灭。 正是因为马卡龙的不屑隐瞒,修女小姐才会对神父锲而不舍,死缠烂打:马卡龙心中的暗爽……他一样没有掩饰。 切,把我打的这么惨,不还是会看着我的腿觉得很漂亮。 拉普兰德小姐心里愤愤不平的想。 现在她也不清楚留在这里是因为神父的强迫还是对家园的眷恋了。 拉普兰德是个没有家的鲁珀,心里的骄傲让她不愿意加入其他家族,固执的像个孩子又像个疯子,暴跳如雷的呐喊:“不要把我当做普通的鲁珀!我绝不会屈从于你们的规则!” 而神父和她明显是一个家族,相同的发色,相同的面貌,甚至来自血液的呼唤都让拉普兰德明白神父确确实实曾经是萨卢佐家的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白狼小姐总觉得马卡龙的出现意味着萨卢佐家正在身后追来。 她想看和自己同样境遇、同样心态的人到最后是如何生存的,就像言峰绮礼看到卫宫切嗣。 可现在言峰绮礼的心被填充了某种永恒的东西,让他突然发现原来天那么蓝,草那么绿,空气这么清新,而人世间还有牵绊溶解在他的血脉深处。 拉布兰德小姐捡起被打飞的兵器,继续咬牙切齿的向马卡龙进攻。 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情感绝不是爱情,也绝不是亲情。 但她同样清楚,在这片吃人的大地上,爱情也好,友情也好,甚至亲情都不一定能让两个人走到终末。 而修女小姐注定会与马卡龙生死与共,一起旅行到世界的尽头。 拉普兰德则和修女小姐永世共存,终生纠缠。 她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毫不担心会被偷袭而竭尽全力的练武了,也终于不用再带着笑容看着西西里的悲欢离合。 第三十四章 杰罗姆德·杰罗麦 “还是不太行啊。” 马卡龙故意对被他打倒在地的拉普兰的小姐评价。 白狼小姐其实已经足够努力,奈何马卡龙实在是不当人。 就算不开启身常在超频,他依旧是白狼小姐的八倍反应速度。 所以当拉普兰德使出被时间反复检验的精妙招式、包括灵感迸发的神来之笔时,依旧被马卡龙轻松打倒在地,马卡龙甚至有闲心把白狼小姐的招式偷学一遍。 材质普通,样式普通,招式普通的长剑在黑色修女服上再次划出不少口子,让拉普兰德隐藏的肌肤悄悄给神父抛起媚眼。 但马卡龙没有一点旖旎。 因为这些在黑色缝隙中若隐若现的白色确实像极了没有瞳孔的眼珠,仿佛数十双域外之物在偷偷窥视外界。 ‘看来在矫正结束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灵感也会爆发。’ 马卡龙在心里想。 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凝重或焦虑的情感表现出来。 他甚至还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一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极限就在这里,是我的失误”这种令人火大的表情。 让躺在地上痛得直哼哼的拉普兰德小姐更气了。 初次面对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她手足失措,嘴上说着老娘已经很努力了让马卡龙不要比比,实际上心里纠结的不行。 结果因为犯错被马卡龙唤醒修女小姐时,后者眼泪汪汪的向马卡龙道歉,还哭唧唧的表示是自己做的不好,让马卡龙失望了。 马卡龙先是来了句“你确实让我失望了,真是让爹伤心”给暴跳如雷的拉普兰德。 然后直接用另外的手段断开了修女小姐和拉普兰德的连接,让拉普兰德再也看不到外界的情况。 随后非常淡定地抱住了修女小姐,让代表童年和少年时期青涩纯真拉普兰德的修女小姐害羞欢喜的身体发抖。 在她耳边像情人密语一样低声说: “怎么会让我失望呢?你们的天资周比普通泰拉人高的多。我怎么会对你失望?” “那为什么要那么对待我呢?” 修女小姐有点抽噎的说。 “因为我想嘲讽拉普兰德呀。让这个优雅的冷艳又嚣张的家伙。气的抓狂又拿我没有办法。非常有意思!” 马卡龙露出饶有趣味的笑容对修女小姐说。 “那我呢?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对我也是可以的……” 修女小姐有 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的对马卡龙说道。 噗—— 马卡龙笑出了声,随后把修女小姐抱的更紧了,让后者良好的身段更进一步地抵在他的身上,双方都舒服的长吸了一口气。 “你和拉普兰德是不同的,修女小姐是个天真又可爱的人,会因为我的批评伤心,所以我不想对修女小姐做那些恶趣味的事情。” “哦……” 修女小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随后又悄**的把因为马卡龙长时间抱着她而流出来的湿黏液体加入到了给神父特意做的红茶里,那后者一脸黑线的换回拉普兰德小姐。 淦! 通过和修女小姐逐渐感官相容分享五感的拉普兰德回想马卡龙这个贱人明显的差别对待,更气了。 而在拉普兰德训练期间已经到达西西里的杰罗姆德,情况却是另一个天翻地覆。 他发现自己的内心里有另一个人在说话。 这就是血源的危害吗? 杰罗姆德在心里想。 他不清楚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但他确实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反复讲话。 这个声音冷酷无情,带着愤世嫉俗和对西西里的不屑一顾。 但他很听神父的命令,一直对杰罗姆德提出建议,甚至会在杰罗姆德失去意识时吩咐哈莉和贝恩去组建新的势力——外乡人。 可他又不是完全以神父的命令为主,另一人格会让杰罗姆德在他无法控制身体的时间里去西西里各地的贫民窟走走,打听近况。 西西里别叙拉古的鲁珀们称呼为希望之城、叙拉古明珠,代表着他们的希望与奋斗精神。 西西里确实没有辜负这一称号,这里的建筑真实又美丽,种种不同的风格与叙拉古原本的风格交融在一起,让这座城市新奇与古典、新潮与庄重同时出现。 庄重的肃穆与新生的雄心勃勃反复交织,无愧希望之城的称号。 这样的城市里有数不清的陌生鲁珀,为什么要去贫民窟里找线索? 杰罗姆德不知其意,但另一个人格没有作答,只是让他去贫民窟不断的寻找。 杰伦姆德最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看到熟悉的建筑,才反应过来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想要做什么。 他在寻找那位失之交臂的面包房主女儿! 这是杰罗姆德埋在心底从不敢干的事。 哈莉和贝恩组建外乡人如火如荼,因为精准又狠毒的建议被他们尊重的另一人格则让杰罗姆德在这因为仇杀和斗殴风格大变的建筑里像小蝌蚪找妈妈一样寻找过去的痕迹,试图推断出那根扎在杰罗姆德心里的刺在哪里。 杰罗姆德失去了向神父报告的想法。 他突然反应过来神父对他们说过的血源会唤醒心中兽性是什么意思,这东西狂躁淡漠嗜血无情,可他也意味着宿主心中被懦弱和自卑深深压抑,痛苦而绝望的心灵在呐喊。 杰罗姆德没再试图对另一人格做些什么,他只是偷偷给另一个人格起了一个名字,杰罗麦。 西西里的建筑就像叙拉古疯长的野草一样,在不断的毁灭中不断的新生。 新的风格会替换旧的风格,新的人也会替换旧的人。 杰罗姆德只能在杰罗麦的帮助下从几个小小的檐角里认出这座建筑原来曾经是他的家,又从墙角的刷漆和小时候记住的,看到经典地标的方位估算具体的方向和位置。 才艰难的找到消失的面包房在哪里。 这里已经成了一家新兴的酒吧,穿着黑西装的陌生年轻鲁珀们带着黑帮下级特有的神经质的兴奋又自豪的神情寻欢作乐。 曾经和青梅竹马一起看偷偷啃带出来的面包,玩幼稚的童年游戏,躺在不远处的草坪里用草叶和灌木遮住身形看星空的记忆与此刻糜烂的喧嚣、纵情的声色饮酒纠缠扭结。 一时间。杰罗姆德在过去和现在的夹缝里如遭遇梦魇一般沉了下去。 他的心里有巨大的惶恐,有失落的茫然,让他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三十五章 一元钱,只要一元钱就好(一) 杰罗姆德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可他收集收到信息已经被作为半身的杰罗麦吸收,后者在接下来的数天里做好了安排。 他们先去了酒吧附近的各种场所,去找勉强能称得上熟悉的人。 连杰罗姆德自己都分辨不清的东西被杰罗麦一眼看出。 时光可以磨灭很多东西,昔日里丰满圆润**十足的年轻面庞随着长大与磨难变得消瘦,有的甚至形销骨立。 也有人因为时也命也变得愈发蛮横或珠圆玉润,杰罗姆是很难认出来的,这些过往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并不 重要。 到如今他连那位青梅竹马原本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何况这些在他记忆里无足轻重的人物长什么样子呢? 杰罗麦不一样。 借助杰罗姆德的眼睛,他从这些大变模样的面庞里寻找熟悉的特征,一点一点找回了记忆中早已逝去的样子。 随后还能有什么呢? 杰罗麦不会拒绝借助神父的力量,于是哈莉和贝恩获得了进一步的指示,他们或威逼或利诱,为了隐秘花了一周的时间从杰罗姆德印象里的儿时伙伴遮遮掩掩故作隐秘的态度中撬出了这些人不愿提及的经历。 …… 碰—— 激烈的碰撞声。 生存在叙拉古的黑帮对这样的声音非常熟悉:这是把一个人的头用莫大的力道直接撞在硬木桌子上特有的沉闷碰撞声。 “强力者”莫尔罗的脑袋伴随着这声碰撞晕乎乎的,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紧绷的神经尖叫着提醒他现在是何等危险的境地。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儿? 莫尔罗迷迷糊糊的想。 他绞尽脑汁的思考了很久,反复推动因为撞击愈发模糊缓慢的脑筋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一个画着小丑妆容的疯子给绑了! 不可能! 莫尔罗的心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当然有不可置信的资本,在西西里现在正在新建的新区,莫尔罗所在的黑帮算得上庞然大物。 他们至少有数百老成员,也在不断吸纳新鲁珀加入,比起那些老牌黑帮力有未逮,但比那些新兴的、连招揽人都不太会的小年轻厉害的多。 莫尔罗是黑帮老大的副手,是那个黑毛鲁伯的左膀右臂。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现在就在莫尔罗的对面,激烈的血腥味在疯狂刺激他的鼻腔——这是他视若神明的黑帮老大被生生拧下来,还带着脊骨的头颅。 受这股血腥味的刺激,莫尔罗在昏迷前失去的记忆涌上脑海: 一个带着简陋的小丑面具、疯疯癫癫的王八蛋冲进了黑星的聚会地点,穿紫色西服,两手抓着长刀弩箭,二话不说就砍瓜切菜一样的干掉了维持聚会秩序的精英成员。 莫尔罗的老大非常英勇——他正是用残暴与强力约束黑星的,让莫尔罗这样野心勃勃、良心被自己吃了的王八蛋不敢挑战。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应战——然后紫西服一声咆哮化作的巨大狼人一爪拍碎了下半身,莫尔罗因为肾上腺素和暴力而热血沸腾的身体极速被内脏破碎散发出的臭味冷却下来。 他几乎是咆哮着去呼唤精英成员用弩箭射击这个狼人。 然而巨狼随后就在黑星们向他因为过于巨大而变成靶子的身躯射出弩箭前用极快的速度变回人身,捡起因为兽化被他甩在特定位置的武器,继续屠戮。 和莫尔罗同处一个阶层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他们绝不是这人的对手。 理所当然,他们想到了逃跑。 然后剩余剧烈的咆哮伴随兽化的狰狞样子撕开了他们的意识。 ——随后,剧烈的撞击、内脏移位的疼痛、开膛破腹暴露出的内脏臭味、奄奄一息的哀嚎成了沃尔罗被紫西服凌空三脚踹飞到墙上意识模糊时感受到的最后要素。 回想起单方面惨烈厮杀的莫尔罗迅速冷静下来,原本试图搞些小动作的狡猾心理被后背的冷汗和心头的寒意直接拧碎。 紫西装是没有人性的东西,他不在乎西西里的规矩也不在乎黑帮的约定俗称的丛林法则。 黑星一夜之间被灭门。 莫尔罗不知道紫西服清不清楚,但无论他知情与否,西西里都会痛下杀手,让这个无视狼群法则的疯子直接消失。 这样嚣张而酷烈的侵略举动,即使是被誉为哥伦比亚的德克萨斯的精英鲁珀都没干过,紫西服却做的轻而易举。 反正他都是要死的,莫尔罗就更不敢激怒他了,朝生暮死的人是不会在意威胁或哀求的,只会让试图搞这些小动作的莫尔罗生不如死。 然而还不等莫尔罗做些什么,一只湿冷的大手已经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举了起来。 这只手的动作非常粗暴,把莫尔罗发根拽的生疼,但莫尔罗一点反应都不敢有,他害怕这人发现自己醒了过来,为了欣赏他哀嚎恸哭的样子继续折磨。 但这只手的主人拽起莫尔罗的头不是为了观察,而是为了更进一步的折磨和殴打。 砰—— 砰—— 砰—— …… 只有沉闷的撞击硬木的声音反复响起。 当这只手丝毫不在意莫尔罗的生死,把他的头拽起来打算继续下去时,整个脸被拍平,嘴唇被迸裂的牙齿扎穿,鼻腔和口腔全是鲜血的莫尔罗终于哀嚎了起来,含糊不清的大声发问: “你想要什么?!!” 然而这只手的主人没等莫尔罗说完就又把他 的脑袋和硬木桌做了一次亲密接触。 砰—— 砰—— …… 当莫尔罗再次被拽起头撞击硬木桌时,他终于发出了崩溃的嚎叫。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莫尔罗从痛苦和疯癫的地狱中清醒过来,他的大脑从未如此剧烈的翻腾过,疼痛、羞辱、暴怒、怨怼……数不清的情感在大脑中混杂出了杀意的漩涡。 此刻,他的头被极细的钢丝线固定在高背椅子上,又痒又痛,凭感觉就知道眼眶已经裂开的眼睛观察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紫**块正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第三十六章 一元钱,只要一元钱就好(二) 莫尔罗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紫**块。 他没敢怎么动作,汗水和血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温热中的一丝冰冷触感无比清晰的告诉他:只需要轻轻拉动,纤细的钢丝就可以切开他的喉咙。 那么强力者莫尔罗就和那些籍籍无名的黑帮小子一样,在西西里这片土地上失去名字和声望,成为臭水沟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 莫尔多没有说话,紫西服也同样没有说话。 但莫尔罗能够感受到,穿着紫色西服的疯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像扫描一样观察着他的身体。 才不过几秒钟过去莫尔罗就流冷汗了,他开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穆尔罗还是个黑帮小子的时候就反复救了他多次,每当死亡将至,他的心里都会泛起类似焦虑不安的痛苦情绪。 正是在这样的折磨下,莫尔罗会想尽办法的保护自己,也会想方设法的离开危险的地点保住性命。 而随着沉默时间的不断加长,这种让莫尔罗坐立不安的情绪更加激烈,莫尔罗知道,这意味着随着沉默的不断持续,紫西服会失去耐心,在反复折磨后拉动银色钢丝。 “姓名莫尔罗,隶属黑帮黑星,三十一岁。老大是对面那个脑袋,已经**掉了。虽然我是黑星的副手,但无法继任首领。黑星听命于马沃罗家族,新任老大会是马沃罗家或者马沃罗家同意的傀儡。我不是马沃罗家看好的选手。” 莫尔罗是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境况,尽可能的把自己包装的弱小,无知,愚昧又不会带来威胁,所有的话要表明的只有一个意思:“我是个废物,杀了只会脏手,求放过。” 在说明自己上升无望后,他又开始交代自己这些年来搜刮油水的钱财都去了哪里,打算花钱买命。 “这些年拿到的钱总价50万龙门币,特意换的。编号全新,可以随时拿到龙门或者其他移动城市。” “位置在红脖子酒吧附近,只要放了我我立刻带您去拿那笔钱。” 紫西服似乎被莫尔罗诱惑到了,他沉默了半响,似乎只是在观察莫尔罗,让他紧张到不敢说话,随后,神经又轻浮的男音才在强力者的耳边响起。 是紫西服。 他的速度非常快,当莫尔罗模模糊糊的看着紫**块猜测对方想法时,紫西服就已经冲到了莫尔罗身边,看到莫尔罗骤然紧绷的肌肉,弯下腰对着莫尔罗上下两只右耳嘲笑起来: “可怜啊,真是可怜。年轻人的传奇,黑星骄傲强力者莫尔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哦,我亲爱的莫尔罗!是什么改变了你?为什么要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和他神经又轻浮的语气一样,紫西服神经兮兮的用了最近西西里热播歌剧《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里的台词。 这是剧里畅快复仇的拉普兰德对懦弱离开西西里、连仇人都不敢见的德克萨斯辛辣又不屑的嘲讽。 剧作家用瑰丽的想象畅想着符合西西里审美,狂妄又嚣张的拉普兰德与最后复仇者与离开这座希望之城、杀掉一切追踪杀手的德克萨斯碰面时桀骜不驯的样子。 剧作家大胆的妄想最后的拉普兰德对最后的德克萨斯曾经有着极端的憧憬,再由极端的憧憬孵化出极端的杀意。 当她完成复仇离开西西里,见到过着平静生活的德克萨斯时,又嫉妒又不屑一顾的白狼对德克萨斯痛下杀手。 然而长久离开没有复仇的德克萨斯却用敏捷的身手告诉拉普兰德,即使过去许久,她也依旧未曾放弃锻炼,保持着旺盛的斗争欲和凌厉的杀伐手段。 于是拉普兰德不解又不致失望,她固执地抱着过去的幻影,反复的刺激德克萨斯,在她的伙伴面前诉说着德克萨斯不愿提及的过去,甚至故意又对德克萨斯出手,逼她回到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里。 新的一系列故事又由此展开。 莫尔罗不清楚紫西服提到这段台词是意味着什么,但他非常聪明的选择了不清楚就沉默,等着紫西服继续对他说出要求。 “你可以叫我joker,这是西西里人很早以前送给我的名字。现在,我会让一种崭新的意义附加在这个名字上。” Joker沙哑而磁性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魅力在莫尔罗的耳边回响。 “现在,可怜的,绝望的,不清楚能不能活的莫尔罗,我们来谈谈你的过去吧。” “你强悍勇武,不好女色,听从命令,野心勃勃。唯一的缺点就是爱财,可你又很懂西西里的规矩,也明白你不是天才,何况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这些声名赫赫的家族都被毁灭,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我们都知道矿石病是什么东西,会给感染者带来多么大的痛苦以及多么大的歧视,于是面对那些愚蠢的、倔强的、不愿意把祖传家产以白送价格卖给你的可怜人……” “呵呵!” Joker带着一种欢心和快乐色调在莫尔罗耳边笑了起来。 “一场悄无声息的源石感染,突然暴露的感染西西里平民,以及,据说、据传言、听说过可以抑制源石感染的特效药。” “莫尔罗得到了自己贪求的一切。即使如此,他面对这些不给面子的普通鲁珀依旧不解恨。于是每一次有人向他或者他的手下购买特效药,他都会满是遗憾的说,对不起,先生,就差一元钱。可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这是生意。” “即使这些所谓的特效药说到底只有镇痛效果,你可真是厉害呀,莫尔罗先生。” 当joker满是敬佩的话语在莫尔罗的耳边响起时,他的皮肤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了汗。 为了庄重而特意做的,繁美厚重的衣物被冷汗大块大块的浸湿。 “即使刚刚你向我说的买命钱50万龙门币都不够这些年巧取豪夺的零头。 请假到周四 周一到周三有很重要的事情,事关毕业,阿言得坐飞机去处理,放心吧,周四会继续更新的!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十七章 一元钱,只要一元钱就好(三) “不,我不是主谋!” 莫尔罗下意识的痛哭流涕,在还不是叱咤风云的黑帮大佬,只是个躲在西西里臭水沟朝不保夕的小混混时期,这招是他安身立命的技能。 在他一点一点爬到黑星的大佬坐席后,这样卑躬屈膝、跪求饶命的姿态成为不为人知的黑历史。 在新型黑帮眼里莫尔罗一直是鼎鼎大名的强力者,残忍可怕、冷酷无情,可莫尔罗自己知道,他心里一直住着那个撞到铁板上立刻跪下道歉的从心小混混。 这个小混混是莫尔罗内心的根源,他卑鄙无耻,热爱钱财,喜爱背叛,却又畏惧于更强大的力量,像个鬣狗一样混在狼群里喝血吃肉。 而现在又到了这只鬣狗表演的时候了,莫尔罗必须要悔恨、痛苦、自责才能赢得紫西服的可怜,才能让这个这个疯子觉得他有趣放他一马。 “我和这个计划没有关系,只能算是替罪羊,”他抽泣着说,“是那些老爷们看平民不爽提出了这个计划。” “我也是平民出身,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干出就差一元钱这种天打雷劈的人才能干的勾当啊!” 莫尔罗无辜的大喊,趁着紫西服听他说话的时间拼命眨巴眼睛试图恢复视力,寻找逃出去的办法或反击的机会。 随着泪水充盈被撞裂的眼框勾起针刺般的痛感,他终于能够勉强看出自己在哪里被审问: 这是一间西西里随处可见的地下室,凶手细心的搬走了所有的显眼标志,四周只剩下粗糙的水泥墙、两张粗制滥造的桌子和配套的、其中一把在莫尔罗屁股底下吱咛乱响的椅子。 逼仄,狭小,没有窗户,只有紫西服带来的一盏源石灯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狭小的空间因为稀疏的家具空阔异常,比如莫尔罗对面的黑星老大残留物,明明被放置在紫西服面前桌子上,木耳了一宿觉得这个曾经凶狠老辣的狼王离他很远。 恐惧让他的距离感出了问题。 更让莫尔罗恐惧的是紫西服,joker做出聆听的样子,在莫尔罗没有恢复时模糊的视线里这样的姿态让强力者理所当然的猜测他在仔细思考喊出的情报的情报。 然而现实是joker根本没听莫尔罗的招供,他摆出小丑戏剧里特有的、夸张又滑稽的聆听动作,在强力者面前摆了个样子。 实际上,小丑面具正带着戏谑的笑容,透过孔洞俯视被绑在椅子上的莫尔罗,此刻他在眼眶里颤抖的眼球让那双在空洞里发出绿光的眼珠弯成了月牙。 巨大的惶恐袭击了莫尔罗。 他不是傻子,从joker戏谑的表现他就明白这人根本没信任过他,刚才的卖惨对joker而言根本就是贼喊捉贼的笑料。 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莫尔罗心里闪过了这样的疑惑,所有的知情人不是被干掉,就是或主动或被动的从罪恶的一元钱淘到了货币。 他们有的人背叛了曾经的友谊,有的人昧着良心收下了故友的遗产。 大头当然被莫尔罗吃的点滴不剩,残羹剩饭一样让一些苍蝇们饱餐一顿。在 这样每个人都犯了相同罪行的环境里,莫尔罗很难想象有人会透露出自己曾经做过如此卑劣而疯狂的事情。 如果真的要细细纠正,每一个知情人都算得上罪大恶极。正是因为这样的罪恶锁链,莫尔罗并不害怕以往的勾当被人看出。 而joker神兵天降的作为直接砸碎了莫尔罗以往相当自豪的人性评估。 西西里多变的天灾和环境能让许多人忘记道义和善良,只为了生存不断降低底线,到最后,所有的罪恶与善良都变成了尘土,没有区别。 可现在被绑在地下室里的现实告诉莫尔罗: 没有区别? 万事万物总是有区别的! “我亲爱的莫尔罗,继续说呀!你说的是如此动听,如此可怜,以至于让我都觉得绑架你是如此罪大恶极。” “你是何等高尚伟岸的存在呀,忍着良心的痛苦谴责做着险恶的勾当,一边在心里痛斥着自己恶心的行为一边诚实的把剥削来的血泪放进口袋。” Joker用着咏叹调嘲笑着莫尔罗, “啊~~我是如此的于心不忍,那么可爱的莫尔罗呀,开个价吧。开个价买你的命,你的老大同样决定开个价买自己的命。遗憾的是,这头蠢狼总是觉得钱比命重要。还试图用马沃罗家族和我谈谈。” “于是我不得不用个冷笑话告诉他,他开的钱只够买他的脑袋,现在他赎回来的生命不就正在你面前吗?” “所以开个价吧,莫尔罗。你愿意用多少钱买你自己的命呢?” joker继续咏唱,这个疯疯癫癫的小丑面具穿着紫西服,文质彬彬的站在灰暗的地下室里,用矫揉造作的语气唱着莫尔罗听戏时昏昏欲睡的咏叹词。 可这个小丑不一样,他仿佛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咏叹调的世界里,吟唱词曲时认真严肃,仿佛对待一件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 和那些演员们浮夸做作的歌词相比,joker的台词记既决定着莫尔罗是否能够活下去,又仿佛关于某种更加重要的事情。 让这个地下室突然装饰上了庄严神圣的意味。 但无论如何庄严神圣此刻的莫尔罗都无心欣赏,他震怖于joker的喜怒无常,绞尽脑汁的思索多么大的代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在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价码。 “西西里臭水沟63号,那里是拉普兰德家抛弃的安全屋;西西里沟渠54号,那里是德克萨斯家废弃的安全屋。我在这两个屋子里储存了食物,武器和价钱。这些都能买我的命,我还认识很多能人,也认识渣滓,只要有价格,他们都能作为您的手活动。” “我可以作为您的联系人活着,您是初来乍到,强龙杀了地头斐迪南,现在的西西里您已经成为公敌,所有黑帮家族都想要您的脑袋,这不是危言耸听,西西里一直有这样的规矩。” “我当然知道您不在乎,但这些苍蝇一直围在您的耳边,想必相当烦躁。而我可以当一只苍蝇拍,把苍蝇通通打走,只求您饶我一条命。” “我不是没有钱给您,而是我这些年来攒下来的钱大部分供给了我的上头,他们才是抽骨吸髓的那一部分人。” “我没骗您,一元钱的计划确实不是我提出来的,我最多算是个执行人。他们只是觉得这些感染者活着太麻烦,于是动了些手段,我只能算是一把刀子。” 莫尔罗可怜兮兮地冲着joker祈求。 至于嚣张的让人把他放了? 那是对正常人才会采取的极限施压谈判法,对于疯子用这种谈判法就是在自杀。 莫尔罗竭尽全力的试图挽救自己的生命。。 第三十八章 一元钱,只要一元钱就好(终) 砰—— 一声巨响在莫尔罗迷迷糊糊的脑袋旁边响起。 可怜的被害人不得不睁开被疲惫和恐惧折磨的昏昏欲睡的眼睛,成功被剧痛的眼眶提醒了现在是何等危急的情况。 joker根本就没给他上药,莫尔罗只能凭借身体的自愈能力恢复。 更遗憾的是这样没有伤药的自我恢复在零零散散的睡眠时间里作用甚低——莫尔罗在臭水沟里明明对这样的痛苦习以为常,可现在成为一个大佬之后反而较生惯养起来。 ——只要是想要上进的黑帮都会给自己的打 手准备好合情合理的药物和食物,莫尔罗加入黑星后受过不少伤,但每次都能得到及时的救治。 现在…… 只有干枯的喉咙硬邦邦的提醒他该喝点水了,joker这疯子根本就没考虑莫尔罗的个人问题。 强力者现在只能庆幸才过了一夜,他还能憋着生理需求维持最后的体面,想方设法逃走。 什么?为什么不祈求joker的合作? 别扯了,莫尔罗和joker只能算是虚以委蛇而已,相信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莫尔罗还是个小混混的时候就知道跟着喜怒无常的老大不好混! 可惜joker的严防死守让莫尔罗的小聪明成了泡影,紫西服没想过让莫尔罗活着逃走。 他先是几拳再次打晕了莫尔罗,然后把他剥成了一只光猪重新绑在椅子上——这回用的一样是极细的钢丝,莫尔罗甚至得小心翼翼的维持自己的身体保持不动不动。 ——Joker这个王八蛋连莫罗的小宝贝儿上面都缠了一圈钢丝! 精力与精神的巨大耗损下莫尔罗就这么过了一夜,现在的他模模糊糊昏昏欲睡,却要死死维持身体的平衡,直到被这一声巨响重新叫了起来。 在他眼前的是一堆崭新的钞票,这些被以往被莫尔罗视为珍宝的废纸堆成了一座小山,从数目来看,刚才砰的一声不会是这些东西砸在地上引起的回音。 莫尔罗有点出冷汗,清醒过来后他只是推测就明白joker都做了什么,这个武力值超群的疯子在刚才轻声轻脚把大量的西西里纸币挪到他周围。 ——没有一点声音,惊醒莫尔罗的是joker故意扔的一打废纸撞在纸山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莫尔罗不明所以的看着坐在钱堆上俯视他的joker,最先入眼的就是这人走了一夜却依旧锃亮的皮鞋。 莫尔罗存的都是存折,现金有一小部分但绝没有joker现在拿出来了这么多,这么多钱只能是joker又去银行取到的。 莫尔罗有点不明所以,joker不惜暴露自己被西西里黑帮发现,只为了把一座现金堆在他前面? “别激动,我亲爱的莫尔罗,我特地去银行拿到了你储存的……所有钱。当然,我清楚的知道,这所谓的所有钱没有你实际上得到的那么多。” “不不不,不必狡辩。你招供时坦荡的态度和毫不心痛的微表情暗示的太多了。我知道你还储存着为数不少的好东西。仔细想想就知道你还存着一份逃跑后东山再起的想法。” Joker颇为愉悦的坐在钱山上对莫尔罗说。 “不不不。怎么会呢?”莫尔罗一口咬死了只有这些。 “我怎么会这么做呢?这些真的是我这些年得到的所有钱,大头都被那些大人物拿去了,我真的没有骗您!” “我当然知道大头都被拿去了,叙拉古这样的故事一点也少见。但我也知道知道你存储的绝不止这些,西西里嘛,即使赎金也不会是全部身家。” “总得留点儿东西作为复仇的资本。” 你知道这些规矩还要明知故犯? 莫尔罗只敢在心里想想。 但随后他又焦躁起来,joker可没说这些钱能买他的命! 莫尔罗沉默了一会儿,可joker比他想的更有耐心,现在的紫西服只是带着笑容的坐在钱山上反复吟哦《德克萨斯与拉普兰德》中精彩而诗意的段落。 最终莫尔罗忍不住了,他的生理需求在反复提醒他最后的体面马上就要消失了! “请问我教出来的这些能买我的命吗?我现在就可以去各地找那些您需要的人来帮助您!” “莫尔罗啊莫尔罗,聪明又愚蠢说的就是你了。” Joker没有回答莫尔罗的提问。而是当着他的面儿点了一根火柴,但在莫尔罗紧张的视线里又把火柴给吹灭了。 他似乎只是想要看莫尔罗紧张的表情。 “你的老大给的同样不少,可惜生意就是生意,他还差了一元钱。” 以往莫尔罗拒绝那些把全部的家当当给他换取镇痛药的感染者们百试不爽的理由成了joker回复他的随意编篡。 Joker在莫尔罗不祥的预感里,开始把一种血色的液体涂抹在莫尔罗周边的钱山上,这种液体无色无味,莫尔罗尽全力也只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但这股血腥味清雅又芬芳,像是某些花朵的汁液。 但莫尔罗在贫民窟里久经锻炼的直感在疯狂提醒他这种液体的危险,莫尔罗的神经甚至被这种痛苦折磨的发出**。 但他的痛苦改变不了什么,强力者只能在joker信手在废纸上涂抹出淡淡的血色时才战战兢兢的开口:“这是什么东西?” 莫尔罗最多联想到一些在西西里乱窜的邪教上面去,从气味上他判断这种液体不会是什 么杀伤力巨大的危险物,所以还能硬着头皮继续和joker交流。 难道joker是什么新兴邪教的大祭司,打算把他献祭? “这是个美丽的传说,万灵药治愈我们,而这种仿制品摧毁一切。” Joker以惆怅的语气说着莫尔罗无法理解的话。 然后他当着莫尔罗的面再次划热一根火柴。 ——扔在了血色液体上。 轰—— 火焰以远超浇灌汽油的速度燃烧起来,血色液体是一种极佳的助燃剂,让火焰贪婪的舔舐着这些莫尔罗不愿放弃的宝物。 !!!! 莫尔罗惊愕的说不出话,他突然奋力挣扎起来,被极细的钢丝划的遍体鳞伤,甚至小兄弟都出了血,即使如此他也疯狂的挣扎着。 因为他看到joker再次打开了一根盛满血色的液体的试管,一边滴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血线的另一头连着的就是燃烧的钱山! Joker抓住莫尔罗的头,掰直他的脸庞凝视眼睛,把血红液体从头淋到脚,随后才用一种沙哑低沉,仿佛对着情人的深沉声音说: “一元钱,就差一元钱。对不起,真的就差一元钱。可这是生意,我也没有办法。” 不——!!!! 第三十九章 joker(一) 西西里的清晨与叙拉古的正常时节不太一样。 前者有露水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黑色地带成员互相争斗在这时就已经开始,有的甚至从夜里一直持续到早上。 后者…… 只能说生活在荒野里的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活下去,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关注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色。 早晨起来的荒野之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守夜的人去休息,由余下的人操持生活,准备粮食,经验丰富的长者会充满忧虑地在营地周边走开走去,观察是否有天灾袭来的景象。 前者习以为常的生活对后者来讲算的上是理想,虽然对于现在的杰罗姆德来讲,这两种都一样让他无法忍受。 一时间,他竟然忍不住有些惊惶。 神父只是代领他们不到两周,却把他的痕迹死死烙印在了亚楠居民的印象里。 名为马卡龙的神父残忍疯癫,冷漠无情,却用巨大的影响建立了一个冷酷无情的秩序,这个秩序公正,公平。 野心家和刁民会觉得这压抑了他们的天性和野心。 但神父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非常直白的表示忍不了就滚,贪了就死,亚楠是他马卡龙的,不是这帮吃饱了没事干就想当人上人的蠢货的! 当然,这是最初就要选好的事,注射血源后能不能离开就看神父是不是小心眼了。 注射血源不定时摄取就会变成兽人的模样,杰罗姆德一系的感染者被神父提前注射了大量的万灵药,因此出现症状比普通的亚楠居民早的多。 他们比普通亚楠居民更近距离的观察过蜕变的景象:蜕变无疑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一旦开始就难以结束。 杰罗姆德清楚的看见经过血源修复和神父洗礼后有一张坚毅国字脸的鲁珀被折磨的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 这一过程清晰伴随人性的挣扎。 无论是杰罗姆德对自告奋勇的志愿者表情的观测,还是神父在旁边反复提问的预设问题,他都能清晰作答。 他也能回复杰罗姆德他们的问好,证明并没有失去理智,甚至还能咧嘴笑着对杰罗姆德说这东西确实有点儿疼。 可随着志愿者不断运用源石技艺加重感染,血源与感染的不断对抗,对兽性和原始的呼唤越来越强大,他的自控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终于在某一刻,志愿者的眼神浑浊了下去。 随后的情况生猛又恶心,剧烈的嘶吼中鲁珀的血肉像破片一样碎成了渣子,似乎是某种怪物在他的体内逐步的撑爆了身体,将皮肤撕成一片一片。 骨骼增生,森森骨茬隐约可见,原本刚毅正直的脸型被撕扯的狰狞恶心。 颌骨突出,眼眶变窄,人耳退化,兽耳增生。 乌黑粗壮的毛发从血肉的缝隙中延伸开来,宛如某种恶心的诅咒在他们的体内重生增长并逐渐覆盖了原本形象。 最终出现在杰罗姆德面前的是一个变体黑毛的恐怖鲁珀,或者说,恐怖狼人。 这是在西西里传说里一直都有浓重恐怖色彩的狼人巨兽。 哪怕明知这是因为血源蜕变,杰罗姆德也忍不住把这个凶狠暴躁,一直盯着最靠近它的神父的喉咙的恐怖东西带上神话色彩。 兽化后接近三米高的狼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对神父动了手。 ——然后被神父三拳两脚刷翻在地。 杰罗姆德原以为兽化不过如此,直到那晚在杰罗麦的全力支持下完成变身。 强大的感觉无疑是令人上瘾的,原本即使经过血缘强化后的身体 也无法匹敌的黑帮杀手被兽化后的巨狼轻松屠杀。 坚硬的甲胄敌不过一只手掌,一次随意的拍机就可以摧毁整层空间,那一刻的他凶狠到仅仅是动摇身体就让整座建筑濒临倒塌。 哪怕没有杰罗麦的提醒,那时濒临疯狂的杰罗姆德也知道,那些黑帮向他射过来的箭矢毫无作用,只会被他的皮肉弹开——兽化的加成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可以摧毁巷战利器的全部优势,最终能与这些狼人们相互媲美的仅仅是那些装备精良的大型军团。 但杰罗姆的有种直觉,即使是这些军团和一支小部队的狼人碰上,也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杰罗麦在他的疯狂中恶趣味告诉他只要吞噬尸体就可以快速愈合和自我增强——杰罗姆德庆幸于自己的理智没有完全丧失。 这样以战养战的军团除非有绝对的武器代差,否则即使是乌萨斯那群把人数当成数字的灰色牲口也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重量。 这样可怖的狼人被神父一巴掌放倒了。 “你在走神,杰罗姆德。” 和他音色相同,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杰罗姆德的头脑响起。 “……” “你在思考亚楠。” 杰罗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持续着。 “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杰罗姆德。我清楚的了解你,迷茫到不知前路时你这家伙会习惯性的转移话题,让自己的思考不再局限于面前的痛苦和即将到来的压力。” “我只是想想就能明白。你现在一定看着西西里拿它与亚楠、荒野反复对比,你震怖于神父的强大,又渴慕他赋予亚楠的秩序和团结。” “……” 杰罗姆德还是没有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迷茫呢?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命题。” “我唯一能够推测的是,面对那些玩弄人性肆意妄为的人渣,你心软了,你甚至觉得我做的一切过于残忍。” “不,我没有。” 杰罗姆德打断了杰罗麦的叙述。 “我为什么要心软?” “这是人性的共情不是吗?正是因为这样的共情,你们才能一直团结。你虽然在痛苦与狂怒下愿意与我合作,向这帮摧毁童年,结束友谊的人渣们复仇。” “可复仇结束的一瞬间,你就觉得我这件趁手的工具过于锋利了。你觉得无法控制我,于是,亲手杀死同类的惶恐与愧疚涌现上来,成为你伤春悲秋的借口。” “下一个瞬间你可能就会信口雌黄,满嘴仁义道德的否定我。你觉得我是一个邪恶的凶手,控制你干了一件绝对称得上是邪恶的事情。” “……” “难道不是吗?” 杰罗姆德艰难的开口。 “你想用什么理由说服你自己呢?” “我不应该听从你的蛊惑以如此酷烈的手段对付这些人,我应该凭着自己的谨慎搜查线索,用尽手段绑架做了坏事的魁首,拷问情报,追踪仇人,最终完成神圣的复仇。” “而不是现在这样,对一个黑帮斩尽杀绝。让这片区域的维护者倒在这里。” 嗤—— 杰罗麦在杰罗姆德的脑海里笑出了声。 “哈哈哈——原谅我的失礼,但你的理由实在站不住脚。” “魁首?祸不及他人?自我复仇?” “杰罗姆德,凭你也想复仇?你的伪装伎俩,你的跟踪伎俩,你的拷问伎俩是什么垃圾?没有我哈莉和贝恩会为你如此快速的得到消息?” “没有我你会有条不紊的干掉这帮人渣?没有我你会现在有时间伤春悲秋?你只会搞砸神父的任务,被他施以神圣的惩罚。” “一切情报都在这里,一切后勤都在这里。这些都是我为你搞定的,而你只是个废物。” “我再怎么干都在西西里的秩序之下,而不是把这东西重新归于混沌。” “混沌?杰罗姆德,西西里谈得上秩序吗?” 第四十章 joker “你从小在叙拉古长大,心里记住的都是叙拉古的法条,你觉得自我复仇是叙拉古天定的规则,那你有可曾想过在某个地方复仇才是最大的犯罪?” “杰勒姆德,如果真的按照你所谓的秩序论,那么你现在应该把这些喝人血的王八蛋们送到法庭上接受审判,然而直到如今,你所谓的秩序从未回应你。” “西西里没有秩序,没有正义,它只是把残暴痛苦秩序化了。” “……” 杰罗姆德没有反驳杰罗麦的诘问,他只是一味重复儿时就耳熟能详的的西西里法条: “唯有秩序能庇护所有人。” “所有人?” 杰罗麦一声嗤笑。 “你的那位因为一元西西里币没命的青梅竹马?还是你那位明知自己被陷害,为了保护你才不得不离开西西里的父亲?” “亦或是是那位支持你父亲的决定,为了保 护你而感染,最终在天灾中失踪的母亲?” “你的记忆和感情里满是悔恨,杰罗姆德。你和我完全不同,你明知故犯,故意不去思考真实,比如说,那场天灾后酷似女人手臂的纤细源石结晶,以及上面眼熟的挂饰。” “……” “那我能怎么办?!” 杰罗姆德终于被杰罗麦所激怒。 他在精神交流里怒发冲冠,红着脖子低吼: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是个普通的鲁珀!我在荒野活着就很艰难!我缺衣少食,我失去一切,我为了不拖累别人离开叙拉古!” “我有什么不对!” “你有什么不对?” “杰罗姆德,你说你有什么不对?” “你的一切都是一坨烂账,所有的情报摆在你面前,而你?!拒绝看到任何真相!” “你那开明的父亲为什么拒绝你和青梅竹马接近?你的青梅竹马为什么很多次都欲言又止?你的母亲为什么每次看到你回来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在你自我美化的回忆里,只有你的青梅竹马爱着你,而你的父亲阻拦你,你的母亲则痴从于你父亲!”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这种烂人?!” “那你为什么知道你青梅竹马的死讯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你的心里纠缠复杂,痛苦悔恨。可你一点也不后悔离开。” “因为你的记忆告诉你,流落荒野后你父亲反而可以露出笑容,而你的母亲再没有了以往的忧虑。” “杰伦姆德!你只是在故意欺骗你自己而已。因为你长大以后发现让你的父母流落荒野,让他们失去生命,让你痛苦不已的一切居然是因为你的一次愚蠢爱情。” “可你的青梅竹马也是对的,因为你的父亲也在威胁她父亲的生命。” “更为可怕的是你想到了那段时间沸沸扬扬的西西里税收法案,长大后回想,才发现你父亲和她父亲是两个悬崖边上的公牛,明明是被一帮满怀恶意的渣滓榨取,却疯狂的想把同一位置的可怜人推下悬崖。” “回首过去,你发现你的故事里没一个好人,也没一个坏人。满怀恶意的税收法案出自你父亲当时靠拢的家族,他们给了你父亲,一只跟随教条的鲁珀足够的支持。” “你的青梅竹马没有错,她和你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你们两个互相嬉戏玩乐了数年,感情货真价实。” “你青梅竹马的父亲同样没有错,你自己体会过荒野的生活,你父亲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无法带着家庭寻找出路,何况那个面包坊主那个病秧子?” “悲剧在于,每个人似乎都没错,每个人似乎都有错。” “那你想说什么?通知我人生的失败吗?” 杰罗姆德还是没什么变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的像是个无血无泪的机器人。 变化突如其来,在杰罗麦把杰罗姆德不愿提及的一部分真相说出来时,杰罗姆德的声音就没有了波纹。 “我知道这些却不去在意,仅仅是因为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不要纠缠于过往,要往前看,不然在荒野里活不下去。” “仅仅是因为?” 杰罗麦的声音突然险恶起来。 “你是自我催眠催眠傻了吗?那个女人说出这些话时眼里的怨恨和痛苦你难道不记得了?她安慰你时你在心里狠狠地说我要报复难道都忘了?” “杰罗姆德,你觉得秩序能保护你,你也愿意遵守秩序去获得一切,可直到现在为止,你有一次是利用秩序完成所谓神圣的复仇吗?”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杰罗麦叹了一口气。 “何必自欺欺人呢?你自己都清楚我在和你说什么。” “我亲爱的杰罗姆德啊,你和我的交流气势滂沱,言辞激烈,理由找的千奇百怪,每一种都足够动人心魄。” “你面对我时是如此的言辞凿凿,可你面对那些黑帮时却唯唯诺诺,连一场正规的复仇都不敢,最终只能由我代劳。” “你为什么不去和那些夺走了你一切,毁了你人生和过往的家伙谈谈?” “因为你知道这些人不会理睬你的理由,因为你发现每个荒野之民的不幸都大同小异,你甚至都找不到那个支持税收法案的黑帮了,他们如此轻易地泯灭在了修女小姐复仇的路上。” “……” “杰罗姆德,你觉得这种世道是对的吗?” “每个人都得吃别人才能活着,没人想着去做点什么改变一些东西,你活在这片旋涡里,痛苦的发现这是一场轮回,一场永无止境的西西里轮回。” 杰罗姆德终于发话了,这个被杰罗麦反驳的张不开嘴的男人终于开口,但一开口就是杰罗麦鄙视了千百次的转移话题: “这样的话可不像是神父说的兽性化身能说出来的。你比我更加智慧,更加勇猛更加坚强,就像是 ……就像是从我身体里孵化出来的,更完美的我。”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求不得。” “你八苦皆犯,痛不欲生。神父告诉你血源能恢复宿主到最佳状态,你想没想过最佳状态指什么?” “对别人来说最佳状态是巅峰时期,可对你来说,最佳状态是一个阴狠无情的意志,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 “你可以叫我joker,我是你的怨憎,仇恨,疯狂,渴慕和自我嘲讽的兽性产物,是你绝望的化身,苦难的奉还。” “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自己吧,也开始执行神父真正交给我们的任务。” “神父这么信任你?” “你觉得你为什么不被信任?” “……” “好啦,开个玩笑,让我们先去做个拉皮和整容吧,我觉得叙拉古需要每个人都笑一笑,特别是西西里。” “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的不是吗?” “让我们把西西里重新变成一具白骨吧,神父会让它重新长出肉来的。” “好。” —————————————————— “怎么了?” 修女小姐把带着水的苹果递给直愣愣的躺在向阳椅子上休息的马卡龙,向神色莫名的神父先生提问。 拉普兰德最近训练的很卖力,和修女小姐的契约也越来越深刻,不知不觉间修女小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了。 多到有时马卡龙根据空气湿润程度判断修女小姐到底出没出来。 “没什么,”马卡龙笑笑,然后一个响指把修女小姐切到拉普兰德,让羞耻的白狼杀手逃一般的去简陋搭建的水管那边反复清洗苹果表皮。 也让白狼小姐没能接受到他自问自答的言语。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保持清醒居然如此困难,最终也没能清醒。” “如果他反驳杰罗麦,说不定能当个哥谭梦魇呢。” 章末总结 肉白骨卷,结束! 撒花~~ 其实阿言心里还是有点不甘的,原本试图写一个逼疯了的小丑毁灭西西里,打造哥谭的黑童话,原本安排的剧情和冲突都在杰罗麦和杰罗姆德的交谈里交代了。 正常来讲是杰罗姆德在杰罗麦的支持下调查这一切,最终发现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个人都背负着罪,西西里的一切都建立在黑暗秩序之下,而鲁珀们视力不好,不想去黎明下面呆着。 结果嘛…… 正说最近情况频发,各种大事小事都发生了,很重要,阿言也要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无奈之下就只能断掉了自我搜查自我追寻的杰罗姆德探案集,变成羽毛化身杰罗麦和他没用的男人。 接下来就是乔仑的故事了。 作为本体的乔仑吞掉了卡兹戴尔地下的源石矿脉,正式化身为侵蚀泰拉的可怕意识——万世创伤伊莫库,开始尝试升维。 而剩下的躯壳作为某种机制被建议去写一份《泰拉风土人情考察记录》,与此同时认识到这些星星和眼睛是怎么回事。 故事会紧凑很多的!——嘟,阿言10086给自己打了打气。 第一章 我的世界 漆黑无光的精神宇宙内,灿若夜空的各色光团颤动不止。 特殊频率的交流快到弹指一瞬,巨量的信息顺着黑暗无光的虚空不断游荡,交织成巨大的聊天网络。 过劳死预备:“《龙门农业种植大全》获取完成。” 过劳死预备:“龙门优良种植品种原种采集完毕,已传递。” 过劳死预备:“《龙门当前势力详解——下城区篇》。” 过劳死预备:“《龙门领导者——魏彦吾当前状况评估》” 过劳死预备:“《龙门人际关系网络挖掘》” 过劳死预备:“《关于刺杀魏彦吾扶持傀儡掌控龙门的可行性研究》” 过劳死预备:“《龙门工业化及工业器械结构详解》” 过劳死预备:“《仿制龙门工业水平的可行性探究——卡兹戴尔工业人才快速培养计划》” …… 龙门大橘:“《龙门下城区治理方法总则》” 龙门大橘:“《泰拉人类自我意识觉醒——龙门试点参考》” 龙门大橘:“《关于红色形态在泰拉可行性与否的讨论初稿》” 龙门大橘:“《龙门下城区具体种族及相关国家风土人情大略》” 龙门大橘:“《龙门隐秘历史挖掘——鼠王林舸瑞》” …… 乌萨斯小夫:“《乌萨斯怪奇人物日志》” 乌萨斯小夫:“《乌萨斯古老传说及与现代人物关联》” 乌萨斯小夫:“《乌萨斯神秘大公——科西切大公与不死男爵科西切关系猜想》” 乌萨斯小夫:“《源头老区星星之火试点计划大纲》” 乌萨斯小夫:“ 《乌萨斯移动城市风土人情考察——感染者排斥策略反响》” …… 乌萨斯静香:“《乌萨斯荒野各类植物药理作用参考》” 乌萨斯静香:“《乌萨斯荒原风土人情——残忍愚昧者的互相煎熬》” 乌萨斯静香:“《乌萨斯特有感染者监察队阶级成分及行为心理分析》” 乌萨斯静香:“《关于组建乌萨斯荒野游击队可行性的报告——移动城市绝非合适土壤》” 乌萨斯静香:“《乌萨斯荒原感染者游记队伍统计——食人恶魔温迪戈、寒冰恶鬼卡斯特》” …… 叙拉古神父:“《女仆的**心得》” 叙拉古神父:“《记忆与人格形成初步探究》” 叙拉古神父:“《弱化血未冷——血源寄生体的初步探索》” 叙拉古神父:“《源石技艺初步探究——熟练度和计算力提升能力指数的可能性》” 叙拉古神父:“《亚楠精神文明建设——叙拉古强权与自由的左右摇摆》” 叙拉古神父:“《西西里祸乱计划——哥谭反派培养计划大纲及人物信息目录》” …… 维多利亚侦探:“《维多利亚知识侵蚀初期计划——血源注射衍生精神体替代宿主可行性探索》” 维多利亚侦探:“《维多利亚灰暗地带信息搜集——大名鼎鼎的格拉斯黑帮》” 维多利亚侦探:“《关于物理沉默识破血源寄生体的卓绝人物记录》” 维多利亚侦探:“《微量血源注射衍生精神体寄生宿主可否获取记忆的探索》” 维多利亚侦探:“《记忆整理小技巧——如何在冗杂的记忆中获得学术知识》” …… 贝摩斯:“《奇门遁甲深入探索——三十六天罡神通震山撼地,推山填海,鞭山移石成型》” 贝摩斯:“《奇门遁甲深入探索——三十六天罡神通点石成金的作用探索》” 贝摩斯:“《点石成金正向运用——操纵金属合成细胞级精度工业机床研究报告》” 贝摩斯:“《点石成金逆向运用——迅速破坏固体建筑相关操作及后果探索报告》” 贝摩斯:“《关于不同作用分身个人休假时间及地点讨论》” 贝摩斯:“《关于源头开创者拒绝加班的申请》” 贝摩斯:“《关于工业探索初期压榨羽毛造成的精神压力报告》” 贝摩斯:“《第五次假期申请提交》” …… 数不清的文件和争论在乔仑的意识海里循环往复。 维多利亚侦探干掉一些不得志的维多利亚大图书馆管理员和坑蒙拐骗的皇家学院学生获得的智慧羽毛,正兢兢业业的提交给本体最新的实验数据。 有志于探索世界秘密但因为天资驽钝或者自律极差,只能在悔恨中“打牌”,“打牌”,“克伦威尔啊克伦威尔,不是说好要为维多利亚的科学探究加砖添瓦的吗?”,“打牌”……不断循环的学者被维多利亚侦探毫不犹豫的在隐秘角落敲晕。 再由被呼唤的乔仑降临用血未冷侵蚀,由羽毛们披上人皮袈裟,用伪装良好、威严帅气的皮囊榨取维多利亚这尊老牌帝国的营养。 学者们可以在血未冷布置的任何地方现身——只要等待几天备用身体的生成,他们就能降临到现在布局的所有位置。 这也让乔仑的维护计划变得极为苦难:这些羽毛们毫不客气的借鸡生蛋,把维多利亚购置好的仪器公车私用。 ——管理导师当然有意见,可在维多利亚侦探特意在某个晚上去和他谈谈后,这位导师就带着巨大的热情领着一帮不被认可的坏学生鼓捣仪器做实验,还反复向皇家学院上层申请购买更为高精尖的仪器。 反正不是乔仑自己花钱,他们心安理得的吃着维多利亚的米,探究乔仑费尽心思想要了解的秘密。 卡兹戴尔,龙门,乌萨斯,雷姆必拓,叙拉古,维多利亚,卡西米尔…… 数不清的乔仑像是带着单片眼镜的肥白虫子组成物一样野蛮生长,占据着普通泰拉人的生存空间。 他们漠然无情,贪婪无度,用“为了更伟大的未来”催眠自己,像是某种下一纪的霸主生物蠕虫一样渗透进泰拉人的精英阶层。 蛀空皮囊,腐蚀精神,占据身份,汲取知识…… 不知不觉间一支隐秘的“寄生种族”悄无声息的榨取泰拉人的营养,冷眼旁观一帮争论水果叶子叶子王冠哪个漂亮的泥猴子互相陷害、攻伐,安安分分的发育着自己。 乔仑的目光终于能够观察这片大地上的大部分事物了。 第二章 秽土转生 我相信科学·明石:“有情况有情况喵!!@乔某人” 乔某人:“?” 我相信科学·明石:“汪汪队立大功喵!” 乔某人:“目前分裂出去的鲁珀类分体和 寄生鲁珀的衍生体有三千八百九十二体,具体职责范围在叙拉古各地,我收到的消息里没有一个显示有好消息。” 我相信科学·明石:“……” 我相信科学·明石:“老大你变了喵!以前不是会很愉快的问是什么喵?顺便还要摸摸喵的头喵!” 乔某人:“无法理解该分体行为习惯,将其纳入异常分体长期观察并查阅记忆,随时准备销毁。” 我相信科学·明石:“喵!!!!!!!乔仑,你忘了曾经立下的大愿了吗?!” 乔某人:“……” 乔某人:“我是谁?我是乔仑……开始记忆自查……触发人格恢复词条,开始将冗杂记忆导入白羽毛中……10%……37%……59%……86%……100%,抱歉抱歉,我出了点问题,最近事情有点多,对人格冲击很大。” 乔某人:“那么可爱的明石啊,有什么好消息吗?汪汪队立大功?马卡龙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相信科学·明石:“喵哈~~老大的撸猫手段超厉害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但是需要研发人格记忆方面的新技术啦喵@叙拉古教父!!!” 叙拉古教父:“收到。” 我相信科学·明石:“就是马卡龙那边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那个叫拉尔的鲁珀超级厉害喵!源石技艺比血未冷还要危险喵!” 乔某人:“尽快研发记忆人格保持技术@叙拉古教父,血源计划优先度降到第二位,以保持技术为最优先。” 叙拉古教父:“明白。” 乔某人:“不就是那个参透源石曾经经手人的记忆吗?一般来说只能看到残破碎片,还会被这些冗杂无用的东西冲击人格,最终失去自我。” 乔某人:“马卡龙还说过这东西使用时间长了最多就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之后就会被残破的记忆熔断思维,成为过往多的无处不在,却没一个是自己的,最终四处流浪找到过去的影子。” 乔某人:“在大量碎片里寻找有用信息完全就是浪里淘沙,应用价值大大降低,最多能强化血未冷的记忆搜寻效果,完全获得源石提供者的所有过往。” 乔某人:“上次组会不是讨论过这能力的开发方式了吗?” 乔某人:“战略价值是有的,但没到最高级别,排在超人计划、奇门遁甲·三十六天罡神通计划、工业相关源石技艺开发计划、农业相关源石技艺开发计划后面,可能要等到建国计划完成后才会继续推进。” 乔某人:“只要耐心点找一找组会记录就能看到,有什么问题吗?@我相信科学·明石” 我相信科学·明石:“问题大了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我是记忆管理和科学技术提取方面的最高负责人嘛喵,这个能力超级有用的喵,直接就后续开发了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结果超级惊人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大概在一千八百九十五次时血未冷·记忆篡夺和石中景·旧日重现发生极大规模融合喵,开始观察源石附带基因信息喵!!!” 乔某人:“基因信息?!” 乔某人:“具体说说什么意思,这非常重要。算了,你接着说,我直接看你的记忆好了。” 我相信科学·明石:“老大你好屑啊喵!我们可以根据源石观察曾经宿主的基因信息和大量记忆了喵!!超级大喜讯喵!!” 乔某人:“人格矫正开始,本次交流禁止使用明石特征口癖,开启原初羽毛交流模式。” 我相信科学·明石:“不要吧老大,至于吗?” 乔某人:“继续说。” 我相信科学·明石:“行吧行吧,意思就是我们可以通过刨了萨卡兹王族的祖坟找他们残留的源石,再用源石里的信息直接捏出一个‘已死之人’出来。” 乔某人:“我记得继承王室祖传源石技艺的萨卡兹坟墓成谜,根本找不到。” 我相信科学·明石:“还有没继承王位的萨卡兹王室成员啊,我们可以刨他们的。” 乔某人:“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 乔某人:“死后为大,你这么做有悖人伦,枉顾荣誉,丧心病狂,天理难容!为了科学你连脸都不要了?!就你列出的这种想法我都可以直接把你格式化重建了!” 乔某人:“@所有人,这个计划就此封存,谁都不能开启,我乔仑绝对不能……” 我相信科学·明石:“我挖到温迪戈的墓了,身常在可以开启新的进化方向。” 叙拉古教父:“我挖到德克萨斯家族新迁过来的墓了,现在我们有了叙拉古的强宣称,还可以开启冰系源石技艺。” 贝摩斯:“我挖到莱塔尼亚历代巫王的墓了,《莱塔尼亚古老巫术大全》到手,还有莱塔尼亚巫王近些年源石技艺造物技术也都 有了。有泥土巨人这种任劳任怨的造物诶。” 乔某人:“……不能不试试。” 乔某人:“@所有人,挖完之后记得抹掉所有痕迹,能保持原有地貌就保持原有地貌,不要增加麻烦。” 过劳死预备:“咳咳,我最近发现老魏出去一趟,在一座坟前站了一天,还弄了不少好酒好菜过去,估计是个厉害人物,不如……” 乔某人:“能行吗?魏彦吾知道之后不会迁怒文远吧。” 龙门大橘:“孔明老早就和我‘断绝关系’了,现在他是在下城区混的风生水起的情报贩子,认识不少灰色人物,还领着一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和我打擂台赛呢。” 乔某人:“别人能信?” 龙门大橘:“割袍断义,泪洒沾衿,惨到从不饮酒的下城区分局局长对着酒瓶开始吹,砸了四家下城区黑酒吧不给钱,还打了鼠王手底下的红人。你说能不能信?” 乔某人:“行吧。” 乔某人:“@过劳死预备干完这一票就回来,可以开始大计划了。” 第三章 卡兹戴尔的黎明静悄悄 卡兹戴尔的黎明静悄悄。 不知名的荒地山丘,肃杀的风气把这里折腾的浅薄残破——即使是多次征战的萨卡兹队伍也会放弃这座山丘,他太小了,连作为障碍物遮掩对手视线都得小心翼翼。 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座无人问津的小山丘才会被有谋国之野心的乔仑选作潜伏之地。 “嗯,不用妄想了,我是不会把地名和具体位置告诉你们的,万一有人穿越过来揭穿我的阴谋或者有人重生准备将我取而代之都是个麻烦。” 乔仑一边欣赏卡兹戴尔一如往常的荒凉景象,一边喃喃自语。 似乎是和某种高维俯视者交流? “老大你在干神马啊喵?!” 一只小小的菲林族在乔仑的旁边说道。 这是一只相当矮小的菲林,绿色长发,相当浓密的头发足以让经常熬夜的年轻人哭出来,在脑后束成一条大大的麻花辫,耳朵对比小小脑袋偏大,里面塞满了白色绒毛。 绿发菲林穿着一身宽大的米色长袖风衣,袖子很长,即使把小小嫩嫩的手都遮掩住还有不少宽余,不得不垂到小手下方。 明明是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孩子,却穿着裙摆短短的黑色裙子,平平的胸脯位置为了隐私从没有系上扣子的风衣两边各伸出一条红绸带,在前胸绑个蝴蝶结以作固定,把黑裙的内里包裹。 可即使如此,还是有短短的黑色衣着从蝴蝶结的上方露出来,更上方是白嫩如双皮奶的小小肌肤,从一点缝隙间探头探脑,惹人怜爱。 小小年纪却习惯性地穿着白色的丝绸长袜,和黑裙之间隔了一点距离,露出粉嫩可爱的腿肉,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穿着黑皮鞋,小小的脚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奔跑的样子——在巴别塔见过那位皇女殿下和凯尔希后乔仑就对小小的脚掌起了奇妙的感觉,于是分出来的女性羽毛们最大的尺码都要比特蕾西娅的足掌小,何况看起来就不是很大的小菲林呢? 这小菲林小小年纪就带上了眼镜,把绿色的瞳孔挡在了透明镜片后面,索性今日风力不大,没把一些灰尘吹到对比杏眼大大的圆形无框镜片上。 不过即使吹到树脂片上也无伤大雅——小菲林还系着一条白色的编织围巾,末尾垂到胸前,用蝴蝶结绑着一颗大大的铃铛。 ——其实铃铛也好镜片也好真的对比成人体积都算正常,可这只陪在乔仑旁边的小猫猫实在是太娇小了,以致这些饰品巨大到不合适的地步。月费群694936135 在灵魂网络里被叫做“我相信科学·明石”的小菲林正被乔仑习惯性的摸摸头,漂亮的大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满足到小嘴都弯成了可爱的形状。 她的两只手一只透过袖筒伸出不甚明显的手掌形状夹着一顶黑色帽子,一只用臂弯拖着一本文件夹,从上面厚厚的纸层来看,想必有不少可以留存在纸面上的数据被誊写开来。 ——不能被看的数据全部都被上传到灵能图书馆·源石实验篇·明石版·非人道绝密实验上去了,只有乔仑和羽毛们能够翻阅,任何人都无法与之共享。 乔仑有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重要的把柄留存在很容易就被人看到的纸面上! “习惯性的和高维观测者交流,顺便介绍一下被我重现出来,可爱的一塌糊涂的菲林猫猫小明石,让这帮老涩批羡慕嫉妒恨。” 乔仑开口道。 “毕竟我已经有两卷没有和这帮贵人多忘事,看到拉普兰德和星熊小姐就挪不开视线的高维外神们面对面吐槽了,怕他们把我的人设和图谱忘了。” “老大你疯了喵?” 明石的小脑袋上仿佛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慌里慌张的准备掏出 什么哆啦A石的神奇道具——比如银河毁灭炸弹什么的帮助乔仑恢复正常。 却懵懵懂懂的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占用,掏不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有趣玩意。 然后被乔仑揉头揉的更厉害了。 厉害到什么地步呢? 厉害到明石又忍不住眯起眼睛,喵哈哈的发出菲林兽亲特有的呼噜声。 “明明我在没变成现在这么一副黑漆漆的样子前也是照着平胸天狼星长得啊,为什么过得那么惨,变成这么一副乌漆嘛黑的样子才时来运转?” “难不成这是个虐主文?那也不对啊?我现在挂开的也不小,除了没有简单粗暴的系统,但就力量上来说已经可以干掉一大帮同一期的穿越者了啊?” 乔仑用熟练地撸猫手段镇压掉想要搞事的小明石之后继续嘀嘀咕咕,说着可以让高层叙事者骂骂咧咧重新补墙的粗鄙之语: “为什么就好像被针对一样连续失踪和好长一段时间,只能有一两句话的存在感?可我也没强到成为背景板的地步啊?” “老大你又开始妄想了喵……” 被撸得舒舒服服的明石忍不住开始和乔仑“人格反思”,试图让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的乔仑清醒过来。 “……” 乔仑沉默了一会儿。 或者说,沉默了很久。 沉默到明石觉得在这么摸头下去容易摸凸,不得不忍着舒服推开乔仑同样小小的、却因为血未冷源石浓度过高而变成黑色的手掌后,乔仑才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舒了一口气,继续开口: “嗯,不枉我说了这么多垃圾话,如果真有一个高层叙事者,看到我这种主角肯定会气的无可奈何,忍不住来个陨石提醒我继续完成人物情节的!” “老大你更奇怪了喵……” 明石用幼童特有的软软糯糯的音色继续试图让乔仑恢复正常,而这次的乔仑也没有维持刚才那一副好似精神病人的情况: “哪里有不奇怪的呢?泰拉这个地方压抑成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有点奇奇怪怪了。” “那老大你为什么今天特意推了实验叫我一起看外面啊喵?” 明石继续提问,“千篇一律喵,没有一点变化喵。” “对你们来说当然没有变化,可对我这种终日沉迷在记忆共享里的人来说,这种实景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美好了。” 乔仑笑笑。 “孔明已经准备挖坟了,大计划终于要开始了。” ‘我也得准备点办法让高维俯视者来点兴趣啊。’ 他又在心里慢慢想。 ‘老大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喵!’ Sh i t! 乔仑心里骂了一嗓子,羽毛们和他依旧是心灵共享的! 明石这小管家婆又开始提醒他审视人格了! 第四章 两只角 “人格检验完毕,没有任何问题。” 乔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捏着明石的小脑袋瓜,力气明显比刚才大了很多。 可惜对于正常泰拉人算得上是力度不凡的加压对于身常在强化许久的明石来讲只能算是洒洒水——猫猫甚至继续“呼噜呼噜~”起来。 唉……我有这么嘴碎吗? 乔仑在心里想。 明石这小管家婆结合了一个猫猫的思维之后对他呵护备至,简直像是他亲娘! 可无论是穿越前二十四岁,是大学生的乔仑,还是现在这个鬼鬼祟祟藏在卡兹戴尔无人之地的小血魔都不是母性泛滥的存在。 这么说来羽毛结合的人格还会有不同的影响吗…… ‘@过劳死预备,记得观察不同羽毛的生态变化。’ 乔仑随意想了想,就把这项琐碎的任务分给了正悄悄打算对龙门总督魏彦吾视若珍宝的坟墓上下其手的孔明。 都过劳死预备役了,为什么不多加一点任务呢? 乔仑为自己善于用人的行为点了个赞。 · “你……” 正在龙门加班的孔明身体颤了一下,忍不住回了乔仑六个点点。 但最终还是忍了——从乔仑在灵魂海里给他分配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本体这黑心资本家打算压榨无辜分身!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孔明又把这项任务包装润色了一下发给正在乔仑手底下呼噜呼噜的明石——许你乔扒皮压榨无辜过劳死,就不准我孔丞相二次承包给天水菲林小明石? 孔明还特意在任务包上面加了绝密的字样——没错,乔仑确实能看见,可每时每刻灵魂海都有巨量的信息在交流,乔仑没工夫一封一封的看。 何况明石本来就是乔仑特意设计出来进行研究工作和卖萌讨他欢心的新分身? 讨欢心…… Emmm……确实,乔仑的心理状态该调整了。 孔明想着。 又继续给马卡龙发了个绝密加急任务包——这一套拜年剑法把他砍了一刀的王八蛋现在在亚楠乐不思蜀,每天对着私人制作的女仆小姐占尽便宜,闷骚的一塌糊涂。 ——甚至作为原初人格的拉普兰德都对他有了斯德哥尔摩迹象! 什么?孔明怎么看出来的? 他不瞎,拉普兰德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除了各种生猛的杀人技术就是学习各种礼仪、艺术相关,生活方面最多就是野外求生的那一两手。 结果白毛的鲁珀小姐现在居然去偷偷学习烹饪…… 马卡龙这贱人是真的不要脸。 孔明在心里愤愤的想。 可是这又和我这只可怜、弱小、孤单又从心的孤寡萨卡兹有什么关系呢? 孔明继续在龙门总督偶尔祭奠的墓碑位置踩点。 · 孔明如何想乔仑是无所谓的——无论他怎么想乔仑的任务都发下去了,不完成的后果恶魔人完全承受不起。 至于乔仑现在困扰不已的…… 当然是明石掀起的泰拉大蛇丸风潮啦! 自从明石、贝摩斯、马卡龙这些蔫坏的羽毛身体力行的为乔仑带来各种好处,乔仑就开始蠢蠢欲动。 表面上看他什么也没干,暗地里已经和从叙拉古任务里返程、继续巡游卡兹戴尔布置血未冷网络的琴酒,在维多利亚搜集各种边缘ob人物替代的维多利亚侦探谈的风生水起。 卡兹戴尔王族的埋葬地、维多利亚阿斯兰和德拉克合并墓葬都是他的目标,如果不是因为怕某种隔空而降的恐怖神兽,乔仑甚至打算让孔明去大炎内部看看。 可惜看不得,只能打打老魏这边的主意安慰自己。 这些还是不够啊…… 乔仑贪得无厌的想。 从传说中的温迪戈被明石挖了坟我就知道泰拉肯定会有很多神秘未知的厉害种族,清歌这种碎了死、死了活、活了碎的奇葩估计也不少,这些我都想要,怎么办? 嗯! 决定了,是时候开始两万个乔仑弟弟计划了,从血未冷的适应性来看乔仑的复制体无论是作为血源供体还是能源电池都是不错的素材,紧急时刻还可以直接附身战斗,不用花那么几秒适应新躯体。 什么?几秒就适应新躯体有什么不满的? 身常在再快也得给乔仑几秒钟,如果碰到叶凡、古尘沙、石昊、路胜这些人完全就是送菜,哪怕迪奥这种恶人救世主都能让乔仑饮恨。 他想要做的是即时即用,捉住机会直接偷袭,一波带走,再操纵血未冷爆炸毁尸灭迹的新时代好分身,至少能试探试探对手的能力。 至于不同位置出现n个乔仑的情况怎么办? 乔仑想了想清歌现在还在宣传的萨卡兹古老传说,打算再让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美艳多汁的九头身美人编一段逻辑自洽的故事。 所以,琴酒这工作狂人什么时候能返给我好消息? 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常态状态已经是泰拉常人反应速度十六倍的乔仑百无聊赖的打发走突然紧张起来,一看就是有任务没完成的明石,让绿发菲林继续007。 继续吹着卡兹戴尔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就开始的荒凉晚风等待消息。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乔仑的时感里几乎过了一整天,月生日落都已经发生,让荒芜的山丘镀上一层轻盈的银色湖水时,琴酒才姗姗来迟的联系上他。 “boss,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哦?确定是萨卡兹王族墓地?不是什么衣冠冢或者普通萨卡兹人家的祖坟?” 乔仑饶有趣味的问。 琴酒却没有回复乔仑,简单明了的把他的所思所想在灵魂海里标红,让乔仑可以借用他的眼睛观察目的地的情况。 ——这明显是王位竞争的失败者残存的纪念,没有特殊的纹饰或痕迹证明这是来自萨卡兹王族的遗物,但挖开带有弧度的土包后却能看到深埋在土壤里不见天日的石碑。 上面用异常古老的萨卡兹文字刻着几句话。 当然,乔仑没干掉过这方面的大佬,能懂这些东西的能活到现在都是老银币,轻易不会被一腔热血满足跳出来彰显存在感——这些老成精怪的东西往往喜欢暗搓搓的玩些阴谋诡计。 仿佛是徐福扮演的帝释天一样,有一颗浪的心,却一定要苟到吃鸡的时候才现身。 可那又怎么样呢? 乔仑看着石碑上他唯一能够看懂的图示想到。 雕琢者刻字歪歪扭扭,连图画都带着几分童心——两个仗着大大尖角的萨卡兹火柴人手牵着手,一个简陋的画了三角号作为裙 子区分男女,一个只是纯粹的火柴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个萨卡兹王族埋葬在一处,孤独的看着眼前这一片生生死死循环往复的土地。 第五章 小光球 双王之墓非常简陋,甚至不能说是墓穴,只能说是个小小的坟包。 乔仑毫不犹豫的降临在了琴酒身上,开启了超频模式。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 作为早期就“出生”的战斗型分身,琴酒一直都享受着身常在的强化和研究型羽毛的进化图谱——没有所谓淘汰一说,身常在本身就意味着不断的进化和强大。 乔仑能够做到常态十六倍泰拉人反应,琴酒和郝昭这些为战斗而生的分身会达到惊人的三十二倍。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耐心、承受、适应性的极高要求——和别人说话都需要反复的等待这句话说完,合作伙伴的一个动作都够你去帮他剃胡须,还要小心翼翼地保持自己不要脱节——就是这种感觉。 琴酒因为总是在卡兹戴尔或者叙拉古征战,对这方面的感触不深,郝昭却被折磨的咬牙切齿——当所有人都无法跟上你的动作时,总有一种被囚禁于牢笼的烦躁和愤怒,恨不得把周遭一切都撕得粉碎。 但郝昭根本没有申请乔仑降低核心的处理速度——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进化,为什么要配合别人的交流限制自我? 郝昭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为了合群自我限制,面对危险时用种种借口掩饰最开始的软弱。 于是龙门下城区往往会发现橘猫局长仿佛会读心一般,轻易就能判断出谈判对象的言语真假——三十二倍速,一秒被拉长到半分钟,郝昭有太多时间可以观察眼前人的微表情了。 壮硕的菲林族猛男开心的和小小的消防署扎拉克干员谈笑风生——他习惯性地要求后者加快原本还算正常的语速,因为小扎拉克确实能做到,到后来负责对接工作的消防署长官甚至听不清自己的下属在和他交流什么。 可怜的小扎拉克在下城区分局锻炼了半个月却不得不用一个月的时间辛苦降低自己的语速——即使如此,这位原本语速在正常人范畴内的消防干员也永久性的增加了读句速度。 而这样的速度开启身常在超频…… 乔仑终于体会到了世界静止下来是什么意思。 没有风声,没有陪伴,一千零二十八倍速的世界与时间停止无异——一秒钟被拉长到十七分钟,超过四分之一个小时。 乔仑得随时随地开启通过血未冷获得的防御型源石技艺才能在如此激烈的摩擦中给自己保持一份体面——此时他只是动一下卷起的风声就足以撕裂原本千辛万苦才能干掉的敌人,极端的速度配合不低的质量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杀伤能力。 为了防止把这座小土包夷为平地,乔仑甚至得小心翼翼地给这片土地来上一段生物立场——辅助型源石技艺,可以在生物或非生物表面附着上一层奇异的立场,减缓非源石法术攻击带来的冲撞。 这才慢吞吞的蹲下来掀开石板,探寻里面的秘密。 ——极速领域下即使有陷阱也足够乔仑躲开了,毒素之类难以察觉的危险对于操纵血液的血未冷来讲甚至是提取远古毒杀类化合物的天然材料库。 …… 出乎意料。 乔仑没有发现任何的反制措施,两位长眠于此的萨卡兹王位竞争失败者心态异常良好的把自己葬在这么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土包里,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身后事。 别问为什么乔仑认为是自我埋葬。 如果是他人埋葬,无论是为了彰显自我能力的秘密处决,还是凸显王族威望的风光大葬,都不会是这么简陋的简笔画墓碑。 这种粗制滥造的活计只能是没接受过这方面教育的初学者,才会笨拙而小心的把自己不值一提的记录雕在石头上。 可从那些足够古老的萨卡兹记录里这些符号又是王族才能用的萨卡兹秘文。 乔仑更加好奇了。 他继续挖掘了下去。 …… 依旧是出乎意料。 里面没有棺木,只有两具中等身材的骸骨混杂在泥土里。 乔仑的挖掘在身常在超频的极速下完整而小心,腐殖质还没有落下混杂泥土就会被他的手臂拂开——他的速度太快,任何工具在这样的极速下损毁都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让乔仑更加感兴趣——即使在极速时区里像是熊孩子一样把骨头拿起,这些残留物都没有因为空气摩擦而碎成粉末。 反而是已经侵入骨骼的源石感染被乔仑激烈的动作甩脱,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这已经接近钢铁的硬度了。 这绝对是古老而纯粹的萨卡兹种族,即使不是王族也不亚于温迪戈——后者的骨架更为粗大,这两具一米七的骨骸在传奇种族食人恶魔温迪戈里完全就是三等 残废,卡兹戴尔秩序良好的时候都能去领残疾证明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乔仑心想。 他又继续挖掘下去。 …… 最终展现在泰拉大蛇丸眼前的是两具完完整整的骸骨。 一者骨盆较大,一者骨形坚硬——正好是墓碑上简笔画里的一男一女。 源石结晶深入骨髓,把骨腔内部都腐蚀出一条条纹路,让原本发黄的骨头渗出墨玉般的颜色,两具骸骨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女性两手并拢遮住盆骨,男性两手放在身体两侧,特色鲜明。 “……” 乔仑有些沉默。 他对这两具没有骨折痕迹、完整精致的骨架主人的兴趣更大了——斗争失势却近乎毫发无损,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强悍本事。 但最终他还是抹掉了不必要的好奇心,操纵血未冷吞吸了重见天日起就开始不断增生侵蚀素体的源石感染结晶——不知为何这些源石在接触空气后就开始大量繁殖,仿佛有意识的毁尸灭迹般。 轰—— 无论乔仑心中是何想法,巨量的基因情报都一股脑的传递给琴酒的羽毛核心。 遗憾的是作为战斗核心,琴酒的处理器明显不适合如此繁琐无用的情报,不能现场分析,还是传给了嗷嗷待哺的优秀员工孔明先生。 ——然后被黑心的后者分配给乔仑身边的明石小可爱继续研究。 乔仑也知道孔明会二次分配,后者的最大作用就是管理和分配资源及情报,做到每一支羽毛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务在处理。 可他从没想过孔明会对可可爱爱的明石痛下杀手,让乔某人撸猫的时间直线下滑。 然而,意外突生。 一团白色的光球突然随着情报的传输孤零零的出现在灵魂海里,带着无意识的呢喃轻轻晃动。 ??? 乔仑的脑袋上升起大大的问号。 第六章 乔仑?(一) 小小的光球无知无觉的晃动在灵能海里,无意义的呢喃从内里轻声回响。 乔仑看着这个奇怪的光球表情复杂——出于穿越前看过的各种诸天流和无限流,这个白色的小光球确实给人一种“黑心皮蛋主神酱”的既视感。 但就这么把这东西在灵能海里放着? 这是乔仑决不能允许的事情,灵能海是极为私密的个人空间,乔仑宁可直接取消所有羽毛行动能力打碎它也绝不会同意异物在这里作威作福。 可惜,灵能海并不是什么实体物质,可以简单的通过切割、分裂等方式隔绝小光球,要么断掉链接收回所有羽毛一了百了,事后去相应的位置重新激活。 要么想办法尝试接触。 想到现在遍布卡兹戴尔、乌萨斯、莱塔尼亚、叙拉古、维多利亚、雷姆必拓的各类羽毛分身,乔仑就是一阵牙疼。 他最终还是冒险用一只白羽毛尝试联络小光球,由孔明作为中转站与测试白羽结合,事有不对就卖掉孔明同时解散灵魂海,以此躲避臆想中的模因打击。 ——他甚至在个人记忆里设下节点,一旦发现不对就从节点开始向下游删除所有记忆,防止某种阴魂不散的东西借助他的记忆重生。 没办法,乔仑是个看过《陈博士傲天自传》的男人,一想到相关情节就忍不住把敌人的水平带入到陈博士——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只能通过干涉自己过过日子。 可惜泰拉人做不到陈博士那么厉害,乔仑为了各种突如其来的陈博士情节做了至少两百种自毁计划,结果没一个作为后手实行过。 但他依旧没有取消这些骇人听闻的自毁手段——手里无剑和有剑不用是两码事,以陈博士为假想敌时,泰拉那些隐秘存在能做到的也就都能应对了。 · 小小的白羽毛轻飘飘的飘到小光球上面,小心翼翼地与光秃秃的白色球体接触,又静悄悄的融在了一起。 …… ? 没有反应? 乔仑又一次分享了一支羽毛过去,五支羽毛是他的最大底线,十支羽毛时意味着二者之间的联系就不是那么好切断的了,而乔仑习惯于打好提前量,不给任何刁民可乘之机。 然而小光球还是没有反应。 乔仑想了想,这次直接分配三支羽毛融合进去——如果还是没有反应就紧急应召所有羽毛分身,在卡兹戴尔集合后取消灵能海,直接让小光球死无葬身之地,重新激活后还能节省出大量劳动力进行萨卡兹人口聚集和劳动分配。 但发生的情况并没有向乔仑所思考的第二计划那样延伸下去。 当有五支羽毛作为承载物时,小光球终于不情不愿的给出了反应——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传递过来。 嗯,打了个照面,是我处理不了的大量信息。 乔仑严肃的看了看这些凌乱的好像大龄单身女教师平冢静家里的陈设一样的破碎残 片,直接联系马卡龙过来加班——乔老爷分出这么多股份来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压榨自己吗?! 正在调戏重新恢复神志的拉普兰德小姐的马卡龙:“……”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说你看人真准! 两眼一翻就倒在床铺上晒太阳,把不情不愿又去做了一份西西里特色千层酥的拉普兰德小姐晾在教堂风中凌乱——这混蛋不是才说要尝我的手艺吗?结果回来人就躺了? 拉普兰德小姐有点怀疑人生,但看到神父神光焕发、但拉普兰德一看就知道昨晚熬夜的脸庞后,白狼小姐还是帮他脱掉了外套,又在只着内衣的马卡龙身上盖上一层薄被,才提着双剑去找正在接受女仆培训的拉尔切磋。 这只小德克萨斯学得可快了,拉普兰德发现才一个月过去这只棕色的鲁珀小姐就能和她五五开,让拉普兰德小姐不得不跟着一起学习女仆守则——这是她们两个立下的竞争契约。 拉普兰德胜,拉尔的女仆课程延长一天,拉尔胜,拉普兰德要乖乖遵守老师的要求学习女仆守则。 拉普兰德小姐当然想要反抗,而作为老师的女性亲卫队长用坚硬的肌肉块和强悍的身体素质让白狼小姐明白了遵守承诺的重要性。 无他,白狼小姐的技术确实厉害,可女性亲卫队长的速度和眼力是神经反射速度傲视同龄鲁珀的杀手小姐的四倍以上,打她和打三岁小孩差别不大。 · “分析完成。” “自愿”加班的马卡龙舔着嘴唇把高强度加班后整理的资料发给乔仑,反手就开始下潜回自己的身躯里去。 而乔仑则留在灵魂海里,和化作图书模样的记忆碎片大眼瞪小眼。 ……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乔仑叹了一口气,开始翻阅起书中内容——马卡龙没事也没有进行示警,那么乔仑就不会有事。 · “我”是乔仑,曾经是个百无一用的大学生,焦虑于毕业季,结果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更悲催的是我居然变成了一个球——一只发光的白色小球。 其实最开始我还蛮惊喜的,毕竟我这卖相一看就很符合主神流里面的穿越成大光球分类,打发寂寞之下我还一口气写了六份压榨自己队伍轮回者的计划书。 反正都是韭菜,不割白不割嘛~ 请叫我乔·主神·大光球·仑! 结果悲催的“我”发现我特娘的居然是那根韭菜。 好吧,很不幸,我穿越成了别人的系统。 系统就算了,好歹我也看过不少穿越成系统后坑害宿主积累初期资本,最终进化成主神这种系统界资本家的励志故事,结果我发现我特娘的是原始系统——顾名思义,连和宿主交流都不允许的传统流系统。 这一刻我泪流满面。 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只是个么得选择的韭菜啊…… 好在我能够从一处未知的地方捞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上来,在通过任务机制把这些或坑人或坑爹的技能或者物品转给宿主。 这时候有人就要问了,乔老师,那你不被白嫖了吗? 唉,如果没有奖励,谁会愿意当个舔狗呢。 我只要完成本月的捞取目标就可以在系统捏出来的意识空间里浪几天,期间想要什么美女就要什么美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说起来,连我的宿主这种美少年都能捏呢! “我”本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直到有一天…… 第七章 乔仑?(二) 在谈到这一天之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和我绑定在一起的这个倒霉蛋是什么人吧! 嗯,首先咱知道这傻孩子肯定不是穿越者——日常用语和行为习惯是隐藏不了的,这厮对各种王室制度拥护非常,还颇为相信君权神授,明显不是穿越者之流。 什么?也有可能是欧美那边洗脑洗傻了的白左,或者本子那边的亚萨西高中生? 那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不是咱种花家出身,咱根本不把这种傻X视为穿越者。 连和咱一个起源的古代人士我都会因为三观不合谈不来,何况一杆子打不着的其他人士? 嗯,咱没有暗示某个穿越到玄幻地板砖作威作福大搞唐家帮的三三,毕竟我是个好孩子。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这届宿主是个土著吧! 反正他也听不到。 这家伙一直用非常沉重的语气说着什么“卡兹戴尔的大地一直浸着血,从来没变过”、“这片大地什么时候没有吃人?终究是一场艰难的选择”、“从来如此,从未变过,一如既往”,听得咱一头雾水加一脸懵逼。 咱种花家出身是真没见过这种说不出人话的傻哔,在那里逼逼赖赖个没完,也没打算动手改变,就是突出一个忧郁和谜语。 他的诉求是什么? 咱是不知道,因为 这智商低到让咱说不出话的宿主什么都不干,组织队友都磨磨蹭蹭个没完,今天说这个没有新思想,明天说那个办事不利索,然后就磨磨蹭蹭过了一天。 大哥,你说没有新思想的那个人咱看了,从咱挖来的欧陆风云能力数值来看,搞经济有一手的! 你说办事不利索的那个咱也看了,人家外交能力上天,结果你把他交出去做攻击任务? …… 一时之间咱都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难不成咱挖到的东西很不靠谱? 结果连续看了几天才发现这傻哔的理由是“我要给萨卡兹们选择的权力”(萨卡兹就是他领导的民族)。 ??? 咱说不出话。 讲真,这种低素质宿主咱要是主导者立马就要坑死找下一波。 有咱这么强力的金手指就是头猪也能进化成猪八戒了吧? 结果这傻哔就这么和咱耗着,也没打算熟练咱给他的技能——咱看得出来,这长得挺漂亮的二傻子将系统视为天启,认为是萨卡兹意志对他血统的回应。 你都知道是外挂了你倒是用啊!!!! 这届宿主不行! 可咱能有什么办法呢? 上一章,咦?什么是上一章? Emmm,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对咱杀心大起。 之前说过,这是个传统系统,像个贤惠的媳妇那样,认准了一个人就不走,非要跟着选中的宿主过一辈子。 那咱呢? 此处点名迫害某不愿透漏姓名的草上飞小姐。 咱就这么被这波不良资产直接套牢,累生累死捞来的好处被这败家子一路祸害,而他的对手…… 为什么都是一帮故作高深的谜语人啊? 此刻咱对自己的命运绝望了,从这一帮二笔互殴的菜鸡互啄来看,咱就算能跑掉,碰到下一个宿主估计也是个不说人话的。 咱是死心了,只好继续每个月照着指标干活,然后用兑换来的自有天数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只要这傻哔宿主争气一点咱也能看他的奋斗历史解闷啊!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菜鸡就这么浪费着咱的劳动果实,和另一帮逼逼赖赖不说人话的傻哔互相演。 苦了那帮跟着他的人,咱看到不少数值离谱的厉害人物的,这帮人用得好甚至可以类比萧何韩信项羽之流! 可这二逼就这么浪费着这些人,让咱看的窝火又绝望。 战争时期你给我讲人权、自由和信仰? 大哥,把对面干掉你就是和全族人民讲半天都无所谓好吗? 能不要这么菜鸡吗?!!! 唉,结果就这样磨磨蹭蹭的互相放血,静默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没了性命——咱的宿主非常有素质的微服私访探查民情过,跟着他的人有不少是战争狂热的傻哔,有不少是被他人格魅力吸引的信徒。 而他接触到的平民则有的群情激奋支持他,有的只想结束这场战争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管什么时候,永远不能把看到的一个人的素质概括到一个族群,一个族群的意志也不一定会在某个个体上体现。 让咱欣慰的是,咱的挂还是比较厉害的,虽然宿主各种妇人之仁、心慈手软、肆意妄为,还是积攒了巨多的兵力和资源,把对面逼到了绝路。 双方最终选择在一处平原决战。 终于要结束了! 虽然这货操作非常下饭,但咱还是忍不住关注起本次的战役——成功了说不定这个传统流系统就觉得完成了任务,可以带着咱跑掉了呢! · 咱一直以为会赢的。 · 所有的迹象都昭示着咱的宿主会赢,对方的军营甚至发生了几次哗变! 可这傻哔看着欧陆风云残缺版小地图表示都是子民,我愿意放过他们。 ??? 啊这…… 咱突然觉得这货的对手输的好冤,有咱给的各种外挂都险象环生,没有外挂这货立马就要凉对吧? · 咱的预感没错。 · 他的对手…… …… 是天命之子啊!!!! 咱就看到那么大的一颗陨石直接砸在了宿主领导的军营上! 更让咱一脸懵逼的是这颗大石头居然说话了! 从宿主和他的军队奔走呼号的上面上来看,没有人听到石头的声音,只有咱能听到。 可听到的时候,咱的眼眶湿润了…… “喂喂?有人在吗?洒家是乔仑,是种花家的穿越者,不幸成了颗不会动的石头,飘在外太空。” “洒家现在已经到了这颗被洒家绕着的星球地表了,从外太空看这颗球灰蒙蒙的,好像雾霾淹没了大气层一样,到地表高处的时候看起来 又像是洒家的故乡小破球,形状像极了大陆没分裂的时候。” “洒家估计要死了,向洒家这么大的石头撞在大地上造成的后果肯定很惨烈,希望这片大陆上的生物能活下吧!” “唉,洒家在外面飘了不知道多少圈了,也看过不少宇宙奇景,真可惜啊,连个分享的人都没有。” …… 咱说不出话。 这一瞬间咱想到了某个凤X凰笔下的肛肠科杜大夫,以及他的弟弟三叉戟只有一个叉的罗X眼,咱的眼眶更湿润了。 咱想跟这个乔仑说说话! 然而,咱的想法没有成功,自称“洒家”的咱一头栽在咱宿主的军营旁边,直接把他的军势打残了。 至于洒家哥? 咱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第八章 乔仑?(三) 麻了,全麻了! 为了纪念洒家哥,咱家又在自称上小小的致敬了下,也算是纪念得来不易的相逢吧。 虽然这个咱家总是让咱止不住想掐个兰花指,做一副阴狠猥琐的表情。 可是咱家也活不了多久了,自称上做点改变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后世会有一个能摸尸得到记忆或者技能的金手指乔仑呢?毕竟连咱家这种给系统打工的工具人都有。 愿咱家的记忆能给后来者提供一点帮助。 洒家哥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咱家就在被砸的人群里,惊天动地一声响后天地反转,灰蒙蒙的尘土溅射向四面八方,连天空都变成了土黄色。 剧烈的冲击毁了一切,咱家所在的军团首当其冲,梦想、憧憬、信仰和坚持在如此恐怖的天灾下殊无意义,苍白的像是阳光下褪了色的单衣,再也没有了昔日谈及的光鲜亮丽。 连对手都蒙了,天地对冲引起的冲击波范围极广,咱家这边一口气团灭,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可对面也被冲击波打得支离破碎——双方离得太近了。 泰拉上找不到咱家印象里纪律严明的军队,人仰马翻的后果就是恐慌哗变,咱家透过宿主带着血的眼睛清晰看到暴风摧毁了所谓营帐,把惶惶不可终日的对手撞得在烟尘遍布的大地上翻滚了不知多久。 咱家的宿主毕竟还算是个人才,动乱中清晰地知道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抓着同样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妹妹直接跨上因为在他身边逃过一劫的良骏,带着满心的悲伤和剧痛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突如其来的王莽模板让咱家心头郁郁,到了这时,咱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宿主还是有点能耐的。 至少,如此可怕的环境下他还能冷静的判断出必输的下场,迅速地带着唯一的妹妹逃离,称得上一句尚有急智。 · 狼狈奔逃的过程还算衣食无忧——咱家也是捞到过不少好东西的,宿主凭借这些东西也能在荒野里过上不错的日子。 可剩余的情况已经危及到刻不容缓: 这场天灾被对手宣传成天不佑他,那帮笃信传统、迷信不已的萨卡兹们就发现了洒家哥天地对冲的可怕现场后也是将信将疑,半个月不到咱家的宿主就从贤王变成了暴君、恶魔、不可接触者。 他所支持和信奉的一切都背叛了他,被他仁慈而精致的政策伤害到的官员们编排他,四处宣扬萨卡兹的天命已经放弃了这位血统高贵的萨卡兹王子。 他保护的乌合之众也对这些深信不疑,长久的安宁和慈爱让这帮盲目的蠢货放弃了思考与坚持,条约和誓言被撕毁——他的功绩、他的荣耀一夜之间成了废纸,还是连厕所都不愿意用的脏污。 这家伙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一百岁——萨卡兹王族的平均寿命是真的长。 他尝试着重新获得治下民众的支持,可愚蠢的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人们总是走一条不那么正确的道路,非得撞个头破血流才能明白所托非人。 那帮蠢货宁可被宿主的对手反复压榨也不愿意在一个受了天谴的领主手底下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就像咱家一直觉得宿主心慈手软一样,他给背叛标了一个足够低的价码,低到这些人认为自己能在天平上挪动身躯,两头下注。 · 他有奋斗了五十年。 一根奄奄一息的老柴带着一只被天灾和传言惊吓的幼鸟奔波在如此苍凉荒芜的地面上,萨卡兹们过得一如既往,宿主的优惠政策、利民想法被对手“拨乱反正”,轻易抹去了痕迹。 老柴火又能怎么办呢? 明明外面风雪交加,取暖的人却因为这根木头被雷电击伤而不愿意使用,宁可在风雨中对奴隶主歌功颂德。 如果真有摸尸我的人啊,若你有一番雄心壮志,请记住他此刻的境遇,一味的仁慈、完美的理想不是雄心壮志的基础,武力、威望、残暴和卑鄙未尝不是胜利的导火索。 嗯?为什么咱家突然这么严肃?和前面吐槽宿主的时候大相径庭? 当然是因为…… 咱家要死了啊。 老柴火终于到烧不动的时候了——虽然以萨卡兹王族的年龄来看这根柴火至少还能烧个一两百年,可五十年的挣扎和背叛伤透了这根铁树的心。 以至于他开始咒骂那个曾经热烈的照耀卡兹戴尔的自己。 咱家看得出来,他不是痛苦曾经的经历,而是刻骨铭心于连妹妹都守护不了——曾经的小公主自从和他起事以来就一直在吃苦: 这个胆小懦弱的孩子有一颗敏感的心灵,在王庭里被权力倾轧吓得瑟瑟发抖,偏偏甘愿忍着心惊肉跳和永不止息的畏缩和厌恶跟着王兄共建大业。 洒家兄的一场天灾让这可怜的人儿失去了心中的尺量,日渐憔悴。 即使如此,她还是很努力的学习以往匆匆一瞥的技能——曾经搭设沙盘、指明方位的手开始捡拾矿物、枯枝,曾经敲击乐器、涂抹油画的手不得不收拾家务、打扫痕迹避免追踪,连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都被持续的风沙变得干涸生翳,失了灵气。 让咱家的宿主坚持不住的却是一百岁的小姑娘承受不住如此坎坷跌宕的命运,终于被疾病击倒。 咱家挖到的药救不了这为了不让王兄担心忍了所有病痛的傻妹子——看着不少因为冲击导致的内脏血点在神志不清的小姑娘的腹部、胸脯上斑斑点点,哪怕咱家也对洒家兄生了一点怨怼。 · 小姑娘的下葬是个简陋的过程,只有一个人,为了防止仇人挖坟鞭尸宿主甚至得把她葬在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丘。 他自此不在离开——他怕离开后一个愣神就忘了妹子在哪里。 于是咱家就陪着这个被梦想和希望伤的遍体鳞伤的老柴火寂寞的呆在他那可怜的妹妹身边,被日复一日的悲伤和风浪带走生命、坚强和信念。 生命之火垂垂欲熄。 更可悲的是,被咱家戏称为传统系统的王八蛋居然打算和宿主共存亡,宿主死亡时,他也要进入相关程序,将自己格式化,等待下一个时代的到来。 格式化? 那咱家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第九章 乔仑!(一) 第九章 乔仑! “以上就是系统仑的所有记忆,后面的记载无外乎就是不断自救,以及后悔曾经的自己荒废岁月,导致大难临头连自保手段都没有。” 乔仑们每两周一次的组会上,代号乔某人的乔仑向精神空间内的智慧型分身说道。 话音刚落,相关记忆就化作数据流被不同的羽毛分身接收。 随着时间变化,越来越多的学术性、策略型、指挥型羽毛开始发挥力量,将原本无形无质的精神空间填充为实质化的殿堂。 其中孔明因为接触过龙门最豪奢的会议室,自然而然的被选为精神宫殿的主题制作者。 ——莱塔尼亚的贝摩斯因为明石的研究开始四处对古老的巫王们下手,维多利亚的莫里亚蒂最近发现了一批不错的学者正谋划占据,而叙拉古的马卡龙则热心于黑帮事业,这些去往不同艺术王国的羽毛们默契的选择了摸鱼,独留孔明伤脑筋给方案。 至于乌萨斯的静香和小夫? 一个在冰天雪地的野外铺设血未冷网络,甚至还得忙里偷闲考察风土人情,给出一份星火燎原的可行性报告,一个在乌萨斯死气沉沉的城市里暗中观察,了解不同阶层对乌萨斯高层的看法——同样也得给乔仑提供一份乌萨斯高层转移矛盾策略的考察报告。 如此繁重的工作自然让他们无心去乌萨斯艺术氛围浓重的移动城市去度假。 只因这更为伟大的艺术在人群中,在民众中,唯在浑浑噩噩中孵化,又于沉默中打磨,方能有震颤人心的光彩! ——以上是乔仑对静香和小夫眼馋马卡龙调戏女仆小姐和修女小姐时给的心灵鸡汤。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室内环境: 高高的弧形拱顶,布局空旷、四周高低错落都是座位的观众席,以及遍布鲜红色彩漆图、熠熠生辉的墙壁。 环绕中间讲台的坐席上都铺着厚实的红绒布料,庄严肃穆的同时兼顾欢庆色彩。 作为主人格的乔仑坐在讲台旁配置的椅子上,所有羽毛都坐在他的对面,此时正因为系统仑的记忆不停窃窃私语。 乔仑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羽毛们毕竟都杂糅了宿主的精神和记忆,正因为不同的立场和思考方式乔仑才会如此规律的组织聚会探讨情报,以保证自己不会犯刚愎自用的错误。 惯例的五分钟讨论过后厅堂一片肃静,这样的沉默又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才由作为羽毛大总管的孔明率先发言: “系统仑的记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和我们有相同地球记忆的乔仑不幸穿越成了系统的包身工,安安分分的做工换取享受时间,同时还会对系统宿主吐槽过活日子,然而在最终战 役因为另一个乔仑导致宿主走向死亡,而他也因为连带关系被消灭掉。” “很简单的故事,非常单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大道理体现得淋漓尽致,当然,这也和他捞出来的东西根本藏不住,一出来就会被传统系统剥夺作为宿主的资粮有巨大的关系。” “浅显的道理,当发现永无翻身之日、一辈子都是个打工命的时候每一条咸鱼都有一个躺平的选项,遗憾的是他选择了这一条,欣然接受在安逸的环境下朝生暮死。” “其实解决的办法有很多,用不捞东西作为胁迫条件允许保留一样有价值的物品,完全躺平让任务系统直接瘫痪……办法有很多,只是他已经是打工人的心态了,自然是能过一天是一天。” 孔明笑着站起来环视了各位羽毛:“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经历过卡兹戴尔内战而是在龙门长大,我们也很有可能变成这副模样。” “另外,某些羽毛最近荒于工作,一直和自己用不光彩手段招揽来的女性荒诞嬉戏,给很多羽毛带来了心态上的打击,念在初犯,我就不点名是谁了,只希望……” 孔明冷笑了一声,让坐在他旁边的马卡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能注意点,不然我就只能请示一下本体送他格式化回归了。” “当然,”孔明发现了不少和他一个批次出生的羽毛若有所思的瞄他,“这和某位同胞用拜年剑法砍了我毫无关联,在下虽然信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但还是以大局为重的。” “至于不信的……” 孔明继续笑。 “咱们可以之后开一个小群聊继续谈谈。” “孔明掺杂了私人恩怨的点评一如既往地体现了他装糊涂高手的优秀素质,接下来让马卡龙谈谈怎么回事,在记忆方面他可是一位先驱。” 乔仑咳了一声,直接拆穿了孔明小心眼的意图,继续让马卡龙交代问题。 “我检查过记忆,没有问题,不存在拼接、欺骗的痕迹,这确实是乔仑的记忆——没穿越前完全和咱们一模一样,只是最后来到这里的命运各不相同,我可以保证挖来的萨卡兹王族没有问题,可以支持计划实施。” 马卡龙从技术层面打消了不少羽毛的顾虑。 没等乔仑继续交代,作为学术部大佬的明石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咱有事情要说喵。” 乔仑向明石仰头示意。 “系统仑尸体的五个部分已经测试结束了喵,逻辑中枢、任务中枢、感官中枢、排查中枢和捞取中枢都已经完成分类,各自的功能都有了初步判定喵。” “具体的成果是这样的喵!” 明石话音刚落,一方透明光屏就在所有的乔仑面前显现: 【乔仑】 【萨卡兹族血魔分支(?)】 【体质:200】 【速度:1024】 【精神:3689】 【天赋:】 【血未冷:极为强大的血液类源石技艺,衍生能力众多,详情用意念点击打开】 【大群:吾名为群,其数众多。】 【穿越者:资料库中记载,不明名词】 【明石的友情补充:普通古代萨卡兹数值平均为10,这是喵打劫了逻辑中枢的数据库拿来的喵。】 肃穆的殿堂一时间人声鼎沸,不少羽毛都划开详情界面测试系统仑的尸体反应速度,被多到刷屏的衍生能力轰炸视线,显得既兴奋又戒备。 直到乔仑用冰冷的灵能波纹扫荡会场,吵闹声才戛然而止。 “逻辑中枢组织文字和数据,任务中枢作为面板存在,感官中枢获取数据,排查中枢检查修复各种逻辑错误,还有最重要的捞取中枢。” 明石配合的在乔仑重建秩序后继续分析系统仑带来的变革,连特有的口癖‘喵’都自行去掉: “……” 阿言有话说: 陨石仑和郝昭看到的眼睛有关系,系统仑是乔仑继续发展必须准备的外挂——源石体系继续提升是有尽头的,泰拉人的身体素质虽然高,但也有极限,乔仑想要继续变强就只能开挂。 乔仑目前获取的泰拉本土知识进度: 农业:孔明搞到了炎国的优良种子,昧着良心干掉了几位农学家不成器的门生,正偷偷榨取泰拉特有的种植技术。 工业:维多利亚侦探莫里亚蒂已经寄生了不少不起眼的皇家学院学生,现在正尽全力汲取维多利亚的工业思维,想方设法的去搞精密的工业零件。 医学:维多利亚侦探莫里亚蒂已经寄生了不少不起眼的皇家学院学生,此外莱茵生命曾经探索卡兹戴尔恐怖传奇时被琴酒寄生了几位老先生。 社会学:孔明在龙门考察,小夫和静香在乌萨斯考察,马卡龙在叙拉古进行实地测试,观察不同生态的反应。 源石技艺:琴酒负责叙拉古、卡兹戴尔的来源, 莫里亚蒂负责维多利亚,静香负责乌萨斯来源,不同类型的源石技艺正被明石带领的研究组反复研究和使用,甚至打算出本《源石技艺大全》,但源石技艺的强度无法提高。 武艺:遗憾的是,郝昭并没有获得相关记录,炎国现存的武艺用郝昭的话说“也就那样”,“和通背拳的效果没有不同”,即使是琴酒当时面对的赦罪师武者“也就是掺了点精神暗示增加对人威力”,没有路途。 综上,势力方面的发展还算可以,但个人武力方面已经遇到了天花板,得用点其他方式开挂了。 第十章 乔仑!(二) “喵已经进行尝试了喵,这是收获的好货喵!” 为了更为具体的显示测试结果,明石又呼唤出新的面板把结果显示在羽毛们面前——虽然只要在灵魂海里共享就能立刻获得,但明石这只小猫猫总喜欢在其他分身面前炫耀自己。 【内丹功(残)】 【描述: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内丹术以精、气、神三宝为基,精炁相合,以炼丹胎。】 【评价:残缺功法,仅有第一层炼精化气精要,总纲、后续部分缺失。】 【明石小天使的友情提示:有时第一步才是最难的,另外,从多数研究部羽毛仓促修行的样本数据中看需要大量药材和肉食作为营养来源。】 ! 孔明直直吸了口气,他的奇门遁甲·三十六天罡大术正是从乔仑的记忆中提取的灵感和研究方向,没想到今天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不少羽毛也在心中腹诽,至于为什么是他? 只能说懂得都懂,明石这种爱炫耀求表扬的弱点性格可不是作为羽毛提供者的菲林猫猫所有的…… 但大家都是乔仑,也就看破不说破了。 而作为维多利亚侦探的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很快就发现了异样:“捞取是通过什么样的机制?是类似抽奖还是钓鱼一样听天由命?前者的次数和需求是?后者的具体机制和捞取手段是?” “呼喵喵~~” 明石得意到眯起漂亮的金色眼睛,让月牙一样的瞳孔显示出身为研究部第一大佬的矜持: “是通过捞取工具听天由命喵,还可以捞取本世界被驱逐出去的东西,从系统仑的记忆来看后者是他工作的大头,前者是运气爆发时的金色传说喵。” “就比如说这本内丹功就是喵作为欧皇获得的第一本传说喵!” “md狗欧!”、“欧皇寿命极短!” 听到明石大言不惭的欧皇宣言,不少委婉来讲运气不是那么好的特殊羽毛忍不住开始叫骂,甚至还有一个漆黑剪影、完全照抄某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的著名敌对人物——幕后黑手小黑人的羽毛直接抄起一根长矛就冲明石捅去: “狗欧!吃我一记咸鱼突刺!!” 嗯,从配色上来看就知道这位专精隐形暗杀、服务于莫里亚蒂的黑色杀手是个无保底的可怜人了。 “噫~~” 明石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随手闪开小黑的突刺,又掏出研究部特制——可以轻松电倒大象的电击枪,直接向小黑捅了过去。 ——这一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某个向自己岳父后颈连射了近700根麻醉针的小学生与明石在共同战斗! “可恶!!!我……我早晚……要撕碎这个满是欧洲……欧洲人的天空!!!!” 小黑绝望的被明石放倒,又被马卡龙以打扰会议为由直接驱逐出了回忆空间,留下了不甘的呐喊。 “咳喵,让我们继续喵。” 明石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又开始向其他部署的羽毛介绍研究部对系统仑的最新研究成果: “可惜系统仑只找到了一个空间坐标,让他把工具伸出去捞东西喵。考虑到他是个不情不愿的打工人,不排除自我放弃的可能喵!” “捞取工具,空间坐标……也就是说系统仑利用与他共生的某种能力穿越薄弱的空间屏障,去虚空中捞取残破之物呗,不知道为什么我联想到了天诺的某些垃圾佬……” 刚刚才驱逐走莫里亚蒂麾下大将的马卡龙不甘示弱,很快就找到了某种既视感:“不过……什么样的能力才能让系统仑能获得虚空之物?别的不说,有很多能到虚空里的东西都是概念系的吧。就比如某个月球世界?” “这个也没有关系喵!其实捞取工具才是喵本次要介绍的大头喵!” 明石没有被马卡龙问倒,反而像是碰到了绝佳的捧哏一样兴高采烈的继续浮动光屏——以至于不少羽毛为了确保视野的空旷关闭了血未冷衍生的法术条界面。 【位格系世界的叛徒——某右方的大鸡爪子(残)】 【描述:一位游子在离开自己的母亲时,忧心忡忡、担忧他过不好的老母亲用不少的能源结合 幻想制作出的伴生物,因为不是原本,威力和能力有所区别。】 【评价:某些沙雕网友、云读者的描述也在地球老母亲设计能力时产生了影响,这份右手的能力被极大扭曲——不再是作为反击灾难、具备巨大能源的“形似恶魔的第二右臂”,目前这根形象类似鸡爪的右臂有且只有一个功能:】 【“本大爷不在意对力量的描述有多么强力,也不在乎操纵概念之类偷鸡摸狗的小伎俩,这只右手只会把这些东西通通转换成最直接的东西,威力的碰撞”——来自某位云读者的瞎编成功让地球老母亲选择强化了此能力。】 【系统仑死不瞑目的吐槽:如果我是路胜兽,这个能力会让我如获至宝;如果我去了某个父慈子孝的月球世界,我能让那帮傻哔跪在地上叫爸爸;如果去另外的世界,我能让那些花里胡哨的蠢货怀疑人生。可我为什么会被这个黑心系统盯上做了包身工啊!!!!@еджгΦΣΤΩδ!!!】 【明石小天使的友情提示:emmm,肥肠爆芡,目前还没有在泰拉收集到有关概念的能力,不过鉴于一些无限流的世界联通,也许我们有机会让其他人“跪下叫爸爸”?】 “如何喵?” 明石嘴都翘成了W的形状,内里长着白色绒毛的可爱耳朵颤个不停,当即就让乔仑决定下线后再撸两个小时的猫。 “一切绝对能力、概念能力、描述中厉害的一塌糊涂的能力最终都会被转换成出力的对拼,而作为已经侵蚀了至少五个国家地底源石矿藏的我们是绝对不会在能源上输给别人的喵!” “emmm……” 一时间,羽毛们的讨论又开始激烈起来——内丹功对孔明和郝昭这类追求武艺或者法术突破泰拉人极限的羽毛无异于机械降神,强行拔高了他们的极限。 而大鸡爪这种概念系的能力则被战略部的羽毛们反复探讨——乌萨斯小夫收集的乌萨斯传说、对内卫能力的判断、郝昭收集的大炎传说可都在这些人的灵魂空间里摆着呢! 第十一章 乔仑!(三) “喵已经说完好消息了喵,但这里也有坏消息喵……” 半晌,明石又期期艾艾的在会堂上开口。 “坏消息?有多坏?是有什么灭世大劫还是系统仑还有什么后手夺舍重生?” 乔仑看到明石神情郑重的样子,直接提问道。 料敌从宽,乔仑把和系统仑相关、能想到的最坏结局都考虑了进来。 “和系统仑没有关系喵,他已经死的什么都不剩了喵!” 明石反驳他,但乔仑的脸色也沉重起来——明石可没反驳灭世大劫的说法…… 难道外太空还有不少比洒家哥还要巨大的巨型陨石? 泰拉人可能不知道,但对于从地球穿越过来的乔仑来讲,洒家哥的体积在外太空四处乱窜的大型陨石里就是个弟弟。 前世的白垩纪恐龙大灭绝受众最广的说法就是陨石灭绝说,再加上系统仑的先例,乔仑略微思考就得到了结论。 “如果是陨石还好说的喵,如果是现在坠落就是听天由命,以后坠落以我们的强化水平足够应付喵,可是真实情况更恐怖喵……” 明石摇头否定了乔仑预设的陨石撞击泰拉毁灭说,再次在每位羽毛面前弹射出一面光屏: “真正困扰喵的是逻辑中枢里面的系统日志喵,这是洒家哥坠落时的数据扫描喵。” 【陨落之星】 【陨石】 【体质:500(因坠落时的摩擦引起的火光持续变动中)】 【速度:100(因摩擦力持续变动中)】 【精神:5000(无尽的孤独也无法摧毁的坚定者)】 【天赋:】 【击败或死亡后后扫描得知】 【描述:】 【来自星球之外的异物,含有泰拉并不存在的元素,具体种类具体数值不明,因坠落具有极其强大的冲击力,前方高能反应,前方高能反应!极度危险,建议撤退!】 “然后呢?” 乔仑问道,从骸骨的残留程度来看系统仑和洒家哥的故事绝对是数千年前的萨卡兹历史,两个已经作古的‘乔仑’又能有什么搞事的手段和心思呢? “这是洒家哥跪了之后系统的扫描数据喵……” 【格赫罗斯(具体音节为特殊乱码,仅为类似音)】 【灵能生命(?)】 【体质:0(灵能生命,暂时处于灵能体系,无法作用于物质世界)】 【速度:500(庞大的体积让相对体积的慢速移动快的惊人)】 【精神:4000(孤独者于永恒无尽的寂寞虚无中磨砺精神,在它死后,格赫罗斯于尸体中重生)】 【天赋:】 【初生灵能生命自我防护场域未开启,可以扫描,天赋能力解锁。】 【1.天体之音:】 【孵化格赫罗斯的陨落之星特有能力,同样来自于地球老母亲的馈赠,但这位母亲无疑给了离家孩子更多的选择。】 【无尽的孤独中,这份能力的主人诞生了简单而纯粹的渴望:希望有人能陪他交流。然而,当这份能力诞生时,它的主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何等可怕而不详的恶魔——带着某些念头,即使在看不到尽头的虚无中,陨落之星依旧拒绝使用它。】 【天体之音可以唤醒周围星体的星神,赋予人格和灵性,让无知无觉的无机物化为某种可怕的存在。】 【2.妖】 【类人而非人,食人气以智慧者,妖也。必不使活于世,镇杀之。——太上盘出的小猪猪·钱珠珠】 【于陨落之星的尸体中孵化,啃食其智慧、勇气、信念、坚持而诞生的妖物格赫罗斯特有能力。以扭曲方式发动天体之音,制造出不可名状的怪物。】 【3.非生】 【格赫罗斯并不遵守星体的轨道前行,这颗如同生锈了一般通体棕红、除了山丘一般的球状凸起物以外并无其他特点的灵能星球将会散发犹如翻滚闷雷的压倒性气息在宇宙漂流。这颗灵能星球的表正面随意开裂、散开几千公里,漏出地表下苍白泛光的物质——格赫罗斯无疑不是正经星球。】 【这颗妖星会持续漂流于宇宙中,不停地吟诵类似防空警报声的天体之音,它将穿过无数星体轨道,唤醒满怀恶意的星神进入活动状态。】 【描述】 【天音渐响,众生知否?乐为神奏,蝼蚁未解。然,大地聆之。沉没之城,无光之窟,黑暗之窖,诸神倾听。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 沉默,漫长的沉默。 整个会场失去了声音,原本正在讨论大鸡爪战略价值和使用环境的战略部羽毛们集体失声,反复考虑内丹功正面价值的武斗及法术分身也更加沉默,整个灵能会堂沉默的像是建成时的样子,只有外界破碎的信息流翻滚的灵能杂音在反复回荡。 “虽然不是很想打击自己喵,但是郝昭在龙门那天夜里看到的群星如眼很明显是吞食了洒家哥的格赫罗斯唤醒的星神,哪怕格赫罗斯和我们的精神相差巨大,但它的主体材料毕竟是洒家哥的灵能喵。” 明石也知道新消息的可怕,但还是战战兢兢地继续分析着: “郝昭的性格和洒家哥的性格有部分重叠喵,根据莫里亚蒂现在正在研发的维多利亚法师学派偶像学派的相似率原则,同样具备乔仑真名、性格也有类似的郝昭灵感非常高,能够看到泰拉星球外界正不断苏生的星神喵。” “那格赫罗斯会不会看到我们?” 乔仑把头转向黑色猫耳的俊美青年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向这位分析出可怕后果的法术大师询问道。 “这得看格赫罗斯的智能程度、对源石的接受程度了。” 作为数据提供人员,提前从明石那里拿到数据的莫里亚蒂用右手捏起了鼻梁: “虽然称呼都是灵能,但我们的灵能单位建立在血未冷特化的源石上,这是乔仑特有的交流编码,格赫罗斯无法获得。郝昭和陨落之星洒家哥有相似性,但他并没有得到格赫罗斯的视野——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情报会最大化和真实化,而郝昭和格赫罗斯没有建立深刻联系。” “这证明我们和妖星之间的联系还没有那么严重。” “很好。” 乔仑点点头,但看向郝昭的眼神里已经有点奇妙了: “孔明考察文远,事有不对可以直接诛杀,这是生死大事,不容任何可惜可怜。” “散会!” 第十二章 卡兹戴尔之王(1) “确定现在要开始?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准备些时日,卡兹戴尔现在的局面还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距离大计划的完美基础还差得很远。” 当会议结束,乔仑离开灵能殿堂降临到琴酒的身体里时,这位平时沉默寡言的杀手有些微妙的建议道。 “也许我们应该再等等,王庭、特蕾西娅、特雷西斯之间矛盾重重,一个尖锐的引爆点正在不断接近,很可能伴随某一方的死亡。虽然那位博士很厉害,但我还是觉得是那位皇女吃亏。” “为什么我们不等她离开或者死去再开始大计划呢?” “如果现在执行这种割据手段,三方都不会允许我们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存活的。” 琴酒忍不住向乔仑阐述想法,在他心里最完美的局势应该是特蕾西娅失败,特雷西斯从他不知道在哪里的潜藏地那里转移目光,而王庭则在特蕾西娅这个不听话的萨卡兹王族灰溜溜的离开后紧追不放,到那时乔仑们再偷偷摸摸的起势必定了无缺点。 “……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这么早做准备不对劲?” 乔仑沉默了一下,问道。 “ 不只是我,孔明、郝昭都觉得这么早不太合适,马卡龙认为最好等他的亚楠改造结束看看成果在尝试卡兹戴尔的整治,莫里亚蒂则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准备不足,仓促开始和找死没有区别。” 琴酒非常耿直的回复道,乔仑的分身与他的记忆是共享的,只是随着分身的增多而日益庞大的信息量让乔仑不再每天翻阅,但分身们共享的感官终究与本体相连: 乔仑本人的犹豫和举棋不定和羽毛们观察到的客观事实让战略部的分身不建议如此仓促的开始早起准备。 “嗯,我能想到每个人的理由。” 乔仑控制琴酒的身体说道,“无外乎是我现在想象的外部困难。” “郝昭是守成之将,他考虑的是兵员的绝对性不足:卡兹戴尔的民族主义情节已经成型,对于另外种族的率领他们会有天然的反感,所以我们要采用大量的萨卡兹人作为士兵。但当前的局势无论是雇佣兵还是其他精英干员全部服务于内战双方,剩下的厉害人物则在王庭和那帮老银币狼狈为奸。至于自己培养……” 乔仑嗤笑一声,“难,而且耗费时间。” “孔明是总领所有大小事务的丞相,他的理由那可太多了。农业上他所采集的优良种子在卡兹戴尔的种植效果还不确定,炎国的农业知识在卡兹戴尔会不会水土不服即使现在已经有白羽毛进行尝试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看到成果。” “外交上我们天然孤立无援,卡兹戴尔的一帮蠢货还停留在封建时期君主制的催眠里不愿醒来,王庭绝不会与我们合作,特蕾西娅不好说,但特雷西斯这个聪明的野心家绝不会让我们削弱他天然的统治基础。” “炎国人、乌萨斯人、叙拉古人、维多利亚人、哥伦比亚人就更不用说了,卡兹戴尔的崩溃让他们吃的满嘴流油,何况某些家伙曾经还和卡兹戴尔有深仇大恨,特蕾西娅的英雄之名就是百年前的反抗战争打响的,这些人或许会在前期和我们若即若离,但只要我们有脱离掌控的迹象这些食尸鬼只会怂恿其他存在出兵。” “工业上同样如此,莫里亚蒂现在才干掉多少工业方面的人才?为了隐秘他甚至只敢对一些三天泡吧两天约妹的废物动手,然后让这些源石技艺差的抬不起头、只能生成白羽毛的寄生体机械的录取知识,明石带领的研究组有六成以上的算力在解析莫里亚蒂所谓‘基于谨慎的完美计划’。” 乔仑明显对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这种怂到连面都不愿意漏的谨慎作风不太感冒,话里话外都是恨其不争:“对一两个中庸但经验不错的工程师动手怎么了?他还有道德洁癖不成?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还单身的土木工程师和工业工程师还不好找?” “马卡龙担忧的当然是总体构架问题,事实上静香和小夫对乌萨斯的调查报告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时代背景不适合我心目中的理想乡时代,生产力最多允许我做到某一任贤君,至于四不像的议会和联邦制度在卡兹戴尔就是一坨翔。王庭这些年干的蠢事还少吗?” “这些构架方面的担忧也很正确,事实上系统仑的记忆本身就证明萨卡兹在前期就是需要鞭子和拳头才能听话——无论贤王还是暴君,他们都会接受,只要你有力量。” 乔仑三言两语就总结了现在面临的大问题,至于琐碎的小问题连提的必要都没有。 琴酒心里放松,随后悚然一惊:乔仑竟然对所有羽毛的动作和思想了如指掌,于是更加拜服…… 是不可能的。 分身都是乔仑,即使因为原料导致思考方式有些偏差,但大体上的考量终究一体——孔明、郝昭、马卡龙……所有分身担忧的、思考的大事件其实都是乔仑本人的担忧,所以琴酒一点也不意外乔仑知道这些。 “等下去的理由有很多,我的脑子里也有数不清的想法,他们都在告诉我就这么憋下去就好,忍耐到最后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现在如果厌倦了这种单一无聊的事情我甚至可以附身明石克隆出来的乔仑弟弟去外界闯荡。” “我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可能会碰到拿着巨剑的火发女人,我和她碰到后因为某种问题争论,用某种能力治愈她的疾病,两个人游遍泰拉,最终在一个有趣的地方住下,一起看夕阳落下,看漫天星尘。” “或者会碰到银发红瞳、一手高尔夫剑法力能开山的铁憨憨,用一手浅显的工业知识搭建出精致的抽水马桶,被憨憨惊为天人,期期艾艾的商量着能不能走一段时间,最后在一次危机中两个人互相诉说自己的隐秘,互相舔舐伤口,最终和她两个人一起到她的故乡完成她的使命。” “再或许附身乔仑弟弟的我会遇到一个头上长着黑角又飘着黑色光环的蓝发萨科塔人,风一样的两个人旅行一段时间后分开,互相都觉得对方是 个有趣的人,又因为某些缘分散了又聚,聚了又散,通过郝昭和孔明,我知道了萨科塔的秘密,原本风淡云轻的萨科塔被我的揭短气得不轻,也开始找我的问题互相揭短,两个欢喜冤家渐渐生出感情。” “这些都很有趣,我能抱得美人归,至于卡兹戴尔的大业可以交给你们操作,在我们的眼光和情报优势下这就是一个填图的任务。确实危险,但细细想来又很简单。” “最后当然是无忧无虑的和这些可能中的美人们生活在一起,互相治愈、互相分享,我们甚至可能有一些孩子。” “至于萨卡兹人?我终究是个穿越者,这些人的苦难和痛苦我不是已经治愈了吗?他们在我的治下安居乐业,兴致起来我可以随便附身一个羽毛享受金碧辉煌的生活,甚至去访问泰拉上任意一个国家,用强大的武力得到无尽的尊重和讨好。” 乔仑轻声说着,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这么做的好处,怂恿他、期待他,告诉这个疲惫的心灵放松放松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自己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或者说,是不符合我的人格和教育的。” 第十三章 卡兹戴尔之王(2) “哪里不符合你的人格和教育了?我看你对直觉里的未来挺满意的。” 琴酒根本不吃乔仑这套,在他的感知里乔仑对这样的未来分明相当意动——穿越前二十多年,穿越后接近四五年的单身生活,可以做魔法师的乔仑会不想来一段情感填补空白才有问题。 “而且……说实话,咱们自己的满意和幸福才是你最初的目的不是吗?想办法把自己熟悉的样子在泰拉上复生,再追求回到过去,这不正是你乔仑最初的愿望吗?” “为什么要为了注定的结果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好吗?” 琴酒作为最初的一批羽毛,无疑更了解乔仑的黑历史,明石这类新诞生的分身会觉得立刻发动是乔仑的选择,孔明这一批却明白他在做的早已与最开始的追求偏离。 “因为我害怕。” 乔仑没有思考的回答,或者说,藏在卡兹戴尔的大地深处时,不断地收集泰拉的资料时,甚至他还是蓝点的跟班时,他就在漫长的沉默中不断诘问自己,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我不害怕你们的背叛,因为血未冷一直都在我的掌控,分身衍生、能力汲取、算量更迭……就算你们背叛我我也可以轻松镇压所有问题。” “我也不害怕过早开始带来的一系列苦难:农业上没有资料当然棘手,可在没有优良种子的时候萨卡兹是怎么活的?他们用普通的种子、粗劣的技术在天灾遍地的土地上一样过活,一时的水土不服可以改进,时间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外交上更是可笑,弱国无外交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自己讲给自己听?我们能通过与他们狼狈为奸获得物资,那么干回老本行,把他们运来买卖的生产资料全部劫走一样可行。即使他们想方设法的寻找代理人,我们这么长时间的研究能力难道无法战胜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 “至于工业?这更简单,任何工业的发展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对空间的需求尤甚。没有一处空旷安全的地方,莫里亚蒂所有的谨慎都是犹犹豫豫的自我放弃,这不是闺蜜那种老银币才能吃香的设定世界!” 乔仑逐条逐句的反驳自己提出的观点,把孔明提出的大问题贬斥得一文不值。 “兵力、军事上我们确实不够,但从现在起向上溯源,有多少萨卡兹死在卡兹戴尔的大地上?马卡龙掳来的能力不是正合适?这些死在大地上的人物未必没有狠角色,既然当今时代我们找不到,自己打造又有何不可?” “政体?什么时候一个国家的政体是靠口嗨和抄袭确定下来的?叙拉古、乌萨斯、龙门和卡兹戴尔的情况一样吗?抛开实际直接说找不到合适的政体?我什么时候要求他们给我一个完善的构架了?为什么他们话里话外的告诉我这不行那不行?” 乔仑的情绪越发激动,但琴酒出色的战斗方向进化让他的肺部已经适应了快速呼吸和大量储存,于是即使泰拉人也喘不过气来的举动毫无波澜,乔仑依旧能用清晰的口吻继续阐述问题: “这些确实是问题,是所有试图在卡兹戴尔表达意志的存在抓掉头发也未必能解决的大事,可对于我们来讲有什么不可克服的?这绝不是我们无法面对的灾难。” “我不是在贬斥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我的思考就是你们的思考。” “我从你们的反应里看到的是什么呢?是我自己的懦弱,是我待在舒适圈里自欺欺人的可笑卑鄙,是我乔仑一旦安定下来就开始找借口故步自封的愚蠢和自甘堕落!” “穿越前我抱怨过世事不定,时事唯艰,认为 自己大材小用,命途多舛。可我自己都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大学四年我都干了什么?” “自甘堕落、自卑自贱、自我放逐!” “我用内卷来安慰自己,可我知道,是乔仑这个人不行!” 乔仑平淡的点评自己的过去,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谦虚或者自卑,他只是用一种残酷而冷静的态度观察过去,思考出一个客观又悲哀的结果: “我这个样子就算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乔仑笑了一声,“最好的预想是带着现在的力量回到穿越的那个时间点,来一段兵王回归或者陈北玄的装X史,我当然认为这样很好,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人总是要考虑所有的,如果只能用普通人的身份回去怎么办?如果我回去的时间节点唯一的结果就是子欲养而……” 他说不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儿后越过了这个话题。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 琴酒没有说话,现在所有羽毛都在准备完成乔仑卡兹戴尔大王的构想,却没有一个人思考最终愿景实现面临的考验。 “如果是直觉里那个幸福的我,我更大的可能是放弃,是想方设法联系了解内心的遗憾,然后在泰拉和自己的孩子过日子。” 乔仑冷冷的笑了一声,以一种不甘的语气自嘲。 “我还不知道自己堕落起来会是什么个鬼样子吗?乐不思蜀下我连过去那两个人的样子估计都记不清了!” “那你预想里的那些红颜呢?真没想过和她们聊聊?有不是分身的人抚慰自己不是也挺好的吗?” 琴酒追问道。 “红颜?” 乔仑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两个月亮,无时无刻不再提向乔仑这个地方不是自己的故乡,他只是个异乡人。 “当你提出这个名词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了。” “我自傲不凡的觉着自己是个人物了,和一些有趣又美丽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一番自我感动的努力后抱得美人归,不失为一份佳话呀。” “呵。” 乔仑伸出手探向月亮,仿佛要将这两个天体纳入掌中。 “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就是在向自己妥协,乔仑就会回到曾经那个自甘堕落的自己,那样普通,那样绝望,那样自我欺骗。” “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这不叫爱情,这叫互相折磨。” “既然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去祸害好姑娘?” “说白了,品性连个普通人都不如的、曾经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拥有爱情?” “那你就放弃了这些?” 琴酒质问他,“我没觉得你在放弃,至少马卡龙就证明你没有放弃这些。这样卑鄙无耻的渴求某些人偶,和你现在的说法完全背道而驰。” “这有什么不对的?” 乔仑奇怪的反问琴酒:“拉尔是因为我救了她的命,她自己又没法控制,失控下去就是个精神病人,以自由为代价向我换一个正常的机会有何不可?” “拉普兰德率先出手,即使有第二人格修女存在可以阻止她的背叛和狠毒,但她对马卡龙的杀意从未消散。羽毛只看到马卡龙和拉普兰德之间的温情脉脉,可他们哪里看得到这只故作优雅的独狼内心的暴戾和无情?” “马卡龙没有杀她,再将修女复生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但他也没放过拉普兰德,他们在故意的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只是马卡龙更为坚强也更为谨慎,拉普兰德输的一塌糊涂而已。” 乔仑的解释如此无情,却又如此合理,琴酒只是想想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那你就放弃了自己幸福的未来?” “什么是幸福?” 乔仑反问他。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 “我宁可做个孤家寡人,也不要再做回那个自怨自艾的乔仑!” 血未冷从未如此激烈的回应乔仑,蠕动的黑色血液吞食理解着骨骼中的源石,吸纳、摧毁、理解、重现,剧烈的自我增殖感染了两具尸骨,逐渐形成了人形。 一点解释 可能有不少读者大大不太理解乔仑最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不是道德水平的问题,是乔仑害怕自己一旦堕落起来就刹不住闸的问题。 有的时候堕落就是这么简单,一旦开始人就不断的安慰自己做到这里就行了,没必要继续做下去,享受一会儿吧。 一步妥协步步妥协,一点一点不断给自己卸去负担,当没有人约束的时候,这种思想的滑坡是非常快的。 乔仑其实一直是个自私的人,他想做出一番事业,他想回到故乡夸耀自己,他想人前显圣…… 他有太多的想法愉悦自己,所以他无法容忍自己重新变回穿越前得过且多的日子。 既然不想回去,也不想懒惰安逸下去,可有没有什么 困难苦楚逼迫自己,提醒自己,那就只好自己给自己创造问题,不断进化下去了。 本质上乔仑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为了自身的进步他不在乎要牺牲什么,只要变强下去他就能很开心,也不在乎这个过程中要吃多少苦。 他的追求其实不是什么普通美好的日子,只是最开始没有力量他觉得那样的日子会过得很好,但这样的生活度过一段时间后他就会无法忍受——既然我能获得那么强的力量,为什么要一直平凡下去? 终究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心中有猛虎,终究是想要吃人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会因为家庭爆发出更大的力量,可最开始大家还记得吗?乔仑的心灵构象是伊内丝看不到的风。 当风停下来时,那还是风吗? 当乔仑有家庭时,责任,亲情,爱情确实会让他幸福,但也会让他面目全非,他会犹豫,会权衡,会自我安慰自我束缚——他毫无疑问会爱,而爱对一阵风来说,未免致命。 而且我也没说以后会不会来一段真香桥段啊(ーー゛)。 第十四章 卡兹戴尔之王(3) “老哥,要活儿吗?” 这是最近逃难萨卡兹最常听到的话。 说出这种疑似人**易活计的人也是萨卡兹,不过形象各异:有时是刚猛强壮的萨卡兹壮汉,尖角如刀,目光如狼似虎,时不时偷瞄眼前人的要害,把只能算是萨卡兹普通人的难民吓得瑟瑟发抖,不得不拖儿带女去了壮汉介绍的地方。 有时又是一脸空虚的瘦削萨卡兹,长得歪瓜裂枣,偏偏歪的有气场,看起来就觉得是个狠毒勇猛的战士:完美符合萨卡兹一族的美学。阴鹜的眼神、刀削斧刻的鼻梁、抿得紧紧的薄嘴唇……这种常见于萨卡兹王庭隐秘部队的长相让不少难民也将信将疑的跟着介绍去了。 当然,萨卡兹族的美人也不少:白色头发、尖利长角的女性萨卡兹;白发红角、带着两根酷似蟑螂须子呆毛的萨卡兹女人;甚至是长着冰蓝色冰晶弯角的白发少女:明明长相差别很大,可见过那位皇女殿下的萨卡兹偏偏觉得和皇女一个感觉的贵人! 这些一看就是卡兹戴尔弄潮儿的男男女女偏偏没去做萨卡兹民想象的那些大事,反而在四处流浪的难民那里接地气的反复活动脸部肌肉做出温和的样子,向他们问接不接活…… 一看就不怀好意! 可萨卡兹民也没办法了…… 随着内战的进行和那些强大萨卡兹组成的佣兵在各个国家接活背锅,萨卡兹的名声越来越臭,他们这些普通人在外面根本不被接纳,而返回卡兹戴尔? 内战已经让萨卡兹平民流干了血,他们也很难在卡兹戴尔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了。 明知这可能是一趟不怀好意的雇佣,可颠沛流离的萨卡兹人还是跟了:不少人也知道莱茵生命之类的医疗公司黑幕频发,他们不也咬咬牙卖了自己去活命吗! 于是卡兹戴尔边境成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大量的萨卡兹平民在这里失踪,不少佣兵从以往难民扎堆的简陋营地经过时甚至把那里当做了废弃地! 可王庭也好、巴别塔也罢都没得关注:王庭的老杂碎们对莱茵生命之类的资本巨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让他们对人群的变化数字不太敏感。 皇女殿下确实英明神武,可她关注的是跟随她的士兵和干员们,平民与她的见面终究是一场擦肩而过:对双方而言这场碰面都很危险。 至于摄政王特雷西斯? 这位大人物远在其他国度,利用军情和赦罪师这类秘密部队远程遥控卡兹戴尔局势,哪里会关注这些来之无用弃之可惜的鸡肋会怎么样! ——当某种超凡因素作为变量加入考量时,普通人的价值其实是无形间被削弱的。 大人物们招揽强大的萨卡兹,普通平民有用也无用,被双方默契的忽视了一部分价值:不少精英干员觉得皇女殿下能为这些平民指引一条出路就能算得上是仁慈了呢! 最终发现这种大规模神秘失踪的反而是人贩子莱茵生命、洛肯水箱之类发现实验材料价格上涨的利益受损者,以及在卡兹戴尔洒下数不清的间谍种子,结果间谍也大量失联的其他国家人士。 可他们毫无办法:就像是萨卡兹夜间时沸沸扬扬的午夜幽灵,这些萨卡兹平民失踪起来毫无消息,没有任何记号残留,或者说间谍的特殊痕迹一直留到卡兹戴尔边境就完全失踪,一点预兆也无。 但他们同样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莱茵生命这种草菅人命的公司也得考虑在卡兹戴尔的名声,万一有萨卡兹借机哄抬人价怎么办?大量莱茵生命人员入侵卡兹戴尔带来的坏影响可不是一两句空口白牙的允诺能解决的。 他们得往外吐血! 对于资本家讲往外吐肉? 医疗公司们默契的选择隐瞒消 息,让被他们招募的萨卡兹把自己的价格稳定在一个极低的数值下。 卡兹戴尔周围的群龙巨虎? 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就是脑袋进了水也不可能让这些人因为这种不知真假的消息大举派兵啊? 百年前的卡兹戴尔抵抗战争这些人可都记着呢! 仁慈的皇女殿下安慰他们、祝福他们,告诉他们一条未来的明路,仁慈的给予萨卡兹选择的自由。 野心家不在乎他们,为了自身诉求的渴望让他天然的吸引那些强大的萨卡兹,这些渴求用手中的剑为卡兹戴尔割来天空下土地的战狂同样不在乎这些懦弱弱小的同族。 王庭的老杂碎醉心于平衡政治,左右许诺试图换来更大的利益——这些纯粹的利益生物最近因为特雷西斯开出的高价码和摄政王若即若离,而特蕾西娅不知所云的纲领让这些岁月里的垃圾颇为不适。 于是他们决定做点什么让这位萨卡兹六英雄之一付出点什么。 而发现这种失踪现象的恶徒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去追查这一现象,他们竭尽所能的在卡兹戴尔这片战乱土地上拼命吸血,恨不得让这个恶魔之乡就此消失。 在这种共同的忽视下,萨卡兹平民流逝的越来越多,往往一队的萨卡兹难民拖朋带友的出现在边境,就被肆意呼喊着“老哥,要活儿吗?”的萨卡兹人招募离开,不声不响的化为卡兹戴尔‘幽灵’。 这些人现在厉害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熟练,他们会用极快的速度在萨卡兹民里找到暂时的领导者,向他们询问愿不愿意离开,再由这些人指挥难民——至于不愿意的? 他们当然不会强迫,但也不会泄露消息,往往是一场大迁徙过后这些死不松口、觉得可以在其他国境过上好日子的萨卡兹人一觉醒来,惊觉整个营地只剩下自己一家和三三两两的残羹冷炙,惊恐的叫着“卡兹戴尔幽灵出现了!”火急火燎的离开边境,奔向自己想象中美好的未来。 至于他们会不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萨卡兹贵族们过得比谁都滋润,萨卡兹强人们用武力讨日子,最差的也比这帮平均素质之下的平民过的好,而泰拉各地对萨卡兹人做下的一条条恶行已经深恶痛绝。 谁知道这些背井离乡的萨卡兹能不能获得好日子呢? 第十五章 维多利亚来的奇怪人士(一) ——卡兹戴尔幽灵。 近些年兴起的卡兹戴尔恐怖传说,似乎是因为连年内战唤醒了被古老萨卡兹王者封印的远古怨灵,这些在久远的岁月里四处掠食、肆无忌惮的魔物邪神正随着萨卡兹的流血不断恢复。 他们的能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满足于普通的血气流逝,于是在脱困的某个晚上,遍体红毛的晚年圣王和他的子嗣被唤醒,在这片留了太多血的地方嚎叫疯狂,为这些生前的死敌四处奔波寻找血食。 起先还只是对气血旺盛、煞气浓郁的卡兹戴尔精锐佣兵动手,用这些充满能量和坚定意志的肉体解封邪神的桎梏,而随着那持续数月的哀嚎痛哭,越来越多的无辜人士被卷入其中。 莱茵生命、乌萨斯、炎国、叙拉古……数不清或明或暗的势力被无法观测、不可名状的邪神捕捉吞食,变成了邪神的饵料,吸引更多的苦命人前来献上生命。 这绝非无端揣测,大量的失踪让很多人夜不能寐,莱茵生命的特勤小队,由大名鼎鼎的安保科精锐和经验丰富的老教授组成共同探险;乌萨斯的千人军队,对于乌萨斯那些灰色牲口来讲当然算是各小队,可在卡兹戴尔掀起的反对和警惕却譬如浪潮; 炎国的天师小队,由不少雷法凌厉的炎国贵族带领;还有雷姆必拓、莱塔尼亚、维多利亚等等势力都有各有千秋的人士参与。 有的是震怒于失踪人士的不明不白,有的是对敢撩虎须蠢货的天然怒火,也有人是对消失的学者知识的迫切需求…… 出于种种或私或公的理由,这些菲林、麒麟、瓦伊凡、乌萨斯……都开开心心的来,开开心心的没,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在不明所以的震怖中失魂落魄的离去。 一时之间赌这些外来人不信邪的在夜里探险会有多少消失成了没有酬劳的萨卡兹佣兵里颇为流行的赚钱方式。 无论佣兵营地主管还是大主顾也都愿意用这种荒谬的娱乐方式把这些佣兵留住,让问题解决后这些泥腿子们依旧可以为他们流血。 巴别塔有一位古老的女勋爵,对于卡兹戴尔远古怨灵的传说嗤之以鼻,但出于谨慎制止了所谓的探寻计划,让这些疲于奔命的精英干员们捡回了一条命——巴别塔顶级精英干员之一Scout差点就打算过去谈谈卡兹戴尔幽灵的跟脚了! 结果还能是什么呢? 当然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那时候的琴酒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 是被他抓住就难逃一死,就算是点子扎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战略性放弃的优质资源,琴酒也会直接撕开对方的血肉抽取巨量的鲜血离开。 量大到血魔这个臭名昭著的种族都被放下怀疑了! 摄政王特雷西斯财大气粗的派了一个赦罪师小队前去,这些带着面具,沉默凌厉的黑袍人带着十足的谨慎和精妙的武艺,在摄政王下属军队的热情招待下于午夜离开,前往咆哮声最为激烈的地方展现摄政王的威严——必要时刻可以允下巨大的利益招揽。 结果…… 据险死还生回来的女性赦罪师口述,某种看不见的阴影袭击了他们,速度极快,前一秒还是所有人小心翼翼按照队形向目标靠拢,下一刻威力巨大的爆炸和殴击就降临到饱经训练的赦罪师们身上。 任何防护都毫无效果,熟练精妙的赦罪师群体法术立场根本捕捉不到对方的身影,当他们从短暂的眩晕和立场法术失去作用的惊愕中清醒过来时,第二轮观摩不清的袭击到来了。 这次是短暂的殴打。 没有怜悯和询问,赦罪师坚韧的肉体对袭击而来的敌人脆弱的像是纸板,隐性的对手轻车熟路的一路撕裂队伍——从爆裂的伤口来看可能仅仅是用极快的速度物理穿过阻挡的人墙。 引起的后果殊为惨烈,任何阻挡都被撞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从夸张描述变成物理现象,这些以往剑术通天、法术强悍的狠人被看不见的直线撕碎,断臂、大腿、破碎到认不出形状的内脏,混合着各种恶臭极速混淆了赦罪师们的鼻腔。 当他们用仅存的理智和冷静再次集结成队时,六十人的小队被几次穿插杀了大半,短短五秒竟然只有不到二十的赦罪师活下来。 即使如此,也有不少是被快速穿插撕裂手臂、大腿,只能用医疗法术短暂应急的伤残人士。 萨卡兹引以为傲的源石法术和坚韧肉体什么都没做到,看不见的敌人像是对待玩具一样漫不经心的摧毁了一切有生力量。 赦罪师们情知无法完成任务,但又因为这位看不见的敌人陷入两难——前进是死,退后恐怕也不得活!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攻击继续降临了。 依旧是毫无抵抗的屠杀,只有现在已经更改代号为闪灵的赦罪师用极佳的剑术天赋把剑横在胸前,勉强挡住了一次穿刺——或者说,被对方放过了。 因为当失魂落魄的闪灵回到摄政王一方的军队时,身经百战的萨卡兹队长都不由得承认对方放了她一马: 这把D32钢搭配秘密金属,以特殊秘方铸造的剑体已经被粗暴的打弯! 仅仅如此未必会引起萨卡兹佣兵队长们的惊惧——虽然对他们而言能把D32钢打断就已经是神话级别的了,让他们无言的是上面清晰地印下了一只拳印。 更为可怕的是,袭击者居然在一场战斗中发现了这一点,出于谨慎还在这枚拳印上慢条斯理的擦去了手纹,在凹陷里留下一只只模糊的指痕。 这不像是交战,更像是踩蚂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鞋印留在地面上有点心虚,于是用鞋底摩擦了几下,把特殊纹路直接清理掉了。 事后也发现了这一点的闪灵从此挥不动剑,那把弯曲的剑也作为政务出现在了黑铁宫里,而从此陷入噩梦中不断警醒的闪灵即使拿起剑也没了继续变强的勇气。 她甚至提交了辞呈,打算离开赦罪师自我流放。 赦罪师首领可怜她,以至于这位闪灵的申请前所未有的顺利,轻轻松松地离开赦罪师团队,甚至还领了不菲的退休金——让一个剑术非常的萨卡兹失去前途,哪怕是首领都觉得过于残忍了! 而闪灵提交的报告里更是不断地提到对方在杀到只剩闪灵一个人时轻轻靠在她的背后,将冰冷的呼吸不断吹入她的脖颈,无论闪灵用多么快的速度转身或者极速的向背后刺剑,都没有反应,冰冷的呼吸一直在她的脑口吹向大汗淋漓的脊背。 许久,当闪灵握不动剑,但还是颤抖着尝试攻击时,这尊看不见的幽灵才发出模糊的声音,似乎是在品评她的剑术: “实在一般,最多掺杂了点文不成武不就的精神源石技艺,这点功夫就叫剑圣?” “差!” 一个晃神的功夫,什么都消失了,就只剩下疲惫不堪的闪灵面对满地残肢断臂,绝望的把死亡的赦罪师们安葬。 …… 除了这件最为真实的描述,其余或真或假的传说也广为流传,让此刻从维多利亚的伦蒂尼姆跟随家庭偷渡回卡兹戴尔的小炎熔害怕到每晚只敢和姐姐芙蓉一起睡。 第十六章 维多利亚来的奇怪人士(二) 小炎熔其实不想和父亲一起回到这片她一点也不熟悉的土地——她和姐姐都不是土生土长的萨卡兹人,卡兹戴尔这片充满悲欢离合的土地对她们来说,尚还是父亲嘴 里充满伤痛的故乡。 因此即使维多利亚的伦蒂尼姆对萨卡兹并不是那么友好,两姐妹还是适应并习惯着生活带来的苦涩与艰难。 小小的两朵花开在不算贫困的普通家庭里,自顾自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小炎熔总是喜欢和贫民和流浪的孤儿打交道,一方面听他们说一些有关无关、捕风捉影的扯淡话,一方面又做些好事——比如弄些吃的分给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们。 小芙蓉则温顺可爱,在周围的邻居那里有很好的风评,即使是个萨卡兹,也有不少的维多利亚人觉得是个很棒的儿媳妇人选,撺掇自己家不成器的坏小伙和芙蓉交流交流。 原本就这么下去的话,一切应该都会慢慢变好吧。 无论小芙蓉还是小炎熔都能过上平平淡淡的人生,结婚,生子——当然,小炎熔可能会因为与流浪孩子们的厮混觉醒小小的正义之心,偷偷跑出家去主持正义。 但在萨卡兹佣兵大批量的离开卡兹戴尔四处乱窜、不断接取阴私生意,也把这些黑锅背的稳稳的时,小芙蓉和小炎熔的日子就有点难过了。 ——原本可能并没有什么,总有萨卡兹佣兵会厌倦不断杀死同族的日子,咬咬牙拿着还算丰富的报酬离开,然后被佣兵时期养成的习惯花个精光,无奈之下重操旧业,拉上一批老兄弟四处接活。 这很正常,自内战以来这样的情况谈不上普遍到人人皆知,但也算是上层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民众在信息管制下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特别是维多利亚还是一个颇为宽容和开放的大都市,对萨卡兹人接受的能力也比较高。 可一件事改变了这种慢慢放血的情况: 卡兹戴尔幽灵。 这种突然出现的恐怖东西最开始出现时,佣兵们只觉得是一只奇怪的佣兵团在造势估价,打算炒起名头加入内战一方拿个好差事,他们甚至有闲心嘲笑那些在夜里被失踪的可怜队伍们。 在老手们的印象里,这种待价而沽的架势多了去了,他们甚至敢拿卡兹戴尔幽灵能活跃多长时间作为筹码赌上一盘。 结果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当经验丰富的佣兵们反应过来时他们的人数没了一半,开在卡兹戴尔腹地的佣兵营地一家接一家的团灭,无声无息,没有痕迹,悄无声息间只剩下开在边境的卡兹戴尔营地还能给佣兵们存身,剩下的地方到了夜里完全成了幽灵的狩猎地。 一时间所有萨卡兹佣兵风声鹤唳,他们用强绝的武力决定自己的命运,也剥夺了弱者的生命,而现在,他们成了天平上最微不足道的筹码。 但佣兵们好歹好有点指望——特雷西斯发现这种诡异的情况派遣了近三千人,吹成一万人的军队来给卡兹戴尔幽灵见见世面,特蕾西娅那边不清楚,但作为尖刀的阿丝卡纶绝不会坐以待毙,即使女勋爵的命令也未必能改变这位女将军的残忍和冷冽。 不少安心下来的老佣兵们还嘲笑卡兹戴尔幽灵不知进退,现在倒好,内战双方都成了他的敌人! 随后的情况把佣兵们的脸打得啪啪响。 幽灵可没管谁是谁的部队,无论是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阿丝卡纶探险,还是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军团,通通被可怕的力量完全击坠,以往的荣誉和战绩成为幽灵的可怕传说里微不足道的一笔。 直到某个时间点,幽灵突然消失,仿佛他背后的某种东西已经吃饱喝足,正逐渐消化得之不易的血食,也为了循环生态,让更多的饵料发育的完善些,夜间的卡兹戴尔逐渐恢复正常。 不再有夜晚行军佣兵团全员消失的惨剧,也不会有酷烈的绞肉机式厮杀——当夜晚不再作为作战选项时,佣兵们为了糊口就只能在白天喋血,这让战争的烈度进一步升级的同时,有稍显荒谬。 而现在终于结束了。 但也有不少佣兵实在害怕,或者说,目光远大。 他们细思极恐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个营养不良的人吃饱喝足,放过了大批猎物不去杀戮储存,那他想要干什么? 只能说是这怪物在逐步补充亏空的身体,逐渐恢复力量,打算修复好之后在大快朵颐,痛痛快快的吃个饱。 在这种不知是谨慎还是懦弱的担忧下,不少佣兵团利落的离开了卡兹戴尔,让这片自内战以来就不断流血的大地终于能够休息些许。 可还是有不少野心勃勃之辈在佣兵营地里寻找机会,试图当上一个全新的弄潮儿。 然而,一个月之前,离开团队的担忧成真了。 卡兹戴尔幽灵再度出现了! 这可怕的怪胎也更加饥不择食了。 以往他们只能在腹地寻找血食,而现在狩猎范围直线增加,甚至不再局限夜里,白天时也有不少重新建成的佣兵营地直接成建制的消失。 这恶鬼甚至不再满足于血气旺盛的萨卡兹佣兵,也 对将要离开他狩猎圈的普通平民下了手: 他似乎重新唤醒了另一种妖物:这些有着萨卡兹人外观的东西会在难民堆里反复说些优渥的条件,用优美的嗓音迷惑这些可怜人跟着他们离开。 于是茫茫荒原间除了少数幸存者,再也没有了这些平民的踪迹。 幸存者往往一觉醒来发现周围完全清空,从他们的回忆来看,这些妖物与幽灵不同,似乎会遵守某种规则,只要没有违反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偏偏他们完全失去了当时的详细记忆,只能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些类似萨卡兹人的东西和他们交流,与悄无声息间完成了生死的轮替。 更加恶劣的环境对于无法离开,只能在卡兹戴尔腐烂的萨卡兹平民毫无影响——他们也不打算离开,只是在这片地上混日子,不饿死就好。 可对于佣兵们就有点可怕了——于是更多的强人不得不满怀惊惧的离开这里,潜入不同国度做些见不得人的工作。 ——还能有什么方法拿到钱呢? 过于微小的工作能给出的报酬连他们的装备维修费用都给不起! 只能是完成那些大人物见不得光的狠毒计策了。 而这些佣兵们粗暴的手段和狠辣的作风往往不在乎周围人士的伤亡——还能怎么样呢?即使开明的维多利亚人也无法忍受这样三天两头不间断的恐怖袭击了! 于是合理又不合理的,小芙蓉和小炎熔的父母丢了工作,连打零工的机会都没有,一夜之间这个稍有积蓄的小家庭仿佛就要分崩离析了。 ——当过于巨大的困境降临时,哪怕是成年人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维多利亚对萨卡兹的排外越来越重了,芙蓉和炎熔的父亲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现在还只是找不到工作,可这些佣兵为了糊口会不断做下去,维多利亚的情绪也会越来越激动,到时候…… 这些菲林的发家史可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清白啊…… 直到某位穿着低调奢华的侦探找到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小家庭。 第十七章 维多利亚来的奇怪人士(三) 这是个很奇怪的年轻男人。 黑色头发垂至肩膀,毛茸茸的黑色猫耳,却没有一点抖动的迹象,平淡又优雅的立在头顶,连上面的绒毛似乎都透露着高傲和贵气。 侦探穿着黑风衣,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下面着一条黑色耐磨的厚料裤子,用腰带勒住,底下穿着皮鞋。 全身纯黑,在伦蒂尼姆这样的装束其实相当普遍,显得非常低调,可从衣服的面料、特殊的标志和手工缝制的饰品来看,这又是许多件价格不菲的奢侈衣装搭配而成,在这个男人诡秘奇异的气质衬托下愈发精致奢贵。 男人非常奇怪,带着一面带着奇特花纹、只遮住上半张脸颊的舞会面具,又在面具外面带了一片单片眼镜,一双带着湛然神光的眼睛如妖似魔,唯一有趣的就是他带着维多利亚侦探小说里特有的猎鹿帽,似乎想证明他的身份。 纯黑色、只有面具截然不同、多此一举的在面具外套了一片单片眼镜、眼睛发出从未见过奇异色彩的古怪男人就这么平静地来到小芙蓉和小炎熔的家里,在母亲紧张的招待下等待两姐妹的父亲回来。 ——可怜的父亲又出去找工作了! 他是个习惯良好的男人,脾气温和,不饮酒,偶尔抽烟,但都是从家门出去和邻居们一边聊一边抽,房间里一点烟味都没有,即使失业这个男人也没有染上恶习,依旧在想方设法试图在伦蒂尼姆继续保持还算体面的生活。 母亲也告诉两姐妹没有关系,他们会熬过这段艰难岁月,后面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涉世未深的小芙蓉和小炎熔都相信了,却没有看到随着时间流动,父母之间愈发频繁的夜谈和母亲愈发忧虑的眼神。 几天前父亲带回了不少食物,还给母亲和孩子们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孩子们的母亲有了失业以来的第一件衬衫,白色棉绒,摸起来舒适又暖和。 小炎熔得到了自己喜欢的法杖模型,小芙蓉则拿到了一只小小的针线盒,欢天喜地的缝补了被妹妹不小心扯烂的小布偶。 父亲说是有一位大人物看上了他的技术,打算雇佣他,提前给了订金。 母亲则露出了没有零工后的第一个笑容,一边低声的埋怨父亲花没必要的钱给她们买东西,一边又问他雇佣他的人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危险。 父亲则用爽朗的笑容告诉她没什么关系,只等几天后的好消息。 但父亲也没有把希望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几天他又想方设法的去找以前认识的老伙计介绍工作,见缝插针的给他们的未来找好后路。 而在今天这个给了大价钱的雇主来到了这里。 “感谢夫人的茶,”男人在脱帽显示礼遇后被小芙蓉和小炎熔的母亲请到了家里,坐在一家四口 经常吃饭的方桌旁,被母亲递上了一倍普普通通的红茶。 “虽然现在日子有些不景气,但看得出来,在夫人这么贤淑的照料下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 男人恭维道。 他又喝了一口红茶,顺便把猎鹿帽放在桌子上,隔着面具打量屋子里的陈设,眼睛居然发出了湛蓝的光彩! “喜欢干净、顾家,对两姐妹的要求不高不低,但相当疼爱她们两个,而两个女孩子也很喜欢夫人你,而家里的男主人明显是个情愿背负责任的好先生,在家里备受尊重。” 摇头晃脑的看完,男人又笑着和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的母亲聊道。 “?先生,您说的很对。请问您是……?” 紫色头发,弯弯双角,模样清秀、身材姣好的母亲对男人的说辞非常警惕,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干巴巴的暗示对方注意他们的隐私。 “唔……” 大侦探下意识地观察了母亲的反应,把漂亮的小妇人看的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用餐盘护住了胸前,也把两姐妹护在身边。 “啊,确实。” 侦探的嘴角翘了翘,划出歉意的弧度:“夫人,我叫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维多利亚菲林人,是个侦探。” “我在不久前接到几次招聘广告,帮着雇主在维多利亚招募一些技巧熟练、经验丰富的萨卡兹工程师,开的价格非常不错,您先生在工厂里的表现在工头眼里只是个工具人,但他的同事对他的评价很高,几天前我找到他和他谈了不少,是个基础扎实、经验丰富的好人。” 名为克莱恩的侦探笑着像母亲介绍自己的背景,回忆和父亲见面的场景作为证据以示自己的无害,顺便邀请母亲坐在他的对面继续交谈: “请坐夫人,我并非是什么色中饿鬼,虽然您的美貌令我心生欢喜,但一个维多利亚绅士不应该对着一位顾家也爱着丈夫孩子的夫人做出出格的举动。” “我只是……处于侦探的习惯观察一下被我雇佣的人有什么样的家庭,需不需要把家人就留在维多利亚,把他工资的一部分转发给您用作家庭基金,还是带着您和您的女儿们一起奔赴雇主要求的地方。” 俏丽的小妇人虽然还是很警惕,但也在侦探娓娓而谈的嗓音里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听这位会给家庭里的支柱新工作的男人中气十足的讲话: “您的手掌比起那些同样出身的萨卡兹女人略显粗糙,茧子不厚,但从色泽和位置来看不是童年时期留下来的痕迹,这说明您近几年在做着一些辛苦的活计。” “两位小小姐的衣物非常整洁,虽然不是最新款但也不是四五年前的流行款式,从童装式样来看是一年前那位阿斯兰小公主常穿款式的模仿款。” “但小炎熔的指甲里带着一点小小的痕迹,虽然她洗手很认真,但我毕竟是个侦探,能看到一些小小的细节。从颜色来看是这一片位置挺远距离的小巷子里的,如果您最近没带她出去,我觉得小炎熔就该挨打了。” ! 小炎熔浑身冰凉,小小的眼睛在母亲的死亡注视下带着大大的疑惑。 “小芙蓉看样子经常在家里待着,可她很明显昨天熬夜缝补了什么东西,揉眼睛的次数太多了,而且还带着点掩饰的很好的哈欠,左手无名指、中指、食指指头还带着针孔,考虑到她这个年纪小孩子的爱好,估计是一件相当可爱的玩偶。” 完了! 这回轮到小芙蓉被昨晚特意提醒她“不准联系缝纫赶紧睡觉!”的母亲死亡凝视了。 “而夫人您……您是爱着您先生的,而且爱得很深,一个女人面对家庭失去经济来源、丈夫不断出去无望的寻找,依旧能够安心呆在家里如此精细的操持家务、照顾孩子,能给丈夫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让他即使面对如此困境都没有自甘堕落去酗酒抽烟,我想这不会是个水性杨花的交际花。您说对吗?” 克莱恩笑着向眼前听的认真的萨卡兹美妇展示自己的能力,让她手里的托盘移回了方桌。 而这个原型已经从造型上暗示的和直接大喊没区别的男人眼睛里带着湛湛精光,笑眯眯的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和美妇交谈。 甚至还说了不少和育儿有关的话题,让两只小萨卡兹女孩的眼神愈发幽怨。 他还有很多没有说的,比如这个家庭的压力越来越大——细节位置的家具明显有更多的灰尘,但比起常年不擦拭的情况干净整洁的多;男主人对他提出的未来相当警惕——屋子外残留不少烟头没有扔。 两姐妹绝没有现在显示的这么乖巧——姐姐带着巨大的控制欲,克莱恩看到她很多次用手拽住妹妹的手,让后者乖乖的跟她走,而妹妹明显是个四处疯玩的野丫头,偏偏对姐姐千依百顺…… 克莱恩笑笑,继续和带着两个女儿的女主人介绍他在各国旅行 时遭遇的趣事和糗事。 第十八章 维多利亚来的奇怪人士(四) 虽然被克莱恩揭穿了自己干的小把戏,但小芙蓉和小炎熔很快就有喜欢上了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叔叔: 黑发菲林谈及过往经历时妙语连珠,会唯妙唯俏的用很多精彩故事交代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浅显易懂,没有维多利亚人常有的故作高深,因而让一直待在伦蒂尼姆很少出去的妇人和孩子非常喜欢: “但是,夫人。” 克莱恩结束了一个愉快的故事后又继续和孩子的母亲交谈,这位紫头发的人妻仅仅经过三个故事的熏陶就放下了警惕,眼睛里闪着欢喜的光听侦探叙述那些光怪陆离、风俗各异的他国习性。 “千万不要觉得炎国就是一个对感染者宽松的国都,您听这些故事有趣是因为我又加了点小小的修饰。实际上,故事里我碰到的友人韩信在那里过得并不好,或者说,我们两个之间的冒险仅能让他的眼角浮现快乐,却无法让他脸上忧愁的眉毛放松一点。” “他是个血魔,您知道,臭名昭著,他的同族带给他的名声可以点都不好。” 紫发的小妇人一听到血魔这个名字就忍不住颤了一下,血魔这种吸食鲜血的恶魔在萨卡兹内部都是受人厌恶的存在。 “但我向您保证,他是我见过的最正直、最喜欢帮助朋友的好人。血魔的习性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残留,他甚至不喝人血,只是和放养在荒野的牧兽血。” 克莱恩又向听得入神的小妇人安慰道。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冒险,很多时候他都可以咬我一口脱离险境,而我们的友谊让我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可他一次都没有,是的,一次都没有。” “可炎国人不这么想,他们对于萨卡兹佣兵在泰拉上造成的破坏身怀警惕,对韩信更是严加提防,他是个安分人,带着在卡兹戴尔做生意弄到的积蓄打算去炎国混混日子——他那时还没遇到我,自然也不知道维多利亚对萨卡兹的宽容。” 克莱恩提到炎国的警惕和佣兵们造成的恶名无疑让芙蓉和炎熔的母亲感同身受——他们一家的日子被破坏的如此剧烈就是因为那些佣兵肆无忌惮的袭击与杀戮。 提到韩信因为这些事情受了委屈也是叹惋不已,又为克莱恩斟了一壶茶,让讲述故事的黑菲林润润喉咙。 “先是冠冕堂皇的踢皮球,韩信四处奔走,像个陀螺一样被踢来踢去,啊,夫人您见过脱落吗?哦,确实,最近维多利亚也开始出现这些炎国玩具了。就像您经常看到的那些孩子打得吱咛作响的烂木头一样,韩信忙的整个人头晕目眩也只是停留在原地。” “积蓄给出去不少,可到最后每一个愿意给他办事的。一个血魔居然想用钱弄一个炎国定居身份?官老爷们无疑深谙平衡艺术,嘴皮子上下一动就耗费了韩信一半的财产——而他们什么像样的回复都没给出来。” “到最后居然是警局的人去找了他,说他留在炎国太久,如果没有签证就只能滚出这个城市了,韩信能怎么办?他的财产又被敲诈过去一半作为抵押。” “就这么过着过着,我的这位朋友发现他居然在一个月内花完了五年攒下的钱——这里面还有他的朋友给他赞助做生意的合伙钱!” 克莱恩讲到这里无疑义愤填膺,这位一看就颇为富庶的青年人居然会为了自己的穷朋友气的面色发红,芙蓉观察到这位侦探谈到这里时脸颊通红的模样: “可怜的韩信又能怎么办呢?他只好用仅剩下来的钱买了些牧兽,咬咬牙在城市附近放牧,想方设法的赚些报酬糊口,更可悲的是他和他的朋友吹嘘过他在炎国将要创下的丰功伟绩,还约定等朋友们一起过来过好日子。” “结果呢,就是一个人居无定所的赶着牧兽,连**卖奶的钱都被挤压。轮到买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些炎国人不在乎他是什么血魔了,当然,他们也没放过这点,可拿着这个由头的人没有恐惧,只有剥皮喝血的贪婪无耻!” “买入商人想方设法卡他的价钱,您能想象吗?一个卖当天新鲜肉类和奶制品的可怜人被查封了三天,期间求这个求那个都没用,只能看着赚钱的东西日渐腐坏。” “这帮王八蛋又想要干什么呢?” 克莱恩有点无奈地说,“不过是为了从韩信手里压价,他们用这样的手段让这可怜人吃不饱饭了!” “夫人,我是个维多利亚人,还是特征明显的菲林。即使我在炎国犯了罪,这些人也会扭送我回国接受审判。我在那里会接受相当的礼遇。可韩信这样的萨卡兹稍有不对,等待他的就会是永久的放逐,而他这样的奇男子在炎国干正经活计居然连糊口都做不到。” 该说克莱恩不愧是维多利亚人吗? 一diss起其他国家就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 绝,把对方的不公夸大到难以接受的地步,而自己内部的大问题却一笑而过,故意置之不理。 “而现在即使维多利亚都开始对萨卡兹将信将疑,再过不久可能不会有工作留给萨卡兹人。菲林、拉特兰、乌萨斯……非萨卡兹的族群会抢占所有席位,最终剩下的只是一地鸡毛。” “夫人,到那时您和您的先生可能……” 克莱恩笑了笑,向这位美妇人暗示道。 “……” · 后期的话题愈发沉重,让两姐妹打着哈欠离开了正厅,去小小的房间里互相做游戏。 等了不知道多久,两个孩子才听到父亲回来后和克莱恩交谈的声音: “您说的很对,现在工作已经不接受萨卡兹人的参与了。市场上对萨卡兹的待遇已经变成只要是萨卡兹,打白工也不行的地步。” 找了一天工作的男人疲惫的和克莱恩说道。 “这种现象原因非常明显,当然,这得是对消息灵通的人来说。不瞒您,最近市场上有不少萨卡兹佣兵借着招工的名头潜入工厂,做些,嗯,非常恶心、无耻、愚蠢的破坏行为,这也让原本正常生活的普通萨卡兹愈发被排斥。” 克莱恩漫不经心的说着一些能让普通人心惊肉跳的消息,向男人暗示此刻维多利亚对萨卡兹愈演愈烈的反对浪潮。 “但我能调查到,有一帮势力在帮助这些残忍强大的萨卡兹佣兵,而他们需要的是忠诚。遗憾的的是很少有萨卡兹拒绝,他们露出来的共性多到某种地步时我就知道这些人已经进入了那个隐秘的势力。” “最让我心惊肉跳的是维多利亚对这股势力态度模糊不定,到现在警局和贵族宁可对萨卡兹平民反复迫害显示能力也不愿意对暗中的存在下手。再考虑到桀骜不驯的萨卡兹佣兵如此轻易的献上忠诚,以及最近愈发严峻的国际局势,我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不过这都不重要,先生,我打算花一笔大价钱雇你去卡兹戴尔运送一批工业零件,这是我的雇主急需的东西。我出这个价。” 克莱恩的声音模模糊糊,但炎熔听到了父亲倒吸一口气,沉默了很久才回复: “这个价可不像是买零件,倒像是要买我的命。” “其实也没错。” 克莱恩耸了耸肩,“到了卡兹戴尔后我的雇主无疑会雇佣被我推荐的你,价格到时候面议,个人推荐你带着你的家人一起去。” “毕竟,伦蒂尼姆真的已经不适合你这样的普通萨卡兹生活了。” “我的雇主那里有不错的医疗条件,甚至对矿石病有挺好的效果,对萨卡兹这样的易感人群,你也知道是多么的有吸引力。” 克莱恩直视男人惴惴不安的眼睛: “附赠一个消息,再过不久袭击会愈演愈烈,你和你的家人估计没法置身事外,所以想个办法吧,要么早点走,要么出问题。” “想通了可以来老地方找我,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第十九章 卡兹戴尔之妖(一) 名叫克莱恩的侦探预测的非常准确。 芙蓉和炎熔的父亲确实是个软弱温和的男人,常年在维多利亚拿一份不错的薪水让这个萨卡兹中年人失去了血性,他十分不愿意回到曾经颠沛流离的日子。 起先他们一家躲在暗处,用克莱恩那天临走前资助的一点钱买食物,小心翼翼地呆在家里不动,任外界的情况发酵——戴着面具和单片眼镜的侦探似乎料定炎熔一家会走上他说的道路,连订金都提前准备好了。 这样的日子是小芙蓉和小炎熔记忆里少有的温情,两个小萨卡兹女孩沉浸在家人陪伴的日常里,一时间冲淡了严峻的局势给她们的担忧和恐惧。 无论是她们的父亲还是母亲,都为了维持这个家庭的体面和宽裕出去工作,两个孩子只有等到父母休息才能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做些家庭活动,比如郊游野餐或者一顿丰盛的家庭聚餐。 哪怕现在的情况如此糟糕,小芙蓉也总是会想起家人们一起去维多利亚中央公园时的自在开心,想起绿树如茵和青草如毯,想起肆无忌惮的玩乐与欢笑。 现在,姐妹俩的父母都有空闲时间,可以在家里教两个孩子一些有用的东西:父亲开始准备她们两个因为愈演愈烈的示威游行而落下的功课,母亲则带着她们学一些萨卡兹特有的礼仪风范。 即使对回到卡兹戴尔心怀不安,两个大人还是习惯性的让孩子们学些必要的东西,无论将来用不用得到,姐妹两个总归是萨卡兹,学些血脉源头的文化和教养总是没错的。 时间就这样在两姐妹忙碌又充实的快乐日子里渐渐流过。 彼时春衫少年郎,笑看风华不知愁。、 芙蓉和炎熔一如既往地在父母的羽翼下过着快活的日子,两个孩子也因此看不到成年人愈发忧愁和紧张的氛 围。 无论是克莱恩嘴里的好先生还是美妇人,两个人都发现了维多利亚愈发狂热的气氛,被萨卡兹佣兵肆无忌惮的粗糙活计害的家破人亡的、被维多利亚此时左支右突情势危急刺激的义愤填膺的、被萨卡兹佣兵破坏掉工作地点失去工作的…… 似乎每个维多利亚人都有理由驱逐所有萨卡兹,又似乎每个维多利亚人都没有足够的理由把本本分分的萨卡兹平民驱逐。 大势卷起时哪还顾得上江边的小石子? 小小的石头除了被打的支离破碎外,就只能挪挪地方,给那些浪花留出空间。 当群情激奋的喊声成天成天的响起,当数目繁多的维多利亚人举起“驱逐萨卡兹恶棍!”、“还维多利亚安宁!”、“让那帮恶魔吃翔去吧!”等等的标语,出现在芙蓉和炎熔地处偏僻的小家旁边时,当被破坏了工厂和店铺的老板们联合其他大资本家频频施压,让镜头前作秀的政客们焦头烂额时,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就知道他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狂热的气氛、被伤害的痛苦不已的可怜人,被可怜人的遭遇气的怒发冲冠的普通人,这些似曾相识的记号让男人忍不住想起卡兹戴尔内战前夕那段虚假狂热的记忆。 太像了,像的仿佛历史重演,只是维多利亚面对的是零零散散入侵的萨卡兹族,心安理得的驱逐这些混杂越来越多的恶棍的魔族们,而卡兹戴尔时双方面对的都是自己同胞的血肉和哀嚎。 他不由得后悔起自己将信将疑下犹犹豫豫的举动,也恐惧于克莱恩面对这样的把柄会有怎么样的要挟,但他不得不做,一时的侥幸让这个顾家又精明能干的萨卡兹男人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资本。 现在等待他的就是撤出伦蒂尼姆一条路而已,克莱恩开出的条件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 小芙蓉和小炎熔就是这样懵懵懂懂间来到了只出现在父母交谈里的故乡卡兹戴尔,习惯于维多利亚的伦蒂尼姆湿润气候的两姐妹首先就被饱经战争、只留下干枯荒原的故乡教会了保护皮肤的方式。 她们小心翼翼地用围巾包住脸颊,防止正午粗糙的风沙让还是孩子的她们娇嫩的皮肤破损、干裂,在卡兹戴尔饱经战乱的土地上这样的伤痛引起的破伤风和其他并发症夺去了不知多少孩子的性命。 在这片土地上要足够坚强和智慧才能过好生活而非不经意间丢掉小命。 即使如此她们也被外面残酷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冻饿、失温、缺水……种种不良问题都会造成一个惨烈的遗留物——干尸,这些并非死于兵灾的尸体被丢弃在荒野上,连食腐动物都不愿意清理。 ——有很多新鲜的血肉正不断死去呢,这片大地现在不缺食物,吃的满足的感染恶兽们也就不会在意这些曝尸荒野的可怜人。 死亡这个名词在此刻离两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是如此之近,紫发的女孩子们瑟缩在车子内里,干渴的嘴唇刺激的发白。 可小妇人却不敢如此轻易的把水给她们喝——在卡兹戴尔平民即使喝水都要定时定量,否则飞快消耗的资源能让任何自诩富庶的人物肉疼。 当然,投靠了某个势力之后日子同样能够宽松些,但过得最好的无疑是那些可以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待价而沽的强大佣兵们。 ——哪怕乔仑他们曾经那种只敢在商道上四处劫掠的队伍都要比萨卡兹平民过得好呢! 两个成年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找不到雇主,只能在这片荒原上赌命,于是不得不反复限制两个孩子的饮食量,以此留下更多生存的希望。 所以即使心疼,芙蓉和炎熔的父母也不得不咬着牙让她们两个适应。 来到卡兹戴尔的第一天,两个孩子伴随着父与母赠予的代号,吃着萨卡兹未来会常吃的苦,尝着卡兹戴尔酷烈的风沙,对这个萨卡兹的摇篮有很不好的印象。 然而这样的不良印象在看到来接她们的大姐姐时被顷刻扭转…… 第二十章 卡兹戴尔之妖(二) 这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贵不可言的贵人。 芙蓉和炎熔的父母在看到等在路边向他们招收的人影想到。 这确实是他们的第一印象,哪怕两个人离那位大人很远,他们也知道自己碰到了一位卡兹戴尔极为高贵的贵族。 绝非无病呻\\\吟,有的人就天生具有这样的气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绝不是池中之物,只需要静待片刻就要变成九天的狂龙! 芙蓉和炎熔的感受则更加明显:萨卡兹的血脉呼唤对两个成年人尚可接受,可对于只是孩子的幼崽则铺天盖地,两个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和爸爸妈妈说道: “能停下车吗?这个姐姐好厉害!也许我们可以带她一程?” 听到两个小孩子失去谨慎、亲近到不近人情的反应,两个大人更是 悚然一惊: 这得是何等古老和尊贵的血液才能让萨卡兹想都不想就亲近对方? 这得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地位才能配得上如此血脉? 刚刚才给两个孩子起好代号,叫她们两个在卡兹戴尔要谨慎行事保住小命的男人做出的最激烈反抗居然是立刻刹车,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停在招收的贵人前方十多米,不让任何灰尘落在穿着白色织物的萨卡兹殿下身上!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热情的故乡居然会给予归家的孩子如此热情洋溢的欢迎方式,一位平常时分想都不敢想的萨卡兹贵人屈尊在风沙四起、酷热难当的荒原里等待和这一家普普通通的萨卡兹相遇。 有幸见过那位皇女殿下的家庭弟位就算是面对当今最尊贵古老的血脉拥有者都没有此刻恭顺服从——实在是招手的存在那磅礴的存在感和亲近感让留在血管里的生命之源无法抗拒! 于是,两个可怜的萨卡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这位无法言喻的贵人,他们两个本以为在维多利亚生活了这么久,甚至有了两个孩子,已经可以挣脱卡兹戴尔带给他们的深刻印痕,然而直到此刻才知道血脉是如何的伟大和不容置喙: 天可怜见,萨卡兹明明已经不兴跪拜之礼了,可他们此刻膝盖软的像是生生煮烂的面条! 两个孩子也非常不对劲,小芙蓉和小炎熔的表情从喜欢到亲近,最终兴趣满满的把目光投向正向他们走过来的白色人影。 孩子们是如此纯真,萨卡兹流传已久的古老礼仪还没有印进脑海,两只可爱的幼崽只想靠近这位让她们倍感亲切的大姐姐。 是的,发现这是位女士的时候成年人的腿更软了:萨卡兹如此尊贵的女人只有那位殿下,王庭的那些贵人最多能用强大带来危险,却带不来此刻光明正大的憧憬与服从。 随着人影的走进,两个战战兢兢的萨卡兹人才逐渐看清这位女士的身姿: 冰蓝色的长直发滑落腰际,莲萼脸型,尖直长耳,身姿纤瘦娇小,素白的皮肤和热烈的阳光起了一层反应,清越的像是微薄透亮的瓷器,皮肤仿佛连血液都无法遮掩,让阳光下的美人透露出健康的红色。 走过来的贵人穿着不符合时节的厚罩衣,遮住美好的上身,让微微鼓起的胸脯、细瘦到有些病态的腰肢隐藏在宽松的衣物下,遮掩住萨卡兹王室女性常见的柔弱美感 ——即使这些女性的战绩足够证明她们可以轻易把强大战士的天灵盖拧下来,她们依旧看起来柔弱又可爱,看到的第一面只会觉得这如此柔弱的造物能否守护得了坚韧的卡兹戴尔。 事后证明她们确实能守护住——以拧下强敌天灵盖的方式。 她的手臂一样被隐藏在罩衣下面,但从宽大衣袖轻轻撑起的轮廓上就能看出这手臂是如何纤细,外露出来的皮肤又轻轻地告诉观察者隐藏在内里的皮肉是如何细腻可人,轻轻一捏就能落下淡淡红印,咬一口更是能留下许久不消的爱痕。 就像女士本身强调的、惹人怜爱的美感一样,她的身材无疑比不上饱经锻炼、青春靓丽的萨卡兹大姑娘,后者艳丽饱满到艳名传遍泰拉,一段时间内丰满的萨卡兹美人一度引领泰拉风尚。 直到卡兹戴尔堕落,这样的跟风才逐渐停止。 漂亮的殿下当然比不得名声鹊起的萨卡兹典型美人,王室的贵人也很少有身材过人的女性,所以她娇小的骨盆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藏在落下的宽大罩袍里,不让外人仰望她的风采。 可这位女士却又一双肉//////感十足、白生生的腿,只有带着蓝色花纹的白色长袜和短裤间露出一截嫩洽洽的粉皮儿,嫩生生的,遥遥观望的小芙蓉和小炎熔甚至想要咬一口的那种。 女孩儿的手脚都很小,某人被皇女和凯尔希**过的审美对小小的足非常偏爱——即使身材经过强化,好到可以去某蓝航线去客串大型航母的贝摩斯,都有一双比小加加还要娇小的足趾。 何况本来身材就瘦削可爱的女孩儿呢! 幸好此刻她还穿着宽大的鞋子,否则明石还要怀疑这位复生的萨卡兹王族能不能站在沙地上行走! …… 即使步子小小,冰蓝色头发的女士还是越来越近,已经到了车子的最前面,她似乎不担心夫妻俩有什么恶意,只是平静的走了过来,与头发同色,只是更加晶莹剔透的弯弯长角反射阳光,带着超脱俗世的美丽感想。 世间静到发慌,或者说,当芙蓉一家看到这位挥手的女士逐渐走进时,卡兹戴尔不停卷起、不知疲倦的风沙和车内细微的声音就无法吸引一家人的注意了——遥远时是血脉在呼唤几位萨卡兹遗民,而当她走进时,是惊艳到撕开庸俗的脸颊在呼唤人们停下。 当女孩走到车窗旁,笑着拿娇小的拳头轻轻敲了几下对萨卡兹来讲微微用 力就能击碎的玻璃时,炎熔印象里庄重温和的母亲几乎是慌乱不堪的摇下了车窗,等待这位贵人的问话。 男主人就更惊慌了:他是见过那位特蕾西娅皇女殿下的,两个人的外貌明明差别很大,可相近的气质让男人甚至产生了幻视! 他仿佛看到皇女殿下就在他面前,笑着敲击妻子面前的窗户,礼貌的向他们问话。 “嗯……温尔先生和芙兰莎女士对吗?” 温和的丽人问道,婉转的声音轻柔的像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向孩子将睡前故事,轻易卸下原本警惕的夫妻的心防,迫不及待的点头向她承认报给介绍他们回到卡兹戴尔的维多利亚侦探克莱恩的名字。 “很可爱的两个孩子,”萨卡兹殿下又向芙蓉和炎熔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让两个孩子也弯起嘴角,大人们也有点欣喜的向她道谢,无形之间原本敬畏的距离悄然缩短。 “看样子我没与找错呢,克莱恩给的标志物和你们的路线估算都很厉害,我很佩服他。” 尊贵的殿下提到那位侦探,眼睛里忍不住闪着光,“我叫乌尔莎,是来接你们的人,本来是我哥哥亲自来接的,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不得不委托我来,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乌尔莎递给孩子们一只水袋,她轻悄悄的发现了两个孩子有些干裂的嘴唇,发现大人的疲惫后也递了一袋水过去: “先喝点水吧,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约定好的地点。” 看到两个成年人手忙脚乱的互相把水袋让给对方,乌尔莎又开口道,同时向两位千里迢迢回到家乡的萨卡兹确认: “克莱恩说两位打算在卡兹戴尔定居,也愿意在我们提供的工作地点工作,工资和工时面议,两位也确实答应了对吗?” 她有点腼腆的低了下头:“我们的条件确实很不对劲,如果不是维多利亚情况危急想来是没法招揽像两位这样在其他国家过得很好的族人的,希望接下来共事的日子能让两位转变对我们的印象。” “现在,让我带大家一起去约定的地点吧!” 第二十一章 卡兹戴尔之妖(三) ? 现在就去? 芙蓉的爸爸妈妈头上悄悄升起大大的问号——这位贵人说是马上就走,可迟迟没有进入车里指引方向的意思,只是在车外不计高温酷暑的与他们交流。 这样要怎么去? 他们开车贵人走路吗? 两个成年人心里突然出现大不敬的念头——维多利亚还是改变了他们的,至少原本唯唯诺诺连抬头交流都不敢的两个人敢于在心里偷偷吐槽贵人的不靠谱。 随后,两个人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们飞起来了! …… 小炎熔的心脏跳得砰砰快,小芙蓉下意识地攥紧妹妹的手,用温热的手掌安慰可能会害怕的妹妹。 但炎熔现在不想恐惧,她心里喜悦开怀,甚至想大笑! 可那位殿下就在天空旁边和她的父母谈话,让小炎熔都不敢说话了。 但激动的心情是如此激烈,让一个孩子强忍内心的新奇和快乐无疑是折磨人的,于是小炎熔忍不住回头抱住以往神经质一样控制她饮食和生活习惯的小芙蓉,用紧紧的拥抱向不愿意承认比她大的姐姐传递此刻兴奋的心情。 芙蓉对于妹妹如此紧密的拥抱和依赖无疑是欢喜的,小小的萨卡兹姑娘只从妹妹那里收获了叛逆的反抗,姐妹间甚至会诞生争吵,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密的相拥,配合天外的云彩和太阳,美得像是两个孩子偷偷离开家,在苍茫辽阔的平原上对着夕阳立下走到世界尽头的约定。 白色的树木由云朵构成,瑰丽的夕阳辐射着灿烂的辉光,握住风筝线的人正陪在身边,孩子们从不担心自己失走,人生现在和未来的依靠正在小小的心灵旁边互相温暖。 ——如此美丽、如此紧密,周围是如此寂寥畅美又如此空 旷壮美,天空从未像现在这么蓝过,伦蒂尼姆只有昏沉的灰色幕纸,常年的工业发展让自然的馈赠成了老人讲给青年人的笑话。 维多利亚皇家术士学院里的学究们甚至打算用逻辑学证明天空从未蓝过,曾经的瑰丽颜色可能是古老者对美好的一种构想! 现在炎熔可以用骄傲的语气告诉那些不相信美好的学者们:天空就是蓝的,蓝的透明,蓝的澄澈,蔚蓝色的天幕广阔迷人,让一切形容词都成了陪衬! 带着爸爸妈妈,架着装满物资的车骑,不顾一切的畅游天空,把云朵踩在身下,让太阳更近更近…… 这样的美好把被伦蒂尼姆狂热而阴郁的反抗压抑不轻的两姐妹击打的如痴如醉,她们忍不住怀疑这是个梦境,醒来可能又是阴沉的天空和恶意的人群了。 温度是如此温暖,两个孩子几乎是抱在一起后就困倦了——压抑的心灵解放时,总是想要用惬意的休憩来告诉身体一切都好。 …… 孩子们享受的睡去,成人们心惊肉跳的醒来。 温尔和芙兰莎害怕的像是两只呆头呆脑的黎博利鹌鹑一样,明明身体都有点发抖,却还是强撑着镇定和乌尔莎交谈。 他们也清楚乌尔莎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从这一手原地升空的源石技艺来讲这位萨卡兹贵人想要杀一家萨卡兹平民轻而易举,连举起手的力气都微乎其微。 可炎熔和芙蓉就在后备箱,明知不会有危险,夫妻俩还是胆战心惊。 “不必担心,这样的行动对我来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现在非常熟练。” 乌尔莎善解人意的向温尔和芙兰莎说道,她注意到了两个人竭力控制、互相紧握的手。 “飞到这样的高空对我来讲并不是多么痛苦的计算,只要计算好合适的初速度就好,降低星球引力,制造上升气流,在利用流体操控进行方向校准和速度锚定,最多加上两种源石立场防止稀薄的空气和高空低温对人体的伤害。” 她尽量用浅显的描述向两个成年人介绍能力的使用方式,笨拙的安慰他们。 ——然而这让两个人更惊悚了,温尔甚至直接额头出汗:他在雷神工业伦蒂尼姆分部干过几年,直到源石技艺和源石法术的极限是什么,从来没有一个干员能够做到向乌尔莎这般举重若轻过! 降低重力的源石技艺稀有到只要发现就被招揽引诱,流体控制这种物理学方面强悍无情的能力作为工程师的温尔哪里会不懂? 哪怕乌尔莎只是控制一立方的流体他都要跪在地上直呼上神降世! 而现在她轻而易举的操控了整辆车周围的流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稳定到温尔想起雷神工业最为自豪的极限流水线。 而稳定往往意味着不是最大功率……如果名为乌尔莎的贵人全力催动这能力,卡兹戴尔还有什么人会是她的对手? 而防护高空低温和缺氧的源石立场……温尔可以明确地用自已从小到大的记忆发誓,这样的立场法术绝不可能只有这两个功能,温度、氧气,一个饱读物理书籍的工程师会不知道控制这两种变量的法术能干什么? 一路从工程师降到工厂小组组长再到无业游民的温尔先生想到这些后只想呻、吟一声躺倒车座一动不动: 这些在泰拉上恐怖绝伦的源石技艺被如此轻巧的用于赶路,奢侈到拿五千万吨级别氢弹缓慢放能供电——技术上的细思极恐比太多恐怖片都来的震撼人心! 可怜的温尔先生只是一想到这些东西就开始担忧起一家四口未来的命运:拥有如此可怕能力的人招收他这种工程师还能有什么理由? 无非是作为可怕天灾能力的开发者之一,或者天灾兵器的顾问团队成员罢了。 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决策就会影响到数不清萨卡兹人的命运,温尔先生一方面担忧前途未卜,一方面竟然有点暗爽起来,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至少,这可怖的兵器没有冲着他们过来。 温尔先生心目中的天灾兵器并没有牛气哄哄的准备展示王霸之气要这家的成年人纳头便拜,嘴里还要喊着太上皇万寿无疆,千秋万载一统卡兹戴尔,她反而像是伦蒂尼姆随处可见的乡下小孩子一样向芙兰莎夫人询问维多利亚的风土人情,时不时还要憧憬的说自己早晚要去维多利亚看看芙兰莎夫人说的美好景色。 看到丈夫像是一条咸鱼一样躺在后座上不说话,芙兰莎夫人嗔怪的松开握起的手掐了男人一下,向他说明他这不礼貌的举止是如何的降低印象分。 可温尔先生已经开始了战略玩家的头脑风暴:中子灭杀,理想流体构造,飓风行动……他甚至开始构想科技逐渐发展后的“有机体,为时已晚”了! 可怜的男人完全沉浸在建功立业的妄想中,一丝一毫女士们的谈话都没听进去。 嗯,虽然只有一位 女士。 可能是过了十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乌尔莎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和芙兰莎女士的聊天,笑着向依旧在发楞,连窗外的风景都不看了的温尔先生提醒: “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现在即将落地,即使我控制的还算稳,失重感还是有的,个人建议把孩子们抱到身边来,突然的失重引起的惊惶可不是我想要提供给孩子们的体验呢。” 贵人温和的考虑着这对父母的难处,向他们如此建议。 · 终于,他们到了克莱恩大侦探夸耀不已的“卡兹戴尔中兴之地”。 第二十二章 卡兹戴尔之妖(四) 在天空俯瞰一座城市时,是最了解它的时候。 移动城市也好,暂居城邦也罢,这些泰拉的人类聚居地都鲜明地反应着它的主人寄托下来的强烈追求和鲜明特色。 人类是渺小的,生活在一个巨兽体内时会本能的忽视这片生长繁杂之地会有多么巨大,面对整个大陆又是多么渺小。 温尔先生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在雷神工业实习、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工程师,他曾经悄悄地用无人机在天气良好的日子里远远录过哥伦比亚一座普通城市的样子。 第一眼就被庞然大物的雄浑和自身的渺小刺激的说不出话,从此后他有很多摸鱼时间都在偷偷畅想其他城市的样子,为此还用过不少雷神工业的图纸作画。 在温尔先生的想象里,醉生梦死、供给享乐的城市会是一座不夜城,从中心开始娱乐会场的灯火久开不灭,数不清的欲望、人群、游乐穿梭混杂,欲望的气味在巨大的钢筋水泥内部升腾,永无止境。 而一座开放发达的城市会是高楼大厦层起彼伏,人们行色匆匆各有生意,只有假日时期才会有不少精力没有被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劳动吸榨干净的人们出来游动,城市的主人会引入店铺、会场让钱动起来,把辛苦工作换来的小纸片返现。 温尔先生虽然没学过经济学,但也是懂几张小纸片是没什么行动能力的,要及时花出去才能换来不错的收益。 后来温尔发现自己的想法狂妄有自信:他一直觉得光鲜亮丽才是城市底色,越拍越多才发现阴暗深沉才是脱不掉的视觉死角。 贫民窟、黑帮聚集地……很多很多的地方是非正常的灰色,温尔先生富裕美好的生活只是哥伦比亚小小的一角,残忍冷酷的事实则潜藏在边边角角嘲笑着这个不自量力的萨卡兹人什么才是泰拉真正的规矩。 温尔先生小心翼翼地收集信息,了解始末,而后愈发沉默。 一双眼睛带着明亮去寻找时,它总是能看到更为明亮的东西,当这双眼睛沾染灰暗,它又忍不住偷窥这世间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温尔先生用瞬间的抓拍看到了很多他不该看的东西——不该看到他连举报都不敢,只能收拾东西移居维多利亚,最终遇到芙蓉和炎熔的妈妈芙兰莎。 中年男人的生活乏善可陈,他被哥伦比亚隐藏的无耻和阴冷吓得神魂颠倒,又用芙兰莎不大不小的胸膛找回自我,用辛苦学来的工程学在维多利亚简简单单的撑起了一个小家。 一个萨卡兹家庭在维多利亚过上不错的生活——这付出的会是一个菲林人的十倍不止。 而眼前这座城市又与他看到的一切城市不同: 温尔又贼心不死的偷偷用无人机看过伦蒂尼姆,灰色的烟尘一方面遮掩了行色匆匆的人们,另一方面也把残忍诡谲的可怕事件包装的足够友善——友善到除了特意追索这些问题的侦探们普通市民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程度。 温尔先生就用这朦朦胧胧的景象安慰自己,维持着普普通通像是植物般的生活。 我的名字叫温尔,33岁。住在伦蒂尼姆东北部的平民区一带,已婚,有两个女儿。 我在伦蒂尼姆老干妈零件加工厂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 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 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上了床和太太芙兰莎做半个小时的柔软操,随后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这是温尔先生习惯性的自我描述时常说的文字。 就是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他才吸引了大侦探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的关注,二人在一家小小的餐厅互相用劣质红酒致敬,相互分享点下的菜肴,立下了不错的友谊。 那时克莱恩似乎在调查一件耸人听闻的案件,雇佣者似乎有精神疾病,认为一些寄生于人类的可怕物种正在维多利亚活动,这些怪物悄无声息的吃掉无关轻重的普通人士,再披着他们的皮汲取维多利亚骄傲的知识和底蕴。 雇主甚至认为他的老师和同学都被寄生了! 这个可怜的青 年被这个妄想折磨的狼狈不堪,于是花钱请了在维多利亚渐渐展露名声的大侦探克莱恩为他服务。 神秘兮兮带着遮住上半张脸面具的克莱恩在餐厅里就像温尔抱怨了雇主的奇思妙想,对他不切实际的妄想大发牢骚,但侦探也是要恰饭的,而雇佣他的年轻人给的又太多了。 于是莫里亚蒂不得不反复调查了很久,遇到温尔的那天就是他交差的日子。 他的雇主并不喜欢给出的结果,又发了一笔钱要求继续调查,可怜的克莱恩侦探很想拒绝这么浪费时间,却不得不继续工作:对方威胁如果不继续调查就要在侦探圈里反复宣传,直到他的名声完全臭掉为止。 讨厌浪费时间的克莱恩侦探不得不继续打探,失意之下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吃点东西,结果遇到了一样被老板反复找茬挑错的温尔先生。 于是两个同样满腹牢骚的人一见如故,之后的时间里也在这间距离温尔工作的零件厂不远的餐馆里互相请了不少餐食——后者因此才愿意在维多利亚局势愈发激烈的当下给苦心抚养两个孩子的温尔一点“小小的帮助”。 虽然克莱恩嘴里小小的帮助对温尔一家来说完全就是即将绝望时的救命稻草,家里的成年人都很感激这位心地善良的菲林侦探。 至于那次调查的结果? 似乎是莫里亚蒂调查了几次后不了了之,介绍了一位厉害的心理医生给那位有钱的年轻人,治疗后这位年轻人洗心革面,痛哭流涕的承认他只是被老师和同学们刻苦钻研、奋发图强的精神刺激到,才觉得他们是被寄生的怪物。 双方冰释前嫌后又一起去维多利亚皇家工业工程学院继续深造,年轻人也愈发努力上进,很快就入了老师的眼,被推荐成了他的研究生。 温尔甚至还去看过这位让克莱恩苦恼了很久的雇主,这位年轻的菲林先生不复以往的暴躁和癫狂,温和的请他们两个一起喝了下午茶,还送了温尔不少小礼物,尽显一位维多利亚贵族后人的优雅从容。 温尔还挺惊讶的呢! 而眼前这座小城市又和温尔想象的不同,它显得有些拥挤:数量众多的萨卡兹人在宽阔的街道上走来走去,每个人明明行色匆匆,偏偏脸上有着欢快的笑容,蓬勃向上、安全公平的气氛仿佛成了实质般的气场,在这座不到哥伦比亚十分之一的城市里欢欣鼓舞。 但它又秩序井然: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有很多穿着类似维多利亚骑警制服的人在各处指挥人群指引方向,没有任何的争吵、打架,原本会引发恐惧的骑警被所有市民接受,他们甚至愿意去和骑警们混在一起聊天! 偏偏后者没有拒绝,还会和不少小孩子聊得风生水起。 这座小小的城市明明没有多大,可城市规划分外合理:中间是市政厅,城市四个边角都有架着类似维多利亚警徽的建筑,警徽建筑的旁边又有面积巨大的空地,有不少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员在训练。 而在警局旁边又有红色标牌的建筑:这似乎是专门救火的,温尔恰好看到有西北角的红标派建筑正“吐”出几辆车顶有闪着红蓝色光芒灯管的救火车向一处带着浓烟的建筑驶去。 第二十三章 卡兹戴尔之妖(五) “欢迎!欢迎来到阿瓦隆!” 当温尔先生沉浸于思考这座城镇相当完备的基础设施时,他已经无心关注接下来的流程了,即使乌尔莎因为到达目的地控制车子平稳落地,隐隐的震颤也没能再次唤回前雷神工业工程师的清醒。 他浑浑噩噩的被妻子芙兰莎拉下车,后者还要照顾经历过天空之旅兴奋地无以复加的芙蓉炎熔姐妹——芙蓉作为代号是因为克莱恩和温尔先生讲的炎国花卉,炎熔就是夫妻俩抓耳挠腮起来的名字了。 而现在无论是以娴静优雅为寓意的芙蓉,还是火热炽烈的炎熔都激动坏了,两个小娃娃体会了泰拉人少有的飞天体验,互相说悄悄话说个不停。 这哪里合适去见这位卡兹戴尔贵人的亲人啊! 芙兰莎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又摸了摸两姐妹的头,让两个小小的紫发萨卡兹停下了不合礼仪的偷偷交流:乌尔莎的谈吐和语言风格都是卡兹戴尔大贵族特有的雍容平静,芙兰莎好歹也是在王城混过一段时间的,心中的敬畏让她不愿意在贵人面前显示自家的低下。 温尔先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妻子扶出车外,迷迷糊糊的带着一家人跟着乌尔莎在城市中心最大的宫殿里行动。 确实是宫殿,雕栏玉砌、飞角画阁,芙兰莎原本是个服装设计师,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座建筑是仿照炎国风格建设而来:即使对于历史漫长的卡兹戴尔,炎国都带着一股古老风流的气息。 让芙兰莎愈发惴惴不安:她终究还是个普通母亲,面对即将见面、位高权重的执政者还是有本能的 自卑。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怀情绪的一家四口被乌尔莎带着走过多条光亮广阔的走廊、井然有序的人群,往常难得一见的情景居然没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而当乌尔莎带着他们走进走廊尽头的巨大拱形门时,一声清朗温和的欢迎词就在四个被维多利亚时代大潮打得遍体鳞伤的萨卡兹耳边响起。 也正是这一声欢迎惊醒了温尔先生。 人们总会习惯性的猜测即将面对的一切,也总是会根据就有情报推测将来。 温尔起初以为这是一位容姿出众、威严肃穆的王者: 卡兹戴尔内战的两位主角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无疑为他们打了个不错的样稿,哥哥威严强硬,不苟言笑,用刀剑为萨卡兹夺取利益,妹妹温柔慈爱,带着善解人意的温柔笑靥,愿意为见到的每一个萨卡兹送上祝福和倾听。 温尔心中王者们最美好的样子就是两位殿下给他的草稿。 乌尔莎完美符合温尔对皇女殿下的期待,这位温柔的女性站在那里既有强大带来的从容平静,也有平视每一个人的优雅温和。 既然妹妹如此符合温尔心中的构想,那哥哥总不会比特雷西斯差到哪里去吧? 温尔甚至在车上俯瞰城市时就臆想那道威严的声音,带着萨卡兹推崇备至、狂热追寻的残暴和肃穆,向每一个听到他声音的倾听者显示自身的强硬和杰出。 萨卡兹王者不就该这样吗? 对了,这位王者还是蛰伏状态,声音还应该带上睿智冷静的中气! 可现在回荡在光朗明亮大厅里的声音中气确实很足,可语调平静,声音清朗,没带一点命令他人、高高在上的气度。 反而像是一个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齐的主人在欢迎愿意到他家来做客的朋友:双方是平等的,你来我的家里做客,我开开心心的做好准备,把一切都变得整洁随心,然后笑容满面的等待风尘仆仆的好友过来。 期间还要准备烧一壶热水,随时准备给朋友们接风洗尘。 明明一点也不像是个王者能说出的话,可温尔一家却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亲切随和,像是周末或者过节来看望他们的好友,语句里带着笑意和友善,像是维多利亚皇家公园里野餐时节暖和的阳光。 连情感更加敏锐、被朴素整洁却肃穆中正的内部建筑弄的不愿意说话的两个孩子都下意识的露出了点笑容。 温尔先生明明有不合礼仪做法的诚惶诚恐,此刻却能平复心情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未尝没有这人一点也不疏离话音的缘故。 然后,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轮太阳。 这是个长得和乌尔莎很像的男人,却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带有女孩子的温柔秀气,他的眉眼每一处都带着锋利与坚强,即使是那对尖角都有种历经磨难的沧桑。 他明明身姿瘦削,柔弱的不像是萨卡兹,却带着萨卡兹无论男女尊贵都比不了的光辉:让人不在意他的衣物、他的穿着、他的盛情、他的边边角角,这个男人明明是冷色调,却仿佛一轮冰冷的白金太阳在温尔面前燃烧。 明明只是见了一面,温尔却觉得整个灵魂瑟缩在如此光明正大的太阳面前,带着几分绝望式飞蛾扑火的冲动: 我知道越是靠近越是会被灼伤,可我就是喜欢这光,蛾子在黑暗里飞了太久,当一轮太阳显现,明知会被灼烧至死,还是忍不住向这轮光靠拢。 烧伤烧死烧成灰都无所谓,只是喜欢这光,没有目的,没有恶意,明知会被烧的支离破碎,还是愿意向这光飞过去。 因为它在黑暗里生活的太久了,只要有那一道光,怎么都愿意去。 当温尔清醒过来时,他觉得嘴里火辣辣的,带着白兰地酒特有的辛辣味道,让不习惯喝酒,就算是点单也只和克莱恩点几份果汁的温尔一下子精神过来。 他正躺在宽大的内政厅最右边的大型沙发上,妻女担心的坐在他对面,而刚刚让温尔觉得如同太阳的男人正把酒瓶拿开,乌尔莎轻轻地结果透明的瓶子。 嗯,看商标这东西应该不是白兰地。 从没喝过白兰地的温尔乱想到——他只听过克莱恩描述白兰地的味道,于是就把此刻嘴角火辣辣的味道规划到了白兰地那一边。 也许以后有机会喝到真正的白兰地,但温尔觉得任何酒浆都比不上这个把阴凉角落都带起一轮暖光的男人为他喂下的酒液。 他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原来留了泪,在眼角留下鲜明的痕迹。 克莱恩到底是个文化人,居然说的如此精准有如此热烈: 看到我的雇主你一定会流泪,因为愿意为了萨卡兹如此不计代价燃烧自己的男人,不会有萨卡兹忍心拒绝他的。 什么?你觉得你会考虑很久,不会突然倾心? 但我的朋友,有时男人的崇拜和喜爱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带着撕开 一切心防的欢喜开朗,碰到这人的一瞬间,就觉得他是永远的朋友。 克莱恩这人真是厉害…… 温尔看着眼前自称雷桑德拉尔的男人心想。 第二十四章 卡兹戴尔之妖(六) 温尔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让自己恢复过来,连他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坚持和执着,仿佛只要在雷桑德拉尔,不,这位王已经让他称呼他为雷桑了,何等恩宠! 仿佛只要在雷桑旁边他就有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坚强,能够面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危险与苦难。 如果,温尔是说如果,在伦蒂尼姆时他能有这样强大的心灵,他不会惶惶不可终日的面对如此艰难的窘境,也不会在很晚才意识到维多利亚激烈的反抗浪潮,他会更加聪明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雷桑看到温尔眼睛里的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一一边把这个神情狂热的萨卡兹扶起来,一边看着眼前半透明的面板。 【系统仑重复利用·雷桑版】 【地图】 【天赋】 【资源】 【教育】 【军事】 【农业】 【基建】 【光环】 【1.狂热】 【描述:强悍的领袖气质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领地内居民好感度+50,好感度上涨速度+100%。有几率触发狂热信仰,提高领民精神素质。】 【2.亲和】 【描述:你就是他们分隔多年的好朋友。 “我是罗马每个男人的女人,每个女人的男人!”——BY凯撒】 【3.近神】 【描述:宛若神明之物。 领民初始好感度+50,爱情几率下降90%,敬畏度上涨幅度+100%。 身体素质全方位+500,神性生物好感+70,好感度上涨速度+50% 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吉尔伽美什史诗】 【4.燃烧】 【描述:那是一轮冰冷的太阳。 领民全方位素质每代+30,农作物生长速度+500%,政治、军事、科技速度+1000%。 三年后燃烧殆尽,个体相关家族发展归零。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而你,只有三年。——不愿意透漏姓名的虚空小贩】 【5.威严】 【描述:此为天上地下之王者! 威严+500,自我选择隐性显性,当前状态:隐性。 一切都看我喜欢!我想要吓你,你看到我就站不起来,我想要宽恕你,你只会敬重!——萨卡兹无名王者】 【6.天命】 【描述:天命在身,事事皆当如我所愿! 发展方向锚定+100%,国家幸运+100,个人幸运+100. 我大明,天下无敌!——BY不愿透漏姓名的某位高维俯瞰者】 【7.帝王的威光】 【描述:千古一帝! 发动领土战争时士气+300,国家士气恒定+100,敌对势力混乱度+100,发展速度-50%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某不愿透漏姓名的祖龙】 无脑光环别说什么温尔,就算是王庭那一帮老杂碎来都得跪着叫陛下贤明! 虽然代价是雷桑和他的家人集体凉凉——可问题是,雷桑是乔仑复活的远古萨卡兹王族,勉强能说得上是亲人的只有乌尔莎,至于其他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么多年过去,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能和雷桑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实在存疑。考虑到贵族糜烂的个人生活,更无法肯定他们是雷桑那一支。 ——这是明石特意配给雷桑欧陆风云体系的面板时特意交代作为目前最小的羽毛分身雷桑德拉尔的,处于废物利用的目的,明石尝试着把系统仑的尸体重新和不重要的羽毛绑定,结果发现了非常奇怪的现象: 根据绑定对象的不同,系统仑的尸体逻辑中心会分配不同的算力进行模拟,抽取宿主表层记忆,推断最适合他的系统类型,在总结仓库里的残留,演化成最适合新宿主的形状。 虽然她从一而终,可现在重新诞生的系统仑只是个白纸一样的软妹子,见到未来一辈子的人后开始尝试着把自己变成它的形状…… 反正明石是这么解释的,孔明听过她的比喻后批注:“虽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你说的好有道理。”,然后就这么传给了每一个分身羽毛。 雷桑作为第一代试做型领主当然把系统仑变成了丧心病狂的病娇系统欧陆风云,烧命加发展,在活着的时候直接干掉所有对手,之后直接找一个后代转生,当然,如果雷桑愿意,还可以把变成他形状的小系统传给其他人。 嗯,考虑到明石的比喻…… 这是什么地狱绘图!! 像是郝昭这种就是“深蓝,加点!”的武者系统,孔 明那边就是睡梦里推演术法的DND系统,为此孔明还要调节自己的身体状况及时进入深度睡眠:天可怜见,长期熬夜加班的孔明终于有了正大光明摸鱼的机会。 至于乔仑自己…… 怎么说呢,反正雷桑笑了,孔明也笑了,郝昭…… 只能说所有羽毛都被算了总账,没一个逃得了的。 【宠妃系统】 【个人加点】 【美人天赋】 【衣食住行】 【成就点数】 …… 噗,雷桑只要一想到乔仑在灵能海里狂发问号的黄豆表情包就又想笑了。 ? 温尔看到雷桑笑的眯起来的眼睛很疑惑,最后居然也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一个人笑太尴尬了,两个人笑好歹还能互相取笑对方。 …… 即使温尔反复的说自己只是看到王非常激动,但雷桑还是要求乌尔莎带着萨卡兹工程师一家去了王殿里他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并承诺晚上吃过晚饭后再来看他们,介绍这座新城有哪些事务在等着可怜的温尔先生。 芙兰莎女士被丈夫和孩子状况百出的情形刺激的身心俱疲,听到后还是强忍疲惫打算拒绝这样的优待,却被乌尔莎笑着握着手掌安慰下来,迷迷糊糊就带着家人们去了雷桑的房间。 当一家人走到这里时,房间里的陈设同样震撼到了四个被反复变化的奇幻日常刺激到PTSD的萨卡兹! 不是因为奢华,而是因为简陋。 或者说,整洁干净到不像是一个王者的卧室,反而像是随处可见的青年宿舍: 一张大型方桌配上四五把背椅,一张小茶几搭配围住它的三张大型沙发,勉强算得上宽大的双人床,再加上装的满满的书架,组成了这位让温尔第一眼就心悦诚服的男人居住的地方。 没有古老的装饰,没有名贵字画,也没有显示身份、营造气氛的家具,地上铺着木板,天花板下搭了一层挡板,仅有的称得上奢侈的居然是一间衣柜,可衣柜也只有两人大小,真要是计较起来,连王庭的大人物零头都不够。 偏偏这就是住了很久的地方——生活的气息骗不了人,它的主人无疑是爱惜这里的,书架上的书籍干净,没有灰尘,可从书脊就能看出是被翻了很多遍的读物,用各国的语言写成,有温尔认识的萨卡兹语、维多利亚语、哥伦比亚语。 也有他能够判断的炎国语、乌萨斯语,但还有不少温尔认不出的文字写成的书籍,每一本都似乎被翻阅了一遍又一遍,带着满足的陈旧气。 最普通的房间里住着最尊贵的男人。 第二十五章 卡兹戴尔之妖(七)(四千字) 第二十五章 卡兹戴尔之妖(七) 即使两个孩子兴奋地东摸摸西看看让妻子焦头烂额,温尔先生也没办法参与正常的家庭教育中了。 乌尔莎在带领他们一家人到了雷桑德拉尔的住所后就离开了,一点也不担心两个孩子把自己哥哥的寝室闹得支离破碎,似乎乐见其成? 但温尔先生确实是因为这位殿下的离开松了一大口气。 开车到达预定地点确实无聊枯燥,对精力的耗损肉眼可见,家里唯一的男人故作坚强的没有在妻女面前显示怯懦,但他在路上已经忍了很多次哈欠了: 漫长的旅途搭配乏善可陈一位开车的经历确实非常助眠,两个小姐妹自己说着悄悄话,根本没想和自己的老父亲交流,小棉袄一时间像是用了黑心棉…… 而芙兰莎夫人面对这样漫长的旅程本来也打算和温尔先生聊聊,可惜被心疼老婆的温尔先生拒绝了:一路上的物资清点、照顾家人自己可敬的夫人全部参与,昨晚更是为睡不着的芙蓉和炎熔讲了半夜的故事,温尔哪里愿意让夫人强打精神照顾他? 于是芙兰莎夫人半路就睡过去了,有丈夫在身边的小妇人睡起来非常快,在一片荒芜、危机四伏的卡兹戴尔大地上,芙兰莎只有在温尔旁边才会睡得如此之快。 等到遇到乌尔莎殿下时,温尔先生正在给刚刚醒来的妻子递上水壶润口,完美忽略了聊得唇干口燥的两姐妹,迷迷糊糊的夫人也选择性的忘记了两个丫头,仿佛回到了两个人蜜月旅行的时候,接过水袋时还亲了温尔先生一口! 嗯,温尔先生相信自己的两个闺女年龄还小,不会懂爸爸妈妈在干什么的。 如果未来有某个混蛋打算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做,温尔打算拿自己放在车厢里的雷神工业仿制弩把那小王八蛋射成筛子! 但不管怎么说,在无聊过后连续经历见到尊贵的萨卡兹贵人殿下,被当之无愧的萨卡兹之王接见,甚至要在对方麾下工作,结果自己还丢人的在第一面就昏倒…… 温尔先生被这兔起鹘落的精彩经历弄得脑子里像是有一截钢丝被点燃,突然放松下来后可怜的萨卡兹男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躺在用来会客的沙发上睡着了。 虽然有一张看起来还算柔软的床铺,但温尔不想用自己风尘仆仆的身体躺在尊贵的陛下休息过的床铺:并非是萨卡兹的等级观念,或者说,这样的想法占比不大,温尔只是不想搅乱床铺,让陛下为了这点小事花费精力。 · “亲爱的,醒醒!亲爱的!” 妻子轻轻地推搡和温柔的嗓音把温尔从虚无的混沌中拖拽出来,此刻温尔先生一扫疲惫昏沉的脸色,精力充沛、身躯轻松,蓬勃的力量从男人工作以来就很少锻炼的肌肉涌来,一时间居然有重回年轻时代的错觉。 当温尔先生精光闪烁的眼睛睁开,看向叫醒自己的芙兰莎时,发现夫人是同样的表现,羁旅的憔悴和灰暗离开了他们陪伴许久的脸庞,只留下与伦蒂尼姆时别无两样的光彩四射。 温尔先生看着重新回到过往风采的妻子心中柔软,乌尔莎殿下是天下少有的美人,连温尔先生回忆里风华正盛的皇女殿下都比不过,可此刻看着芙兰莎,温尔觉得殿下都比不了自己结发妻子的美。 这是他们从相知相恋就开始的相濡以沫就互相培养的默契和交融。 温尔从落魄贫穷、只拿得出一朵普通的玫瑰故作浪漫,却有一颗真挚心灵的青年到现在有点发福的中年萨卡兹,芙兰莎从咬牙做工、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萨卡兹女孩,到现在顾家又照顾一家花店的独立女性不断培养得来的互相爱慕。 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的狼狈和互相取笑,芙兰莎还请温尔吃了点面包垫肚子,温尔直到现在还记得黑面包的粗糙口感,结婚时温尔看着简陋的现场眼睛里闪着泪光,而芙兰莎笑着安慰新郎不要在乎这些。 到生下芙蓉时的泪流满面,得知炎熔出生的惊喜开心,两个人的生命早就互相掺杂,互相成就。 即使生活抛来无数的风暴雷霆,温尔先生也一如既往地想抱住自己的妻子。 谁又不是呢? 雷桑德拉尔殿下的风采天下无双,远胜那些故作高雅的贵族,克拉恩·柯南·莫里亚蒂风趣幽默,神秘健谈,只看未被面具遮掩的下巴就知道这是为美男子,可芙兰莎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温尔,爱他单调的黑色西装胜过雷桑殿下的白衣胜雪,爱他普通的容颜胜过莫里亚蒂温柔美好,仿佛每个维多利亚女人梦里那位男子的笑靥。 一时间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看到比往常甚至年轻许多的另一半,相顾无言,有千言万语却无话可讲。 这样甜蜜的沉默并没有持续许久,两个孩子吵闹的声音打断了大人们愈发交融的靠近:无话可讲是无话可讲,但每天都做柔软操的温尔先生抱住自己的妻子完全处于本能。 这俩倒霉孩子! 明明直到是孩子们的天性,温尔和芙兰莎还是起了不少怨念。 无奈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两个大人站起身来走向放着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和奶油浓汤的方桌,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吃饭呢! “殿下送来的食物,白面包和汤,”芙兰莎向温尔解释道,“这是食堂今天的制式晚餐,所有人都吃这个。” “雷桑殿下特意嘱咐乌尔莎殿下带了一盅盐和胡椒,怕咱们吃不惯。” 芙兰莎为温尔盛了一小碗汤后把面包泡在里面,又把食盐和胡椒推到先生旁边,她知道温尔的饮食习惯,食堂的汤有些淡了。 “唔,”温尔尝了一口,被蘑菇浓汤鲜美的味道席卷舌头,眼睛发亮,又为座位离芙兰莎较远的炎熔也盛了一份,“好吃,殿下没说些什么吗?” 芙兰莎也咬了一口用汤水蘸湿的面包,让两姐妹自己吃晚饭后继续和才起床的丈夫交谈: “快吃晚饭,不要说话!殿下说雷桑陛下晚上七点会过来带我们去现在的工业区,不过时间已经很晚了,雷桑殿下打算和你一起去,让我们三个现在他的寝室休息,他和你直接睡在工业区。” “乌尔莎殿下本来还打算晚上过来聊聊维多利亚,可有个叫明石的菲林幼女叫她调理身体,殿下的身体可能不太好,只好打消想法,但她特意安排了夜班的守卫在门外守候,是她的亲卫,都是厉害的人物。” “陛下今晚要带我去工业区?” 温尔先生一边咀嚼一边看着挂钟确定时间,决定是草草解决一口还是继续细嚼慢咽,指针的差距让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不少时间。 “是的,听说陛下明天打算分配人才公寓和划定工作岗位,乌尔莎殿下说雷桑陛下明天的工作文案已经堆满办公桌了,不得不今晚过来。” “陛下这里有浴室,乌尔莎殿下特意告诉我你可以直接去用殿下的东西洗浴,工业区有不少熟练的工程师,打理得干净一点可以留下些好印象。” 芙兰莎又向温尔说道。 …… 七点钟在卡兹戴尔的夏季是 个不错的时间,雷桑轻轻敲响自己房间的门,彬彬有礼的等待在门口,一直到温尔先生利落的打开房门。 温尔再一次见到雷桑还是没能减少心里的震撼,虽然外面天色微亮,但走廊里已经昏暗下来,可雷桑站在这样有点昏沉的环境里却把周围映衬的如梦似幻: 他的皮肤仿佛在发光,把温柔的光亮充盈在空旷的走廊里,和这样的男人走在一起即使是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之路,也没有人会拒绝吧。 温尔心想。 “看来夫人很放心,我的印象在温尔先生你的家庭里还是挺好的嘛!” 雷桑看着眼前的温尔,脸上露出与下午时差不多的笑容,温和亲切,像是调酒师看到许久不见的朋友,信手调出两杯混合酒浆,一杯敬友谊,一杯敬未来。 温尔很快就脱离了初来驾到的小紧张,同样笑着和这位陛下寒暄,两个人轻声的离开厚实的红木门,让乌尔莎的亲卫们在房间对面的监管室内看护。 “我有时回到房间里也会继续办公,那时反复叫负责不同部门的朋友们过来就太麻烦人家了,所以不得不在房间外面设置了一间等候室,由亲卫汇总方案,积累一夜后传给孔明总管。” 雷桑一边引着温尔走出宫殿,一边侃侃而谈,他似乎有点怕温尔误会亲卫在看押芙兰莎她们,“我的亲卫大多数是男性,照顾夫人和小小姐们多有不便,没有办法,不得不找乌尔莎匀了不少她的亲卫,正好她今天被明石叫去调养。” “嗯,她身体确实不怎么好,”发觉温尔欲言又止的表情,雷桑一边带着他走向另一栋建筑,一边向他说明乌尔莎的情况,“其实乌尔莎最开始身体还是挺好的,但是跟着我颠沛流离了很久,天灾人祸让可怜的姑娘耗竭了活力,身体也就慢慢垮下来了。” 雷桑有点苦涩的说,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也消了下去。 温尔一时沉默,他是个独生子,父母也很爱他,只是命途多舛,哥伦比亚荒唐的治安让他失去了继续享受的权利,他无法体会雷桑对妹妹的情感,但只要带入芙兰莎,一想到夫人会因为操劳过度而倒下,他就觉得一种麻木的冰冷从心里泛起,灰暗空虚,仿佛要把人世间的一切情感都吞食干净。 “还好在不断地旅行中我遇到了明石,她真的是个天才,十五岁就精通生物学、医学、化学、物理学,还很支持我,一边主持各项实验一边接下了治疗乌尔莎的任务,现在她已经好多啦。” 雷桑走到透明门前,让自己的面孔对准左上角的监视器,在叮的一声后玻璃门自动拉开,温尔赶紧跟着雷桑进到建筑里面。 这是一间待开发的建筑,粗陋的水泥墙面和未经刷洗的地面都在证明这不是什么重要位置,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内里还是显露出几分异常: 孔明数次吐槽这种干净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等着别人发现吧。 而马卡龙则反驳说留下灰尘反倒会多出痕迹,和隔壁王二不曾偷没有区别。 丞相大人气的差点直接给马卡龙禁言,表示就不能用风系源石技艺直接复原灰尘?他开发出的呼风唤雨难道被马卡龙吃了? 刚刚随手打翻试图偷袭他的拉普兰德的马卡龙一边一脚踹开白狼小姐心爱的双剑,一边继续杠精:“这么频繁用着的东西此次用源石技艺维护?你也不嫌烦!” 这回不是孔明禁言了,是乔仑直接惩罚,把马卡龙的精神体炸的泪流满面: “谨慎不知道?” 随后才转向孔明继续说明问题,结束马卡龙日常挑事开团的日常: “如果能避过所有白羽毛的监视到达建筑发现问题,那我们做什么准备都没用,如果是我们邀请过来的,那么就算是看起来有问题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会用这个装置反复往返各地,看不看得出异常都无所谓。” 回想起双方舌战键盘快半个小时,期间引经据典互相嘲讽,结果被乔仑两秒钟解决的问题,雷桑故意向温尔显示悲伤的脸庞又一次被笑容掩盖。 “这地方你以后会用到很多次的温尔先生,但是第一次总是震撼人心的不是吗?让我们开始这趟旅程吧!” 带着不明所以的温尔到达标有工业部门办公室(待建)的房间,雷桑用一张卡片刷开房门,带着千里迢迢过来支援建设的萨卡兹工程师走向什么都没有,单纯就是一个贴盒子的内部。 门关闭后还没多久,两个人的脚底传来震动,整个铁盒子直接向下动了起来,原来这是一间特殊装饰的电梯。 足足下坠了一分钟左右,正交谈着工业区状况的雷桑再次用卡片打开房门,带着温尔走向静静等待着的大型载具。 第二十六章 卡兹戴尔之妖(八) 静静矗立的钢铁巨兽停滞在候车室旁,似乎是时间问题,现在还没有人在空荡荡的大厅内 走动,只有纯白的冷光源在空旷的候车大厅里陪伴着突兀闯进的外来者。 温尔没有为突如其来的展开惊愕,这样的款式、布局都让他想到了伦蒂尼姆和哥伦比亚里常见的地铁。 ——移动城市为了时间考虑也会尝试兴建这种没有地面就吃力不讨好的公共交通模式,但更多运用都是公交或者地上车厢,会压缩本就捉襟见肘的城市内部机械空间的地铁被越来越多的执政者放弃。 但伦蒂尼姆作为古老的维多利亚城市往往会留下一些古旧的记忆象征,这些比温尔岁数还大老物件带着维多利亚不断增加的历史和底蕴渐渐深沉,但还留着空隙让后来人观赏久远时的智慧遗藏。 普通人可能不会去地铁之类的地方活动——公交和地面列车方便且数目繁多,车次车程都能满足生活所需,而即使维多利亚也没有奢侈到留存大量地铁压榨地下空间,唯一留存的老物件只有一条边缘的小型地铁。 然而温尔是个工程师。 一个有抱负的后来者总会是想要去看看老前辈的杰作的,设计地铁的工程学大师有不少都是出现在哥伦比亚建筑学和工程学课本上的人物,温尔当年连面包都吃不起的时候也愿意攒点钱去观察记录地铁的设计方式和搭建风格,现在还摞在行李里的老旧笔记本上还记载着铁轨的设计图解。 温尔甚至还臆想过自己设计一条地铁会是什么样子,但考虑到为了保持移动能力而反复增加的机械零件、正常地下数之不尽极易造成感染的零星粗劣源矿,以及时不时发生的天灾,这位喜欢做实事的工程师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现在他看到雷桑陛下居然在如此深的大地下方开凿出一条隧道通车,温尔先生才意识到有这么一条补给线会有多么方便。 但开掘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随时会发生的天灾又该怎么处理? 温尔忍不住向雷桑问了起来,但才说出一两句话他就有点后悔:雷桑德拉尔虽然天才横溢,但毕竟没有两位殿下那么悠久的经历,想必不会在这方面有太大建树,反正都要到达工业区了,到时候问那些陛下推崇备至的工程大师们不就好了? 可雷桑居然毫不意外的回答了他,好像这一条条贯穿了卡兹戴尔的隧道每一处都有他参与的痕迹: “我刚才说的明石是科研组的组长,分管医学部、化学部、机械部、源石研究部、工程部和推演部,工程部和机械部叫上源石研究部的几位科学家摸清了卡兹戴尔的源石辐射频率,委托维多利亚那边的研究组设计了数学曲线,最后利用曲线和测量数值差异测算了开发路线上的源石大略分布。” 雷桑带着温尔走上地铁车厢,用随身卡片启动列车,在一阵轻缓的律动中让这座钢铁巨兽缓缓加速,最终平稳的开在隧道上。 可温尔已经不会去关注这些问题了,他正听雷桑描述地铁的开发流程听的入迷。 “源石部集体加班两周,弄出了可以防护定量源石辐射的装备,初期成本居高不下,只好一边少量制造一边继续开发,幸运的是研究成果非常可喜。随着装备越开发越多,我们能够做到的也越来越多,这些隧道的初期打磨就完成了。” 雷桑轻描淡写的在温尔面前凡尔赛,让这位对卡兹戴尔工程部一无所知的萨卡兹眼里出现了憧憬的亮光。 其实哪有什么困难? 乔仑早在血未冷初期开发时就大量制造血未冷侵蚀卡兹戴尔地下矿脉,不知道弄出多少空洞出来,搭配上贝摩斯研发的三十六天罡·鞭山移石,不到一星期初期的隧道模型就出现在了乔仑的灵能海会议台上。 期间还有偶然发现的多个大型源石矿脉、稀有金属富集矿脉和萨卡兹埋骨地,被如狼似虎的科研部直接生吞活剥,明石的复生计划萨卡兹部分一口气全部补全。 别的部门开不开心不知道,但明石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整个人笑嘻嘻的天天在乔仑面前晃,就算被本体疯狂撸也甘之如饴,甚至还叫了刚刚复生、由莫里亚蒂挖来的阿斯兰美人一起挨撸。 可在温尔先生的想法里这个大工程在如此深的地底,既要保证不会塌方,又要确认路线准确,花费的人力物力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不知道有多少参与人士就这么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开发历程中失去了生命。 同时也让他对雷桑的存在时间了解起来:一个工程师总是了解一个大工程需要开发的具体天数的,从雷桑嘴里贯通所有隐藏领地的地铁路线来看,至少有**年才能辛苦完成,这甚至是参与人员**饱满、热血沸腾的最佳条件,鬼知道无聊和不见天日会摧毁多少人的热情! 看样子雷桑殿下的 年龄也不怎么小啊…… 偷偷用马卡龙的精神类源石技艺感知情绪的雷桑德拉尔只想无奈扶额:他诞生到现在不到三个月,某种意义上还要叫芙蓉和炎熔一声大姐! 可这些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雷桑继续描述“辛苦的开发历程”: “期间工程部反复考察地底材料的承接问题,化学部不得不接了他们的委托,研发出承载土层的新配方建材,我记得当天晚上项目负责人开心的连写了二十份文件给我,激动溢于言表。” 温尔会心的笑了笑,他也知道这种辛苦得到回报的狂喜有多么情不自禁:他当时在学院完成自己的初期设计甚至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宿舍光地上狂跑了二十多圈,直到脱力才被室友搀扶着回到寝室。 雷桑暗地里撇撇嘴:累个头,这些屑人就是单纯的白嫖了贝摩斯的劳动力,让这位幻想摸鱼的创始人直接压缩土壤,压缩到60%出力就完全能满足工程所需,剩下的工作直接交给任劳任怨的白羽毛,期间这帮屑人什么都没做,偏偏拿了乔仑打赏的三天算力供给。 “工程零件方面明石在维多利亚认识不少厉害的学者,他们愿意参与到这场大型设计中来,不少暂时无法制造的原件都是从维多利亚偷运过来重新组装。” “但我们也用了雷神工业的人工智能设计,一位曾经供职于雷神工业,却因为试图设计出程序老婆的工程师因为浪费预算被他们赶了出来,他用自己偷偷设计的程序作为地铁系统的控制中枢,而他现在正在呼朋唤友打算成立明石承诺给他的虚拟部。” 当然,什么时候完成全看这位异想天开的疯子被莫里亚蒂干掉之后短时间内能接触多少同领域学者,现在这位很有性格的羽毛分身正苦哈哈的四处求见,试图找一些和他宿主一样魔怔的家伙直接干掉寄生,可惜速度不佳,现在还没完成预定目标。 当然,也可能是他单纯想要摸鱼。 “在不久后随着支持我们的民众越来越多,路上的运输线会逐渐建立,到时候可以让温尔你来设计一段。” 温尔正畅想那位一己之力设计了整个地铁运营系统的网络工程师该有多牛逼,结果转头就发现自己被选中成了被选召的孩子。 他下意识就要摇头拒绝,却被雷桑笑着制止:“每个工程部的工程师都可以参与设计,考量标准很严格,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地上计划至少也要等两个月,完全可以学习一段时间后再考虑,不过我相信一个有志向的工程师不会拒绝一场宏大的实践不是吗?” 雷桑笑着眨眨眼,“至于天灾问题,源石部给了答案,我们都知道源石和天灾密切相关,于是源石部花了大量时间测试,终于试错除了一个模糊的阈值,只要源石数量高于这个数值,天灾的诞生频率就会大幅下降,虽然没有做到完全拒绝,但成果上已经让这座地铁运行到现在了。” …… 数不清的实验成果被随口谈出来,需要天灾学、源石学、高等数学等多种学科相当高深的研究才能完成的设计被雷桑不经意提及,证明着卡兹戴尔工程部人才辈出、巨星云集的精彩团队,也在温尔的肩膀上施加数不清的压力。 可怜的小工程师颤颤巍巍的跟着雷桑走下车站,又颇为紧张的坐电梯到达地面位置,到达了他以后工作的地点。 第二十七章 卡兹戴尔工程部 穿过电梯口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咳咳,说错了,重来,穿过电梯口长长的隧道,便是雷桑德拉尔反复凡尔赛温尔的卡兹戴尔工程部。 【卡兹戴尔工程部】 【描述:狂人聚集之地,丧心病狂之徒与心无旁骛之人自发组成的怪胎交流所,有许多不该存在的工业制品在这里,它不应该存在,它不需要存在,它必须被关闭。】 【评价:工程方面的大佬级怪胎,经手历史大事件“卡兹戴尔秘密运输工程”、“源石天灾控制工程”、“至纯源石剧烈反应核爆工程”以及“卡兹戴尔铁路工程”等大型史诗事件,似乎和医学部合作,建立了某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验室?】 【明石:不可告人个哔——,只是把原来拆解萨卡兹猎物的实验室改装了一下而已,哪里有问题了?另外你这个介绍真的是系统逻辑?偏见怎么这么多? 什么?泰拉大型城市地底埋藏源石核弹计划?胡说!你这个小系统啊,就是兔样兔森破,一些事情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明白?】 雷桑的眼前自然地浮现了介绍工程部这帮屑人频繁出现的工程部,这是一座异常庞大的地底建筑,用钢筋水泥反复浇灌塑型生成、类似保护伞公司地下基地的大型实验场所: 不只是工程部,基建部的王八蛋们一样喜欢偷懒,他们尽可能的想办法减轻工作量,这 帮在屑之一道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屑人弄了一大堆建筑图纸,第一张全是保护伞公司的建筑图,而负责人一看到有一本字典厚的图纸就直接点了第一份选项…… 嗯,像极了某首点播量高得一批的喜羊羊主题曲。 于是各部门的基地都变成了类似保护伞公司的特殊结构,只有医学部和没有出现在部门名单上的s*p部吐槽这个设计简直就是在玄学意义上直接呼叫爆破而重新选择图纸,为此基建部的一帮屑人暗搓搓的和乔仑打小报告说这两个部门预算是不是有点多了,可以酌情删减一下。 气的s*p部当天就要拘禁几个羽毛分身作为初步研究资料。 可怕的是乔仑没有拒绝。 于是工程部才出现的竞争苗头被迅速地压了下去,结果搞事不嫌事大的羽毛分身一脸懵逼的被关到辛辛苦苦给s*p部制作的收容物关押室,有幸成了第一批使用者。 随后就被医学部当做自我研究的数据反复试验,“682的制作方法试行及可能性探究”、“精神刺激对精神力影响的大小观测及系统数值关联度初步探究”、“自我催眠对系统生成不同类型影响初步探索”……数不清丧心病狂、被发现就会立刻变成“不可言说的黑历史”的恶毒实验被乔仑用在了自己身上: 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认识自己。 乔仑认为精神层面上他无法完全了解,那就只能在肉体方面上尝试努努力了。 就这样,羽毛间可能诞生的社会学模型直接被他的主体扼杀在摇篮里,成了不被认可的自我研究计划。 乔仑虽然能够接受数不清的自己服从主体,但他无法接受欺瞒、内耗、自我反对这些智障操作存在,再加上无论如何残忍都是对自己动刀子,这一命令变得异常雷厉风行。 最终作为重新整改的基建部成果之一诞生的工程部就以独有的建筑风格和装饰出现在雷桑面前。 以泰拉人普遍理性而言,这里隐藏的特殊计划非常畸形扭曲,数不清对整个大陆会造成及其剧烈影响、或只存在于想象里、或已经着手实践一部分的可怕计划满怀恶意的隐藏在温情脉脉的普通工程间,笑眯眯的透过慈爱的表皮,用月牙一般的笑脸等待新来的可爱萌新们发觉。 虽然以工程部的缜密程度一旦发觉可怜的、敏锐的发现者就会被直接吞掉成为“乔仑”的一员。 于是呈现在温尔面前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明明已经接近七点半,闪着理性冷冽色彩的冷光灯依旧全部开放,披洒在行色匆匆的研究员身上。 这些目的明确,宛如工蜂一般在工程部各个部门乱窜的研究员穿着白色防护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有一些人还在脸上多覆盖了一层防毒面具! “他们是做危险化工产品成本简化和流程精简的,”发现温尔一直盯着那些防毒面具脸上纹,掌声送给化学人的实验狗,雷桑向他说明到。 “化学部类别复杂,和医学部交叉有生物化学和药学,和工程部交叉有化学工程和化学工艺,更别收其他学科了,工程部里有不少实验人员和化学部有合作,额外接了化学部关于实验成果变现、简化的项目。” 闪闪发光的萨卡兹陛下向一位有些担忧的工程师安慰道,“要和我一起去吗?不过最好带上防护用具,特别危险的项目不会在这里进行,但实验安全守则禁止不戴装备靠近任何实验场所。” “如何?” 雷桑光明正大的向温尔寻求意见,一点也不担心这可能是一次生化武器试验现场。 这样不加掩饰的信任让温尔非常羞愧,他明明下定决心加入陛下的阵营却毫无忠诚,担心自己的研究成了杀人利器心怀犹豫。 你在担心什么啊温尔! 温尔在心里暗骂,心事重重地在雷桑指导下穿上防护服。 即使是这位萨卡兹将来的王,让温尔一见倾心、愿为君故的雷桑也没能吸引工程部这帮苟哔的注意,他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一点尊卑意识。 雷桑知道温尔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但他还是提前打了预防针:“温尔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好的,温尔,我对于科学向来尊敬,也很尊重愿意为科学献上自己的学者,所以我最开始就和明石立下了约定。” 与此同时雷桑又悄悄用精神技艺挑动温尔的注意,让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告诫: “政治的归政治,科学的归科学,凡是参与到科学方面管理的必须是在这些方面有过研究的人,外行指导内行永远都不能发生。换句话说,虽然我会成为萨卡兹的王,但只要加入了科学部门,完全可以不遵守萨卡兹的等级礼仪,只用终于自己的科学和审批官就好。” 谈到将来的方向,雷桑毫不掩饰自己将成为王者的决心和执着,这本来就是乔仑设定的奋斗计划: “我会布置大型项目要求工程师参与,而在闲暇时间,你可以自由地完成自己想要做的研究,但是研究的经费需要自己申请,审批官会根据道德、成果、价值等方面评估,最终决定这个项目。” “不必讨好我,也不必特殊对待我。这是我对每一位献身科学,并愿意为卡兹戴尔风险的人永恒的尊重。” ! 从没想过能拜托惹人厌的上司和不懂装懂的管理的温尔诧异的看着同样带上严严实实的防护服,但一身亲切英武的英雄气掩都掩不住的雷桑,一边被引导着走向实验产地一边被他的话语震惊: “把复杂的人性和繁杂的斗争加入到需要单纯与执着的个人研究太愚蠢了,我决定立下清晰的法条,不保留混混沌沌的人性取舍,完全按照规则办事,让一切好与不好都有法可依。” “就像现在这样,规定中科研人员完成紧急重大项目时可以不理会其他问题,于是我们不得不自己完成这些准备参与观察,等会儿还要经历不少科研人员对身份的记录。” “喏,”雷桑又递给温尔一张卡,“这是实习卡,你先拿着,只有用这张卡才能进去,没有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第二十八章 伊吕波 砰—— 危险工程实验室的隔音墙效果非常强大,至少当温尔跟着雷桑进入未来的工作地点时,他从没有想过会有如此激烈的巨响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反复跳动。 一点也不清楚装备隔音效果怎么用的温尔无疑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刺激的头昏脑涨:他哪能想到外面安静得像是寂静荒野、只有脚步声或快或慢的工程实验室里面会这么热闹! 巨大的声浪在房间内重重叠叠,异常欢快的唱着卡兹戴尔内战里最常见的歌,温尔或许不清楚,但久经战阵的卡兹戴尔佣兵听到这一声巨响会立刻伏地并寻找掩体: 这根本就是源石炸弹在爆炸。 温尔茫然的看向前方僵住的雷桑,尊敬的陛下才和他说完一些守则,回头就被工程部的大家证明他的说法完全正确: 知道陛下来了还一点提醒也不做,反而兴致勃勃的继续实验。这要是没有规定作为依仗,明天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因为左/右脚踏进实验室被部门主管除外。 也不知道陛下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会不会也被声浪刺激的说不出话? 温尔浮想联翩。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一直完美的陛下也出点小错漏之类的…… 不也挺好的吗?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手忙脚乱的解释,雷桑做的只是转过身来握住温尔的右手——攥着中年男人带着厚手套的手掌扶到头盔右侧,又用力让温尔的手指点了一下头盔隐蔽的按键。 骤然,世间再无声音。 一切收集声音的行为都消失,只有头发摩擦头盔内侧的沙沙声还能在耳边回荡。 声浪、交流、其他声响……除了身体与防护服的对碰,温尔听不到任何声音。 原来防护服还有静音功能的吗? 温尔想,同时又疑惑其他科研人员要怎么交流,直到雷桑拿出一条黑色的数据传输线接在双方的头盔侧面,因为设备原因有些失真的清朗音调才在被突然的动静转换吓到的温尔耳边响起: “抱歉,温尔。我没有想到他们在做这个实验,不幸的是实验失败了。幸运的是等会儿工程部项目主管就有时间和你交流了。” 雷桑讪讪的笑了一下,明显被自己失误让温尔受了不白之惊的错误引发了愧疚,现在补偿般的和温尔长篇大论: “这次应该是化学部尝试制作的至纯源石温和放能溶液出了点问题,对于当量较小的至纯源石效果好到出奇,可以制备无害的稳定源石溶液作为工业能源,结果大量溶液聚集开始变得极不稳定,一次碰撞就出了大问题。” 还行,至少不像是雷神工业武器制备部,那边出点小问题直接把一个实验部的研究员送上了天,下来的时候隔壁的研究员还得额外加班从废墟中挑出这些倒霉蛋的残骸——也可能是肉酱。 温尔心想。 “oh↗my↗god↘!!哪个贱人报备保护设备的时候没有设定声音问题?!!防爆性能要求这么高结果声音问题搞这么多burin?!!” 还没等雷桑继续介绍本次实验,气急败坏的女声就开始在雷桑那边传来。 失真的扩音器没能阻止优美音色的幼女音在整个测试室内回荡,随着人群中央漂浮着的矮小身影用充满烦躁的动作摘下偷窥,梳着双马尾的黑发幼女小小的脑袋挣扎着显露出来。 容颜可爱、皮肤雪白的红瞳星仁幼女气的不顾遥远的距离,直接拿嫩藕似的手指指着队伍最右侧的女性研究员破口大骂: “研究条例没看清楚?还是故意找茬向被击沉?!奥古 斯特你这混蛋什么意思?!” 诶? 项目负责人居然是个幼女? 温尔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幼女都能成为研究大佬吗? 还是说是某个主管的亲戚,仗着自家父辈的职权当上了负责人?现在正用职权欺压即将出成果的厉害研究员? 可接下来的冲突又让温尔彻底糊涂了: 即使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都有异常优美曲线的奥古斯特根本没有理会小小的幼女,只是注视着刚刚经历过一场爆炸的强化玻璃,左手托住右臂手肘,让右手拄在下巴上,似乎在思考实验失败的原因。 以此同时刚才还大气不敢出的研究员突然就或三五个或六七个组队,从防护服衣兜里拿出早有准备的实验记录本,互相把实验过程实验现象对照,整个研究室立刻嘈杂起来,幼女尖细的声音原本在温尔听到的失真音色里颇为独特,可现在在各处音声鸿鸿的背景下立刻就消失在茫茫大海。 ? 温尔如果有呆毛的话可能这根显示器已经疯狂转动以表达主人的懵逼了,看起来颐指气使的幼女负责人根本没有对实验者的进程做出打扰,众人各干各的,根本没有顶头上司大发雷霆的惴惴不安。 黑发幼女也根本不在意没人理她,只是气势汹汹的冲着不发一言的奥古斯特飞去,漂浮在空气里的小脚时不时像游泳一样划动。 随着实验进行结束空旷的测试空间完美实现了从核试验场所到菜市场的转变,从严肃的科学实验到人声鼎沸的经验交流只耗费了不到一分钟——幼女连批评都没说完的功夫。 小小的负责人明显打算用物理方式让奥古斯特回应,温尔看到她已经开始拿着一杆短短的弩箭准备射击了! 雷桑在千钧一发阻止了她的行动,幼女即将举起瞄准的弩箭病恹恹的垂了下去,双马尾仿佛也失去了活力,蔫嗒嗒的垂在小小的脑袋两侧,伴随着主人悬浮游动的动作甩在身体后面。 这无疑是相当美妙的景色,可在场的研究员根本没什么表示,温尔这样的钢铁直男都被可爱的项目人迷惑的想和芙兰莎要第三个女儿了,那些拿着实验报告用黑色数据线连接双方的直男们依旧在争吵——从激烈的肢体动作来看,他们已经恨不得来一场拳击赛了。 小小的幼女明明才做出类似谋财害命的举动,可漂浮到类似那个面前时脸上却带着可爱的笑容——用温尔在高中结束后就还给哥伦比亚语言课教师的比喻修辞来描述,就是真的笑的像个小苹果。 温尔不得不承认凭着一副极佳的卖相黑发幼女都能四处为非作歹还被人原谅。 “好久不见雷桑!” 项目的负责人先是一点也不见外的和雷桑拥抱了一下,才转过头看向温尔: “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有多年哥伦比亚工程经验的熟练工程师?连克莱恩那个吹毛求疵的家伙都赞不绝口的那个?” 星星状的瞳孔直视温尔的黑色护目镜,明明有一层坚固的钢化玻璃阻隔,温尔却觉得幼女就是在直视他的双眼,让中年人习惯性的准备移开视线:维多利亚也是有炼酮罪的!温尔可不想因为被怀疑对幼女视间而逮捕。 可转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卡兹戴尔工程实验室,盯着他的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心里咯噔一声——这样怯懦的反应可不像是一个熟练工程师干出来的举动啊…… 当他再次转头的时候却发现幼女并没有去和雷桑继续说话,而是一直只是他的护目镜,似乎在观察他的仪态以推断性格,温尔短暂的游离期间幼女主管已经漂浮到了他面前,正伸出小小的手掌准备和他握手——带着防护手套都显得非常娇小的手掌。 呃…… 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温尔暗地里苦哈哈的自嘲一下,也伸出手掌和幼女握了一下,厚厚的手套隔绝了一切可能的身体感触,温尔最多能感受到这只双马尾的手掌比他的两个女儿小得多。 “你好,温尔先生。我是卡兹戴尔科学部下属部门工程部负责人伊吕波,你也可以叫我伊168,这是事务总管孔明给我起的代号,似乎是刻在一处陆行器上的文字被翻译过来的版本。” 短暂的握手后幼女笑嘻嘻的自我介绍,没有一点怕生,甚至还试图扯开雷桑和温尔之间的连接线,雷桑不得不摘下头盔苦笑着和她玩手对手的游戏。 事到如今温尔也知道伊吕波恐怕不是什么走后门吃闲饭的上司了,一个小小的人能够作为一整个部门的负责人,怎么可能会缺少学识? 温尔也学着雷桑的样子摘下头盔,用克莱恩特别推荐的方法作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温尔,33岁。曾经住在伦蒂尼姆东北部的平民区一带,已婚,有两个女儿。 我之前在伦蒂尼姆老干妈零件加工厂服务,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 我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 睡前,我一定喝一杯温牛奶,然后上了床和太太芙兰莎做半个小时的柔软操,随后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话才说出口温尔就后悔了:最后面的说辞里特有的某些内容是在酒吧里和克拉恩开玩笑时随口说的,现在在陛下和一个幼女面前说这些? 呀咩咯! 温尔一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在心里向反复交代他一定要这么介绍自己的莫里亚蒂侦探悄悄埋怨了千百遍: 完了,辛苦经营的成熟男人形象全毁了,打算给陛下和上司留下好印象的计划也全没了——一个当着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面前用半荤不荤的调子自我介绍,虽说接地气是优点,可他现在的举动和接地府没有区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光芒万丈的陛下和笑嘻嘻的幼女不仅没有审视他,甚至还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伊吕波甚至直接接着话茬模仿克莱恩当时回复温尔的话: “我,伊吕波殿下,被贴上了所谓暴力主管的标签。 跟人打架就要把他打个落花流水,甚至让他住院。只会作威作福的无能总管,我教训了之后,以后再也不敢来工程部。饭菜难吃,却收贵价的食堂,我时常也不付钱。 但是,我虽然是这样,也知道什么是令人作呕的邪恶!接招吧温太郎!这招以血蒙眼定叫你有来无回!” 一时间,温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熙熙攘攘的伦蒂尼姆小餐馆,黑衣白面具的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正兴高采烈的和他交流那些生活琐事与旅途见闻。 突然就有些温暖涌了上来。 工程主管伊吕波在此!.jpg 第二十九章 夜谈 虽然还想和温尔谈谈维多利亚现在的局势以判断是不是特雷西斯在搞鬼,但伊吕波明显更喜欢自己考验实验员,而不是听从克莱恩这位非专业人士的指导,雷桑不得不慢慢退出实验室,在门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待考试完成。 虽然因为身常在的常态开启,即使一直站着也没关系,但雷桑还是习惯性的按照系统培训的礼仪正对着门口,让温尔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雷桑在这里等他。 他清楚温尔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负责他专攻方向的工程师会被伊吕波叫到紫发萨卡兹学者面前裁判,先是伊吕波的工程学基础和工程学实践面谈,再是相关方向研究员的问题举例和实验考察。 繁琐、严苛、千奇百怪,极易使被面试者疲惫不堪,在这种脑浆都仿佛沸腾的情况下能有一位熟人等待,想来不会有人拒绝。 雷桑想着想着又去接了一壶水,用孙小夫和蒋静香传过来的低等温度调节系源石技艺降温,不管是多么糟糕的感觉,剧烈动脑后来一杯冰水总是没错的。 想到温尔焦头烂额的样子,雷桑叹了口气:在泰拉上这套简陋的观察方法勉强跟得上方兴未艾的卡兹戴尔科学发展,但在不久后的未来,一套更加行之有效的方案就不得不成为迫切需求的必要之物了。 他在心里细细的思量着。 虽然现在还在实验室,但灵能形象已经在灵能海对孔明所在的位置发出了对话邀请,很快,气喘吁吁的总管大人就接通了雷桑的灵能会话——对龙门总督魏彦吾念念不忘的土包动手总是会有很多不变的,孔明一直在想万全之策把自己摘出去。 #我是灵能会话起始框# 我孔明不想加班:“怎么回事?之前讨论的迎新方案不是挺好的吗?没穿越前的面试大多都是这一套,很多研究缺的都是技术民工,奇思妙想的科研人员多了去了,最终实现的能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帮别人完成梦想的小可爱。” 卡兹戴尔始皇帝:“但是我们需要的一开始就不是技术民工,这些机械的工作白羽毛们完全可以胜任,他们比会疲惫、会因为情绪搞出事端来的实验员更加方便也更加值得信任。” 卡兹戴尔始皇帝:“我们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的一般人士,the one,excellent、wonderful one,从来不是浑浑噩噩完成既定指标的工人。” 我孔明不想加班:“emmm,在你拿羽毛举例的时候我不得不严肃的提醒你,本体绝不是什么奉献自己成就他人的家伙,让过多的白羽毛参与这种收益低下、成果无法作用自身的研究?那不叫自私的狂人,那叫不求回报的慈 善家。” 我孔明不想加班:“现在不想办法把技术工人们弄出来,以后羽毛们全部撤离,你让接下来的科研部怎么继续工作?吃过山珍海味后告诉他们现在你们该抽出一些人去削土豆和摘菜了?他们能接受吗?没看到陈昂这种大佬都得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个实验助手吗?” 我孔明不想加班:“你现在觉得这工作繁琐完全就是没有规范化和标准化,等到以后越做越大,这些小事情会完全由白羽毛负责,伊吕波这种项目负责人怎么可能低声下气的参与到这种低级的考核里?” 我孔明不想加班:“懂?” 卡兹戴尔始皇帝:“懂了,另外你现在还没完成挖老魏老相好的任务吗?都快一个月了吧?” 我孔明不想加班:“愚蠢,我孔明怎么可能摸鱼?狗才摸鱼!” 我孔明不想加班:“魏彦吾这人很矛盾,一方面他非常注重那座坟墓的隐蔽,另一方面他又不在乎一些人对坟墓的监视,据我所谈查到的热量反应,黑斗篷和一些下城区隐藏在最深处的人物都去过。” 我孔明不想加班:“这些人以往非常隐蔽,我在龙门做地下工作不知道做了多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可一旦和那座坟墓有关联,这些家伙就开始往外蹦,像极了那些热血流小说里前期逼格高到顶,后期小怪不如狗的升级路线,不过我比较谨慎,把这些老银币都钓出来了。” 卡兹戴尔始皇帝:“那你找到这些人的幕后主使了吗?” 我孔明不想加班:“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三十六天罡·呼风唤雨在前期单纯招风驭水,但随着开发程度提高,风和水都是我的感知触角,这些人出现在本就潮湿的下城区完全就是黑暗里的小灯泡,以前不知道发觉不了,现在都被我标记了还找不到?” 卡兹戴尔始皇帝:“弥彦是你么?好一招雨虎自在之术!” 我孔明不想加班:“滚!辛苦研发这么久不是给你们玩梗的!” 卡兹戴尔始皇帝:“可你这家伙不是玩的最开心的吗?” 我孔明不想加班:“咳,让我们把话题掰回来,我知道下城区的大佬是谁了。” 卡兹戴尔始皇帝:“不会是所谓的初期小怪才是最终boss吧?我赌那个叫星熊的苟贼是幕后boss,或者近卫局那两个督查中的一个。” 我孔明不想加班:“emmm,谨慎是好的,但是求求你好好看看郝昭上传的记忆吧!那个叫星熊的鬼族肌肉密度可能在鬼族里算是出类拔萃的,可当时的咱们看着都一般,何况卧虎藏龙的龙门?” 我孔明不想加班:“而且拿到马卡龙的精神技艺后我就直接对星熊下手了,见过她之后郝昭就灵感猛增看到了不该看的,勘察一下很有必要,搭配那个叫拉尔的鲁珀女仆的石中景,叫星熊的混混不是幕后黑手。” 卡兹戴尔始皇帝:“这么看你好屑啊,对着一个可怜的耿直鬼族痛下毒手。” 我孔明不想加班:“把嘴闭上,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龙门那两个督查我也查过,一个是大古集团的施怀雅家的千金,一个是龙族,炎国龙族。” 卡兹戴尔始皇帝:“这个种族和身份……” 我孔明不想加班:“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魏彦吾为什么把一个龙族安排在近卫局督查的位置,还是隐姓埋名,就很离谱,一个龙族在另一个龙族的眼皮子底下位高权重?这两个人要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我敢现在就去挖了那座小土包。” 我孔明不想加班:“诗怀雅那个明明是施怀雅家却偏偏弄个一字之差玩文字游戏的蠢丫头也就罢了,一个高贵的炎国贵族被魏彦吾委以重任,颇有一种养望历练的意思,我现在忍不住想起了王安石这个养望养到当宰相的狠人。” 卡兹戴尔始皇帝:“这是陪公主读书啊,还是在拓宽人脉、积累资源,要说魏彦吾不是在培养继承人我都不信。” 我孔明不想加班:“没错,龙门高层里找不到龙族,唯一算得上是贵族的只有近卫局督查陈,这里面肯定有故事,我最近也在查。” 我孔明不想加班:“挖出萝卜连着泥,我查了一件事,查着查着就开始查龙门势力线,现在更是开始涉及龙门总督不愿意提及的大秘密,事物之间果然有奇妙的联系。” 卡兹戴尔始皇帝:“要感叹我建议你去灵能海图书馆看政治精讲,结果呢?这和下城区的幕后执掌者有什么关系?” 我孔明不想加班:“关系大了,我现在看到了,下城区的幕后黑手是个扎拉克,还是个老扎拉克,他似乎有某种干燥类的源石技艺,能够避开我的感知,但是这道黑影总是和一个雌性扎拉克在一起,用声音震动观测来看还在指点女性扎拉克,从音色分析来看两个人是亲生父女关系。” 我孔明不想加班:“我推断了很多种 能力形式,比如能量衰减、热量吸取、感知屏蔽等等,直到那个女性扎拉克居然能从玻璃里面抽出刀来!” 卡兹戴尔始皇帝:“二氧化硅?” 我孔明不想加班:“没错!天然的芯片印刷机,看到这女人施展源石技艺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和咱们有缘,就算是人没缘,这份能力也相当有缘!” 我孔明不想加班:“咱们没有基础,现在有需要立刻开启各种工程,不得不弯道超车了!我仔细想了想,既然第一次有了喜欢的能力,也有了看对眼的土包,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也应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既然如此,我全都要!” 我孔明不想加班:“最近打算搞个大活,没事不要联系我,你要弄得这些可以联系正在孵育的经济部吕不韦、清廉部朱重八和政治部戏奉孝、荀文若,别来麻烦我。” 卡兹戴尔始皇帝:“彳亍吧。” #我是唠唠叨叨孔明寺的分割线# 温尔头昏脑涨的结束内部考核获准加入工程部后晕乎乎的走出测试室门口,此时连冰冷的自动门都无法吸引这位已经燃烧成了灰白色的可怜人一丁点注意力。 他本以为会是雷桑陛下的亲兵在外面等待,日理万机的陛下可能早就到一处僻静的卧室休息了。 却没想到光芒闪烁的雷桑正一点也不枯燥的坐在门口不远,看到一时间累到说不出话的温尔后立刻起身过来递上一杯冰水: “喝点水吧,工程部的内部考核我也体验过,最劳累的时候喝上一杯冰水总是不会错的!” 温尔迷迷糊糊的结果水一口饮下,激灵灵的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是一直敬仰的陛下亲手为他准备的犒劳物,整个手都抖了起来: 决定了,这个杯子以后就是我温尔家的传家宝了! 雷桑看到温尔反应过来后才继续带着他走到设备室换下防护服,期间发现温尔一直拿着水杯后不以为意,权当这位老实人口干舌燥想要多喝些水又不好意思接,还顺便给他指了饮水机在哪里。 感受到温尔激动的情绪,雷桑忍不住为自己点了个赞:看,这是多么为人着想的家伙! 于是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听雷桑兴致勃勃的介绍工程部休息室: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现在去科研人员的临时寝室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第三十章 我喜我愿 “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 “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 …… 黑暗的地下基地一如既往,除了它的主人发出的指令,这个莫大的空间里不会有另一个声音。 只有发出荧光的夜明珠用微弱的光线提醒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此地究竟是个何等的狼潭虎穴——就像那些被还没有获得琴酒这个名字,仅仅自称红羽毛的初代分身绑来的萨卡兹佣兵一样。 这些凶恶的可怜人被至大的暴力击碎坚固的观念,往日坚韧强健的手臂在实验者手里软的像是面糊,他们没有瞳中光夜视的能力,于是等待的只是黑暗中不知形状的监视者一个接一个的带走研究,能不能回来全看天意。 佣兵们用性命去搏一个前程,而未知的怪物直接让大部分普通佣兵惶惶不可终日的命运提前来到了他们身边,这秀美的女神饶有趣味的在他们周围绕圈圈,看心情选中那个能活下去的幸运儿。 可惜,这位女神不喜欢一直待在某个人身边,于是一次又一次的筛选结束了被捕佣兵所有的希望——往常满不在意夺走他人生命的存在,转瞬间就成了微不足道的砝码。 而现在,这孤独的空间里正唱响着从未出现在泰拉风潮上的曲子,仿佛一只不愿停下的宴会,宾客尽欢、繁华落尽,主人家却偏把持着辛苦的音乐家,非要让这些早该结束的曲目演奏下去。 所有人都无可奈何,于是宾鼓再起,欢声依旧,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逢场作戏,有多少是故作糊涂? 随意的躺在基地最中心的白发美人想来是不清楚的,或者说,不愿意去把它弄清楚的。 当乔仑从长久的虚无中回想起自己时,他茫然地伸出手点着眼前的透明光屏,没有目的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单纯的点着玩,也不管有多少数值在疯狂跳动,只是白开心。 直到音乐结束了一遍,前奏再次响起,他才揉着眉心双手发力,让愈发柔弱的身体逐渐支棱起来。 他当然不会故意改换身体外形——某种意义上郝昭那副肌肉猛男的形象才是乔仑对身材最露骨的思考,这个从地球穿越而来,开场就要挣扎求生的血魔在贪玩的流连于各种身体后居然最为青睐肌肉强健的模样。 前一秒的场景是用郝昭的身体大口撕咬龙门夜市特色小吃,眼神凶恶的乌萨斯老板麻利的处理鱼生、加热料理,对一直光 顾他生意、据说曾经在龙门早市做早餐到大名鼎鼎的下城区近卫局长非常尊敬,诚意满满的食材搭配一场巨大的容量让用着郝昭身体的乔仑流连忘返。 后一秒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周围一片黑暗,穿越前常听的歌曲在耳边回荡,偏没有一个人旁听,只有白色短发的板上钉钉天狼星茫然失措。 热闹与空洞、尊敬与虚无、热气腾腾的食材与冰冷寂静的实验室…… 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冲突,无间无相不间断的折磨,两相场景交织不休,一时是掺杂着许许多多情感的人情世故,一时是只有自己面对黑暗单调的平静莫名。 原本这样的情感绝不会影响它的主人——坚韧到愿意摧毁自己的意志与决心足够让骤然的失落和懊悔销声匿迹。 而如今在这情绪的天命者有意的放纵下,纷乱的情感沸腾不息,沧海桑田的剧烈冲突厮杀不休,无形无质的灵魂仿佛也被撕成一片片,每片都唱着嘶哑难听的歌。 …… 终于,时间到了。 痛苦的绝望停止了分娩,单薄的灵魂残酷的自我肢解,三个无名无质的东西分离出来,混沌的声音在灵能海里纷乱不休。 明明是生死交织的痛苦,乔仑却带着笑容,现如今他连流汗散热的能力都被他自己删除,于是只有挂在脸上狰狞的笑容证明独属于穿越者的残忍无情。 眼前的面板线条扭动、数据杂合,仿佛千种思想在其中争斗不休,直到乔仑蜕变完成,乱糟糟的面板才变回了穿越者最熟悉的样子: 【六欲分魔章·魔改版】 【描述:分裂自我,培养自我,吞噬自我。似乎经过了某些人的魔改?】 【详情:6987个羽毛的自我献身,18593种特殊自我的坚定自毁,与毁灭中重新诞生地古怪经文,似乎可以分割思考、化身千万?】 【只有人类才会反叛自己。——4358个无名奉献者的遗留】 【我们为什么不能活着?——2136个成功渡过试炼又被强行摧毁的无辜者】 【这是个痛苦的历程,可也是个强大的历程,没有血未冷我一样可以继续坚持的保证。——无名穿越者】 【完全把自我分开又保持一个自我怎么这么难?某个月球世界的人是怎么做到的?简简单单一句话伴随着接近两万个意志的牺牲和死亡。——明石】 血色瞳孔随意注视黑红色的面板,象征违规操作的颜色血淋淋的涂抹在持有者漫不经心的视界,原名最强宠妃系统,和乔仑非常不搭的衍生物已经被反复的实验变成了乔老爷自己的形状。 似乎是觉得这样慵懒的休息太过浪费,白发美人挥挥手撤销了可怜兮兮的用暗色调表示“人家不要了”的新生代系统,让被遮掩的宠妃强化悄然显现。 乳白色的面板轻悄悄的显示粉色文字,每个文字都在边边角角配着爱心:天杀的逻辑中心把千种思想万种自我的乔仑判定为无用个体,直接就用毫无卵用的宠妃系统当做无聊时的添头。 也许是觉得傻兮兮的白毛美少女肯定不会缺饭吃? 历经一个月强化的乔仑无聊的看着图一乐的傻哔系统。 【天赋能力:】 【1.洛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嗯,这是个降低人体重量提高敏捷的天赋,虽然说得好听,但完全就是冲着美观去的,跳起舞来赏心悦目,可和郝昭那个无脑加点、人狠话不多的猛男系统根本没法比。 【2.比蓝航线:想看海军请去隔壁。】 众所周知,某航线只要脱离了驱逐类型,只要不是某个锉刀那样的奇行种,身材都很过分。 这是每日签到送的,属于debuff,如果是女性宿主,会产生降低身体素质的外形蜕变: 如果你带上这个金箍,那么正常人的快乐你将再也体会不到。 D之一族经久传承的热烈意志自此绝迹,从此以后等待你的,是芬格尔落泪的G级农奴。 遗憾的是乔仑是个能够自我调节身体的猛男,于是原本可怕的畸变并没有降临到他的身上,只是对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腹肌痛下杀手。 白发血魔经过一夜醒来九九归一,痛定思痛一生万物,最后妥协般的成了和“海的那边都是敌人”之“看好了,三笠是这么用的”中,三爷差不多的小腹肌。 血未冷的营养强化现在已经习惯性向隐秘肌群进发,缓慢向jo家人进化的肉窍一夜之间经历了惨痛的降维打击,可怜的乔某人突然认识到了他自己和郝昭的不同点。 ——宠妃系统似乎认为泰拉大地上这样的“猛男”非常普遍的样子? //c1.kuangxiangit.com/uploads/chapterimgsnew/694/91830/210814/1628950714-100231553-107541344.jpg"> 第三十一章 两万个乔仑弟弟计划(一) 茗喵:“确定要执行计划喵?” 乔某人:“执行,立刻执行,再不执行这日子没法过了。” —————————————— 宠妃系统是初级系统,真的是初级系统。 如果说前面的两个特性还称得上是能够接受的改良,那么后面的特性就完全是冲着搞死宿主的方向亡命狂奔。 聊胜于无的【体态优美】、【行动有据】、【舞者风采】这类还能接受的天赋算得上利大于弊。 前者类似破产版【天性的肉体】,把白发血魔的体态保持完美——再次祭奠乔仑强化了半年的肌肉块,系统仑的尸体没被发现前他已经是一米九的dio版血魔,就差来一发赛高你还雅姿达! 系统仑之后一夜之间dio变成芙兰朵露,还是带着大勾勾的——乔仑原本以为这世上再没有能让他惊心动魄的故事,却没想一夜之间天塌地陷,看着比曾经的样子还要娇小柔弱的身躯,乔某人潸然泪下。 【行动有据】和【舞者风范】同样属于签到类,用个不恰当的比方介绍这两种天赋,穿越前七尺大汉突然间被一脚踹中,直接摔了个恶狗扑翔,那么装备了这两个特质的壮汉会在摔倒的过程中调整姿势,摔出一个眉来眼去,摔出一个威风堂堂。 更有趣的类比的话…… 大家都在普普通通的舞剑,装备这两个特质的人悟出来的姿势可以参考某个把紫色粽子戴在头上的牛杂师傅让lsp眉飞色舞的屁斜剑法。 再再再比喻的话,就是走个路都要扭扭屁股动动腰…… 如果只是这些,被这傻缺系统绑定还能忍,可接下来的一切完全就是冲着干掉宿主去的! 在系统仑的记忆里,种花古典美人的描述是这样的: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而作为唯物主义系统,宠妃系统给的解释是这样的: 冰肌玉骨? 懂了,肌肉软化失血,骨头脆化变色,成了! 宿主动不了,一动就筋断骨折?关我什么事?! 清无汗? 懂了,汗腺删除。 宿主散热出问题?他本来就不出汗。 肌理细腻骨肉匀? 也懂了,肌肉巨幅度软化,肌肉黏连加重! 宿主还得重新拉伸再由身常在强化?你在说什么?宝宝不懂诶。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这个更懂!皮肤颜色调整,指头粗细调整,唇部血管分布加密。 指头过于脆弱和细嫩,搭配前面的冰肌玉骨拿个把手都容易断、嘴唇不小心咬一口就可能大出血? 都由无敌的宿主解决!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太简单了!把开龙脊开出来的坚韧背部胯部还原,腿部肌肉调整! 重新开胯追求运动能力? 这位亲,人家已经把你的骨骼重新定型了呢,以后就当个乖巧的萨卡兹大姑凉好吗?咱不要再打打杀杀了~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没有人! 比我! 更懂! 美人! 晶状体结构改造,嘴唇宽度缩小,诶?这么改好像变得特别难看…… 别担心亲,既然脸大了,咱们就把脸缩回来,啊咧?头和身体不适配? 这拿你没办法呢亲。 整个身体都缩一轮吧~ 晶状体改造之后视力可能不太好呢,亲,加油哦~ ———————————————— 乔仑:你礼貌吗? 每天都有新惊喜,每天都有面目全非的惨烈事故发生,乔仑原本设定的天火凯文形态乃至无敌dio形态全部歪到了姥姥家,一夜之间他直接被掰成残废德丽傻。 为什么是德丽傻? 请仔细理解特质·娇憨可爱对应的人物形象是什么。 长得漂亮娇憨可爱,长得不漂亮叫傻哔矫情。 从这个宠妃系统绑定开始,乔仑对维多利亚、龙门、乌萨斯和卡兹戴尔的了解突然加深起来,每天在克莱恩、郝昭之流的身体里乐不思 美,各种白嫖——代价却是明石日复一日的黑眼圈与加班量。 直到最近刷出来【媚骨天成】…… 原本形容女子妩媚动人的名词到了脑瘫逻辑中枢手里就变成了物理方式,宠妃系统直接合成能够激发泰拉种族春天来了效果的信息素。 然后!全部!掺到了!乔仑的骨髓里! 因为没有汗腺这种快速散发的腺体,宠妃系统选择利用骨髓的造血能力和肺部的气体交换能力,让宿主的体液和呼吸具有经久不散的魅惑能力。 但乔仑只想让这个脑瘫回炉重造: 它就没想过宿主能不能扛过去吗?把信息素掺进体液?这什么操作?高中生物都知道这么瞎改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宿主身体的各个器官好么?! 木已成舟,明石现在一边提取信息素作为化学原料进行实验,另一方面紧急叫了还在维多利亚皇家学院求学的菲林猫猫李比希一起合成新化合物反制问题…… 即便如此乔仑重新回到身体也痛不欲生——一个生命个体在面临繁殖期时气血上涌、激素分泌异常的物理现象现在是身常在反复遏制生理情况。 乔仑还没有达到不做人的地步,于是他,面对的尴尬问题就是这么严重,身常在甚至已经开始修复被大量激素反复刺激出现永久损伤的脑神经。 乔仑用能够说些什么呢?他所能做的只有离开,回来,再就是对着郝昭系统弄来的各种功法反复修炼观察情况。 确实,很多系统描述里非常正常的功法修炼起来坑大的离谱,郝昭都得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反复修正改错——泰拉人的经脉和地球人的经脉是不同的,系统仑经年累月弄来的珍藏很多都不适用。 最为浅显的例子就是查克拉修炼法和霸气修炼法,前者需要宿主提供两倍以上、带有特殊细胞器的人体细胞作为能源提供者,后者…… 明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正常人是怎么长到三米起步五米开外的,在这样的巨人面前温迪戈都是营养不良的小娃娃。 而修仙类型…… 怎么说呢,初期明石运气爆发弄来的练气法非常厉害,所有羽毛都适用,没有故作玄虚的各类专用名词,朴实的像是专门为初学者打造的健体功法。 后面弄来的一系列读本哪怕是开始专精炎国古文的羽毛学者都弄不明白,各种云里雾里的特殊名词,光是“南山”、“北海”这样的名词在不同章节里就有至少五种意象指代,更别提什么“昆仑”、“玄关”之类的道家词汇了。 第三十二章 两万个乔仑弟弟计划(二) 乔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亚洲人,有时运气好到不可思议,有时运气让人捧腹大笑。 但在怎么倒霉都还称得上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 然而,在这片名为泰拉的大陆上,运气成了二极管——兴旺时遇上了系统仑的尸体并成功舔包,失落时直接配了个去不掉的宠妃系统。 更加悲惨的是,人生不是游戏,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即使乔仑千方百计的试图退票,并要求明石竭尽全力的改良身体重新回到巅峰,他依旧不得不承认如此痛苦的现实: 他的身体,血未冷最开始的觉醒之地,已经被废掉了,明石竭尽所能的拯救只能让这具愈发娇柔可爱的身躯能用,可是做到郝昭那样一拳而下通通打爆的实战效果已经成了梦里黄粱。 ——名为乔仑的血魔个体已经被宠妃系统完全摧毁,只有作为玩物和花瓶的价值。 尝试过、拖延过,撕掉身体重新生长组装过,然而最终诞生的肉体能力已经永久性下跌,昔日可以一巴掌拦腰打断装备齐全的萨卡兹百夫长的怪力,现在只能把他打到脊柱断裂。 身常在超频与琴酒这位4096倍速的变态差距已经跌落到前者的四分之一,除了不陷入躯体强度泥潭的精神类能力,其他方面全部下降,已经到了和最开始保存的克隆体强度相差无几的地步。 当高维俯视者对乔仑这样扭曲的变化喜闻乐见、邪笑连连的时候,乔某人对自己此刻愈发脆弱的身体产生了无法忽略的悲哀和决意: 当帝拿这头猪已经不适合目前版本,把飞鸟换成大古变身迪迦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于是还在实验苗头,只在马卡龙那里有几具克隆体作为取血肉猪的“两万个乔仑弟弟计划”被强行推进…… —————————————— 我孔明不想加班:“所以这就是你大半夜把大家都叫出来加班的理由?” 叙拉古教父:“可怜我半夜刚刚抱着女仆和修女睡着,还被叫醒强行开会。” 我孔明不想加班:“你不是不用睡觉吗?” 叙拉古教父:“拉尔现在为了调节精神状况天天和我洗洗睡,拉普兰德这个孽畜发现自己的小伎俩无用之后现在想方设法要我放松警惕在全力出击。 ” 叙拉古教父:“这菜鸡就是不吃教训,明天就把她的早餐换成华莱士鲜虾堡,再把附近的厕所都清空。” 维多利亚大侦探:“???” 维多利亚大侦探:“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叙拉古教父:“天天去阿斯兰和德拉克王室祖坟转悠的死灵法师不要说话!” 维多利亚大侦探:“那你这个把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家的埋骨地全掘了的王八蛋怎么还有脸抱着拉普兰德末裔?” 维多利亚大侦探:“苍髯老贼皓首匹夫,安敢在吾面前狺狺狂吠!” 乔某人:“都把嘴闭上。” #全员禁言# 乔某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确非常悲壮的抽中了虐主流的系统,每次回到身体里面对的都是一地鸡毛,所以我打算开启流浪地……流浪乔仑模式,开始用两万个乔仑弟弟在各个地方埋下火种,吞食掉我们需要的东西。” #禁言解除# 龙门大橘:“不会呀,系统不是挺好用的吗?” 乔某人:“你那是起、点流派,我是版主流派,能一样吗?” 叙拉古教父:“为什么要让乔仑弟弟在各个地方搞事?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也挺好的吗?” 乔某人:“距离过近会触发宠妃系统的连接功能,新型强化会在乔仑弟弟身上重来一遍。” 我孔明不想加班:“对于新型乔仑弟弟有什么要求吗?个人不建议用原版,最近挖了一大堆远古记录,正好合成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为什么不用一下试一试效果呢?” 乔某人:“所以?” 我孔明不想加班:“@茗喵,你不是偷偷复生了一堆远古物种,又顺便杂交了一代吗?为什么不用一下?” 乔某人:“杂交?怎么回事?” 乌萨斯小夫:“我仿佛看到了大大的一个危字。” 茗喵:“没有喵!!!只是列了猜想计划,还在孔明那里审批喵!!” 伊吕波:“以普遍理性而论,计划开始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实验已经有了先导成果。” 茗喵:“猫猫炸毛.jpg” 茗喵:“你什么意思小矮子喵?!!!谋朝篡位吗喵?!!” 伊吕波:“我早就想干掉你当科学部组长了!有种就让乔仑看看你的记忆!” 茗喵:“那你自己做的民用源石产品激活引爆装置怎么说喵!我举报喵!@乔某人” 伊吕波:“S.H.I.T!!” 乔某人:“都有谁干了类似的事情?猫猫巡视.jpg” 我孔明不想加班:“老大你是知道我的,像是大型源石技艺共鸣摧毁移动都市之类的,要是我想干,现在龙门该改名姓乔了。” 龙门大橘:“老大你是知道我的,要是我搞了武道复兴天下布武的事,下城区那俩扎拉克早没了。” 叙拉古神父:“老大你是知道我的,血源这种实验项目就已经很丧心病狂了,我哪里来的时间干兽化人士兵这种绝活呢?” 乌萨斯小夫:“老大你是知道我的,内卫现在看得这么严,行动这么谨慎,我怎么可能打算偷偷摸摸干掉几个落单的研究研究呢?” 维多利亚大侦探:“老大你是知道我的,最近一直在吸纳新成员,怎么可能有时间搞什么圆桌骑士制造计划呢?” 乔某人:“好家伙,我看你们是各个身怀绝技啊。” 茗喵:“恶心!!恶心喵!!!” 伊吕波:“恶心!!恶心呐!!!” 我孔明不想加班:“那,第一站先来龙门?” 我孔明不想加班:“正好我打算搞一波大的之后跑路过来辅助雷桑,老大你可以作为新的桩子插、进去,就说是郝昭认识的人,灯下黑嘛。” 乔某人:“有合适的素体?” 我孔明不想加班:“现在没有,事搞完了就有了。” 乔某人:“懂了,@所有人,散会!” 第三十三章 时机已到,今日起兵!(一) 卡兹戴尔始皇帝:“情况如何?” 我孔明不想加班:“快了快了,你那边呢?” 卡兹戴尔始皇帝:“也快了。” ———————— 和孔明习惯性的聊了一段时间后,雷桑缓缓退出灵能海的特殊空间,看向眼前恶心狰狞的一幕: 很难说这是多么正义的景象,数之不尽的血肉在空旷的地下溶洞内蠕动,面无表情的白羽毛工具人大量泼洒蛋白质、糖类乃至血肉进去,被贪婪的血未冷疯狂吞食。 数不清的肌肉、肉糜在移动,相互碰撞之间引起的嘈杂声像是怪物体内的器官低语,无情无质,只有撕裂与进食声在空无一物的溶洞内回荡。 血肉逆卷成泥潭,而在这鲜红的泥潭下又有若隐若现的眼球、白骨、内脏在互相琢磨推动,骨架碰撞、肌肉黏连,甚至还有眼球破碎独特的声音,仿佛在这 溶洞下生活着某种巨大的怪物,在铺满地表的血池下方贪婪的仰望悬崖顶上的人。 这样的味道当然谈不上多么好,嗅觉灵敏的鲁珀族闻到这样血腥恶毒的气味恐怕连向前走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如此新鲜的血液腥与内脏臭只有在某种庞然大物大快朵颐时才会飘然吹响,这是缠绵在鲁珀基因里的恐惧不安。 然而即使如此,这里也只是血未冷制造士兵的一个普通基地,特别是乔仑被宠妃系统搞得谈崩地裂后,他就开始把自己做成提供血未冷的肉猪。 ——白发美人之所以只能在地下基地长眠就是因为在他背后正有形似胎盘的血肉混合物存在,这些亵渎的造物喷涌出无数的血管黏连在乔仑身上,抽出巨量的血未冷传送到地下。 这样痛苦而空虚的日子已经成为乔仑的日常,血魔王子以极大的毅力忍受日复一日的抽取,将自身泼洒在这片吃人的泰拉大陆上。 血未冷终究是乔仑自身血液的分化,血液才是主体,这也决定了它即使抽中了源石矿疯狂发育也有一个极限,只有乔仑继续补充、血源才能继续增长。 乌萨斯已经有巨量的源石矿藏被蒋静香种下血未冷残片,而现在她不得不往返于这些零零散散的矿场,在反复呼唤乔仑降临补充、血液。 哪怕是身常在的修复也无法完全修复这样酷烈的抽取,除了不需要大量繁殖的大炎,乌萨斯、维多利亚、莱塔尼亚、雷姆必拓都有巨量的肉猪作为乔仑的临时降临处提供血液,也有大量难吃的要死的高蛋白高热量食物被这些闲暇时刻由白羽毛控制的分身大口吞下。 对于泰拉人来讲这样已经和恶魔无异:连食物成为一种折磨和痛苦,生命又如何忍受? 灵能海里当然也沉淀了数不清的绝望和暴怒,这些狂乱的记忆嚎叫奔涌,又被乔仑废物利用掺杂到郝昭抽到的一些魔道功法,作为合成物参与修行。 成果令人欣喜的不错,至少郝昭的【天魔化血神刀·太上猪猪版】和【不老魔女·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版】都入门了…… 剩下的连修炼都用不上的废料被填充到血未冷的胎床里作为精神能量维持生机,当然,还有一定的背景音功能——虽然听起来就掉SAN,但至少雷桑不会像个傻哔那样在血肉丛生的安静湖面深情凝视。 嗯,现在像个邪神祭祀或者密教头子。 好歹蓝染单方面拉高水平线的反派模板比说是平民奋斗结果全是血统NB的热血正派模板好一点…… ———————— 名为雷桑德拉尔的萨卡兹之王一直等待着,腥臭的气味与恶心的声音没有引起丝毫不适,他甚至开始哼起古老的萨卡兹小调来。 “大哥哥病了~二哥哥瞧~,三哥哥采药~四哥哥熬~” 这是兄妹俩没有陨落前,乌尔莎病痛难忍、深夜辗转反侧时,雷桑德拉尔最常吟唱的词句。 他总会紧紧拥抱痛的浑身颤抖却不愿意呻、吟一声的妹妹,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手抚摸这可怜女孩的背。 那时还其貌不扬的男人心里痛苦的像是一只全世界只剩下一只的象龟。 这世界是如此之大,可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是分给他们的了! 雷桑连给妹妹买的镇痛药都买不起,四处寻来的植物种植起来又是如此难耐,雷桑能够拿到的叶片什么都不是。 这样相濡以沫又束手无策的日子持续到了乌尔莎去世,这个为了哥哥吃了一辈子苦的女孩死去当晚雷桑德拉尔一口气烧了辛苦种植了两年的植物园。 ——一个你愿意用一生分享这份成果的人离开了,那么这些辛苦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雷桑德拉尔无法原谅那个毁了他和妹妹人生的天灾,无法原谅那个摧毁了仁慈、贤明、温柔的陨石。 这样的怨恨哪怕被乔仑作为羽毛复活依旧生动,毁天灭地的疯狂景象对雷桑来说不是恐惧,而是憎恨和仇雠。 当雷桑因为这份回忆而共鸣血湖,让那份蠕动的实体湖泊同样痛苦狂乱的嘶吼时,一些白骨已经与错杂的器官们重新组合,一具具原本应该沉睡在历史深处的萨卡兹怪胎被唤醒,法术惊人、技术残忍的恶毒灵魂作为特殊羽毛重生世间,无名的存在则只能作为简陋的白羽分身贡献微不足道的力量。 雷桑看着悬崖地下这些不断活动适应,同样伸出血丝刺破皮肤与血湖再次相连,让污浊的血液进入身体补充能量的“士兵”眯起了眼睛。 ——这些人里有曾经追随他的存在,有曾经和他的军队生死搏杀的敌人,也有毫无关联,只存在于王室隐秘历史里的恶心玩应。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雷桑生前的肉体和意识,这位用源石法术俘虏温迪戈族群,逼迫他们作为奴隶服务萨卡兹族,以减轻萨卡兹劳动负载的王者是绝不会让只有肉体好用的低贱 族群混入其中的。 这帮只会吞食肉体祭祀源石的东西又能做些什么? 萨卡兹古老意志倒是对这些对祂摇头摆尾卑躬屈膝的哈巴狗青睐有加,可用强大的能力压迫古老意志,让祂屈尊服务整个萨卡兹族群的王者会被一个奴隶总管要求放过他们? 温迪戈本是独立种族,萨卡兹和他们只是邻居关系,直到这帮食尸鬼因为一场残酷的冻灾掘开了萨卡兹一族安葬族人的墓群…… 雷桑向不得不低头的温迪戈族长承诺,只要为萨卡兹服务两百年,温迪戈就可以成为萨卡兹的一员,但无论多久,温迪戈都要服从雷桑德拉尔的意志,他甚至用源石法术把这样的契约写进了温迪戈自以为强大无比的血脉里! 可惜,雷桑的对手更为强大,温迪戈在那场陨石过后毫不犹豫的背弃了盟约,以对手搜捕自己曾经的主子为代价继续“为萨卡兹一族尽忠”。 呵,雷桑冷冷的凝视新生萨卡兹古代种里那些高大的鹿首怪物,毫不犹豫的发动了记忆里的源石技艺,让这帮古老的纯血颤抖着跪伏在地,如果不是血未冷的抗性他们甚至得压碎自己的骨头向血脉深处的主人献媚。 可惜,雷桑只是羽毛,也只能是羽毛。 第三十四章 时机已到,今日起兵!(二) 已经作为雷桑德拉尔的羽毛轻而易举的疏导从基因和记忆传来的愤怒和绝望,让这旧时代的亡灵重新回到自己该呆的垃圾堆。 雷桑德拉尔对于萨卡兹无怨无悔,他为这个种族奉献了自己和妹妹,而萨卡兹也愿意贡献力量为他而战,哪怕被对手反复宣传“德行不佳”而致天、怒人怨时,还是有人愿意给雷桑德拉尔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 大贵族们当然不会做出什么表率,雷桑的对手聪明的选择避开雷桑常年培养的优势,成立王庭这种可笑的组织争取贵族的支持,而这份自我阉割的愚蠢也让继任者痛苦万分: 再完美英明的领队也无法推动一辆漫无目的,哪个方向都觉得是目的地的火车。 这样互相折磨、互相妥协的委曲求全一路慢刀子割肉,缓缓让卡兹戴尔失去了饱满的血肉,形销骨立,骷髅般四处乞食,可周围是什么呢? 是一帮食髓吃肉的恶徒。 拖拖拉拉、拆东墙补西墙的后果能是什么呢? 卡兹戴尔六英雄的出现对雷桑那个时代的王者来讲是何等的屈辱,强大无比的卡兹戴尔竟已孱弱至此,而民众依旧为挺身而出,最多算是糊个墙,勉强遮住外界狂风暴雨的六个糊涂蛋欢呼喝彩。 没有人站出来痛苦的向这些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萨卡兹陈词利弊,“聪明人”们都快快乐乐的集结在贵族们捧出的大英雄旁边,可怜兮兮的讨点东西吃。 雷桑无言以对。 若是他执政,此刻正是最为鼎盛之时,恰可协大胜之势、挥百战之师直袭王庭,以自身之勇武、智慧扫清陈弊,把那群自以为黑手的蠢货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之后做什么不好? 哪怕这所谓的六英雄能有一半集结都可以做些什么,可这些蠢货一无所知,悄无声息间萨卡兹对他们的印象直接就是“六英雄”,而不是带领我们继续走下去的人们。 这是一个接受过大炎式严格教育的王族完全无法理解的状况,一帮蠢货满腔热血的把自己和其他人赌了上去,用鲜血和牺牲换回萨卡兹的尊严,然后乐呵呵的放弃了应得的权利,被大肆吞嚼利益的贵族们扔了点残羹剩饭收买。 雷桑能说些什么? 他还是无言的看着越来越多跪伏在地的温迪戈。 萨卡兹皇女特蕾西娅曾经被萨卡兹古老意志托付过这么一个预言:“胡尔提克兹之子,萨卡兹的背叛者和血脉末端的不荣誉者将遭萨卡兹的君主出手处决”,被特蕾西娅的追随者解释为 “最后的温迪戈将会死在魔王手中”。 雷桑现在只想指着这些纯的不能再纯的温迪戈问问这装神弄鬼的萨卡兹意志是哪个。 当然,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古代王者们可不需要传承什么源石技艺作为王者的证明——他们直接把特制的源石埋进身体里,扛得过去的就是合格的萨卡兹王族,扛不过去的烟消云散,不必在王族的宫殿里碍眼。 而在特制的源石上面是被精通精神类源石技艺的萨卡兹大术士强行切下的萨卡兹集群意识残片——这样的后果就是活下来的王族要么精通精神类技艺,要么有着极为强大的其他源石法术。 王者们会豢养孤儿到适龄阶段,让孩童们经历和王储相同的待遇,最后一片同样残忍的特质源石碎片插入体内,培养精神方面的人才。 最终胜利的王储如果是精神能力者,那么苟活下来的孩童可以作为配偶或者直接处死,如果不是精神能力者,活下来的孩童会是他们最好的工具 人。 势大难治? 胜利者必定会面对许多强悍隐秘的精神秘技,经历过残酷斗争的他们哪里会害怕只会僵硬驱使能力的普通萨卡兹? 直到雷桑他们那个坑逼老爹干了祸事,让自己和炎国刘姓贵族的私生女成为精神能力者,有荒唐的给了那个女人不可思议的权力。 雷桑能说什么呢? 他没上演一场父慈子孝都算是那老混蛋死的早! 前期一度取得胜利,士气如虹,萨卡兹天命贤王的名头愈发响亮,自称刘秀的女人被打的如断脊之犬,汲汲而逃,最终才鼓起勇气和雷桑德拉尔在卡兹戴尔北信峡决战。 呵呵,之后陨石天降,雷桑说不出话。 对于炎国人雷桑提防不已——叫刘秀的女人是他一生之痛,乌尔莎的惨死、萨卡兹正统王室被肆意污蔑嘲讽的屈辱、炎国暗地里对雷桑德拉尔敌人的支持…… 对于那帮阴谋诡计无所不为的狠毒者,雷桑打落牙齿往嘴咽,把心里烧灼的痛不欲生的怨恨反复酝酿,可最终又如何呢? 炎国人的政治手段阴损老练,贵族们被哄得开心不已,被得之不易的权力冲昏了头脑,而刘秀那个埋下了毁灭种子的女人是管不住下半身的萨卡兹前代王者与炎国大贵族的女儿,她哪里会拒绝看似为她出谋划策,实际上完全看天、意打出伤害的母亲和妹妹呢? 对于维多利亚人他心怀敬重——这些菲林残忍狡诈、无情的让人心惊,胃口大得惊人又厚颜无耻,但他们内部稳定,积极发展文化、军事、教育,雷桑第一眼看到有关他们的调查就心惊肉跳。、 对于莱塔尼亚雷桑德拉尔既羡慕又提防——这些羊头精通各种强大诡异的法术,资深强悍的巫师被羊头们称为巫王,具有呼唤小型天灾的伟力,冷兵器时代面对天灾?这不会是一场有趣的战斗的。 对于那些兔子们雷桑平平淡淡——他们能生又刚烈,宁可全员参战显露凶狠也不会做懦夫与流民,急红了眼的卡斯特做好了与敌皆亡的准备,偏偏又有异常的生殖能力。 而旁边虎视眈眈的乌萨斯…… 早晚会有一战的敌人何必多评价呢? 对羽毛毫不在意的接受各类种族的投诚与帮助雷桑德拉尔毫无怨言,可当羽毛们毫不在乎的打算用昔日恬不知耻的背叛者温迪戈作为士兵时,深沉的耻辱和怨恨奔腾不休。 然而这样足以清洗王族萨卡兹记忆和人格,让历史里不甘死去的王者怨灵重归世间的绝望和怨毒毫无作用,乔仑甚至特意抽取了这些死剩种的意识与情感当做魔功的燃料,让这些可笑的渣滓发挥余热。 时代已经变了,这些曾经强大、完美的王者已经不再适合这个时代。 雷桑德拉尔只是被复活的古代王者们最普遍的例子,阿斯兰、德拉克、龙、卡普里尼巫王……通通都是不甘寂寞的人物,可最终又如何呢? 乔仑普普通通的用三千多倍的精神强度碾压了他们,让这些古老的过去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土,还要被零零碎碎的吞噬养分。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乔仑明白,这些被史书神乎其神描述的“天神”也不过孱弱无比,所谓的萨卡兹王族荣耀、泰拉延绵至今的君主制度通通都只是用浪漫浮夸的奶油覆盖愚昧血腥的变质面包。 只要他想,通通都是垃圾堆里的恶心玩应。 可以了,没有什么需要全身全心去敬重的,值得让我这么做的不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约定俗成不可改变的,巴别塔、摄政王磨破了嘴唇的“萨卡兹意志选定之王”只不过是一个卑劣者自以为是、欲要千秋万载、万世一系的谎言。 足够了。 降临在雷桑身体里的乔仑如此想着。 第三十五章 时机已到,今日起兵!(三) 一股隐秘的力量出现在了周边。 王庭守卫长不安的在护卫庭踱个不停。 这是个长巨大尖角的萨卡兹,拥有极为强大的源石技艺,更别提女妖之王、血族长老这些存在于普通萨卡兹传言里的存在时不时出现在王庭,信口指导都是那些贱民打听都打听不到的秘术巧技。 护卫长为王庭服务了接近三十年,饱经风霜,检查放行的大人物多如牛毛,像是萨卡兹内战的两位主角,当年都是在他的鞠躬安排下走进王庭会见强大古老的各族首领们。 萨卡兹对古老的尊重让王庭护卫者的地位水涨船高:在卡兹戴尔兴盛的时代,王庭护卫者是从各族抽调出来的精兵强将,不少人在萨卡兹传说里都威名赫赫! 可惜现在一切都变了,威名赫赫的都出去闯荡,而他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普通强者护卫着这些随手就能干掉一大片护卫者的存在们。 现在的王庭守卫长也摸索出了守卫该有的模式: 没事时摸个鱼,有事时装个样子,没人会在意曾经象征萨 卡兹门面与荣耀的王庭守卫怎么样了,昔年带着王庭铁血御驾亲征的故事成了真正的童话,历史和回忆连一块干粮的价格都不值。 守卫长义愤填膺过,仰望迷茫过,有时他甚至想要直接向那些偶尔过来集结会议的首领们质问,问他们为什么摇摆不定四处投资、甚至还有意促成内战的发生?!问他们为什么对曾经反复提及的古老传统不屑一顾,把昔日的盟约当做厕所里的废纸?! 可他下一瞬间就什么都不敢做了:王庭的大人物们挥挥手就能要了他的命,守卫长就算把自己改造成人体源石炸弹都伤不到这些精通秘传法术和奇特能力的狠人,喊出这些来又能做什么? 没人会感谢他的。 热血的时期很快就消失殆尽,守卫长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条富丽堂皇的咸鱼,努力做到成为王庭这顶决定萨卡兹政治和军事的王冠上微不足道的锈蚀。 什么?为什么不是一颗暗淡无光的珍珠? 拜托,摸鱼摸到这种程度的守卫队哪里能成为珍珠啊,自嘲说是锈蚀都很厉害了! 不过…… 守卫长在瞭望窗看了看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老建筑周围,就算是锈蚀也不是一群连杀意都忍不住的菜鸟能战胜的。 护卫队们觉得自己弱那是和王庭里的怪物们比,一帮活了不到零头的萨卡兹贱民想要战胜他们? 梦做的比什么都美! 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在外围蠢蠢欲动…… 守卫长激活了早早布置在王庭周边的监视术式,找乐子似不急不缓的搜查着,历史浅薄、会玩几颗源石炸弹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渣滓们哪里能查到那些被历代贵族王爵们布置的精妙术法? 土包子们只有被铺天盖地的远程打击覆盖到的时候才会呼天唤地的喊疼,最后的结局无外乎两种: 死于源石技艺轰炸或者贴身近战;一窝蜂鸟兽散。 怎么就不长教训呢! 守卫长一面嘲笑着这帮蠢货的自不量力一面打开四面八方的源石监控,把周围隐秘地形和进攻平原录入到面前的透明镜像中。 他甚至开始转起了自己的佩剑,带着枯燥生活里终于有了乐子的幸灾乐祸,嘴角扬的高高悬起,为了散热摘下头盔后显露的青年面孔咧嘴咧的老大。 向那些强到逆天、随手就能要了他的命的贵族首领们争取公理正义的胆子是没有的,但仗着装备精良法术强悍欺负普通萨卡兹佣兵的胆子不仅有,还很大! 一帮傻狍子看老子给你们远程放个大型法术开开眼…… 啪嗒。 守卫长眼睛睁的老大,两个平日里眯起来阴险注视其他守卫的窟窿眼现在张得像是要挤出那两个不听话的圆球,随意转动的佩剑已经握不稳掉到了地上。 往日里呵斥普通守卫、威严沉稳的嗓子嘶嘶作响,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只有呼呼的气流穿透声带,被紧张起来的音节阻隔,嘈杂惹人的发出嗬嗬的残余尾音。 几乎就是在看到外部场景的第二秒,一记凶猛的巴掌就打在了守卫长的脸上,覆盖手甲、伴随巨力的厚实手掌直接让青年破了相,只凭疼痛他就知道右脸的只怕被生生扒了一层皮! 可守卫长已经不打算清理自己心神剧震下糟糕的失误了,眼前守卫的敌人比最深刻的噩梦都来的惊人,肉体上的痛苦和此刻灵魂深处的恐惧相比不值一提。 他都看到了什么?!!!! 王庭东面,看不到尽头的鹿首精部队连绵不绝,这些长着弯弯曲曲鹿角的高大身影带面具披斗篷,只有荒地肃杀的风才能微微吹开灰黑色的布料,让做了哑光处理的厚重装甲与武器若隐若现。 整支部队从整体到个人,从最前方到看不到的后方,密密麻麻的透露着很久以前那位拜访皇女特蕾西娅的传说怪物——博卓卡斯替一般无二的气息,不,这些沉默着等待在王庭东面的部队甚至更为古老和残忍。 这些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疑兵之计,但守卫长就是脑子进了水也能认出来被几个高大鹿首精扛在肩膀上的源石祭坛,以往无法移动的恶毒造物此刻作为一种移动能源被轻而易举的携带,守卫长甚至看到一些穿着不同于前方普通士兵、充满古老术士风格长袍的鹿首怪物伸出手臂维持祭坛! 温迪戈军团?! 守卫长一时之间如坠梦里,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重回萨卡兹荣光时刻,那些名震泰拉的凶悍军团此刻野心勃勃的呼唤着一场战争满足嗜血,正等着王庭中贵人的检阅。 可这种即将进攻的肃杀和沉默骗不了人,守卫长以往消失无踪的直觉现在正刺痛他的头颅,疯狂提醒他这是何等危急的时刻。 一只保守估计至少破万、法师术士、近卫特种装备齐全,连恢复与强化的祭坛都准备好,正等待攻城的温迪戈军团?!! 天哪… … 护卫长现在无比希望自己是在做梦,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只是应激反应。 这样渺小的妄想在他把目光看向其他方位的敌人时更加强烈,守卫长只是看到这些军团的标志物就想直接捡起佩剑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三十六章 时机已到,今日起兵!(四) 如果说埋伏在王庭东方的温迪戈军团还称得上是守卫长熟悉的强悍军团,那么其他方位静默等待的敌人就完全存在于萨卡兹不敢提及的传说里。 乌压压的等待在西方,看似小心翼翼,实际上完全没打算掩盖自身存在的军团特立独行,他们没有温迪戈那样平均两米起跳的高大身材,各个身材纤瘦高挑,可压迫感丝毫不输东面虎视眈眈的温迪戈: 守卫长根本看不清这些东西的具体样貌,连甲胄和武器的痕迹都看不清! 此时此刻层层叠叠的纯黑雾纱包裹住了西方军团的每一个人,乌压压这个词不是形容这个军团肉眼可见的人多,而是形容纯黑雾纱包裹士兵连成一片时,宛若乌云降天、潜伏于地的阴沉。 唯一能让这些漆黑人形添些人气的不是那些因为黑色雾纱的波动微微显露的巨型弓弩,而是猩红色的焰色月牙,勉强能够称得上是眼睛东西的月牙残破的燃烧在黑色薄纱上,可只能称得上是象征物,瞳孔瞳仁眼白通通没有,只有月牙状猩红形状仿佛火焰一样燃烧着。 这支队伍比温迪戈还要静默,虚无缥缈的好似下一瞬间就会化作浓雾遮蔽整座王庭,在于顷刻之间如天雷骤降,斩将杀敌、易如反掌! 为首的高大人形似乎意识到了守卫长的窥视,异常阴冷的红空洞看了画面一眼,缓慢的伸出手指点了点,让守卫长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军团领队的手指分明就是在指着画面向他示威! 然后他迅速转回头颅,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撕裂: 这些烟雾丛生的士兵们下一刻就全部消失了! 只留下一点黑色雾气缓缓飘散,证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只阴冷可怕的军团。 守卫长立刻就明白他的窥视早就被发现了,但他此刻已经无暇理会被发现后突如其来的惶恐紧张。 影魔军团……! 他呻/吟般的喃喃自语,把这支诡秘队伍在历史中的代号说了出来。 这是异常古老的军团,残忍暴虐的暗杀兵团来无影去无踪,全员由比血魔还要罕见,早已被扼杀的影魔组成,嗜杀、食人是这支只存在于史书中的军团最显著的特征。 影魔们拥有全族联通、被他们称之为“影界”的异空间,借助这个除了出生时期没有联通,自成年开始常年生活的第二家乡,影魔杀戮者能肆无忌惮的在现世和影界来回跳跃,以此躲过各种攻击并伏击敌人。 “影魔们会肆无忌惮的袭击其他种族,将这些可怜虫拖进影界,让影界吞噬它们的血肉,以此促进愈发壮大的族群赖以生存的空间。 这样的杀戮是长期且习俗的,只要有影魔出生,影界增加一个席位,他们就需要大量猎杀猎物增加影界面积‘ 从更为古老的王室记录中我们可以发现这样的记录:每个影魔都对个人隐私看的极重,平均每人要得到一平方公里的面积作为个人空间,而这样的面积需要的鲜血与生命数以千计。 所以他们会肆无忌惮的杀死各种猎物,无论萨卡兹与否,无论何等物种,只要生命力强大的生命他们通通都会献给影界吞食,以获得来之不易的生存空间。” ——《卡兹戴尔远古时期邪恶生命·影魔篇》 只要想起这样的片段,守卫长就开始痛恨自己闲来无事非要看些杂书的习惯:当得知如此残暴的军团磨牙吮血饥肠辘辘时,无知反而成了恩赐。 他甚至开始暗暗祈祷王庭内有那位覆灭了影魔的萨卡兹君王留下的后手:然而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位以覆灭影魔、争夺领土作为功绩的萨卡兹君王自己也是影魔,他利用影魔一族空间共享的能力直接屠戮了全族! 而如今,这样一支只存在于记录的军团出现了,标志性的集群影界潜行就是在向窥视他们的敌人显示肌肉: 我们知道你在窥视,也知道你在猜测行军的目的以作抵抗,可就是要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抵抗没有意义,想杀你,你也逃不了! 这是阳谋,哪怕传说里源石技艺威力远超现代君主的萨卡兹古代君主都没辙的暗杀兵团是一个小小的王庭守卫队能挡得住的? 守卫长实在太清楚了,别看一来二去几乎所有萨卡兹都在吹嘘继承了王室历代相传源石技艺的特蕾西娅殿下有多厉害,是“古往今来最强的萨卡兹君王”,可真和这些记录里狂妄恣肆的古代君王比,最差的那一代都能把皇女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就算是现在无比尊贵的王庭贵人里最古老的 那批人,在影魔肆无忌惮杀戮同胞和外族的时候都是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小豆丁呢! 这我拿头打? 守卫长狠狠闭上张大的嘴唇,却又不得不扭头看向另外两个方向: 他其实已经不愿意再把视线投注过去了,仅仅是东西两面就让他后悔知道敌人是什么界别,如果南北方向还有敌人他可能就要想办法投降了。 虽然此刻即使是这两个军团他都想投降:王室守卫队确实无比忠诚,可忠诚到为了一帮贵人硬刚温迪戈军团和影魔军团? 守卫长只想开个致命玩笑给那些老变态。 然后,南北的景象成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森精种原本是独立种群,直到在远古时期与当代萨卡兹君王签订契约,以加入萨卡兹一族为代价获得了阅览复制王室部分藏书的权力,这支九成都是女性的种族是可怕的术士家族,种种匪夷所思的术式都是在森精种加盟时期研发的低等法术。 残存至今的女妖一族几乎全部的术式都是对森精种法术资料的低劣抄袭,即使女妖之王数次对笔者威胁诅咒,笔者依旧要在这里痛斥这些卑劣者的厚颜无耻和自甘堕落,女妖们确实有数不清的咒术,但都是对森精种千层资料的延伸与自作聪明的修改。 顶替了原主人地位的奴仆们对肮脏的历史讳莫如深,兢兢业业的为那一代王者服务,又以恶毒的热情去摧毁自己主人的存在,以此标榜出身,为沐猴而冠沾沾自喜,但笔者就是要在这本书里把真相讲明,卑劣者自以为血统高贵,实则不过是高贵者卑躬屈膝、予取予夺的奴隶! 森精种的灭亡即使是当代史书也语焉不详,能留给后人参考的只有那一代君王的笔记,这支天生的术士家族似乎研究了某些不该有的禁忌,于一日之间全族灭亡,否则那群自以为高贵的女妖怎么可能活的如此潇洒!” ——《不该被埋葬的历史·森精种篇序言》 作者是被女妖一族当时的族长和长老会追杀了接近一千年的探秘者,顺带一提,介绍影魔和下一军团的史书都是这人呕心沥血的杰作: …… 森精种: 第三十七章 时机已到,今日起兵!(五) “这是一支非常奇怪、异常古老的族群,她们的繁衍方式、求偶行为、生存需求甚至个人爱好通通怪异的好似不是这片大陆上的生命。 笔者甚至无法理解这样的族群存在的意义:这些外表是头颅长着白发红瞳美艳女子的大型蜘蛛的东西全部都是雌性,数量恒定且个体力量强悍,可惜的是能力只有一个——针对某一个个体发动一种名为‘腐蚀’的射线,一旦命中尸骨无存,代价就是这些美人的生命。 是的,笔者用了美人的称呼,但这些有白色蜘蛛下半身的女性当得起全员美人的称呼,可绝对不要试图接近她们——蜘蛛甚至能同族相食,而这一种族酷似蜘蛛。 唯一关于这支种族的记录来自于王庭倡导者、持有炎国血统的大贵族、讨伐天怒人怨暴君的圣明之主刘秀的个人记录,情感淡漠、用同一个面孔的猎食者在‘诛无道’战争期间完全听命于无有姓名的酷烈君主,毫不在意的用个人的牺牲杀死一切敢在战场上露面的强者。 直到暴君因为天怒人怨被天谴陨石砸死,由白色蜘蛛女郎构成的大型军团一直是圣王刘秀的噩梦,她的将军、幕僚甚至炎国方面的天师都对女郎蜘蛛闻风丧胆,最猖獗时只要知道战场上有十只女郎蜘蛛所有敌人都会撤退。 这是不可提及的禁忌,据说,她们是暴君用诡异可怕的源石法术制造出的恶毒生命,用任何血肉喂养都能泛滥成灾,她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产卵、织网、操纵丝线乃至使用大威力的萨卡兹禁忌法术通通都带来了巨大伤亡。 如果不是那记陨石等待刘秀军团的只有灭亡,可惜,在天谴发生后这些美艳无声的漂亮姑娘们随着暴君的死亡全部消失,哪怕笔者反复考察了诸多地点,也只能在刘秀同时期的萨卡兹将军的坟墓里挖到相关记载。” ——《不该被埋葬的历史·蜘蛛女郎篇序言》 嗯,这次调查之后这本书直接被列为禁书,只有一两本当年的古本被收 藏在王庭图书室,余下全部销毁,书籍作者也因为挖掘了761座萨卡兹古代墓葬被通缉,据说连那代萨卡兹王者祖先的墓葬都被这位好奇心一起就停不下来的作者挖了…… 看着南面披着白色斗篷,掩住布料稀少的姣好身段的森精种军团和北方只用白色丝织物遮住隐私器官、身材爆好下半身却是蜘蛛形态的女郎蜘蛛军团,守卫长汗流浃背。 他此刻连投降都不敢了! 《不该被埋葬的历史》是一位笔名大蛇仑的历史学家写出来的,虽然因为这本书的禁忌而只在王庭保存,作者也在一次故意的陷阱中被捕,被召集了大量萨卡兹的王庭活生生烧死在了恩师被处决的广场上,但他对各种恐怖种族的描写大多精准正确: 森精种是一支奴隶狂热的种族,现在呼风唤雨的女妖族在当时只不过是森精种一次普通实验造就的物种,随后就作为奴隶被压榨,虽然大蛇仑反复嘲笑女妖一族,但他也毫不留情的写出了森精种在当时肆无忌惮的压迫给女妖族造成了多大的苦难。 最好的是作为奴隶去矿场或者成为肉猪提供实验材料,剩下的全部担当实验材料——森精种编写过名为“隐形仆役”的术士,可以命令一个具有简单智能的法术生命为她们服务,有了这样完全可以信赖,能随意添加各种辅助术式的仆人哪里还需要女妖为她们提供体力服务? 所有的女妖当时都是处于这样一个悲惨的境地:一个孩子出生时的命运完全由森精种贵人决定,她们可以随意指派、随意利用,实验造物女妖族活着的目的就是为森精种献上一切。 当如此恶毒残忍的主人死亡之后,女妖族疯狂毁灭主宰者的资料自然是对这样悲惨宿命的怨毒与反抗,大蛇仑在不断地调查中语句也由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游移不定,又变化成冷漠教条,试图不掺杂情感的客观评价,然而到最后完全成了一场言辞激烈的怒骂和批评: 他对当时的女妖族悲惨境地非常同情,在书里用一场真实的描述记录森精种犯下的累累罪行:洗脑实验、人格改造、肉体融合、合成兽制造…… 他甚至记录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故事,里面那个被强行与佩洛兽亲融合的小女孩颤颤巍巍的对同为女妖族的少年靠拢,小心翼翼地乞求“大哥哥,以后一起玩”的可怜气的守卫长狂怒的拍碎了精钢支座。 对于森精种这种恶心族群更是深痛恶觉——女妖一族也因为这场调查解除了对大蛇仑的追杀,当时的女妖之王甚至偷偷拿森精种的那一章作为女妖一族的内部读物,培养新生儿的团结意识。 至于蜘蛛女郎军团? 守卫长只用记住一句描述就够了: “虽然我大蛇仑对这些美人们非常感兴趣,但我在这里奉劝各位读者,千万不要对这些蜘蛛有什么想法——这些暴君的造物在当时也负责清理战场,她们会把所有的血肉统统吃掉,是的,包括死伤的萨卡兹士兵。” 守卫长确实被大蛇仑在书里还原的蜘蛛女郎图片圈粉,但他也确实被美艳造物的无情与残酷惊讶,甚至在今天一看到这些纯白色的造物就猜到了她们是何等危险的东西。 这两个种族军团的出现让守卫长原本摇摇欲坠的抵抗之心止不住的坚定下来——森精种有过将征服下来的城市居民全部充为奴隶的记录,而女郎蜘蛛也干过失去控制蚕食温迪戈城镇的事故。 投降? 面对温迪戈和影魔军团还能讲讲道理,可和这两种凶残的种族谈投降? 守卫长在生不如死和直接去死之间反复跳跃,以至于对画面里的关注度都下降,这当然是不对的,就不如现在: 森精种的领袖冲着画面指了指,直接控制女妖一族苦心强化的窥视法阵,甚至顺着法阵直接观察起王庭内部。 该死! 守卫长心里咯噔一下:窥探术式和王庭内部的监察网络是联通的! 可他现在连断网都做不到——几个同样精通术式的森精种改造了源石仪式,由她们为术式供能,断开了守卫长的操作权限! 而随着主导权的丧失,全部方位的画面尽数湮灭,守卫长相当于从千里眼变成了近视! 蜘蛛女郎长这样: 第三十八章 蠕虫之灾(一) 森精种抢夺源石术式控制权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女妖一族尽心尽力的完成王庭术式的规划,用数不清的高等源石仪式护卫王庭,历史浅薄的贱民们是绝无可能闯过这些阴暗的陷阱攻击目标的。 然而他们根本没想过会受到造物主的袭击! 女妖族本身的术式起源就是他们的造物主森精种,很多基础术式连构架符文都没变过,低劣的模仿者穷尽智慧完成的防卫面对推陈出新创造出这份语言的原创哪里还是对手?! 护卫长在初步的惊慌之后就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四支远古时期就威名赫赫的强力军团以对待最强敌人的架势埋伏在王城周遭,磨刀霍霍、咬牙切齿,更有甚者是王庭贵人们遗忘的主人! 这些肉体、法术通通在久远年代就用战争检验了成色的狠家伙沉默肃正,训练有素到整个埋伏期间无人发声、无人动作,仿佛雕塑一般静静等待,守卫长只是想一想就知道他们整体爆发的时候又该是多么整齐和谐、杀伐果断。 所以,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说句不好听的,王庭守卫弄死萨卡兹平民有多轻松,这些军团干掉守卫就有多轻松——某种意义上还要简单得多,守卫长浏览过森精种用“魅惑恶魔”的法术控制敌人自相残杀的记录,知道绿发长耳朵们动起手来有多不讲武德。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我将向您献上忠诚!” 年轻的守卫长毫不犹豫的做了他认为最正确的举动: 异常熟练的弯下膝盖抬起双手,还顺便把佩剑和小型源石法杖全部丢开,大声的向看似无人的空旷房间大喊。 影魔军团这种神出鬼没的战士能在所有黑暗中/出现潜行,曾经也有精通光属性源石技艺的萨卡兹君王用光之牢笼试图囚禁一只影魔研究,却被他用肢体挡住一方的光源、在自己的身体上覆盖影子的方法直接逃离。 后续影魔大法师直接开发了专门针对光属性的法术并全族研习,在学业有成之后毅然决然的对那代君王进行了屠魔令——刺杀持续了整整一年,终于在萨卡兹君王一次可悲疏忽中收走了他的性命。 当然,这也和那位君王一百多岁的儿子实在受不了继续等待,在他生病时介绍了训练有素的医生有很大关系。 而现在,整个室内阴影随处可见,光影在为数不多的遮蔽物中交杂错乱——完美的影魔刺客行动地点。 一旦有影魔刺客在这里窥探,守卫长立刻投降的举动就能保住他自己的命,至于没有? 没有大不了直接走出房间去王庭的宫殿那里向那些贵人寻求帮助啊! 反正只要看到他们曾经恐惧害怕的顶尖种族组成的军团,守卫长不信这些把卡兹戴尔活活吃空的老不死会咬牙硬抗——历代女妖之王试图破译森精种的术士符文都没成功,他们哪里敢和起源斗? 说不定我还可以跟着这些老王八蛋一起跑路,到时候随便卷点东西,跑出去之后各奔东西不是更好? 守卫长边跪边想,甚至开始幻想去维多利亚过好日子了! 就是不知道去的时候发现维多利亚已经闻‘魔’色变他该是什么表情。 王庭守卫长:RNM!退钱! 可惜,他逃亡维多利亚的指望注定成空,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是个长/者的守卫长这惊天一跪确实救了他的命: 原本一片平常、似乎风平浪静的监察室内传出了呼吸声——如此粗重的呼吸明显是故意为之,让毫无意识的猎物了解到有一个静静等待的猎人在周边游荡。 呼吸声确实起伏不定,一会儿在守卫长耳边,一会儿又游离到其他位置,似乎他的主人正大摇大摆的闲逛,确认周边有没有敌人。 守卫长二话不说就把上半身也一起趴在了地上: “我是惊择·臻相·载莱伊万,是载莱伊万家族的人!愿意为伟大的影魔一族和未来的王者贡献力量!” 萨卡兹王庭护卫长又不是傻子,能让这些叱咤风云时期根本不在一个时代的怪物军团们团结一心、合力围攻的组织者只会是萨卡兹未来的王者,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在四大军团出现的那 一刻就已经是昨日黄花。 这时候投降有什么丢人的? 这是提前向一统卡兹戴尔的伟大王者投资! 随时准备大喊一声“sir,this way!”的守卫长跪的更低了——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巡逻队伍出现换班或者向他报告,用屁股想都知道影魔军团干了什么。 从现在的时间来看,其他的三个军团已经不费一兵一卒的进入王庭,准备大开杀戒了! 呼吸声在愈发沉默的室内徘徊不停,像是无声的幽灵一样四处漂流——守卫长却偏偏知道对存在于影界的影魔来说,此刻的他们就是以幽灵的方式在泰拉徘徊。 那还有什么好选的?! 惊择一动不动的保持五体投地的投降姿势,哪怕腰身和手臂发出痛苦的鸣叫、心脏因为不正确的姿势加快跳动也不停下,静默的空间里他除了呼吸声只能数自己的心跳保持注意,砰砰作响的最佳伙伴此刻像是轰雷之皮附身,雷鸣一般炸响。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惊择都有些意识模糊时,潜藏在影界的刺客大师才显出身形。 惊择原本的判断是对的,在漆黑的雾纱人形出现显露存在时,呼吸声微不可闻,即使他身为守卫长特意训练的感官也听不到原本平稳浩大的声音了。 很明显,声音的主人已经不需要用它威吓警示,影魔刺客精妙的控制技巧让所有摩擦声归于虚妄。 但惊择没有多余动作,他只是跪在那里等待宣判,用温顺的服从换来活命的生机。 “你是王庭守卫长?” 影魔用一句废话作为开场白——能在这里优哉游哉、身上的甲胄还有特殊花纹的萨卡兹除了守卫长还能是什么? 但惊择也知道这只是开个话头,于是小心翼翼地借着话头介绍自己: “是,王庭护卫长惊择·臻相·载莱伊万,熟悉王庭的大部分地形,对王廷贵族的宣告和礼仪流程都了解,愿意豁出性命为即将到来的王者服务。” 他近乎卑微的介绍自己,即使特蕾西娅这样天理意义上的萨卡兹君王都没让他这么恭敬! “脱掉铠甲,和我一起离开。” 可惜,影魔刺客对他的谄媚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不咸不淡的要求他跟着离开。 第三十九章 蠕虫之灾(二) 卡兹戴尔元年五月,初代王雷桑德拉尔不忍生灵倒悬之苦、社稷火炼之悲,阴使韩信远游他国,会慕贤能。 时有贤人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维多利亚之捕快者也。久慕韩信姿色,乃巡夜协礼相贺,欲与韩信抵足而眠,相交莫逆也。 然韩信巍峨不动,厉色呵斥,又以王之威仪、兴国之志严辞咤责,克莱恩见信坦荡肃正、仪容威严,恂恂不得交,然又久慕信之色美,竟盘膝对坐与相论,以维多利亚之众生相反诘雷桑王巧言令色,又以维多利亚王权作比,笑雷桑王亦冢中枯骨,老生常谈也。 信面色不动,直言不讳,又以私之名誉邀克莱恩共赴卡兹戴尔以观大势,克莱恩者,久游者也,曾遍游炎国而见信,欣然而往。 即往,乎乎然不过两三日,见生民宽慰,黄发垂髫共怡然自乐,克莱恩又以种种考验四处寻之,然时乃孔明执政,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克莱恩勃然变色,乃服雷桑王之鸿图大志。 俄顷,荐工部刺史温尔、医部芙蓉、刑部炎熔入卡兹戴尔,与温尔别时,克莱恩乃暗相语之:“雷桑德拉尔者,有鸿图大志向,又有天下能人志士相助,生民相护,政和业兴,公若相辅,必尽心竭力。吾维多利亚人也,若掌兵,必起百万众围而攻之,然余不过一捕快,不能……” 一时悲从中来,竟无语流涕,目视维多利亚之都城伦蒂尼姆,长叹数声而不言,又饮酒数杯,方与温尔语: “然吾辈终究有家国之别,今日相与为友,两国交兵之时则必为生死大敌。雷桑者有兴泰拉志,悯众生心,吾非螟蛉之辈朝生暮死,又如何能视天下悲苦于不见,怀小鄙而伤大义?君栋梁之材也,大有可为,日后两军交战,若能言则言之,不能言则护孤儿寡母而维多利亚不致兴灭也!” 言罢大哭,悲悲然仓皇而去,独留温尔望维多利亚之旧气,讷讷不能言。 雷桑王之威严竟兴盛至此!而克莱恩之急智又辽远至此! …… 时卡兹戴尔元年七月,王见叛逆之王庭假故王之命,待价而沽,置萨卡兹生灵涂炭于不顾,又以屠灭压榨萨卡兹民为乐,茕茕郁郁,日饮清水而心痛,伤心难言,乃召廉部朱重八奏对,言卡兹戴尔事。 重八刚烈之辈也,性如烈火然行稳重,知王之心意,乃轰然色变而落泪: “臣乃炎国布衣之后,随祖父南迁,事至如今,已有三代存于卡兹戴尔也。然卡兹戴尔伦常崩灭、人心驳乱,生灵哀八方之天火,苦九世之长更。臣至 今日,二十有一者,然八岁之余祖父卒,九岁父朱五四、母陈氏没,十岁大兄朱重五、二兄朱重六郁郁而亡,十一岁家两姊遭乱世之溃匪,为守清白之身绝而投井,臣三兄朱重七藏臣于稻草之下,而后受溃匪刀兵而故。” “苍凉三载,三代之族只一人而得身免。然臣之故事又岂得一家耶?当今之世如刃摩地狱,油烹火烧,生民无望而自毁,巨匪横行得赦召,肉食者有何德窃据王座以令众襄?臣斗胆,请陛下兴兵!” 雷桑闻重八之惨像,愧然落泪,哀叹不绝,长太息以掩涕: “卿受如此之苦,朕之过也!” 此后于八月愤而兴兵,剑指王庭,以温迪戈、森精、影魔、女蛛四族领兵北伐,以浩荡无悔之气、扫清天下之志奋满腔之勇。 协天下大势而攻之,何人可拒? 所击之城不过一日而破,三日后大宣天下而天下服。 故太史公曰:“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卡兹戴尔史记·雷桑德拉尔本纪》 —————————— 攻入王庭的过程乏善可陈,就像守卫长没能躲过影魔的窥伺一样,其他守卫一样没能躲过影魔的暗杀,不过几分钟的军团作战,休息和执勤的几个满编守卫队就被压制驯服。 无论是试图寻找机会放出消息,还是安心任命乖乖服从的守卫都得到了应有的结局,前者为自己的忠诚献出了生命,又被蜘蛛女郎完全处理不留痕迹,后者在看到前辈的惨象之后更乖巧了,迅速解除了所有武装,垂头丧气的跟在征服了王庭外围的军团后面。 名为惊择的守卫长则得到了良好的待遇——他的守卫长身份和极为配合的态度救了他,也让影魔军团的白羽毛善待有加——如果把刀放在后心比划算作善待的话,而现在这位跪的像极了内海前辈而苟了一命的守卫现在非常详细的向押送他的影魔刺客大师介绍王庭结构: “里面都是那帮老不死的寝宫,不来的时候有女佣和仆人清扫打理,来的时候要及时准备。现在因为外面的局势复杂,那帮老混蛋都来了,不过我巡查的时候他们在开会,可能有一部分人在寝宫,一部分在王庭中心的大殿。” 他停顿了一下,发现影魔大师对他给王庭里各族贵人起的蔑视性称呼没有一点反应后似乎懂了什么,继续说道: “王庭里有不少暗道,但我们只知道那帮老银币报给我们的,偶尔也负责清理,但我肯定还有不少特殊密道没有被公开,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了,也找到了不少隐藏通道。” 守卫长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影魔大师一眼,发现后者没有一点心灵波动,只是听他讲这些问题,只有说道暗道非常多的时候点了点头,和正在用术式控制其他守卫的森精种说了一句暗号,后者立刻展开了守卫长完全认不出、但无疑非常高等的术式把守卫长交代的信息传递了过去。 他们难道要搜查密道? 可很多密道都不会与公共地下通道相连,怎么才能查这些东西? 王庭护卫长心里想。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让他震撼失语: 一个巨大的、充满各种术式符文的半球形结界直接覆盖了整个王庭! 从守卫长给出的地道问题来看,这个结界似乎在地面也有一个球形囚禁内里的猎物离开。 第四十章 蠕虫之灾(三) 一个刚刚经历过兵灾的地方震撼人心的不是哀鸿遍野,而是鸦雀无声。 然而更加震撼人心的依旧存在。 就比如此刻的王庭,明明已经是交战时期,本应激烈无比、喋血相搏的巷战战场寂静的好像深夜无人的枯城。 被影魔刺客监察的惊择对这样寂静的反馈有种说不出的心慌,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使是王庭人员最少的日子,守卫队和王庭中常年服侍的佣人依旧在弹奏错杂的音符。 可今天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有什么巨大而危险的东西轻快的拂过这座原本喧嚣平静的王庭,于不经意间吸食掉所有无知无觉“小虫子”的灵魂,咂咂嘴之后哼着泰拉人听不懂的歌谣离开,只剩下失去动力的躯体与寂静的城市相对而望,互相间相顾冥冥。 然而这只是面对巨大而无望的恐惧时本能的坏想法而已,守卫长惊择被带到王庭集会宫殿的路程上见过非常多的王庭守卫和佣人,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大伤口,只是垂头丧气的被特质的钢绳捆绑成一列,被几个兵丁牵在身后。 没有尸体特有的臭味,也没有肆虐疯狂、随意屠城的暴虐,负责监管俘虏的影魔军团虽然冷冰冰的一直沉默,可每一位刺客大师都放过了投降的王庭内部成员。 当然,守卫长也知道拼命反抗的人是什么下场: 就在刚刚他看 到了一场无趣的巷战,神色狂热的守卫拼了命的挥舞武器试图张开影魔刺客——这是个不学无术的萨卡兹,根本没读过大名鼎鼎、曾经化名乔乔的历史学者大蛇仑的杰作,自以为是的用可怜的武勇试图赶到王庭大人物那里表现自己。 惊择认识这个年轻人,来到守卫队不到两个月,初来时就信誓旦旦的向所有队员表示要成为王庭贵族看重的大人物,又毫不犹豫的用种种许诺换取护卫队人的支持,同时又自作聪明的用些小伎俩试图和惊择用武力决定谁才是老大。 然后就被看起来年轻实则已经快六十岁的惊择用强壮的身体和丰富的经验当着所有队员的面打断了八根肋骨,还挨了一记直踢,躺了半个月才下床,剩下的一个半月连见惊择的面都不敢,只是带着头盔装作是个普通队员。(月费群694936135) 萨卡兹不介意阴谋诡计,但萨卡兹也推崇绝对的武力,惊择再咸鱼也是用三十年唯唯诺诺拿了贵人指点的守卫长,哪里是个无所畏惧的小年轻能赢的? 经验的差距不止如此,就不如现在: 惊择乖乖的跪在地上举起上手行高卢军礼,用尽一切办法向影魔刺客表达自身的温顺和服从,以此获得了活命的机会。 而毫不知情的年轻人只觉得此刻是个危急时刻,他可以用英勇的表现获得大人物的垂青,在适当的表现些忠诚就能和惊择掰掰手腕。 他哪里看过什么《卡兹戴尔远古生物》?惊择这样的老资格都是闲极无聊才看看这些被埋进时光里的无效记录,热血澎湃、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磨练自己都不够,哪有闲心看闲书? 无论是现行记载的历史还是口口相传的传说,攻城的四大军团其三所属的萨卡兹种群都是早已灭绝的存在,即使最狂妄的畅想也是穿越过去控制这些家伙创下一番功业,萨卡兹们早就忘记了这些古老族群带给他们的、铭刻在血脉里的恐惧。 当未知逐渐成为习惯,敬畏也就不断远去,警惕和恐惧成了不屑一顾的精神糟粕。 最博学的萨卡兹历史学者都用“一段虚假的自我吹捧,这些远古族群来到现代只会被弩箭和炮弹撞成碎片”来嘲讽历史文件里可怕强大的叙述,何况现在只想拿着武器夺取应得一切的年轻人呢? 这些人文盲率甚至居高不下! 可当这些远古恐惧真正出现在面前,告诉所有不以为然的蠢蛋文献里的描述都是尽可能的保守估计时,愚蠢的现代萨卡兹人才发现手里赖以为生的工具有多么脆弱无趣。 连温迪戈这样现存于世、强大可怕的种族都因为离开卡兹戴尔去往乌萨斯为皇帝服务而被逐渐忘记,何况其他早已灭绝的团体? 年轻守卫的想法确实正确,如果他能够杀出一条血路,在和惊择稍作对比,王庭的贵人们就能把惊择这条老狗拆了骨头拿去喝汤,再让一条野心勃勃又能听话一段时间的年轻狗做个统领。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在面对什么。 负责他的影魔刺客只是用嘶哑难听又缺乏情感,因为显得毫无起伏的声音喊了三句“立刻跪下投降”就没了耐心,年轻人和他领着的一帮同样不满惊择可耻行动的守卫也狞笑着挥舞武器冲了过去。 然后发现影魔刺客大师不闪不避,任由惊择挥剑划过他的身体。 后续的一套源石法术同样没有躲过,任由这些花里胡俏的光芒四处溅射。 年轻人的面容一时间有些茫然,他不清楚被黑纱笼罩、看起来专业又凶狠的敌人为什么不反击。 可没等他的表情变换完成,一记黑色的划痕就轻巧巧的从缝隙间冲了出来,不过是一抖手腕,年轻人的头颅就和身体欢笑着作了告别,高高扬起的脑袋甚至悬停了一会儿才被发现不对的动脉血冲的高高飞起。 而在头颅高飞坠地的时间里,一抹黑色的影子大踏步冲击转身,黑色长刀在极速的拧身之下快到残影都连成一片。 等惊择看到那从须发皆张到茫然无措、变幻了还不到一半的脑袋跌落在他脚边时,一帮试图反抗的守卫已经被全部腰斩。 然而还没等惨叫传出,冷酷的影魔刺客大师就用和快速拧身旋转时一般无二的速度把他们挨个补刀。 前后不超过半分钟,活人的气息就从一座装备森严的掩体建筑内消失了。 惊择不敢说话,也不敢露出什么表情,他确实和这个试图夺权的年轻人颇有龌龊,可面对如此干脆利落的全员灭绝,守卫长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 一切抵抗都在绝对的暴力下成了黑色幽默。 第四十一章 蠕虫之灾(四) 所有的一切都大同小异,影魔军团精心呵护着这座城市,用某种惊择无法理解、但一场有效的搜查方式仔仔细细的观察每一座建筑,揪出每一个试图躲藏的萨卡兹 人。 他们里有的是出身高贵、能力强大的萨卡兹法师,有的是小小年纪就已经扬名的萨卡兹战士,更有甚者本身就是萨卡兹贵族里的旁支,用种种许诺换得进入王庭的机会,试图开辟新的人生道路。 然而这些都是过去时了,影魔大师事无巨细的搜寻过后没有一朵小蘑菇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生长,全部被绳结捆成一团又被影魔小红帽挨个采走,乖巧的像是野地里随处生长的地衣。 此时此刻别说是什么武力或者身份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观看了影魔们是怎样处理负隅顽抗者的鲜明画面,诡异的虚化状态和一看就不好惹的黑纱造型完美的向萨卡兹们证明了他们绝非优待俘虏的善良阵营。 这时候还敢扎刺? 生活不是萨卡兹们无聊时看的和平时期泡沫剧,里面的萨卡兹英雄可以用一张破嘴开出应有尽有的价码,而智商堪忧的敌人也是二话不说听之任之,连个怀疑都没有。 影魔刺客是什么人? 不少试图讨价还价的萨卡兹直接被做了人首分离小手术,现在只剩下无头的尸体在前后两个倒霉汉的带动下沿路滑动,盆腔里没流尽的血液噗窜窜的往下淌,后面被绑在一条绳子上的人同样到了大霉——有人不小心被鲜血浸湿的湿滑路面绊倒,狼狈倒在地上的同时还带歪了其他人。 影魔刺客给予的回应非常简单,他们能轻易揪出是哪个蠢货下盘不稳带歪整个队伍的,当这样的行为在某个人身上出现第三次时,影魔就会做个上肢随机分离手术,任由鲜血流淌,直到偷奸耍滑试图制造反击机会的萨卡兹流血致死。 有不少队伍的可怜孩子试图用这样延缓进程的方式暗搓搓表明反抗立场: 既然打不过,那当然是怎么恶心你怎么来喽! 然后这些队列里的人们就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看着跌倒三次的蠢蛋在低声哀嚎中渐渐失去反应——声音大点直接就是人首分离! 残酷冷漠的作风出色符合了萨卡兹人的品味,于是这些往日里桀骜不驯,四处标榜不服来表现自己的人们聪明的学会了乖巧,因为心有灵犀互相配合而跌倒过两次的傻子队友更是两股战战: 影魔刺客确实没有看他们,但这绝不是不关注的意思。 刚刚没了右臂、连哀嚎都不敢,只能在失血的绝望里没了声息的刺头,可就被他们所在的队伍拖行呢! 眼睁睁看着一个和你还算熟悉的普通人直接被剁了一只手臂,起初还能一边被拖行一边哼哼两声,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咕噜咕噜的喉咙动取代了拟声词,到最后只剩下气流微微吹过收不住的声带时细小的声音。 剩下的还能有什么呢? 到最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残缺的身体委顿萎缩,缺血而苍白的肉体成了一坨毫无反应的烂肉,生前找不到的乖巧在尸体上浅薄易懂。 王庭里的“大人物”们迅速学会了在外面辛苦讨日子的野狗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最常见的反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杀我,什么都能商量。 他们确实瞧不起那帮风里来雨里去的同族,一如房子里的奴隶瞧不起在外面风雨敲打、满身泥泞的普通奴隶,可当屠刀毫无怜悯的降临时,欺软怕硬的“高贵狗”立刻跪的比“低贱的泥腿子”更加熟练和有味道: 他们给王庭的大贵族们跪的老熟练了,现在不过是换了主人,哪里称得上是失去了骄傲? 再说这些大人也是萨卡兹啊! 过了今天他们还会是以往嘴里处处提及的“天生尊贵、理应骄傲的萨卡兹人”! 于是心有戚戚的萨卡兹小蘑菇们向一丛丛韭菜一样被影魔刺客汇集到王庭最中心的会议大厅,然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其他军团刺激的倒吸一口空气: 森精种、蜘蛛女郎他们确实未必认识,可温迪戈这种有食人记载的凶残种族哪里哪怕有蠢蛋不学无术也会在漫无目的永无止境的王庭生活中被反复提及。 而眼前在口口相传的传说里“生吞个人我很抱歉”的温迪戈只能算是二线士兵,用宽厚的身体为前方冷笑着施法的森精种提供防卫。 随着施法的逐渐加强,一层布满重重符文的结节已经笼罩在了王庭议事厅上方,用半圆形的隔界直接分离内外。 紧密的结界刚开始形成,议会厅里本就威力巨大的数百道源石法术火力凶猛了近十倍——反击者明显认识这样的符文有何意义,也清楚结界会带来何等可怕得很后果,于是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宁可在后续的战斗中失去战力也要挣脱如此凶险的陷阱。 生死相搏之下当然没有什么讲武德的意义,惊择被赶到议会厅旁边的高地时清楚的感觉到了强烈的震荡感 ——不甘引颈受戮的老不死们毫不犹豫的用了压箱底的禁术,接 近天灾效果的法术被反复施展,可只有对地面发动的能力有些作用,剩下引动天象的法术全部被结界阻隔失灵。 而引起地面激烈震动的法术在初级阶段就被同样施法的森精种大法师在外围打断——明显是引发地震的强悍法术乖巧的成了偶尔跳一跳的不明用途小戏法。 一边倒的场景明显引发了被俘者的心惊胆战,看到绿发长耳朵、明显和血魔没关系的森精种只是出动了不到十个法师就压制了王庭的所有反击,再看不清形势的人也能明白此刻该怎么选: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向你献上忠诚! 嗯,惊择驾轻就熟的反应有不少都是剽窃自这些脱离残酷又嘲笑平民的王八蛋们。 这次确实是他们先。 第四十二章 蠕虫之灾(五) 思维的速度有多快? 这和人体的精神电信号传递速度有关。 当被王庭老贵族们困兽犹斗的处境吓破胆的小家伙们清醒过来,准备找找有没有什么白色布片时,不停波动的源石能量波纹仍在持续,以累死精通术法的女妖族元老般速度发射的法术攻击仍旧撞击在平稳的结界上,发出声声闷响。 见风使舵的人终究还是有的,看到眼下局势,原本时刻准备着在元老们大发神威干掉胆大包天入侵者的溢美之词立刻被他们从脑海里删掉,普普通通的脑内笔记本上开始拼命回忆以往欢迎萨卡兹之王时该有的谦卑词句与奉承好话。 哪怕曾经给予所有人无限信心的老家伙们仍旧在为自己挣扎——不是没有人想过给封印懂点手段,可他们距离森精种的施法位置接近两百米,中间有厚厚的一层温迪戈军团阻挡,而影魔军团在后面虎视眈眈。 就算是怀着大无畏的精神冲过去,以影魔刺客镇压各种不服的速度来看他们可以轻易地赏赐一发“透心凉,心飞扬”,何况就算运气大爆发也得面对全副武装的温迪戈冰冷的长戟? 影魔因为护体黑纱看不真切到了什么武器,温迪戈的斗篷里长戟的锋尖、利剑包着麻布的握把,乃至背后挂着的巨型弩箭可都是若隐若现的! 同时各个时刻都至少有两个以上的温迪戈士兵在观察周围情况,随时准备嚎叫发出反击信号。 冲击这种队伍? 没有人傻到这个地步,何况看森精种近乎文明观猴一样的施法态度以及不到包围总数十分之一的施法数量,就算干扰了法术又有什么用? 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把王庭的老东西们困在这里出不去?然而无论是温迪戈还是押送他们的影魔军团光是如今围住王庭大殿的数量都够把这帮老贵族们杀个干干净净了啊? 偷偷观察现状的王庭内海们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骤然响起的尖啸回答了一切疑问。 这是剧烈的变化,刺耳的蜂鸣在结界内外四处传荡,像是死神骨架间叽哩嘎啦的摩擦一样让人敬畏,而在如此激烈的声音下,是无声地熄灭和死亡。 蜂鸣声只是响了不到三秒,在刺耳的尖啸下张大嘴巴平衡耳膜内外的俘虏们却仿佛过了三年。 等到一切声音结束,痛苦的幸存/者重新站起来时,周围不正常的寂静让他们一时失去了语言: 绝不是聋了或者其他的耳朵问题,被绑缚双手排成几个长队的俘虏依旧能够听到风声略略吹过袍绣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百米外的温迪戈兵器碰撞发出的金属锐响都仿若身边。 可所有的法术嗡鸣都消失了,不存在什么吼叫或法术对抗了,时间仿佛把周围的一切都卷入了更低的维度,喧嚣的声音波纹被逐渐灰暗的颜色缓慢坚定地排斥出去。 俘虏们被这寂静惊悚,连轻微金属撞击因风声渐小逐渐消失的常见现象都让一帮惊弓之鸟不堪莫名。 直到看押他们的影魔冷冷的动作了一下,可怜的俘虏们才从被诡异可怕的天灾中惊醒,意识到卑弱的血肉之躯并没有送入无声地异空间,他们依旧在因为入侵变得清冷寂静的王庭内围观老不死们的反击。 然而现在一切反击都结束了,只是结界传来尖鸣不到数秒,世界寂静的像是回到了无有生命的荒凉之初。 惊择这样容易想得多的萨卡兹守卫甚至有点不寒而栗: 是不是同样在这样的无声与寂静里,冷静可怕的四大军团入侵了他们守卫的城市? 在惊择嘲笑是不是有一帮贱民试图反抗的时候,无声的影魔刺客就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反抗? 而他,一个小小的守卫队队长仅仅是在周围杀机遍布的情况下一无所知的观察王庭周围? 一想到脸上挂着志得意满、难逢乐子的古怪笑容时有成编制的影魔刺客大师虎视眈眈,惊择就不由的庆幸自己的明智。 与传统影刺不一样,影魔也是源石技艺的好手,森精种能 够做到的顶级术式,他们依靠影界的专有魔法一样能够做到五成功力! 一发干掉所有王庭贵族法术威力的一半? 没有人会愿意无防护下近距离尝试的!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十秒,也许是一分钟,但还没等惊择被如此寂静的景象吓到的冷汗流下脸颊,淡绿色的透明结界就被完全解除。 巨大的风声响起,一股强风从背后吹过,扬起一件件斗篷后欢聚在安静的王室大厅,让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悄然间弥散挥发,于不经意间幽怨的徘徊在惊择鼻腔,用古老的血脉呻/吟控诉着这场惨烈屠/杀背后的精准与无情。 森精种明显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们只是挥了挥手,在天空上炸响一个满是绿色符文的烟花,便有几只女郎蜘蛛赶了过来,完全相同的面庞上不带一丝感情,平淡无比的穿过里一层外一层的包围圈,用巨大的蛛足支撑着美人身体潜入到宫殿内部。 惊择闻着即使隔了很远依旧浓郁无比的血腥味,回想起这些纯白色的魔物记载中“清道夫”的职责,感到胃里有几颗石子在反复翻滚: 还能有什么呢? 历史学家大蛇仑对这些美丽魔物的叙述总是如此微言大义,寥寥的语句把血淋淋的残忍无情用普通油布包裹,只在思维缓缓剥开时才露出腐烂的肌肉与森白的骨架,向每一位带着好奇过来的读者证明某种流传于萨卡兹血脉里的阴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随着女郎蜘蛛走进大殿,血腥味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消退下去,当惊择又拼命地吸取这些证明进度的特殊味道时,幽怨的哀叹已经像是一缕青烟一样似有似无。 王庭大人物的古老,于今日,于王庭被可怕的魔物吸干。 想到未卜的前程和大人物的惨烈下场,哪怕反复安慰自己的惊择也生出了难免的哀愁之感。 可随后就被背后推搡他的影魔刺客打断: 不同于到达后立刻享受胜利果实的历代队伍,四大军团的士兵们没有做出任何出格却正常的事情,他们乖巧的像是邻居家的好孩子,除了杀死绝不合作的,就只是看押着俘虏进入大厅面前的空地上。 惊择也看到过不少王庭里常见的漂亮萨卡兹美人,迅速结束的战争让她们惊慌失措,却也让丰满的身体与精致的脸庞上充满楚楚可怜、欲拒还迎的风情。 可所有押解的战士都没有反应,他们只是平静的送他们到达空地上等待领头的接见,影魔刺客甚至还直接切掉了一个试图借着机会对以往看一眼都难的女仆们动手动脚的蠢货,粗壮的手指被切下时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 ——于是被反复要求肃静的刺客大师直接枭首。 第四十三章 蠕虫之灾(终) 这是一场噩梦! 女妖族的殿下在心里喃喃自语。 祂从未想过只存在于远古的“主人们”居然会重新回到这片已经遗忘他们的世间——女妖族全族试图忘记那段不堪的岁月,而萨卡兹人除了那个没事找事的大蛇仑再没有哪个会试图探索族群的过往。 祂原本以为自己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族长——从萨卡兹王室手中夺取应有的一切,再用出色的手腕让这些不白之财成为谁都不知道的女妖族宝物。 事实上祂正走在成功的道路上。 特雷西斯知道这些尾大不掉的东西是多么折磨人,又有多少六英雄时代甚至久远岁月前的珍藏被这些肮脏的族裔吞噬殆尽,可这位试图振兴卡兹戴尔的王者头痛于特蕾西娅的“给泰拉每一个人一个选择”的方针上,为了迅速解决不切实际空耗国力的妄想,特雷西斯不得不虚与委蛇,让出一些蝇头小利获得王庭的支持。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内战的加剧,送给王庭的价码越来越多,早就不再是条约上明明白白的普通物资——可谁让摄政王特雷西斯去了一个“流着奶和蜜”的维多利亚呢? 来到这么一座肥肉里,贪婪的恶魔已经不在乎给出多少了——他获得的总比给出去的多。 虽然近年来因为“卡兹戴尔幽灵”的活动越来越多的萨卡兹佣兵投效引发了维多利亚激烈的反对浪潮,可特雷西斯聪明的头脑马上就发现了究竟谁才是掌握权力的手: 遗憾的是,维多利亚掌握鲜红色权与力的绝不是现在群情激奋的维多利亚菲林。 他们只是那些贪婪的地精们派出来的卒子,贪婪的蠢货们瞧不起他的出身又惧怕他的武力,于是让一些无用的消耗品站在台前小心翼翼地和他打擂台。 特雷西斯的焦头烂额并不能影响王庭食尸鬼们的饕餮大嚼,熟知各类谈判技巧的他们聪明的采取了温水煮青蛙策略,让摄政王花钱办小事——这些小事繁琐到摄政王用“浪费时间”形容,连派人参与都不愿意。 而王庭的老家伙们则吃着鲜美的 食粮开始联系特蕾西娅: 吃了上家吃下家不是两头下注的王八蛋们最常见的基本操作吗? 可惜,皇女殿下对王庭的态度是如此坚决,老东西们两头下注的好用小手段没法为他们带来丰富的利益了——于是在一些不明意味的撺掇下,一队又一队的刺客被安排着“让这位殿下长长见识”。 就算有热血沸腾的小年轻又怎么样呢? 繁华过后,留在岸上的总是这些脑袋空空的小鱼苗,机智的老饕早就趁着机会吃的脑满肥肠跑路了! 反正不会有萨卡兹王觉得萨卡兹能失去女妖和血魔这些强力种族不是? 常年的征战和拧巴的局势连温迪戈这样的铁自闭都跑路了,萨卡兹还能失去他们这些强力种族了吗? 除非胜利的王者能够忍受周围的饿狼虎视眈眈。 特雷西斯即使拿下维多利亚也小心翼翼地关注卡兹戴尔,他的军团和随从军总是和特蕾西娅互相绞杀,用血肉滋润这片大地。 可女妖族殿下只想笑: 这样的场面太常见了,漫长的岁月里总是有种种匪夷所思的理想与现实互相争斗,而强力种族们一直常立巅峰。 直到今天。 这究竟是何等的噩梦呢? 连血脉都在哀嚎和屈服,自以为强大的血统与法术在那些看一眼就让祂胆战心惊的绿发长耳朵面前稚嫩的像是可怜的孩子拿着一厘米的小刀试图抢劫。 女妖之王此刻是如此痛苦于往日里骄傲的血统,这些为祂提供强大源石操控力的源头们疯狂地提醒祂究竟在面对什么: 就像是人们在面对空无一物、黑的仿佛万丈深渊的夜海,没有光源也没有标志物,只有一席叶片般的轻小舟楫载着可怜的调查者在无边无际的黑色镜面上漂浮。 可这面镜子时不时就有波涛卷起,不停地提醒上方的旅人他究竟在做何等疯狂地自我放逐。 本来看星星看月亮都可以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好奇,被不断波动翻涌的水面吸引了知觉,忍不住向下看了一下: 无尽的黑色海洋下又什么在发光。 当可怜的瞳孔被这道光吸引了焦点时,一切都晚了。 因为这光正逐渐上浮,不断扩大,坚韧的精神在尖叫,脆弱的神经在狂吼,而阴冷的光线在靠近。 最终,光芒上浮似乎停下了。 可怜的调查员强忍着锥心剜骨的恐惧仔细观察着,从光中看到了长长的,如同海沟一般的黑色剪影。 这是什么呢? 观察了一会儿的人被恐惧折磨的四肢酸软,重新把视线投注到天上,试图用简单的星月安抚不安重负的精神。 然而,一种不寒而栗的绝望始终在内心里徜徉,某种不愿诉说的预感在内心里回荡不堪,在难以描述的直觉指引下,孤身一人的调查员拿出了一面镜子,看向了镜子中自己的瞳孔。 ——和海面下的那竖海沟相似的瞳仁颤抖的像是波动的水面。 再次小心翼翼地环视时,却发现这巨大的光芒已经接近到无以复加,而光芒的大小已经是绝无可能离开的巨大范围。 正当调查员战战兢兢地试图划动小小的舟楫保住性命时,光芒突然移动了——可绝望的调查员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巨大的生命也不会用眼睛用餐,无尽的黑暗里总有些不可言说的秘密正等待思索。 就像此刻向下看时,占据了整个海面、利齿纵横的巨大口腔一样。 而此时此刻,在脊髓里哀鸣的正是如此难忘的恐惧,恐惧到连反抗都不敢,连正面对抗都要抑制酸软的膝盖和无力的双手,能和温迪戈短暂角力的肢体软弱的像是泥泞的胶泥,动一动都是可怜的狂想。 女妖之王连说话都不能了,祂只能用法术证明不愿屈服的灵魂——这个肆无忌惮用卡兹戴尔的痛苦吞吃食粮的贵族始终有一颗野心勃勃的黑心肝,固执到明知不敌也不愿服从。 自由的滋味一旦尝过,最微小的拘束都是一场艰难的博弈。 然而一切都是无用。 巨大的法术结界困住了整个王庭宫殿,女妖之王拼命塞到记忆里不愿意回响的祖辈教导正不断复苏,祂此时是如此深刻的理解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森精种处理失败品时最常见的民用术式——真空吸溃。 死亡已经到来,而他始终未能做好准备。 只是准备亦是无用。 无法估量的压力从身体内部传达开来,以往忠诚的体魄轻而易举的撕裂破碎,生命的流体欢快的离开了曾经压榨它获取法术能力的躯体,肆意涂抹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朵朵鲜红的花朵在颤动中失活。 究竟是什么东西唤醒了这样决不能唤醒的恶毒? 女妖之王冥冥思考着。 然后,祂看到了…… 蠕虫。 第四十四章 世纪末的武者(一) 附身到女 郎蜘蛛身上的乔仑默默看着形容狰狞的骷髅。 巨大的气压变化摧毁了一切,肉体的碎末在急剧的变化中四处飘散,只有经历过乔仑血未冷强化的女郎蜘蛛才能够小心翼翼地在这些粉碎的细胞中寻找足够的源石结构。 这会是个庞大的工程,女郎蜘蛛们只能先把随处可见、到处飘撒的肉末收集起来,运送到即将开拓到王庭地下的地底工事再继续找寻——从拉尔那里拷贝的“石中景”对源石的回忆需要足够数量的源石碎片,而眼前的血肉滩涂混杂不堪,高贵低贱、平凡普通都失去了意义,成了最本质不过的血肉造物。 勉强能剩下骨骼坚持的都是肉体强度惊人的狠人,晶莹的骨骼形状各异但与乔仑印象里的地球人相差甚远——骨形和生长状态都差的很远,很多不该野蛮生长的部位偏偏长出坚硬的骨板,而一些特殊的血肉结构对生理情况的需求又让不少骨骼长得奇形怪状。 如果按照地球的物理学来看这种畸形造物是生物学新手都不会犯的低等错漏——这样生成的生物天生是个残废,除了声音和耗氧量巨大连站都站不起来,甚至随着生长这些畸形的骨骼都会刺破脆弱的心脏导致自灭。 如此可笑的生命根本无法生活在地球上。 可偏偏这样的骨骼为自己的主人在接近真空吸溃的情况下保住了最后一点痕迹,坚硬的材料质感比航空级钢材都要精巧——这甚至有点生物学改造的恶趣味了。 …… 泰拉究竟和我的时代有什么关系? 乔仑近乎自欺欺人的想。 他甚至开始拿盥洗室之主来推测己身情况了: 我现在做的是不是在举行猎人途径序列一的仪式? 一场旷日持久,最终会让泰拉变成我想要的样子的战争,一场谈不上正义邪恶,只是愚者的狂想和愚昧者的蠢动互相折磨的绞肉机。 分裂的白羽毛愈来愈多,乔仑的算力水涨船高,而他也清楚的知道:回避从来不是智慧生物解决问题的方式,要么背井离乡要么刑天舞戚,提早做足计划总比事情突如其来手忙脚乱要好。 正常人不会有如此巨大的精力——因为一个怀疑开始一场旷日持久的计划,就像普通人不会担忧核战争爆发时自身的去留: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完全就是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运气游戏,赢家未必过得好,输家早就失去一切。 而乔仑是智库里的人工智能,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办法活下来,可活下来的可能性不是百分之百。 如果泰拉是某些宇宙种族的养殖场,用屁股想都知道基因里会写下多少的暗门和控制程序,而乔仑的转移目前只能在衍生泰拉人躯体里——“身常在”的强化模式不是改造基因,它能做的步骤简单好懂又绝不会出格: 第一步强化肉体到当前基因所能做到的极限,期间会不断唤醒“无用”片段里掺杂的远古基因,去伪存精,把所有的优势片段转录翻译,而劣势片段会尽力回归正常。 在这一阶段乔仑开发出了“瞳中光”最初模式的鲜血视野,与温度感知的源石技艺结合后是精准的温度视野,对生命体的扫描获得了极大加强,同时还有他基因能够做到的最高极限——然而这时常态的他是绝对无法击败温迪戈的。 除非开启身常在·超频模式用普通血魔二百多倍的速度欺负温迪戈。 第二步是他获得能量吸取和强化模式后的身常在进阶版,最先享受到这一步的水母改造体清歌获得了极佳的反馈: 原本柔弱可怜的美人一次普通撞击都会碎的很安详,只能等待身常在榨取血未冷内部的源石能量再生身体——还要干掉身体内部滋生的牺牲养分诞生新自我的本能反应。 而在能量吸取和微量强化掺杂进身常在体系后,清歌小姐已经能够硬接马卡龙的全套拜年剑法和郝昭的感恩正拳了。 据清歌反馈,能量吸取会吸收热量、电能甚至源石辐射形成隐蔽的生物立场,具有防护伤害和固定周围的作用。 明石带领的研究组则在微观层面给出了解释: 能量吸取会把吸收来的能量储存在拥有者体内的微量源石内部,通过异常结构的源石讲这些能量转化为强大的生物立场,娴熟使用甚至能将立场化为超脱人体的另一只手。 然而,大量能量的吸取一方面会增加体内源石浓度——即使特异结构的源石也无法储存大量的能量,为了吸收更多它们会本能的开始繁殖,另一方面,这些能量又会让源石极不稳定的结构发生有趣的反应:激活源石,控制不好,宿主会直接表演原地爆炸。 和能量吸取有同样弊端的微量强化更为特殊,它发挥能力的方式是把体内的众多细胞器和源石结合,用源石来强化细胞强度,再由特殊结构的源石在众多器官表面形成保护层。 然而这些 保护层一旦和大量的源石呼应会迅速活跃并激活,后果嘛…… 反正比感染者炸开壮观得多。 直到这样两种在去往死亡的快车道上狂飙猛进的能力遇上具备血未冷的乔仑,它们运送所有宿主前往黄泉的快车直接换了方向,在欢声笑语中转向了长生。 血未冷引爆、腐蚀、吸引源石生物的三种模式对应着内部源石的三种激活——这三种过程乔仑是可以随时逆转或者取消的,这意味着两种能力的“自爆”功能被强行安上了按钮。 除非乔仑想要玩几次自/爆/卡车它们两个能出来凑个热闹,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亡命暴徒只能乖乖的成为007的可怜社畜。 源石增殖的方式虽然不可避免,副作用却降到了最低——就算源石浓度大到血未冷接近胶体又如何呢?没有乔仑的首肯,所有血液都只能充当兢兢业业的搬运工,乖巧的完成老板交给的任务,为每一个嗷嗷待哺的细胞提供充足的营养和能量。 而明石的实验项目已经开始进行仿照至纯源石这种体积极小能量极高的结构了,在不久后清歌会继续强化,直到变成能够把温迪戈当成软泥一样玩耍的地步。 第二步的身常在会提供生物立场和超越基因的身体强度,随着对源石结构的不断改良,这样的强化幅度只会越变越强。 然而即使如此强化的身常在也无法自由操作基因,跟随自身意愿不断进化: 次声波超声波之类的隐形武器不再对乔仑有效,因为他的脑细胞于源石结合后已经能够接受原本无法适应的各类环境。 高温低温之类的温度武器一样不再对乔仑有效,与他肉体结合的特殊结构源石既能够吸收巨大的能量储备增强保护他的生物立场又能够降低温度带来的生理反应影响,而这样的结构一样能够隔绝温度的大量丧失,让宿主不会因为极速的冷冻出现碎裂现象。 现在的清歌即使被扔进1400℃的岩浆和巨量液氮里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死亡,甚至能够存活相当一段时间等待其他羽毛的救援,肉体最强的郝昭甚至可以表演一个传奇战士的绝活——岩浆洗澡。 然而这样还会是不够的。 如果是乔仑是养殖者,他会有数不清的方式解决这个奇行种: 改变大气含量,改变星球压力,释放专门针对泰拉的病毒或者专门溶解泰拉人体蛋白的特殊化合物…… 从如此规整的生物骨骼来看,具有如此强大生物技术的存在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乔仑想到的一切,基因里留下的后门完全可以让泰拉人任由搓圆捏扁。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乔仑想。 忧虑的心情让他不在关注哪怕只剩下骨骼也体露出剧烈惊恐的颅骨,飞快的退出女郎蜘蛛纯白色的丰润女体,回到了简单易碎的原生体里: 他要继续开会设立方案了…… 第四十五章 世纪末的武者(二) 冗长的会议没有什么值得回味或者留恋的价值——乔仑已经习惯性的忽略了关乎生死存亡的沉重话题,而是把这些性命攸关的议题全部写入灵能图书馆的应对篇里。 作为本体,乔仑把所有分析结束后的资料分门别类存储干净,其他羽毛会通过文献检索翻阅繁沉若海的知识,而乔仑是用算力巨涨的头脑把这些巨大的灵能拓印于记忆深处。 这也让愈发沉闷冷漠的会议能够事无巨细的存在于计划书里。 唯一称得上长势良好的是郝昭这株韭菜,诸如孔明、马卡龙之辈都遇到了不同的问题。 龙门的过劳死先生现在想方设法的打算完成三十六天罡·斡旋造化的初步构建,打算用青春删改弱鸡报废版斡旋造化和下城区的幕后黑手两只扎拉克和魏彦吾动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孔明已经先一步从地底挖掘隧道,从那座小土包里刨出了源石,对表面的土壤则未动分毫——只有斡旋造化的初步想法构建出来后,他才会在小土包上动土,把隐藏幕后无所事事的魏彦吾钓出来。 让孔明如此慎重的不是一如既往地黑斗篷,而是那天用呼风唤雨追踪下城区黑手时,女性扎拉克随手从玻璃里抽出的璀璨刀刃: 他不清楚对方的源石技艺有多强,但能涉及物态转化、强行跳过高温高压之类化工流程获得不同品质化合物的能力,用在战斗方面绝不会让人失望。 以此类比,女儿都能做到物态转化这种让孔明忌惮不已的骚操作,老父亲能做到何等地步? 孔明甚至做好了鼠王会肆意转化周围一切事物作为武器攻击的准备了。 虽然泰拉大陆上也有不少新兴的技术不断发展,但古老意味强大的准则在这个通过挖掘遗迹增长科技的时代依旧有巨大的受众数量,从女儿如此匪夷所思的源石技艺来看,鼠王恐怕可以直接把整座龙门沙化利用。 孔明甚至谨慎的调用了正在重组的战略部算力,并把本次的龙门攻略作为初级测试列为课题,从数量愈发增长的战略人才里挑选更优秀的个体。 毕竟,乔仑也是看过那个橡胶人大冒险的老二刺猿了,没穿越前家里还有万匹丝的第一集碟片以供观赏,沙阿达克利斯能做到的,沙札拉克总不至于做不到吧? 暗地里嘀咕的餐谋团成员们对鼠王的综合评价越来越高,甚至开始做鼠王沙化后四处游走攻击该怎么用呼风唤雨这种神通进行克制了。 预案做了一批又一批,可行性文件被否决了一份又一份,大量的奇思妙想在争论中被一一论证,孔明已经开始在龙门埋钉子了。 完成任务后就会回到卡兹戴尔升任丞相的孔明前辈毫不犹豫的挖空心思琢磨三十六天罡第一的斡旋造化,剧烈的算力消耗甚至让他的颅内压开始飞涨。 总不能把希望放在鼠王会的只是大威力的风沙能力上吧? 女儿都能物态转化了,比她更古老的父亲只会大威力的粗糙手段? 孔明根本不相信老谋深算的鼠王会放弃如此好用的源石技艺而不开发新一轮的极限应用。 想到孔明一脸熬夜熬到过劳死的评价鼠王林舸瑞“烂船也有三斤钉”的从心想法,乔仑同样开始馋鼠王一家的特殊能力——孔明的收集任务已经按照顺位从魏彦吾、文月夫人、鼠王林舸瑞、鼠王女儿、近卫局督查陈、黑蓑衣依次递减,大有钓出魏彦吾后一网打尽的意思。 至于马卡龙…… 【潜脑操源石之术】 【描述:通过精神类源石技艺与某种血液类源石技艺匪夷所思的结合,从心灵和物理两方面对目标大脑发动的能力,可以将情感、记忆等资料呈批封锁,在施术者一公里内时可以自由操作是否解开术式。】 【评价:天才而残忍的源石技艺应用,如此熟练精确地封印无疑牺牲了巨量的实验品,作为培养间谍、心理治疗的技术相当实用,但温情脉脉间埋藏的血腥味绝不会因为它的实用而消散。】 【开发者·马卡龙的评价:对自己做实验也算是牺牲巨量实验品吗?只是因为物理和心灵不适再生大脑、重塑人格各五十九次而已,谈不上有什么血腥味,用别人做研究哪有用自己做研究来得深刻?以后请叫我赤砂之狼·马卡龙!】 【明石小天使的友情提示:施术者包括血未冷施法单元,通过血未冷远程操控术式解除完全可行,不过马卡龙死亡次数过多,有充分理由怀疑这家伙试图卖惨争取休假时间。】 嗯,后续马卡龙和明石在灵能海里互相揭短的互掐现场先不提,他在叙拉古的亚楠拿自己做实验做出来的术式确实非常实用,至少孔明已经开始打算大批量对那些暗中受他操控的下城区灰色成员下手了…… 马卡龙到底摸没摸鱼乔仑懒得查看记忆确认:总得给自己一点激励不是吗?只要做得好,羽毛们可以自己给自己放个假。 但郝昭肯定是夜以继日的奋力修仙:作为武道系的羽毛,郝昭获得了量身定做的转职任务:修习明石欧气爆发抽到的残缺版内丹功。 这部功法意义非凡:堪称道家修行之基,无论是筑基、金丹、元婴之类的黑道修仙流常见体系,还是通法、炼气、结丹之类的普通修仙流,亦或是逐真去伪的先秦炼气士,炼精化气都是最基础的部分。 特别是道家微言大义,特有的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传承体系完全是在劝退试图偷奸耍滑的无赖汉乔仑,明石后续弄到的深奥书籍乔仑很难弄清楚,只有第一卷练气部分的内丹功是唯一的光。 于是郝昭不得不用大量的时间反复尝试这部写满了各种修行感悟的基础法门,期间因为解读失误、经脉寻找失误乃至记载在书上的笔记只适合记录者但为了确认仍旧尝试的作死操作平均每天再生十次以上,用充满血与泪的残念夜晚不断试错,用咬紧牙关不愿嘶吼的喉咙寻找更进一步的可能。 直到如今,适合郝昭身体经脉路线的【炼精化气·郝昭版】技能,与独特的行脉化气感悟出现在象征羽毛间最高荣誉的灵能海会议室讲台上。 第四十六章 世纪末的武者(三) 【炼精化气·郝昭版】 【描述:种花神话浓墨重彩的进化路线·仙的最基础修行,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它的主人用血与泪重新铸造了它,让美好幻想中的虚无重新降临世间。一剑忽从心海来,也斩他人也斩我。种花进化形态的巅峰状态自此开启。】 【评价:经历过数次走火入魔、浑身僵瘫而死后根据郝昭的行脉路线修改的练气版本,后来者可根据郝昭的行脉方式自己走出一条新路。修行门派中会列为至高法门的基础功法,价值在于普适性和成长性——既可以用其他能源炼化为气,又可以根据 气的变化再开一条求道之路。】 【开发者·郝昭评价:经脉错乱,忽冷忽热,幻境勃生,劫数纵横。在一个完全没有土壤也没有基础的地方开启一门新的职业进化树委实艰难,时至今日依旧只能把水谷之精、血肉精华乃至黎明月夜的日月精华之气作为练气资源,暂时无法对源石这种固态能源发挥。】 【明石小天使的友情评价(隐藏部分,除乔仑及获得准许的羽毛外无法观看此条信息):源石能源和气之间的转化公式没有得到,也许在未来可以研究出来,届时完全可以用至纯源石作为灵石开启黑道修仙流派。 另外郝文远吸取黎明月夜的日月精华之气是特意留给试图拿到这份资料外来者的陷阱。 泰拉大陆的星辰由于陨石仑死后尸球通灵诞生的妖星·格赫罗斯出了大问题,不加选择的吸收会被外神污染,郝文远能够吸收是使用了遍布龙门血未冷基站的算力,才能从丝丝缕缕的日月精华中抽取较为纯粹的能源。 即使如此,在经过测试后也不得不对名为郝文远的变异个体进行了数次完全消除,从孔明提交的报告中,可以发现郝文远已经出现异化现象。 很明显,有很多现阶段无法观测的特殊物质被吸收练气,对名为郝文远的个体进行了潜移默化的污染。 因此判定现阶段只以水谷之精及血肉精华作为练气方向,以源石能源作为后续研究,禁止任何吸收星外能源的行为。】 【明石小天使的友情评价:最新一轮的研究中发现加点系统对个人实力的增幅明显优于其他类型,对未来道路的指引全方面超过宠妃系统这废物和欧陆风云系统,在加点系统上对炼精化气的评价是“后天练气,先天养炁,气与神合,乃扫六天故气而重返先天之炁也。” 郝昭的未来方向就是气与神合,把炼化这个词发扬光大,通过加点系统完全可以以先秦炼气士的方向进行求索。】 洋洋洒洒接近千字的描述充满了各种文字陷阱和隐藏段落,通过对郝昭的研究明石已经发现了初期运气爆棚得到的内丹功意味着什么,出于某些阴暗的想法,她用数不尽的暗语和陷阱写作了实验记录。 只有通过灵能图书馆里特有的解码工具才能一点一点的还原出郝昭那份可以参考练气的修行记录,即使如此,明石也特意用灵能波纹识别的方式设置了隐藏段落,除非乔仑本人或受他准许的羽毛才能看到性命攸关的隐藏描述。 就算有后来者天资聪颖能够用水滴石穿的耐心和极为深厚的文学、语言学和密码学功底解开书面上的记录,没有乔仑灵能海这般驳杂又纯粹的复杂波纹也看不到隐藏文字,被郝昭留下的描述蛊惑尝试吸收日月精华时直接嗝屁。 ——乔仑就是如此自私自立又胆小的家伙,哪怕以后修行有成他也不打算公布任何关于功法的信息,只会任由这些掺杂了毒药的蜜糖在历史中等待后来者的寻觅。 然后再顺着追寻他的后来者钓鱼,直接干掉对他感兴趣的王八蛋。 这样的选择当然不会对泰拉的历史有什么正向贡献,甚至可以评价就是这样敝帚自珍的心理在阻碍技术进步。 然而乔仑被自己的被害妄想症折磨得不轻: 四处传法教出一堆徒弟,因为某些不明原因或者降维打击把功法传出,原本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敌人硬是根据乔仑给出的功法自创出强力功法打算反杀。 而乔仑这个幕后大黑手又通过早就埋下的暗门,用敌人的智慧完善自己的法门。 贱不贱啊! 功法什么时候能兼容并包了? 别人修改的功法当然是最适合他人的,叶天帝后期修行的最本质思路不是参考他法,而是坚持自己的法,就算是错了也要走出一条错的路,天帝拳自此镇压世间一切敌。 哪怕是陈博士这种量产修仙也是白嫖了自己的核心法门,山寨其他人士的护道术,从来没有把最本质的东西泄露出去过…… 老神仙如果真能长生久视,要徒弟干什么? 分裂大量羽毛本就是为了提供灵感和算力,既然自己就可以,为什么要把可能杀死他的铁片送给陌生人打磨? 哪个脑残能干出这种事来! 就像呼应乔仑如此自私自利无法无天的性格一样,系统仑的尸体孵化出的小光球们没有一个是强制任务或传道受业系统。 前者对乔仑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折磨——让一个死亡后重生、历经痛苦洗礼,尝过自由滋味的求道者当一条狗? 他只会选择永久毁灭掉那部分羽毛,让所谓的强制系统直接螺旋升天。 而传道受业系统…… 小民思想和农业狭隘的思考认知每每在贝摩斯心灵诘问乔仑时被提起,又被他一次次的应用在时间的洪流上,乔仑能够接受科学技术的分享,但他绝不会分享历经千辛万苦 得来的秘传技艺。 ——我能够接受和你分享本不是我的、但最终为我所用的东西,但动我的东西,不行!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和“看到他赚到一百块,比我赔了两百块都难受”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少羽毛在灵能海里暗曲曲的嘲讽乔仑是最古之胖虎,甚至还自嘲说本体是只进不出的饕餮,但乔仑只想说他们说的都对。 正因为如此,郝昭心心念念的武道狂潮直接被乔某人掐灭在了萌芽里。 第四十七章 世纪末的武者(四) “所以,这就是你借加点系统弄到的心灵外相?” 瑟缩在身体深处的郝昭精神用咸鱼一样的语气向乔仑询问。 在乔仑蛮不讲理的降临前,郝昭正在龙门近卫局下城区分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此时正值清晨,温和的阳光轻柔漫过擦得干净透明的毛玻璃,在宽阔的办公室里洒出静静的金色影子。 在下城区威望十足,单刀赴会过黑帮龙门宴的郝局长在近卫局分局的顶层有一间占据整个楼层的办公室。 可惜,他的主人明显是个不在乎居家风格的人。 室内除了铺的整齐平稳的红木地板,就只剩下刷成暖白色的墙壁,其余的家具最奢侈的就是郝昭办公用的大型方桌。 这还是黑帮服软的时候龙门总督魏彦吾送给郝昭的礼物。 剩下的是市面上价格中等的普通办公椅,郝昭直接从龙门总局那边借来的家具用品。 一只看起来非常新潮的茶几,这是新进成为总局督查的诗怀雅小姐送给百忙之中过来参加授勋仪式的郝局长的。 配套的小桌子小椅子也都是财大气粗的诗怀雅督查一起在大古广场为郝文远选购的。 带黑色花纹的橘色菲林小老虎明显对同样色调,但没有黑色纹路的郝昭非常看好。 郝局长偶尔熬夜办公用于休憩的床是一张粗糙的铁床,边缘的铁丝撞角被郝昭坚韧的皮膜挨个磨平,没有了扎伤粗心客人的能力。 据最初跟随郝昭局长在下城区设立规矩的干员说,这是郝局长曾经最好的朋友和他合租时打造的。 只是造化弄人,当时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因为不同的追求分崩离析,在某个郝昭局长不愿提及的深夜,萨卡兹朋友搬离了合租公寓,在下城区扎下了根,成立了灰色的情报组织。 完成了又一轮谈判的郝昭局长隔了一晚才回来,被小心翼翼等待他的房东告知朋友离开的消息,留下的是象征道不同不相为谋、被割成两半的长衫。 当天下午郝局长难得的请了假,去下城区风头正盛的黑帮酒吧大喝特喝,连吹了八箱炎国特产老白干。 酒吧老板是经过反复压迫和妥协也不愿意弯腰的黑帮大佬,发现郝昭羊入虎口之后大喜过望。 黎博利人毫不犹豫的邀请了洪兴最牛逼的打手团,除了某次失误翻车之外再无败绩的鬼族团队,打算借着正当理由给橘菲林一点颜色看看。 满头绿发、凶神恶煞的女头领看到郝局长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最后架不住酒吧老板黎博利人的催促,咬着牙拿起熔铸鬼面的盾牌“般若”冲了上去——然后被酒性大发、伤感不已的郝局长完完整整打了一套通臂拳法。 后续还有大圣劈挂、八极、形意等多种北派武学,大开大合毫无收力,巨大的力道全部落在了试图搞事的黑帮保安身上。 后续的事情连老干员都不清楚,只知道当天晚上黎博利老板和所有保安以及黑帮打手全部住院。 皮糙肉厚的鬼族打手都进了重症监护室,好在郝局长即使心有不甘动起手来也牢记职责,到了后面收了手,不然洪兴当晚就得给辛苦选拔的打手团办永别礼。 哪怕如此,鬼族们依旧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咬着牙拿了医院的药回家静养。 鬼族都如此,何况黎博利老板和他带来的保安? 半年过去后,养好了身体的酒吧老板当晚就去分局办了经营许可证——以往只用在总局留个名字就行的简单操作被郝昭提出的下城区分局办抢了过来。 想在下城区做事的龙门人可以直接向近卫局分局报备,经过考察后就可以拿着经营许可证经营各种营生。 考察包括开店地点、商品类型、老板信息和其他种种,通过后就不需要向黑帮缴纳保护费,只用根据营业额向近卫局缴税就可以。 黑帮当然反抗激烈。 然而,在郝昭带着最初的几个毛头小伙子干员,顺着闹事的流氓一路追到背后帮派,拳脚相加干掉全帮人员后,所有的不满都销声匿迹。 现在的资深干员们提到郝局长当时用首领干净的白衬衫擦干净沾满血迹的拳头时眼睛亮得惊人,恨不得和所有萌新传教式宣传自家局长当时的威猛无匹。 可惜在黑帮也做起普通 生意后郝局长授意淡化过往的矛盾,这样毫不掩饰的激烈对抗资料就在几个月内被抹消到口口相传的地步。 下城区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安宁,黑帮不得不用温情脉脉的店面掩饰血淋淋的狰狞。 在下城区讨生活的贫民们虽然还会在黑暗角落里面对勒索、偷盗和抢劫,但绝不会因此失去生命,大额财产失去时还可以直接向近卫局分局举报。 当晚就会有资深干员带着懵懵懂懂的萌新先去和线人“友好交流”拿到基本信息,再去和不懂规矩、过了线的幕后黑手“和气生财”。 再不同意的,经历过郝昭局长多次特训、平日里也保持了极佳运动量与丰富伙食的干员们会让年轻气盛、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坏孩子”们明白明白下城区谁说了蒜! 一切都在变好,郝局长用强绝的手腕和初期绝谈不上光彩的手段让黑帮了解到他究竟是何等不讲道理的狠人,让分局简单的规矩在下城区逐渐盛行: 不要闹出人命、秩序一定要有、赚到钱能攒下来。 黑帮失去了很多,他们再也不能用白菜价大批量的为莱茵生命、洛肯水箱之类的大公司提供丰富的素材了。 即使想方设法偷偷骗来不明就里的外地人,数量达到五人以上也会被下城区分局的重重盘问发现端倪,随后就是郝局长的熊熊爱心与斑斓铁拳。 所有参与者骨烂筋酥的铁拳。 到后来黑帮被逼的只能用正常生意赚钱,相互间的矛盾被转移到离下城区中心都非常遥远的龙门边缘解决。 ——赢了的拿到想要的铺面走生意,输了的也能拿到不少奄奄一息的素材从草菅人命的大公司手里拿到些许安慰。 黑帮内部的大问题郝局长似乎不会参与,他甚至没有宣传这些黑到不能再黑的传闻。 虽然因为下城区的平稳,不少贫民能过上安全的好日子,本地人渐渐不再参与黑帮。 但感染者和外来户始终是下城区不愿解开的伤疤,黑帮始终能从这些四处飞舞的逐光飞蛾身上吸取足够的营养和黑暗继续长大。 ——不论郝昭想法如何,下城区里终究是正常人多,感染者这样不稳定的炸弹始终不受欢迎。 即使郝昭的手段缓和了矛盾,让下城区火药桶一般的激烈对抗逐渐平息,隐性炸弹也始终不受欢迎。 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乔仑降临在了分局干员口中“英明神武、筹谋善断”的郝局长身上。 看着被郝昭用暴力和柔软重新规划的下城区,乔仑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八章 世纪末的武者(五) “怎么?突然伤春悲秋打算做个安乐公?” 郝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这具身体的最深处传来。 理论上,所有羽毛都能和乔仑即时沟通。 他们全部都是乔仑的思想所化,本质只是精分产物。 然而灵能海里信息驳杂、垃圾无数,一方面是羽毛分身多到无法整理,另一方面是为了建造抵御精神入侵的屏障。 ——即使有人强行破开乔仑的第一层精神网络,在反击到来前看到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垃圾信息,永远都别想找到有效的反馈方式。 但这也让乔仑间的通讯变得极为复杂,很多时候连接本体的重要信息都需要不同羽毛根据重要程度标红等待响应。 唯有此刻郝昭就在身体里充当即时能源,才能在加点期间和乔仑立刻联络。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疑惑为什么拥有加点系统的你居然还是如此孱弱的样子。】 乔仑饶有兴致的在灵能海里和修行期间被反复迫害的郝昭交流。 可怜的龙门大橘已经因为种种不谨慎的举动被孔明、明石、伊吕波、清歌等研究人员反复重置人格数百次,连肉身都换了一茬又一茬。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有加点系统肯定会把内丹功点到当前满级,而你居然等到现在都没有做些什么,这很不可思议。】 【……】 一阵耐人寻味的沉默。 【怎么说呢,我不清楚深蓝是怎么运作的,但加点系统无法识别所谓的力量控制功法,我对于内丹功这种未知资料一知半解,第一次加点撑爆了一半的经脉。】 郝昭回答道。 【经脉和身体强度有关,但也和一种未知元素有关,我用了种种办法强化都没有强化成功,对照组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最后我们认为这种未知元素在泰拉上不存在,或者说,我们找不到,于是不得不重新拆了功法能量储存方面的算法重新规划,用另外的器官承载气这种物质。】 【这仅仅是初级的难度,事实上后来面临的事情非常多,加点系统的智能程度又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好。】 【最直白的例子是不同器官亲和度测试结束后,用五脏六腑 养气的过程中我加了点,】 似乎是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郝昭的声音里都带着疼痛。 【结果气的大量增加需要更多的内脏空间存储,当时又没有足够的压缩手段,结果非常感人,我的五脏六腑全部爆开。】 浑厚的男低音颤了颤,被描述过程中的惨烈景象引起了惊人的幻痛。 【更凄惨的是为了测试气的不断充盈过程中对组织的影响,当时我的感官处于非常敏感的状态,爆开的瞬间五脏俱焚的内脏绞痛体会了个遍,非常酸爽。】 【同一时间我直接主动爆头了,非常痛苦,更痛苦的是明石那个小王八蛋还把相关记忆录制下来准备观察痛苦对源石技艺的强度影响。】 开头还只是描述,郝昭无法控制身体做出表情,对当时的惊心动魄也不是非常感冒,只好干巴巴的叙述。 然而越到后面语气越复杂,谈到明石的时候更是义愤填膺,充满了被害者对残忍加害者的控诉和怨念。 【?】 乔仑发了个问号。 【怎么,不喜欢让别人看你的记忆?】 【我记得文远你不是这么注重隐私的人啊?之前偷看静香洗澡的时候不是挺来劲的吗?】 【能别提吗?】 想到更加不堪回首的记忆,郝昭的声音更蛋疼了: 【我记得就是那次之后孔明直接爆了我的脑袋,后续修炼功法就开始天天爆头,次次都是我吃瘪,张口闭眼也该有个限度吧?!】 【而且明石那家伙委实不做人,】 龙门大橘明显对明石的实验行为非常讨厌: 【求求你了老大哥,你赶紧把功法部的分身做出来吧,孩子实在受不了明石这种草菅人命的王八蛋了!】 【怎么不做人了?】 想到最近和各种部门打嘴炮抢夺算力的茗喵喵,乔仑有点想笑,明石正和其他人如火如荼的争抢捉襟见肘的资源,却没想到老实人郝文远在最关键的时刻进京背刺! 【是啊,验证功法是功法部最主要的职能,整理这些资料去芜存菁也是功法部所有人的任务指标,不停测试功法反应更是功法部的存亡条目。】 郝昭叹了一口气。 猫猫叹气.jpg 【可也不能对着一头羊反复薅啊!明石那王八蛋自己不测试,直接要用功法部的羽毛成员,偏偏还是你让她兼职的时候特意说的,没人能反驳她。】 大猫猫的语调突然激昂起来,语调充满了一头陈年老羊被生生薅成地中海的心哀若死: 【功法部现在就我一个练功人,除了我还能有谁给她做实验?】 【更气的是这小王八蛋设置的空白组全是我的复制体,美其名曰保持空白组和实验组的条件相同,然后,然后,】 钢铁般的汉子声音都有点哭腔: 【她又让我去试!前脚刚加点爆了五脏六腑,后脚就得去其他对照组点爆丹田和体液!】 像是被其他的兄弟姐妹欺负的泪眼汪汪的臭弟弟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和威严满满的老爹告状一样,橘猫猫满是委屈的向亲爹乔仑控诉臭妹妹明石坑起哥哥来有多么残忍无情: 【最惨烈的那天刚刚因为控制不够又双叒把内脏强爆了,三秒不到就和被赶猪似的被叫到新素体里面尝试把气储存到血管里,停都没停!】 【那次也失败了?】 可惜乔老板没有良心。 【嗯,血管和淋巴以及组织液全部爆开,气分布不均引起的压力变化直接让整个人体组织带出了问题。】 郝昭说的更惨了,甚至打算和乔仑分享郝昭弟弟的一百万种死法。 …… 【不过那次感觉还行,压力变化神经也爆掉了,痛感很低。最无感的是作死尝试用气充盈脑部,看能不能给智力加个点,顺便测试上丹田在哪里。】 说到后面,狼狈不堪的大猫猫甚至开始比较起不同死亡的痛苦等级来。 【反复测试后我已经把加点的能源公式改到一点加完五脏能完全适应的地步,结果人脑不愧是最精密的器官。】 郝昭顿了顿,有点哭笑不得的评价强化上丹田的举动: 【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灵能海里了。】 【后续明石解剖发现脑干因为气平衡引起的压力变化麻痹了,结果人就没了。】 有一场考试,请假一天 准备一场资格考试,考完第一次之后接着考几次就可以拿证了。 算是对未来的投资吧。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四十九章 世纪末的武者(六) 郝昭的抱怨琐碎复杂,爆五脏,爆骨髓,爆全身血管,爆头, 爆…… 明石所做的实验用在任何一个正常泰拉人手里都称得上是罄竹难书的罪行。 也就只有用‘自己’做实验这一点能挽回点印象分。 即便如此,她在龙门大橘郝猫猫眼里也成了真·草菅人命的大地主级别,属于必须被制裁和打到的糟粕,要由青天大老爷乔仑立刻处罚的家伙。 可惜…… 【实验完成率呢?给我看看你修行的内丹功效果,】 乔老板是个更恶心的资本家,对于郝昭凄凄惨惨的现状毫不关心,只对榨取了猫猫血泪完成的果实感兴趣。 【给我看看你的加点系统显示的面板,明石反复建议我推行内丹功前要用加点系统看看情况,让我康康!】 不附身到个人乔仑是没有办法得到羽毛系统的信息的,最终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有系统仑尸体中逻辑中心简化后的结果。 但这往往意味着不够精确也不够详细,就像是那些被翻译的一塌糊涂的外国影视剧剧名一样。 ——指【红磨坊】→【贞洁牌坊】、【皇帝回宫】→【魔戒·王者归来】以及【洛丽塔】→【一朵梨花压海棠】。 鬼知道东坡先生当年经历了什么,ghs搞得这么厉害! 用乔仑的现象举例就是明明逻辑中心给乔仑提交的资料是【炼精化气·郝昭版】,用宠妃系统的逻辑表达出来就是这样的: 【天地长春不老驻颜功·残缺】 【描述:排毒养颜,美白瘦身,强身健体、塑形康肤,许多小仙女梦寐以求的不老神功。 与【特质·种花家】结合后,老年时不会触发【特质·自古红颜多薄命,零落成泥更护花】,转而触发【特质·白毛红瞳】、【特质·鹤发童颜】。】 【评价:很适合宠妃的能力,虽然有被捉起来拷问或祖传r|b|q的危险,但也可以触发【特质·不老魔女】和【特质·精灵恒久远,一只永流传】,亲,抓紧时间练哦,练不了吃亏,练不了上当,争取做一只真正的小仙女呢~】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宿主:……滚!】 乔老板能怎么办? 因为盛世美颜摇出来一个祸国殃民的宠妃系统? 他宁愿被奚落运气不好也不想因为这种愚蠢的理由获得一个毫无卵用只会添乱的废物系统! 听到本体要求,郝昭也悄悄把加点系统强无敌的面板调了出来。 与宠妃系统淡粉色、充满各种花纹样式的少女心面板不同,加点系统像是沉默寡言、苦苦求索的求道者,通篇只有乳白色的半透明面板和生硬的文字描述。 快的像是一把刀,简洁的像是一把刀: 无所谓干什么,这把刀只有劈砍一个作用,它也不会去搞什么签到之类的花里胡俏,只有最基本的吸收能量→化为点数→给宿主加点循环。 从明石的后续调研来看,郝昭的加点系统、孔明的DND法术系统以及雷桑德拉尔的欧陆风云系统等传统系统自动拒绝了逻辑中心适配的虚拟人格,选择放弃独立性作为转化器官存在。 而某些系统则痛痛快快的接受了模拟人格,现在正悄咪|咪的在乔老板的灵能海里发育,随时准备偷偷惊艳所有人。 嗯,没有错,丢人丢到惊艳所有人。 此处特指某个一无是处的宠X系统,乔老板已经磨刀霍霍准备让这个小萌新认识世间险恶了! 果然,和菜的抠脚,只能给宿主添乱的宠妃系统不同,沉默寡言,前期因为水土不服才给宿主下菜碟的加点系统厉害得多: 【炼精化气】【+】 【描述:泛用性绝佳,成长性绝佳的仙道基础功法,为了适应灵气溃乱的末法时代做出了适当更改,但无损其炼气第一功、大道五法之一的威能。】 【特性: 炼精化气:将体内的水谷之精、血肉精华乃至多种状态转化为内气,当前并未经历气与意合阶段,后天内气无法转化真气,后续意与神合的先天‘炁’更是无从谈起。 五气朝元:胸中五气分化五脏六腑,有强身健体、延命护道之能。 三花聚顶(残):根据前身功法的相关描述修改出的特殊能力,用微薄的气与强大的身体相结合,塑造出不可见、存在于身体内部的亚空间器官——上、中、下丹田,用于存储愈发精深庞大的内气。 气贯长虹:储存于丹田中的气不断增多,强化亚空间坚固强度与储量上限的同时,满溢而出的气会强化人体的各个部位,上丹田扫拂杂念,清明神庭,中丹田交融五脏,生生不息,下丹田循环周天,稳固肉身。】 【评价:聚胸中五气,求三花聚顶。】 呵呵,养颜功法和炼气神功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乔老板:拳头硬了.jpg 等到某个废物系统有了人格,它挨得每一顿打,都是现在脑子里进的水! 【只有这些 么?气与意合到现在还没研究出来?】 俯瞰了整个龙门下城区和地球某一时期类似的建筑,乔仑重新平复激荡的心情。 从获得血未冷开始乔某人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直到碰到系统仑这个孽畜,被他分配了一个让稳重冷淡的乔仑都气的磨刀霍霍的傻哔系统。 【有。】 郝昭回复,又一轮新的面板被他投影出来: 【冥想法】【+】 【描述:内丹功87~96页,167~263页,369~487页中描述的取巧方法,分别修改八、二、九次,最终成型的炼神法门。以某种象征物作为炼神核心观想,冥想多次,直到象征物完美复现识海,将精神意志熔铸锤炼,化为驱动某些未名物质的场。】 【前置需求:炼精化气达到五气朝元、神清气足、丹满自溢,且精神意志足够坚韧。】 【特性: 心神凝聚:意与神合的最重要阶段,以身心为鼎,炼一颗痴心不改。达到有所思则有所为,有所想则有所动的地步后,进行意与气合,获得后天返先天的神妙。 心念如雨:不同观想物会给予心神不同效果,对修行者行为趋势有不可逆影响。气与意合后将具备不同威能。 心如止水: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评价:鼎中日月何人有,炉中丹砂世所无。】 ??? 这还叫只和炼气有关? 第五十章 世纪末的武者(终) 【你选择的观想物是?】 乔老板敏锐的注意到【心如止水】这个词条,向郝昭问道——光是这一个词条就让思想愈发驳杂的乔仑有了种种想法。 【海洋。】 郝昭回答道。 【我想了很多观想物,太阳、月亮、地球、群星、龙、虎……很多很多,也一一尝试了个遍。】 【但与想象不同,天体和龙虎这两类完全没法比的观想物效果毫无区别,甚至天体方面还有些后劲无力的感觉。】 【从明石的研究来看,这些观想物和现实中的参数没有关系。他们是冥想者的精神意志凝聚,和所受教育、文化背景的关系更重,所谓的观想物越厉害获得的能力就越强完全是无稽之谈,这玩应只和观想物在冥想者内心象征的意义有关。】 【最终我无法接受太阳不同时段不断变化的骄盛夺目,也适应不了月亮在印象中阴性象征的寒冷孤寂,心里又有很多的东西放不下,最终选择了印象里有海纳百川和狂怒天灾两个最鲜明特征的大海。】 龙门大橘非常详尽的介绍【冥想法】涉及到的雷区,把前期触雷和后续研究中逐渐浮现的本质思路罗列出来。 他甚至非常直接的下了如此武断的判断: 【虽然不清楚其他武道世界冥想法会有如何变化,但在泰拉,追求大、强、无边无际的象征物毫无意义,反而用象征意义深厚,和个人思维倾向相近的构象更为强力。】 【最浅显的例子就是构想天体和构想长刀两个时期的对比,我们对天体的印象是质量巨大、扭曲引力,发挥出的能力是增幅肉身和辐射力量,但幅度远没有想象中的强。】 【后者则因为刀型、刀名有不同的威力,构想鸿鸣刀时甚至能把这把传说的武器模拟到手中化为兵器。】 【直到为天体增加杀破狼三星、紫微帝星等特殊含义,才衍生出更强悍的能力和更强力的增幅。】 完全就是用自己做实验,连思维方式都因为数次不可逆的超限测试多次重铸的郝昭非常肯定的描述不同意象对【冥想法】的影响。 但这些资料绝不是一两句能够说完的,最终,橘猫猫还是传给乔仑一份《关于自我催眠等方式对意象观想产生效果分析及多种意象预估能力测试》作为话题的终结。 【不过用加点系统加点,老大你产生的意象是什么啊?】 大猫猫在灵能海里挠挠头,向乔仑问道。 在乔仑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征用加点系统强化后郝猫猫只看到了一片乌黑的影子,多变混沌,无法揣摩。 【某些不愿聆听的回忆,和一些无法忘却的伤口。】 乔仑随口回答他。 【?】 郝文远:谜语人滚出泰拉! —————————————————— 足够了。 回到正在卡兹戴尔王庭处理各种文件的雷桑身体,乔仑小心翼翼地潜伏在后者如同太阳般炙热燃烧的灵魂深处,静静观察着曾经的狂想落于纸面。 到底是什么样的诱因让我想要改变泰拉的? 看着雷桑用不同的笔触、不同的口吻书写数千种规划文件,乔仑在心里反复诘问。 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了。 从分裂出贝摩斯就开始的第一次拷问,到两周一次的心灵剖析,午夜梦回无法入睡,对着卡兹戴尔那时异常明朗的月色狂嚎 哭泣时的自我审问。 乃至如今潜伏在不同羽毛的心灵深处,一边看他们兢兢业业完成被赋予的使命,一边继续问自己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三天后,雷桑德拉尔会派遣普通萨卡兹组成的军团去昭告整个卡兹戴尔。 这只军队来源明确,都是那些过不下去,想方设法逃离卡兹戴尔时在边境被乔仑截下的难民。 当时面黄肌瘦的一帮老弱病残在经过欧陆风云系统的反复强化,和以乌尔莎为首的医者治疗后,都已经参与到了新卡兹戴尔的建设里。 其中的青壮经过重重筛选,加入了新成立的普通军团接受训练,重新打开的影魔影界中存放的远古时期秘药和锻炼法长时间供应,温迪戈则作为教官对他们反复特训。 森精种埋藏在祖地深处的一系列兵器也被不断挖掘,作为优秀新兵的奖励分匀下去。 从这种粗制滥造的培养方式来看,这只军团和泰拉上最普通的军团没有区别,即使强力的源石兵器也无法帮助他们战胜乌萨斯的邪魔军团。 直到马卡龙研发的【潜脑操源石之术】被上传到灵能图书馆。 负责军队训练的人格罗恩非常敏锐的发现了这一技术的潜力,长着两根与自称W的蟑螂类似的两根红色呆毛的铁血教官立刻对所有负责基层训练的白羽毛们下达了应用指令。 于是每天被各自选择的课程折磨的怀疑人生的指挥官、后勤、特种作战、战士、术士、辅助乃至医疗部队都有了一项单人福利: 由负责他们的基层军官白羽毛们入梦教学! 利用潜脑操石少……源石之术作为法术基站入梦的亚瑟王式教学很快就取得了极大成功: 思想上的规划和教育在梦境中以战争小队形式反复烙印。 行动上的稚嫩与无助于幻梦中被不断纠正改写,在数不清的复杂环境中数不清的奇葩被挑选出来接受更为合格的教育: 有时甚至还会开始梦境联机! 经历过时光格外漫长,似乎比以往缓慢了将近十倍的三个月后,这只在梦境里和队友朝夕相处、托付生命的队伍逐渐成型。 羽毛们用梦境模拟场景进行思想教育的行动一样大获成功。 现在的这只“普通”军团哪怕是后勤兵被问到打仗是为了什么时,也不会懵懵懂懂地不知所措。 眼里有光,身体里藏着梦想的炙热灵魂正等待他们坚信的王者最普通不过的呼唤。 三天后,初生的军团就要在影魔刺客的带领下向卡兹戴尔的每一处生命存在之处进发,让所有的萨卡兹知道,真正的王者正在卡兹戴尔觉醒。 …… 一旦如此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无论是时势还是自我约束,名为乔仑的穿越者都将会登上一趟永不返航的高速列车。 也许这时候再次思考一下更好一点? …… 不。 乔仑对自己说。 对这片名为泰拉的大陆,为所欲为者不打算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吃人的大地就由更好的人来更改,痛苦的灵魂不应该由一群尸位素餐还自鸣得意的蠢货分拆。 我本是一腔怨恨难平,现在却在悲悯、成就、自我追寻中决定反抗。 八十万禁军教头罗恩.jpg 八十万禁军教头罗恩.jpg 卷末总结 啊呀!!! 好耶!!! 又写完了一卷呢! 开心! 其实本卷是最后的休息卷了,关于做研究和炼气的记录在接下来的卷里不会是反复提及的部分,只会在需要的时候随口一提。 所以本卷才会说了这么多数据相关,如果后续更新里有部分信息量颇大的系统相关情节可以用本卷的描述作参考。 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开发点,某一卷里面乔老板会发现海嗣这种生物并开始研究: 但这时非常明显的一个问题会出现,海嗣不断变化的细胞根本不吃源石,而被捕获后这些海嗣发现无法发挥作用又会还原成一堆营养丰富的肉块,那么该怎么研究呢? 这个时候微观级别到达细胞器层次的气就可以起到欺骗和观察的作用了。 但是一言不发的交代乔仑突然就懂了炼气还能够做到解析细胞器层次太突兀也太无脑了,所以在最前面就要打补丁显示气的研究耗损了多少精力和尝试。 不过也不是责怪读者们不喜欢这个情节啦,数据流如果更新的快的话看各种数据还是很有意思的,主要是阿言更得慢,导致非常期待看到后续变化的读者们接收到了有点鸡肋的消息…… 果然还是不太成熟,需要继续努力! 本卷起名意不平其实是多种意义。 一个是温尔他们这些普普通通想要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萨卡兹因为卡兹戴尔的局势变化被迫害时的意不平。 一个是卡兹戴尔的平民们不得不离开 故土去其他地方过日子,而内战双方不管不顾,王庭听之任之的意不平。 另外就是卡兹戴尔内战双方只顾着强大的萨卡兹和能够投入战场获取胜利的佣兵们,对于平民选择性放弃的意不平。 隐性的意不平则是乔仑本人的心理。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对乔仑来说,做实验也好,研究功法也罢,通通都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他愿意自己承受这样千百次的自我折磨和自我解析,只为了更进一步。 那么更进一步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要体现的就是一个对变强有异乎寻常渴望、但又有自己底线的自我剖析者。 他对变强有无限的渴望,能够接受探索中无限的苦难,而这样的渴望完全出自内心。 阿言在前面的卷里面写到乔仑试图找办法穿越回去,在后续卷里又暗示他只想回去做某几件事,本质上已经不愿意做回普通的自己。 那他变强是为了什么呢? 吃了这么多的苦,所有人格所做的一切其实他都能感知到,而这些被他一遍遍的经历体会又存储,和其他的羽毛聊天仅仅是孤寂之下的自娱自乐。 只是喜欢,没有理由的喜欢,因为喜欢,能够接受比内脏绞痛还要激烈的痛苦,因为喜欢,能接受重置人格时发自内心的惶恐。 也是因为喜欢,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追寻,从来没有停下过。 但他又有底线,从来只对自己做初期试验,把所有的坑用羽毛们踩过一遍,所有大问题解决之后才会用这些技术改良泰拉。 对于阿言想写的乔仑来说,他是个过分小家子气的人,虽然很崇拜陈博士那种天地不仁的心态,但乔仑本质上是个不愿意用他人的牺牲成就自我的人,心安理得的食用自己塑造的悲剧果实未免过于无情。 于是大量不人道的实验都被乔老板用在了自己(羽毛)身上。 既然如此,都可以做个铁自闭了,为什么还要改变卡兹戴尔,改变泰拉? 无他,意不平而已。 就这样,意不平卷结束! 下一卷,直中取! 第一章 卡兹戴尔大新闻 卡兹戴尔变天了。 前后不过一周,同样的消息传遍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新王登基! 名为雷桑德拉尔的恶魔王子击败了王庭的守备军,用强力与武勇向所有萨卡兹人证明了自己。 这是萨卡兹历史上少有的可怕之举。 王庭的贵人们是各支古老族群的首领,哪怕最平庸的贵族也是萨卡兹平民不敢提及的大鳄: 他们掌握着萨卡兹人生命里大量的资源,很多没出过卡兹戴尔的平民甚至把贵人们不屑一顾的泥腿子守卫兵当做高贵的“老爷”。 而现在,萨卡兹人自觉避讳尊敬的王庭,在突如其来的一场作战里被悄无声息的剿灭了?! 这消息是如此的突然,不同城市里的领主起先对这样的消息将信将疑。 不少人已经把它当做一群烂命仔佣兵装神弄鬼的玩笑话——制造恐慌从而劫掠平民的举动屡见不鲜,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在卡兹戴尔对外战争期间就有不少烂心肝的恶心玩应干过。 领主们对这些吟唱着朝拜信息的雀鸟不屑一顾,只有对领民还算上心的老牌贵族才会站出来安抚正为他的城市工作的泥腿子。 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型团体在城市里宣布卡兹戴尔现在有新王了? 多么恶毒的笑话啊! 把这帮无所事事干扰稳定的恶心玩应警告一番后领主们继续寻欢作乐,哪怕最有意思的城市总管也只是和警卫们打了个招呼,不屑一顾的把大海中的一粒沙扔回了荒凉无垠的故乡。 即使最谨慎的存在也只是让卫兵把这帮大逆不道的蠢蛋们赶出了城镇——最多不到二十人的团队,连隐秘宣讲搞事的基本功都不会,光明正大的在城市里宣扬动乱的谎言。 如此愚蠢的宣讲者连当他们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哪怕最威严的领导者都没有发现底下基层士兵们愈发诡谲的动态,在中层打打闹闹作威作福的士官们仍旧沉迷于各自的目的,没发现手下的小队长们变得默契又从容。 他们甚至不关注每个成员的动向! 连那些小队长们私下里秘密集会都没有发现! 缺乏教育和信仰的萨卡兹平民们被高层刻意培养的方向禁锢,早就失去了互相团结的能力,他们在互相争斗间流干了血,没有了反抗一帮虎视眈眈肆无忌惮蝙蝠的能力。 就像…… 就像他们现在表现的这样。 基层队长们偷偷集会,这样的举动越来越频繁,数量众多的基层小队领头人被叫过去“商量”“关乎我们生存的大问题”。 于是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参加基层会议的队长们什么都没做,反而兢兢业业的完成上层 交给他们的任务。 令监视泥腿子的黑手套们不解的是,这些往日摸鱼成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蛋们突然变得勤奋刻苦,所有的工作进度都开始狂奔猛进。 简直像树懒跑赢了猎豹一样诡异! 然而在他们无法了解的黑夜和暗处,昔日里短视贪婪的老鼠们交头接耳,能够接触到城市或城镇关键环节的基底工人们也突然开始了古怪的寂静。 黑手套终究会全时间看押、监视,在秘密部队转而执行更重要任命时,原本一切如常的警卫和工人突然走到一起窃窃私语。 一切都波澜不兴,仿佛醉生梦死的环境会一直持续下去,所谓的新王登基、王庭覆灭通通都是疯子们不切实际的狂想。 只是稍微,稍微有点不同的是,那些平日里牢骚不断、摩擦龌龊的小团体们突然安静起来。 领主们故意在舆论里留下来的钓鱼的刺头们也突然被他们忽悠得昏天暗地的“瞎子”们背弃。 不为人知的信息收件箱里,寄来的、充斥着斑斑血泪和愤懑不平的信件锐减,让负责人有些奇怪: 虽然他们也根本不会读这些充斥着苦难与绝望的段落。 只会安排看似针砭现实实则不痛不痒的玩笑话故意给剥削罩上一层朦胧混沌的薄纱。 可毕竟也是个能诉说绝望的地方,那些智商低到仿佛另一个物种的垃圾们怎么不发信件呼吁救赎了? 也没收到大金主扔些不想吃的烂肉给泥腿子们开开口的消息啊? 即使是聪明人短时间内也摸不到头脑。 如果是维多利亚,如果是哥伦比亚,他们肯定会思考这些贱民是不是去做些“不合适”的勾当。 但在卡兹戴尔? 一帮低智商的蠢物哪会想这些?!他们连游行都不敢! 只经历过充斥怒吼、标语、疯狂与混沌的乐子人想不到这帮人吃饱了撑的打算干什么,最终只是耸耸肩把锐减的信件继续烧成一滩灰烬——就像是以往做的那样。 没有人有经验,没有人会思考,也没有人会防范。 萨卡兹人经历的斗争只有盲目的被领头人牵着去与另一个拉来一帮魔族的“大人”作战。 而现在能够让领主们提防的两位大人都在吸取卡兹戴尔的血互相争斗,没时间也没心情来找他们的麻烦。 剩下的还有什么大人呢? 于是王庭陷落的消息初期就被领主们扑灭。 妥善人深知这些没底线的造谣会引起不愿见的动荡,小团体们高声宣告的信息很快就被他们找到传播中的链条,打断了继续徘徊的机会。 只是,窃窃私语愈发严重。 然而黑手套们只能得知一些家长里短的消息: 不知为何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喜欢讲笑话了。 他们把工头或者监工们最近滑稽的举动编成让人哭笑不得的讽刺,与能接触到的每一个泥腿子宣讲。 一些能言善辩的单身汉甚至随便挑了个烂洼地,铺上一层防水布就开始讲故事赚些杂钱,又在日复一日的饮酒作乐中消失殆尽。 可他们看不到这些专门吮吸贱民鲜血、交出税来维持老爷们奢靡生活和可怕野心的寄生虫在做什么。 审问宣扬新王小团体的警卫们在一时的陌生后迅速回归正常,除了工作完成异常的好外,他们拜访黑酒馆的次数越来越多: 从这些店老板手里抽出一笔又一笔的“小费”。 在上司们嘲笑他们即将成为安慰民愤的替罪羊时,没有人知道这笔钱去了哪里,黑帮们不关心,黑手套们不在意,上司们依旧沉浸在个人的野望里不愿醒来。 贫苦的工人,绝望般腐烂的感染者,在贫穷的窘迫里日渐作践的“烂人”们知道这些浸满汗水的钞票去了哪里。 过着和上层们天上地下,又比入不敷出、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贱民”们好些的平民们知道这些不明不白的dirty dollor去了哪里。 晋升无望、看到了未来的人生只会被一步步利用、一步步失去的最基层警卫们也知道这笔钱用在了哪里。 …… 看不见的铁幕在成型。 第二章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一) “卡兹戴尔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正在办公室里办公的雷桑德拉尔突然自言自语。 这是乔仑结束自我拷问的第五天,简朴的办公室只有被窗外吹来的微风所浮动的窗帘还算是有些人气,周遭寂寥无人到凄凉的地步。 就像已经带着妻女前往秘密规划出的工业区周围城市的温尔深信不疑的那样,名为雷桑德拉尔的王者并不注重生活起居的舒适和庄重。 这座迎接和温尔一样,被不同国度的“好心人”推荐的萨卡兹学者的城市是特意规划出的目标。 与恨不得把自己乔装打扮到无人知晓的特雷西斯不同,同为男性王者的 雷桑拒绝了自我隐藏的把戏。 完全由包括乔仑在内的统合体建筑的城市仿照卡兹戴尔与炎国古风,用不同国都分身毛来的建材混合搭建,连彰显底蕴的建筑颜料都是接触不同地区风情的分身们自行设计。 这也让新生的城市充满兼容并蓄、包含万千的大气。 当然,也可以说是拙劣模仿的四不像。 高情商:兼容并蓄,宽容大气。 低情商:没有文化,四处剽窃。 维多利亚人能在小镇里看到哥特风格和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建筑风采交相比拼。 哥伦比亚人能看到老牛仔用岩石拼成的粗糙“城堡”和现代工业精细拼接的小楼相互凝视。 莱塔尼亚的法师尖塔和雷姆必拓的矿石大厅在这座偏僻的小镇顺风逆风两个尖角互相监视。 炎国人看到雷桑德拉尔亲手建造的行政大厅会莞尔一笑: 飞檐角、琉璃瓦、宫廷院墙与常见的庭柱结构确实与古建筑中的材料不尽相同,可一脉相承的精细风格与文化残留不会骗人,这一定是考察过数种炎国古建筑的老设计师设计出来的! 可最开放的炎国人也会暗地里嘀咕这间宫殿的主人是不是得罪了老建筑师: 如此不符合炎国风水拜访的建筑和一以贯之的尽善尽美格格不入,反而像是个不懂装懂的新手在草草作画。 考虑到同样删不去的卡兹戴尔建筑风格,去过炎国旅游的萨卡兹来宾忍不住暗暗猜测老建筑师会不会因为呕心沥血的建筑图纸被改动而勃然大怒。 愤而撕去设计好的图纸叫骂着离去,任由一个不求甚解的萨卡兹蹩脚建筑师按照甲方的要求继续完成这项大工程。 可在卡兹戴尔生活了将近五十年的老萨卡兹则会愤愤不平的觉得那位设计宫殿的萨卡兹设计师受了委屈: 这座瑰宝每一个角落都在显示卡兹戴尔特有的粗狂间隐藏细腻风格,每一块砖石、每一处拐角都有小心翼翼涂上的种种古老符文。 为了彰显威严设计的样式结构有不少是被特意设置出的反击结构: 萨卡兹的建筑风格就是这样,总会留下数不清的暗门反杀大胆包天试图挑战魔王的愚笨之徒。 而这位设计师杰出的用花纹与砖瓦将狰狞的符文包装成华丽庄重的风景——最考验萨卡兹传统建筑师设计能力的环节。 如此完美如此精巧的造物不会输给卡兹戴尔骄傲的王者宫殿,却因为甲方奇怪的品味掺杂了不少不属于恶魔的风格。 两方都杰出到主修工程辅修建筑的萨卡兹工程师心醉神迷的地步,却偏偏因为某种原因废弃能变得更好的倾向结合在一起。 让不少萨卡兹有些不得其解。 更有甚者忍不住向接待他们的乌尔莎殿下小心翼翼地询问,被殿下笑眯眯的告诉“这是必将揭示、震惊世人的诉求前小小的暗示,就像天灾前不断变化的源石波纹。” 神秘的笑靥消去了惴惴不安,让因为命运的迫害再次背井离乡回到故乡的萨卡兹们放下心赶往规划出的城市生活。 就像雷桑德拉尔承诺的那样,工业区、科研部、农业部、畜牧部……种种特区都是分离出来办公的大型区域。 在科研部一帮顶级大佬让新来的自身萨卡兹工程师惊为天人的骚操作下,源石天灾远离了被规划出的特定区域,沿路的危险则通过地下隧道躲避 ——奇快无比的隧道交通甚至可以在半个小时内完成工作和家庭的转变。 归来的萨卡兹梦幻般的生活是如此奇妙,虽然不少物资因为卡兹戴尔糟糕的环境无法获得,只能限量买卖,可所有的萨卡兹人都没有心怀不满: 生活区的萨卡兹人发现维持秩序的警卫们和他们一样待遇,普通萨卡兹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哪怕警卫们要花费难以想象的精力在大街上巡逻。 ——不是为了镇压哪一家哪一户的动乱,更不是挨家挨户的搜查掠夺,即使是最落魄的难民也发现他们在一视同仁的宽恕、管理、维护秩序与威吓恶徒。 被佣兵与军团吓得瑟瑟发抖的萨卡兹孩童经历了一个月就愿意向所有警卫求助,每一个身穿精装的萨卡兹卫兵都不会拒绝。 所有试图抢劫、盗窃、伤害他人的流氓都被效率惊人的抓捕和判罚,一切都按照明明白白刻在法院前石碑上的法条执行。 ——公平到男男女女午夜梦回想到那群吃血喝肉、不公到极点的贵族们居然会被这普普通通的故事惊醒。 所有负责生活的警卫都在忙碌,即使被找上门来,萨卡兹平民们也不会心惊胆战的好似糟了匪徒: 因为他们发现只要不触发法条就绝不会有事,其他城市里作威作福的存在,在那位殿下的城市里和善有威严: 和善是对每一个被他们普法宣传的普通人,威严是应对那些死性不改试图拉帮结派不劳 而获的垃圾。 一切都完美到梦境里都不曾存在的地步。 名为雷桑德拉尔的殿下阔绰慈悲到不可思议,每一户家庭在注册时都能得到自己的那一份礼物: 可以收听节目的电视机与配备的信号线,播放的是想都不敢想的其他城市节目表演(用血未冷从不同移动城市嫖来的,有专门羽毛负责翻译)。 粗糙但用料结实的简单家具被负责难民安置的警卫亲自挨家挨户的送达,每一个有良知的萨卡兹都被警卫们不辞辛劳的付出惊愕,而天生坏坯们则被警卫多次劳动也不见力竭的勇武威慑到两股战战。 一间客厅、一间客房、一间书房、一间起居室(组成家庭的萨卡兹有两间)、设备齐全的卫生间与配套的洗浴装置。 ——这是再不会算数的萨卡兹也知道的大手笔,为了让这样的大型基础设备起效,需要的人工费与维护费不可以道理计,有条件的工程师算出这一过程需要的人力物力都牙疼! 以及种种按照许诺给出的就业补贴与行业津贴、按照学业水平和年龄段分门别类设置在不同社区的学校、接到电话就能迅速出动解决问题的消防局。 雷桑德拉尔殿下用最开始的神秘与强大显示威严,用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播撒仁慈与信誉。 宣传口径被把持的如此紧密,以至于每一个归属于这位王者的萨卡兹都知道他们生活的一切都比那位王所在的城市精妙美好。 就像所有居民被接待时的那样,他们在风格多样的城镇里度过难忘的夜晚,被招揽他们的恩人安慰,又在更加不可思议的日子里安然的来到想都不敢想的伟大城市。 …… 第三章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二) 信誉良好的首领。 赏罚分明的警务。 公平公正的配给。 多种多样的娱乐。 严格把关的宣传。 …… 雷桑德拉尔简单仿照地球时期最常见的时代剪影,打造了一座卡兹戴尔大都市。 就像乌尔莎带着她的白羽毛亲卫们每个夜晚在不同位置搭起高台宣讲的那样,雷桑德拉尔建造了能够接受萨卡兹的伟大之城。 但有些话乌尔莎没有说,还没有脱离君主制和封建制极大程度剥削的萨卡兹人是无法理解这样的说辞的: 伟大之城从来不是乔仑随手打造的不伦不类之物。 在名为雷桑德拉尔的特制羽毛眼里,能称得上是伟大之城的物品只存在生活在这里的市民心中。 可这样的说法不现实。 萨卡兹平民把卡兹戴尔当做王者的私产而不是所有萨卡兹的故乡,即使因为内战背井离乡面对罪魁祸首也是战战兢兢。 佣兵把卡兹戴尔当做争得看重的角斗场,而非生于斯死于斯的不变家乡,繁华转变荒凉的奇景无法得到他们的同情,试图脱离修罗场的正常人反而被视为异类。 贵族认为卡兹戴尔名义上是王者之物,实际上是所有血统高贵者饥饿时予取予求的餐盘,值得惊喜的是用餐结束后残羹冷炙会异常欣喜的自我繁殖——可以形象的称之为韭菜。 最应该当家做主的氓氓众生把自己理所当然的视作私产,只因为奴隶主心地善良便可以接受日复一日的剥削。 残忍无情者自由自在的在这片大地上争斗厮杀,用鲜血和胜利证明价值,去吸引围观者扔下微薄的花朵,却没看到其他人的眼泪与不甘。 而贪得无厌者肆无忌惮,把一切饕餮大嚼,聪明的还会该自己披上一层仁善的外衣,让生产一切的人对隐蔽的剥削与不劳而获感激涕零。 加入所谓“伟大之城”的萨卡兹对雷桑德拉尔山呼万岁、交口称赞这是为仁慈的领主。 雷桑德拉尔却嗅到称呼背后隐藏的恶臭与污浊: 即使被坑的无法在卡兹达尔生活,一帮恶魔仍旧对所谓的殿下念念不忘。 乔仑在一次次会谈上明确表示放弃的方向曾经也被雷桑悄悄珍藏。 眼前的景象却叫恶魔王子黯然神伤。 向每一位来到他治下的萨卡兹平民宣讲王室的统治就是个乔庄粉饰的骗局? 用死而复生的古萨卡兹战士试探的结果并不乐观: 即使被内战卷入失去一切,愚忠之辈们依旧愿意相信自血峰战役以来,就带领萨卡兹取得胜利的英雄们。 哪怕这些英雄正在践踏昔日理想、毁去本属于他们的平静生活。 反复试探确定风向后,雷桑深夜里一个人透过玻璃扫视夜色下平静的城镇很久很久。 在他意识里观察的乔仑默然不语,只是继续接受乌萨斯、炎国、维多利亚、哥伦比亚乃至莱塔尼亚、雷姆必拓的消息。 与最初实行计划时信心满满,以为遍地都是种子的乐观情景不同,如今的泰拉还是封建大于资本、资本方兴未艾的阶段。 即使偏科的 工业水准让初生的资本显得庞大可怕,也无法遮掩故作强势下无所事事的茫然。 膨胀起来的资本会是君权天授的封建制最大的掘墓人,可现在还没等无法无天、毛孔里就沾着血的肮脏怪物成长起来,封建君主就借助畸形的工业树大肆扩张。 更何况源石、种族这样影响极大的变量还在虎视眈眈? 思想的低级与生产力的丰富互相琢磨匹配,迷茫混沌的倾向被肉眼可见的生理矛盾绑架,无所适应的盲从呼唤野心家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 时代的大潮压得每一个有所涉猎的羽毛喘不过气,畸形与茫然的组合让理想中的构架成了不切实际的泡影。 浪潮里的鱼虾不会意识到滔天巨浪的可怖,无所知有所往的虾蟹每每可以在风暴降临前潜入海底,用坚硬的硬壳维护柔软而不堪一击的肉体威吓试图捕食的猎食者。 一无所知与无所谓的人在如此混乱无望的世界里最幸福。 乔仑正试图做最清醒的那个。 所以名为乔仑的鸥鸟在暴风巨浪上俯视荼蘼惨剧,看海底巨兽被疾风劲浪吸引,在阴冷黑暗的海面显露只鳞片爪,努力推测这些推波助澜的怪物是何等硕大。 平静的在天空中等待蛰伏,直到某天化为鲲鹏,在巨浪滔天的时刻把所有无所畏惧的海底恶魔开膛破肚,大快朵颐。 只是现在看来,这风浪和巨兽有些过于巨大了…… 更可悲的是,全部集结起来足够蚕食巨兽的贝壳鱼虾们津津有味的接受风浪的摧残,自觉放弃集合的可能,任由无法匹敌巨兽的狂鲨恶鲸肆意捕捉。 雷桑德拉尔在和海底一样寂静的深夜里明白了海鸥已经不能化作鲲鹏的现实。 当朝阳升起阳光普照,只有采光值得称道的办公室再次迎来金色的朝气时,定定看着眼前一切的恶魔王子依旧没有走出空寂的黑夜。 每一个萨卡兹都在赞颂王者的伟大,每一个萨卡兹都对六英雄感恩戴德,每一个萨卡兹都会对呼喊战争的声音唯唯诺诺,却不知悄无声息就是最大的纵容。 雷桑德拉尔的上午是在如往常一样的接见中度过的,他会反复出席各种工业部门会议和宣传节目,向所有加入“伟大之城”的市民强化贤明领袖的认知。 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去参观了每一所社区学校,目前还没有达到人口极限的城市孩童数量不多,让雷桑能够一家家的看完。 只是在如此天真的笑颜,雷桑的笑容却越来越虚弱。 即使经历过数个月的栽培教育,学校里的孩子依旧一如既往地争论雷桑德拉尔、特雷西斯、特蕾西娅究竟谁更伟大。 一切和雷桑的期望背道而驰。 这支被乔仑特意设计的羽毛更想听说,“你们最伟大,人民最伟大”。 …… 在下午时分,继续处理文件的雷桑德拉尔突然放下因为反复批注使用而掉漆的钢笔,面对看似温暖和善,现在看来仿佛没有温度的夏日炎景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出这些天来最无情的审判: “卡兹戴尔比我想象里差得多。” 第四章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三) 【不然呢?这样比我们所思考的最恶劣情况好得多,你在期待些什么?】、 脑海里的乔仑反问。 身常在可以控制激素分泌,对雷桑德拉尔来讲,任何不需要的情绪都可以调节、整改。 他的自言自语只是想和乔仑交流的借口而已。 于是乔仑满足了他。 “我是某种理想的化身,当然会对更美好的未来有着期待。” 被乔仑填充不少正面感情的年轻王者不咸不淡的回答戏谑自嘲的反问。 每一支羽毛都是乔仑的化身,哪里有人会不清楚身体里流动的情感与渴望? 他只是比乔仑多了一份特意催生出的追求。 可惜,生命的土壤过于贫瘠,小小的种子不得不潜伏鳞爪忍受,不得自由。 打拼成功的先生想为身边的平民做点贡献,想方设法的呼唤觉醒的意志。 可惜没被逼到绝路的可怜人啃了一口先生给出来的窝窝头,问: “老爷,咱们明天吃点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无力与嘲讽像极了那个一边在讲台上宣讲人权,一边让下属在雨中跪着为他撑伞的某宇宙国官员。 “我只是在想我们这么做下去只不过是在培养下一个魔鬼而已,重新成为君主的我们与那些在泰拉上肆意制造苦难的蠢蛋有什么区别?” 面对一切的答案,雷桑问出了在深夜里无眠的思索。 乔仑就是他的一切,雷桑德拉尔只是乔仑欲求的伪装色,当浪潮褪去,裸泳在海面下的肉体仍旧是乔某人的身躯。 于是乔仑给出了最终极的答案: 【当然有区别。 区别在于羽毛不会拥有独立的后代 ,生下来的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让我寄生的幼儿,随时可以为了事业牺牲。 区别在于羽毛不会被某些痛苦的思索绑架,只会完成我需要的一切,让我梦想见到的景色一步步到来。 区别在于羽毛只有我一个主人,不会有中间环节上下其手的无限套娃,资源的供给可以尽数用在有需要的那里。 只要我还有如此的理想,那所求之物就绝不会凋零。】 “呵。” 雷桑嘲讽的笑了一声,又到了乔仑特有的自我嘲讽环节: “连孩子都无法记得的公平公正? 每个萨卡兹嘴边全是皿煮,心里全是王权? 把未来无限的时间占用给无关无凭的泰拉人?” 就像乔仑是每个羽毛的根源一样,所有分身也都清楚他最本质的需求。 把一切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是意不平的咬牙切齿,但要他扭转万象就太踏马考验乔某人的道德水平了。 甚至乔老板对个体强大追求的羽毛们清楚知道文明发展漫长而浪费的举动在他心中的优先级。 他哪里有那个耐心等整个文明的变迁与影响? 现实不是游戏,没有心灵控制塔想让浩瀚如虫、千奇百怪的氓氓众生保有一个目标一套追求? 个体生命哪里能做到如此大公无私的目标? 最健壮的树木都有蛀虫悄悄咬上一小口,何况漫长的等待中总是不吸取教训的下一轮生命? 相信人类至上的学者会用历史回应消极的态度,却没有想过历史中循环向上的一步步中以百年计的时间与历史车轮碾压过的血泪。 那位金光闪闪马桶上等待的国字脸男子等待的哪里是听从命令的禁卫军? 他恨不得有数不清的天降猛男打破思想藩篱、重新启动科技,带领人类自我向上。 然而奇妙的万古连星尘都渐渐熄灭,等待金色甲胄里无情意志的只是一代又一代不断自我更新狂吼“帝皇万岁”的脚男。 何况乔仑这样没打算为泰拉人燃尽自我的狠人呢? 有等待的时间他都能肝源石法术和修仙到破碎虚空了! 相比漫长的等待中与一帮帮满怀野心与诉求的白眼狼斗智斗勇,乔仑宁可用羽毛取代所有泰拉人的意识化为某种名为“琳”的绒球古神。 虽然做不到细胞即文明的程度,但用不同的思绪激发创造力齐|心协力发展不香吗? 何况乔某人即使碰到必死局面也能够转移到其他意志里逃命,让羽毛分身替死? 一时意气与永恒追求摆在天平上时,乔某人总能做出不那么对,却异常符合其自私自利性格的选择。 他敬佩那些先烈和伟大,如果在地球,他有了如此强大的能力,当然愿意回馈给哺育的文明母亲。 可泰拉终究不是穿越者的家。 名为乔仑的穿越客无疑更倾向于人类的立场,对另外世界的亚人情感终止在让一切苦难结束上。 然而乔仑却反驳了雷桑悲观的预言,位高权重的本体非常自然地阐述了左右横跳的观点: 【我现在还等得起,血未冷的衍生能力和修仙境界仍旧没有与泰拉世界脱节,即使我能单人屠杀温迪戈军团也不代表超越泰拉古往今来的技术代表。 我还没到极限,谈何放弃眼前呢? 当不断发展的一切与我的诉求背道而驰,自然好聚好散,可就像我们预计的那样,终究是以百年为单位,如今一切都还在虚无中就去思考遥远的未来?】 【这比没做饼就开始想老年时能不能吃饼还要好笑。 雷桑德拉尔,你所思考的,你所忧虑的只是无所事事时的愚问而已。 我确实会离开无法为我提供助力的这一切,但这必定发生的事实与如今以百年计。 孩童和民众确实对你宣扬的思想懵懵懂懂,可无时无刻不再持续地教育正在发光发热。 你只看到他们嘟囔着故旧的风气,却没看到白羽毛上传思想启蒙时这些孩子似懂非懂的眼神与不断变化的态度。 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孩子们一直保持的?】 乔仑在意识里叹了一口气: 【你看到的是经历一个月后已经有所改观的啊! 雷桑,观察你果然是正确的。 不断被遥远的展望与高处的思考同化的你没有去观察那些最基础的民众与孩子们真真切切的改变。 对你露出笑容的孩子原本在提到萨卡兹王者画像时虔诚跪倒,对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顶礼膜拜。 闲着无聊商量哪位王者厉害的市民原本只觉得你是个试图自立的领主,有口饭吃就愿意跟着你干活。 乌尔莎去见过每一位狼狈的难民,时间尺度的对比显示的是对你绝对的拥护与支持,所以有那么多年轻人得知你的承诺依旧愿意加入即将征战的军团接受训练。】 “那是他们……” 雷桑下意识想反驳, 可片刻后,他哑然失笑: 每个年轻人在加入时都知道雷桑德拉尔恢复生产生活的承诺,也了解成为雷桑士兵不会有那些领主手下私兵时的权势。 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加入了,经历温迪戈与影魔刺客残酷的训练,除去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流着泪无言离开的失落者,没有一个人离开。 雷桑德拉尔看着孩子们谈论哪个伟大,却没看到送别兄长、义兄时这些早已明白生死离别的孩子们忍着泪咧出的嘴角。 他听到市民提及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却不关心他们送别孩子和逃难途中互相扶持的年轻人时释然的眼神。 经历过战争荼蘼的人哪里不知道死亡的残酷与冰冷? 即使接受了恶魔王子的保证,人们自发的组成护卫领袖的光环。 不是没有改变,只是他故作不知。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反馈一如既往,就像乔仑愈发坚韧平静的心灵。 【呼唤军团吧,年轻人已经训练的够久了,白羽毛已经反馈了梦境里最新的记录,足够了。】 “我们的昭告已经发出,无论鸵鸟们如何反对,决定一切的巨锤落下时也容不得半点杂音。” 第五章 西伐战争(一) 王庭覆灭公告第六日。 卡兹戴尔常见的沙尘平原上,酷烈的阳光用蒸腾血肉般的气力把热量投向大地。 然而此刻等待雷桑德拉尔宣讲行军誓词的萨卡兹士兵只觉得周遭一片清凉。 这并非是因为物理层面的背阴或者心理层次的激动,虽然这两者也有一定的影响。 导致士兵们清凉舒适的源头是每个百人团配备的辅助法师。 与常规进行战斗辅助的配置不同,雷桑德拉尔改组后的军团根据职能划分产生了非常详细的分类。 军团作战不必追求个体的均衡,这是佣兵才会去考虑的事。 作为辅助法师的团体会精修温度影响、团体心灵连接、振奋鼓舞、力量强化、耐力强化乃至无人机视野分享等即时法术,设立目标就就是辅助战斗人员更好地战斗。 虽然在训练时士兵们需要经历严苛的环境考核与身体训练,但在即将参与真正战斗的时刻,辅助法师们不会让无谓的消耗降临在战士头上。 此刻以连、团为单位的辅助法师正分散开来各自施法维持温度稳定。 他们的训练与战士不同,一方面会与战士混居进行洽和,另一方面会与不同团体的法师一起上课训练维持联系,方便战时调动和课程效果观察。 即使是梦境训练匹配机制也会尽量随机分配,让辅助法师能够适应所在军团的人员要求。 比较可惜的就是当前归入雷桑麾下的年轻人们没有经过系统培训,适合术士方向的人很少,只能由白羽毛顶上,第一届的术士班大多是试点观察为主…… 与小心翼翼修改源石法术、追求威力和秘传的普通源石法术研究者不同,功法部新晋负责人让·巴尔仗着羽毛分身随意重生的特性反复尝试危险的源石法术构型。 在连续炸死炸残数百个羽毛分身后,重新确立方向的让·巴尔终于修改出了损耗小、范围广的温度稳定、肉体强化、认知锁链一类的军团法术。 据温度类法术开发者孔明、肉体强化类法术开发者欧根和精神类法术开发者马卡龙这些参与者分析,让·巴尔的法术对源石的消耗会达到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为了减少源石感染的可能与相应法术消耗,功法部负责人让·巴尔在辅助术士的两只手臂上分别构造血未冷源石回路,以物理接驳的方式直接榨取源石能源。 这与血未冷的特性息息相关: 至纯源石可以通过血未冷非常简便的纯化获得,而为了防止感染,以血未冷浸泡源石反应更是重中之重。 即使宠妃系统的残念效果并未改变乔仑的身体状况,与血未冷有密切关系的本体也无法离开榨取血肉的原始胎盘: 当期的科技树完全建立在血未冷对源石的极效应用上,如果失去血未冷,当前所有羽毛的研究都会出现致命的坍塌。 为此让·巴尔特意设立了异种能量部,专门负责研究以气和后续修行体系能量为基础的体系。 至于气的提供者? 当然不会是任劳任怨的郝昭先生咬牙贡献,欺负老实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 ——完全由作为肉猪的各类白羽毛分身提供。 一方面作为备用肉体随时被乔仑附身合成血未冷代用,另一方面由白羽毛常年操控合成名为气的存在顺着作为肢体延伸的血未冷支路到达让·巴尔的研究室储存。 这些白羽毛们辛苦提炼出的生命能源将作为特殊羽毛里作战者的备用法力池而存在…… · 现在,经由让·巴尔领衔设计,相 关法术祖师爷的全力配合,以及任一法术里为之死去活来的白羽毛完成的大事业已经达到了乔仑的预期: 所有的战士精神烁烁,来自欧陆风云系统氪宿主命加强领地建设的特殊光环将他们的训练热情和训练时间以十倍计。 不到两个月的训练加上梦境模拟的演习实际上已经接近四年时间的强效改造。 相比疲于奔命、四处求生的佣兵,他们拥有精良的装备和在梦境里反复磨合的战术动作。 相比饱经战乱、残忍老辣的摄政王军团,新生的战士们有团结在一起的理想和不愿放弃的追求。 “论训练时间,他们所有人都是接近四年职业训练的战士,论精神意志,白羽毛每天都会在闲暇之余以故事的形式阐述最简单的当家作主道理。” “论装备条件,贝摩斯、伊吕波和明石一方面参考维多利亚、莱塔尼亚甚至哥伦比亚的武备研发攻城器械,一方面集结森精种印象里威力极大、堪比天灾的结合源石术式。” “论军队建设,精神连接、视野分享、热烈鼓舞乃至全方位的后勤服务皆已备齐,蓄势待发。” 雷桑德拉尔,恶魔王子殿下在高空观察着下方密密麻麻、灰色的人海,向统管所有羽毛的“深渊意志”阐述着接近两个月的训练成果。 把雷桑德拉尔萨卡兹王族最纯正的长生血统都烧到只有三年的【特性·虚境契约】非常完美,除了代价是使用者的一切外效果惊人。 至少纵观欧陆风云系统提供的国家特性,能做到如此之快攀爬科技树与全方位成果的只有它。 【很不错,但战争不是梦境里的过家家,虚假的血与火、不断再生的牺牲终究不是现实的考验,你和孔明建立的军团能做到何等地步不是说出来的,你们得用真正的战斗向我证明。】 借着雷桑的眼睛观察这些汇集在他麾下的萨卡兹战士,乔仑平淡的回复。 后勤系统能否负担如此数量军队的供给? 侦查兵种和辅助兵种面对非乔仑领地的天灾,应对方式能否达到完美? 鲜血与牺牲降临在此刻激|情热血的战士身边时,他们能否接受并继续战斗下去? …… 还有很多很多现实里随处可见、训练里匆匆而过的内容乔仑没有问。 游戏里当然不用考量这些背后的琐碎与繁杂,可当一切归于现实,复杂的问题纠结到能让所有数学家和统计学家崩溃。 但那又如何呢? 【下去讲些什么吧,我们的时代,降临了!】 第六章 西伐战争(二) “战士们,我很荣幸能站在这里和你们宣讲这些以往不愿吐出的话语。” 雷桑德拉尔从高空中降落到临时搭建操作台上的惊人举动无疑吸引了很多萨卡兹战士的目光。 但常年的训练和梦境模拟各种匪夷所思的情况给了他们一颗大心脏,看到和每一次梦境中指引者一模一样的雷桑德拉尔,没有萨卡兹惊呼出声。 他们甚至还有些熟悉,不少人脸上莫名浮现了笑容: 在梦境中这位童心未泯的指引者可是带他们反复尝试过高空直降这种骚操作的,现在看到本人也能做到这点,军团士兵居然没有惊愕,反而轻松了许多。 而雷桑也没有讲一通又臭又长只会浪费热情的废话,他只是非常随意的开始了动员演讲。 “我是雷桑德拉尔,萨卡兹人。” 没有谈及血统或者什么尊贵姓氏,雷桑德拉尔只是这么诉说着他的名字,介绍给每一位年轻人他们为之而战的人物。 “大家应该都挺熟悉我,毕竟在梦境里见过很多次,我也记得很多人的名字,比如说,正笑得很开心的古兹夫先生,我还记得你在梦境空间里问我能不能变成女性的骚操作。” 呼—— 止不住的嬉笑声微微响起,正在队伍里立正站直的古兹夫忍不住红了脸颊——这种被当众指出骚操作的行为让他自豪又羞耻。 “当然,不是只有古兹夫先生这么干了,事实上不少先生女士们都打算弄个更厉害的形象。比如说,特雷西斯或者特蕾西娅。” 原本轻松的氛围突然压抑起来,嬉笑声全部消失,整个平原压抑的只有风声吹动夹片,黑压压的人群肃正的像是一群亡灵。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斥责的事情。” 雷桑环视被他的话噎得不敢作声的战士们——对常年征战的萨卡兹来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战争初期就对敌方首领有崇拜情形是战士的绝对耻辱。 可雷桑没有在意,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和惋惜,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因为我更喜欢看你们是怎么做的。梦境模拟里,你们明知对方是崇敬对象的军团依旧愿意为我而战。哪怕那一次根本没意识到是梦境模拟。” “你们也做到了我要求的一切,面对 平民不学特雷西斯那一套,你们按照我的命令不嫌麻烦、标准的接待了他们。你们也没有被特蕾西娅的理想打动,依旧愿意拿起兵器团结在我身边。” “是的,孩子们。你们的选择与所作所为每一位教官和统领训练的将军,以及我都看在眼里。” “我非常荣幸的告诉每一个人,不必害怕不必犹豫,你能够留在这里,就意味通过了所有考验和测试,是能够让队友与我托付意志的忠义之辈。” 寂静的空间里恶魔王子的声音传得很远,辅助术士们非常有眼色的转播了雷桑的声音,让每一个不安的萨卡兹平静下来。 “为什么要在这里提出这些大家心照不宣、还对这场战争没有作用的问题呢?” 雷桑反问,但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因为我不想隐瞒我麾下的战士,我愿意与你们分享我的追求与理想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指挥各位在战场上失去生命。” “我要让各位都知道我们究竟在为何而战,以及我们最终要做的是什么。” “我也很佩服六英雄的事迹,他们领导了对外反抗战争,拯救了每一位萨卡兹人。这是如今每一个活在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不该忘记的功勋。” “然而,直到今日,萨卡兹仍旧在互相厮杀,卡兹戴尔上的鲜血与尸体招来一个又一个食尸鬼互相吞食,而每一个萨卡兹都沉默在昔日的辉煌里不愿醒来。” “我接见过很多人,各位本人,大家的父母、兄弟、姊妹……我记得每一位向我诉苦的归来者。” “内战摧毁了一切,强大的佣兵们可以活得潇洒,而只能贡献价值的平民们成了可以用数字描述与牺牲的,嗯,不客气的说,牲口,文雅的说,资源。” 一片肃静。 “离开家庭的时候都有过什么痛苦呢?悲伤到只要提起就痛不欲生。” “有的人是家里最后的一个人,领主用一句征兵保护市民加收重税,怨声载道里征收了最强悍的萨卡兹组成部队,而很多人的家庭支柱为了这个百试不爽的理由失去一切。” 队伍里,有人攥起了拳头。 “有的人是家里顶梁柱,在上一任顶梁柱没有钱医治离开后继续维持家庭,可生活太苦了,训练有素的医生都集合在富人旁边,把蹩脚医术吹的神乎其神的黑医则拿着高额报酬坑死了一个又一个不信邪的汉子,毁掉了一个又一个家庭。” 沉默愈发凝结了,连风声都成了无法听取的杂音,只有雷桑清越的嗓音陈述最普遍不过的事实,再通过辅助术士的帮助响彻在每一位战士耳边。 “剩下的还有什么呢?苦涩到我说出来都痛心的地步:家里人为了一点报酬不得不出卖自己的,为了一点微薄的吃喝被贵族们糟蹋的不像样的,更多的是一帮王八蛋得手之后扔下些恶心东西满足恶趣味的。” “那是报酬?那不叫报酬,那叫蔑视,那叫肆无忌惮的把你的脸和人生踩在脚下摩擦还叫你一无所有、毫无办法。如果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多少人有愿意背井离乡呢?” 雷桑的声音开始带上鼓舞激励的源石技艺,将此刻的言辞激烈写进这些早已种下血未冷才能进行梦境模拟的战士心灵里。 很多感同身受、受够了欺压的萨卡兹只要想到那时一无所有无处可去的绝望,饱经训练的手臂上就有青筋炸起。 “这个时候特雷西斯在干什么呢?他离开了卡兹戴尔,去别处‘开疆拓土’,这可真是个好词啊,用上它就能用大义放弃他饱经摧残的故乡,招揽雄心勃勃的佣兵共襄大业。” “特蕾西娅呢?她说,我愿意给萨卡兹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利。” “呵呵,原谅我笑的不体面。自由选择的权利给了谁呢?她给的是跟随她的战士,给的是为卡兹戴尔参与战争的强人们。” 队伍里没有声音,但似乎有不少人晃动了一下,乌压压的防尘帽波动后旋即平静下来,可雷桑却理解了战士们的意思: “有人觉得他们在为了卡兹戴尔奋斗,获得权力是应该的?” 雷桑戏谑的反问。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 不少萨卡兹战士这么想着。 但雷桑一声怒喝把他们打得晕头涨脑: “胡扯!” “我问你们,你们没有付出吗?领主是怎么欺骗你们的?为了保护每一个人要求加税。动动脑子想一想,这些人在干什么?他们都在参与战争,你们生产的一切和交上的税款全部转化成萨卡兹最需要的物资出现在佣兵营地或者内战战士的餐桌乃至装备上。” “没有装备没有粮食一帮萨卡兹肉搏?如果是这种肉搏卡兹戴尔的所有纷争在一天之内就会结束。啊 ,有人又开始用他国物资援助论转移视野了。” “我想问问大家,没有钱,其他国家无偿援助?没有初级加工的制品一帮佣兵拿工业原料拼出一把把武器?源石感染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可你们呢?佣兵们有选择的自由,而默默付出的平民们因为弱小,巨大的贡献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可怜的你们成了选择的非必要群体,可爱的特蕾西娅殿下似乎选择性忘记了在她心系泰拉精神文化的时候,支持六英雄的国民们正欲仙欲死的享受她的内战成果呢!” 雷桑阴阳怪气的讽刺着,不屑一顾的评判着。 “我在这里非常明确的告诉每一个人,就像如今兑现的所有承诺那样。我,雷桑德拉尔,未来萨卡兹之王,会兑现如今所许下的所有诺言!” “我不会放弃萨卡兹平民,我愿意提供教育、建设、文明和和平给卡兹戴尔,我会让所有萨卡兹都有选择的权利!” “我未必能开疆拓土,但我必定会让卡兹戴尔重新成为一个共同的家园。” 寂静的平原静悄悄,只有雷桑的语调一如既往地铿锵有力,不停地在每一位服从他的战士耳边响起: “现在,为我而战吧战士们,你们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卡兹戴尔,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家人,你们曾经为之骄傲的国家,我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名贵血统,也不会拿什么贵族荣耀之类虚头巴脑的恶心东西玩什么众望所归。” “我只会告诉每一个人,我会结束整个卡兹戴尔的战争,我会重启卡兹戴尔的未来,我会让每一个被领主、被贵族甚至被王族忽视的家庭站起来。” “你们此刻在家里等待的亲人会为你们骄傲,因为你们在为卡兹戴尔的正义而战。” “因为内战失去一切的战士,军营为你们骄傲,因为只要你愿意,萨卡兹军团就是你们永远的家。” “不必悲伤也不必犹豫了,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现在,拿起兵器,为我,为卡兹戴尔,为萨卡兹,厮杀战斗吧!” “万胜!!!!!!!” 有眼色的军团长们立刻拔出精良的武装,带着被鼓舞激荡激发得热血沸腾的萨卡兹战士山呼: “万胜!!!!” 俄顷,黑海分流。 第七章 西伐战争(三) “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乔治在城市护卫墙上瞄着地平线,试图找到无聊生活中偶然的亮色。 他是个穿着老旧制服的萨卡兹,拿着领主给的工资带着武器威慑泥腿子,偶尔还要巡逻街道。 唯一可惜的是最近不知道那个阴沉的领主收到了什么消息,开始让四处游走摸鱼的领主私兵每五天一组视察外界,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然而让早就散漫惯了领主私兵严格视察城市周围? 这太考验已经被欺男霸女的美好日子腐蚀掉的老油条了,或许有志愿保护城市的年轻领主私兵,可这样的人总共有多少呢? 大多数都是像老乔治一样混日子的老东西。 不过今天不一样,原本还会再抱怨几句的老乔治飞快地闭上了嘴,站直身体继续观察城市四周。 ——有年轻军官来视察了! 这些新升上来的军官都是警卫部门出身,自从那帮疯子团体来这里宣讲什么疯王传奇,警卫们像是疯了一样的工作考评,整个部门都像是打了鸡血。 更令人不解的是抢功冒认的风气突然降了下来,内卷陷害的大环境突然缓和,也就导致不少功劳足够的领班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不,运气好的王八羔子已经开始在城门各个位置检查了!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这帮在警卫部门卷的一塌糊涂的蠢蛋是领主特意弄到方位体系里刺激老兵的卷王之王。 两者关系本就因为领主私兵体系抢占警卫功能和一帮大头兵搞得丧心病狂的恶心事而极度恶劣,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试图确立权威和位置的新人呢? 巡查和检测变得极度频繁,不少和警卫系统转过来的长官一样的普通警卫也穿起制服和老兵油子争位置,搞得四处摸鱼的老油条们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帮王八羔子真特娘的恶心! 老乔治心里恶狠狠地咒骂。 一张人模狗样的方正脸烦恼的皱成一片。 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个跟在视察长官身后,鞍前马后拍马屁的年轻人时,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老乔治长着一张方正脸颊,当初也正靠着这样靠谱的形象从一帮地痞流氓里脱颖而出接受训练,现在也算是个接近十年的老兵。 可领主的领主私兵会是什么好人吗? 他又是个烂赌鬼,还是那种酒色全沾的。 很多时候没了钱,色虫一起就只好在贫民窟找一家贱民将就,虽然脏,但不要钱啊! 何况有的时候他还能在那些死了也没地方哭喊的臭虫们那里拿不少外快呢? 至于因为他一时性起引起的家破人亡? 拜托,卡兹戴尔哪里都有家破人亡好吗! 自从内战开始哪里都是死亡,哪里都是绝望,什么自由和主意都是先要吃饱饭才好去想的东西,可无论哪个殿下好像都不在乎这一点…… 可这关可怜的老乔治有什么事呢? 他只是想用贫民窟里那帮生物们发泄一下而已嘛! 然而几个月前他好像干了一件祸事——对一个只剩下一男一女的小家庭痛下毒手。 现在回想起来老乔治还有点回味。 一男一女,女的年长,似乎还去了领主“新开”的染布厂里做工——新开这个词是因为厂里的下等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对新来讨生活的贫民当然算是新开的。 可恶臭的染料与污浊的环境根本谈不上多好,每天都有被肮脏的工作环境和有毒的化工气体弄死的贱民被贫民窟里的臭虫们发现新的“价值”。 老乔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盯上了去染布厂做工的萨卡兹姐姐。 之后还剩下什么呢? 不过是用贫民窟找不到的精良武器劈开厚实的木门,在正和姐姐吃晚餐的弟弟惊恐的目光里一脚把这个小杂种踹开。 随意补了两脚让瘦弱的小畜生动弹不得后老乔治猖狂的笑出了声,一把把死命从背后拖住他不让这恶棍杀死弟弟的姐姐扔在姐弟两个平日休息的草堆上。 随后就是扯破衣裳、脱下甲胄与色胆包天的互相奏乐,在重伤的小杂种动弹不得、目眦欲裂的怨毒表情里享受了不错的晚上。 这个带着弟弟新来的女萨卡兹还没沾上贫民窟脏污的土壤和恶心的油污,皮肤干净、身材瘦弱但还算柔软,老乔治快活了半个晚上后站起身来,用脚狠狠地踢了咬牙切齿的小畜生几下后怪笑一声。 穿上一身甲胄后出了姐弟俩辛苦弄来的坚固房子,还冲着周围畏惧的视线里狂笑了一声,随后才大摇大摆的离开。 而之后的…… 嘿嘿,一帮流氓拿到机会哪里会忍住呢! 身后传来的声响与哭喊让老乔治心里隐隐的恶毒获得喘息机会,这个国字脸的老杂碎就这么毫无怜悯的离开了。 直到现在,那个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小杂种谄媚的跟在警卫部门的长官身边,像条狗一样讨好对方。 老乔治心里染上了一层阴霾。 可他现在也不敢做什么,今天是警卫部转来的军官站大多数岗位的日子,而老乔治这种经验还算是丰富的老兵油子只剩下少数人把手一些要害位置。 顺便再指导指导新兵蛋子哪里是不错的瞭望地点。 而现在跟着那位长官的两个亲卫走到了老乔治身边——很明显,这帮贱民打算学会老乔治的手段好过他们的好日子! 老杂碎心里恶狠狠地想。 但他也站的更直了——谁知道警卫转来的王八蛋会不会告状! 好在那个言过其实的警卫长官没打算长留,带着那个小崽子又去其他地方视察去了,一帮警卫跟着老上司浩浩荡荡的离开老乔治的巡查位置。 除了那两个站在他身边的警卫。 听到其他人渐行渐远,老乔治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他紧紧手里的武器,呲着一口恶臭的老黄牙,对着两个面色冷峻的新兵蛋子大肆批评: “听着两个小杂碎,我是你们的……” 还没等这个恶心的老恶棍长着资历狂吠,两个冷着脸的警卫就一人一拳分别打在了他的腹部和头颅。 拳头极重,老杂碎当场晕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一个警卫正用最标准不过的擒拿手法把这个老东西摁在地上,从老乔治浅薄的知识判断,如此熟练的紧缚感和曾经闹事的时候把他轻松镇压的军团士兵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帮警卫是新招来的强人? 哪怕此刻被摁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老乔治还是用愚蠢的经验判断这帮人不敢杀他,打算组织语言继续激怒这两个小杂碎,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失业。 可还没等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恶棍准备好,压着他的警卫就揪着头发把他的脑袋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老乔治惊恐的看着这个年轻警卫抬起右手。 随后,一拳捣向方正国字脸的下盘。 “呜呜呜呜呜——————” 老乔治痛的整个身体像是大虾一样的蜷缩起来,可是这个狠狠给了他一拳的王八蛋用膝盖死死顶着他的身体,把老流氓固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等着!!老子一定要告死你!!! 让你失业!!扒了你一层皮,到时候老子要带着一帮老兵油子艹你全家!!! 老乔治充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蓝天白云,心里一场恶毒的思索着报复计划,而他现在已 经打算屈服做小让过这一轮,之后在想方设法报复回去。 可年轻警卫接下来的举动就让他明白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捣碎了他半口牙的黑手套掰开他的臭嘴,一把拽住了曾经猥琐恶毒的唇舌。 不不不不!!!!!!! 你要干什么!!! 老乔治睁大了眼睛。 可时间不会为他的思索停下半分。 激烈的疼痛从口腔内传来。 与之一同发生的是一篷血雾中随着黑手套一起抽出来的肉块: 制服他的警卫拔了他的舌头!!! “唔——!!!” 名为乔治的恶棍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他两只眼睛睁的好似要撕裂眼眶,整个眼角都因为激烈的行动撕开了细口。 无比浓厚的血腥味正在他的口腔里反复清洗老恶棍恶臭无比的嘴。 更可怕的事情随之而来: 另一个等候着的警卫不是无事可做,此刻,一封透明的塑料袋被他拿在手里,以老乔治被痛苦打击的痛不欲生的神经无法反抗的速度套在他的头上。 然后,扎紧——放气! 唔!!!!!!!!! 第八章 西伐战争(四) 不久前还试图让新人们“长长见识”的老油子被密封塑料袋严严实实的罩住脑袋,特意排空的内部空间很快就让他进入了缺氧状态。 为了减少声响,白羽毛们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 拔舌后窒息,极为残忍和恶毒的手段,唯一的好处是留下的痕迹非常少,造成的声响也不过是短暂的呜呜声。 至于时刻监视的秘密部队? 现实不是游戏,长时间监视一成不变的炮灰城防军? 这种收益低到亏本的生意除非是战争时期,否则没有哪个精明的商人会愿意做。 何况,今天所谓的秘密部队更应该庆幸他们没有关注“无所谓的小事”: 白羽毛们可不会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事,确定时间后为了排除一切不明因素他们会尽可能杀死妨碍计划的参与者。 经历锻炼的高效冷兵器团体对上熟练掌握阴影潜行、心灵视野、五感加速乃至数千种古代术式的超凡军队? 想来是不会有人想要估算伤亡率的。 “唔!!!!!!” 低沉的呜呜声在紧紧扎住的密封袋里不停传出,被死死摁住的老乔治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他的每一根肌肉仿佛都意识到了此刻的生死危机,不顾一切的挣扎着。 即使身材强健的萨卡兹佣兵此刻也难以控制如此挣扎求生的老兵油子,可白羽毛们都不是普通人: 获得郝昭修仙成果最多好处的不是特殊羽毛们,而是普通制式白羽毛! 所有具有价值极高源石技艺的存在化为特殊羽毛后都会本能的开始“超人计划”无时无刻的强化自己——太阳、爆炸、火焰、源石……太多太多的方式可以为他们所用了! 可白羽毛们没有这个待遇,他们大多数会反复操控一两具普通身体,短暂的时间根本不够“超人计划”强化,偏偏计划实施又需要足够的强大。 这也导致白羽毛的计划困难重重: 源石技艺的发动有大炮打蚊子的嫌疑,且多次使用孱弱的临时身体会迅速崩溃。 偏偏不使用源石技艺又无法完成乔仑的任务——身体孱弱连身常在超频的时感加速都降到可怜的地步! 这也导致一场计划往往会在开始的数个小时内完成,羽毛们也不得不忍受计划因为傀儡过于弱小而被杀导致的提前夭折。 当气作为一种修行方式出现时,白羽毛们终于可以操控身体迅速积累起家资本,本就无念无想的他们意外符合炼精化气的冥想标准,炼气速度一泻千里。 如今,作为修仙方面顶级人才的白羽毛们已经能够控制傀儡有效摆脱周围无法避开的麻烦,用物理方式永久沉默纠缠不清的对手和试图把它们卷入漩涡的所谓“幕后黑手”。 特别是此刻疯狂挣扎,在窒息中咽气的老萨卡兹,以往傀儡只能迅速发动源石技艺干掉他,还要冒着面对各路潜藏在普通人群里扮猪吃虎装逼犯的风险。 有不少被反复观察揪出来的高危目标也在本次任务中,这些故作咸鱼扮猪吃虎的家伙自作聪明的认为什么都不做就能苟活下去,偏不知已经深深陷入卡兹戴尔的漩涡。 在干掉老乔治这样恶心杂碎的同时,其他站在不同岗位的傀儡警卫也在和站岗的老油条搏斗,虽然早有预料,在多次发现确实是猪后羽毛们也遇到了几个悄无声息的老虎。 然后被轻松放倒。 品行恶劣到无法姑息的和老乔治一样获得优雅的死亡,只是想过平静生活,对于那帮老混蛋所作所为不制止也不参与的植物则被绑缚捉拿。 没有顶级术士施法时无法掩饰的剧烈源石波动,经过强化的羽毛 傀儡仅用普遍强化的修仙模式就镇压了一切徒劳。 现在,他们的时代可以开始了! · 一支支信号筒被点燃,纯白色的精灵在城镇上方跳出灿烂的舞蹈。 过于璀璨耀眼的景象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片刻后就都兴致缺缺的低下头继续做工。 平民需要工作赚钱换来今天的食物,而领主则被告知是几天前就拟定好的敌袭演练。 从信号的颜色来看进程一切顺利,也没有任何外敌来袭试图打乱秩序——如果出现“狼来了”的情况,负责本次演习的军事长官会点燃黄色信号筒以示区别。 就在这样兴致寥寥的情形下,黑色的潮流静悄悄的浮现在城市东方。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千人规模,黑色作战服,源石兵器、源石弩炮、巨型工程器械被辅助术士施展的肃静法术掩盖了本应偶尔出现的声音,让一切不该出现的特征归于虚无。 仅能以肉眼观测的部队轻悄悄的靠近城墙,而平日里早该被怕死的老兵油子敲响的警钟安分的像是回到了家的熊孩子。 ——父母都在旁边,男方抽出改良版七匹狼,女方拿出珍藏许久的鸡毛掸子的那种1. 除了信号火花炸响的声音外一切都正常的像是往日里那样,处置了所有异常因素的白羽毛们拿出早就备好的钩锁勾住墙砖,把攀爬线扔在城墙下方帮助黑衣部队登城。 这是一场羽毛的狂欢,是军略部一次不成熟的小测试——虽然已经作为某种模式在诸多城镇中推行,也是第一批回归雷桑德拉尔治下的卡兹戴尔城镇。 一切殊无异常。 第九章 易位 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对。 刚刚下班的阿斯达心里咯噔一下。 与往常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时节不同,无论是仗势欺人的领主私兵还是大声吆喝的小吃摊主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站在街道上组织秩序的士兵。 哪怕阿斯达在逃难期间只远远看过那些凶狠暴躁的士兵一眼,他也能判断出这些装备精良的黑衣人是什么级别的军团成员: 绝对的精英军团出身! 与那些只穿着古旧盔甲的佣兵和衣不蔽体的萨卡兹战士不同,这些士兵被一看就材料不凡的作战装备包裹的严严实实。 能够被刀剑等冷兵器一击破防击杀的部位被护卫的滴水不漏,在阿斯达看不到、经过哑光处理的盔甲表面,密密麻麻的源石回路正发挥着阻碍法术伤害效用。 同样是他无法看到的装甲内衬,十管即时生效的医疗试剂静静等待着发挥作用的的那天。 用雷桑德拉尔的欧陆风云系统描述判断,这些由明石带领的工业部完成造型设计与塑性打造、让·巴尔领携的功法部刻录特殊回路的盔甲有非常强力的效果: 【卡兹戴尔第五军团制式铠甲 描述:精心设计的作战铠甲。 技能: 源石回路:装备后法术抗性+60。 精密工艺:受到单次物理伤害时低于1000以下攻击无效,高于1000时受到超出部分伤害。 大师级源石法术附魔:将真实伤害转变为法术伤害,法术抗性效果不可抵消,负面状态效果较大幅度降低。 内置生命药剂:使用者生命损失达到最大生命值70%时发动,回复50%最大生命值(5/5)。 内置兴奋药剂:使用者生命损失达到最大生命值70%时发动,移动速度+50%,攻击+50%,攻击速度+50(5/5)。 重型装甲:使用者重量视为极重。 内置源石法术:抵消材料过重造成的攻击速度与移动速度下降,术士法术伤害+500。 评价:对多种人体要害都做了加固处理的制式铠甲,战场上的保命利器,维多利亚全面的工业设备和哥伦比亚成熟的工业水平共同培育的宠儿,完成仿制需要至少百位源石法术大师与数百门学科的相互配合,涉及的知识水平与工业需求在泰拉上罕见无比。 让·巴尔的友情评价:感谢在维多利亚努力工作拷贝零件的羽毛,也感谢在哥伦比亚雷神工业兢兢业业的同胞,正是你们日复一日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果,荣光属于我们! 明石的友情评价:喵已经累得要吐魂了喵……为了按照零件拼出设备贝摩斯已经口吐白沫了喵,工业设备维护差点把喵的头发累到掉光喵…… 马卡龙的友情评价:普遍战争每个盔甲都套精神防护法术回路?我TM……哪个鬼才想出的主意? 郝昭的友情评价:反复测试装甲强度,打铁打到双手发软。猫猫落泪.jpg 雷桑德拉尔的友情评价:成功了吗? 郝昭的友情评价:还行,反正温迪戈的长矛肯定……挡不住,该被捅穿还是捅穿,但在卡兹戴尔这片土地上找到一支温迪戈军团 和普通萨卡兹军团作战?我只能怀疑你雷桑想做战帅荷鲁德拉尔。】 光是穿上铠甲就足够萨卡兹佣兵控制一座城镇,何况这些在梦境模拟与现实训练都刻苦无比的萨卡兹战士? 每个十人中队都配备两名辅助术士,一名探测周围一名随时准备发动增益法术,把每一处大型街道都当做正要展开战争的地点。 这是大的要来了吗? 阿斯达两条腿都在打颤。 如此精锐的兵种绝不是只敢窝里横的领主私兵能碰瓷的,欺软怕硬的老油条也根本不会用脑袋和眼前一看就杀气腾腾的正规军团打交道。 别看老乔治之流在平民窟作威作福无法无天,那是建立在一帮萨卡兹刁民手无寸铁、饥肠辘辘、面黄肌瘦的情况下,让他们膀大腰圆、训练良好、装备优秀的正规军继续狐假虎威? 只要这些老杂碎敢,阿斯达就敢把今天的工资全换成炎国那边的纸钱给他们烧过去!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阿斯达小心翼翼地在巡逻队伍冰冷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向住址走过去时,不少只出现在下等人口口相传的传说里的人物也蹦了出来。 光是阿斯达看到的黑影就有不下十个动手,结果被巡逻士兵拽出兵器直接拿下。 试图飞檐走壁的被射速极快的弩箭一箭放翻,阿斯达敢打赌上面一定涂了药物,黑影一旦被射中就无力的掉了下来。 负责的士兵甚至还会多射几箭防止反抗,直到把对方拖到街道中心用现成工具绑住后才拔下箭矢重新填装。 在此期间护卫士兵严防周围,弩上弦剑出鞘,做好了有人突袭的准备。 勇敢到对着这帮人无双冲锋的黑影一样被轻松放翻,巡逻队明显有丰富的巷战经验,先是术士几轮大范围法术打击招呼,伤害很低法术效果及其猥琐 ——阿斯达发现不少黑影被粘稠的法术光球命中,立刻僵直无法动弹,被守株待兔的弩手一箭放翻。 至于幸运到横穿箭雨的神秘人? 士兵们手里的剑可不是摆设! 他们组成了像模像样的军阵,一人作为抵抗点与神秘人拼刀,剩下的人或释放冷箭或背里偷袭,一点讲武德的想法都没有。 特别是辅助术士负责侦查的一方对辅助一方点头后后者释放的法术立场让没有装甲的神秘人动作迅速下降,英勇作战的黑影直接成了案板上的鱼。 饱经训练的老师傅一刀就能干掉的那种。 结果也不出意料,试图反抗突袭的神秘人很快就在街道上堆成了小山,回家的市民非常乖巧的绕过他们走过去——在卡兹戴尔这处战乱频发的地方,在没谱的人也得长点见识了。 陌生的巡逻队没有为难他们,除了抓住反抗的黑影外没有了其他动作,只是在街道上维持秩序,防止有人试图浑水摸鱼。 当然,在毫不掩饰的战斗氛围下想来也不会有人色胆包天想个办法发泄一下…… 第十章 阴火 泰拉时间晚上六点。 艳阳高照的日头渐渐过去,留在天空中的只有泰瓦城一成不变的火烧云。 阿斯达这类贫民萨卡兹需要咬着牙凌晨四点起来吃点东西填肚子,每天五点准时到班开始工作。 一直到晚上六点才能回到家里休息。 这并不是因为仁慈,单纯是领主觉得一帮泥腿子不配享受工厂提供的清汤寡水和明亮灯光,于是把一帮猪猡赶出了草场。 也正是在这个时间阿斯达目睹了黑衣卫队维持秩序攻击黑影的情景。 气氛令人不安,但饥肠辘辘的贫民么得办法,只是乖乖回到家里发愁晚上吃什么。 至于冷硬沉默,一直镇压试图冲击队伍神秘人的十人巡逻队? 这不是一帮糊口都艰难的普通领民应该去考虑的。 于是躺尸的躺尸,回家的回家,整个街道反而因为精准威严的黑衣卫队变得和谐起来: 至少小偷或者抢劫犯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在这些主要街道上搞事了。 阿斯达看到拽着面黄肌瘦的女人,在呼救声中快步走向小道的闲汉被警告。 遥远的距离给了恶汉犯罪的勇气,只把黑衣卫队的叫喊当做不知,迈开大脚就拽着那可怜的女人跑走。 然后被一箭射穿头颅。 以标准步伐跑过去的卫队队员先是在尸体的后脖颈补了一箭废掉行动能力防止假死偷袭,才向软到在地的惊恐女人伸出右手。 女人吓得一颤,哆哆嗦嗦的摸遍全身,把能拿出来的零碎钱币全部放到对方的手上,眼里含泪的调整姿势准备跪下谢恩。 只是,如此恭顺的行为并没有完成,伸出手来的队员拒绝了女人递出的钱币,把颤抖着的手推了回去。 黑色衣装盔甲的萨卡兹士兵带着头盔,看不清表情,他一手拽住眼前瑟缩的平凡女人因为长期饮食不良而细瘦脆弱的胳膊,将她 拽了起来。 没有多余的动作,凶悍的萨卡兹士兵拒绝了完全可以用见义勇为作借口的外快。 他上下扫视女人几眼,确认没有外伤后就转身拖起一动不动的尸首,轻快的向观察四周的队友走过去。 他甚至没有什么夸耀自己的动作,和一言不发只是勘察情况的队友一样,拔下箭矢在目标衣服上擦了几下就继续回到岗位开始观察。 站起来的女人呆呆的愣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这帮人也不像是正规部队啊…… 阿斯达在心里想。 他知道那些眼高于顶的强人都是什么德行,拿外快、爱虚荣、四处炫耀武力简直是家常便饭。 眼前的黑衣卫队却规矩的像是平民模糊概念里的军队,平凡谨慎,与民为善,只维护秩序,对老兵油子长干的损事毫无兴趣。 这…… 阿斯达心里一颤,他似乎知道了这些只要观察过就能发现完全不会是萨卡兹领主能使唤的部队是怎么回事了。 真要变|天了。 他心事重重的赶回家,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只觉得往日里司空见惯的一切都在渐渐陌生,慌张和迷茫把可怜的阿斯达折磨得冷汗涔涔。 慌里慌张的中年萨卡兹几乎是死死关上房门后的第一时间就躺倒到了稻草堆上,闷着脑袋一动不动,连采购食物的打算都放下去了。 他还是怕。 即使他眼里即将接受这座城市的队伍温和谨慎,彬彬有礼,他也难免怀疑这帮人会不会反复搜刮,直到连昏暗肮脏的贫民窟都找不到一顿粮。 到时候花出去的钱谁来结? 可怜的萨卡兹被时间磨去反抗与挣扎,逆来顺受的摆弄浅薄的小算盘。 但,怎么都会好的。 一个没有监察的情形下连普通士兵都不愿意吃拿卡要的军团,怎么都比从手下到老大都食骨吸髓的领主好的多。 · 认为生活一如既往高枕无忧的领主在同样的时间正在装修华贵明亮的大厅里宴请在城镇开工厂的大商人。 在场的宾客人数不多,考虑到种族特征和颇为融洽的闲谈氛围,萨卡兹领主明显只邀请了来自维多利亚的奸猾客人。 觥筹交错,去日苦多。 稀少的人数提供了相对私密的交流空间,不少商人西装革履,窃窃私语,平静的大厅时不时传来刀叉相撞撕取食物的脆响。 当管家收到私卫首领亲自递呈的消息,强作镇定但依旧步履匆匆的走到角落里寻找主人时,领主阁下正和菲林商人碰撞满是酒沫浮液的高脚杯,鲜红的酒液如同权力般醉人。 可惜,宾主尽欢、志得意满的谈判和妥协还是被领主忠诚的老管家打断了。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颇为得体的整理了会儿衣着。 先是咳嗽了几下提醒正打算继续消减工人休息时间、压缩单位时薪的领主,才在一场罪恶的交谈结束后,慢悠悠的上前。 在萨卡兹靠近尖锐长角的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大问题后,管家向笑眯眯的贵客鞠了一躬,才满满退后走向出口。 人到中年的萨卡兹领主尴尬的笑了笑: “我的那间工厂里有贱民死了,现在闹起来不好收拾,我去处理一下。” 扯淡! 贱民而已,早就有流程处理这种情况不是吗? 那帮老兵油子吃绝户的本事可是有一手的,私卫都没有这帮敲骨吸髓的食尸鬼干的利索! 菲林奸商腹诽。 可他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远超领主预料,让平日里胜券在握的萨卡兹男人不得不离开利益巨大的名利场,火急火燎的处理。 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肥硕的猫猫事不关己的向着,冲领主笑着摇了摇酒杯,让看不出微表情的领主离开融洽的谈判地点。 在领主慢腾腾的离开后,他又继续瞄准其他位置的大商人踱步,打算回归维多利亚的正统圈子里。 萨卡兹就是土鳖! 维多利亚的大贵族即使有刁民造反打到城堡也是不紧不慢的和每一个宾客熟络,仪表从容的拉起兵马和土鳖们“充满礼仪的交手”。 芝麻大点的小事就让这土包|子和所有宾客交流都顾不上! 萨卡兹果然是一群土鳖! 第十一章 无间 “说吧,怎么回事?” 领主不耐烦的向早已等候在大厅旁密室里的私卫领头人问道。 老管家没有离开。 一般来讲,这种没有必要的问题会被兢兢业业的老先生用粗糙但有效的手段解决。 然后他会以对得起领主开出来高额工资的效率完善后续,让一帮活着的价值就是为领主创造价值的牲口继续浑浑噩噩的为吃肉喝血的大只佬服务。 今天他罕见的麻了爪,仿佛一种只凭他绝对无法解决的大问题浮出水面。 要处理这样的事宜除了作为他主人,握住了私卫、私兵、粮食、兵器这些命门的领主外,无人能够处理。 “……大人,坏事了。” 私卫首领干涩的说。 这个从领主的父亲开始就服务于泰瓦城的老干员穿着的黑衣风尘仆仆却没有鲜血,好像冲突从始至终就游离于现场之外。 “坏事,还能有什么坏事?那帮刁民罢工了?” 领主不耐烦的挥挥手,如果只是这种小事他就该让首领培养继承人了! 他不久前和菲林商人谈判的合约非常有利,似乎某个隐秘势力在秘密孵化,需要巨量物资的情况下完全不在意翻了几倍的价格。 原本是在卡兹戴尔代工城市里随便选几个,而他因为和负责采购的菲林商人还算熟悉,打算用常见的商业手段吃下更多的订单。 至于本就压力极大的工厂再次压榨工具人? 领主继承了父亲的暴躁性格与冷酷手段: 他打算用裁员的名义引发一帮蠢货最直接的内讧,最后再以更低廉的工资和让人绝望的工作时长接收在争斗中遍体鳞伤的内卷胜利者。 反抗? “泰瓦城是个什么地方?是我祖祖辈辈经营的地方!兵?所有的私兵都是我选的!武器?这些武器没有我的首肯谁能用?一帮泥腿子连根像样的木棒都削不出来!” “粮?一开始整座城市的粮食就全在咱们手里,想让哪家吃不饱饭就让哪里吃不饱饭!何况那帮商人就算看利益也不会和一帮吃不饱饭的泥腿子站在一起!” 领主重复着自他父亲开始就一直持续的“丰功伟绩”,以此嘲讽私卫首领的无能: “他们罢工又怎么样?叫上私兵压下来!杀几个杀鸡儆猴,叫他们明白明白谁才是头领!在都给我饿上几天,知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生身父母!” “卡兹戴尔现在的鬼样子他们看不到?一帮逃难到这里的蠢蛋能不知道被赶出城就只有饿死?就算活着碰到那帮佣兵也是剁了脑袋寻乐子的下场!” 似乎是臆想了一帮跑出泰瓦城的贱民会遭遇什么,萨卡兹领主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乱世人命不如狗,手里没兵没粮的泥腿子就算逃过了压榨也不过命如草芥。 他得感谢两位殿下。 因为这场内战脱离管束的领主可以肆无忌惮的用比平日严苛得多的条件招收活不下去的贫民。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平日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草菅人命的压榨,在风霜酷寒的环境里那帮泥腿子还得叫他一声救命恩人呢! 这世上理想主义者永远都是少的,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到最后一个阶级分明的城市都会演变成剥削者对被剥削者残酷而完美的掠夺猎场。 如果不用残酷的方式拿到外快,哪里来的钱去精修武备?哪来的粮食去养那些投奔他的强人? 如果没有这些,在一场乱世中,一次佣兵们自发组织的兵灾就足以夺走实现理想的一切! 这是一场比烂的竞赛,高尚者不得不烂下去,而卑鄙者如鱼得水。 领主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满足自己的良心——虽然干出这些事来若是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 但用一些假的不能再假的空话把自己的高贵和慈悲显示,把暗地里的龌龊和恶毒掩盖无疑让人自满。 可惜,这次私卫首领没有满足他一直以来“算无遗策”、“风雨不惊”的虚假人设: “大人,和泥腿子没关系。” “警卫系统已经完全背叛了您,他们控制了城门,放进来一支部队。装备精良到维多利亚集团军都没那么好,私兵别说抵抗了,能站出来的都算是勇士。” “这种大事你不会一开始就告诉我?!” 领主当场就跳了脚。 突如其来的攻击往往是最难防御的,从未明之处递来的毒刃总是能取得最微妙的结果,不知何处的部队让他连求援方向都难以决断。 空仓的密室一时悄无声息,只剩下领主不断踱步的回响悠悠流转,空洞的足音搭配只有蜡烛的封闭密室,映的中年萨卡兹常年保养的良好面皮阴晴不定。 无论最终如何,领主都决定了紧急求援目标,烦躁的错杂声终于停止下来。 他虚弱的张开口向私卫首领吩咐: “去阿玛那里找他的领主,说他的条件我都答应了,请求发兵支援,但不要告诉他攻击泰瓦的部队装备如何,把人数夸大。” “另外再去找马隆的领主,叫个聪明点的,也说什么条件都答应,但要把敌人换成阿玛,但不要说人数厉害,只说装备精良。” “还有……” 周遭或强或弱的领主被萨卡兹人挨个说出,从他越说越顺、愈来愈有条不紊的语句词序来看,这位统治泰瓦的大人物明显做了极为详细的功课,以至于危急关头仍旧能不假思索的安排。 哪怕他自己都没 想到中人之姿的自己居然有如此急智,虽然此刻不是该夸耀的关头但依旧难以掩饰此时的胸有成竹: “……我会和这帮商人一起走密道,现在这些维多利亚来的傻哔一样把护卫留在了外面,我可以用私卫的保护拉拢他们。这么一来维多利亚的订单一定能成!” 从惶恐到平静,从不安的颤抖到绝处逢生的稳重,领主就这么完成了逃出生天的安排。 以私卫首领的经验看,哪怕老领主在逃命方面也是赢不过新主人的。 但他此刻已经不这么想了: 黑衣的私卫露出视死如归的笑容,扭曲的脸庞却比哭还难看。 他只是指了指领主的背后,随后拿起随身武器冲了上去。 他居然连呼喊的勇气都没有! 领主被他的反应唬住,下意识地往前一扑,在飞跃过程中反应过来的他吓出一身白毛汗: 一直有人在昏暗的密室里观察他的谋划,直到谋划结束才大摇大摆的暴露出来! 但他也不敢做什么了,此刻别说是什么带来利润的维多利亚商人,就是他娶的那十来房姨太太都没有他自己的命重要! 一直保持锻炼,身体还算强健的领主顺势在地上一滚就奔向房门,老管家和私卫首领在他印象里一定能拖延一段时间——足够他逃跑的时间! 当他的手碰到把手上打算撞开厚重铁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室内情景: 黑色的细线像是无穷无尽的水草般在空气中洄游,优雅的舞动掺杂着致命的危险。 无论是老管家还是私卫首领,都在动作的过程中被细线反复穿过了数次。 领主回过头时只看到了黑色细线好似影子一般重新回归黑暗,随后就是漫天血花、腥肉、内脏乃至恶臭的粪便向他飞舞过来。 ——已经没有什么首领和管家了,细线把完整的身体切的无比零碎,去维多利亚修过解剖学的领主都分不清那一块碎肉曾经在那处组织做过工了! 细密而残忍的艺术伴随渗入骨髓的恶臭让领主胃部一阵翻涌,但他不打算放弃。 所有的感情都锁定为逃生,他使大力气撞在了铁门上。 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 惊觉声音不对的领主用余光观察房门。 然后,眼里求生的光骤然溃散,一切反抗都消失了。 一瞬间他仿若跌入无间: 黑色的房门上缠着密密麻麻的丝线,在他忽视的墙角里蜿蜒曲折,最终归结在杀死私卫首领与老管家的凶手手里。 第十二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一) 乔仑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男人在逃脱无望后颇为多变得扭曲表情。 瞳中光赋予的夜视能力里这位养尊处优的萨卡兹领主身体红色|色块向头颅与心脏大量移动。 剧烈波动的面孔哪怕是如今遍布各种磁场的视界里,那张因为色块与血液流动而显得模糊的脸颊都意外的狰狞。 像是野兽派的扭曲作画一样。 乔仑看着萨卡兹领主扭头冲来,以至于原本还算庄重的面部都扭曲如恶鬼,于是在心里随意给他下了判断。 虽然从前世开始他就只对写实和还算写实的印象派风格还算接受,野兽派和极度抽象的印象画作对他还为时过早。 即使毕加索的亲笔作画与名不见经传的画家所作的写实风景画出现在眼前,对艺术两眼一抹黑的乔某人估计也会像熊瞎子掰苞米一样选择看得最舒服的风景画。 虽然事后肯定会因为前者极高的价格而捶胸顿足。 当然,可能也不一定。 毕竟乔某人至少还是知道毕加索本人在画各种支离破碎的画作前,在写实风格画作方面依旧是个中高手。 但眼前领主的扭曲表情在瞳中光里的显示真的很像那位艺术名人的《少年》…… 奇形怪状的色块因为无望的挣扎而反复跳跃,同一个人的面部因为温度、血液、心灵、夜视、磁场五种视界组合观察显得怪模怪样。 拉普兰德觉得只能看到血肉的自己如同深坠地狱,却不知她视界里如同辉光的神父本体早已主动深入地狱中点。 人类的适应能力总是比其他物种强一点不是吗? 像是挥舞鞭子一般甩动手腕,右手五个指节压了压,遍布密室的黑线就全部收紧,轻而易举的镇压了拼死一搏的萨卡兹壮汉。 嗯,确实是壮汉,而且长期保持锻炼。 乔仑像是挂十字架一样摆弄领主,让他双腿并直两手平举,被做成一副拉特兰人可能会更熟悉一些的受难图。 虽然看到恶魔摆出这种姿势公证所的执行人更可能激发源石铳枪给这个亵渎信仰的沙哔来上一梭子。 可谁让乔老爷高兴呢! 意识到在劫难逃的领主放弃了挣扎,他甚至不敢叫骂,只好让引以为豪的肌肉在被黑线紧缚的衣裳里若隐 若现。 待到一切结束,他终于有时间看清埋伏在密室的刺客是什么模样。 一个“黑影”。 详细的说,是一个罩着浓郁黑纱的人形。 在本就昏暗的密室里,一层黑纱给了他如鱼得水的环境伪装色。 不,领主对自己说。 如果只是伪装色话,私卫首领绝不会一无所知,致命的杀手埋伏在身边,身经百战、同样在刺客方面有相当丰富经验的私卫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这绝不是什么伪装色导致的结果。 仿佛一层一层的蛛网互相串联,领主猜到了黑影一定精通某种隐匿源石法术的现实,然而这份后知后觉的精妙无法拯救他。 无望的领主只能像个娃娃一样被摆成十字架形状,让黑色影子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让领主遍体生寒的目光。 这不是看到肌肉猛男的不怀好意,而是看一个可以任意摆布、随便观察的实验牲畜时才有的目光。 当这样的目光凝聚在领主的要害上时,坚强的男人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一个人从生命到尊严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简直令人发疯! “精彩的想法,驱虎吞狼、左右摇摆、瞒天过海、巧取豪夺被你玩的是明明白白。但其实毫无意义,这些被你提及的人终究会被我找上,只是在时间上或早或晚。” 名为乔伦的黑色影子如是说。 领主沉默不语。 半晌,想明白该怎么做的中年男人才在激烈的心理斗争中理清了自己在什么位置,虚弱的对乔仑讲: “我愿意投降,请饶我一命。我认识很多领主,如果你想要攻击他们,我可以提供情报或者带路,也可以拿着资料带你们的人到这些人的城市赚开防御。” “我还有长时间的管理经验,在之前的十多年里我让居民本本分分的完成所有任务,可以让他们做您要求的一切工作。” 发现乔仑不为所动后男人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咬咬牙,又向乔仑述说自身价值: “我愿意把这些年所有财产的一半送给您,您的领主给您的薪水想来是没有我这些年积累的多的,现在他们都是您的!这还只是您饶我一命的报酬。” 萨卡兹人沉默了一下,即使看到超出想象的源石技艺与可怕法术,他还是愿意尝试一次,希望能在这看起来不会背叛主子的刺客眼里看到给他自由的价码: “如果您放我离开,我所有的财产都愿意送给您,我在维多利亚还算是认识一些人,逃到那里我可以向所有朋友介绍您的慷慨和仁慈,所有人都会给您或者您的主人一点面子!” 嗤—— 乔仑竭力想要忍住内心里的滑稽与荒谬,却还是忍不住讥讽的笑了一声——好吧,他根本就没想维持什么扑克脸,降临到影魔身躯的乔某人完全是游戏人生的态度。 他许下的东西对乔仑有什么益处呢? 他的愿景里没有这些萨卡兹贵族存在的余地,也不准备许诺给任何人关于卡兹戴尔的利益,至于领主给出的财富? 泰拉上的普通人确实会对这些金闪闪的珠宝和花花绿绿的票子感兴趣,可学过一点政治的都知道这些废纸没有公信力什么都算不上。 当卡兹戴尔重新在乔仑掌中起舞时,领主这些好笑的纸张他可以在市场限度内随便印刷。 左右不过是一票废纸而已! 当一切物资都掌握在乔某人手里时,他说这东西是废纸,那就没有人能反驳。 至于什么维多利亚的熟人? 这个压榨萨卡兹压榨个欢实的蠢货就算认识什么大人物又哪里会懂乔仑想要做什么呢? 与那些注定不会走在一起的人走在一起别说快乐了,不互相捅刀都算是祖上积德。 既然如此,发展和他们的关系有什么用呢? 是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四处寄生的不香还是在维多利亚皇家学院里肆无忌惮吸取知识的学者们不够努力? 所谓的管理经验只是粉饰出来的笑话,哪怕是个庸人在给予几次失败、教训与教育后都会驾轻就熟,何况石中景里蕴藏的阴谋与策略早就被织成一个个完整梦境跃跃欲试? 领主所谓的优势在乔仑眼里一文不值。 迟来的中秋快乐! 祝大家中秋快乐! 中秋真是个好日子,一个特别适合作者请假过节的好日子,再加上阿言第一次主动喝了一点酒…… 酒壮怂人胆,突然就想躺着看小说,剩下的什么都不干。 emmm 应该没醉,应该吧。 中秋是个很适合小酌访亲的日子,阿言也去了,感觉还好,家长里短的谈了不少。 心旷神怡? 意散神弥_(:зゝ∠)_ 大中秋的别熬夜啦,都早点睡,养好身体。 身体是最重要的本钱啊! 我们还得看祖国在 台湾建高速呢! 不能太累,也不能太松弛…… 学生党肯定不能松弛呀,还得考试,做卷子,读书,考试…… 阿言就不用啦,看书就行。 祝大家中秋快乐! 突然就是想躺着不动弹做条咸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大家中秋快乐! 我还不能放弃呀…… 会更新下去的,想看看有多少人在看这本书,能给个间贴回复看看吗? 第十三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二) 虽然在心里嗤笑了数次领主的短视和愚钝,乔仑还是满不在乎的站在这个被黑线紧紧捆缚的男人面前一言不发。 说不上什么特殊情感,埋伏包围再一波端掉在大厅里商量如何压榨领主与他麾下贫民的维多利亚商人的工作也早早有白羽毛负责。 乔仑只是想看看这个最平凡普通不过的领主能做到什么地步,他又是如何思考卡兹戴尔如今被鲜血与阴谋肆意涂抹的局势的呢? 领主觉得自己颇有急智,可在他之前被同一个流程攻下城池的领主们做出的动作可比他有魄力得多。 幽浮城的领主源石技艺非常强悍,可以短暂地制造一片无法观测的黑色雾气,原本作为逃跑技能无往不利的天赋被英勇的领主当做进攻手段用,配合他进攻的内卫也是夜战与听力战的好手。 深岩城的领主高瞻远瞩,在很久之前就设立了被攻击后如何做的自救方案,他的私兵再被第五军团攻下城池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信使求援。 而领主本人在领兵巷战和源石技艺方面都有涉猎,自己还是个苦练不辍的剑术大师,带着一帮精挑细选的私兵舍命奋战。 至于什么银丰城、日珥城就更不用说了,这些领主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不输血未冷潜力与威力的源石技艺。 最普通的一个都能操纵立场把整个城市漂浮起来蛇形走位,要不是分配到他那边的第五军团分队早早就拿到战略部猜测他的能力而特意准备的血未冷炸弹狂轰滥炸,漂移起来能甩出五|连|发卡弯的操纵者早就带着他的小破城逃之夭夭了。 最厉害的之一能吸收光能短暂光化,无论是逃命还是攻击都可怕至极。 此时就考验到羽毛们的情报收集能力了,发现如此棘手的敌人战略部特意向乔仑申请调用马卡龙…… 结果还有什么提的必要吗? 先用普通军团的假象让领主耀武扬威、显示威严,随后隐藏在不起眼白羽毛体内的马卡龙瞬间附身,不顾强力源石技艺对傀儡的影响极速偷袭。 伴随一个备用身体迅速感染爆破,酷似大将黄猿的领主被叠加身常在超频模式,速度是普通泰拉人五百多倍的马卡龙一秒内五百记精神鞭笞、精神摧毁、精神破坏乃至精神污染轮流伺候。 耀武扬威的瘦削青年刚刚还在一帮盲目信任的私兵欢呼声中高举手臂,志得意满的好像一位泰拉偶像。 下一刻身形一僵,连痛苦的吼叫都没法出来就死于马卡龙不计代价的狂攻——就向乔仑拼命隐藏自己一样,面对奇形怪状的源石技艺哪怕是天骄人物都可能瞬间没了命。 即使光化又怎么样?精通精神源石技艺、即使不用各种精神类攻击记忆也能够通过共享垃圾信息瘫痪能力发动的法术大师早就虎视眈眈的等待偷袭了。 年轻人不讲荣誉不讲武德,拿着AK、RPG甚至小型云爆弹就上了场,身上穿着一套新型材料设计的护身盔甲——对常年磨炼手脚功夫的老师傅打击是何等巨大历史已经给出了结果。 何况这位年轻人明明拿着如此危险的兵器,为了防止老师傅逃跑还是没等登上舞台就把一票武器扔出去了呢? 为了防止老师傅假死年轻人连同归于尽的云爆弹都点了! 如此生猛的攻击下老师傅还想活着? 于是“黄猿”乖巧饮恨。 如果马卡龙不出手,能用“黄猿”这种称号形容的狠人可不会手软——如果是能力厉害开发差劲的乔仑更倾向于给他起名“光之侏儒”…… 众所周知,黄猿在三大将里身高不是最高(滑稽)。 结果眼前这位自鸣得意的二傻子一无所知的向乔仑许下承诺,用那些难啃的硬骨头不屑一顾的浮财来诱惑阴沉可怕的“阴影”? 但乔仑转瞬就有些沉默:如果他没有获得血未冷,或者说,他没打算不择手段的变强,只是过安生日子,他是不是会假意与这位研习了父亲子爵爵位的领主合作,再榨干他的财产、偷窃他的一切后没有一点顾忌的离开? 甚至和这位偷偷藏着的几房姨太太来上一段曹贼之恋,让丞相的传说再次流传在卡兹戴尔? 他想的愈发深刻。 但子爵领主没打算放弃挣扎,他还在用自己能拿出的一切作为筹码开始胆大包天的收买: “我是卡兹戴尔有爵位的 实权贵族,无论是摄政王还是皇女殿下都承认我的法统,只要您放了我,在卡兹戴尔这片地方我还是能聚集一帮佣兵占山为王,在想办法攻下一个小城,没多久又能源源不断的赚钱,我愿意和您分享我获得的一切!” 子爵不敢想失败后自己的下场,于是极尽讨好的向乔仑乞命,从天然的法理到可行性极高的压榨计划,可怜的男人在明显不适应谄媚表情的脸上强行做出令人舒服的笑容,试图从乔仑手里获得自由。这是最常见的收买可能。 至于没眼力见,嚣张无比、用一个信口胡诌的秘密空手套马卡龙的蠢蛋,或者故作雍容华贵,试图用气度让杀手留下自己一命的穿越者常见人设只会被一刀枭首解决问题。 ——现实里哪有那个美国时间给案板上的鱼肉讲那么多话拖延时间? 不把最有诱惑力的选项用最浅显直白的语句说出来还想求得一命? 没等矫揉造作的把台词说完就够敌人把那颗中空平滑的脑袋开瓢了! 至于用虚伪的诱惑信息激发人性贪婪? 求求不要把关押捉拿的人当做雷剧里智商捉急的傻子土匪了! 人家那是因为剧本人设忍着恶心演出来的! 现实里用这种不知真假的消息忽悠眼前明显是经过良好教育、精通源石法术的军团刺客? 不要命也不能这么挥霍呀! 子爵的求饶激发了乔仑的兴趣,他就这么在紧缚的状态下向子爵提问: “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即使这两个萨卡兹王室挑起了内战,让卡兹戴尔一片荼蘼,你似乎还是很支持他们?” 第十四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三) “?” 领主愣住了,无法理解的他只能用一声暧昧的鼻息回答这过于大逆不道的问题。 但乔仑这次颇有耐心,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果断冷酷地处决一切不安因素,而是认真的等待对手的回答。 当然,这也和领主很弱有关,面对“黄猿”那种“我,即是光”的变态,乔仑只会也只能把这位对手的头打爆。 探究哲学与思想终究是在吃饱饭、喝够水、睡足觉、活的不错的基础上延伸开来的。 面对有逃跑能力的对手还要磨磨唧唧,智商不低到某种地步干不出来。 乔仑的沉默让领主意识到了这次战斗的非比寻常,某种深深隐匿在思考深处的不祥预感在大声尖叫。 但始终不敢去想也不打算去想的他只是非常疑惑的重复着: “我是殿下们都承认的贵族,可以统领一城之地,用这个头衔和一点小钱我可以拉上一批佣兵,到时候夺下个小城再重复现在的流程,一定能回报您。” “我的意思是,既然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把卡兹戴尔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平民在流血,小贵族也在失去,只有大贵族在生吞活剥,为什么你还是对你的殿下深信不疑?” “你和其他领主就没想过组建一个联盟共进退?也没想过和其他势力合作裂土封王?” 发现子爵无法理解自己意思的乔仑不得不引申解释了他的话语,为了让子爵不致曲解他不得不说得更加残酷和野心勃勃,以此获得真正的答案。 难道要我像凯尔希那样的谜语人一样来几句? 乔仑暗地里想到了这样的情景,忍不住一阵恶寒: “王者之血于这片大地上正在失去意义。” “自诩高贵者的冠冕为何不能在卡兹戴尔升起?” “在红龙凶狮与巨熊卑劣的分食那伟大帝国时,从残尸与饕餮间隙新生的国度至今仍旧存在。” “即使如今,他的母国,被狮子占据的红龙之国还在试图弥合裂痕重归一体——并贪婪吞下他同样卑劣的孩子积攒的血肉。” “不义的先行者早已把脚印拓下,为何从始至终忘记盟约与血誓的‘高贵者’仍旧踟蹰不前?” 难道这样说话,这帮连话都说不全,各种自作聪明与故作高深的泰拉人就会明白? 乔仑不得而知,但其他与他共享视野关注局势的羽毛却觉得颇有意思,或男或女的哄笑在灵能海里波荡起伏,不少乐子人撺掇乔仑对着子爵来上一段。 说不定这个还没到谜语人级别的泰拉萌新就懂了呢! 不要扯淡! 乔仑尖锐的拒绝了一帮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图一乐的想法,虽然他的灵能波纹也跃跃欲试: 天可怜见,离开巴别塔的时候被特蕾西娅祖父的祖父时候就是勋爵的猞猁泰拉人就臭着一张脸对他疯狂谜语人了! 也不知道泰拉这样说话遮遮掩掩,一个目的被车轱辘话反复翻转隐藏绕弯是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但考虑到装神弄鬼不是自己的强项,乔仑还是拒绝了当一把低配凯尔希的诱惑——虽然现在在他的估算里,偷袭解决那个嘴臭老猞猁十拿九稳。 决定了!以后 要用行为规范强行纠正不说人话的谜语人! ?你问为什么一直偷袭解决敌人? 偷袭稳啊! 极其适合老银币,泰拉上千奇百怪的能力太多了,想要迅速解决问题就不要玩什么骑士的尊严或者强者的礼仪,能偷袭就偷袭,解决后对着尸体玩石中景通灵不香吗? 除非有什么不得不辩论的东西存在,否则石中景与血未冷·秽土转生足够完成杀人越货一条龙了! “!” 乔仑不加掩饰的说辞和子爵接触到的言谈举止完全不同,往常把茹毛饮血描绘得古老优雅的话语消失无踪,理由与目的被如此浅显的交谈出来,让多年来习惯于深沉含蓄语言的领主颇为不适。 但命毕竟在别人手上,子爵最后还是不得不讷讷的用同样明显直白的话把从心这个在萨卡兹里不太好的词汇包装出来: “我哪里敢干这种事呢?那可是两位殿下啊!六英雄带领萨卡兹们抗击外部侵略每一个萨卡兹都历历在目,每一位都强大无匹,而两位殿下更是王室,在他们的带领下卡兹戴尔一定会再度兴起的……” 发现黑影明显不耐烦自己虚与委蛇试探口风的车轱辘话后子爵立刻改口,开始把更为现实的理由说了出来: “虽然两位殿下因为内战不关注我们这些小虾米,但是王庭对萨卡兹贵族一直盯得很严。而且内战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到时候两位殿下发现我们做的小动作一旦报复我们每个人都付不起代价!” 他语气又急又快,明显是感知到乔仑已经起了杀心,急于给出让自己存活的理由——他还有一点微薄的希望,赌宫殿里的守卫能够发现异常,冲进来阻拦一下神秘人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 至于守卫反杀影子的想法有都不要有,从黑线杀人隐蔽又复杂的源石波动领主就知道除非两位殿下亲至否则这位刺客大师必定无人可制。 “你就这么相信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能结束战争,与王庭达成妥协后反手算账而不是你们和王庭一起脱离他们做事?” 乔仑还是不信。 “传闻特雷西斯殿下手下有一支赦罪师,特蕾西娅殿下有杀人狂魔阿丝卡纶带领的暗卫,而王庭的大人物底牌也是层出不穷。” 领主赶紧把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如数家珍全盘托出,也不管乔仑是否知道这些在贵族里绝不算是秘密的秘密,但为了显示价值,他还是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这些都是能在数万军队的包围中取下我的头颅的狠人,当然,” 发现乔仑对他夸张的形容不感冒后,子爵又赶紧求生欲拉满的补充: “真要有万人军队镇压他们肯定是打不过要跑的,可架不住这帮人暗杀呀!我们只是普通的萨卡兹贵族,就算比贱民知道更多的法术也不是这些威名赫赫军团的对手。” “所以哪里有人敢反抗呢?就算敢也都在雏形还没完成的夜里没了脑袋,我们甚至连是谁出卖和是谁动手的都不清楚,到最后所有人都认命了,乖乖当个贵族,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可以谁也不支持保持中立,呃,前提是地理位置足够偏僻,不是战略要地,而且大多数时候这意味着我们与王庭之间纠缠不清。其他倒向一方的就得防备另一方暗杀,我们把这个叫做卡兹戴尔的游戏规则。” 第十五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四) 不能独立。 “王庭杀手、赦罪师、阿丝卡纶。” 不能躺平。 “领主内部存在竞争,贵族之间可以夺下私产。” 不能庇护。 “内战不断进行,佣兵肆无忌惮,压榨平民获取武装应对。” 不能合作。 “领主之间关系尔虞我诈,即使有强行统合的高等领主也会被王庭招揽,甚至被不能明说的两位殿下的私卫处理。” …… 可以独立。 “黄猿”高居天上,借助阳光大范围攻击萨卡兹第五军团——他并没有精妙到将光线凝聚成高温激光的能力。 可以躺平。 雷桑德拉尔在卡兹戴尔边境纠齐了数量众多的难民,招揽了不少来自泰拉各国、被羽毛推荐回来的萨卡兹工程师,戏谑的隐藏在幕后,逃离了所有萨卡兹的视野,而三方都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沉迷于一场流血的内斗。 可以庇护。 在平民用痛苦的长时间工作换取微薄工资,再用这些薄薄的纸片子购买低劣的食物时,贵族、商人乃至佣兵中的强者都能拿到奢侈到不该出现在卡兹戴尔的好东西。 巴别塔那晚宴请佣兵的食物价值按正常的泰拉都市换算,足够一个城市的萨卡兹平民吃上一晚的黑面包——偏偏在贫民手里这东西涨价到花光大部分工资才堪堪填饱肚子的地步。 可以合作。 “黄猿”,“金狮子”(指一个人用源石法术使城池 漂浮蛇皮走位)……杀死这些强力领主后,能在他们的源石记忆与府中密室的书信里发现他们之间已经开始甩开一帮懦夫蠢货,形成松散联盟。 …… 不能推下两位萨卡兹王室的理由有很多,推下两位萨卡兹王室的理由也有很多。 子爵对自己的解释越来越信服,他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一样喋喋不休的向执掌他生死的黑影乔仑灌输王室在萨卡兹的重要地位。 以及获得王室承认的自己有多么高贵,和该压榨养不熟的贱民,走上人生巅峰。 而乔仑这样穷兵黩武试图扩展封地的领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终究需要王室承认的贵族来统治攻下的城池,留下作为优秀管理者的子爵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乔仑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在乎。 在灵能海里旁观者这场别开生面演讲大会的羽毛们笑的五颜六色七上八下。 连近日来思索领地内领民思潮倾向的雷桑德拉尔都讥讽的笑出了声: 子爵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从最客观的角度上来说,他连在雷桑德拉尔治下开展的夜校里学了三个月的年轻工人都不如! 他能拿出什么和这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比呢? 与“工人”这两个字意味的内容不同。 乔仑本人对这样压榨人潜力、近乎全是重复性劳动和机械式运动的岗位全无好感。 考虑到泰拉目前异常有趣、甚至有些畸形的工业设计水准,从哥伦比亚、维多利亚获得灵感的研究部工业部负责人伊吕波选择了最大胆的想法: 吞吃哥伦比亚雷神工业的先进技术以及卡兹戴尔人工智能理论,辅以维多利亚坚挺的工业设备,制造少人型工业流水线! 三大基础都来自于泰拉得天独厚的奇葩工业——哥伦比亚的工业思想与冶炼配方能够轻易制作大量性能良好、参数匪夷所思、能让地球材料学突飞猛进并掀起第四次科技革命的顶尖材料。 卡兹戴尔人工智能理论来自于二十年前在卡兹戴尔科技网上不起眼的小论文,名为“林登万”的用户一度让乔仑以为也是个穿越者: 极为超前的网络技术,与泰拉上少见的网络发展甚至出现了代沟。 网名“林登万”的家伙一定是个天才! 看来该查一查水表了…… 当时收获伊吕波在奇思妙想下,伙同冯·诺依曼、查尔斯·巴贝奇三只菲林猫猫共同设计的弱智能人工智能的乔仑忍不住开始继续新一轮的“泰拉大蛇仑计划”。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弄到那个“林登万”的尸体源石,乔仑的泰拉一统大业就能获得最快速最强大的进展: 高效、透明、公平公正、简单直白的管理系统; 快速、大数据分析、严苛精密、任劳任怨的宣传系统; 料敌于先、不断进化、疯狂弥补漏洞、刚正不阿的经济观察系统; 乃至检测公民信息,安排各地生产生活的宏观物资分配、养老资金、正常薪酬、社会贡献之间杜绝上下其手的基建系统…… 人与人之间必然会发生的磨损会降到最低,欺上瞒下、扭曲曲解、阳奉阴违的必然走向也将改写。 作为促进这方面的顶尖科学家,乔仑都已经给这位“林登万”嗝屁之后加入羽毛大家庭的衍生体想好名字了! 就叫艾伦·图灵! 至于这人还活着且宁死不从? 唉,为了泰拉的未来,为了泰拉人和平共处的美好日子,乔某人只好闭上刚正不阿的双眼,放下痛苦抽搐、所剩无几的良心,挥下屠刀了! 愿去往轮回转生的“林登万”同志能理解! 于是作为雷桑德拉尔特殊培养的新时代人才,这些被警察与宣传反复毒打,明白乖乖听从命令、努力学习知识才是最佳出路的萨卡兹葬爱家族小青年们脱下了卡兹戴尔战地风格的破旧衣衫、放下不久前还作为神兵利器保护自己的老旧兵器,以大无畏的精神走进了雷桑德拉尔殿下特意为他们开的夜校里去学习先进技术! 在名为【燃烧】实则参考圆神契约、把萨卡兹王者雷桑德拉尔近乎千年寿命燃烧到只剩三年的可怕光环威力之下,这些萨卡兹小青年如有神助: 只觉得一天时间比十天还多,精力充沛、才思敏捷,学习老师交的知识轻而易举甚至能举一反三,不少人在学习期间居然去雷桑德拉尔特意建造的图书馆自习工业基础知识! 在同样可怕的【狂热】光环作用下,年轻人们放弃了曾经画家、雕塑家、资本家等不切实际的想法,自愿作为不断发展的卡兹戴尔帝国工业基石,努力学习设备知识充实自己。 看似三个月,实则由于【燃烧】光环效果完全可以当做两年半时间看,而学生们也因为【燃烧】获得了十倍精力与十倍才智、又因为【狂热】获得了巨量的信仰加成…… 现在伊吕波已 经开始找雷桑建立新的工业流水线并大肆挖掘工业原料了…… 与这帮思想成熟、专业知识过硬、充满自我奉献精神和主人翁意识,愿意为卡兹戴尔奉献自己,即使认识到雷桑德拉尔野心也心甘情愿服从、把原本奉为天神的两位殿下弃之如敝履的有为青年比起来,子爵算个什么东西? 更别提雷桑已经因为子爵可笑的自矜自傲与经过光环强化、朝气蓬勃的普通萨卡兹青年极为明显的差距打算在领地内扩大光环影响了…… 第十六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五) “哪怕两位殿下也需要我们这群人治理卡兹戴尔,这个国家要面对天灾人祸,情势复杂人心难辨,您的主人为了安抚人心也会启用我的。”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能放我一马呢?就算把我献给您的主人,到最后也只会多出一个负责各项事物的统领官,您能拿到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功勋。” “哪怕是两位殿下,也不会杀死我,最多把我变成一个处处受牵制的领主,到最后还是和您没有关系。” “而只要您放我一马,我什么都能答应,奢侈品,钱,武器,美人……我都可以叫沾亲带故的远房们为您准……”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领主的喋喋不休被打断了。 男人迷惑不解的看向模糊不清的黑影,兴致勃勃允诺利益的表情一时僵住。 他是真的不理解乔仑为什么如此冷静——一个泥腿子总得想办法给自己留后路不是吗? 特别是一位强大的源石法师。 拥有强大技艺的法师们野心勃勃要创造一番大事业的情景他见得多了,而如此丰厚的切割足够让逐利冷静的法师们高抬贵手。 何况只要是读过卡兹戴尔历史的智慧人都会知道他们这帮领主对卡兹戴尔的重要作用。 这么多年王室和贵族舒舒服服的统治不都是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领头羊在一方面榨血供养,另一方面麻木贱民吗? 这是两方面的需求。 萨卡兹贫民无法面对频发的天灾和战乱过后一片混乱的卡兹戴尔,只有在他们——贵族的带领下才能团结起来生产生活。 而萨卡兹王室也需要压榨贫民获取血液维持卡兹戴尔的威严与荣耀,摄政王特雷西斯的兵团不知道有多少装备是用贫民的血泪铸成,又被磨刀霍霍的萨卡兹士兵重新挥舞到他们身上。 而特蕾西娅宣扬仁慈时一样要用到他们——同样的压榨流程,只是食品价格被抬高它们的贵族与商人们重新降下来而已。 ——已经生活到地狱里时,硫酸雨都能算得上千刀万剐的刀山火海里解脱的好气象。 就算乔仑背后的领主有什么宏图大志,他们这帮贵族一样会是最佳帮凶——反正都是一样的流程,最多换个模式。 不同于其他国度把问题抛在感染者身上转移矛盾,以及汲取感染者血液创造利益的好算盘。 卡兹戴尔上的萨卡兹是易感人群,用感染者把所有矛盾全部掩盖是行不通的。 因此需要领主们用种种手段把矛盾反复转移,让贱民疲于奔命,没有时间去想有的没的。 同时,卡兹戴尔又因为历史原因被泰拉各国严防死守解,每一任萨卡兹君主或者摄政大贵族都需要彪悍的民风获取武装。 散落各地的领主会是一道最佳的选取滤层,既能用娴熟的手段压榨屁民,又能选取出能力强大的萨卡兹,还是积极背锅小能手。 没有君主会拒绝这么一套日渐成熟且符合萨卡兹美学的体系不是吗? 上下分明等级有序自古以来。 现在不计代价追随两位殿下的佣兵不就是这些年不断统治下最显著的成果吗? 子爵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继续他的劝诱: “您是担心我言而无信吗?没关系,我的书房里……” 灵魂海里沉默一片,雷桑德拉尔原本在嘈杂的信息群落里与孔明交谈甚欢,恨不得卧龙先生立马结束龙门攻略,干翻魏彦吾车倒林舸瑞回到卡兹戴尔接任丞相。 清澈与清朗的声音波纹传递繁杂,交换频频。 可在子爵死到临头也认识不到究竟为什么而死,还在天真的做着以贵族身份延续统治的美梦时,两个人交流的声音突兀结束了。 而整个聊天群也因为如此卑微可笑的情景突然结束了讨论交谈。 一片静默中,还是雷桑给了回答与建议: 卡兹戴尔始皇帝:【可以了,我已经知道狂热和燃烧有多么厉害了。】 卡兹戴尔始皇帝:【可以了,不要再看如此丑态了,我会做噩梦的。】 乔老板:【所以?】 卡兹戴尔始皇帝:【你心里的杀意与不屑可不似作假……结束这一切吧。】 乔老板:【不需要他乘上诺亚方舟活过一场乱世?我看他说的挺有意思的 。】 卡兹戴尔始皇帝:【何必讽刺我呢?他已经不是新时代的人了,通往幸福与未来的船上装不下一个旧时代的剥削者,他和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乔老板:【——呵(**;)】 呲—— 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昏暗密闭的密室里再度只剩下乔仑一个人。 ——最明显不过的头身分离手术。 影魔状态的乔某人直接拔下了整条脊椎与一颗圆睁眼睛的萨卡兹头颅。 不提因为骤然失去束缚从躯干内喷涌而出的血色喷泉——乔仑利用影魔的影界潜洄让这腥臭的生命溶液匆匆穿过干练瘦削的苍白肉体,只剩下手掌还残存细微血痕。 乔仑只是沉默的看着子爵因为无法理解,于是带着从迷茫到惊愕转换、却连一半都未达到的头颅。 这是萨卡兹经过教育的贵族最真实的想法,因为被需要而有恃无恐,因为自古有之而自命不凡——特雷西斯也好特蕾西娅也好,只要他们想要卡兹戴尔稳定,就一定需要我们,乔仑猜测子爵就是这么想的。 就像一部分消极的羽毛想的那样,乔仑曾经也有过利用这些贵族成为领头羊牧民的想法,反应在雷桑德拉尔身上就是这位王者对贵族的想法与抱负期期艾艾。 一方面想接受他们的效忠获得【稳定+1】的欧陆风云评价,一方面惧怕这帮人无法无天导致的【腐败+1】评价。 他为此还打算用点数购买名为【更迭】的特质: 【更迭:支持你,喜爱你的人在领地上生命流逝速度缓慢至原速度一半,疾病率下降,身体素质、精神强度增加,厌恶你、反对你的人在领地上生命流逝速度增加至原速度二/五/十倍(可调节),各方面素质减弱,中立者不享受本效果加持。】 如何运用和一些相关对策结合就能轻易来一把“朕命你为格拉摩根伯爵”之类的事件,轻松解决不愿服软又不愿意执行政策,或者肆意曲解的王八蛋。 然而他们还是被这帮蠢驴的愚蠢与傲慢惊扰——即使有【更迭】这样的特质,乔仑也不打算在这里玩什么“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那一套了。 卡兹戴尔自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贵族的称号,一切都按照某种先例来执行…… 至于现在,让我们给那帮在宴会厅里无忧无虑的小猫咪们上一课吧。 乔仑想。 第十七章 送给维多利亚的小惊喜(终) 子爵走后,环绕在优雅宁静乐曲里的宴宾大厅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像维多利亚菲林嘲笑萨卡兹是土包子一样,萨卡兹也讽刺他们不过是沐猴而冠的陈旧畜生,但也因为如此,哪怕子爵离开,一群菲林仍旧能自顾自开展在维多利亚已经熟悉了不知多少遍的聚会礼仪。 宾客们优雅的用饱经礼仪老师轰炸、风度翩翩的标准姿势取餐交流,哪怕是不喜欢对方的话题,也能调整仪态故作惊讶,欣喜迎合。 子爵试图学习维多利亚的礼仪融入他们以获得好处,却不知道,为了如今这副故作优雅的仪态,从五六岁起就要学习贵族风度的菲林带着何样嘲讽的情绪冷眼旁观。 ——看一个荒野莽夫蹩脚的学习菲林的游戏规则,粗手粗脚的重复早就融进肌肉记忆的故事,偏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总会给猫猫们一种文化自信和帝国从容。 就像他们强硬贪婪的猫猫之国一样。 然而这帮愚蠢的菲林却忘了阿斯兰是如何卑劣的窃取权柄,又是如何残酷的用血与铁夺取原属于红龙的骄傲。 反而带着骄傲的宣称抢夺了红龙一半权力的阿斯兰是何等天生高贵,每一只菲林都以阿斯兰为荣。 可惜,天道好轮回,特雷西斯用比阿斯兰卑鄙的多的方法又占据了这个庞然大物的一部分,正默默发育试图撕开这份提供营养的胎衣。 拔下子爵的头颅后直接把无头尸身与残留在左掌上的挂件一起扔到影界的乔仑在菲林们看不到的黑暗中嘲笑。 就像穿越前的人类之癌一样,这些来到卡兹戴尔赚一票的菲林总是带着奇妙的优越感,高高在上仿若施舍,把被他们榨血的存在贬低的一文不值。 ——随后在欢声笑语里把“文明”带给“野蛮”,把“自由”带给“秩序”。 一方面嘲笑对手词不逮意、蠢兮兮的动作,一方面自顾自的忽视自己初期积累时,背后擦不干净的血与毒。 自认优越的蠢货们选择性忘记是如何茹毛饮血的烧杀掳掠,埋葬吞噬红龙过程中用过的恶心伎俩,只用“文明”、“灯塔”种种词汇心安理得的占据道德制高点。 本来就对这些原本象征美好,却被用来形容畜生的词汇开始PTSD的乔老板被他们矫揉造作的台词膈应的犯恶心,却不得不扼腕叹息当今维多利亚的如日中天。 —— 特雷西斯占据了伦蒂尼姆试图孵化萨卡兹借体重生,却不知道这帮菲林在暗地里搞了多少鬼,又有多少自作聪明的蠢货在与虎谋皮的过程中反复出卖了他。 萨卡兹在盲目的狂热崇拜中把这位野心家视作算无遗策的军神,可在愈发神异的乔仑眼中这位摄政王却像山竹——找对办法用力一开,敏感多疑的内心脆弱无比。 就像现在交谈甚欢的菲林暗地里埋藏的龌龊一样不堪一击。 从克莱恩传来的维多利亚各阶级报告和奥黛丽·赫拉负责的维多利亚贵族纪实里查阅历史的乔老板冷眼看着口蜜腹剑与墙上芦苇的现实剧: 这位菲林商人与那位菲林贵妇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早就掌握了动向,正暗地里取证准备离婚——她爱上了另一位有妇之夫。 而这位与菲林商人看似情投意合多次交欢的菲林女人暗地里却对萨卡兹奴隶情有独钟——她和她的一对儿女从享受到施虐几乎全程包办,一条龙服务玩得远在龙门的孔明都叹为观止。 至于她那不伦的儿女在暗地里都做了什么恶心事乔仑甚至不愿意记录,这帮从头到脚都沾着血混着泥的玩应和他们自我标榜的高贵也就剩下名词上的接近了!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对于注定会被扫进垃圾堆的历史糟粕,乔老板向来耐心颇佳。 · 轰—— 惊声巨响在因为人群而不显得空旷的宴会大厅里传出很远,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向所有理智尚存的维多利亚人宣告他们重金挖来的保镖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怎么回事?!!” “保安呢?!!!” 巨石投湖的激烈效果撕碎了淡雅温和的假象,向领主鼓吹贵族式优雅的维多利亚菲林此刻慌得像是他口中最不堪的刁民——浮躁愚蠢的尖叫与下意识呼叫保安而不是拿起兵器率先自保的稚嫩若是子爵还活着,想必是让他目瞪口呆的绝景。 哪里有什么生死置之度外的蓝血优雅? 不过是一帮泥腿子出身的自娱自乐。 可惜如此喧闹的场景并没有获得支持者的相应,商人们于混乱中试图冲向大门小径的自救行为并没有拯救他们的性命。 反应快的菲林在甩开被华贵礼服与繁琐裙饰拖累的累赘后忍不住露出笑容,却在追赶者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双手举起、笑容勉强的缓慢踱回。 ——所有出口都迎来了可怕的萨卡兹。 身穿黑色甲胄、配备军刀、弓弩乃至长枪的萨卡兹士兵在头上覆盖了一层遮住整个脸庞的面具,只留下冰冷的目光在窥视孔内狺狺扫视案板上的咸鱼: 何等冰冷彻骨,以致骨肉生寒?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士兵们先是挥舞长刀划开腾挪的空间,随后不等商人们继续动作就平举手中弩箭,“没有一点荣誉”的对准手无寸铁的维多利亚商人。 不是没有人试图浑水摸鱼,也不是无人试图借人多势众冲击队伍,但这只兵种毫不犹豫的对冲到两米内的敌人射击,无论生死无论伤残,精钢制成的弩箭以不可思议的流畅穿过了自信者引以为傲的坚韧肉体。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可怕队伍! 血流满地、哀鸿遍野的惨烈景象无疑震慑住了维多利亚的老爷们,发现眼前的士兵不会被他们自带的“高贵”、“自由”打动的菲林们在牺牲者渐渐低沉的呻|吟下异常乖巧的挤在一起,哆哆嗦嗦的等待幕后之人盖棺定论。 马克沁机枪发明出来时,游牧民族变得能歌善舞。 不吃维多利亚那套强硬主义的狠人现身时,菲林们乖巧的不可思议。 第十八章 收归卡兹戴尔所有 人心惶惶的僵持并没有延续太久。 当菲林们识相的双手高举簇在一起,向磨刀霍霍的卡兹戴尔第五军团第六连队示意他们只是一群弱小无助的普通人后没多久,一道黑色的影子就悄无声息的浮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灰发人形,纯红色毛绒披肩外挂,上灰下黑的连衣裙,行走间被带动起来的裙摆偶尔显露出纯白色的衬里。 这无疑是位尊贵的人,整身衣装从上到下都暗暗显示出故作高雅的菲林无法比较的精致秀美: 黑色的裙装下摆用金线绣着复杂古老的纹样,在左下摆汇聚成花朵式样的徽记,不少观察敏锐的商人认为这是她的家徽——也只有如此低调又灿烂的象征能配得上此刻静静走来的贵人无上的气质。 这同样是无法模仿的高级徽印,即使故作庄重的带上一顶黑色礼帽也不掩那份温和淡雅。 裙装中央收的极紧,惊心动魄的腰线也因为这份欲盖弥彰含羞不语。 丰满到让在场艳丽的贵妇明知不是正确场合依旧心生嫉妒的上围偏偏不需要这份凸显——但设计师明显想要让这份礼服更加动人心魄 ,所以刻意的收缩了曲线。 这是贵妇们无论如何节食都做不到的细嫩,只是这一处便让所有关注她的人明白这是何等尤物。 连顺着轻微足音划过的靴子都娇小轻盈——维多利亚舞会上漏的和凉鞋差不多的高跟所束缚的猫爪都没有这份可怜足趾来的幼小! 毫无疑问,这位气质娴静、身材能打的美丽少女不应该出现在如此血腥的现场,即使加上不明意味的黑色行李箱也不衬这到处哀鸣的死亡景象。 可她偏偏用鲜血一般的瞳仁习以为常的扫视四周,带着万分熟悉的平淡环视腥味十足的鲜血礼赞,而原本凶威赫赫的军团士兵们没有任何面对美丽女性该有的纷杂,只是安静而恭顺的保持瞄准姿势。 待到领头瞄准的其中一人快步走向女孩立正敬礼后,再无知的维多利亚人也知道了灰发红瞳的少女才是这次行动的元凶了。 这么年轻? 不少菲林心里一惊:岁月的流逝是无法掩盖的,泰拉上随处可见七老八十的老人顶着一张青年人的脸,可最坚强的伪装都不会遮盖岁月无情流逝后深邃的印痕。 何况商人出身的维多利亚人每次家庭教育都要反复强化对古老泰拉长生种的认知? 这些人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好处,但也隐藏着对不敬的雷霆震怒,不少菲林从小听的睡前故事都暗示这些人的神通广大与喜怒无常。 于是如何识别历经岁月的顶级大佬与冷静理智却底蕴不足的年轻人成为了菲林商人家庭教育的重中之重。 因为了解,所以无法理解。 眼前少女毋庸置疑年轻的很,即使气质超群脱俗也无法遮掩那从骨子透出来的朝气,与苦大仇深、用笑容或冷漠掩盖自我的老妖怪们差别巨大。 如此年轻却如此位高权重,直接统领一支意志坚定、作战娴熟的顶尖连队…… 幸运又不幸的来到宴会厅的商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意味着一批数量众多、后勤完善、工业程度相当高的顶级势力在萨卡兹扎根,而他们也有着完善的人才培养系统——任何人都不会认为如此诚惶诚恐的领队会是因为少女的家室而点头哈腰。 有本事的泰拉人不会连尊严都不要的讨好谄媚,何况所有士兵都不觉得这位女士的举动有任何出格! 这是一位年轻有为、家教森严的萨卡兹贵族,还统领着为数众多的部队,背后有最保守也能攻下多座城市的强大势力。 判断出这些信息的菲林们更乖巧了,即使有蠢蠢欲动的作死党也会被身边的同伴用撞击身体的方式提醒阻止,告诫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欢迎来到卡兹戴尔。” 美丽强大的萨卡兹女贵族轻飘飘的说。 和所有美好的想象一样,她有着非常轻柔的嗓音和端庄得体的态度,哪怕空地上被生生钉在地毯上的菲林还在低吟都无法掩盖此刻的风姿绰约。 但她的话语却不似声音一般柔美: “我是卡兹戴尔帝国第五军团第六联队指挥官,代号纽伦堡。现在向各位并不持有本国证件的客人宣布,以非法形成商业集团垄断卡兹戴尔经济、操控卡兹戴尔粮食市场价格、干涉卡兹戴尔内政、支持非法势力等十项罪名逮捕诸位。” “各位在卡兹戴尔的固定资产将被充公,非法不良竞争的流动资金也会被冻结,直到维多利亚方面给予回复为止。” 傲慢无情的语调神似维多利亚军方蛮横无理的巧取豪夺,与早已签订的合约大相径庭的惨烈待遇更是比那帮胡搅蛮缠的粗人更加让人接受不能。 商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前所未有的糟糕局势让他们忍不住回想起拿着大额订单回到维多利亚时被迫吐出大半果实的糟心下场。 一时间同仇敌忾的菲林们眼神乱飘。 没有人想做出头鸟,也没有人想要被这种无理取闹的罪名关进监牢,最终生死大权落入人手。 最终,还是有沉不住气的菲林在发现纽伦堡已经不打算等待沉默的人群回复,即将招呼士兵押解后,鼓起勇气向这位本应温柔慈悲的萨卡兹贵族小姐质询: “可我们只是维多利亚来的商人,最开始只是用送物资到卡兹戴尔淘金,是卡兹戴尔各个城市的领主邀请我们成立松散联盟同一物价的,您提到的罪名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能来卡兹戴尔淘金的商人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颇有急智的年轻菲林言简意赅的把锅全甩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子爵和他背后的人身上,利落的开始维多利亚特色甩锅: “所有维多利亚商业活动都得到了王庭与领主们的授权,粮食定价也是他们选定的标准区间,我们也只不过是把利润原封不动的加在定价上,大头都被抽成走了!而且我们雇佣的工人也都是一样的粮食成本,一样亏本经营啊!” 年轻人越说越顺,明显是想到了领主 与他们谈判时许诺分成的场景: 领主:“各位先跟着一起交,那帮贱民才会跟着交钱。得钱之后,各位的钱如数奉还,普通萨卡兹的钱嘛,三七分成!” 商人联盟:“你三我七?” 领主:“当然!不过各位也得给我份面子,从维多利亚的初加工材料订单……” …… 这还用说吗? 反正领主不再,商人们替他做了决定! 不久前才和子爵谈过的巨型菲林更是蠢蠢欲动,同样想起领主和他口头约定时允诺的好处,准备拿这份不落纸上的合约做文章。 “所以才是五项罪名而不是意图颠覆国度的重罪。” 贵气的纽伦堡冷冷的打断了菲林们试图摘出自己的好算盘: “与各位立下条约的领主与王庭都是非法组织,两周前王庭被卡兹戴尔君王雷桑德拉尔带领第一到第四军团覆灭,被他们组织起来的领主同样是分裂卡兹戴尔的危险势力,各位与这些势力合作,没有被判处死刑已经是格外开明的结果。” 轰—— 菲林商人们脑海剧震! 非法? 怎么可能非法? 王庭可一直是卡兹戴尔最正统的领导组织,是内战双方都在争取的重要筹码,怎么可能是非法组织? 但看到纽伦堡毫不心虚的判决与不见迟疑的决定,哪怕没有说话,只是观望的菲林贵妇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谋国! 和阿斯兰一样的谋国之举! 甚至更为酷烈、更为决绝,用最冷硬最残酷的兵刃生生从卡兹戴尔王室手中夺取这颗璀璨明珠! …… 没有反抗,没有虚与委蛇,所有菲林都束手就擒——这样的强人已经不是什么支持或者礼仪能打动的存在了。 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等待命运的裁决。 第十九章 边境伯爵 同样的事情在许许多多和维都利亚沆瀣一气的萨卡兹城市不断发生。 第五军团的分支连队在战略部拿着几乎称得上是降维打击的情报支援下势如破竹。 骄傲于自身源石技艺的萨卡兹人面对了远超六英雄带领下击败的外来者的新势力: 这些萨卡兹佣兵穿着以工业发达的维多利亚和军事设计强力的哥伦比亚都无法比拟的顶级装甲,搭配同样由强力合金制作、多种生物毒素混合涂抹的武器。 无论是长枪利弩还是短刀长剑,通通都是用未知配方但性能极为可怕的尖端工业制备。 如此精良的装备全员配置,设计师苦心孤诣的弥补所有战场漏洞——他们甚至连萨卡兹尖角部位都设计了特制保护套件! 武装到牙齿的全新装备即使是新兵都能凭此搏杀佣兵老手,偏偏被这层一场坚固的护甲保护的是相当精良的军团…… 现今,还躲在卡兹戴尔外围瑟瑟发抖,焦急于联合的萨卡兹领主已经完全承认了这是一支素养极佳、能力巨强的顶尖兵团。 无论是攻下城市的速度与完成占领后无人逃脱的后果都让不以为然的贵族认识到这是何等可怕的兵团。 最为不祥的是,他们席卷卡兹戴尔的方位明显是王庭方向…… 这合理吗? 存在着卡兹戴尔寿命绵长的恶魔里最优秀、最老练也是权力最大的贵族领主的王庭被第一个覆灭? 不是没有人想过王庭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只要等待一段时间这场惨剧就会被反戈一击直袭对方内部的王庭大佬解决。 怀着这样想法的领主不屑一顾的品味嘴里普通萨卡兹贫民工作一年也未必喝的上的红色酒液,被|干涩的味道冲击的作呕。 维多利亚明显没对这种“智商税”上心,草草准备就用货车把劣质酒浆运给花大价钱抢着要的萨卡兹土鳖。 第一天,领主一口吐掉包装得精美高雅的劣质维多利亚红酒,信誓旦旦的表示再也不会买这种可笑玩应,心里却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应维多利亚风格的酒浆。 至于一帮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远在天边的军团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王庭的大人物会解决一切的! 第二天,领主再次尝试干涩恶心的劣质红酒,咬着牙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 这种维多利亚来的高级货很贵的,他也是托现在人心惶惶的本城维多利亚商人采买的…… 虽然那个攻下一个又一个城市的萨卡兹军团据说又攻下了大半个卡兹戴尔,可他们还是和领主管理的城市相隔甚远。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特雷西斯殿下与特蕾西娅殿下各自的兵团呢! 第三天,领主不打算和维多利亚的好东西了——库存快不够了,现在打算回到维多利亚的菲林商人有很多,再等新的红酒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进攻贵族领导城市的萨卡兹兵团果然不再进攻了,虽然他们给远程观望的信使的消息是全军修整,但领主更相信是总部遇到了大|麻烦。 比如说被他们蒙骗的王庭恼羞成怒反手干掉和他们距离不远的乱匪头目。 至于王庭和乱匪合作? 别逗了! 什么时候匪徒能和最高议会合作了? 得许出什么样的权力与诱惑才能让这帮已经是卡兹戴尔最顶层、徒子徒孙遍布贵族圈、领导的族人同样是卡兹戴尔军方顶级势力的老家伙们认怂? 更别说摄政王特雷西斯明显对王庭相当看重,两者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在贵族聚会时多少贵族津津乐道! 他们停下了,肯定是王庭对大后方动了手! 领主听到好消息美滋滋的想。 说不定这支强大的军团就是乱匪的最后手段,内部空虚到王庭的大人们反应过来就一套斩首战术搞定一切呢! 都是萨卡兹,他们一定会不得不归顺到王庭手下,到时候每个贵族都得到一支私卫,让这帮泥腿子效力岂不是权力大增? 连一口咬定毫不让步的特蕾西娅都会被我们威胁着退步! “去酒窖,把那瓶我最喜欢的多索雷斯日出拿来!” 想到妙处领主忍不住打算满足口腹之欲,对侍立身旁的女佣吩咐道。 这是最近新来的女佣,由他劳苦功高的老管家推荐,虽然姿色不佳,但最趁他心意。 “是。” 侍女似乎也不好奇其他下人颇感兴趣的陌生军团,只是答了一声就快步向酒窖方向走了过去。 激烈的行动并没有在地面留下刺耳的杂音,据老管家承诺,这位气质还可以的萨卡兹女人接受了维多利亚女仆学院的专业训练,能满足他越发挑剔的用人习惯。 至于结果嘛…… 挺不错的! 领主用右手摸着下巴,为把举止得体、干练沉默的女仆推荐给自己的老管家点了个赞。 就是姿色不好。 拿到女仆不动声色用托盘和酒杯献上、清洗干净、拧脱瓶盖,只等他拔开的“日出”的领主有点贪得无厌的想。 第四天,休整还在继续。 领主又一次举办了宴会,邀请大着胆子留在城市里的菲林吃喝玩乐,期间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简直不为外人道也! 这次陪着他的是早早就选中的情妇人选,领主打算趁着酒会用虚荣与名贵首饰攻陷这位早有意思的萨卡兹美人。 结果相当顺利,菲林人对他稳定的局势非常肯定,也被他信誓旦旦的理由说服,许诺和商盟申请,把那些被攻下城市领主的订单交给他。 至于早就超负荷运转的萨卡兹贫民? 一帮贱民而已,又能干什么? 能吃点黑面包都是我看得起你们! 抿了一口香醇的“野莓”,领主对维多利亚的高等红酒再次起了信心,打算回去再尝尝。 身边的美艳女郎果然被奢华高等的宴会迷了眼,愈发对他情投意合,宴会结束就让领主尝了鲜。 这才是高贵人该过得日子嘛…… 领主一边开始浇花松土的工作,沉浸在为萨卡兹人口大业献计献策的生人运动,一边快活的想。 至于早上收到、听说颇有异动的强悍军团? 那是什么? 有大床上的萨卡兹女郎香吗? 第五天…… 第二十章 噩耗 第五天,领主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抬眼看到的便是旁边暖玉温香选的粉红色床帐,天鹅绒的柔幔层层叠叠,像是昨天夜里天国一般唯美梦幻。 领主动了动赤|裸的身躯,旁边的美人低低的轻吟了一声,用脸颊腻了腻领主宽厚的臂膀,又沉沉睡去。 她可真美啊…… 领主想,用小臂感受了下,享受的在柔软的床铺里舒展身体。 嗯,比那个女仆好看多了! 可谁让我要求这么高呢? 找一个随心的佣人实在是太难了,老管家为了他严苛的品味和吹毛求疵的习惯操碎了心,终于在头发白了一半的时候勉强找到了一个教养合格,姿色却只是中人之姿的合格品。 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领主美滋滋的想。 但他想的太美好了。 一声闷响,原本严丝合缝的房门被打开,领主原本推算的萨卡兹女佣走了进来,穿着厚重庄严的长身女仆服,把身体遮掩的严严实实。 ——虽然她平的可以去当锉刀,但领主还是对她细致入微的照顾非常满意,拒绝了换下她的提议。 被突兀打扰的领主长吸一口气稳定心态,他被这样神出鬼没的行为吓得脑门冒汗,差点就以为是屯在遥远内地的 萨卡兹兵团打过来了! 还好还好,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下人。 领主想,恼怒的看向打扰他清晨温存的女佣。 “看样子您醒了。”女仆向他微微鞠躬,“贵安,祝您每日清晨都清澈如故。” “嗯,早上好。” 领主的怒视被打断,他下意识觉得此刻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而女仆只是过来提醒他洗漱工作,于是抽出手臂撑起身躯,接过女佣递给他的洗漱用品准备前往盥洗室。 不对! 领主习惯性鼓起肩膀放松筋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安排了! 砰——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盥洗室的名贵木门,一脸扭曲的看向正收拾衣服的女佣: “你搞我呢?!” 相貌只是端正的女人快手快脚的折好衣物,又把带来的新衣从脚边的袋子中取出叠好,交换后端起,放在领主面前,才冷淡的和领主交流: “建议您立刻洗漱更衣,昨天您设立的计划表显示上午九点将与维多利亚商人会面商讨卡兹戴尔局势影响,现在已经八点一刻,我在车上带了早餐,希望您能喜欢。” “oh no!!谢谢,辛苦你的提醒!” 领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在反复无常上,以和打开房门一样的速度冲了回去洗漱,临走前特意吩咐女仆长带过来的其他女佣留下来为内定的情妇收拾房间: “我来不及对她说什么了,但对她尊敬些!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无视瑟瑟发抖的新女佣,领主非常没有耐心的和女仆长一起登上马车,一边吃早早做好,用保温桶保温的麦片粥与三明治一边听她介绍早早定好的商谈内容。 还好,问题与五天前他面对的事情大同小异,菲林商人只是对愈发严峻的卡兹戴尔局势相当不安,他只用给他们一点信心就可以。 那帮乱匪! 领主恨恨的想。 第六天,一如既往地阴沉天气,就像是领主被菲林商人惶恐离开的事实刺激得阴沉无比的心情。 但他还是把痛骂维多利亚懦夫饭桶的牢骚藏在心里,继续享受往常被他称赞为手眼通天的菲林带来的美酒。 唯权力与美酒不可辜负。 他心里散漫的想着。 带给维多利亚商人恐惧,带给他无比阴沉心境的萨卡兹军团既没有骚乱也没有进攻,领主“王庭会解决一切”的想法无疑破了产——六天了,王庭的老杂种能做六天的缩头乌龟那特蕾西娅早就一统卡兹戴尔了。 情况谈不上好坏,领主猜不透王庭的反应,到如今所有进入卡兹戴尔腹地的信使都没有回来,浑浑噩噩或战战兢兢的贵族们对内地局势两眼一抹黑。 而领主则一方面保持奢侈散漫的生活稳定浮躁动乱的人心,一方面偷偷和老管家商量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还是逃出去看看局势吧,由萨卡兹军团与摄政王和皇女的胜负来决定他应该投奔谁。 名为伦纳德的边境伯爵心里想。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高贵,但庸人往往无法判断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跳进火坑。 他又喝了一口干涩的红酒,在心里判断幸存概率的多少。 至于其他人? 大难临头各自飞吧,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惴惴不安中领主抹下额头的冷汗。 第七天,晴。 骄阳若火,撕裂世间。 领主在房间里反复踱步,热锅上的蚂蚁蹦蹦跳跳,拿着新收到情报的右手微微颤抖,而才把情报交到他手里的女仆长则在鞠躬后缓步离开,轻轻带上厚重的木门,防止他因为激烈局势引起的应激反应在房间里大肆游荡。 ——这委实称不上什么有教养的行为,以维多利亚与多雷姆斯高级红酒彰显高贵奢侈的伦纳德领主像个疯子一般暴跳如雷会让他好不容易在贵族里刷出的风评重新降下去的。 但他不得不用这样粗鲁的行为发泄内心愈发巨大焦灼的压力: 那支兵团前进了,不久前的停驻明显是在修整,以逸待劳等待发现有人窃据权柄的摄政王盛怒之下发兵攻夺,同时还在等待其他方位磨刀霍霍的多支连队汇合决战。 双方在埋葬了巨量佣兵与军士的平原决战,以往这是巴别塔与摄政王抵死相搏的绞肉机,早已适应卡兹戴尔绝望平原地形与血腥的摄政王军团气势高昂,准备让无耻的窃国者长眠于此。 骄兵悍将们总会犯这种错误,他们习惯了和人员稀少,不得不任用大量佣兵和闲散人员的巴别塔作战,认为一次惨烈的决战就能结束装备与后勤岌岌可危的精英队伍。 然而这次他们遇上了卡兹戴尔不应该有的顶级兵团。 领主不知道具体作战顺序,但所有能收集到的信使报告都在描述摄政王军队面对未知萨卡兹兵团的不堪一击: 穿刺手还没等发挥速度就被 乱箭射死,疯狂施法的法师原本轻松造成大量伤害的法术光球对装备精良的萨卡兹军团像是刮痧。 ——对方富得流油,连远程单位都装备了齐全的护甲与武器! 而且训练极为娴熟,隐藏在队伍中的法师明显进行了大量实验,清楚何等威力的源石技艺才能破防,毫不犹豫的对与摄政王军队白刃战缠斗的自家士兵发动源石法术。 而结果也不负众望,装备壕到丧心病狂的陌生军团近卫士兵毫发无伤,而摄政王的骄兵悍将尸横遍野。 摧枯拉朽的碰撞打碎了所有边境领主做的安稳梦。 萨卡兹六英雄的不败传说,碎了。 第二十一章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不提特雷西斯的失败给伦纳德伯爵造成的心灵伤害与精神压迫有多么可怕,情报里另外暗示的内卫结局就已经让他心慌不已。 他当然知道摄政王麾下的赦罪师有多么可怕难缠,即使最强悍的萨卡兹领主面对这帮不择手段的暗杀者都心里发擞。 未知军团的指挥官面对赦罪师的暗杀威胁依旧能不紧不慢的只会军队反击进攻,这才是让伦纳德咬手指甲的地方。 与乔仑随手弄死的子爵不同,伦纳德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伯爵名号的同时,也获得了对方在莱塔尼亚隐秘组织黑塔的身份——星星。 这只由二十二个秘密首领组成的松散联盟共享信息也共同强大,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的分享各自对源石领域的见解。 其中最让他骄傲的就是赦罪师在祭司、战车嘴里的讳莫如深与深深忌惮,在最强的领头人三番五次失踪的情况下,这二位可是黑塔的排面! 连他们都忌惮赦罪师,伦纳德哪里还不明白这支听从摄政王的秘密部队有多可怕? 然而,寄以厚望的赦罪师就像是海洋里的一滴水般消失不见,把星星伯爵高枕无忧的心态破坏的一干二净。 他想过很多种结局,比如战争中期,敌方主将把赦罪师暗杀者的头颅挂在旗子上炫耀,降低摄政王方军队的意志。 再或者赦罪师奇袭成功,让主将不亡也伤,装备精良的未知军团也因此方寸大乱,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军团由此取得胜利。 最不济也最平淡的是赦罪师带走一两个副官的人头,证明绝不是吃干饭的,用近在咫尺的威胁迫使敌方主将做出让步。 可他万万没想到赦罪师被对方像泥坑里不屑一顾的脏水般被抹去了。 双方保持了诡异的沉默,摄政王方是仓促间展开战斗的,集结起来的萨卡兹军队在聚集度到达预想后直接奇袭,没有一点商谈合约的顾虑。 他就不担心被赦罪师摘脑袋的吗?! 情报里看到这种丝毫不怕报复与暗杀的二愣子行为,伯爵急得跳脚——在这么打下去很快就要打到边境了,祖辈流传下来的基业就得改姓! 可对方就是这么莽,不在乎什么强力源石技艺者围殴也不在乎阴谋诡计,一帮蠢货连首领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妄想玩离间计? 如此生猛的行为也为他或她带来了极佳的战果。 装备精良、长期训练的顶尖军团本就能干掉摄政王这些由佣兵与昔日藏兵混合的队伍,秩序遇上混乱,指挥若定遇上将令不出营门,f2a都能赢。 何况敌方为了稳妥考虑特地奇袭? 伦纳德接到这样不计代价奇袭的进攻方式的时候都快蒙了! 哪有这样行军的? 你的后勤呢?你的指挥呢? 你是怎么做到在汇合后立刻奇袭,让观察方摄政王军团一脸懵逼的极限操作的? 没有乱象,没有踩踏,也没有冗长的寒暄与交流,就好似他们早已用电报商量好了战术也演练了无数次,士兵们像是喝水吃饭一样打个招呼就融合进化开始攻击了! 身体素质也好,战术素养也好,对方的配合能让以精锐干员战术穿插的巴别塔汗颜! 这得是什么样的军神在指挥一只何等强大的队伍? 六英雄的不败传说被打碎后星星风声鹤唳,现在他对陌生萨卡兹士兵的恐惧与忌惮已经达到了新高度。 而且,信使着重描述了在摄政王军队败亡撤退后,对方的萨卡兹士兵没有任何人贪图战利品破坏队形的。 他们异常精准的分队合作,一队去追杀溃兵,一队安置伤员,一队打扫战场。 没有抢功也没有哄闹,整个过程沉默到了骇人。 最最让信使不解的就是直到胜利乃至结束战斗回归城市他们都没发现对方的中层指挥者。 一般来讲这样的指挥者作为队伍中坚会习惯性的给自己最强的护甲与武器,以强壮的身躯在所有人面前大吵大闹来鼓舞士气。 即使不擅战斗的也会用法术支援队伍,引领小范围士兵的动向,事后的苦活累活也和他们无关,反而可以志得意满的观察胜利后的残肢碎片,得意 洋洋的估算能得到的功勋与荣誉有多少。 然而从始至终每个人都在干活,没有人站出来说漂亮的场面话,他们甚至不觉得这是多么值得记录的场面,只当是一次最普通的战斗。 ——与攻城拔寨时的轻松愉快加了些码的普通战斗。 事实上又有什么不对呢? 伦纳德却能清晰看到这群人对摄政王军队和他们背后,那位萨卡兹王室的不屑与轻蔑。 而赦罪师一无所获,摄政王一方甚至故意隐瞒赦罪师的消息,很明显,无往不利,让领主联盟无疾而终的恐怖之物已经成了对方手中微不足道的沙粒。 伦纳德伯爵看到这里就知道了卡兹戴尔将面对什么了…… 这是卡兹戴尔自中古以来就不曾发生的故事,是王庭都犹犹豫豫,想干又不敢干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者与贵族将不再是不要的组成部分,旧有的一切都会被撕碎,新生之物会在卡兹戴尔的残尸上渺渺而生。 变天! 贵族们再也不用担心什么赦罪师和阿丝卡伦了,也不必担忧各自之间的龌龊龃龉了,因为现在若是不向新生的王者献上忠诚他们就再也不是什么血液高贵者了! 摄政王的军队里有女妖,血魔,羊角等种种强力萨卡兹种族,也有不少知道古老强大的巫术秘法的古老种族。 他们是萨卡兹的骄傲,是强力种族料定卡兹戴尔不会抛弃自己的倚仗: 看到没,我们这么强,乌萨斯的军团几队温迪戈就能解决,而我们这些古老种族不比他们差! 还不速速跪舔?只要有我们支持,你和泰拉其他种族的差距会被迅速追平,六英雄的传说也能持续下去。 至于那些屁民? 看到我刚刚砍碎的巨石没? 他们能做到吗?做不到! 我们天生高贵,合该站在一帮屁民头上好吃好喝养肌肉享贡品! 现在这支设备齐全、反应敏捷的军团就用最普通的道理把古老种族的脸打的啪啪响: 呸!还往脸上贴金碰瓷温迪戈? 你们这帮长耳朵血魔算什么东西?也敢扎刺? 全程没有特殊种族参与,全员用最标准不过的攻击技术共同作战,没有为了满足不同种族不当人的臭毛病而特意准备的种种不合理队形。 最普遍最实用的战技和最精良的装备镇压一切不服。 爬在普通萨卡兹顶上的古老种族直接被拽下来指着鼻子喊“老头子,时代变啦!”。 ‘真的要变天了。’ 伦纳德心里想,以血统和出身就拿到最高层次权力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他得做准备,无论是观望还是离开,再或者献上忠诚都得快些了! 第二十二章 要不再考虑考虑?(捡起拐杖) 伦纳德伯爵下意识准备写信给其他边境领主,由天灾信使转送后这封秘密信件会迅速决策谁会是他们这一轮的主人: 星星伯爵还是打算待价而沽的,边境贵族和内地贵族终究有决定性的不同。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扩军整军提供理由,而内地的阔佬们只能想方设法从内战双方的牙缝里扣出点东西填肚子。 而这场让伦纳德的野心在一夜之间熊熊燃烧又一夜之间迅速冷却的窃国之战对边境的波及也没有内地那么大: 在摄政王反应过来,调集原本用于送葬巴别塔的军队杀死这帮胆大包天的篡权者时,内地贵族已经被这支把特雷西斯部队捶得落花流水的军团四面开花了。 所有贪心不足,眼馋卡兹戴尔内地矿藏和低廉人力的维多利亚商人全部沦陷,至今也没有具体消息——这也是七天前菲林人心惶惶的原因: 实在太奇怪了! 没有人逃脱或者发出救援信号,失踪这种不应该在卡兹戴尔发生的事故突兀降临,一周前举办宴会交流过的人去了中部后,连个水影都没有! 最惨的是没有势力承认,摄政王,皇女,篡国者三方没有一方承认,一般来说怎么都会用人质来谈判妥协的吧? 贵族不都是这样?兵贵神速这种老生常谈已经不适合四皇之战后的泰拉了,和平日久最适合战争的不应该是谈判桌与名利场吗? 怎么突然就兵戎相见人命如草了?这谁不害怕啊? 星星原本也这么想,被不打算玩什么利益联盟,用最激烈方式夺取一切篡国者折腾的五内俱焚。 但现在了解对方想要的后,他反而开始心安理得的进入贵族祖祖相传的待价而沽、四处钻营模式: 家族史书上这种情况写的多了,贵族们老早就专门写了不少家书记录以往的应对策略了。 历史是一个圈,伦纳德伯爵不觉得所谓的篡国者能逃过这个循环: 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嘛,打碎了饭碗有什么好处呢? 和和美美的双方合作不比什么都好? 他们能兵不 血刃的获得武德充沛的边境贵族的效忠,而贵族们也能介绍新王者进入大家应有的游戏圈子。 当然,星星伯爵还是没忘记阿丝卡伦与赦罪师的威胁,他打算在后续和谈中把保护自己写进合约中…… 他不认为那位名为雷桑德拉尔的萨卡兹之王会拒绝——总得有人帮他治理卡兹戴尔不是吗? 天灾人祸、外敌当前、名不正言不顺…… 只要能接受贵族,这些都不会是问题。 嗯,我要不要再加一点利益交换的条约呢…… 伦纳德用手抚摸着下巴,看着镜子里那个略有消瘦的男人,贪得无厌的想。 砰砰砰—— 连绵不断的敲门声让伦纳德伯爵眉头一皱: 女佣敲门是轻而小的连扣,老管家则是轻轻的一声闷响,可现在敲门的人充斥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粗鲁无礼,像是…… 反而像是记忆里某个熟悉的声音。 难道是什么名贵的客人?伦纳德想。 可他旋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姿色平平的金牌女佣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呢?她一定会提前通知他! 那是怎么回事? 就在伦纳德轻咳一声,准备让粗鲁傲慢的客人进来时,来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一声刺耳响动过后,贵重的木门被一脚踢开。 该死!这是我老爸从莱塔尼亚弄来的名贵木材,将来可是要传给我儿子的好东西! 伦纳德被这样一点也不礼貌的拜访气的脸色发青,他故作轻蔑的抬高下巴,准备先以一句“栗香木房门,一万古莱塔尼亚金币的紧俏货”打压对方的嚣张气焰。 然而,他因为酒色而日渐憔悴的脸颊却被这个不礼貌的拜访者惊得目瞪口呆——以一种惊恐到无法接受的形式。 —————————— 巴别塔。 雷桑德拉尔起事第一天。 名为罗德岛的大型陆地舰艇内,特蕾西亚正在与黑色衣装,看不清内里的“博士”交谈: “我相信萨卡兹的选择,就像他们相信我的选择那样。很抱歉,我因为这件事情让你受了委屈。” “这并不算什么,就像我对你说明的那样,我会看着你的最终,记录这些必定瑰丽的往事。” 经历过一场内鬼刺杀的博士没有明显的情感变化,只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回答。 保护博士不利的Scout倒是非常内疚的侍立在办公室的门口等待问询: 这是巴别塔最终基地罗德岛很少展示给外人的房间,恶灵专属,品味极高的房主用许许多多古老名贵的装饰布置出稍显阴暗的庄重礼堂。 厚木地板上一面墙直接被建成巨型书架,每一个空格都塞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其中包罗万象,常见的有《源石最新特性指南及研究进展》、《源石病治疗猜想大全及实践分析》,不常见的有《维多利亚风俗评鉴》、《莱塔尼亚历代巫王纪实》等。 Scout知道只要找对博士办公桌上的按钮就可以切换出一条长梯,顺着木质长梯平稳的阶级可以登上三米高的顶层书橱,欣赏博士特意收集的古老书籍: 这些从纸张到写作文字都透着陈旧腐朽气息的残破书籍是巴别塔恶灵视若珍宝的知识载体。 Scout看不懂上面诘屈聱牙的文字,自然也无法用自己得天独厚的狙击视力获得关于恶灵的情报。 但如果斑纹能够来到这处恶灵栖息之所,并用不比顶级狙击手Scout差的眼睛观察,再把这样独一无二的情报与乔仑分享,穿越者不难看出巴别塔恶灵保存着多危险的诅咒知识: 《伏尼契手稿》、《蠕虫之秘密》、《无名祭祀书》、《水神克塔亚特》、《伊波恩之书》、《塞拉伊诺断章》、《纳克特抄本》乃至《拉莱耶文本》…… 嗯,考虑到泰拉本就胶着无比的惨烈局势,焦头烂额开始顾虑星空旧神的乔老板在知道博士敢把这么禁忌的知识光明正大储存在图书馆的情况下,不难干出一口气焚烧博士办公室的壮举。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乔仑已经用伪装好的天灾信使身份与熔芯、斑纹、铁革接头,可三位新加入的精英干员还处于被当牛马使用的地步,至今还没办妥忠诚度测试,否则恶灵辛苦留存下的旧日幻影很快就要在苍茫大火中消失殆尽。 第二十三章 巴别塔 隐藏着足够让星际疯子发屠魔令知识的办公室内气氛还算和平。 博士与特蕾西娅对不久前萨卡兹士兵的背叛和哀求做出各自的最终评判,Scout也不去关注那些静静躺在最高层书架的扭曲书籍。 肃穆庄重的博士办公室没有人敢来打扰,即使最活泼的皇女脑残粉W也不会闯入恶灵的栖息地,来讨“心目中唯一的那个太阳”的欢心。 毕竟,哪怕最浅薄的精英干员也知道名为博士的巴别塔恶灵在皇女殿下心中的分量。 他们既被后者神乎其神、漠漠无情的思考震慑,也被前者绝对性的支持信任所裹挟束缚。 结束了一场心灵交流,博士又坐在了厚重的巨大办公桌旁,用带着靠背的华丽软椅支撑身体,款款凝视罗德岛外部的荒凉景象。 他似乎不打算再进行交流了,只是呆坐着看向一成不变的大地与天空,把身旁的特蕾西娅视作办公室里固有的物件,没有一点拘谨。 本该让所有发现的萨卡兹佣兵既畏惧又愤怒的场景并没有激发萨卡兹皇女与御前护卫Scout的应激反应。 白色的恶魔皇女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她甚至开始和博士一样观察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与自始至终无有所动的天空。 娴静的像是此刻突然悠闲起来的空气一般:存在感低下,但不可或缺。 Scout不动却是因为他理解此刻博士的疲惫与呆愣: 随着内战不断进行,冷酷无情的恶灵好似逐渐失去电力的机器,正一点一点的褪去原本温和灵动的人性,用将死之人可怕怨毒的方式处理活人的禁忌。 这并非恐惧之下的无理取闹,执行任务的精英干员随着时间的前进愈来愈无法忍受名为博士的男人激进又无情的策略。 除了新加入的那三个逃命能力一流的特殊干员,没人愿意继续把性命再次加载岌岌可危的天平上。 于是沉默有一次恢复了徘徊的脚步,在这间只有真正忠诚的干员才能知道的房间里漫无目的。 —————————— 同一日,附身在第五军团各连队督军影魔身上的乔仑与他的羽毛们正在窃窃私语: “行吗?” “还不错吧。” “可能还差了点,不,就是差了点。” “让·巴尔那边没实行士兵培养计划?” “不是不让传授气这种能量的修行方式吗?” “愚蠢,魏彦吾随手发剑气的本事孔明老早就上传到战略部那边了!这条老龙还挺厉害的,嘴里还有几颗老牙。” “那不和气没什么区别吗?” “你确定不是钓鱼?别钓了,再钓下去鱼就没了。魏彦吾手里是源石技艺和炎国武道的结合,人类是有极限的,源石技艺做不到就只好把武道技巧加进去!” …… “你说我们能打赢巴别塔吗?” “怎么说?”同样在影魔身体里隐藏在影界,观察第五军团的乔仑问。 “我至今还记得巴别塔恶灵那种气质,咱们辛苦练出来的军团能打赢吗?” “为什么打不赢呢?”在龙门悄悄布置阴谋的孔明也开始关注这样信心不足的问题。 “那可是巴别塔恶灵啊……”有人在灵能网络里说。 “有什么无法理解的呢?”孔明回复,“那时我们形单影薄,现在我们集结成群,为什么会输给一个旧日的幻影?” “在我们把恶灵的传说当做军神膜拜时,不要忘记此刻巴别塔的捉襟见肘,如果恶灵真的是军神,怎么会让巴别塔落到这步田地?”他尖锐的指出博士在目光上的不足。 “我不清楚他是故意还是志不在此,但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盲目而狂热的特蕾西娅单推人把恶灵视为战争的化身,自然而然的把一切痛苦算在恶灵身上。” “一帮不学无术的蠢货在另一方同样愚蠢但人数众多、装备更好的队伍手里结束生命,又不敢承认失败后对未来的恐惧和内心的怯懦,也不敢去怀疑掀起战争的王室,一厢情愿的认为凭借一腔蛮勇与看似高尚的理想能够拯救一切。” 孔明用尖酸的话语总结对以往视为源石技艺集大成者的巴别塔精英干员的认知——曾几何时,乔仑向他们对特蕾西娅一样,膜拜这群在战乱的卡兹戴尔过得相当自在的人。 可当他咬着牙去做泰拉自古未有之大事后,再回头看这群忙碌无知的“泰拉精英”时,突然有种不过如此的体会: 有些事做了与不做是有区别的,给人的自信和修养也截然不同。 如今看到这帮被现实带起狂风骤雨巨浪暴风砸得支离破碎的无知者时,乔仑对大部分人拿博士当挡箭牌的行为不屑一顾。 “挡箭牌?博士怎么成挡箭牌了?巴别塔恶灵成了挡箭牌?” “嗤——”孔明冷笑了一声,“不然呢?虚烧的火焰被吹熄浇灭,失去勇气却无力再燃的人们开始渴求领袖的鼓励与支持。” “于是最可悲的来了,特蕾西娅是太阳,但在这需要严酷与奖赏的情景,阳光再温暖也不如一杯酒精能激起内心的仇恨与坚持,代领更多人走下去。何况特蕾西娅明里背里似乎都有失败主义王者的倾向?” 那又怎么样? 不少新生的羽毛懵懂的想,萨卡兹也好,维多利亚也好,怀着如此想法的战士与领袖在历史上不是多如牛毛吗? “不是那 样的,”沉默许久的郝昭也向灵能海里的新生羽毛灌输领导者该有的修养: “她没有给支持者走下去的肯定答复,反而在暗示他们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却不去想那些生活在这处地界的人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龙门下城区的警员面对黑帮报复时,需要的不是我回复他们‘接受不了的可以回到总部警局’,而是我带着他们去找场子,用拳头把有嫌疑的没嫌疑的通通弄死,威慑无法无天的黑帮佬。” “至于其他辅助她的谋士?”孔明突然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实在忍不住了,脑瘫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来。” “‘无所不知’的勋爵是个老谜语人了,摆着一张‘乐来不来,不来就滚’的臭脸应对渴求支持的脸庞,让炙热的理想碎成不值一提的尘埃。” “巴别塔恶灵更是重量级,没等他说话,一帮‘精英’就开始两股战战顾左右而言其他了,他能干什么?” “从最初到最终,一个合格的鼓舞人心的统帅都没有,乌合之众用身体素质武装自己,传遍全军的思想建设居然是“皇女殿下是我们的光”……” “噗——”这次连事不关己的马卡龙都笑出了声——来自地球的穿越者真的没看懂这什么操作。 我原以为诸位德高望重,必有一方高论.jpg 这什么操作?我根本看不懂啊?.jpg 就这,就这就这? “只能说,没被干掉意味着泰拉人至始至终没有遇到真正的顶级军团是什么样子,菜鸡互啄中自我感觉良好。那接二连三的牺牲与局势恶化又有谁买单呢?”孔明带着笑意问。 但他也没打算让其他人回答,很快就自言自语说出了答案:“泥腿子们默契的无视了卡兹戴尔大名鼎鼎的皇女与勋爵,最终背锅的就只有在本次战争中崭露头角的恶灵喽!” “孱弱的体系里是萨卡兹本能的慕强思维和最本质的阶级思想,浅浅分析一下就能看到故作武勇的战士们灵魂深处的苍白无力。” “面对这种花架子,我们的军团怎么会输呢?” 第二十四章 夜谈 雷桑德拉尔起事第二周,罗德岛内部不为人知的某处房间。 “阿米娅以后想做什么呢?” 白衣白发的萨卡兹皇女笑眯眯的向身边乖巧正坐的卡斯特女童问。 这是罗德岛内顶级机密的房间之一:萨卡兹皇女特蕾西娅的居室。 就像W每晚辗转反侧时,皱了枕头湿了被褥所想的那样,皇女的房间充斥着家的温和: 没有萨卡兹王室宫殿的古老华贵,特蕾西娅只是把一些对她来讲意义重大的用具保存在布局合理的房间内。 即使如此,这不可避免有些拥挤的罗德岛内部寝室依旧能让任何来到这里的考古学家原地颅内高|潮: 诸多名贵的萨卡兹史物,有些是王室代代相传的物件,在特蕾西娅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用这些价值连城的“玩具”与她玩耍。 这是从小就要接受质量极高教育的特蕾西娅皇女少有的童年欢快,如今,随着时间更迭,故人只剩下冰冷的物件承载回忆,静静摆在皇女殿下同样由名贵木材制作的办公桌上。 有些是特蕾西娅成年时各地领主供奉的礼物,那时的萨卡兹王室如日中天,老皇帝敢在血峰战争把各个参与者咬下一口口软肉,巨大的威望让“魔族”这个称呼带着敬畏在泰拉流传。 临近成年的特蕾西娅对自己的父亲无疑是仰慕的: 他是一个强大的萨卡兹君王,用血与剑为萨卡兹赢来尊重,也让猎食者恋恋不舍的移开对卡兹戴尔贪婪的目光。 ——从青色怒火奎隆开始,萨卡兹与卡兹戴尔反抗的宿命就绵延不绝,他们要用强大的军队与诡谲的源石法术武装自己,战胜不请自来的恶客。 那时特蕾西娅还小,吃穿不愁,也不用站在领袖的位置上去思考卡兹戴尔与萨卡兹的未来,特雷西斯作为老皇帝极为信重的儿子共同参与卡兹戴尔的管理,一家人其乐融融。 彼时的皇女殿下是卡兹戴尔最闪耀的明珠,无忧无虑,唯一担心的是教她王者礼仪和治国方略的老师严苛的标准与冰冷的教鞭。 在她成年时,特雷西斯溺爱她,老皇帝喜欢她,母亲对她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于是所有的领主无论属于哪方都为皇女殿下准备了最好的礼物。 终于成为青春靓丽的萨卡兹大姑凉的特蕾西娅心里洋溢着激动,却谨记礼仪老师教她的课程,用最纯真正统的礼节接下每一份带着祝福的物件。 ——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卡兹戴尔的辉煌时代是和特蕾西娅的童年绑定的,每每午夜梦回,这些不愿意回想、却偏偏闯入梦境的回忆纷至沓来 ,让一直救赎着萨卡兹的皇女眼角含泪。 这是卑劣到不想示人的行为,她想。 可回忆里遍布家庭的温馨和生活的顺利——从父亲在灯火辉煌的王厅里不顾特雷西斯的反对,硬是选中脸色苍白的特蕾西娅作为正统继承人后就再没体会过的温存。 那是兄妹俩都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在那晚特雷西斯从小到大的人生与价值被他的父皇贬低的一文不值,而特蕾西娅永远失去了那个野心勃勃却会耐下心来逗她笑的兄长。 剩下的收藏,还有内战爆发前特雷西斯赠给妹妹的小礼物。 时至今日,摄政王送出它们究竟是为了麻痹正统继承人特蕾西娅殿下,还是放不下妹妹已经无从考证。 但特蕾西娅还是把一部分经凯尔希勋爵检查后,没有“不合时宜小东西”的礼物放在自己的卧室,兄妹二人喋血相搏又互相保存着对方最后的赠予。 出于各种不愿忘记的情意而精心保养的礼物还有很多,只是后来皇女殿下的礼物往往伴随着交换与疏离,不再是曾经满怀赤诚的心血。 但还是有很多人的礼物被特蕾西娅亲手照料:凯尔希送给她的古老痕迹,博士偷偷塞给她,满是不可捉摸文字的古旧书籍。 据博士说,这本书的名字是《黄衣之王》,如果特蕾西娅想成为女皇的话,它会是一个很棒的礼物。 虽然随着时局变化,皇女殿下已经疲惫到不愿去思考来自父亲的赠礼,宁愿救赎这片土地上不断消逝的生命与绝望的呼号。 可这毕竟是博士的礼物,特蕾西娅还是用亲手制作的折纸包裹书皮,细心呵护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黄衣之王》。 至于剩下的? 太多了,多到笔锋都无法完全叙述的地步,偏偏特蕾西娅记得每一位笑着赠礼的朋友,并把这些真心的结晶视若珍宝,悉心照料。 这不可避免的让她个人的物品少之又少,曾经的卡兹戴尔明珠私密闺房如今除了还算柔软的床铺与办公用的桌椅,就只剩下一点小小的空间留给招待客人的小型茶几和沙发。 而现在,懵懵懂懂的阿米娅坐在小小的沙发上,听特蕾西娅殿下有意无意的问她对未来的思考。 虽然不知道问一个年龄不到她十分之一的卡斯特人对卡兹戴尔、对泰拉上的感染者怎么看有什么意义,但小小的阿米娅本能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于是她不得不用正常幼童天真烂漫的小脑袋瓜思考成年人的想法: 泰拉是苦难的摇篮,在并不丰腴的奶水里成长的孩子们不得不早熟起来应对毫无怜悯的天灾人祸,像是各国王室那样有充足的时间学习成长的终究是少数。 小小的阿米娅像卡兹戴尔的普通孩子一样饱经生活毒打,不得不开始向成熟直线狂飙。 但与普通孩子不同的是,她有特蕾西娅和凯尔希的抚养,能在安全的环境里面对世上人来人往,而前者只能在嗷嗷待哺中明白泰拉上的第一个道理,用细瘦的手臂养活自己。 而现在,与阿米娅的家长差别不大的特蕾西娅突然正式询问一个才过十岁不久的孩子对未来的想法,让小兔子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有些犹豫的开口: “……” …… “是这样吗……” 交谈持续了很久,已经对牺牲和死亡疲惫的皇女喃喃自语,被卡兹戴尔的苦难与号哭捆缚的女人摸了摸有些害怕的阿米娅小小的脑袋,用清浅的微笑带阿米娅回到了孩子居住的地方。 随后又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五章 特蕾西娅:?(上) 起事第十五天,雷桑德拉尔萨卡兹第五军团在各路羽毛配合下击败近乎全部卡兹戴尔内陆贵族。 今天真不是一个好天气。 呆愣的站在罗德岛议事大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特蕾西娅的心底突然升起无端的伤感。 虽然这样有些软弱的感慨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但此时的天色确实和特蕾西娅感伤的心情相差无几: 罗德岛别出心裁的巨大落地窗对观赏天景的旅客来讲是得天独厚的观景地,天气的变化在窗前观赏的人会有极为明显的视觉。 但如今的天气可不能给人带来温馨或美好的感觉——阴沉的幕布凝聚成云海,把微弱的晨光牢牢遮掩过去。 此时正值清晨,却始终没有朝阳升起,只剩下厚重的云层破碎在狂风之下,露出灰蓝色的天空——即使如此,风光依旧沉寂,朝阳固有的蓬勃像贵族的承诺一样转瞬即逝。 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特蕾西娅小心的把目光悄悄投向干涸的大地,恶劣的天气把这片不停呻|吟的老母亲憔悴的伤痕暴露的一干二净: 明明是早该看厌的景象,阴沉肃重的场景下却愈发延伸出一层悲剧的薄纱,好似持 续了几十年的萨卡兹战争在白地上无名的显化。 灰黄色土壤填覆因死亡和争斗愈发龟裂的平原,刀剑轰鸣与法术碰撞交响奏乐单位舞台寂寥得好像无名战士的血肉静悄悄哭泣。 和平的破败突然呈现在持有正统继承权的皇女殿下面前,好似整个卡兹戴尔在要她看看被她与她的兄长击打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的过去。 这样的日子对特蕾西娅并不常见,可对在路途中小心避开天灾人祸的普通萨卡兹,这是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生活。 特蕾西娅有些犹豫,她眼前仿佛出现了昨晚小小的阿米娅一字一句的回复,学习词汇还没多久的小卡斯特说起话来有点词不达意,但赤诚而慈悲的心灵正在皇女朋友赠予的冷光灯下熠熠生辉。 但阿米娅真的能完成这片大地的寄托吗? 特蕾西娅心想,她不清楚这个年纪不到她十分之一、还幼小的与萨卡兹婴孩无异的小兔子是否能承担重任。 还要等待多久? 特蕾西娅静静的问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从天真开朗的女童一路走到百余岁、正值巅峰期的萨卡兹皇女,也从无忧无虑的家养花朵变成直视苦难与蹉跎的慈悲王者。 与阿米娅的夜谈是特蕾西娅对无光未来最卑微的期许,对于似乎永无止境的争夺和交战日渐疲惫的皇女一方面救赎萨卡兹人的心灵,另一面却在不断磨损澄澈的自己。 就像眼前的天幕一样。 她心说。 或许对年轻的萨卡兹来讲这片大地从来是这副模样,可在陪着卡兹戴尔一路走到永无止境地狱的特蕾西娅眼里,荒芜的土地曾繁荣如高卢,也曾坚韧如维多利亚最初的骄傲。 然而一切都毁了。 天色更暗,像是某个星空中的巨神不再期许发生在泰拉大陆上无聊的把戏,打算用无声无眠的黑暗淹没在遍地苦痛中不断循环的人世间。 特蕾西娅把目光从干枯的大地转向远处的天空,层叠的山峦上依旧是沉重的云层,今天似乎是个暴雨倾盆的日子,也许卡兹戴尔已经到了雨季? 越来越哀愁的皇女有点坏心眼的想: 她知道不能用简简单单的雨季来形容眼前黑云压城的天色——如此厚重的乌云会招来何等惊骇的狂风暴雨只是想想就能明白,何况随着内战不断升级,平民不顾家庭、生产逃亡的现状? 在暴雨积压的泥泞中前行不是个好主意,如果天灾连携,这场即将发生的大雨将是源石的天然传播者——谁会想到从天而降的生命之源会饱含夺人性命的恶毒赠礼呢? 萨卡兹人能用坚实的皮毛勉强忍住酸雨的腐蚀,可作为易感人群的他们如何防范源石的入侵? 坏心眼的自娱自乐转瞬即逝,明知无法帮助这些不在视野内的人们,特蕾西娅还是被不祥的猜想与结局刺激的急躁不堪,以至于优雅的皇女殿下焦躁的在议事大厅踱来踱去。 多年的礼仪训练让她即使踱步都诞生了动人的音符,灼痛的内心却让这支曲子支离破碎、哀痛不堪。 她试图拯救一切,却只能心急如焚。 啪—— 天空的阴暗被罗德岛感知到,皇女殿下在昏暗里漫无目的行走的声音则激活了声光协调系统,于是伴随轻轻声响,议会大厅的冷灯鳞次比节一一亮起,用骤然光亮打断胡思乱想的仁慈殿下: 直到惊醒,面对这场波及甚广的灾难她依旧别无他法。 即使现在去向凯尔希勋爵描述一场即将发生的苦难,深知现实为何的猞猁也只会建议皇女喝一杯安神牛奶放松紧绷的心神。 就算心中百转千折又能如何呢?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力有未逮的苦涩从凯尔希第一次无能为力时就连绵不绝纷至沓来,哪怕萨卡兹尊贵的皇女殿下也得适应这片大地送给所有渺小生灵的礼物。 “……” 特蕾西娅又一次把目光关注到外界,呆呆凝视已经无声掉落的雨帘——天地不知不觉间已白茫茫一片。 最悲哀的情况已经发生,淡淡的黑色雾气轻飘飘挥洒在纯白透明的油布上,死神正用黑色墨笔轻轻勾勒曼妙的死亡。 皇女浑身冰冷。 世上的错误不赖如是,她和她的兄长正用无耻而卑劣的理由为死亡介绍,让无辜者为一场不义的战争付出生命,而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 可怜的特蕾西娅殿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她回到了最初的办公地点,点开同样是朋友送的留音机,打算为鞠躬尽瘁的凯尔希勋爵留下些证明的痕迹,用最后的时间感谢这位经过时光雕刻的女人。 “呼……” 她轻轻吸了口气,用最沉重的心情拟定最决绝的命运,却打算用最轻快温和的语气与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还没等特蕾西娅开始叙述,轻声开门的响声打断了这场温存的诀别: 来者已经尽可能的想要轻声轻语,可尖锐的事实让他无法保持对待皇女的基础礼节: “殿下……出事了!” 第二十六章 特蕾西娅:?(下) “没关系,还请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特蕾西娅下意识地调整好心态,用最阳光温和的心灵分享平静,将来者急促慌张的情绪安抚下去。 同时这位皇女殿下也没有一点架子的站起身来,带着十万火急的信使来到办公室内特地设置的接待小间: 这里是比特蕾西娅自己的寝室还要豪华的休息处,皇女殿下很少用的高级沙发与名贵桌椅在最开始就被征求意见后的凯尔希勋爵安置在最能体现王室威严的地方。 ——无他,只有如此才能让无法无天的来客意识到,温和优雅的殿下有最正统的继承权和与之匹配的追随者。 如果用不知道有没有的炎国古语形容,凯尔希的心态一定和萧何当年相差无多——非壮丽无以重威。 虽然卡兹戴尔因为常年内乱已经和破落户相差不多,但越是如此越是要用其他方式证明王室还在,特蕾西娅还在,既加强向心力又彰显萨卡兹六英雄的权威高大。 以大义裹挟佣兵跟随,你特雷西斯做得,我最正统的继承人就做不得? 虽然特蕾西娅对救赎这片大地更加热心,但仰望星空太久是要摔跤的,她得留下一点空间给自己平稳落地,于是这套心照不宣的陈设就一直保留下来。 虽然,平时用源石技艺分享自身平和温柔的意志、治疗萨卡兹佣兵即将断裂精神的皇女殿下不需要这套贵气的家具,但总得有什么东西让服从的意志得以延续。 她确实把心灵奉献给了卡兹戴尔——王室流传、控制他人心灵的可怖技艺被温柔的皇女用来治疗,萨卡兹王者代代相传的身体素质被单薄的衣装隐藏,皇女殿下竭力的把攻击与威胁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只为了让每个见到她的人不致更加疲惫。 但只凭温柔无害是不能统领他人的,六英雄的传说是多年前的故事——对朝生暮死的萨卡兹来讲,这份昔日的荣耀如果不反复提起,又如何能招揽桀骜不驯的强人? 总得用什么方式凸显这份不同与威严,用强大与温柔同步而行,既不伤害他人又不致被人伤害。 但所谓的贵重陈设在皇女心里的占比无疑是微不足道的——她不在乎坐在这里的人是谁,只要是同伴和志同道合者就都可以列座。 如果是特雷西斯,享有这份殊荣的只会是将为他带来巨大利益的人才,已经降服于他、甘愿为其奋战的忠诚者自有必要的场所。 萨卡兹摄政王甚至会故意设计一个居高临下的场合,用骄傲和地形强压对手的风度,强势夺过主导权。 可特蕾西娅就是这么不在乎,她也不会用“只有大商人和贵族才能上坐”的理由说服自己。 特雷西斯高居王座俯视众生,而特蕾西娅甘愿与每一个支持者漫步尘埃。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担这份平等的好意,执掌卡兹戴尔潜力、财力的老油条们比起这份尊重与平视更喜欢特雷西斯不屑一顾扔过来的肉骨头。 她悲悯众生,却又不是那么悲悯众生。 这是特蕾西娅最深处的悲剧。 “殿下,真的出大事了!有人在卡兹戴尔称王了!” 在皇女殿下不急不缓的引导下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平静呼吸的信使才坐了一小会儿就脱离了那份让人心平气和的影响,急匆匆的向特蕾西娅传达这份十万火急的消息。 特蕾西娅的源石技艺确实可怕,心里焦灼难耐的信使也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但源石技艺是有极限的,信使先生几乎是落座的那一刻起就焦躁的抖腿。 直到殿下也坐在对面甚至用热水壶烧上一壶开水时,被水壶加热的声响刺激的急躁不堪的萨卡兹先生才强忍着说出来。 “……” 果然,是个劲爆的消息呢。 骤然听说这种冒泰拉之大不韪的故事,特蕾西娅下意识地自说自话安慰自己——实在是这样的情况太少见了! 自雷桑德拉尔那一代开始,击败雷桑篡夺王位的刘秀就通过合纵连横、利益交换的方式,把贵族与王室绑在一起,两者相生相依,密不可分。 随着泰拉政治的不断变化,这样深刻纠缠的关系也渐渐成为泰拉主流,手握重兵的贵族支持领袖,领袖用强有力的手段威慑周围虎狼的利益模式深入人心。 更改记录是心有不安的卑劣者最常见的伎俩,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得位不正的炎国贵族后裔刘秀哪能不知道如果不是那颗突如其来的陨石,当天雷桑德拉尔的营帐议事桌就 会整整齐齐码放她和她支持者的脑袋? 即使吹成天命在身也无法掩饰惴惴不安——雷桑德拉尔可不是王莽,失去势力后只是个普通人。 作为他影子的前代王者私生子刘秀哪能不知道那恐怖的源石技艺? 于是女妖一族抹掉主人记录的方式获得了半龙半魔的赞赏,她参考他们的方式冷藏毁灭了那一代的资料,安抚心有不甘的雷桑德拉尔不要与她同归于尽,但也让自己的后人成为卡兹戴尔最正统的继承人。 ——这是乔仑对天定法理不屑一顾的原因之一: 这种恶心的事都发生的心照不宣,哪有什么不变的法理存在? 更何况爷可是在走透了君主制,又把它粉碎的一文不值的地方长大的,拿这种东西拿捏咱? 您配钥匙吗? 既然贵族能因为利益在卑劣的篡权者面前跪下,乔某人一样能用兵锋让他们再跪一次! 只是这次不再是温情脉脉的合作,想要向新的卡兹戴尔献上忠诚? 先做好普通人再来和我谈条件吧! “是暂时的称呼还是……” 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特蕾西娅犹豫的问出这个问题。 此刻的皇女殿下心乱如麻: 一方面她想惩罚大逆不道的称王者,一方面她却在反思自己的错漏。 是不是我做的真的这么不堪,让人们对王室的期许完全破碎,绝望的打算建立新的王国呢? 她仿佛分成了两个自己,一个是骄傲的萨卡兹皇女,试图用冰冷的雷霆击碎胆大包天的挑衅者,用他们的鲜血洗礼卡兹戴尔最高贵的王座。 一方面是慈悲的特蕾西娅,反思自身的不足,痛苦无法带给每一个生于这片苦难大地之人救赎,即使对方想要把自己的威严踩在尘埃,依旧想要宽恕他们。 “殿下,十万火急。”急得满头大汗的信使语速飞快地交代,在一周之内发生的大事现在流传开来,所有的信使都知道了这份改天换地的大新闻。 “已经不是什么佣兵扯旗谈条件的级别了,对方有军队,训练严格、装备极其精良、配合冠绝卡兹戴尔的顶级军团!” “在他们放出消息的今天前一周,这支军团分兵自王庭开始进攻了视线所及的所有萨卡兹领主,摧古拉朽、所到之处无一合之敌,连大名鼎鼎的‘光辉’、‘飞鸟’这些顶级领主都阵亡了!” “他们没打算在谈判桌上获得一切,所到之处以刀剑问好,到放出消息为止,除了边境的萨卡兹伯爵乃至公爵,内陆八成的城市都已被攻下。” 信使不再焦躁于呜呜作响的水壶了,他竭尽所能的交代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有多么可怕和匪夷所思。 “我无法理解他们的管理方式和军队构架,但无疑相当完美,如果不是他们招来信使宣传,没有人知道一股秘密军势已经成为卡兹戴尔的实际领导者了。” 刚刚结束激烈的心理斗争,甚至打算把宽恕无谓僭越者的请求写进最后语音里的特蕾西娅: “?” “???” 第二十七章 天灾无情人有情 特蕾西娅被称王消息刺激到心乱如麻的同日。 我相信科学·明石:“测算过了喵,源石雨的规模和持续时间大到非正常喵!” 过劳死预备·孔明:“能精确到什么程度?” 我相信科学·明石:“说不准喵,天灾信使发表的资料里没有这么大规模天灾的持续时间与灾害等级测算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人类面对这种范围大、距离远、机动性强且次数频繁的灾害,收拾细软跑路才正常吧喵,根本没有头铁到硬刚天灾的猛男,怎么可能拿到精确到天数的资料喵!” 小小伊吕波:“但最乐观的估算里本次天灾也是范围笼罩中部卡兹戴尔、持续时间两天起步的源石雨啊!!!”: 小小伊吕波:“时间长范围广还附带源石辐射加洪涝灾害,上一个挨了这个级别天灾的倒霉蛋是卡兹戴尔中古转折意义事件的主人公……” 我相信科学·明石:“?” 我相信科学·明石:“中古还有这种事情喵?为什么喵没有看到?@小小伊吕波,再说一下喵!” 卡兹戴尔始皇帝·雷桑德拉尔:“咳咳,你猜。” 我相信科学·明石:“不要捣乱喵!!都什么时候了喵!!快说喵!!!!!” 卡兹戴尔始皇帝·雷桑德拉尔:“……” 卡兹戴尔始皇帝雷桑德拉尔:“是我。” 我相信科学·明石:“对不起喵……” 过劳死预备·孔明:“我附身白羽毛观察过了,不提作为易感染者的萨卡兹在巨量源石辐射后怎么生存,光是作为衍生灾难的秧苗损毁就够我们喝一壶了。” 过劳死预备·孔明:“情况很不对劲,从雷桑那一次就再没发生的灾难,在我们不打算搞什么卡 兹戴尔古老意志与王室的高贵血脉后,不声不响的就发生了!” “……” 乔老板:“有某个不可告人的东西在暗地里搞鬼,只是手段太嫩也太明显。” 过劳死预备·孔明:“可能是雷桑德拉尔记忆和现今萨卡兹王族的声明里提到的萨卡兹意志,从这次的反应来看是天生神圣的高级物种,对萨卡兹的关注相当严密。” 乔老板:“但也不是视之如羔羊那种级别,如果是预想里那位,偏心萨卡兹是肯定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六英雄领导萨卡兹抵御外来入侵。” 过劳死预备·孔明:“没错,根据这次对方的应对来看,它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天生物种,以吞食萨卡兹王室和高高在上染指命运为乐。” 过劳死预备·孔明:“如果是类似我们的飞升模式,靠虚荣与掌控他人命运为乐的狗东西早就被淘汰了!” 过劳死预备·孔明:“往狠毒一点说,如果是我动手,我会毫不犹豫的开启一场迅速、精准且威力巨大的风暴,对着现在明面上的基地痛下杀手,镇压一切不服。” 过劳死预备·孔明:“结果这个怂比在雷桑那一代尝到甜头之后就开始照着攻略继续面对下一场挑战,我很难不怀疑这是个活得够久、心智却连个六岁小孩都不如的智障。” 过劳死预备·孔明:“此外也相当不近人情和傲慢自负,根本不打算和新一代王者交流,直接用一场大范围天灾毁掉它眼里小蚂蚁辛苦盘筑的巢穴。” 过劳死预备·孔明:“但它确实是个老物件,从应对方式来看和雷桑当年如出一辙:先用无法理喻的天灾毁灭敌人珍爱的一切,再用生活的种种不顺打击信心、勇气和信念,到最后用一事无成毁灭这个人留存的最后痕迹。” 卡兹戴尔始皇帝·雷桑德拉尔:“太明显也太针对人类了,这狗东西把干掉我的经历当做金科玉律,估计也用这种方式做掉不少不服输不认命的后来者。” 乔老板:“我果然不应该对泰拉上的高等物种有什么期待。” 过劳死预备·孔明:“那……动手?” 乔老板:“战略部戏奉孝、仲达、陆伯言、周公瑾、法孝直、姜伯约可以动手了,发布给所有放弃思考能力转而操控血未冷的白羽毛,开始用血未冷覆盖卡兹戴尔大地深处源石。” 乔老板:“从秘偶大师计划开始就秘密进行的源石吞噬计划也可以转到台上了,既然好声好气它不听,那就弄它!” 过劳死预备·孔明:“不需要再等等?我们还做不到完全吞噬卡兹戴尔境内所有源石的。” 乔老板:“我们等得起,萨卡兹也等得起,但地里的秧苗等得起吗?不在我们领地、还在逃难的萨卡兹等得起吗?” 乔老板:“没必要虚与委蛇了,动手!吞噬不了也要用血未冷作为幕布隔离卡兹戴尔大地深处源石与地面的连接,我要让所谓的古老意志自此销声匿迹!” · 收到天灾消息的卡兹戴尔居民没有惊慌。 在工厂维修设备的新晋工程师们不担心:他们有早就建设好的地铁作为交通手段,无论是回家还是在地下商城小酌一顿都是不错的品味。 在学校努力学习的孩童也不担心:学校老师在每周五下午都会带领孩子们学习应对天灾的自救策略,会有警务人员和消防人员一起过来带孩子去地铁站回家,事后还会分发源石病阻断试剂。 正在各类商户工作的成人们也不担心:家里有孩子的从每日的宣传里获得了对雷桑德拉尔政权的信心,他们相信自家的孩子会被保护的很好,何况为了安抚居民降低混乱,雷厉风行的乔仑在大雨降下一个小时内就总结发表了相关意见? 保持单身的人也不担心:从大雨降下开始,目之所及的宣传工具都开始变换面对此类天灾应该采取的政策,还着重描述了不当行为造成的祸患与自己闯祸自己负责的告诫…… ……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雷桑德拉尔承诺过的一切都在整齐有序的进行: 即使参与其中的警务与消防,作为乔仑化身的羽毛也都是冲在最前线,甚至制止普通萨卡兹参与的: 我已经承诺会保护你们,那么自然不会让无谓的牺牲降临到你们身上。 …… 过劳死预备·孔明:“‘天灾无情人有情’计划实施顺利!清歌建立的宣传系统反应非常及时,除了少部分没事找事的作死人士,其他人都保住了。” “但源石辐射再进一步加剧,再这么下去即使躲在建筑物内也无法避免感染可能,建议使用储存在各个城市内的‘乔仑弟弟’吸收源石能量强化身体。” 紧急灾害应对部负责人奥古斯都·冯·帕塞瓦尔严肃的在灵能海里汇报。 “战略部已经发挥作用,虽然幅度很小,但天灾的持续时间确实开始 发生改变,能量供给缩减,源石辐射的能级正在下降。” 工程部负责人伊吕波汇报。 “战略部正在进行完全覆盖卡兹戴尔的血未冷源石束缚层,从本次行动的效果来看,所谓的萨卡兹古老意志果然与深埋这片大地内部的源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总负责人孔明兼农业部暂时负责人孔明在最后总结报告。 “我们早早准备的血未冷大棚起效了,源石雨对作物的破坏已经被控制到无害的程度。”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向大地内部用血未冷吞食源石,直到制造一层血未冷隔膜隔断连接,再继续向下渗透,直到把寄存于这片大地的古老意志吸食殆尽。” “维多利亚无法确定是否有古老意志存在。” 维多利亚调查的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回复。 “叙拉古古老意志存疑,无法确认其正体姿态是否与古老传说有关,也不确定拉特兰人宣传的‘信仰实体’是否参与了击杀古老意志的过程,但侵蚀源石总是没错的,” 马卡龙同样在灵能海里报告,“多次刺激叙拉古局势后没有类似卡兹戴尔的强制反击出现,个人认为可以进行叙拉古的侵蚀活动。” “很好,” 乔仑冷静的听着按照第286号备选计划有序反击卡兹戴尔古老意志的羽毛汇报,平静的定下最后议题作为一场早有预谋反击的终点: “‘是时候终结这场无聊的哑谜了!” 第二十八章 远古的呼唤 特蕾西娅突然觉得心里一痛。 熙熙攘攘呆立在雷桑德拉尔设置的萨卡兹营地的温迪戈们同样没来由的不舒服。 与此同时,在泰拉各地,与卡兹戴尔、与萨卡兹理不清剪不断的长生种也都心里发苦: 好似某种垂死的意志正在告别,又好似某个冰冷无情的意志抵死挣扎。 到最后,痛苦汇聚成了一声叹息,在所有萨卡兹古老存在耳边响彻哀鸣。 但这绝不是垂死挣扎: 在泰拉上生活得久了,声音里蕴藏的感情不会瞒得住久经时光考验的存在。 它在呼唤,在痛苦,在歌唱,要每一个萨卡兹回到最初的起源来,要每一个吮吸过贫瘠乳汁的孩子重新归还到无情的大地身边。 很多“年轻”的古老疑惑不解后很快就忘到脑后,不再理会有气无力的呼救。 但真正的古老却举棋不定: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一次,不义的恶徒分食了萨卡兹最纯正的血脉和传承、从巍峨的王者瘦削的尸体里榨取养分时,如今惶急的叹息欢快的响彻所有不义者的耳边。 正是这若有若无的声响用永无止境的嚎叫逼迫正义者邪恶、忠贞者背叛、善良者恶毒,不叫地上太平,不叫世间美好,而是叫地上动刀兵,叫他们与父亲生疏、与母亲生疏、与宣誓效忠的王者生疏。 多么残忍、多么无情又多么宏大的意志,祂曾叫这世间为祂鸣唱礼歌,叫这世间为祂颠倒反复! 而如今,祂虚弱入骨! 他们开始犹豫: 后晋的小年轻不懂,更古老的东西还不懂吗? 这曾经叫他们残忍分食王室血统的声音在呼唤下一轮的大饕,用更鲜美的血肉呼唤萨卡兹更古老的猎食者回归! 暗影里,数不清的存在跃跃欲试的舔舐干涸的嘴唇: 这样畅快的记忆再灵魂里沉寂太久,从王室血液里榨取的力量让他们长生至今,那么接下来的获得将更加丰满! 只是这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叹息声响起不久,远古者记忆里将会持续到回归卡兹戴尔的嚎叫就好似信号不好一般断断续续的结束了。 也许……我/余/吾可以猎食的目标又多了一个…… 打算回归卡兹戴尔的怪物们心中暗暗思索。 · “计划很顺利,我们屏蔽了被命名为卡兹戴尔古老意志的存在,它的能力发挥果然和卡兹戴尔境内的源石有关。” 奥古斯都·冯·帕塞瓦尔在灵能海里汇报,战略部的其他羽毛们即使此刻也马不停蹄地进行吞噬计划。 连远在龙门孔明都在紧急巡查卡兹戴尔各地血未冷分布,杜绝漏网之鱼跑路的可能。 “温迪戈军团在计划开始就听到了非常不妙的叹息和嚎叫声,如果所料不错,卡兹达尔古老意志和萨卡兹中的古老种关系非常密切,很可能同一级别血统的老东西都收到消息了。” 在乔仑开始针对源石意志起接过指挥权的罗恩也开始汇报,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到现在为止叹息声已经微不可闻,甚至断断续续开始消失,但保不准有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货色打算回来吃上一波。” “这很有可能,在陨石天灾发生后王室内的其他纯血都被刘秀卖了,雷桑德拉尔死前打听消息的时候王室只剩下刘秀这一支混血。” 雷桑德 拉尔冷冷答复,一提到曾经的背叛和污蔑,藏在碎片里的怨怒愤恨就如潮水般波涌起伏,仿佛某个被埋葬在历史里的怨灵还在纠缠不去,如毒蛇般等待复仇的机会。 “那后续的计划可以拟定了,针对源石反应和心灵反应非常强或非常弱的家伙,不屑于隐藏的肯定强,隐藏的老家伙隐藏的又太好,总能认出来。” 孔明忙里偷闲的总结道。 “何况他们的目的一定有如今夺取了卡兹戴尔的我们,被封禁的老东西虽然因为我们的行动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但发声本身就意味着邀请。” 克莱恩也分析道,远在维多利亚搜查特殊生物的菲林羽毛被如今超展开的发展勾起兴致,此刻好似吸了猫薄荷的菲林兽亲一样语速飞快地分析: “邀请已经发出,而具体目标没有拟定,尝过一次甜头的‘古老’们肯定会用没收到具体通知为一网打尽提供借口,我甚至连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轨迹都想好了。” 想到妙处,克莱恩下意识躺在早早买下、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内舒适的软椅上,给自己点了一烟斗的猫薄荷,边放松边开口。 “先会卡兹戴尔,特雷西斯行踪不明暂且不论,但正统继承人、无疑有着相当纯正血脉的特蕾西娅可正在卡兹戴尔游荡呢,如今她已然失势,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至于凯尔希和博士的反应,”克莱恩惬意的吸了一口烟斗,乌黑的竖直耳朵动了动,“再‘无所不知’也做不到未卜先知,在历史里苟延残喘的老东西有多少宝贝连他们自己都算不清。” “到时候特蕾西娅的下场一定很有趣。” 雷桑德拉尔残酷而快意的嘲笑——复活的王者记忆里明显对刘秀的后裔好感不高,即使羽毛也带了点淡淡的嘲讽。 “这是无所谓的事情,但他们干掉特蕾西娅后肯定会对我们动手,换句话说,他们和我们是注定的敌人。” 克莱恩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搭配‘瞳中光’这种心灵透视我们可以猎杀所有忤逆者,何必让这帮老东西自以为强势的虎视眈眈?” “当然,如果是我个人的意见,我推荐招安特蕾西娅,用她做诱饵引诱老东西们到我们的主场来,到时候捏圆搓扁还不是任由我们?” 发表自己意见的克莱恩很快就不再说话,乔仑从他的意识里发现,这优哉游哉的高智商侦探猫又起身接待新过来的菲林客户了。 “复议,我认为这一计划可行。另外,有小东西摸过来了。” 罗恩在军营里说。 “@乔老板,建议重新降临到留在军营的复制体上,有三个你肯定认识的人和一个明显做脏活的杀手过来了。” 第二十九章 暗中观察 ‘这老女人行不行啊?’ ‘怎么都是暗卫出身,应该差不了吧?’ ‘我怎么总觉着这次这么悬呢?’ ‘不是吧……’ 偷偷摸摸在大型营地周围徘徊的三个黑影互相用手势和眼神示意。 可惜,三个人影里身高中段的人影明显没get到点上,对两个队友之间手势飞舞如抽风,眼神乱漂似闪电的行为迷惑不解。 但无论这三个人做出多么奇形怪状的举动,也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渗人的是连手臂舞动摩擦空气和风声流动的响音都没有。 仿佛活力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只留下三个幻影做出种种怪异举动吸引注意,最后由藏在地下深处的怪异存在合上血盆大口,吞掉试图靠近的愚蠢猎物。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等待敌人的特殊陷阱,三个或动或静、或生动或死寂的身影也并非多么诡异的生灵。 至少在偷偷关注的乔仑眼里,他们只是那三个怂到变态,结果连巴别塔忠诚试炼都还在磕磕绊绊的小伙伴。 嗯,看来他们牢牢记住了我临走前交代的作战须知。 已经抛弃蓝点这个名字的乔仑想。 虽然在营地周围呈规律性移动的举动蠢到惊人,但至少知道要用源石技艺泯灭声音,杜绝被特异种族搜索到蛛丝马迹。 比那个一动不动在阴影里跟着他们的傻X好到不知道到哪里去! 昔日的蓝点顺手给矫揉造作跟在三个逃命小能手后面等待调查结果的暗卫一个差评。 此刻的他已经重新回到早早制备的复制体一号·韩信体内,此刻正用瞳中光的热量扫视、心灵视野以及鲜血视域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察在营地下风口偷偷摸摸的四人组。 泰拉各种拥有的能力千奇百怪,本身又能分出诸多大类的萨卡兹也是包罗万象,保不准就有哪些强力种族能闻到气味呢? 熔芯、铁革、斑纹三个怂的一批的新晋准精英干员也确实在上风口试了一下——结果非常喜人…… 确实有,而且不少! 至少在他们来到上风口不久后就有一支小 队突然向这边移动,而且目的明确,一看就是冲着在小山头这个位置的三人组行进,吓得斑纹立刻开启源石技艺,拉着铁革就往外跑。 就连熔芯都一扫仗着源石技艺大杀特杀的糙活,小心翼翼抹掉因为吸收大量特质合金导致重量飙升的铁革留下的明显痕迹。 ——一般来讲这样的痕迹可以作为诱饵对追击者来一场埋伏战,但这支被吸引过来的兵团实在是太吓人了: 一口气干掉卡兹戴尔中部超过八成的领主,把大量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还在争取的潜在支持者统统清扫出局的天降猛男。 这些人该有多凶残已经不是最高战绩是满员状态时才敢伏击商道的蓝点小队能评价的了! 这得是什么狠人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装备齐全、人数众多、试图在僵持中把巴别塔活活放血致死的摄政王军团不敢做,有最正统名号、最慈悲人格、最温和要求的特蕾西娅带领的巴别塔做不到。 偏偏就有人光脚不怕穿鞋,直接把这些高高在上,熔芯、铁革、斑纹连见一面都得去和凯尔希勋爵打报告的实权贵族们全部打落尘埃! 何况即使他们已经获得了内陆近乎全部的土地,依旧能相当完美的控制局势,连消息都是招揽信使宣传…… 好歹听过蓝点吹牛逼时滔滔不绝形容的三个小伙伴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想到了表象下如冰山般可怕的现实: 极佳的军团组织能力。 “这证明对方内部有非常完善、严密的中层军官组织和基层队长组织,而这些人一定非常忠诚也非常强大。” “忠诚到有突发情况自作主张时也完全执行命令,强大到所有小队的萨卡兹士兵没有一个扎刺的,全部乖乖听话。” 目的明确、速度匪夷所思的进攻。 “一位熟知卡兹戴尔地理,对各个领主率领城市的能力了如指掌的军团长,他还一定要有极为强悍的个人魅力与事无巨细的领导能力。” “要让桀骜不驯的萨卡兹全军服从,这可一点都不容易。” 对所有情况如掌观纹,能迅速制定策略缓解后勤压力、及时分配物资保证作战能力的军事管理者 “作战时间稍微长一点的战士都知道对一支军队来讲最重要的是什么。” “要保证士兵的士气和行动速度,至少要有充足的食物与相对合理的分配制度;要增强士兵的作战能力,同样需要经验丰富、物资充足的后备系统修补军械、更新装备。” “人家辛苦为你卖命,总不能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亏待人家吧。但这就得考虑势力的物资储备和人员素质了——战士为了保持身体素质和作战能力一定比普通萨卡兹吃得多,而装备损耗在一场战争中多到无法计量。” “刀剑相击间两个对手考虑的只是怎么弄死敌人,不会考虑装备是多少钱的!至于增加装备质量来降低损耗风险?呵!至少得是新的合金配方才能做到吧。否则绝无可能。” “可要是有如此厉害的工业、农业、军事能力,怎么可能会看上卡兹戴尔这片被打烂的烂泥塘?!有这能力早就对工业意义上更富饶的雷姆必拓痛下杀手了!” …… 将亲眼所见的一条条分别与曾经蓝点每天晚上滔滔不绝的讲述对比,蓝点小队心里越来越凉: 军神、军官、后勤、工业、农业、军事…… 每次晚上斑纹都嘲讽蓝点说的军团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连号称军事力量泰拉之冠的维多利亚都办不到,何况现在愈发陈旧古老的炎国? 他们连和乌萨斯的碰撞都态度暧昧! “……”每到这时都是蓝点小队其他人欣赏激动自豪得不正常的蓝点哑口无言样子的时候。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说实话,用经得起考验的事实怼满口不切实际幻想的杠精是真的爽。 特别是蓝点还有点精炎的特质,让作为卡兹戴尔萨卡兹的三个小伙伴怼起来愈发开心。 到最后甚至变成每次讲完蓝点都要自闭一样在地上画圈圈的程度! 而现在,蓝点曾经着魔一般描述的军团降临了。 他们是如此严密——攻城结束后没有人站出来抢功认功,所有可能影响军事内部举动的高级人士通通神秘缄默。 做到了蓝点话里的服从命令、大公无私。 他们是如此秩序——胜利后没有残酷压榨和四处杀戮,所到城市平静的像是最开始的样子,即使它已经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他们是如此强大——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攻下大半卡兹戴尔耗时不过一周。 巴别塔恶灵都干不出来啊! …… 蓝点那时不被理解的狂想、被斥为不切实际不符人性的妄言现在被这支军团全部实现了。 而他们的内部构架也一定不会与蓝点当时满是激动自豪的排比分析相差许多。 知道这些 还敢和巴别塔绑在一起螳臂当车? 如果是蓝点离开前特制炸弹充足的蓝点小队倒是敢掰掰手腕,试探一波之后千里远遁摆脱追杀。 但现在他们早就在不断损耗中连一场正规作战需要的炸弹配置都凑不齐了! 虽然能通过那个神神叨叨的信使联系上蓝点,但熔芯、斑纹、铁革也不愿意用生死与共的挚友辛苦制作的源石炸弹去作毫无意义的死…… 第三十章 将倾 发现在下风口讨不到便宜,蓝点小队果断转移到远离萨卡兹第五军团的位置,在辛苦挑选的避风口点起火堆,小心翼翼地遮掩可能暴露位置的烟气。 “不行呀!我们已经偷偷摸摸观察两天了,就算最应该疲惫的时候守卫士兵依旧警惕到神经质!” 烤火的沉默持续了半晌,斑纹终于忍不住此刻凝重的气氛开始没话找话掀开话题。 从凯尔希勋爵那里接到这趟报酬丰厚的任务已经三天。 蓝点小队马不停蹄的从巴别塔一路赶到神秘军团不断集结各路连队的总支点,鬼鬼祟祟的观察如今在萨卡兹内部声名如日中天的特殊兵团。 突如其来的变故暴露了内战双方对卡兹戴尔影响力的骤减,从神秘王者宣扬卡兹戴尔重归一统到各大组织反应过来商量对策,具体情报居然只是天灾信使对攻城略地者的模糊描述! 巴别塔对这方面的信息非常敏感。 对比特雷西斯,有名义上正统地位的皇女一旦失去卡兹戴尔强宣称很可能失去主动权——虽然不愿承认,但大多数领主对特蕾西娅能以礼相待和这张虎皮颇有关系。 毕竟,泥腿子们能被从心而发的心灵说服,执掌军权和自助经济能力的领主们可未必会买账。 无论是洞察人心的巴别塔恶灵还是历经岁月的猞猁勋爵,对一帮无利不起早、不见卡斯特不撒黎博利的领主都心知肚明: 他们可能会因为个人情感的倾向选择给予微不足道的支持,但没有强硬残忍的威胁和无所不至的兵锋,单凭人品让利益生物倾家荡产的支持纯属白日做梦。 这时特蕾西娅被老国王承认并昭告卡兹戴尔的继承人身份就起到极佳作用了: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只要还想在这套贵族体系内玩弄规则就得承认这一点。 领主们可以因为摄政王特雷西斯的身份在内战双方间摇摆不定,但面对特蕾西娅所属势力必须保持尊敬和必要的礼仪。 而现在,如果新生的一方势力不承认这一点,那么巴别塔的这套作战方针和执行策略会立刻作废,原本焦灼凌乱的内战也会因此泾渭分明。 以巴别塔绝不想看到的方式。 人老成精的女勋爵敏锐的发现了己方此刻危急的现状,决定开展新一轮的沟通协商,试图用利益交换让狂妄无知的小年轻明白卡兹戴尔究竟谁嗦了蒜! 虽然从博士对这支攻下八成卡兹戴尔军团的评估来看,巴别塔八成没有实力和对方硬碰硬。 再加上特蕾西娅也不是那种打不过也要厚颜无耻恶心敌人的伪君子,心里打着谜语人小九九的大猫猫不得不偃旗息鼓…… 但一个悄无声息的神秘势力突如其来占据卡兹戴尔未免过于奇妙,除了现在正在对方统治下的萨卡兹,所有人都试图弄清楚他们是哪方势力。 这是必须了解的问题,如果突然出现摘了桃子的家伙是外部入侵代言人,可就真成了亘古难见的大乐子了。 于是新的情报也成了重中之重,偏偏巴别塔精英小队在情报收集和转进如风方面菜出新天地: 你不能指望一群听谜语人讲话听到魔怔的精英干员能够词汇朴实、形容准确的表述原意。 也不能奢望认为战死是为新希望增添沃土的萨卡兹,理解不名誉的急急如丧家之犬是必要之举的残酷现实。 于是大量精英干员小队被女勋爵划出待选列表: ACE这样的老大哥式干员不合适,说句不好听的,让他在紧急撤退中抵挡无法对抗的敌人都比偷偷摸摸搞情报更让他得心应手。 Stormeye和ACE差不多,指望一个专修近战、在射击领域和近身领域都是顶尖,且和ACE臭味相投的干员一起不名誉的看到就跑无疑强人所难。 何况艺高人胆大的二者很有可能试探试探就把自己试探没了? 至于Logos、Sharp这些厉害角色同样面临相应尴尬的局面: Logos和女妖一族关联甚大,而女妖的王者先前还在王庭琢磨对策——很遗憾,征服大半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军团第一站很可能就是自命不凡的王庭。 至于在王庭里的贵族首领们下场如何…… 考虑到这帮人连特蕾西娅换个称号,都要磨磨唧唧商量个三天四夜,再磨磨蹭蹭联系皇女殿下换个意义深重名字之类“主人翁”意识极浓的骚 操作, 以及现在什么消息都没传来的现状…… 嗯,凯尔希只能用一些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和Logos打机锋,安慰来自女妖一族的术士不要着急。 Sharp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问题是他和以上三位精英干员相交莫逆且磨合良好。 要他出马就意味着已经被否的ACE、Stormeye、Logos都要跟着一起去来保证面对危险时的最佳阵容…… 啊!!!!!!!(猞猁尖叫.jpg) 是不是忘了Scout? 呵呵。 以凯尔希被时间磨练出的眼光看,Scout这种沉默比说话时候多,完成任务又快又好的顶级工具人很可能为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情报故作聪明的进入对方的包围圈。 之后还用说吗? 宣示对皇女效忠的狙击手为了测量对手的实力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报勇敢的献出生命,让旅途中遇到的萨卡兹佣兵把消息传回巴别塔…… 问题是现在完全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还处在最初试探期的时候折了一员己方大将? 如果是博士在这里估计得被这样的骚操作气的当场进棺材…… 所以翻来覆去,各项指标都不错、逃跑能力和风险评估冠绝巴别塔准精英和精英小队, 且战术方式多种多样,灵活到巴别塔恶灵用起来异常顺手的蓝点小队就上了女勋爵的人物名单。 虽然忠诚方面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但这是外勤任务而非保护皇女的紧急任命,这点小疵瑕无伤大雅。 虽然以巴别塔四处漏风的监察水准,乔某人要是想趁月黑风高给博某人来一下, 估计晚上动手不到第二天中午都没人能知道战无不胜的巴别塔恶灵已经没气了…… 嗯,好歹给辛苦作战的精英干员一个面子: 吃早饭的时候应该就能发觉了! 于是风尘仆仆的蓝点小分队果断出发来到对方的集结点,被凶残的军势震慑到怀疑人生。 第三十一章 机会 “不然呢?” 熔芯反问。 从代号蓝点的乔仑离开蓝点小队后,这支看似无名无姓,实则在卡兹戴尔商道犯下累累血案的小队就开始执行巴别塔恶灵发出的一堆脏活。 这是没办法的事,巴别塔没有时间用于培养感情、增进对非特蕾西娅脑残粉的陌生小队的凝聚力,只好简单粗暴的用做了就没法回头的坏活计绑定新人。 什么? 你说熔芯、斑纹、铁革都是特蕾西娅的支持者? 哦,我的老伙计,在你死我活的战争期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啊(抽烟望天.jpg)。 在这种时候不是脑残粉的理智粉先天就低了一帮心灵受创去找皇女求抱抱的大孩子一筹。 更别说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被蓝点和熔芯打傻了,突变为没见过几面的特蕾西娅的顶级脑残粉的W了。 · 虽然三个小伙伴也蠢蠢欲动想要靠拢皇女殿下,但临走前蓝点的告诫言犹在耳: “那个白色恶魔非常危险,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描述来形容具体级别,但绝对不正常。” “举个例子,伙计们,如果眼前有一包带刺的仙人球让你生吃,你肯定不会吃对不对?” “可如果和那个白色恶魔相处久了,她让你吃,你很可能会像条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的上去骗吃骗喝。” “啊,我知道,皇女肯定没打算这么干。” 蓝点挥挥手打断欲言又止的其他人,没好气的说道:“她当然没打算这么干,但她也没收敛这方面的特殊能力。” “我清楚如此清丽平静的气氛对久经战争考验、惶惶不可终日的萨卡兹佣兵有多治愈,但问题是治愈之后呢?” 穿的严严实实、看不清真实面貌的佣兵首领在临走前相当不近人情的编排道: “你会认为她是你的救世主,即使把命给她也无所谓。当然,我知道。”发现斑纹忍不住又想打断他的蓝点不耐烦的说。 “报答拯救了自己岌岌可危精神的医生是非常正常的举动,但问题是为了一位心理医生把命都舍出去?” “你们对我异乎寻常的热爱炎国非常警惕,但我对你们在家破人亡、生活艰难依旧狂热于童年时只见过一面的内战首领同样迷惑不解。” “说句实在话,伙计们。”蓝点耸了耸肩,把手伸进背在身后的背包里,甩出一沓资料递给斑纹。 “在你们和我谈完的每个日夜我都在思考,顺便借着闲暇时间找些门路查资料。这是近二十年间卡兹戴尔的政策材料,我没有在里面看到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政策和宣传。”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当然支持你们在特蕾西娅麾下效力,因为从内战开始这位殿下就以温和慈善闻名,跟在她手下有什么不好的?” “可我认为你们总该知道一些作为士兵不应该知道的,给自己留个心眼,而不是僵硬着脑袋硬着头皮把命赔上。” 蓝点蠕动着嘴唇,从牙缝里把一些不该在巴别塔说出的消息往外挤。 如果现在他大逆不道的谈论被任何巴别塔方面的佣兵知道,对方都能用朗朗上口的丰功伟绩把这位无礼之徒驳斥的无言以对: 周围全是比烂的,维持原样当然比别人有天然的优势了! 可很多时候,不改变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 艰涩的谈话时至今日依旧在冰冷的回忆里警醒伙伴的心灵,现在,熔芯自己都记不清干过多少脏活累活: 颇为理智的非狂热下属无疑让巴别塔恶灵狂喜莫名,摆脱一帮智力低下的脑残粉后,恶灵近乎无所不能。 这也让蓝点小队打上了鲜明的恶灵标记: 虽然特蕾西娅不在乎,但作为皇女铁杆的女勋爵无疑在忠诚和思想方面要求愈发严格。 唯一能谈得上的大概就是待遇吧——即使只算是个摆弄棋子故作玄虚的工具人,博士依旧能用权限给得心应手的利器一点小小的帮助。 而现在,他们被凯尔希从稀世的棋手手中夺走,进行一项聪明人才能完成的任务: 一方面要极尽可能地试探一支强到横扫卡兹戴尔的顶级军团,一方面要小心遮掩行踪甚至创造机会进行谈话。 当然,猞猁勋爵还意犹未尽的添加了故弄玄虚、增加筹码的神秘风格会面方式。 简单的要求气的斑纹想骂娘: 穿越防守严密、结构规整的军团,在指挥了整场卡兹戴尔闪电战的顶级军神的案架上留下会面信件? 你咋不上天呢? 上头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毕竟是顶头上司的要求,又给了亿点点报酬作为反馈,女勋爵甚至答应完成后立即晋升精英小队后,蓝点小队只好硬着头皮强上。 索性凯尔希勋爵并不是不考虑下属状况、只想玩顶级拉扯的微操大师,还是另外委派了特蕾西娅皇女的暗卫一起执行任务。 蓝点小队最终负责的可能只是为暗卫首领吸引注意而已。 可惜的是,直到如今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哪怕暗卫首领都找不到正常突入的“点”,巴别塔与神秘势力的初次建交停留在单方面的僵局。 虽然即使铁革这样的闷葫芦也不理解勋爵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由信使递交文件,非得把对方试探明白,再神神秘秘的把一封来自巴别塔的来访问询刻录在主帅桌上? 也许是为了占据主动权,也许是威胁对方为了保命最好识时务,但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和平建交询问吗? 先来下马威再施舍般的给出见面机会是不是太嘲讽了一点? 具体如何蓝点小队不得而知,但当满腹疑惑的铁革悄悄把这个问题提到博士面前时,恶灵沉默了很久。 “……” 仿佛石化的阴沉最终结束在一句理不清感情的回复里,充斥着无法宣扬的苦闷难言: “大概是泰拉风俗吧,武德充沛的人们总想用血与剑搏得一切,久而久之连真正的礼仪都忘了。” 但博士依旧没有阻止凯尔希的行动,蓝点小队最终开始了前途无“量”的试探之旅。 “一直这么下去我们很难交差啊,虽然有暗卫提供的情报作为证据,但完不成任务灰溜溜的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斑纹开始没话找话的回复熔芯。 当然,这也和知道暗卫队长就在阴影里潜伏有关,与其说向伙伴发牢骚,不如说旁敲侧击的问询可能知道更多情报的最终负责人。 “……机会要来了。” 最终,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潜伏者哑着嗓子回答了斑纹似有所指的询问,把最新的消息告诉给忧心忡忡的蓝点小队。 “特雷西斯的军队已经拔赴绝望平原,与那里的守军展开对峙,现在这支主力部队也将奔赴早早给出的决战场。” “那时我们会有绝佳的机会。” 冰冷的话语和冰冷的血花一样转瞬即逝,在斑纹听到对方话语有些恍惚的时刻,漆黑的内卫消失无踪。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背后悄无声息的一幕: 一直以来腼腆强悍的熔芯接过团队话语权,而绵里藏针试探她的斑纹则乖乖交代近几日不可告人的情报: 论套路,你蓝点小队的大爷还是更高一筹! 第三十二章 从源岩里提取至纯源石的干员你想要吗? “他们是不是太谨慎了一点……” 斑纹忍不住开始逼逼叨叨。 这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称道的问题了。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毒辣燥热,肆无忌惮地将热量投射给无言沉默的大地,在卡兹戴尔如今平摊空旷的伤痕上留下道道盐浆伤疤。 有消毒之用,却也叫人不免联想到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折磨。 今日无风,素色天空偶尔才有一朵白云偷偷投下短暂的移动阴影恩赐旅人,为苦痛难言的旅行者提供偶尔的休憩。 热腾腾的自然汗蒸让蓝点小队饱受汗水洗礼,但他们偏偏不敢去下坚韧的黑色护甲: 此时正在跟踪的萨卡兹军团主力部队仍旧在赶路,多种陆行器依次配合形成方阵快速移动。 漫长的钢铁丛林凄烈得好似沙漠里寻找水源的干渴骆驼,对漫长旅途的无望中带着无言的希冀。 为了跟上快速行进的队伍,蓝点小队不得不征用了另一支试探队伍的陆行器——以萨卡兹的方式。 只要你够强,荒野中处处都是资源地。 但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漫长而折磨的处境。 与臆想的不同,萨卡兹军团军容严整进退有序,层层探测谨慎观察。 主将明显了解平原地可能遭遇的风险,对山丘地形和平地陷阱乃至感染兽潮都做了准备,侦察兵团敏锐到蓝点小队根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缀在后面。 于是一场无望而琐碎的跟踪在斗智斗勇中不断升级: 被跟踪方颇为淡定的极速赶路,队形分散避开集体陷落,又用具有联络功能的陆行车辆作为命令中转,保证每一条触角都能灵敏的得到军团大脑的支援。 跟踪方得小心翼翼的离后方瞭望车队远远的——为了保卫中央位置和主帅车队混在一起的军备集装车,他们对追尾衔杀带有十足的警惕。 至少蓝点小队就看到不少同行把握不住相关位置,被后方狙击手一枪打爆车胎物理沉默。 偏偏周围都是不怀好意的同行,导致佣兵们只好以车辆做掩体掩饰此刻的虚弱,不得不偃旗息鼓等待下一场行动。 这还是对方为了保持兵力前往主战场所做的让步,否则留下任意一支小队就足够让所有跟踪团队无功而返。 即使如此,这样若即若离的跟踪关系也渐渐到了极限,主将认为已经接近主战场,毫不客气的留下一支车队截断后路,阻碍可能冲击后方的伏军。 “有点不对劲……” 真正作为团队大脑的熔芯开口说道,与在闷热的车子里把头盔摘下来扇风的铁革斑纹不同,她一直戴着防护头盔,只有一点火红色的头发在空隙间若隐若现。 “?”斑纹挠了挠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黑色的蛋白质折叠物皱巴巴的趴在脑袋上。 “卡兹戴尔最近是天灾勃发的时期,几天前就开始下源石天灾级别的雨。” 没错,斑纹点点头,顺便把头盔里的汗水顺着车窗倒出去,又快速拉升黑色车窗防止狙击。 到现在他们身上的体表源石还因为那场不对劲的大雨痒入骨髓呢! “天灾勃发时期……” 熔芯若有所指的喃喃自语,闷声闷气的向两个小伙伴暗示,试图让对方领会萨卡兹军团异乎寻常的举动: “正常来讲应该分兵以小队模式行动吧,为什么一直以大部队活动?” “啊这……” 两个没用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思不得其解。 “呃,也许是侥幸?”半晌,斑纹讪讪的说道。 · ‘笨,当然是知道天灾不会发生在行兵路途上了!’韩信转过头看向外界风景,估算剩余的距离。 还能是怎么样? 泰拉大陆为什么不敢运送大量武装或者巨型源石炸弹? 还不是因为源石天灾的频繁发生! 维多利亚皇家陆军学院里早早就有相关研究,数十篇论文从军备到物资损失描述了源石天灾这种大型灾难对行军的影响。 最佳模式是用移动城市级别的大型陆行器进攻,但巨大的体型既是威慑力也是靶子。 乌萨斯当年效仿卡兹戴尔组建的温迪戈军团生动证明了这种不灵活的攻击载具不靠谱的特性。 至于其他的方式乔仑也不是没试过,不同比例的****在泰拉上效果大打折扣。 不少比例甚至无法点火,即使有爆炸威力也做不到地球那样惊人的杀伤。 从明石的相关研究来看,漂浮在大陆各处的源石粒子在本能吸收火药引发的能量冲击。 让这一恶魔产物还没展现人类时代的可怕面孔就中道崩殂,顺便也打碎了乔某人发明火药横推泰拉的热情。 至于重新发挥火药能力? 最简单的方式是清空一处地域从大地到空气微不可查的源石粒子,要是能做到这种程度,呼唤天灾都不是什么难事了。 ‘还好乌萨斯那边军械库里还有源石炮击的设计图,用哥伦比亚的机械力学和维多利亚的最高工业标准重新完善后总算弄出了点成果。’ 卡兹戴尔第五军团最高统帅心情颇好的看向旁边的大型集装车辆,为加载血未冷源石炮弹的顶级军武喝彩。 ——在不分纯度的吸收源石颗粒引爆出及其强大的威力后,乔仑 对这方面的关注力度一直不曾衰减。 而奥古斯都·冯·帕塞瓦尔在“卡兹戴尔古老意志之灾”发生前无所事事阶段则力压明石开展相关研究。 目前,利用血未冷纳米级操控技术分离至纯源石制造的第十六代血未冷炸弹,就躺在本次主力部队的集装车里。 让整个泰拉工业都要大骂奢侈的至纯源石被乔某人用大量源岩精炼后重置,作为夺命杀手静静潜伏在血未冷美丽的晶态产物里,等待重见天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让我给你送上一份大礼吧。’ 白发蓝眼的复制人被乔仑操纵着闭上眼睛,借用远在目的地的白羽毛化身的眼睛观望绝望平原的敌军分布。 不出所料,即使明知道对手绝不是以往可以用数量堆死的巴别塔,这帮脑子里都长肌肉的蠢货依旧在对面摆出一副紧密堆叠的阵型。 ——极其适合从未出现在泰拉大陆上的血未冷云爆弹爆发的军势形态。 呵—— 纯白的死神在远处冷笑,毫不知情的战士在即将到来的风暴前纵情欢歌。 洗牙+补牙,请假一天 体检的时候被测出来三颗坏牙,所幸没烂到根管,被建议洗掉后补牙了…… 小姐姐很温柔,虽然推荐多种价位的补牙材料时更温柔了(。﹏。) 再加上抽血和其他的检查项目,有点头痛,所以斗胆请假一天o(*^▽^*)┛ 唉:-(,写书其实挺累的,到最后坚持下去读者的回应要比讲好一个故事更让作者能坚持下去。 很感谢一些小伙伴在间贴里的吐槽和对情节的共同推演,阿言很开心能有可爱的小伙伴关注这本艰难孵育的孩子o(* ̄3 ̄)o emmm 另外呢,其实也有点想提前打预防针……红松林活动周五的时候不是要开了嘛( ) 就比较想打活动,不过阿言是能打过就自己打,感觉打不过就立刻抄作业的咸鱼党,所以很可能会在红松林活动开始一段时间后请假打关卡_(:3」∠)_ 之所以提了很前在本章说是因为肯定会特意空出时间打游戏,顺便就提前说了。 毕竟,每天打开作者后台,看到许多小伙伴投的票,发的评论,真的很开心(〃` 3′〃),所以不想简单的用几句话瞒过读者们打游戏。 其实写着写着到后来就进化到一种很有意思的地步: 比如说,以往作为读者的时候看到大佬的毒点感觉他好逊,这里不行那里不行,成为萌新之后会很关注大佬们写的特别好的东西。 比如说有的大佬写的场景特别有氛围,有的大佬对话特别好,再看看自己写的文字就有种不敢见人的挫折感…… 不过还好,毕竟也有不嫌弃的读者愿意看下去,就很开心() 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啦,明天继续更新(o) 第三十三章 罗恩:等你好久 卡兹戴尔绝望平原。 下午两点,酷暑,无风。 一支漆黑车队平缓地从远处驶向草草结成规整营队的萨卡兹军团,洪流似的陆行器组成钢铁般的巨兽,悄悄孵育看不见的恶意。 此时有数支来自另外方向的小队融入散漫的萨卡兹营地,到处乱哄哄一片,和静悄悄的钢铁丛林交相辉映,更显驳杂喧闹。 任何看到一片乱象与严苛秩序的佣兵都能理解即将到来的主力部队与正缓缓集结的“炮灰”兵种间犹如天堑的差距。 磨刀霍霍等待动手的摄政王军团同样深谙此道。 这支习惯性以多打少,肆意展现数量暴力的军团还留有不少六英雄时期的老兵,在老油子们鲜明的记忆里,似这般炮灰打头、精英殿后的阵势不知见过多少。 由特雷西斯率领的先头部队更是用数种精妙战术全歼过大量不自量力试图到卡兹戴尔打秋风的诸国军团。 老军官们虚眯了眯被风沙吹得干瘪枯涩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蠢蠢欲动的等待总兵官给出立刻进击的命令。 在萨卡兹内战里这样趁敌不备、突然袭击的战术是巴别塔恶灵的拿手好戏,单人实力无疑高出普通军团一截的精英团队利用灵活性四处撩拨拉扯大型军团。 再通过地形或部队穿插强行制造己方以多打少的局势,最后摘落摄政王军团辛苦追求的果实。 只是摄政王这边也有聪明人,在吃过几次亏后,从排兵布阵到任命士官都选择稳重谨慎的干员,通过各种明令禁止呵斥士兵保持一致来减少损失。 但这也让恶灵的行动速度与摄政王军团相比越来越快——一方还是那么灵活多变的战术穿插,一方则开始畏手畏脚,行军差距自然也一点一点拉大。 那这次为什么不用那种烦得百夫长头疼不堪的战术? 老兵油子心里想。 在与巴别塔的不断作战中,摄政王军团的平均素质也在不断上升。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不少老兵开始觉醒其他诸国难寻的战术眼光和战场嗅觉。 此刻敌方正因多部队混杂而混乱不堪,正是趁此机会一击而破,再以溃乱之师冲击远处主力,破坏队形后再以此正面击穿主军的绝佳时机! 这就好像一只蚊子感觉良好的停在人类触手可及的墙壁上一样,看到的第一眼就蠢蠢欲动,第二眼就觉得这一下必能扇出爆浆的血。 第三眼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了! 果然,捕捉到如此绝佳机会的主队立刻传递消息给摩拳擦掌的先头部队立刻整装进攻。 荒野穿刺手们立刻开始着装战甲准备冲锋,后方术士开始提前准备鼓舞法术,大剑手与残暴队长密密麻麻的从营帐里涌出。 呼—— 一声风响,萨卡兹穿刺手在领会到士官长的命令后果断松开限制装置,短暂加速后立刻前冲。 与此同时,大量的附加源石法术在法师们早早添加的增益状态上重新增强——与巴别塔作战过程中被恶灵聪明的采用躲闪战术分割时,这样凶残连贯的战术从来没有施展空间。 而如今,这支大逆不道的萨卡兹军团将尝到来自摄政王的第一声问好! · ‘左翼第三、五、六连队准备完成。’ ‘右翼第一、二、四连队准备完成。’ ‘引动计划顺利,以主力部队到来为契机显露的陷阱已经咬钩。’ ‘第一序列反击开始。’ 摄政王部队开始进攻的第一刻,混乱不堪、人声鼎沸的营地突然肃静。 从最外围开始到最内层的临时主将阵营层层递进,从现有的乌合之众迅速集结成组,每组各有一名狙击、三名战士。 组组结合后又成阵型依次络合成方阵,每层方阵都有一名辅助术士负责,领头队长分别开始不同频率源石共振,作为信标将术士的增益法术快速辐射。 与此同时,每层方阵又结合为大型连队,连队中层军官立刻靠拢身旁精神连接特精术士,将前排士兵观察景象分享给层层保护后的高射炮营。 后者收到消息,立刻取出每日维护打磨的工业仪器填装弹药。 在冲刺手|冲破约定俗成的十公里冷兵器时代军队间隔不到一半时,第一批次炮手已经将血未冷源石炸弹第五版补充完毕。 第二批、第三批乃至第四第五批支援炮击团队也分别检查填充良好,随时准备在一队炮击后补充射击。 没错,这是一个精心准备的套路。 深知冷兵器时代出其不意、令行禁止军队守则的战略部远程指挥中层军官白羽毛拟定策略,又以白羽毛作为基站分批次对士兵进行梦境模拟。 从第一批萨卡兹军团连队到达开始,小队长们已经按照分配好的名表以四人为一组、三十组为一方阵,十方阵为一批次开始分配队伍。 为了确保不同情况下都能拥有战斗力,基层军官特意打散大队配置,以狙击配近战作为夜袭时野战的先锋和反应部队。 中部则前段为可以迅速发动士气鼓舞、肉体强化、精神连接等军团法术的法师部队,在战斗发生时只要向前无脑释放法术即可减免伤亡。 中段为炊事部门,用来自后勤的物资支援埋火造饭,这支训练强度稍逊近卫兵团的部队还可以为后段保养军械与炮弹养护的炮兵组提供缓冲,防止敌人突袭导致重炮手无力化。 后部则为普通军械修理部和普通重装部队缓冲,严防绕后突袭。 左翼右翼则是放弃进攻特化装备,只保留萨卡兹制式长刀和大型长枪的重盾部队——与需要极端碰撞的前卫不同,他们只需要保存体力阻挡敌人即可。 位于他们背后的术士军团在释放辅助法术后完全可以对两翼袭来的敌人进行法术轰炸——经过让·巴尔改造后这些术士的法术出力和源石法术次数成倍上升。 配合早早定好的施法批次完全可以从战斗开始持续施法至战斗结束。 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缺点还没有被迅速补全,但从物资数量和士兵素质方面考虑,配合完备、武器充足、维护合理的萨卡兹兵团完全足够在如此粗糙的战术示范下应对摄政王军团。 ——即使前卫也还着装着工程部的工业结晶从未离身呢…… 【卡兹戴尔第五军团制式铠甲 描述:精心设计的作战铠甲。 技能: 源石回路:装备后法术抗性+60。 精密工艺:受到单次物理伤害时低于1000以下攻击无效,高于1000时受到超出部分伤害。 大师级源石法术附魔:将真实伤害转变为法术伤害,法术抗性效果不可抵消,负面状态效果较大幅度降低。 顶级防护:从头到尾的护甲,所受暴击伤害 取消,即死伤害转变为高额物理伤害。 内置生命药剂:使用者生命损失达到最大生命值70%时发动,回复50%最大生命值(5/5)。 内置兴奋药剂:使用者生命损失达到最大生命值70%时发动,移动速度+50%,攻击+50%,攻击速度+50(5/5)。 重型装甲:使用者重量视为极重。 内置源石法术:抵消材料过重造成的攻击速度与移动速度下降,术士法术伤害+500。】 从头到尾,摄政王军团观察到的人声嘈杂、秩序混乱都是假象。 老兵们在看到小年轻们说说笑笑时却没注意到每个人的装备从不离身。 发现团队内杠严重时却没发现所有摩擦都是在四人小队之间产生,偏偏四人小队里任何贴近都没有发生过武力交错。 他们同样没发现新加入的支援兵团在进入的同一时刻就按照某种规律分散进入不同位置,而营地里混乱不堪的交谈里掺杂数不清的金属摩擦声。 ——狡诈的罗恩在对峙的第一时刻就开始悄悄做出假象迷惑摄政王的骄兵悍将。 一直到韩信率领主力部队到达绝望平原,这样虚假又枯燥的阵营对立已经被雷桑德拉尔的士兵们从上到下无有怨言的绝对服从接近三天。 ——三天里从开始到最后每个萨卡兹士兵都保持着一种精密的控制: 看似松懈,实则所有狙击手握持血未冷低当量引信铳时都紧到近卫士兵都拽不开。 看似吵闹,实则每一个近卫士兵的武器都被他们用护理油擦得锋利无比——每一天即使没有敌人,刀剑都要出鞘顺畅、归鞘轻巧。 …… 从最开始到最终,罗恩都没有放弃过麻痹一支对己方情报本就薄弱的普通萨卡兹军团。 第三十四章 血小姐 “通知集装车辆,取消伪装,准备发射‘血小姐’。” 空旷车内空间里,白发蓝眼的将军如是说。 空白屏幕早早弹射从无到有的军士排布,于初始阶段就不断飞射的无人机忠诚的将绝望平原纳入眼帘。 罗恩选择用虚伪混乱的假象回应蠢蠢欲动的摄政王军团,却没打算用对方无知骄纵的狂想伪装自己。 同样是空白一片等待支援,萨卡兹军团却早早试射伊吕波工业提供的顶配无人机观察战报。 在最开始,这场战斗的天平就在被暗中的黑手缓缓倾斜。 情报也好素质也罢,堆积的砝码被纯黑幕布遮盖,孤零零的吊起、潜伏,等待重锤落地的一刻。 萨卡兹小队长们之所以能默契且无所谓的制造争端,就是因为他们看得到眼前敌人的一举一动。 人声鼎沸的场景里不知有多少眼睛在冷冷旁观摄政王军团肆无忌惮的模样。 任何进攻行为都会被冰冷但忠诚的机械记录,散漫的军团能够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按计划反击。 如今,这份‘天眼’同样把冲锋的荒野穿刺事无巨细的展现在千里迢迢赶来的主力部队面前。 从荒芜破烂的土地到磨损缺划的铠甲,从狂热扭曲的面庞到兴奋嗜血的灵魂都分毫不差,恰如暴雨般涌起无差的灰尘。 明明清淡如尘芥,偏偏混横惹人眼。 “放!” 来自支队主将的命令让炮手队伍展开攻势,重新组装的血未冷炸弹第一次在顶级战事里锋芒毕露: 轰轰轰轰轰轰轰—— 直到被人体锻打的大地传来最深刻的哀嚎,穿刺手连队才缓慢分队避开可能的弹片。 泰拉上炮击类武器的威力因为源石的惰性降低到堪称可怜的地步。 昔日地球上仅仅响声就叫人午夜梦回声声惊醒的基因恐惧在泰拉上失去了作威作福的空间。 先天的身体素质让泰拉人能够硬接自以为‘活性’状态爆发的源石推开的斥力炮弹,坚韧的肉体只需短暂的休息和粗糙的医疗就能再次奔驰在无望的战争里。 于是尝过血的饿狼不愿再被小小的刀兵束缚,鲜红的血肉无法代表战争的残酷妖娆。 而现在,对抛射武器的错误估算毁掉了冲锋在前的穿刺手军团。 血未冷的爆破威力有多么惊人呢? 粗略估算来讲,只是混合了最为粗劣不堪的混合源石矿的血未冷炸药就大量击杀轰碎了前来堵截赫德雷小队的普通萨卡兹士兵。 而一般能对毫无防备但穿上全覆铠甲的萨卡兹人一击穿甲必杀的种族,叫温迪戈。 虽然普通种族的壮汉经过训练(特指瓦伊凡猛男)能以极高的速度投掷重量巨高的长矛至少五十米。 但这样的能力仍不足以在泰拉称王称霸——强度极高的矿石搭配源石工业制造的护甲,以及普通种族同样巨高的种族防御能够承受同一级别的打击。 乔仑偷偷测算过,前世地球人中顶级特种兵可能就和菲林族小女孩的力气 差不多…… 这还是保守估计,小女孩得是常年患病身体虚弱的,否则一用力气一个地球壮汉会被一巴掌甩翻在地。 但常年患病身体虚弱又不代表人畜无害,能虚到那种地步还没死的往往有一手相当厉害的源石技艺,足够把近身的地球壮汉碾死个七八回了! 而即使如此,血未冷源石炸弹1.0也能轰开坚韧的护甲和柔韧到惊人的皮肤,用巨量的腐蚀伤害教一无所知的泰拉猛男做人。 那现在呢? 血未冷源石炸弹v4.0能做到什么地步? 韩信漫不经心的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瞄了一眼被初次登场的低级血未冷炸弹炸的哭爹喊娘的穿刺手军团: 只防备“还没装甲表面硬小铁片”的穿刺手军团完全没想到融入四次精炼源石的血未冷炸弹威力强到何种地步。 随着连绵不断的轰鸣,巨大的冲击力磕飞坚硬到猛男锤击也改不了平整的地面,把大量碎石和地底的腐殖质连带着血未冷腐蚀因子肆意传播。 原本刀剑劈砍多道划痕、源石法术劈出裂缝的护甲只是不妙的嗡鸣一声就像是纸片一般破开。 而潜伏在深沉护甲下的皮肤像是纸张上细细撰写的诗篇一样被战火烧得支离破碎。 ——鲜活的文明在掌握足够的战争知识与工业理解前,总是会被野蛮与愚昧反复击打煅烧而毫无对策。 如果是修炼‘炼精化气’的羽毛们,好歹能用内气短暂推拒空气减缓碎片弹射,为逃出攻击距离提供时间,头铁的穿刺手们则选择用不会背叛他们的肉体硬扛。 可惜,血未冷的腐蚀效果似乎更加诚实: 伴随巨大冲击力碎开的铁片撕开和熟牛皮无异的厚肉,把阴冷的血未冷因子打入萨卡兹人顽强的肉体——一切定型。 “啊!!!!!!!” “不——————” “唔诶?@¥%…………#%&¥” 无法理解的哀嚎在腐蚀迅速进行的当下此起彼伏,嚣张无比乘势快攻的穿刺手军团不到一秒就趴下了至少一半: 随着乔仑接触的源石技艺越来越多,血未冷中能够添加的古怪物质同样愈发怪异——神经毒素、细胞毒素、重金属毒素乃至源石激发毒素——一种能迅速激活源石感染进入疯狂感染期的血未冷特异衍生毒素…… 当剧烈的痛苦降临时当然可以凭借精神意志缓慢战胜,但当如此渗入骨髓的痛苦伴随骨骼源石穿刺、细胞大量非程式性死亡、神经腐烂破坏……种种效果一起发生时,恶毒的疫病好似贪婪的死亡舔舐胸膛。 ——别说活动,能躺在地上发出断气一般的呻|吟都算是训练有成身体健康。 然而,炮手的轰击不会因敌人的哀嚎减弱,第一批轰击结束后该序列炮手按照从现实到梦境不知训练了多少回的熟练水准换弹。 第二批的炮兵就已经继续进行——伊吕波工业的特殊改造和血未冷引火的巨大推动力,足够血未冷弹药穿越以往此类兵器绝无可能攻击到的极远范围。 从工业、后勤、训练、人员到武器、科技、物资储备、人才培养层次的绝对碾压。 轰轰轰轰轰轰—— 炮火继续歌唱,而呻|吟已无人聆听。 …… 穿刺手的惨状和对方似乎无穷无尽的炮火支援让本想协同进攻的萨卡兹疯狂术士和痛苦剑士举棋不定。 与想象中不同的惨烈景象让毫无准备的萨卡兹迷惑不解。 ——而这也犯了从今往后泰拉军团面对萨卡兹第五军团最常见的错误。 “根据血压情况,零时确定完成。” “血小姐梳妆台穿衣完毕。” “血小姐开始梳辫子……准备完成。” “血小姐成功到了上房。” “血小姐出嫁!” 第三十五章 火发女士的回忆 夜色下的避风口怪石嶙峋,尖锐的石块如同濒死干尸伸向天空的手,无力的挣扎把脆弱的骨骼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卡兹戴尔的天空失去了白日里冠冕堂皇的血腥样,温和的黄色月亮与昏沉的血月对影成趣,宛若无名巨人透视黑暗的眼,闪闪发光。 星斗平移,云遮云散,阴沉的幕布与死人般苍白的大地相映,不明不白的死寂像是腐烂发酵的骷髅头,聚散如沙,平白如海。 远方的石原像是暴晒时节一样荒凉,但熔芯能从被高低起伏的混乱石丘遮掩的黑暗中听到模糊的急促呼吸。 在蓝点小队看不到的阴影里,正有一场场荒野常见的搏命厮杀继续,强的吃弱的,大的吃小的,太阳下沉后平日里被炮火和枪械逼迫得四处藏身的野兽开始用难得的狩猎时间找方法活下去。 在荒野里活了不知多久的蓝点小队略有低洼的避风口升起火焰,用热量和光明惊走周围不怀好意的掠食者和明知无法刺破战衣依旧嗡嗡作响 的蚊虫。 而第二任蓝点又开始了他每三天或五天一次的“故乡风俗演讲”: “嘿,伙计们,你们想过太阳是什么样的吗?”身体隐藏在厚厚装甲里的长耳朵萨卡兹兴致勃勃的问。 看来没有多少感染兽试图过来“暖暖身子”,熔芯想。 拥有在萨卡兹这支战斗族群里都属于中上水平身体素质的她静下心来时,还是能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捕捉到近处野兽湿热的呼吸在激烈心跳下跃跃欲试的利爪摩擦声的。 现在看来,点火的策略很适合今晚光亮阴暗的氛围——至少被刺激到嚎叫着的嗜血野兽都远远离开了热源,去更广阔的地方搏杀力所能及的对手。 火发的萨卡兹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用眼角偷瞥手舞足蹈的小队成员,随口回答他兴致勃勃的谈话: “漂亮的大火球?庄稼生长的好帮手还是你念念不忘的神秘学意义上的天神?” 在学校里和熔芯算得上同学的斑纹和铁革连个回复都没有,只是默默清理连日偷袭商道过客略有破损的装备。 和关系是否亲密无关,蓝点小队的每个人都是其他人性命托付的好手,斑纹和铁革只是对这个近期被蓝点提了又提的话题兴致不佳,不打算参与谈话。 当然,这也和在萨卡兹王都里受到何等程度的教育无关,普通的学校不会教学生鬼祟虚假的神秘学,即使谈到超自然力量,也多和萨卡兹流传已久的源石法术直接相关。 熔芯能一时联想这么多纯属无聊时听到的来自蓝点的无用把戏: 这精神有问题的幼年血魔总是唠唠叨叨的复述,把刚刚沉入地平线的天体描述成“给予泰拉作物生长存货热量的恒星”、“核聚变的最佳体现”、“暂时还无法理解燃料来源的能量之源”等种种意象。 生活在疯癫血魔无法忘怀过往里的人们似乎有太阳崇拜倾向,把很多可以用源石解决的工作通通归类到太阳身上。 但随着蓝点的不断介绍,熔芯发现他曾经应该是个不合群的孩子: 面对周围大人景仰崇拜的太阳,居然风淡云轻的说只是个物理现象,也难怪他被抛弃掉吃大苦了。 卡兹戴尔没给被族群抛弃的小疯子一点好处,不断的毒打让这个幼崽被第一任蓝点、熔芯、斑纹和铁革发现时奄奄一息。 好在蓝点当时认出白发红瞳的脏兮兮萨卡兹幼崽是臭名昭著的血魔,虽然危险但在如今的卡兹戴尔内战时期,培养好了绝对是个好手,就把他收养起来。 事实证明初代蓝点的选择非常正确,一点一点长大的小血魔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身手和知识水平——虽然大家都不清楚这种狂人的知识有什么用处。 血统不纯的小血魔做不到普通血魔那样法术惊人,但也因此对鲜血兴趣寥寥——虽然如果他喜欢鲜血可能会更适应此时残尸遍地的卡兹戴尔。 毕竟,不需要吃干巴巴的冷硬干粮,只要不嫌弃脏,可以肆意偷喝随处可见的移动粮仓要比辛苦翻找食物好得多。 该死! 熔芯有点头痛的敲了敲头盔,试图把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思维转移回来,震颤也确实打断了自源石技艺觉醒以来就愈发岌岌可危的精神: 与其他感染后获得源石技艺的同胞相同,熔芯在感染初期持续了一整夜的挣扎后获得了可怖的源石技艺,这份恶魔的才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进化。 与蓝点他们不同的是,火发的女战士听到了一个不存在的虚音,充斥着无法明了的恶意:“想要力量吗?” 小小的萨卡兹女孩只想复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所有条件,有些遮遮掩掩的条款更是看都没看,于是,她确实得到了力量,但也正在失去更多——不知从何时起,嘈杂的、分不清是什么人记忆的杂乱印象在熔芯脑海里打转,让长着尖锐长角的紫瞳小姐头痛莫名。 她那张在盛产美人的萨卡兹一族也算少见的漂亮脸庞在全覆的面甲里扭曲,脑海中不断增多的记忆和现实的冲撞有时让女孩觉得与世界越隔越远,如果不是战争的伤痛在破碎的结疤上翩翩起舞,火发萨卡兹甚至分不清哪边是自己哪边是虚假的记忆。 但这样的扭曲是不可逆的,随着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熔芯也愈发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假,她很害怕,也许某一天随着内战结束,名为熔芯的战士就会不声不响的被冗杂无尽的记忆埋葬,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是一个追逐虚假记忆的“空白”。 她原本是不在乎这些的,毫无力量、被夺走一切的女孩哪里会在乎有谁要买自己的命呢? 年幼的萨卡兹脏脏小小的身体在王都的平民窟里毫无用处,连学费都交不起的无知孩子在生活的海洋里很难继续浮游,到最后的可能也不过是逐渐沉默,坠入无光的暗洋。 这时有一束光照过来,她只能欣喜若 狂的握住,即使光芒背后全是带着利刺的细网和锋利的鱼叉。 她复了仇,逃出了王都与回忆,有了新的生活——在熔芯不愿意提及的黑暗面里她其实挺想和捡来的小血魔一起去炎国的,摆脱这个只有她肮脏过去的卡兹戴尔,过全新的生活。 可纠缠过来的绝望却不会忘记这个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的可怜孩子,红发紫瞳的炎女虽然自愿放弃在沸腾燃烧的鲜血下缓缓现形的粗壮手臂,却始终无法脱离那把纤细却凶猛的火炎细剑。 “莱瓦汀……” 深沉的回忆里这样空灵炙热的呼唤无穷无尽,旧世界的孤魂野鬼在自投罗网的傻姑娘身上奔走呼号,而熔芯到如今都快忘记和第二任蓝点吐露过去时母亲的模样了! 那是她不该忘的过去,虚弱痛苦的女人把一切给了她,她怎么能忘记呢? 可过往正被新生的错乱蚕食,痛苦再以另一种形式缓慢替换,名为“熔芯”的女孩正被夺走最后的存在,恶灵们嘲笑她的无知,却愿意用虔诚曼妙的语句赋予她新的名字。 “史……██……尔……” “你怎么了熔芯?” 小血魔小心翼翼的嗓音再次打断了恶灵们嚎叫沉沦的诱惑,把正在逐渐忘记自己的萨卡兹女孩重新带到人世间。 他总有这种小幸运的境遇,用无法理解的直感一次次把熔芯交回她贪恋的伙伴间。 就好似这世上正有一个永远记着你的朋友再叫你回来吃饭。 熔芯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可转瞬间就沉下了脸: 这样有些浪荡的想法不会在这种差点死去新生的情况里突然浮现的,连续六年的杀戮生涯不会给偶尔响起风花雪月的红发女士浪漫的赘余。 有如此自嘲而寂寞想法的只能是错杂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火发萨卡兹消沉下去,名为“熔芯”的存在愈发稀薄,某个新生的自己渐渐走来,从未来踏向过去,从过去遮盖未来。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熔芯无从知晓,只好继续无数个日夜里只有她和蓝点不断重复的话剧,用不断失去实感的对话呼唤无光黑暗里被绝望淹没到平静的自己: “什么事都没有,刚刚说到哪了?” “真的没有事吗?我觉得你真的需要治疗……”小血魔叹了口气,担心的碰了碰熔芯不自觉伸到头盔前的手,把微薄的力量和安心感传到恍惚的女孩身上。 熔芯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看不清面容的脑袋朝向眼前同样没有揭下头盔的伙伴,示意继续这场归根结底终归虚妄的交流。 “我说啊,我家乡那边,可是能在大地上再现太阳的。” 第三十六章 太阳 ‘太阳在大地上升起?’ ‘噗嗤——’ ‘何等亵渎,何等愚昧,那可不是你这蠢物臆想里的大火球……’ ‘乡下土鳖看到源石技艺引发的大火诞生的无聊妄想罢了,血魔的后代居然有这种蠢货吗?’ …… 看不见的思想里仿佛有成千上万种恶鬼在尖叫。 这个在炎国的沙漠里看过炽烈无极的烈阳,面对漫山遍野黄沙滚烫的残景心怀壮烈,对混种血魔自以为是的介绍嘲笑不堪。 那个去过维多利亚小镇,燥风泯水,活人为了一口甘甜的井水甘愿出儿卖女,换上一两脆饼子和三口都不够的微薄清水。 苍茫的天体酷烈的赐予人世间最顶级的公平,让无趣的维多利亚人也尝尝那些贫瘠土地艰难求生的异族人满腔的心酸。 拿高居天上无情无上的烈日比较惊恐间看到的火焰? 某段记忆鄙夷的浮现维多利亚当年德拉克皇室燃烬自身释放的可怕高温,用这样看起来威仪残暴的恐怖嘲笑不自量力用太阳形容武器的血魔: ‘呵,粗鄙愚钝,丑陋浅薄之物也就不过如此罢了!看到普通萨卡兹点起的大火就敢用太阳自比,发现德拉克的烈炎是不是要用宛如千百颗太阳横落世间掩盖懦弱和无能?’ 声音轻的仿佛轻蔑,空气一般的自语带着对坐井观天的蠢货最直接的讽刺:‘只不过是无知幼童对恐惧的具象而已,这片大陆吃掉多少不自量力的生灵?还有不自知的愚物用最低级的形容给脸上贴金。’ …… 数不清的恶毒声音肆无忌惮的指指点点,这些旧时代的亡灵带着鲜明而残破的记忆侵占熔芯所剩不多的怀念,用敌意改写女孩小心翼翼呵护的亲密关系。 天空中繁星点点,月色里惨薄的星点像熔芯苦苦坚持的自己,漆黑的天幕和细碎怨毒的声音一样无边无际。 吵死了! 噼啪的火声打碎僵硬的思考,熔芯被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折磨的浑浑噩噩,只好用暧昧的鼻腔音暗示小血魔继续不可能出现在泰拉上的虚幻描述。 “那是无烟无火的飞弹,巨大 到堪比巨型源石,却比死神的呼号还叫人恐惧,击中大地只需刹那,烈风便要炽热如雨,粘稠如膏,把云雾带起,撕碎目之所及到天地混沉。” “天上太阳在空中摇晃,灰尘和沙石被毁灭的巨浪撕扯到遮天蔽日,不准有一丝光透过灭亡照射过来,大地被前所未有的烧灼折磨到不断震抖,无论人类牛羊,尽数被高温烧焦,倒地而死。” “烈焰从击中的一刻起翻滚升腾,树木从叶满枝繁到灰黑成碳只是眨眼,顷刻间成排倒下,四散如灰。密集的火团如同倾盆骤雨般呱呱坠地,从四面八方尖叫着鸟鸣鸦叫从地升天又由天坠地。” “无数的营帐与钢铁被轻而易举的毁掉,破烂的残留与阵亡者的尸体被高温烧得星星点点,在世间的留存只剩下可怜的黑沫,暗沉发红。” “幸存者的头发和指甲全部脱落,食物只是在那片受诅的土地上沾过就带有无法观察的剧毒,只要吃下便会和幸存者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留腐烂畸形的残躯奄奄一息,这样恶毒的残暴会缠绕它至此之后的每一位后代。” 蓝点兴致勃勃的描述虚幻的武器,言之凿凿仿若那噩梦一般的景象就发生在自己眼前,把萨卡兹传说里都不曾出现的瑰丽残酷淋漓尽致的用贫瘠的语言描述出来。 这称不上什么好事,熔芯脑海里的恶鬼笑的更猖狂了,他们用碎片里最可怕最疯狂的场景模拟血魔口中无与伦比的太阳,挑出一个个明显的错漏嘲笑一无所知的蓝点。 够了! 熔芯暗暗咬牙,嘈杂无耻的声音却没有停息凌乱的步伐,像荒野里无处不在的野兽嚎叫一样不慌不忙又愈发靠近,也许终有一天,像是太阳落下地平线又重新回到苍穹之上那样,绝望中签下契约的女孩会失去一切,成为那个听不清名字的缝合怪吧。 到那时,她还能记得这个风舞火跃、怪石嶙峋的晚上吗? 蓝点每晚都滔滔不绝的重复愈发神异的故乡,这个固执的混血血魔在被抛弃后也对家乡念念不忘,哪怕他早就没有回去的线索。 那我呢? 熔芯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蓝点还在叙述那轮看不清的太阳,用极尽壮美华丽的语句描述不可能出现在泰拉的奇景。 斑纹和铁革没有回答,他们还是沉默着擦拭每一个零件都熟悉的抚摸千百遍的武器。 卡兹戴尔一如既往,蓝点小队既然如故。 只有火光还静悄悄的燃烧,把周围崎岖的地形映衬出一抹不该出现的红。 恶鬼们不再笑了,可熔芯却觉得自己面罩下的脸在露出讥讽的笑容。 · ‘所以,蓝点说的都是真的?’ 火发女士靠在已经没油的车上,呆愣的和脑海里仿佛一千个鸭子叫唤的碎片们沟通。 如今这些用以往经验把那个夜晚的蓝点嘲讽的一文不值的恶鬼集体失声,所谓的‘愚钝之徒’、‘虚伪之辈’成了最鲜明不过的巴掌,把这些蛊惑沦为猎物的女孩、自称“无所不能”的声音们抽的整个脸啪啪响。 蓝点没有说谎。 斑纹和铁革或许忘了曾经夜里交流过的语句,但熔芯被这不知是否是源石技艺的声音侵蚀后对和蓝点小队待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如数家珍。 哪怕小血魔一听就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在泰拉上发生过的狂想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火发女士呆呆瞪大紫色瞳孔,竖状瞳仁剧烈的颤抖着。 那是一颗与蚀刻子弹形状相似,大小却放大百倍的巨型子弹,被处于蓝点小队一直跟踪的主力部队最中心、受到周围队伍层层保护的战车后备箱中特殊的发射器发射出去。 投弹者明显考虑到了引爆范围和引爆威力对这场战争的影响,飞驰的弹头以绝佳的速度越过了摄政王军团的位置,非常“随缘”的射向远方。 熔芯相信有不少经历多年内战洗礼的摄政王军团老兵会在一时惊恐后嘲笑对方技术的落后,连静止的活靶子都打不中! 摄政王军团任命的主将也会松口气——本想打个措手不及的对手掏出五菱宏光甩了五连发卡弯反复套路了己方后,对着忙于进攻毫无防备的主军大营发射了一颗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巨型源石弹头。 哪怕是个脏弹都够本就易于感染的萨卡兹将军们喝一壶的好嘛! 结果如临大敌的秘密武器突然拉垮,最冷静的萨卡兹将军都忍不住放松一会儿。 然后,噩梦发生了。 那是强烈刺眼到比太阳还要猛烈一万倍的光辉,带着墨镜的蓝点小队几乎在看到那份光芒的那一刻就立刻启动特殊模式,把黑色调节到最厚也依旧无法遮掩酷烈的强光。 最开始的光芒是闪瞎眼球的白 色,璀璨如一颗大星陨落,随后再次奔涌的是和天上巨神一般无二的金色神芒! 任何的反抗都没有意义了,蓝点小队仅仅看了一眼掩藏在墨镜后的双目就一阵剧痛,带着模糊的视角强行把目光转移到天边的云上。 却发现昔日里连苍茫无尽、无情无爱的太阳神都能遮掩的缠绵雾色被地上的魔鬼浸染成异常不详的蓝绿色。 当沸腾如胶的空气伴随缓缓升起的蘑菇云朵冲开厚重的蓝绿阴云后,被夺去光芒的太阳才向大地洒出被密云折射成惨绿色彩的光。 这一刻大地天空阳光云朵潮起潮落云张云舒全部碎裂重组成一幅萨卡兹惨烈地狱画都无法描述的悲惨景象,如胶似漆、炙热如雨的空气撕碎大地向蓝点小队冲击过来时三个巴别塔干员像是巨浪下的小小玩偶一样随着钢铁造物陆行器轻飘飘“飞”出隐蔽的躲藏地,凌乱的倒伏在显眼的地势中央。 蓝点说的一点没错。 第三十七章 战果 “试爆成功。第一枚血小姐战果卓著,嫁妆丰厚。” “剩余14枚血小姐维持良好,无不良接触。” 来自集装箱孤立网络内的低级人工智能毫无逼数的汇报。 即使此刻同样位于试爆发射车内部的操作人员被血小姐惊人的威力恫吓得浑身冰凉,也无碍于无血无泪的机械单位对本次作战成果的叙述。 “所有战略准备皆已完成,回收计划及多次投弹计划因符合初次试爆成功满足销毁条件,后续阶段为通知伊吕波进行环境监测及场地维护,减少血小姐对卡兹戴尔环境破坏。” “计划即将实施,是否终止?” “否,另外通知明石、伊吕波和奥古斯都,本次实验非常成功,工程部的奖金和成员奖项需要立刻安排。” 安静得仿佛无人的车厢内,韩信向按照安全系统“奥本海默”下令。 在电脑冷却的嗡嗡声中,他安静的躺倒在舒适的座椅上,右手拄着脸颊,左手滴答滴答的点着座椅把手,一遍一遍观看屏幕里的“太阳”升起。 这是隔着屏幕也能让普通萨卡兹不经防护的双眼生生亮瞎的信息。 “奥本海默”的设计目的根本不是简单轻便、辅助普通萨卡兹人完成作战任务,它是信息部的羽毛们特意为“身常在”持有者准备的帮助用具。 屏幕所能做到的光芒极限按照瞳中光所能承受的最大范围调整,身怀“瞳中光”与“身常在”的羽毛即使被巨大炫目的光芒刺瞎也能按照基因信息修复,自然不在乎绝对清晰的画质对人体的伤害。 因此,即使整个车厢都被冷光映得通明,也不妨碍乔老板离开无用的旧躯后,舒舒服服的仰躺着观察如今的最佳成果。 但与萨卡兹贵族们常见的作战载具不同的是,这里除了两位确认只有“乔仑”后恢复默然无声的初始状态养护精神的白羽毛护卫外,就只剩下白发蓝眼的韩信军团长一人。 没有陪侍的萨卡兹美人,没有奢侈的地毯、华贵的木材躺椅乃至华而不实设备集合的享受物品,到头来贵为第五军团军团长的韩信与普通支队长座驾不同的仅仅是多了一瓶每天更换的饮用水。 当然,“奥本海默”也可以算作是不同点,但这东西在一开始就不为人知,在第五军团的中层军官看来,韩信军团长一直是个亲切的怪人: 这位美貌到能和雷桑德拉尔陛下与乌尔莎殿下比拼的贵人不在乎物质享受,每次攻城略地的缴获全部规规矩矩收好,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特意叮嘱下属小队不准劫掠平民。 说来奇怪,雷桑德拉尔殿下每次在梦境空间里对训练者的要求就是绝不准掠夺平民,韩信阁下更是以身作则,亲身巡视,严禁各类小偷小摸,从起事到对峙已经不知处罚多少试图浑水摸鱼的杂碎,与古往今来泰拉上对顶级军团的要求就有本质的不同。 但与普通萨卡兹兵团的士兵不同,第五军团的士兵完全服从韩信的命令和严苛要求,这位军团长以一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诡异态度向所有萨卡兹青年证明他的公正与坚持: 如果帐篷不够,后领的兵丁们没有合适的住处,他不会嘟囔着“这是你们运气不好,拿不到帐篷”,再轻松住进早早安排好的住处。 而是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的帐篷,与每位进驻城市却缺少住处的萨卡兹士兵一同,在露天的夜晚歇息疲惫的肉体。 往后的日日夜夜都是如此,跟随支队长、小队长一起去参加战略会议的标兵们惊讶的发现这位贵人从来都没有违反规矩: 食物,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住处,士兵们睡哪里他就睡同样条件的地方;即使军团长特有的陆行器也不过是加了防护性能更好的金属,甚至因为颜色不堪显得更破旧,内里陈设和普通士兵待的地方毫无区别。 连他随意坐着的舒适 软椅都是普通车内随处可见的制式装备! 生活作风是难以作假的,随着这场闪电战的不断进行,主力部队里的每个人都能意识到军团长自律严谨的自我要求,因贪婪而衍生的不满也逐渐消失。 虽然后来雷桑德拉尔殿下及时的物资支援让所有小队都能住上温暖的帐篷、吃上行军中想都不敢想的食物,但每一个第五军团士兵都记住了那个毫不犹豫和他们一起在寒风中躺大街、食不饱的军团长。 ——这是没办法的事,主力部队追着称号“螣蛇”的萨卡兹领主漂移过弯的城市,把一脸懵逼的后勤部队甩开将近一百多公里,期间崇山峻岭地形复杂,哪怕后勤团队拼了老命把厚重的物资扛到“天空之城”解燃眉之急时,他们也在大街上住了接近三天。 期间种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士兵都食不果腹那从基层军官到中层军官乃至最高军团长就一起挨饿,临时客串公务人员收集市民名册、安置工厂人员每人都做,被市民小心翼翼给出粮食时故作轻松的拒绝直到现在还被老兵们向新兵吹嘘…… 很多美好的记忆,萨卡兹青年们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劫掠也能过得很好,栖身的将领同甘共苦,而领袖带领的后勤绝不拉垮——看到后勤队员们累得汗浆如雨,爬一样把物资交到分配人员手里时既感动又欢欣鼓舞。 而乔仑也在被命名为韩信的复制体内观察人世间的种种变化,考察这样不昧良心、不贪得无厌的管理方式能否适合生产力还很落后的卡兹戴尔,尝试用发育快速的源石工业搭配炎国农业能否提供足够的粮食和物资。 就比如现在,他比以往更加迅速的知道应该亲自出面利用辅助术士的源石技艺辐射影像,安慰被“血小姐”威力惊呆的士兵们,让被泰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超级武器吓得神魂颠倒的青年们缓过神来,也清楚在安置下来后需要动用手段传播卡兹戴尔神秘势力掌握恐怖武器的消息。 但当走了不知多久的游子再次看到像极了故乡残留的“和平”象征时,他还是拒绝了计划里的一切,选择短暂的休憩。 名为乔仑的穿越者实现了无眠夜晚里兴致勃勃的讲述,把粗劣模仿的故乡土特产带到了这片上演数不清悲欢离合的大地。 第三十八章 故友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放心不下,再次关注白羽毛视角的乔仑暗地里感慨,却不得不直起身子准备说好的事项。 巨大的源石法术立场随着起身动作挥洒开来,从陆行器到方阵边缘,所有在场的萨卡兹士兵都被这层半透明的立场俘获,开始接收来自军团长的全军通告。 这是辅助法师精神共享法术的进阶版,原本需要数十位法术大师联合施法完成的高阶法术居然被韩信一人轻而易举的使用出来! 这就是大佬吗…… 了解内情的法师队伍感知到如此精密巨大的源石立场,刹那间就理解了韩信是何等可怕的顶尖术士,被自家军团长的大手笔惊得目瞪口呆。 大家都是萨卡兹,怎么你就这么秀呢?! “全军解除戒备,各小队自检,纠察伤员及物资损耗,士兵报备队长,队长报备方阵长,方阵长以上下午五点到军团总会议车向我报告。” “暂时不需要检查敌方情况,刚刚引爆的巨型飞弹是工程部新晋研发的秘密武器,按技术部预先估计数据,威力范围内会存在巨额源石辐射,禁止靠近。” 考虑到不少萨卡兹青年士兵在梦境训练期间分别按照兴趣选修过工业、源石、农业和武器开发方面的知识,乔仑在短暂停顿后解释道: “与普通脏弹不同,新武器的辐射效果会激活感染者的体内源石,大量增殖非感染者的源石含量,让感染者迅速到达感染末期直接爆开,非感染者立刻感染。” “所以禁止靠近,有特殊理由的可以向队长报告,方阵长从队长手里每日收集一次,我会视情况批准拒绝。” “血小姐”系列全称血未冷混至纯源石云爆弹,在未来对泰拉局势的改革过程里必定会再次使用,考虑到羽毛的局限性,让脆弱的萨卡兹人了解自家顶级武器效果还是有必要的。 ——至少不要因为一时无知导致一个个家庭陷入辐射污染的惨剧,到时就算救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源石感染的效果很可能会寄生在生殖细胞中传递给下一代,一支萨卡兹种群就几乎全完了。 还不如在最开始就向所有人强调和解释“血小姐”的可怖后果,降低不知情参与导致的大问题。 “……考虑到目前兵力尚未全部集结,捉襟见肘的人员配置尚不足以完善处理引爆现场,因此三天后包围起爆范围,引入科研人员装配防护仪具研究,事后处理讲解到此结束,各单位按标准行动。” 无形的立场随言简意赅的宣讲结束消失无踪, 考虑到全程平稳且行云流水的操作,韩信军团长明显没有到达极限。 这必定是一位源石大师,而源石领域的顶尖巨佬确认的事实就算不对也相差不多,不少跃跃欲试想要作死研究的法师单位也都乖乖辅助支队长管理队伍来。 ‘还算不错。’ 乔仑透过白羽毛的视线观察乱中有序的人员安排,为罗恩的练兵效果点了个赞。 ———————————————— 夜。 八点钟才结束所有会议的乔仑依旧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打算从营帐里出去视察幸运躲过“血小姐”爆发、却不幸被卡兹戴尔第五军团捕获的佣兵们。 当然,也有一点衣锦还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小期待——熔芯、斑纹、铁革三个也被“血小姐”引发的热风吹成傻哔,巨大的风压把没做准备的偷窥者练车带人摔出顶级武术大师也没见过的翻滚姿势,生动的为专门逮捕此类人员军团士兵上了一课。 原来萨卡兹的身体还能这么柔韧的…… 看到后缀的豺狼们你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我一个从头到脚匹成弯月,不仅哈人还异常朴实的总结了泰拉人体肌肉构造和骨骼生长极不科学的典范——结构力学学者看了都得惊呼不科学的那种。 这一看就是扭断了脚吧,什么?居然没事?! 那这个应该是断了胳膊吧……纳尼?!居然没事人一样打算站起来反抗?! 对尾随佣兵们难以理解活力感到吃惊的缉拿组没有一点含糊的用了工程部的最新成果,特殊合成化材的绳索以军用结绳方式挨个捆绑,力求只要敢尝试挣断绳索,不是呼吸困难就是骨骼脱位的成绩。 ——实在是没想到萨卡兹一族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青年们对敌人奇形怪状的躺法惊为天人,哪怕夜色沉沉的当下都有很多兵员兴致勃勃的吹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体结构。 “你是不知道啊,一身黑衣躺在沙地上那叫一个显眼,一行三人愣是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是准的!这个两只手大鹏展翅反向动作,两条腿还是扭在一起的,那个更过分,四肢无规则乱动,非常符合人体力学,如果有章鱼人的话,听说阿戈尔那边这种人不少,估计能扭出来。” “剩下的那个更绝,那叫一个沉,我们把他从地上抠出来的时候硬是把土砸出一个窟窿,严丝合缝!明天你可以去看看,从指头到脑袋清清楚楚剪影清晰,都能当壁画了!” “什么,看到女眷吃豆腐?一看你就是个小年轻,战场上还敢露胳膊露大腿的我也就听说赫德雷佣兵团和巴别塔那边有,还都是有数的娘们,各个身怀绝技。咱们逮着的这些个没一个是有名的,穿得那叫一个严实,别说男女了,遮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连物种都看不出来!” “军团长还不让搜身,说是优待俘虏,可我寻思这也不是俘虏啊!摄政王的那一帮家伙现在估计全都成灰了,能找到根毛都算是观察天才,这都是后方搞事的,算不算俘虏都是问题!” “唉老哥们,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听说里面炎国人、乌萨斯人、维多利亚人都有,不摘面具是害怕认出来出外交问题!” “外交?什么外交,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就没看到什么外交!”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告诉你嗷,这是因为巴别塔那个女勋爵说话特别冲,惹毛了周边一大半……” …… 声音起起伏伏,虽然因为距离和人员因素显得隐隐约约,但对于身常在常态开启的韩信来讲和在耳边说话没什么区别——就是偶尔得分辨是谁说的,比某个和抽烟喝酒烫头的妖僧打擂台的神子要求还高。 月色譬如朝露,点点滴滴垂下,听到隐藏在寂静里的人来人往,白毛血魔也忍不住笑嘻嘻的去往目标所在: 和熔芯回忆那些痛苦又温馨的夜晚一样,听到这样叽叽喳喳的声音,乔仑也想到了那些又苦又累的日子。 当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回头观望,才发现这样苦难的时光反而成了多多回忆的精彩。 然而才在巡逻队伍略有稀疏的空地走了一会儿,他就突兀的停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阿丝卡纶 短暂的停顿激活了周围巡逻队的反应,他们下意识地停顿下来掏出武器,迅速护卫在韩信身边,若有所思的在周遭黑暗里指指点点。 ——动作仿若千锤百炼,熟悉的举动包含了对战友的绝对信任,默契到韩信还没说明是什么敌人,他们就找到了不对劲的方向。 正对着左侧空 疏角落的士兵下意识拿出弓弩上弦着装,周围士兵则刀出鞘盾在手,作为精锐的小队长更是拔出重枪,警惕其他方位飞驰过来的危险。 这样黑暗阴冷的环境在梦境模拟里见得多了,初期是菜鸡互啄,中期变成雷桑德拉尔殿下提供的多种暗杀类野兽围殴,最后是经验丰富的萨卡兹士兵开启顶级拉扯。 千奇百怪的手段多了去了,很多时候离队就没命,分开就失败,声东击西家常便饭,最丧心病狂的时候遇到的是死士类型——绑着巨型炸药直接殉爆,保护目标和行动队伍一同葬身火海。 庆幸的是,本次保护对象是智武爆表的韩信军团长,一手出神入化的源石法术可以提供绝佳帮助,还有丰富经验,不至于像梦境中的沙哔人质干出没素质的蠢事。 小队长暗暗舒了一口气,舒缓在梦里被没人质和丧病暗杀者生生折磨出的心理阴影——有些人质是真的没脑袋,临到目的地的前晚非要放松一下花钱找个姐儿。 被小队长制止时还信誓旦旦念念有词:“你就拿着你的钱赶紧走,我还给你们加钱,没事别管但我身上,我自己身体我还不知道吗?!倍儿好!” 结果第二天负责这位虚拟人士的小队长和他的队友一脸懵逼的发现自称雄壮威武的男人死在窑姐肚子上——天可怜见,他们已经下先手为强做掉了试图搞事的敌方,还是被保护对象的骚操作骚断了腿。 还好还好,这次是韩信军团长,就算是要我们临时分散探测敌人也认了,至少有共享视野的源石技艺,还能迅速通知其他人,不至于跟圣殿骑士那帮眼瞎当着面被干掉了还不喊一嗓子,非得头铁上去和刺客单挑。 小队长想。 上次他们小队梦境模拟的对手是维多利亚隐秘组织的刺客大师,要在对方的层层暗杀下保护圣殿出身的大骑士。 结果照着维多利亚臆想中的骑士风度设计出的保护对象脑瘫一样用贵族规矩约束自己,看到刺客暗杀非要亲手为死去伙伴报仇,要和异常能打的刺客来一场单对单solo。 要不是烦不胜烦的小队长一怒之下按照搜救手册上对不配合人质的处理方法直接打晕,身着一身轻铠的“骑士”估计已经被剁掉脑壳了,救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事后整支小队一起上还被反杀一大半,人人重伤的残像生动形象的给第五军团士兵上了一课: 和脑瘫人质都不用交流的,直接打晕带走比什么都管用。 这次也差不多——虽然人质是能打到把整支小队干翻的军团长,但暗地里的敌人同样升级。 不客气的说,小队长有种面对异形的感觉——这是梦境里臭名昭著的怪物,到后期还有种种变异体,搞得执行任务过程苦不堪言。 而现在躲在暗处迟迟不远暴露自己的刺客和曾经执行任务时遇到的暗杀特化毒异形相比都要超出! 虽然不知道面对这种敌人问什么不呼叫外援,但小队长对韩信的决策非常信任,也就毫不迟疑的用普遍队形和普例方法应对起来。 有一位顶级将领作为后盾是很让人上瘾的,你不相信的谋略可以由对方校正,你不自信的判断可以被对方支持,哪怕不那么正确的抉择也会被圆滑的找不那么刺痛人的理由拒绝: 就如此时此刻,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感知到的位置对不对,但看到韩信军团长若有所思的望向和他们方向一致的角落,队员们就知道经过梦境搏杀养成的直觉依旧敏锐。 能够永远相信的大哥都确认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反复感知依旧寒毛直竖的知觉告诉士兵们暗中潜伏的敌人并没有消失,他似乎想要展示拳头一般似有似无的遮掩存在感,让被人逗弄羞辱的尴尬在巡逻小队心中升起。 但没有一个人选择申请脱离队伍,只是拿弓弩的拉上了填装,让涂毒的锋利箭头直白的指向故意挑衅的敌人,而拿刀持盾的萨卡兹也都缓缓发动消耗小持续时间却不低的法术准备保护韩信离开。 ——人体总是脆弱的,哪怕知道军团长的源石技艺能把整个小队吊起来打他们依旧步调有序的执行保护工作,敌人情况不明,考虑到内战时期大放异彩的极速者们,顶尖术士也不是毫无风险。 一时间各种源石技艺的微光在夜色里凝聚成多姿多彩的武器形状,用微弱的光亮掩盖月色下愈发动人的锋芒,队员们已经做好了用血肉之躯为韩信创造施法时间的准备。 “久闻特蕾西娅殿下有一支卡兹戴尔王室精挑细选的暗卫,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看到暗卫首领阿丝卡纶阁下,夜凉如水,月弓带寒,实在不是个正式见面的好时节,不知鼎鼎大名的‘暗杀者之王’有何指教?” 韩信出乎意料的没有进行法术轰炸,反而彬彬有礼的问了起来,月光从乌漆的夜幕下伴随点点繁星投下影子,让空荡 的小路上游动着营帐、绳索与灯架的影子,水藻一般的游影缓慢漂浮,被狂野无序的风带到周围人静悄悄的脸上。 似乎是因为韩信下过命令,即使主将这边剑拔弩张,巡查的卫队依旧该巡逻巡逻,该休息休息,不少负责看押俘虏的军官发现这边紧张的形势后依旧戒备在俘虏营帐周围,禁止任何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靠近。 清淡的墨藻在三十多米外的黑暗处浮光掠影飘忽游过时,一处完全的漆黑才不加掩饰的绽放犀利的锋芒。 “……” 但她没有说话,这位通过热量扫描和鲜血领域还是能够看出女性身份的暗卫首领深深看了韩信一眼,漆黑中模糊的轮廓里似乎有一只手臂按在了身边特意哑光处理的武器上。 她是特蕾西娅暗处抹不开的毒刃,光鲜亮丽时自然会使用另一支正大光明的武器,带着奢华的金属与精贵的处理后源石展示属于卡兹戴尔王室的高贵,而在暗处,作为暗卫首领的杀人者也有着饱饮鲜血的强大武器。 韩信给她的感觉很不妙,白发蓝眼的血魔军团长一打眼就看出了她的位置和身份,还在行进过程中悄无声息释放了一种未知毒素,直到发现阿丝卡纶没有被影响才停下来召集士兵。 但这从未见过的毒素并不是没有效果,即使拼命抑制,阿丝卡纶都能感觉经过特殊训练后微不可查的心脏在苏醒,仿佛要蹦出胸腔一般越跳越快,被暗杀者小心翼翼收敛的心跳和脉搏正恢复到比普通萨卡兹还要快的地步,激烈的心跳让阿丝卡纶额头青筋直跳。 他应该投递了一种混合毒素…… 发现头脑也开始发热的阿丝卡纶警惕的抽出武器自卫,小心提防军团长异常卑鄙的阴招——毒素的发作强度比她想象的还要猛烈,阿丝卡纶自认也算是做过多种毒素抗性的人,很多连特蕾西娅都无法忽视的剧毒她也能少量抵抗,可在韩信悄无声息释放的剧毒下她的四肢都开始不正常的发抖。 然而点醒她的却不是韩信不发一言,只是更加耐人寻味的目光,而是一只已经搭在阿丝卡纶脖子上用力的手臂,和牢牢摁住暗卫队长放在短刀手把上手套的手掌。 第四十章 关于赦罪师首领选择特雷西斯的理由猜想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如果阿丝卡伦也是和乔仑一样的穿越者,她可能会给自己这么一声感叹。 抓住她脖子的手非常稳,擒住整只手套的指尖也随着收力愈发紧促——连她此刻挣扎的举动都仿佛被这沉稳的手掌弄成了笑话。 她想用源石技艺,却发现源石能量前所未有的怠惰遥远,往常舔狗一样纠缠不休的源石感官如今成了矜持高雅的冰山美人,连理会她的意思都没有。 ! 巨大的惶恐击中了她,暗卫首领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状况——泰拉上有抑制源石的能力,但绝不该如此快速如此平常——以至于擒拿一位暗杀者都不必大费周章的使用种种珍贵材料和稀缺能力,随便到抓一下就即时发动,这种可怕、方便的法术足够在一瞬间瘫痪整座移动城市! 但很快阿丝卡伦就冷静下来,她不再关注牢牢制服她的背后灵,只是看向发出指令偷袭她的韩信。 最开始的下毒、停顿和方才的纠集巡逻队全都是故布疑阵,军团长的目的仅仅是给现在用不明手段捉拿住她的神秘人制造机会! 阿丝卡伦试着动了动空闲下来的另一只手,却发现整只胳膊都僵硬下来,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下,才发现一层淡淡的黑色薄雾犹如绳索般在自己身体上勒出种种图案。 黑色薄雾…… 羊角魔?不对,他们更多是修习立场法术,常常在摄政王手下赦罪师中谋得一官半职。 直角魔?也不对,这帮已经被战争吓破胆的温顺懦夫在内战爆发后不久就逃难到乌萨斯、炎国乃至维多利亚去了,卡兹戴尔上找到他们千难万难,何况这帮和血魔有类似体征却多出尖尖直直长角的萨卡兹更适合塑型类源石技艺? 这样悄无声息靠近一位不客气讲足够暗杀顶级贵族的暗卫首领,那帮温顺的羊羔根本做不来,他们最多发狠透支寿命召唤个泥土巨人之类华而不实的东西。 还能是什么? 内战开始以来萨卡兹一族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大量法术记录和源石开发指南都遗失在岁月中,再加上六英雄抗击外敌时期其他国家掳掠的书籍,现在萨卡兹一族对源石技艺这份古老本能的应用在细腻程度上还不如维多利亚皇家学院的新秀呢! 何况如此精湛的暗杀潜伏水准绝对足够扬名立万,萨卡兹王室的两位殿下也会投来橄榄枝,招揽强大的顶级刺客作为暗卫,怎么可能无名无姓?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厉害……难道是炎国黑蓑 ? 也不可能……曾经和那帮身着蓑衣、藏头露尾的顶尖杀手做过一场的阿丝卡伦否定了这个观点,炎国的普通黑蓑做不到这般行云流水举重若轻,不经意间靠拢阿斯卡纶背后——能做到这一点的都还在炎国宫廷里呢! 何况捆住暗卫首领的黑色丝线比起炎国鼎鼎有名的黑蓑部队更像乌萨斯的邪魔内卫…… 但这更不可能,恬不知耻把背叛皇帝美化成效忠乌萨斯的一帮恶心玩应干活糙得很,只要跑得够快只能干瞪眼,暗杀水平惨不忍睹。 更多是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站在目标面前,堂而皇之的表示要取你性命,再用盘外招让跑得更快的目标停下来与他们正面硬刚,用残酷冰原培养的强壮肉体和坚韧意志生生耗死对方。 更别说靠近已经全身绷紧做足准备的阿丝卡伦了! 当年交战的时候等他们摆好阵势准备与暗卫首领决一死战时,她已经干掉任务目标,在攻击距离外嘲讽这帮食古不化的畜生了。 维多利亚也不是……哥伦比亚应该是更先进的作战服和生物兵器,这一新生国家用反推古遗迹造物的‘高’科技弯道超车脱离母国也算是一桩佳话——也是维多利亚的笑话。 雷姆必拓也不可能,那帮卡斯特没工夫也没必要跟在不知深浅的新势力身边。 叙拉古、莱塔尼亚也都不像…… 这是哪家哪族的刺客?居然顶尖到如此地步! 不是阿丝卡纶自夸,能在她无知无觉间靠拢乃至制服的狠人在哪国的暗卫里都能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说不定现在沉默着站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就是某个隐姓埋名的老朋友。 到底是哪位拥有即时抑制源石因子的能力呢…… 阿丝卡纶明面上不动声色,有恃无恐的与韩信对峙,暗地里却绞尽脑汁思考是什么东西在背后压制她战无不胜的源石技艺。 ——她确实有不依靠源石技艺的恐怖身手,但每次肌肉的鼓动都会引起黑色雾气的反向激发,发力关节被死死锁住,在武德丰沛的萨卡兹一族里都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强悍素质被生生闷杀在曲线毕露的身体里。 精通人体发力和萨卡兹身体结构的源石技艺大师,保守估计还是个在医学领域顶级paper上发过论文的大佬,认知之深刻以至于一般人早早忽视的懒惰肌肉都被束缚,让阿丝卡纶有力无处使,憋闷到无以复加。 “……”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只用冰冷的目光带着冷淡的杀意凝视韩信,试图用眼神威胁被保护在层层士兵内的军团长。 ‘就不能说句话吗?从突入军团营地到被制服一句话不说,是建交还是宣战更是没个准信,巴别塔怎么一堆不说人话的憨批?’ 等了许久也不见反馈的韩信无奈的想。 从当初独自离开巴别塔时面见的凯尔希到眼前刀俎下的鱼肉小姐阿丝卡纶,巴别塔的战士就没一个能正常开口说话的。 ‘也许赦罪师跟随特雷西斯也有这方面原因?至少能听懂个人诉求和野心方向,不至于听一个表示要拯救整个泰拉的萨卡兹女王的胡言乱语和猞猁勋爵又冷又硬的谜语?’ 韩信似乎抓到了转瞬即逝的灵感,暗地里编排道。 想想吧,去找一位即将继承皇位的皇女,问她以后的行政方针与经济方向是什么,结果这位看起来非常睿智的皇女殿下云里雾里的先说了什么“吃人的大地”、“流血的萨卡兹”、“悲叹的古老意志”和“痛苦的萨卡兹人”,随后信誓旦旦的表示要拯救整个泰拉上的感染者,完成救济泰拉的宏愿。 赦罪师首领:“不是,我可能没听清,你说啥?” 一个根本没统一泰拉、只是祖辈积德拿下卡兹戴尔、还刚刚被入侵过、千辛万苦集结了六位英雄人物才反杀的国家领袖表示要不分国度不分种族的造福泰拉上数十个国家的政治迫害对象? 要知道不少国度就是因为有感染者这个靶子才算得上压住岌岌可危的生产力与愈发严苛的剥削力度的,你要砸了所有人吃饭的桌子? 我滴妈呀,溜了溜了,还是去摄政王那边吧。 等等,问问凯尔希勋爵呢?说不定能劝劝陛下? “舔舐枯骨的猎犬居然要反驳猎人的意见?这片死亡的大地正在哀鸣,陆上的野兽垂死挣扎,拯救一切的伟愿总是一次立下,一次坚守,一次背叛,但总有坚持的理由,蒙昧之徒无法看到未来,更该为之奔走,你和你的组织让我感到可笑!” ??? 你有病吧?! 特雷西斯:“我要让萨卡兹再次伟大,咱们先偷偷去维多利亚开个分基地,安置好支持咱们的萨卡兹,再重新拿下卡兹戴尔!” 赦罪师领袖:“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我将向您献上忠诚!”(咔吧、咔吧) ‘嗯……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韩信歪着头想了想,天马行空的想象差点把他逗笑了。 ‘无所谓了,如今的卡兹戴尔已经不需要什么强宣称弱宣称了,天色要变了,王室也该破产了!’ 试图来一句“天凉王破”的韩信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向压制阿丝卡纶的影魔刺客挥了挥手,让阴影中的魔鬼带着暗卫首领离开军营。 他还得去看看自己的小伙伴呢! 至于阿丝卡纶? 时代已经变了,新时代的船上究竟能不能载旧时代的亡灵,得看一帮冢中枯骨能不能弯下身段。 第四十一章 故友相见 “西内!!!!!” “莱瓦汀!!!!!!!” 才走进特意划拨出来关押蓝点小队的营帐,乔仑就收到了来自蓝点小队的热情惊喜: 熔芯异常清晰的低吼,颇具特色嗓音伴随着源石感官里不应存在的巨大热量蒸发沸腾,对着血魔军团长就是一记死亡冲锋。 从起步千度,已经开始引发营帐大火的热量和熔芯背后狰狞的黑色巨手来看,现存记录的源石技艺估计是做不到的——能做到的都得来一句“我不做人辣!”。 但就是如此残暴嗜血单位能力偏偏发送在不可能发生的营帐里,从启动到在乔仑见鬼的目光里引发火红焱光强力斩击总发动时间不超过八秒。 换句话讲,火发的女战士从听到脚步声再到烧开耐热耐冷耐腐蚀的合成绳索发动致命一击流畅到源石技艺大师都要懵逼的地步! “……” ? 乔老板忍不住打出一行问号: 原来不止我一个挂壁,最开始初始小队的同伴路子也这么野的吗? 即使以乔仑如今吞食大量战斗记忆补全自身的炎光来看,连装备都因为初次使用完全威力源石技艺融化的紫瞳小姐操作也非常精彩: 没有不切实际的打算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即使温迪戈也不可能在持有不久前引爆的顶级弹头的队伍里不自量力。 熔芯选择在审问者进入营帐的一瞬间,不计代价地开启能力,以不可思议的幸运躲过常态开启的热量视野,用根本没有源石波动的能力绕过守卫监视,立刻重伤被称作军团长的敌人! 她当然不认为一个得心应手操控如此精锐军团的萨卡兹战士会被随手的烈炎诛杀,除了巴别塔恶灵这种看不清深浅的奇葩绝大多数萨卡兹指挥者都有一身不俗武艺。 但熔芯也不认为不停嘶吼在记忆里的诸多魔鬼只有这么点能耐,献上烧灼记忆的代价后随手一击都足够重伤军团长了! 随后就能制造混乱吸引顶级战士,继续燃烧过往提供能量激活名为莱瓦汀的炎剑,用自己的牺牲为伙伴们撑开一条求生之路! 沸腾的灼痛感在熔芯虚无的精神里翻滚,原本模糊不清的单词愈发清晰,缓缓抹去“熔芯”这个代号下血迹斑斑的往日名字,只准“史尔特尔”一个单词承载炎剑的力量。 “‘熔芯’……我叫‘熔芯’……‘熔芯’……‘熔’……” 已经对曾经土里土气的本名没有实感的火发炎魔反复提及刺骨锥心的代号惊醒自己,让支离破碎的精神响应绝望下濒临极限的意志。 然而在反复念诵间,熔芯的名字已然失去了意义,此刻即使有人在她背后叫这个名字,她也不会再应激性的回头了。 “……” 她已有预感,“熔芯”死去的日子到了,继续生存在这具躯壳里的,只会是由冲击到破碎的混沌意识为主体、恶鬼们记忆为枝干的炎魔了。 但是,不能后悔。 如果在这个时候后悔,付出一切拯救斑纹与铁革的决心将再无意义。 他们是我存在的证明! 即将死去的女战士心中升起这样的觉悟。 关于父母家人的记忆与实感已经在复仇的搏斗中燃烧粉碎了,能够剩余在记忆里的只有男人女人破碎的画像,被“空白”本能呵护。 燃烧过往最后的柴薪——自己的名字开启前所未有清晰的“莱瓦汀”后,熔芯咬牙再度开启新一轮的燃烧继续挣扎: 斑纹和铁革应该已经从专门烧开、听声辨位没有心跳和脚步声的大洞中逃了出去,只要再拖延眼前的军团长一分钟,足够铁革吸引到巨量金属带着斑纹逃命了! 抱歉,伙伴们,我得忘记你们了! 初代蓝点,焚烧! 火焰冲天! “啪——” 熟悉的响指在完全焚毁、炽烈的火焰烧灼扭曲空气的营帐内响起,天空被汹涌的火光映衬得血一般发红,像是那天女人嘴里咳出的血,也像那天男人血肉模糊的身躯上残忍的红。 ? 怎么这么熟悉? 焦灼如干的思绪艰难转动,“空白”忍住剧痛和混沉,在岌岌可危的脑海里寻找过往,试图还原这份声音对应的人影。 铁革,焚毁! 斑纹,焚毁! 混沌的精神却无法摆脱惯性般继续燃烧下去,短短的几次挥剑,巨大的能量潮汐就迫使“熔芯”压榨最后的痕迹,让诀别的号角不经意间发出尖锐轰鸣。 手上的燃烧极炎的细剑依旧不假思索的继续挥下,发出波纹般美丽连续的火浪狂潮,连绵不断的攻击已经是完全冲着杀人的方向去了,不打算给发出不明声音的敌人一点机会。 该烧到小血魔了,熔芯想。 这位曾经相处最好的小伙伴早早跑到炎国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上他臆想里的好日子。 可惜了……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不会像我这么傻,无论投诚还是逃跑肯定早有定计了吧,绝不会这么好笑的不计代价莽上去。 可熔芯就只有这点比蓝点厉害了呀,剩下的残渣无论从哪方面比都不会是蓝点的对手呢。 史尔特尔有点尴尬的评论熔芯和蓝点的强弱,不客气的把自己的前身贬得很惨。 她已经开始逐渐成为这具身躯里占比更多的灵魂了,激烈的灼痛也变成了偶有燥热的体力消耗,血肉相连的亲切从巨手传来,一反熔芯手中的桀骜不驯。 看不见的恶灵在狂笑,心甘情愿的燃烧腐朽的意志,只留下最纯正的碎片提供给新生的自我。 她会是所有人的延续,熔芯的,炎国旅者的,维多利亚考古学家的,哥伦比亚古老萨满的,卡西米尔远古骑士的…… 她们都在放弃强烈的自我意志,只留下记忆里最深刻的景象,等待新生的女孩去寻找无法忘怀的过去,时代的亡灵正从历史中重生! ‘从今天开始,你/我就是史尔特尔。’ 炎发的空白继续焚毁剩余的痕迹,完成这份大仪式最后的大幕。 蓝点,燃…… 砰—— 剧烈的疼痛从本以为万无一失的方向传来,苍白的史尔特尔本应洗去所有熔芯的印痕,让残损的记忆与不断涌现的污浊碎片混为一谈,共同构成失去一切的炎魔小姐,却被剧烈的物理修阻止,随之而来的是犀利的灵魂波纹。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速速受死!” 第四十二章 大威天龙 火浪汹涌喷潮若海,炙热的空气带着烧灼的问候舔舐柔韧的肌肤,却被被动打开的能量吸取吃干抹净。 与常态特殊羽毛一样,作为备用降临体的韩信同样算是“超人计划”的受益者,他们只需要晒晒太阳吸吸热,就能获得普通白羽毛长时间炼气才能做到的强化。 熔芯开启的特殊模式确实非常强力,但空气中能传达的热量会衰减会辐射,走到乔仑这边时已经减弱到能量吸溃的最高上限。 而随着超人计划的实施,韩信的肉体也在不断加强,反馈到能量吸取上的后果就是吸取上限的进一步提高。 值得乔仑庆幸的是韩信算是新出炉的战役型分身,能够吸取的能量余额还远远没到极限——否则正在赶来的看守将会有幸看到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韩信军团长给他们亲自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但乔仑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因为这小小的幸运掀起波澜,虽然明面上还是一副平淡的冷脸,但他的内心已经完成了‘恶趣味→懵逼→惊讶→愕然→恐慌’的顶级拉扯。 连马卡龙范围巨广消耗巨多的灵魂波纹都不起作用,无法打断心灵燃烧的进程,熔芯究竟用的是哪门子的源石技艺?! 我相信科学·明石:“不是,这怎么回事啊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没有一点源石波动,不可能掀起这么巨大的火海啊喵!!” 现在是废话的时候吗?! 啪—— 一声响指,身常在·刹那的极速领域迅速展开,乔仑又一次恢复到了静默无声的极速领域,一个火光绽放的时间都足够他心平气和的把明石远程电疗个三千八百次。 乔老板:“千辛万苦把三个憨批引到这里,特意派白羽毛围追堵截,让他们跑到还算安全的位置观察,甚至还专门降临到白羽毛身上亲眼看到这三个憨批被送到看押营帐。” 乔老板:“结果这三个憨批直接给了我一个大惊喜!真他惊喜!” 乔老板:“自己看心灵视野里这憨批干了什么!赶紧从你捞的东西里给我弄出有用的来!” ,我承认我恶趣味不对,但你这憨仔干这种不要命的事也太特娘的突如其来了! 正常流程不应该是先虚与委蛇,既降低敌人的警惕性,又给自己偷偷准备源石技艺蚀开绳索提供时间,最后腾空翻滚直接擒获人质奋力反杀吗?! 血魔军团长对熔芯一言不合同归于尽、敌我同亡稳赚不亏的交战艺术都快绝望了! 乔仑当然可以迅速离开或者简单点,直接放弃这具韩信素体,再随机调用一名靠近地点的乔仑弟弟改造,不到半个小时就buling buling的从无到有从某个士兵们不知道的石头缝里又蹦出一只韩信军团长。 但现在心灵视野里正沸腾蒸发、露出内部一杆鲜红细剑的岩浆史莱姆熔芯铁定是要跪了呀! 本以为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给久别重逢的蓝点小队一个不可置信的惊喜,顺便炫耀一下最近的丰功伟绩,到最后在一诉衷肠招揽伙伴们来自己的小队里过上好日子。 万万没想到熔芯这憨憨直接送了他一个有惊无喜的惊悚探视——看我送你一个小惊喜,拉开手榴弹保险环再死死抱住.jpg。 我相信科学·明石:“喵喵喵喵喵喵喵?!!!!这不都快烧没了吗喵?!” 乔老板:“还废什么话!我已经在你的记忆里看清单了,你也赶紧在同序列里找!” 我相信科学·明石:“你找错了喵老大!!!!灵魂和火焰相关的在第682序列啊喵!!!这个是洗脑系列法术列表喵!!!” · 当熔芯的心灵视野焚毁到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残渣时,那把带有华丽花纹的长柄与炽烈滚烫的剑身的长剑逐渐暴露出来。 细长的剑柄通过锁链与现实世界中隐隐漂浮在女孩背后的狰狞巨手紧密相连,为后者提供绝佳的助燃,短短一瞬,炎剑就仿佛从无到有般从心灵视界逐渐导向物质世界,在巨手空空如也的掌心凝聚出火红的剑纹。 直到这时,明石才从浩如烟海的能力表里提取出结合当头棒喝、免疫火焰、治疗灵魂为一身的能力。 ——在系统仑的“第三只手”成为乔仑的战利品后,一有空闲就在世界外围捞捞捞就成了明石的休闲活动。 白羽毛没有足够的能力挥动巨手,特殊羽毛没有时间专门进行这种比抽奖还要低效的捡垃圾活动,到最后就只有因为第一次捞东西运气大爆发弄到“内丹功(残缺)”的明石还兴致勃勃的试了又试,并花费大量时间挑挑拣拣,把稍有价值的好东西放在实验台上。 而现在,就是作为本体的乔仑爸爸在向捡垃圾的女儿小明石要钱要物去救在外面养的小三熔芯的时候了(大误)! 【大威天龙 描述:不走寻常路的佛道法术,以大毅力大智慧施展当头棒喝,打醒施展者认为心有魔念的蠢蛋。 需念诵“大威天龙”系列词句作为施法动作,随不同词句有熄灭火焰,治疗肉体,疗愈灵魂,当头棒喝,伤害灵体等多重作用。 警告:若被施展者属于无异样状态,将会引起极大心灵反噬,对施展者造成巨量心灵冲击。 评价:准备捉妖!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叭嘛哄!妖孽,受死! 难道我收错了?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乔老板:“这……管用吗?” 我相信科学·明石:“现在是考虑管用的时候吗喵?!!!马卡龙的源石波纹没用的时候能用什么不救得用什么吗喵?!!!” 我相信科学·明石:“谁知道蓝点小队路子这么野啊喵?!!!源石技艺居然接触不到,不就只能用抽来的技能吗喵!!” S.H.I.T!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医了,好歹能救一救。 被突如其来的突发情况搞得少见手足无措的乔仑咬着牙燃烧韩信身体里聊胜于无的内气,利用这种唯一能适配多种技能的能源开启拯救之旅。 “大威天龙!” “世尊地藏!” “般若诸佛!” “般若叭嘛哄!” 久违的虚弱感降临在乔仑的意识里,内气是与人体三宝紧密相关的能力,过量燃烧就是在强行耗命换取能量! 但这么做的效果无疑是有用的,随着咒语喷薄而出的法旨,巨大的域降临到被烧的一塌糊涂、地面都形成结晶的看押所在地,熔芯极限喷发的火焰一滞! 宏伟博大的意志锁定了它,此时此刻无论这巨量燃烧的焰火在熔芯与恶灵们的咆哮下如何残暴如何酷烈,都无法匹敌新生的规则划分。 从四字真言被念诵而出,过量消耗的内气被抽出韩信的身体,以某种不可见、不可闻、不可知的形式重新构造开始,冥冥中的力场在短时间内替换了世间的规则! 而随着乔仑鲜明的意志放出,整个逃离出正常世界的空间开始对狂妄的极炎进行排斥: 源石粒子沉寂休眠,氧气抽取排出,热量被大量转移,迅速从两界贴合的边线中被释放离开。 转瞬之间,凶猛无尽的火焰就被短短四句真言压制扭曲,连接触都会烧伤的热风都化作春日里温和的迎面风。 顷刻之间,攻守互换! 乔仑的吟唱同样是在极速领域中开启,对史尔特尔而言,敌人仅仅是在一声“速速受死!”后便模糊不清的吟诵起听不懂的咒语,于是眨眼间天地异形,冷热交替,原以为战无不胜无所匹敌的炎剑 莱瓦汀在面世的第一天就碰上了被奥丁投出的冈格尼尔! 诶?! 史尔特尔长大了漂亮的眼睛,紫色的竖瞳尖锐的眯起:怎么可能?!莱瓦汀明明是无敌的力量! 可恶,无所谓了,大不了再继续释放,这世上没有东西是莱瓦汀的对手,我,战无不胜! 自信的炎发小姐准备继续烧灼关于离开队伍的小不点血魔的回忆,用新生成的炎热继续挥舞疯癫的火浪。 火焰的机会有无数次,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恶狠狠的瞄准施展不明咒语压制炎剑莱瓦汀的白发蓝眼长耳朵,史尔特尔小姐打算再来一次。 蓝点,燃……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叭嘛哄!地藏法眼,现形!” 乔仑却没一点用神速力欺负普通人的罪恶感,开着身常在·刹那就是一套连招,摁着火发小姐的脑袋就开始新一轮的法海大师の训诫! 金色冒气泡的史莱姆小姐在继续病恹恹燃烧的前一刻被直接打断! 第四十三章 小灵魂 我是谁? 一无所有,只剩下病恹恹燃烧的焰火与随之而来的极热之空间内,空寂的灵魂呆愣着询问。 但这世间想来是不愿有东西回答她的——除了灵魂所在之处周围一圈,世间一切都是静静燃烧的火苗,火焰的精灵笑嘻嘻的舔舐着不属于灵魂的一切,在整片空间内翩然起舞。 以燃尽所有将生未生、将死未死、以生为死、以死为生之物为代价的舞蹈。 没有人回答吗? 灵魂木楞的看着火苗跳脱的舞蹈,把很多奇怪的碎片燃尽成灰,灰死化雾,雾灭而失,让灵魂心里一痛: 一片空白的灵魂无法理解这是何等深沉苦痛的情感,她只是觉得不应该任由火焰继续舔舐这片空白世界里仍然能算存在的物件,永劫无间内总该留下点前任遗迹作为后来者的自我安慰。 就像,就像什么来着? 灵魂还是无知,连比喻的想法都渐渐断了。 但她非常努力地漂浮起来,风风火火的追着碎片的来源飘了又飘,最终在另一处极炎炙烈的荒凉土地下找到了一小堆无声哭泣的残痕。 细细小小的残存不愿让鲜红跳动的精灵吞食,用极小极细的声音悄悄歌唱,绝望的音符在飘忽的火焰里纵情欢歌,把溶于烈火的焦灼与不甘消失的绝唱叹咏相合,在生命的浪潮里做最不该的自我放弃。 “你故作坚强的将我烧灼,却可曾忘记我正是你痛苦的婀娜?” “心中的木钵不应送给罹难的恶魔,你可曾听到它正在你的嚎叫里纵声欢歌?” “何必放弃我自顾自入魔,却不去想为何不能在旧日里俯身提喏!” …… 莫名哀叹的曲调用陌生的语言颂歌,灵魂在悲哀的氛围里无法自浊。 奇异的清醒让她听懂了断断续续的小声自唱,被隐藏在词句背后的惨淡弄得心神为之所夺。 硕大的空间内无人提醒空白灵魂继续救赎,只留下落泪的存在自顾自摸着脸颊上应该蒸发的水珠自顾自着魔。 奔涌的火花并不打算给妖异的曲调一丁点额外的时间,细腻的火舌温柔的舔吻在堆叠成丘的碎片外层,当灵魂终于从心灵中涌起的悲伤中挣扎过来,试图抢救一些唱着她莫名喜欢的歌的碎片时,丘状碎片的外层已经黑乎乎一片,再也看不到清晰的印象了。 怎么这样! 小小眼睛大大委屈的灵魂沮丧的想,哭唧唧的走到前面去翻找残存的痕迹,小小的圆球伸出两只小小的猫爪,小心翼翼地推开密闭的黑色灰烬层,粗心的寻找幸存的“歌唱家”。 连歌唱家都是因为碎片们沉郁柔和的音色唤醒的呢! 灵魂给寻找碎片找了个理由——虽然因为她的靠拢,火焰已经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久违的燃料,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无疑让蔫蔫的火苗颇为讨厌,于是偷偷留下了一点不太妙的小礼物: 灵魂先前不曾因这火焰灼热,翻找碎片时却因为苦痛的残留而双手带伤。 好疼! 被残留的热量灼伤的灵魂学会了这么一个新词,疼痛成了她在歌唱家、悲伤、好奇、坚持后的第五个词,也让坚强成了第六个词句。 但是没有关系! 小灵魂气鼓鼓的搜寻着,一种惊人的执拗从她的本能中被残留的恶意激活,让一颗小球伸出的两只爪爪更灵活了。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小的灵魂从残碎的记忆中摸到了一些坚持着保持原样的残片,它们小心翼翼地藏在大量被火焰烧灼成黑灰的防护层下面,在足够点燃自己的高温下苟延残喘,等来了挖开秘密的小灵魂。 这些乳白色半透明的小残片在灵魂触碰到它们的瞬间就融入了这片空白的灵魂里,随着挖掘的继续,一点一滴的知识伴随前言不搭后语的记忆出现在灵魂的内存 里: 有碧草连天、天蓝如水的草原气象,连接这片记忆的残片没有记载名字,却把清新的空气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潇洒拓印下来,教会了小灵魂自由的意义。 有密密麻麻的树叶遮天蔽日的雨林存在,当时正值落雨时分,大颗的雨水被密集的树叶切得细碎,黑色的阴影里大珠小珠在灌木组成的玉盘上劈啪作响,昏沉的光线与草木味道混合,寂静的好似世界末日。 有风过无痕、荒凉无垠的沙砾荒漠,白天烈日放声,残忍的夺取人体内部不多的水分,让一无所知的旅者无声无息间失去生命,夜晚狂风起舞,温度骤降到驼兽皮毛也无法保温,经验丰富的老阿甸也得缩着身子发抖。 …… 有很多很多无法关联、不知所在的记忆随着挖掘进程不断浮现在灵魂面前,每一份对一无所知的小小灵魂来讲都是瑰丽万千、包罗万象的美丽和宏大,夺人性命的残酷和雄浑壮阔的壮丽高声呼唤,阴冷刻毒的狠辣和秀丽清新的婉约暗暗呼应,在一片空白的灵魂里啄下鲜明的印痕。 但是,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有一个声音在灵魂的耳边轻声吟唱,要她继续挖掘下去,不要因为这些陌生的风景忽略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什么是最重要东西呢? 灵魂有点不解。 最重要的东西在最下面,继续挖吧。 声音清清淡淡的回答说。 最下面…… 灵魂有点怕疼,可却有一股怅然若失的空虚从心底涌来,像是某个无言无声的过往在对着她暗暗垂泪,像是被烧灼的剧痛中绝望念诵的歌一样刺痛了小灵魂空白的心。 那就继续挖下去吧! …… “哇哦,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我呢!” 黑灰的底部也是一片灰浊残痕,只有一个亮晶晶的菱形透明石块躺在黑漆漆的底色里,像是被遗弃的小猫一样无望又希冀的等待主人来把他接回去。 但看到千辛万苦赶来接他的女孩时,故作骄傲的喵喵叫,似乎在暗示自己一只菲林也能过得好好的,却又久违的在女主人的裤脚旁擦腿撒娇。 “你是……” 小灵魂有点迷茫的询问。 “我是唱着歌的人呀,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把我捡走呢!” “可是,你和那些碎片有什么区别呢?”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灵魂,就像其他千万个灵魂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 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块碎片,和其他千万块碎片一样。但是,如果你接受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不懂……” “他们很美,但他们是空虚的。”碎片对小灵魂说,“没有哪块碎片能为你去死。 一个普通的客人常常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可是,我单独一块就比他们全体更重要,因为我是你浇灌的,因为我是你放在记忆的最底下保护的。 因为我是你用所有碎片保护起来的,因为我周围的火焰是你令他们阻挡的,因为我是你的怨艾和自诩、沉默和坚强、快乐与情谊所呵护的,因为只有我才是你的碎片。” 小小的碎片溶解在印痕处处的灵魂深处,从内而外的唤醒这个一无所知的小灵魂。 第四十四章 关于蓝点的小幻觉 “所以你们两个二逼也没打算拦一下,就看着熔芯拼命?” 当史尔特尔从昏沉香甜的睡梦中找回记忆醒来时,清朗的男音在她耳边训斥。 ? 什么意思? 炎发紫瞳的萨卡兹女士不解的想。 如果是只剩下那一片片风景的空白的新生儿,想来会不在意的睁开眼睛,只把男声不耐烦的训斥当做无聊的声源,唯有反复回忆残留在记忆中的刻痕,了解梦境最深层少量记载的风土人情才能理解那是一句不耐烦的话。 但重新拿到一点点残缺碎片的史尔特尔小姐无需掏空脑子思考话语里包含的信息就能理解越听越觉得熟悉的男性声音是什么意思: 想来不是呵斥她的,应该是另外两个有点无能的人,他们应该抛下了一个叫“熔芯”的人,结果被清朗的男音狠狠训斥。 熔芯? 好熟悉的名字…… 史尔特尔小姐想,绞尽脑汁的在火焰里残存的馈赠中寻找记载,却只发现了一无所知的空白。 该死,你不是说是属于我的东西吗?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干不好! 史尔特尔小姐埋怨着那个满嘴诗意和温柔的碎片,小小的鄙视吹得神通广大却只能充当翻译器和知识库的过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史尔特尔小姐有这样的预感,如今亲切温暖的火焰最开始似乎没有这么美好,它会狂笑着吞食史尔特尔无法放下的过往,用这些珍贵的材料掀起狂怒凶猛的烈炎 ,既伤害敌人,也燃烧自己。 现在,同样炽烈的火焰在史尔特尔小姐的体内与灵魂深处燃烧着,温和的不可思议,即使偷偷运转也最多让她有点口干舌燥,想吃点蓝点在某个晚上欢天喜地造出来的冰糕。 嗯,应该是冰糕吧?史尔特尔记得蓝点还用“雪糕”、、“冰棍”、“冰淇淋”、“艾斯·科瑞姆”……等等名字形容过那种冰冰甜甜的食物。 想到蓝点偷偷给自己的雪糕里面偷偷混蓝莓酱增加滋味,结果没法冻出好看的四四方方形状,只弄出四不像的一坨冰,史尔特尔就忍不住偷笑。 后来小血魔想明白了,不再往冰淇淋里加一些美味却难做的佐料,而是偷偷把卡兹戴尔难得一见的水果蓝莓在糊糊里打碎,一起冰冻起来保持味道,最后分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到现在她还记得蓝莓味冰棍是什么味道呢! 蓝点那家伙虽然总说不切实际的狂想,但还是会做些好吃的嘛! 不不不,不能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史尔特尔还记得自己一个人倚在抢来的陆行器时看到的景象,果然和蓝点形容的没有一点差别,好似千万个太阳在大地上升起,极目的强光即使隔得很远也能晃瞎萨卡兹的眼睛。 粘稠的空气、无法形容的热度和残暴无情、宛若世界末日的蘑菇云比他极尽夸大的形容都要惨烈千倍百倍。 可惜他现在已经离开小队自己单飞了,不然也能让蓝点看一看他家乡里难得一见的景象呢! 不过,我为什么要和蓝点分开呢? 史尔特尔不解的想。 蓝点离开后蓝点小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呀,当时怎么会要维持名存实亡的小队不和蓝点一起走呢?两个人偷偷攒钱,一起去炎国旅行不也挺好的吗? 说不定还能去记忆里的大沙漠或者近海村庄那边找找浪漫,旅行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建自己的房子,风景里的人们很简单的就建造起漂亮宽敞的大房子了呢! 就是他们用的源石技艺我好像不会…… 史尔特尔小姐想到自己只会呼唤熊熊燃烧的莱瓦汀,没法建造一间属于蓝点小队的房子就有点小自卑。 但她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来:蓝点肯定会! 到时候建一间很大很大的漂亮房子,刷上火红的房漆,有一亩小花园和农田,可以两个人看夕阳看到很晚很晚。 无聊了就听蓝点讲述他被遗弃前在家族长辈那里听说的故事,激|情起来就继续在泰拉上游历,去确认自己记忆里奇幻瑰丽的危险风景和蓝点口中的美丽自然到底存不存在。 就这么一起旅行下去,累了就继续造一间大房子,两个人一起侍弄旅行中收集的花草,晚上指着天空的星星猜测哪颗是蓝点家长诉说里的牛郎织女——炎国那边原来还有歌颂爱情又终究团圆的神奇记载呢! 如果…… 幻想中和蓝点牵着手的史尔特尔小姐有点不太自在,但还是高扬着头对此时此刻躺在软软棉织物上睁不开眼睛的史尔特尔述说自己的幻想: 如果蓝点也不讨厌她,两个人见识过了诸多风景有点寂寞,那她也可以和蓝点有一只,不,至少两只可爱的小萨卡兹。 男孩应该会长着血魔的长耳朵,头发和眼睛可能因为蓝点的混血有点变化,但肯定会比普通的血魔更健康也更有血色。 女孩应该和史尔特尔小姐一样,有火红的头发和紫色的瞳孔,有点小骄傲还有点小傲娇,对了,还要有尖锐的长角保护自己! 说不定还会有第三个小不点呢,和自己一样火发紫瞳,却没长着母亲的尖锐长角,当然,耳朵的形状也和父亲的不一样,偏偏样子又和蓝点超级像……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fufu~肯定是要让蓝点想办法的! 说不定他还会胡诌一个“奇美拉”的种族名哄孩子开心呢! 想到稳重聪明的蓝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不那么怪又不那么炎国的种族来哄孩子开心,史尔特尔小姐就有点想笑。 可是我的年龄比蓝点要大呢……他会接受吗? 冥思苦想的史尔特尔小姐突然又开始患得患失,漂亮的眉毛都紧蹙起来。 “诶!熔芯眉毛动了!” “?!” 音调比起清朗男音多点虚浮的烟嗓和沙哑的轻咦在史尔特尔的耳边突兀想起,打断了让炎发紫瞳的女战士陷入靡靡狂想的青年声音——这声音听久了还有点催眠,可以当做摇篮曲用了! “熔芯?熔芯?” 被打断的清朗男声也不继续训斥了,史尔特尔小姐敏锐的听到他靠拢过来在自己耳边叫那个不认识的名字。 谁认识什么熔芯啊?! 老娘叫史尔特尔! 她恨恨的想,决定了,要是这次没死去找蓝点,一定要让他每天早上也这样说史尔特尔来叫自己起床! “熔芯,熔 芯?” 男声重复道,从同样非常靠近的衣袖摩擦声来看,那两个被训男声的主人应该也在走过来。 可恶,果然还是要教训你们一下! 史尔特尔小姐不太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围着,当即决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拼尽全力的活动起身体肌肉,顶着越发沉重的睡意试图睁开眼皮。 发现她动作的男音惊喜起来,鼓励一般的说道:“熔芯,你醒过来了?是我,我是蓝点,就在你身边,赶紧醒过来吧!” 蓝点?! 这么一说,确实很熟悉诶…… 可你这小子一点也不够意思,居然连我的名字都叫错了! 史尔特尔终于睁开了眼帘,重新回到了生者的世界。 第四十五章 无眠之夜 当史尔特尔小姐千辛万苦战胜浩荡如烟海的疲倦与睡意睁开眼睛时,周围异常熟悉的景象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那张幻想中能言会道的纤薄嘴唇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缄默得像是听了雷的鸭子——麻了。 这确实非常熟悉,在她毫不犹豫的开启莱瓦汀,异常凶猛的撕碎眼前一切时,周围的景象与她的观察只有些微的不同。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勉强算得上相差无几。 还是带着明亮穹顶的高大帐篷,设计师想尽办法扩大几块布料能够规划的空间,以便像沙丁鱼罐头那样塞进尽可能多的士兵。 一些散发极亮光芒的小灯在穹顶平静的散射泰拉文明的光辉,像是史尔特尔记忆里和蓝点聊天的夜晚中无眠的月亮——相对于漫天群星四处洒落,炎发紫眼的少女更喜欢两个人在深夜里睡不着,只能看着月亮聊天时皎洁如水、白凉若沙的透明月辉。 也只有不言不语、清冷如糕的月光和营帐上不过几粒,却因为布局合理、光亮超群而把整个营帐边边角角都映衬得纤毫毕现的小灯最贴切。 ——阳光和史尔特尔小姐的莱瓦汀更加贴切,何况存在于记忆中、仅仅余波就让骄傲的炎发女士失去抵抗能力的“人间太阳”还在熠熠生辉? 它们可比小灯更像那轮闪耀流光的宇宙天体。 四周还算空旷,可能是考虑到行军因素,营帐内和俘虏看押不明者的军房差别仅在于厚厚的床铺与边角布料上笔画柔和,色调温润的颜料壁纸。 其余像是办公桌和配套的椅子俘虏帐篷也都有,能称得上不同的可能就只有新帐篷的桌子上摆着钢笔、墨水,这些写作用具分别被皮筋束成两束,摆放在样式普通的猫型笔架上。 剩余的一切就和史尔特尔小姐记忆中的残片一样,无论是和现在她下榻的软垫分属两边的办公桌材质还是软垫旁放着几只装满牛奶浓汤的不锈钢碗的茶几都与她被关押的帐篷一模一样。 我这是到了另外一个俘虏大营? 她暗地里想到,顺便瞟了一眼与床和桌子不同边的帐门,偷偷考虑逃跑的可能性——就算门口都是守卫,利用莱瓦汀烧穿布料跑出去一样可行,在不久偷尝试越狱时由实践证明耐火耐高温的柔韧布料在莱瓦汀的焚烧效果下五秒不到就零落成灰消失了。 但是这么做肯定会引来那个说了几句话就粉碎莱瓦汀的火焰,再一只手镇压自己的黑影——一想到以根本看不清的高速靠拢自已,低吟几句快到扭曲模糊的咒语就发动法术击晕目标的那个黑影,史尔特尔小姐不得不熄灭这份现在看来依旧颇有诱惑力的想法。 如果蓝点在这里就好了,他也是极速者,至少也能和随手干掉自己的黑影纠缠个几回合,再由我发动莱瓦汀结束战斗。 史尔特尔忍不住又想起了蓝点。 对了,蓝点!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蓝点在呼唤她,赶紧抬头向清朗的男音方向看过去。 果然,和她想象里的蓝点有很多相似,也有不少不一样的地方: 她还是见过蓝点十一岁时的样子的,瘦瘦小小的脏兮兮血魔,因为不会清理,长长的黑色头发上满是碎屑,蓝色的眼睛清浅得不像是战火纷飞的卡兹戴尔上生养的孩子。 随后的三年里这样脏兮兮的外貌也一直保持着:洗澡对荒野中流浪的孩子们不是个常见的选项,炎发女孩现在吸吸鼻子仿佛都能闻到昔日不注意卫生导致的幻臭。 从洗澡的频率上来讲,她和蓝点称得上讲卫生,王城里接受的教育也告诉过史尔特尔勤洗澡的好处,可在灰尘密布、血肉纷飞的战场上时时刻刻保持洁净未免对两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过于严苛。 等到他们洗澡自由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成了佣兵,干起刀口舔血的买卖,各自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厚重的各类装备下,让所有敌意被东拼西凑的杀人利器挡在外面。 越到后来越是掩盖,除了吃饭喝水,两个人也不再展露外貌,能够回忆的只有年少时无暇遮掩的脏兮兮脸庞。 和眼前 这个身上带着很舒服花香味道的少年将军一样的瓜子脸庞与清浅蓝瞳。 只是眼前的少年不再脏兮兮了,白得透明的皮肤带着隐约的红润,甩去了每每午夜梦回时不堪回首的苦日子里营养不良的色泽,健康得像是养尊处优的家养少爷,也有点像无病呻|吟扭曲审美的维多利亚歌剧里柔弱的书童。 嗯,特别是他现在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短发颇为接近午夜闲聊时谈到的炎国xp,估计有不少炎国大少爷想试试,虽然按照萨卡兹人的身体状况,他肯定能把试图来一波的公子哥脑瓜子都拧下来。 至于在他身后那两个裹在严实战衣里的糙汉子? 史尔特尔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他们两个是谁,只能从被战争迫害得风尘仆仆的粗糙脸颊上猜测他们是蓝点临时找的佣兵伙伴。 “你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有力气吗?” 发现炎发小姐醒过来的蓝点兴致勃勃的伸手抚在她的额头上试探温度,发现没问题后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着史尔特尔小姐单薄的肩膀把善战的萨卡兹美人儿扶起,又特意脱下软绵的外袍当做依靠抵在她的背上。 “还行吧。” 史尔特尔小姐故作骄傲的说,不愿意让蓝点看到自己的脆弱。 “真的没事?” 蓝点的眼睛闪了一下,史尔特尔小姐敏锐的发现在某个瞬间他的眼睛像是岩浆一般炙热鲜红。 ——没错了,他肯定是蓝点。 依旧没放松警惕的萨卡兹小姐舒了口气,岩浆般炙热可怕的瞳孔是蓝点觉醒源石技艺后自己开发的能力,在保密源石技艺堪比保密武器数量的佣兵眼里,这是只有亲密伙伴才能知道的信息。 其他人就算知道也很难模仿这样改变身体结构的源石能力——某种意义上这是比对身份和对记录都要精准的证明方式。 毕竟,史尔特尔小姐可是从眼瞳显现时略有旋转的漩涡样充|血方式到回收时细丝状的血管样回收标志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块哼着歌,现在回想起来和蓝点的声音颇为相似的碎片还是蛮厉害的嘛…… 史尔特尔小姐又开始夸赞起那块没用的碎片起来,虽然这可能也和她在还是空白灵魂时为了记录千百遍的回忆有不少关系。 “熔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略有轻浮的公鸭嗓从跟在蓝点身后,同样蹲在软垫旁边的左边男人嘴里飘荡出来。 史尔特尔小姐看不出他的年龄,与现在看起来年少成名、养尊处优的蓝点不同,年少时的艰难和青年时期辛苦挣扎的经历在两个男人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刻痕,相比真实年龄他们无疑苍老了许多。 熔芯…… 原来熔芯是称呼我吗…… 史尔特尔想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蓝点刚才训斥他们是因为她不久前开启的莱瓦汀全功率。 但是我不记得他们两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只拿回了一点记忆的史尔特尔小姐懵懵懂懂的想,于是她非常直白的问道:“你们是谁?” “……” 两个青年卫兵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却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似乎因为蓝点在她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他们两个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介绍自己: “我叫斑纹,这个灰乎乎的高个子叫铁革,熔芯是你以前的代号,你一直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是什么,咱们不久前组成了小团队,一起在卡兹戴尔谋生。” 原来是后来的新队友吗…… 史尔特尔困惑的想,没头没尾的自我介绍很难有足够的说服力,但内心传来的隐隐肯定又让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的,我叫史尔特尔,前代号熔芯。”她用纤细的脖颈活动脑袋,用尖锐的长角指了指相当自然的抱着自己肩膀的蓝点: “这是蓝点,和我一直组队的伙伴,名字的话他好像也没和我说,但肯定是个厉害又聪明的人。” 大大咧咧说出自己名字的史尔特尔小姐忍不住露出了笑靥,不久前发动消耗巨大的强力法术而导致苍白无血的脸上带着以往从不曾有过的甜美笑容,可说出的话却让蓝点和两个青年佣兵都哽住了。 怎么,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史尔特尔小姐摸不着头脑。 “我们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看样子没有关系。” 蓝点还是一日既往的稳重,又一次开口转变僵硬的气氛,拿起散发着香味的牛奶浓汤喂给确实有些饥肠辘辘的史尔特尔,让她有点红着脸的小口喝了下去。 ——除了偶尔的晚上近乎疯癫的叙述自己故乡的狂想外,蓝点只有某个时期忧郁了一段时间,剩下的日子里和现在变化不大,永远都能以不 符合年龄的稳重处理她处理不来的事情。 这次应该不会再分开了吧…… 喝完浓汤带着餍足后昏沉欲睡的悠闲重新躺在软榻上的史尔特尔小姐想。 哪怕周围是如此值得警惕,在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后,她也能像曾经的日子里那样安然入眠。 炎发的萨卡兹小姐沉沉睡去,乔仑看着心灵视界里被熔岩史莱姆化成的花纹拓印到内里深处的炎剑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和同样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斑纹和铁革挪到营帐门口,悄声低语。 第四十六章 不情之请(四千字大章) 营帐外的夜色晕沉得像是一千米下的冰冷海层。 月光被巧妙的空间排布遮掩,周围的营帐把明里暗里能投降营门的视线方向通通阻挡——作为军团长休息的营帐,这间休息处虽然内部家居和普通单人营帐没什么两样,安全方面总是比其他士兵的考虑得多的。 与电视剧里出去就全部出去,回来就全部回来的交谈情景不同,乔仑带着斑纹、铁革一|路走到营帐口,让摘去头盔面罩的两个人暂时处在席帘外,他自己站在门口左侧,让厚重的营帐遮挡帘布垂在肩膀上。 ——绝望平原的夜晚不向白天那般酷热,冰冷的空气像是与深沉的夜色混同般模拟出赤红的血腥味,让复制体的虹膜隐隐发红。 虽然在复制本体时为了杜绝宠妃系统通过相似度同步强化而特意压制了血魔血统,但当乔仑持续降临到韩信身上时,依旧激活了血未冷的被动效果,身常在缓慢无声地催化下复制体“韩信”的越来越接近远古血魔的狰狞模样。 特意留白的混沉环境掩盖了鲜血般炙红的眼眸,被鲜亮月光与阴冷环境激活的渴血冲动也没能影响乔仑愈发冷静的精神。 越是古老的血魔越是有对鲜活血液的渴望,以血统纯度论,韩信早就该失去理智在战场上磨牙吮血,而乔仑本体此刻更应该用血脉中渐渐苏醒的血魔传承法术抽干大片大片战场上的活物。 遗憾的是乔某人不走寻常路,极高的精神属性让他无惧这从血液中溢出来的古老呼唤——血魔和地球传说中自我美化的血族差别巨大,受自身习性影响,这帮白发红瞳异常符合冲国xp的男男女女面对渴求血液时行为之变态恶心千奇百怪。 女性血魔最常见的就是病态的发情和痴态,男性血魔则从发情到发狂不一而足——即使是同族这帮血魔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同族共喰在王庭对血魔的远古记载中屡见不鲜。 斑纹和铁革当然没资格进入王庭观看资料,也不懂如果不是乔仑强大的精神抗性,他们会处在何等危险的境地,但战场上磨练出的直觉还是让两个人浑身不舒服,有种远离小兄弟“蓝点”的冲动。 他们和乔仑相认的剧情非常普通,和发狂燃烧记忆氪命反杀的熔芯不同,两个不适合正面强攻的战士只能含泪跑路——斑纹只能静默声音,铁革在衣服里的铁被搜走后战斗力锐减,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 ——然后就被巡逻的连队给物理警告了。 就像天灾来临时乔仑一直让白羽毛负担大量救灾工作一样,第五军团中也有不少白羽毛军官混在其中。 守夜巡逻之类的隐秘行动也有不少白羽毛参与——乔仑偶尔无聊也会降临在他们身上在营地内部四处走走,既不会像韩信出行那样被巡逻小队看得紧紧的,也能用夜幕中鲜冷的空气清醒疲惫的精神。 白羽毛们是和乔仑本体联系最频繁的羽毛种类。 他们自然清楚俘虏营帐内出了什么事,也能用瞳中光观察周围,结果就是营帐火光冲天,军团内消防队伍立刻准备冰系源石技艺灭火,巡逻队伍该干嘛干嘛,离两个试图逃逸的老鼠较近几个连队则调整行动轨迹来了个四面包夹。 鬼知道斑纹和铁革千辛万苦逃出生天后看着火光直流泪,互相鼓励着跑路时发现前后左右全是装备整齐、队形严正的兵团时是什么心情! 后续自然是铁革垂死挣扎,发动源石技艺,控制包围小队装备中的金属打算鱼死网破→白羽毛沉默波动瞬发→斑纹铁革双双扑街的惨烈故事。 当两个人发现这支轻松干翻八成卡兹戴尔,暴打摄政王军团,撞得特雷西斯头破血流的神秘军团里打算提审他们的人是当年出生入死的小伙伴时,已经是乔仑安置史尔特尔许久后的事了。 “熔芯的事情我是第一当事人,她的源石技艺需要燃烧某些特质,在特质不足的情况下会以记忆作为燃料。”乔仑低声说道。 相比于可能会让斑纹和铁革云里雾里的源石体系外能力,还不如用源石技艺来形容熔芯凶恶的强力火焰——反正源石技艺这种东西一旦和矿石病搭上边就开始逐渐离谱,什么样的代价都能扯得上边。 “能恢复吗?” 一直没说话的铁 革低沉的嗓音在荒芜的空地内回荡得很远,负责在团队内部活跃气氛、接替乔仑洽谈事务的斑纹反而没什么话说出来。 这是两个人年龄和性情方面的差距。 对铁革来讲,强力多样的金属操控同样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熔芯,不,史尔特尔完全超越他不知多少的莱瓦汀燃烧技艺在预想里甚至能算是轻松。 但斑纹这种一定范围内阻遏声音、也不打算进一步进化的源石技艺使者却很难接受,使用代价相当低的斑纹很难理解高等级源石技艺需要的巨大负荷和严苛代价,但他又明白铁革和蓝点不会骗他,对强力源石技艺的无知让他更倾向于听经验更丰富的两个伙伴介绍。 至于乔仑? 斑纹也好、铁革也罢,对神速这种极度考验个人操作的源石技艺还是有了解的,持有这样凌厉潇洒的能力它的主人很难寂寂无名,但也把极速相关源石技艺的弱点和代价通通暴露出来: 身体负荷极大,如果不是神速者中极度罕见的领域类,阻力、摩擦、窒息……种种恶性条件都会附加到神速者身上,而过快的速度中一部分需要极佳的反射神经,一些种类要氪命,至于激活神经速度的类型,负荷较大时神经坏死都是常事。 古往今来的记录里极速者这种单对单几近无敌的强人当然会被反复研究提及,这也让针对和削弱不可避免的出现在新时代的神速者身上。 但无论如何削弱,都无法改变他们在单挑方面统治级别的杀伤力——这如果算不上强力源石技艺,那铁革和斑纹的源石技艺又算得了什么? 哪怕用利刃覆盖全身也没用,极致的速度搭配锋利的武器,巨大的动能足够戳穿低于D32钢的全部钢材! 拥有不逊色史尔特尔源石技艺的乔仑都如此保证,斑纹和铁革还能怀疑什么呢? 但铁革终究比斑纹成熟,更愿意思考救治史尔特尔的方式。 “很难治愈,她的记忆是被作为代价被全部烧毁的,更糟糕的是那能力还会把一些不知真假的记忆塞进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偏偏那些记忆还关联不到一起去,如果不是我快速打断,她可能就只剩下一片空白和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了,偏偏这些异常鲜明的回忆全不是她的,最终只会变成一个不是熔芯的新生儿。” 乔仑没有隐瞒,直白的说出了史尔特尔不计代价发动能力的后果,回想到被燃烧殆尽的史莱姆终究留下一些痕迹刻印到炎剑莱瓦汀内部,他又补充道: “值得庆幸的是,在她烧掉时间更长、价值更多的记忆后,不那么长的记忆还是能剩下一些的。”乔仑有点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和你们的相遇终究是晚于你们四个人见面的时间的,虽然在她还是熔芯时一直是熔芯带我,但想来是没有你们三个时间长的。” 想到已死的初代蓝点在蓝点小队的过往,乔仑不太愿意再让过往的悲惨叠加在如今的艰难上,暗示了几句后就不再继续,选择了另外的方向转移话题: “于是我叫来了军团里特意准备的精神类型法师,以她和我的联系作为中介,让我的过往作为磁铁的一极,将属于熔芯的记忆保留下来,勉强让她能记住自己的过往。” 凝滞的话题催化了沉重的气氛,三个人一时间都没言语,周围沉默的像是蓝点小队反复伏击埋伏的商道,无人时寂静的像是萨卡兹古老的历史在空旷的土地上沉淀。 “……” 铁革半晌没有说话,最终是斑纹自我安慰般喃喃开口:“还好吧,反正从逃出王都开始就一直在吃苦,能忘记这些事情也挺好的。” 他把头抬起来看向旁边营帐钉住缆绳的长钉,目光里没有焦点,漫无目的的没话找话,却急躁的脚尖点地,坚硬的鞋跟和夯实的地面撞击,啪嗒啪嗒的无规律响着。 “不知道熔,嗯,史尔特尔和没和你说,但她在王城那边过得也不是很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斑纹似乎无法忍受如今空旷单调的氛围,又向乔仑强调道:“我和铁革、蓝点……蓝点,你现在名字是什么?是那位王者赠送给你的名字吗?” “你可以叫我韩信,当然,阿信也行,我不介意。” 乔仑挑了挑眉,向斑纹和铁革介绍早有预谋的背景设计,“这是在炎国时由长|者起的,算是进入炎国的家系。” “好吧,阿信,”斑纹明显对这方面不太感冒,卡兹戴尔如今愈发复杂诡谲的局势也让某些传统不再那么深入人心,他从善如流的用了乔仑给出的选择。 “史尔特尔在王城过得不好,我,铁革,蓝点名义上和她是同学,但最多算是一个学校的,我们三个比她高几年级,那时关系也没多熟悉,对她的消息了解也不多。” “但她在王城里肯定过得不是那么好,在整个学校她是个透明人,你知道透明人是什么意思吧? ”看到乔仑点头后,斑纹又继续说。“我勉强还算是个风流人物,当然,我们三个的小团体加在一起勉强算是学校里中流的团体,我主张了解一些学校的奇闻异事。” “那个时候史尔特尔就是个丑小鸭,没人在乎她,连各种二代之间设局都不屑邀请,我也就没怎么注意,直到她后来退学,再后来更惨,我只能粗略估计她过得日子得是很苦很苦的。” 所以……? 乔仑微妙的等待斑纹的说辞。 “之后的日子里乏善可陈,从王城逃难之后我们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凑成一队勉强过活几个月,磨合的差不多时又碰见了你,蓝点,怎么说呢,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在学校里就一直声望很高。” 斑纹看了看铁革,铁塔似的壮汉壮汉毫不迟疑地点头,佐证蓝点在学校里的好名声。 “有些时候我都怀疑他和我们两个混在一起是要干什么,我最多算是个打听八卦的二道贩子,铁革又是个很少说话的闷葫芦,和蓝点当时格格不入。” “但就是这样的蓝点带着我们过了几个月,风餐露宿、捡拾尸体,过得惨不忍睹,发现你的时候,其实我和铁革都打算不管,毕竟内战时期这样的孩子太多了,不值得拉拢。” “是熔芯当时看了你一眼,然后就不愿意走了,蓝点也发现熔芯有点不对劲,再发现你应该是个内战时期相当好养活的血魔,就一起混日子了。” 斑纹也不忌讳他和铁革在乔仑前身被带到的队伍里的消极影响,相当客观评价当时的情景。 乔仑也没有做什么惊怒交加的演技蒙骗他和铁革,只是等斑纹在长篇大论后说出真实的目的。 “所以呢,我觉得吧,你和熔芯是真的很有缘,”斑纹讲到最后,忍不住又把史尔特尔的称呼变回了最熟悉的代号,哽咽着向乔仑请求。 “能不能麻烦你照顾她呢?卡兹戴尔越来越危险了,就算你现在在即将胜利的王者这边谋了个一官半职也没法给现在的熔芯安排上太平日子。” 他恳切的望着乔仑,以一种内疚的平静向乔仑说:“我知道这对一个即将享受胜利果实、争抢功勋的年轻人来讲非常不对,我自己也有过当个军官一步步往上爬的幻想,知道我的请求很不对。” “你能不能,一直照顾熔芯呢?” 斑纹喏怯得说:“不是那种爱答不理的照顾,是把她当做亲人的照顾,我不知道熔芯自己怎么想的,但她毫无疑问一直记得你,也很依赖你,所以我想,能不能就这么把熔芯留在你这里呢?” “不要让她用什么源石技艺了,就让她当个普通的萨卡兹人不是也挺好的吗?” 他强行把目光转过来,看向乔仑眯起的眼睛:“熔芯已经被源石技艺搞成这个样子了,就别让她继续伤害自己了,如果你缺钱,我和铁革回到巴别塔之后可以继续做任务,可以攒出报酬来,能不能请你用军官身份庇护熔芯呢?” 铁革身体颤了一下,这位自信身体坚硬的和自己控制的钢铁没什么区别的硬汉也被生活压弯了腰,弯下头颅注视着乔仑,等待他给出最后的回答。 “……” 沉默了一会儿,发现斑纹和铁革还是一言不发的注视自己的乔仑叹了口气,说道: “……” 第四十七章 巴别塔?不认识的地方呢!(一)(四千字) “……首先,巴别塔从现在起不会是卡兹戴尔的主人之一了,这片土地现在有且只有一位统治者,雷桑德拉尔。” 乔仑平静的回答斑纹小心翼翼的询问,提到第五军团效忠的卡兹戴尔新王时斑纹和铁革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像是被阴沉的月色透过骨髓,冷的从骨骼里打了个结。 “其次,我不是连队队长,不需要去想所谓的晋升方式,我要做的只是赢得一场战争,把一切不能搭上新世界之船的旧有事物通通踢出房间,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说是胜利。晋升、荣誉、金钱、地位……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来衬托我自己了。” 乔仑冷漠的估算这次战争的目的,对一帮自认高贵者绞尽脑汁给出的报酬不屑一顾。 ——从俘虏维多利亚商人和见势不妙果断投降的萨卡兹贵族开始,暗地里不计代价的招揽和妥协就从这些人嘴里源源不断的冒出。 这边萨卡兹开始用爵位与大义牵扯看押者的注意,那边的维多利亚商人就开始在和纽伦堡接触中,不断借着同是菲林的塑料情意拿出金钱和结盟的可能空手套白狼,试图重获自由乃至东山再起。 前后左右从萨卡兹顶级贵族到介绍维多利亚名媛和他们认识,一边加入维多利亚贵族圈子的画大饼像雪花一样纷纷不绝。 如果没读书的萨卡兹人当然会被如此浅薄诱惑的约定蒙蔽双眼,可几乎全员都在梦境世界里接受教育的看押者们还不了解? 还萨卡兹顶级贵族……要是看押的是特雷西斯或者特蕾西娅这种级数的王者还算是有指望,一帮隔岸观火见风使舵的菜鸡拿这种大事情当筹码?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带的家徽是什么级别! 至于维多利亚的招揽?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隐藏的恶意和空手套白狼的浅薄: 说是介绍名媛,可是哪家的名媛,什么级别的女儿乃至什么样的贵族圈都是大问题,维多利亚的飞地和殖民地里土王的子女也算是贵族圈,到时候随便找一个五十多个子女的土王,介绍一个给你认识,不也算进贵族圈嘛! 士兵们还记得泰拉政治浅析的梦境必修课上,名为温尔的维多利亚陆归工程师怎么形容菲林们隐藏的傲慢和嘲讽呢! 拿这个诱惑俺们?! 华而不实的画大饼计划才在晚上偷偷摸摸的搞起来,下一轮换班就被在各个看守队伍里传开,纽伦堡得知后立刻上报孔明,当天和第二、三、四天深夜里的梦境课程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小手段被高高挂起,被金牌讲师孔明先生逐字逐句分析,挨个点破藏着的小心思。 为了佐证这些推断,孔明甚至摆出了这些维多利亚小虾米秘而不宣的家庭背景——这个是某某男爵的私生子,被随手打发来卡兹戴尔捞金,投资建的工厂里无论男工女工还是童工都活不过三年。 那个是一文不值的小贵族出身,孔明还特意托在维多利亚那边求学的菲林朋友特意查了一下,结果非常搞笑:一个“漂亮朋友”! 凭着高挑靓丽的外表搞男盗女娼的生意,在贵妇圈里混的风生水起,却被武德充沛的丈夫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教做人,现在急急忙忙带着骗来的资金到卡兹戴尔避难捞金。 同样,他在卡兹戴尔工厂里作威作福,不知多少女工、童工被这人渣猥|亵,卡兹戴尔常年内战的背景给这王八蛋的罪恶生涯提供了天然的遮羞布与施暴环境。 随后的课程里,孔明引申的卡兹戴尔王公贵族龌龊龃龉数不胜数,从起源到发家把这些蠢蛋自以为高贵的外衣扒得一文不值: 这家把自己先祖吹得忠诚无比的蠢蛋其实是出卖自己主子发家,那家信誓旦旦保证“高贵流传于血统”的高鼻子先祖其实是乞丐出身。 就算有什么四世三公、五朝元老的顶级贵族,背地里干的欺男霸女、剥削淫逸也是罄竹难书。 好好的谎言揭穿课上着上着就因为乔仑骨子里对所谓贵族、血统的蔑视变成了思想品德课…… 拿荣誉地位捆绑乔老板? 卡兹戴尔真正的幕后黑手从来不是雷桑德拉尔,只要乔仑有一点想法,他随时可以是卡兹戴尔之王,何必在随手就能吃到的大饼上纠缠不清? 但斑纹和铁革不这么想:两个人也没想过乔仑会是什么高级将领——这位小伙伴离开才几个月,就是放羊都得打基础闷头干个一两年才能出头,何况军队这样对个人能力和经验知识要求极高的地方? 他们只能认为乔仑现在也是个大头兵,他所在的帐篷陈设同样证明了这一点:这样简陋的设施怎么可能是高级军官待的地方?好歹得有几件证明勇武和家世源远流长的老物件吧? 卡西米尔曾经赫赫有名、提倡简朴、荣誉的银枪天马骑士团都会在出征的帐篷上挂一些彰显高贵的好东西,何况阶级更加森严的卡兹戴尔? 哪怕陷入劣势的巴别塔也是会给干员宿舍配置些许空位悬挂战利品的! 斑纹和铁革在收集内部情报的时候,还见过那个继承老W称号的皇女脑残粉在临时宿舍把缴获的铳和临时制备的炸药陈设在墙壁和桌角呢! 也对,只能是大头兵才会有一间简简单单、空白的像是临时旅馆的陈列,至于为什么能空出来一间帐篷给俘虏? 乔仑在蓝点小队时就继任了初代蓝点的话事人身份,想来是凭借在佣兵营地磨炼出来的话术和队友们许诺了什么,才被让出一间宿舍吧! 但斑纹没有因为乔仑的身份变化改变态度,铁革也还是弓着腰望向乔仑: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在这支被乔仑成为第五军团的军队里当个大头兵也比在巴别塔当精英干员强。 好歹这是一支即将获取卡兹戴尔的王者依仗的队伍不是? 怎么都比全靠恶灵辛苦维持的巴别塔局势好太多! 斑纹咬了咬牙,又向乔仑问道:“那这样行吗,我和铁革先回巴别塔和恶灵谈谈,退出巴别塔去卡兹戴尔腹地,阿信你在内地有没有什么路子?我们可以用积蓄盘个店面做生意,安顿好后再接熔……史尔特尔回来。” “但是她现在就求你照顾照顾了,如果带着……这名字好长啊,要不就叫42行吗?” 反复念叨拗口词让面对危急局面的斑纹烦躁起来,他扭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史尔特尔,趁她没醒随口起了 个昵称:“反正熔芯也没起来,估计也不会反对,就先叫42算了!” “如果带着42会巴别塔我们估计就走不了了,她的源石技艺那么强,就算殿下不考虑,丧心病狂的巴别塔恶灵也会习惯性的把她列到计划里,让42在开源石技艺?她已经不剩多少回忆了!” “所以就拜托阿信你照顾42,别让她开源石技艺,穿上装备之后也认不出男女,掩饰的好也不会有人对她感兴趣,在用点手段游走游走,大概一两个月之后我们应该就能过来接你们了。” 斑纹眼巴巴的看着乔仑,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出的条件非常可笑,苛刻到正常人无法接受,也甘愿等待乔仑重新像个新办法替换掉他不着调的方案——就像曾经蓝点小队包括乔仑在内还是四个人时经常做的那样。 但乔仑只是耐人寻味的看着铁革和斑纹,月色映在他被夜晚激活的鲜红眸子里,闪动着如同鲜血的光。 “你们在巴别塔寄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乔仑突然问。 斑纹一愣,看向了在蓝点小队里负责物资储备的铁革,认为斑纹的计划不太靠谱、但自己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的壮汉想了一会才说: “除了一些名牌、斑纹改造但不满意、拆掉作零件的铳、还有一些巴别塔的劵之外,也就这几个月四处捞外快偷藏的源石了。” 他又想了想,确定了在巴别塔寄存的物件都说完了:“佣兵不会大量存货,装备最好的都穿在身上,斑纹也都带着改造好的铳,现在都被收走,我的源石技艺只需要铁就好,不需要什么新东西。” “42倒是带着长矛、短剑、长刀之类的兵器,但这些都是随身携带,现在都被收走了。” 他从善如流的采纳了斑纹简略的称呼,把拗口的史尔特尔改成日常用语里更容易称呼的42。 乔仑沉默了一会儿,才在斑纹和铁革惴惴不安的视线里回答他们的请求: “先不论军中私放俘虏是重罪,你们俩的兵器都被收走,要怎么回去?就算我能帮你们,你们又怎么从巴别塔恶灵的算计里走出来?他反而会想方设法让你们留在那里和我联系,让我作为一颗钉子为他探听第五军团的消息。” 白发血魔近乎冰冷的评价巴别塔恶灵——在自己实操干翻卡兹戴尔大部分城市之前,这位闻名遐迩的军神一直是他对军事指挥的向往,至今乔仑还记得初次巴别塔宴会时注视恶灵“大丈夫当如是”的叹息。 而他不近人情却分外现实的回答也让斑纹和铁革偃旗息鼓: 斑纹的想法虽好,但他习惯性的忽略了恶劣的外部条件——乔仑只是个大头兵,怎么可能放走俘虏呢?放走俘虏后主将会怎么惩处他? 到最后42也逃不过清算! 就没有办法了吗……! 斑纹急切到眯眼睛——这是他常年作为狙击手养成的习惯,不能让情绪和知觉打扰瞄准的手和释放蚀刻子弹时冰冷的精神,只有如此才能让特种法杖拉特兰铳发挥接近它原主人持有时的力量。 但现在这个在战场上反复用精准无情的射击夺取他人性命的死神面对现实毫无办法,热锅上的蚂蚁都要比他冷静三分,连铁革都攥紧拳头一言不发——一样的职业病,握紧盾牌和兵器进攻的手必须保持稳定。 “噗——” 乔仑笑了一下,这次他没有掩饰特质【敲冰断玉】的效果,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营地内回旋,像是某个不听话的萨卡兹小姑凉跑到第五军团的营地里笑嘻嘻的陪军团长饮酒作乐。 “你有办法了?!” 斑纹听到乔仑的笑声倒没有在意——他们和乔仑认识的时候小血魔还没过变声期,随后的日子里都是透过装备瓮声瓮气,只有42在夜间聊天时常常听乔某人不厌其烦、疯疯癫癫的嗓子,斑纹和铁革那时都在全神贯注的保养装备。 “你们不必回巴别塔了,就留在这里吧,新成立的萨卡兹一定有蓝点小队的位置。” 乔仑笑着说。 这是个极不在意极清浅的笑容,枫叶一样红润的嘴唇在素白的脸上悄悄弥开,却又在不到花瓣的大小收紧,漫不经心的像是胸有成竹的大舞蹈家,举手投足间就明了了接下来的表演里要动怎样的肢体,轻巧的完成了繁琐驳杂的连贯动作设计。 “可我们不回巴别塔怎么拿积蓄来盘店面呢?阿信你才在第五军团干了几个月,薪水够用吗?42现在还需要就医,都得要钱……” 斑纹急切的劝道——佣兵们面对疾病时向来听天由命,刀上舔血的强人哪里会在乎什么时候死?如果不是蓝点小队时期乔仑经常存钱也经常有用的经历,斑纹和铁革也不会有攒钱的念头: 明天可能就会在一场殊死搏斗中失去一切,何必留下好东西不花不用呢?! 这也让斑纹对金钱非常敏感—— 一个人穷怕了,对蓝花花、绿油油、红鲜鲜的财神爷总会关注许多的。 史尔特尔的症状一看就很难治疗,不赚到足够的钱怎么救治? “钱确实很重要,但我接下来和你们说的消息更重要,”乔仑打断了斑纹不经意可能会刺伤伙伴的直白话语,“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信,现在的职位是第五军团军团长。” “军团长也没法赚多少qi……” 斑纹持续下去的公鸭嗓突然停滞了。 一时间像是某位至高无上的神灵按了暂停键,三个人一动不动,除了斑纹和铁革未曾脱去的衣服在晚风冰冷的浮动下瑟瑟发抖外,整个商谈的空地安静的像是绝望平原无人时的景象——只有凄烈的风声带着埋葬在这里的萨卡兹呜咽,像是对人世间最悲惨的控诉。 一秒钟……十秒钟……三十秒……一分钟……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史尔特尔在帐篷里翻了翻身发出声音来,才打断此刻营帐门沉凝如冰的态势。 “阿信,这玩笑可不好开啊……安慰我们不用这样的……” 斑纹艰难的打哈哈,有些无法接受这震撼的事实。 “我没有开玩笑,”乔仑非常冷静地打断了斑纹自我安慰的自言自语,左手贴近腰侧,右手贴在胸口左侧,正式向两位蓝点小队的伙伴重新介绍自己: “韩信,现第五军团军团长,萨卡兹之王雷桑德拉尔亲自任命,军衔元帅,负责整个卡兹戴尔大战略的实施,不久前你们看到的最新武器试射也由本人指挥。” 斑纹&铁革:艹,起初捡来的小伙伴是个天才还兼任打下整个卡兹戴尔的军团军团长,作为废柴的我们该怎么办?要用这个当标题去东国写小说吗? 第四十八章 巴别塔?不认识的地方呢!(二) 在国外打暑假工,一回头发现一起扛枪的小伙伴成为真·高级boss了怎么办? 斑纹和铁革是真没想到乔仑能这么猛——年纪轻轻就当上一支不到一个月打下大半卡兹戴尔的军团总指挥,白日梦都不能这么做吧?! 蓝点小队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乔仑没接受过什么高级教育,除了被扔掉时被家里的大人教了点不知真假的狂想,其他时候常识都匮乏得可怜。 兵书都没读过的萨卡兹佣兵单枪匹马出去打拼后,不到一年就成为一只冠绝卡兹戴尔,把以前捶得蓝点小队抱头鼠窜、只敢背地打黑枪的摄政王军团轻松干翻? 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吗? 但不管斑纹和铁革接不接受,乔仑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都不像胡说八道,特别是听到乔仑这么说后斑纹又特意考察了他们营帐的位置,虽然不是中心位置,但周围不少帐篷确实在隐隐防卫突然的访问者…… 不以为然时忽略的小细节在疑神疑鬼后通通进到斑纹的眼睛里,他惊疑不定的望着乔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不是斑纹自贬,他、铁革、42这样读过书的萨卡兹在巴别塔恶灵眼里都和臭鱼烂虾没区别,一片空白的韩信能指挥得动一支顶级军队? 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还是不相信?” 乔仑无奈的笑笑——某种意义上来说,档案里说成文盲都没错的他根本不可能成为总指挥,除非这支军团是他自己组建的,嗯,确实没错,连雷桑德拉尔都是他捏土造人捏出来的。 乔·手办专家·幕后黑手·分身狂魔·卡兹戴尔之王·仑的崛起之旅对正常人来说完全不可思议,连史书都不敢这么记录。 但这些都没关系,乔仑早早做过预案,孔明也分配过不少时间去捏造证据、拟定措辞,以便让他完全不讲道理的进阶之路有迹可循: “我去了炎国,但是混的不是那么好,你们都知道的,在炎国没有门路,有钱都没处花,那帮龙裔对萨卡兹的看法也不怎么好——‘蛮夷’这个词就是他们用来形容咱们这帮土哈哈的。” 说的都没错,斑纹和铁革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担心乔仑去了炎国要遭受的不公待遇: 龙族可没有地球那样“洋带人”、“陪读侍女”、“管不了XX还管不了你”,炎国人现在骨子里的傲慢和不屈还没被软化,没那么容易跪,对其他国家的人最多不卑不亢,血魔这种臭名昭著的到了那边完全就是歧视阶级,比地球那边的昆仑奴都不如。 至少昆仑奴还能帮着干活,血魔这种不稳定的吸血种除了惹麻烦又能干什么?这些一见血就容易发狂的杂种在卡兹戴尔内部混不下去就去周边国家打秋风,在周边混不下去就去更边缘的地区吸血,等到其他国家也接受不了他们时,这些犯下累累血案的杂种又跑回遗忘掉他们害处的卡兹戴尔吸血了! 更何况,整个萨卡兹都因为自内战起满世界乱窜、四处接任务惹起动乱的佣兵观感大降?! “但是我又不想回来 ,觉得灰溜溜的滚回来太丢脸了,你们也都在等我混出头来邀请去炎国呢。”乔仑又谈起他当时满怀天真的想法,一厢情愿的认为炎国能接受一个寻找故乡的人。 到如今功成名就,即将一统卡兹戴尔,他反而能承认当时的愚蠢和浅薄,甚至带着点怀念点评盲目狂妄的过去: “那怎么办呢?炎国城镇都不愿意接受血魔入驻!到最后我只好买了点牛羊,一方面偷偷吸血混日子,一方面畜牧牲畜卖掉赚点钱。”明明完全没去过炎国,一直待在卡兹戴尔欢乐的解剖萨卡兹和制造新羽毛,乔仑依旧一板一眼的照着孔明给出来的详细资料添油加醋。 和萨卡兹对炎国固有印象完全一致的内容没有引起斑纹和铁革的怀疑——在现在的萨卡兹人眼里,炎国,不,周边的所有国家对于他们都是怀有敌意的。 ——随着逃离卡兹戴尔的佣兵在各地引发动乱、干脏活捞快钱的累累恶迹,整个泰拉从一般民众都领导阶级都开始驱逐萨卡兹,连一向以兼容并蓄、开放宽容自诩的维多利亚都开始群情激烈的巡街抗议,就更别说其他的主权国家了。 至于没有抗议的? 怎么说呢,那种贫困的地方只有在卡兹戴尔和其他地方都混不下去的佣兵才回去——讲道理,跑到其他地方也是为了过好日子,贫困古老的国家修装备都困难,更别说泰拉上少见的奢侈品了。 “但是,嗯,怎么说呢,”乔仑叹了口气,“就像在卡兹戴尔各个城市做生意都得给一些地头蛇打点一番那样,炎国也是有相关的地头蛇的,遗憾的是,他们也不愿意接受我。毕竟,血魔嘛。” 斑纹打了个哆嗦,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血魔嘛”三个字,他却仿佛看到了隐藏在背后无法阻止的深沉恶意,暗地里的龌龊龃龉悄悄爬上脊梁,恶心滑腻的错觉让他不自然的痉挛了一下。 “第一次我赶羊进去他们告诉我我的羊没经过安全检查,要我把活羊带到去检查局检查,但是呢,没检疫的羊不能进城,可检疫要进城去检查局,你们说我能怎么办?” 孔明照本宣科的记录是两万个乔仑弟弟中初代复制体在炎国的待遇,在拖延和应对方面,总有数不清的办法让个外人混不下去不是吗? 这甚至不是什么恩怨关系,只是本能想要欺负陌生的外地佬。 “我只好杀羊,带着羊肉去肉检局检疫,然后更有意思的发生了,我的排号被排到三天以后去了!三天!三天羊肉都臭了!” 一号羽毛完全没有隐藏血魔的显性特征,在炎国的凄惨遭遇多不胜数,这样无来由的拖延都能算是家常便饭。 “后来我才清楚城里的肉铺早就被几家大姓垄断,我这种没拜过码头的理所当然被拒绝入内,而接下来更好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想在城里盘个店面,工商拖到了两周之后,还需要我提供在炎国的社会记录,而我在炎国住个旅店都难,人家不收血魔客人。” 乔仑谈到一号羽毛的惨烈经历忍不住自嘲的笑出了声:如果他非要头铁进入炎国,不遮掩或者改换种族,一号羽毛经历的坑乔某人全要踩一遍。 “到最后完全混不下去,直到遇到位贵人。这是炎国没落军户的老兵,看我漫无目的的放羊,不知道未来该干什么,到城外写生的老兵看我可怜,就请我到他家里吃点东西,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他偶尔去城里替我代理卖|肉,我把赚来的钱分给她。” “他家里有不少兵书,我整天没有事情做,炎国人对参军人的审核比乌萨斯严重得多,我连参军都没人收,又没有其他出路,就只好一遍一遍的看书。” 乔仑冷淡的重复不曾发生的故事——一号羽毛又不是主角,怎么可能那么巧合的遇到老爷爷呢?他在养得羊一只一只死掉之后就结束了这场社会学实验自我销毁回归灵能海了,剩下的完全就是孔明照着清歌胡编乱造的段子修改的龙傲天情节: “我连名字都没继承,又没地方可去,就一直窝在老翁家里看书,放羊的时候也看,到后来老兵开始摆沙盘和我比拼,开始当然败多胜少,到后来胜多败少,最终常胜不败。” “连续几个月的比拼相当进行,老兵在连续一周输给我之后叹了口气,我至今还记得他和我说的话,他说:‘蓝点啊,你要是个炎国人该有多好,定是个扬名立万的大将军。’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出生就是个血魔了不是吗?” ——其实不会那么惨,以血未冷的高成长性,乔仑完全可以构建新肉体发展新关系混进炎国体系里,但他最终拒绝回到炎国玩君臣相得、互相成就的把戏: 贱不贱啊,我都能自己建立工业生产线了,还会去给人当狗? “但命运还是眷顾我的,老兵虽然在炎国没路子,但他认识一个在龙门混得不错的后辈,他现在在龙门做 近卫局下城区分局的局长,而这位名叫郝昭的局长又认识打算在龙门考察几个月的孔明丞相,他是雷桑德拉尔陛下信重的肱骨。” “剩下的事就乏善可陈啦,无非就是仗着兵书和佣兵的经验打几次仗熟熟手,最后带着几支小队干掉敌人拿下城镇,最后成为新组建的萨卡兹第五军团军团长。” 乔仑轻描淡写的描述离队后的日子,不知情的斑纹与铁革却仿佛从他随口的几句话里看到淘不尽的委屈、愤懑、天地杀机,即使最简略的当兵经历,他们也能根据自己的佣兵生活推测能让韩信连连升迁的战斗该是多么凶险绝望。 “……” 斑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最后是铁革伸出手拍了拍乔仑的肩膀以作安慰。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必在乎巴别塔的问题,在不久后雷桑德拉尔会就一统卡兹戴尔发表宣言,你们完全可以在这个时间节点加入,我会在宣言后托和巴别塔交流的人带一句话,或者现在派信使和巴别塔交流一下。” “对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从我走后不到两个月就联系你们的信使其实都是第五军团的情报人员,他们那时候开始就接受了卡兹戴尔的邮递业务了。” 啊这…… 骤然听到从四个月前蓝点小队就已经开始通敌的斑纹张大了嘴,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信使故作羡慕的向他们酸溜溜的聊天,让斑纹忍不住炫耀了一点有关巴别塔的事情。 原来那个时候这支军团就已经在卡兹戴尔铺开网络了吗? 得知自己早就有把柄掌握在第五军团手里的斑纹泪流满面:只要这样的消息在巴别塔流传一下,本来就因为不是脑残粉而不受信任的蓝点小队肯定在巴比塔寸步难行处处掣肘,到时候不加入也得加入了。 “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有什么适合的职位吗?”想通了的斑纹耸耸肩,用大拇指分别指了指自己和铁革,玩笑似的向乔仑讨赏。 第四十九章 寂静修女 “这么说你们确实不打算走了?”乔仑反问。 相比于关心斑纹厚着脸皮打趣能被划分到哪个队伍,他更关心于斑纹和铁革不离开的消息。 “你都把这些都考虑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呢?不过,阿信,”斑纹用手摩擦下巴,在青年人带着胡茬的皮肤上转来转去,“你是不老早就开始算计起这件事了,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巧,在遇到我们之后就招揽啊。” “不然呢?”乔仑也笑了,“源石法术开发部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最新组建的特种行动部队‘寂静修女’的总教官清歌非常希望我联系你们,研究你的无声能力的原理对她们部队的法术构建非常有用。” “当然,”乔伦不怀好意地望向斑纹的下半身,“如果你愿意做一点小小的改造,寂静修女部队也欢迎你的报名,那里面的小姐姐们都超级漂亮的。虽然你可能接受不了。” “啊这……”老不着调的萨卡兹佣兵斑纹发现了乔仑暧昧的目光,联想到那支部队的名字,忍不住缩了缩脚,“还是算了,我还等着用小斑纹传宗接代呢,要是用都没用就没了岂不是……呃,用你说的炎国话来讲,岂不是初十未接神仙死?大概吧?” “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听到这种七歪八扭、死活走不对音的谚语,乔仑血红色的眼睛皱成了死鱼眼,“你想进还进不去呢,寂静修女是完全围绕清歌的能力设立的战团,你这种也就能去当个研究材料。” “我靠,这么残忍?”斑纹一惊一乍。 “还有你,铁革,”乔仑没再理会斑纹的故意搞怪,扭头看向一直注视他的铁塔壮汉。 “你别觉得自己是个粗人,在王城学校成绩也不怎么样,工业部主管伊吕波在知道你的源石技艺后给我递交了三十来份报告,从劝降到绑架应有尽有,直接控制广谱金属的能力非常罕见,工业部对你可是垂涎欲滴。” 白发血魔冲着铁革非常扭曲的暗示:“字面意义上的垂涎欲滴,事实上源石法术开发部就你的能力开发方向和工业部吵了个翻天地覆,双方的最高负责人伊吕波和让·巴尔差点线下PK,最惨烈的时候惊动到了结束办公打算休息的雷桑德拉尔。” “怎么样,现在有信心到卡兹戴尔了吗?另外,斑纹你也不用笑,”乔仑又刺了斑纹一句,“就算寂静修女实验结束或者因为不符合被刷下来,工业部也对你的隔音法术很感兴趣,源石法术开发部同样跃跃欲试打算动手。” “毕竟,和震动有关的能力怎么看开发下来都不简单。”乔老板暧昧的说了一句“安慰”拍着铁革肩膀嘲笑他是“香饽饽”的斑纹。 ——某种可能里,斑纹完全发狂可以给自己重新起个绰号“白胡子”…… “啊这……”斑纹傻眼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乔仑不明所 以的看着斑纹,询问这位即将996的小天才。 “没,没什么了。”斑纹讪讪的说,他刚刚才嘲笑铁革以后怕是要和钢铁与机械为伍,这辈子都逃不出来了,结果转眼间就发现自己的待遇和铁革差不多。 “那就好,下一轮作战后我估计第五军团就要屯兵于野,在基建部的要求下建筑新城,而我会回到新都城参加卡兹戴尔登基仪式,你们可以等一段时间,到时候一起去科研部那边。” “当然,”乔仑又说道,“如果你们等不及也可以等明天联络队休息结束带你们去卡兹戴尔新都,科研部就在那里,我可以现在写一封信,明天直接和你俩带过去,想要去哪看你们自己。” 斑纹铁革对视一眼,两人耸耸肩,一起回答道:“当然是一起走了!” ——————间章—————— 我相信科学·明石:“老大,为什么最开始时没有复制斑纹、蓝点和熔芯的能力喵?斑纹的能力应该可以应用在源石波动抑制方面,铁革的能力开发后完全胜过贝摩斯的【点石成金】,如果我们能够提前知晓熔芯……42的能力有问题,肯定能提前做好准备,怎么会没用喵?” 乔老板:“我最开始获得血未冷时,斑纹的【声音静默】并不出彩,对一个朝不保夕,只贪图获得强悍的源石技艺胜过敌人的佣兵来讲,一个只会静默声音的能力算得了什么?那个阿丝卡纶的隐匿技巧都比斑纹的能力好用。” 乔老板:“而铁革的能力就更加不适合我了,一个神速者在身上戴巨量的铁片?这不好笑,我还没蠢到认识不出物理定律,也没强到打破它。至于熔芯的能力非常普遍,她非常谨慎的使用那把炎剑,在当时只是制造高热空气,这样的能力在萨卡兹何止是常见?” 乔老板:“我随手抓几个百夫长就能找出一两个加热能力者,这方面素材多的是,别的不说,孔明现在偷偷摸摸挖的坟里,源石波动明明是活化,却能引起大火的血脉法术不就比单纯的热量放出更可怕?” 乔老板:“那时候谁能想这么多,特别我还把血未冷当做安身立命的本钱,血未冷之于我,就仿若绯红之王于迪亚波罗,怎么可能把相关的消息泄露出去?” 乔老板:“直到后来闷头做研究全面发展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说是追悔莫及都算是轻的,贝摩斯为什么加班加到精神恍惚?不还是精细操控磁力或者金属的能力非常少?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铁革能力的稀有。” 乔老板:“斑纹的就更不用说了,了解铁革能力的特异之处,自然而然就会关心其他人的源石技艺是否隐藏了什么——于是我回忆了斑纹发动能力的景象。” 乔老板:“现在想起来真是可惜,如果不是特意派作为信使的羽毛观测,谁能想到他的能力机理是更改一定区域内源石分子微观结构以吸收特定波长的声音?” 乔老板:“连斑纹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能力有多可怕!” 我相信科学·明石:“那斑纹能做到预想中的那样吗喵?” 乔老板:“你想多了,要是夯大力,热量能力者一样可以点燃整个泰拉,可你挖坟挖了几个月,发现到什么笼罩了整个泰拉的极端现象吗?” 乔老板:“除了源石,可没有东西做到遍布泰拉的!斑纹别说我们预想里的地步了,只是扩张范围多五米都能让他的感染症状迅速恶化,不到五分钟估计就要爆开。” 乔老板:“铁革的也是,他自己怎么精细化操控金属?没等他完成毫米级零件配置,消耗的精神力都够他脑死亡的了,马卡龙乱用拉普兰德的精神摧毁导致的后果还需要重复吗?连血未冷都是因为我大量播撒血液吞食源石,又多次吸收羽毛才扩张算力到达如今的地步,何况他们?” 我相信科学·明石:“所以老大你的意思是,源石技艺和替身差不多喵?斑纹、铁革的源石技艺类似金属制品喵,如果操控的好当然时里苏特大杀四方,但他们都没有足够的意志和能力喵,如果超负荷使用只会像试图获得卖鱼强白金disco的神父手下那样直接脑死亡喵?” 乔老板:“不止如此,用替身形容的话,其他人的源石技艺成长性最多到C,血未冷的成长性直到现在都是A。” 我相信科学·明石:“喵!” 第五十章 是你?!!! 嘭—— 肉体摔着大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原上传出很远。 空旷的荒原里早就没有了猎食性动物——绝望平原上的战火已经烧灼了太久,以至于这些原本的住客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连蓝点小队当初混迹的商道都比这片曾经植被茂盛、物种繁多的土地更有生机了! 但也因此,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不必因一时的短见打扰一场刺客间的会面,否则无论是胜者还是屈辱的被缚者想来 都不会手下留情。 ——前者会瞬时出手结果试图捡漏的夜行性动物,后者难保不会在一而再二而三的侮辱后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但这里只有冰冷的氛围和沉默的刺客,以至于这场会面更像默剧,参与场景的演员们用夸张的肢体动作代替语言,却因盲目迟钝的隔阂失去理解,只有一份引人发笑的滑稽能渗透出去——演员们想要表达的意思无从得知,但观众对一场平添笑料的喜剧想来不会拒绝。 即使上演的是一场痛苦无知、冷漠严肃的葬礼,也会因为无声的嬉笑变成戏谑的问答。 就像此刻的阿丝卡伦:她无疑是想找机会反抗的,锻炼良好的肌肉像湖面被风浪吹起的波纹般起伏不定,姣好的身材随着发力剑拔弩张,无论是胸脯的鼓胀还是不自觉的宽大胯骨扭动都活色生香,诱人至极。 随着黑色法术丝线的紧束,那些被宽大袍袖、黑色衣衫死死掩盖的肉体信息通通暴露出来,长期侍奉萨卡兹王室正统继承人皇女特蕾西娅的生活并没有耗尽这个女人身上无法掩盖的美艳,反而多了一份无法屈服的挑衅感。 对于男性来讲,阿丝卡伦此刻无法反抗、不停晃动身体的一切迹象充斥着欲拒还羞的氛围,搭配明月高悬、月光温柔星汉灿烂的景象与布料摩擦的细密呻|吟,非常适合制造一只新的小萨卡兹。 特别是这只小萨卡兹的母体还会是那个卡兹戴尔让人闻风丧胆、斑纹记录里连脑残粉W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暗卫队长——何况如此屈辱的经历阿丝卡伦绝不会向外讲述? 这是个非常骄傲的女人,从被擒下到转移到荒地,从未放弃反抗或者反杀的机会,鲜软肉体的蠕动摩擦不顾荣誉的在不知性别的黑影手臂上款款刺激,整个旅程都长满了暗卫首领“不弱于人”的倔强。 但影子什么都没做,阿丝卡伦既有试探判断又有情真意切的肉体刺激什么反馈都没有——暗卫队长也都是从普通暗卫做起的,美人计相关的训练在萨卡兹美人名动泰拉的时代绝不少见。 她们的教官中还有不少是从情报工作中退下来的交际花,很多人都曾在某个国家的宴会上惊艳一方又转瞬销声匿迹,徒留下或香艳或遗憾的故事。 在这些人的调教下训练多年的阿丝卡伦怎么会不懂利用优势?从绿茶套路到身材管理,即使需要站在台前她也可以成为皇女殿下优秀的化妆师和管理师,哪怕通房女仆都毫无压力。 哪怕黑影没有动手动脚,阿丝卡伦依旧从敏感部位的不断摩擦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这位顶尖刺客经历过良好的训练,脂肪率和阿丝卡伦相差不多——想来也是有小腹肌的小漂亮,从肌肉群的分布与行走间隔和移动步态来看,应该是位女性,没有尾巴、身缠黑雾、锻炼合理、法术惊人,还有管理得非常优秀的好身材。 …… 阿丝卡伦越想越古怪,奇妙的相似感源源不断从黑影夹着她来到荒地的过程中滋长: 无论是漫不经心的动作还是谨慎小心的窥视都和阿丝卡伦处理不能杀的俘虏一模一样,即使这种找一处不会暴露位置和进一步情报地点的举动,都像极了暗卫队长会采取的行动。 这个黑影就像是另一个暗卫队长一样,经历过和她相同的训练、在服务的时间里谨慎保养这具目的只有完成任务的身体、从不放松训练、法术练习勤奋到无以复加: 她和阿丝卡伦像是同一个流水线上制作的产品,肌肉含量、脂肪密度、肉体感知相差无几,现在想来,阿丝卡伦偷偷探测对方情报时,她也用相同的手段掌握了和阿丝卡伦差不多的情报。 不,她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阿丝卡伦心想。 这可是能轻松接近全身绷紧准备战斗的暗卫队长的狠人,黑影到达阿丝卡伦背后不动声色的捕捉她,过程行云流水,被捕捉者久经训练的敏锐感官直到要害被拿都毫无反应,还是韩信“好心”提点才发现问题。 这道笼罩在朦胧黑烟里看不清样貌的古怪刺客经受的训练一定比阿丝卡伦更古老完备,接受的教育同样天差地别——迅速疲惫源石大师法术能力的技术可不是区区暗卫能掌握的。 那么她究竟是谁? 阿丝卡伦的大脑飞快转动,被擒拿一刻的思考已经帮助她排除了卡兹戴尔周围的暗卫,而现在对黑色影子各项情况的判断又让她忍不住怀疑这是王庭推出的狠人——特雷西斯刚被干掉主力部队,巴别塔根本没有消息,只能是王庭一方,何况对方的起兵方向恰巧是王庭方向! 但是这同样说不通:王庭可没有培养暗卫的手段,阿丝卡纶所受的训练在她的所有习惯里都留下了刻痕,不客气的说,哪怕上厕所她都要按照教官交的姿势调整身体肌肉群以随时应对紧急情况,而对方熟悉的机体行为差点让阿丝卡纶以 为是同一小队的同行在处决她! 但这怎么可能呢? 王室暗卫最应该集结的就是特蕾西娅殿下身边,这是从阿丝卡纶同期乃至继续的培养方案里所有后辈在加入的时刻就要立下的誓言,所有暗卫的机密档案作为暗卫队长的阿丝卡纶同样有调阅权限,根据实验签名、血迹、手印一一对照,所有暗卫都应该是特蕾西娅殿下一系。 何况阿丝卡纶能够成为暗卫队长就是因为在暗卫中她也是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的那一档? 如果有这种轻松制服她的存在,上一代的暗卫首领怎么可能会隐瞒? 每一代培养者会寻找好苗子培养,在这些孩子经历千辛万苦后继续折磨,不断筛选忠诚与强大并存的“子嗣”,最终找到最好的那个作为首领后备,阿丝卡纶可不记得哪个培养者提交过这种狠人的记录! “哇哦~~大名鼎鼎的阿丝卡纶居然这么厉害呀~~不愧是暗卫首领,这一路扭得真是虎虎生风、风采逼人,不愧是特蕾西娅的保护者~~让人敬佩呢~~” 阴阳怪气的嗓音。 阿丝卡纶的猜测已经没有必要了,沉默不语的影子突然出声,异常轻佻的语气和极具特色的腔调毫不掩饰的回荡在广阔的大地上,毫无刺客保持沉默维护情报的自觉。 但伴随声音的是让阿丝卡纶每一根血管都冰封的寒意: 这声音太熟悉,熟悉到句尾上扬的语调和阴阳怪气都一模一样,熟悉到巴别塔里每一天都听过,熟悉到特蕾西娅殿下身边常常响起: 把阿丝卡纶狠狠惯到地上的黑影配合阿丝卡纶因为后怕和惶恐无法抑制颤抖的身体去除体表循环往复的黑雾,从容暴露出内里不逊色于阿丝卡纶的好身材,冰冷的眼睛带着嘲弄俯视惊恐到睁大眼睛、以致眼角都要裂开的阿丝卡纶。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是你!!!” 阿丝卡纶第一次无法控制的尖叫了起来,这是她在执行暗卫任务以来首次破功,冷静的心态被这人她无比熟悉的面容打破到崩塌残陨。 怎么可能是她!!! 第五十一章 没想到吧阿丝卡纶! 不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 阿丝卡纶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战栗的大叫着不可能的词句。 眼前的萨卡兹熟悉到耸人听闻,完全相同的外貌让阿丝卡纶心底最离谱的侥幸都成了不可能事件。 ——白色的短发附带两根酷似蟑螂须子的呆毛,从颅侧延伸向下的尖角锋锐尖利,带有奇异虹膜的金色瞳孔,连嘴角不加掩饰的轻蔑笑容都和皇女殿下身边那个流离失所、身手不凡的W完全相同。 但这怎么可能呢?! 在巴别塔里的W从没有暴露出不符合身份的习惯,从她粗制滥造的源石炸弹和疯起来人憎狗厌的性格都是萨卡兹里乱世佣兵的典型性格,丝毫没有暗卫间无法掩盖的味道。 何况特蕾西娅殿下还拥有探测心灵的源石技艺,根本不可能有隐藏恶意的存在能混到皇女身旁——而W这个小疯子可是因为狂热的支持和感恩让特蕾西娅都露出无奈笑容的脑残粉,怎么可能是敌方间谍?! 甚至还是能轻松制服暗卫首领阿丝卡纶的顶尖刺客?! 这不合理,也根本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发生了,即使阿丝卡纶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荒谬的结果,但名为W的佣兵确实站在了特蕾西娅忠诚的卫士前击倒了她——毋庸置疑的强大、隐秘朦胧的隐藏技巧、从容伪装的惊人演技,连自身情绪都能如臂指使地操控,轻易隐藏在巴别塔的心脏旁边。 这是何等绝望的事实啊…… 阿丝卡纶痛苦的想到: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代号W的刺客大师服务于现在君临卡兹戴尔的大人物,在数月前就潜伏进巴别塔探听情报,甚至凭借无与伦比的演技招摇在特蕾西娅旁边。 而现在,只要她的主君下令,特蕾西娅殿下的头颅可能就会出席在接下来的登基大典,叫所有参与庆典的势力明白谁才是卡兹戴尔真正的主人。 而她,阿丝卡纶,就是殿下遇刺的罪魁祸首。 身为暗卫首领,无法看破另一方古老势力的暗手,让尊贵的殿下暴露在屠刀之下;身为资深搏斗大师,没能看透隐藏在姣好身材下爆发力极强的肌肉和去除锻炼痕迹的肢体,平白失去制人为先可能。 作为特蕾西娅守护屏障的她,居然自以为是的跟着几个佣兵去地方大本营?!拿微不足道的本领作倚仗,胆大包天到劫营如入无人之境——随后就被物理制裁,而现在,她将为这场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行为、错误的敌人付出代价。 最悲惨的是,将被处理的自己无法把内部人员叛变的消息传回去了! 到时,被特蕾西娅殿下 信重的W将作为称职的钉子,传递有关巴别塔的所有消息,直到收到命令取下殿下的脑袋为止。 不,我决不允许!!! 阿丝卡纶睁大被震惊和绝望刺激得冒出血丝的眼睛,疯狂的扭动身体挣扎起来: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如果在这里倒下了,殿下的安危就真的被新王操控于手了,W,那个隐藏最深的贱人一定会让巴别塔陷入深渊!!! 决不能如此、决不能如此!!!!! 阿丝卡纶疯狂挣扎着,黑线是源石法术的造物,在受到马卡龙开创的源石技艺限制类精神法术后,只剩下基础肉体的暗卫首领遍体鳞伤都无法脱离这份天罗地网。 而那个无耻、恶毒、没心没肺、不忠不孝的“贱人”不急不缓走在疯狂蠕动的阿丝卡纶后面,像是观察虫子一样笑吟吟的点评暗卫首领不要命般的逃生动作: 以往在巴别塔,W对阿丝卡纶惧怕不已,这个女人要杀她轻而易举,还有一腔不会顾虑许多的铁石心肠,只要蟑螂小姐敢挑衅,冰冷的杀气就已经瞄准了这个自作聪明蠢蛋的脖子和其他要害,让天生拥有危险直觉的W不敢造次——在卡兹戴尔,这是摸爬滚打多年的顶尖佣兵才能有的优秀素质。 即使当着凯尔希勋爵的面,蟑螂小姐都敢仗着身手和有用口嗨几句,面对阿丝卡纶却举步维艰、战战兢兢,开玩笑都要绷紧身体小心一次不经意的突袭。 而如今,昔日胆小如鼠的佣兵放肆的嘲笑护卫特蕾西娅的暗卫首领,极尽侮辱的看着一个具有极强身手的刺客不顾尊严、不顾荣誉的挣扎,卡兹戴尔王室暗卫冰冷的刀锋被不要脸面的苟且求生搀上了一层狼狈。 但阿丝卡纶不在意——她实在是不能容忍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一颗不定时炸弹潜伏在殿下身边,蓝点小队被那场降临到人间的太阳闪瞎了眼睛,阿丝卡纶又怎么可能不关注这种推翻了泰拉作战方式的巨型蚀刻子弹? 她唯一能想出的方式就只有借助名为罗德岛的陆行舟惊人的机动性隐藏坐标,若是有一个内奸源源不断的向这支军团提供消息,一颗人造太阳下来,阿丝卡纶试图守护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她已经被死亡和遗憾笼罩到有些崩溃了,明知有一根扎进中心的钉子跃跃欲试的瞄准心脏,周围人却一无所知,阿丝卡纶甚至还记得恶灵认为需要重新审查W、通过蓝点小队精英干员申请时凯尔希与殿下有些犹豫的说辞: “博士,W是一个好孩子,她也是卡兹戴尔有选择权力的孩子,我能感受到一个懵懂无知的心灵遭遇救赎的感激,就让她留在巴别塔吧。” “一支咏唱毫无秘密的小队送走了队长后依旧兴致勃勃的规划未来,忠诚和率直从未在他们的信条里出现过,这样的队伍不经考核进入精英干员行列?这不是个笑话。” “但W没脑子,蓝点小队有脑子。” “连恶灵的思考都无法局限的战场,低龄儿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你能处理的局面,又何须一些稚嫩野蛮的思想野蛮生长?” “凯尔希勋爵,博士的想法是正确的,虽然他们的心灵仍旧有些许遮掩,但我能感受到一片赤诚和期待……” …… 暗卫首领无条件的支持殿下的想法,现在后悔到整个人都在战栗颤抖——有一个恶魔正窃笑着躲在巴别塔的心脏里偷窥卡兹戴尔的王,谋士的顶尖棋子却因为一时的疏忽落在敌人的手中,若是这么下去,巴别塔就完了! “哦呀,真可怜呀,阿丝卡纶阁下~~” 让阿丝卡纶汗湿的衣衫瞬间冰冷的惊慌感击中了她: 在她有限的视野里,一双厚实、循环往复着黑雾的靴子出现了,其中一只脚鞋跟顶在另一只脚的鞋帮上,鞋尖残虐的点击地面,掀起一层层灰尘叠加在阿丝卡纶汗水蒸腾的脸上。 当她往上看时,新出现的猎手似乎感应到了这份视线,顺着阿丝卡纶描卓的目光逐渐散去遮住身体的黑雾。 “……” 阿丝卡纶无言的看着这个和身后那个漫不经心踢打着她后背的W一模一样的刺客。 第五十二章 W “好狼狈啊~~阿丝卡纶前辈,你现在像只鹌鹑一样动都不敢动呢~~” 新出现的W嘲笑她说。 随着黑雾散去,原本缠在腿上掩饰存在的尖头尾巴调皮兮兮的动来动去,噼啪的抽打声却让阿丝卡纶明白这是一个惯于夺人性命的杀人利器。 两个……两个W…… 阿丝卡纶被惊悚的事实打乱的思考如同被破冰船辛苦开凿的坚冰一样重新活动,凝固的逻辑链条在锈蚀的齿轮上转动,让她被巨大的体力消耗折腾得头晕目眩的身体反应过来。 “啊,你现在的脸可真蠢~” 又是一声熟悉 的轻佻嘲讽从其他方位传来,阿丝卡纶闻声转动脑壳观察过去,却发现一个个黑色影子用不同地速度从影子中升起,高低错落的身形有快有慢,最快的影子已经完全浮现,走了几步跑出阴影,一边散落黑雾一边用与W别无二致的嗓子嘲讽老资格的暗卫队长。 但她绝不是最后一个,随着时间变化,一个又一个黑影从黑暗中走出,吵吵闹闹的对阿丝卡纶品头论足。 失去黑雾遮掩的身体维持了一模一样的穿着,娇小的黑马靴、勾勒出美好腿型的紧身黑牛仔裤、同样不掩发育良好的胸脯与细腰的灰色棉绒毛衣…… ——她们像是数年后成熟的W,既有充足的女人味儿,又有那个愚蠢的脑残粉所没有的凌厉身手与精良装备。 但善于激怒他人的语言习惯更加惹人讨厌了: “她好像条佩洛啊,还是条蠢京巴。” “别这么说,她可没到京巴那张老脸的地步,虽然年龄大到都快有老龄臭了,好歹长得还算是青春靓丽。” “哇塞,那这么说那个特蕾西娅岂不是也活了至少两百年?两百年啊……猪都该成精了吧?结果就长成那个蠢样?” “阅历嘛,你想想,连那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女勋爵都撅着张臭脸装模作样,特蕾西娅这种两百多年的老前辈也是情有可原嘛。” “厉害了我的姐,不过这么说特雷西斯也没啥差别啊?一帮赦罪师吹得五迷三道的,实事干得也不咋地啊。” “好歹偷偷拿下……(极小声)了,比特蕾西娅和凯尔希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有道理有道理!” …… 暗曲曲的嘲讽从四面八方传来,阿丝卡纶初听还有愤怒的狼烟在身体里渗透,现在却被没有间断的流言折磨的头痛欲裂: 太多了,太多了! 前后左右都有那个W异常轻佻气人的音线,变着法嘲讽巴别塔三位领导者的手段低级行动下作,只要一听就能让支持卡兹戴尔王室的萨卡兹气得浑身颤抖。 被多方位声音刺激的阿丝卡纶悄悄转动脑袋像四周看,却发现这些声音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发出的声音,在她看不到的其他方位,和她所见无有差别的W像是蟑螂一样从黑暗里源源不断的出现,一边聚会聊天一边对阿丝卡纶窃窃私语,嘈杂的声音让阿丝卡纶仿佛坠进了地狱。 砰—— 暗卫首领额头撞在沙粒粗糙的地面上,利用深沉的钝痛与颅骨受到撞击自然衍生的昏沉强行摆脱被超越认知的景象刺激得岌岌可危的精神,被流出的血液染红的视野重新观察起这帮一看就不对劲的W起来。 直到重回清醒,她才发现这些W与巴别塔那只蟑螂的不同: 毫无疑问,这些暗卫的身材要比那个自作聪明还不留口德的蟑螂好得多,仅仅胸前护甲就比那个营养不良却有一副好身材的脑残粉大了不止两杯,就更不用说肉|感十足又不影响纤细的肉腿了,即使被紧身裤腿掩住,眼光毒辣的阿丝卡纶依旧能看到隐藏在脂肪层下纤秾合度的肌肉。 她利用短暂接触获得的情报终究只是大略判断,现在看来大差不差——新出现的W脂肪含量要比最开始捆缚住阿丝卡纶的W高得多,后者纤细的肢体让阿丝卡纶觉得像是久经锻炼的暗杀者,前者却让暗卫队长觉得是萨卡兹之王后宫里数不胜数的花瓶。 无他,真的是太大了,大到泰拉上不应该存在的地步。 更畸形的是这帮顶级佣兵鞋码都比那个W小得多——比阿丝卡纶记忆里养尊处优的萨卡兹高级贵族的情妇都要小,这些从影子里浮现出来的刺客顾盼生辉、骨肉鲜美,爆炸般的好身材像是黑暗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刺客绝对不应该有的显眼。 她们绝不会是那个W,如果W有这样可笑的身体条件她应该出现在某个萨卡兹贵族或者泰拉贵族的床上献媚,厚重的罗帐与长相轻佻妖艳的萨卡兹美人交映生辉——在卡兹戴尔掀起泰拉诸国恐惧时,这样的景象是不少贵族孜孜不倦的场景。 但如此之多、美艳娇媚的W就是出现在了这里,那个和赫德雷小队初次相遇就展示了极佳天赋的蟑螂在这些暗卫面前从身手到长相都被贬低下去——明明是一个模子的人,W和她们比却像个一无所知的丑小鸭。 还好…… 阿丝卡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眼前最差劲的W都比那个在巴别塔混吃等死的菜鸡强得多,即使蠢蟑螂用上吃奶的力气估计连最开始那位刺客一根手指都打不过。 但这也证明了殿下的安全:没人会用一个失败品当间谍的。 阿丝卡纶在这一刻确定无疑,那个在巴别塔看到她都有些发抖的菜鸡肯定不是卧底,她连加入这支部队的资格都没有! 何况这些人装作W混进巴别塔都有难度:她们身材太好了,就算是穿上束胸都比W大, 暗卫们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谁才是真正的W。 毕竟,凶小还能添点料子掩盖一下,大到离谱总不能割掉吧? 但即使如此,那个W也该被隔离观察…… “总觉得你在想很冒犯人的事呢,阿丝卡纶小姐。” 在阿丝卡纶放松下来的同时,一只靴子踩在了她素白的脸上,巧妙地力道既让暗卫队长的脸颊不得不固定在沾了血迹、泪水、唾液的肮脏土地上,又没有引发痛苦的折磨——以萨卡兹一族的肉体,稍微加一点力都能让阿丝卡纶的脸在地上划动,轻飘飘地填上几抹划痕——顺便给贪婪的大地母亲一丁点肉末尝尝鲜。 “……” 然而阿丝卡纶还是没有说话,意识到殿下没有危险的刺客首领保持了身为皇家白手套的冷漠和奋不顾身,刚强的骨头不会被羞辱和嘲讽所软化。 “我们知道你不会说什么的,”又一个相同音色的W在阿丝卡纶的脑袋上方轻飘飘掠过,这是实话,这些W从始至终都没有严刑逼供的意思,最折磨人的也不过是一帮人集群出现对阿丝卡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连穿衣品味都要嘲讽个十成十。 哪怕仅仅是回想,暗卫之手都咬牙切齿——这次任务如果能死里逃生,回到巴别塔她一定会把那个W暴打一顿出气。 ——这帮狠人实在打不过,冥冥中的直觉疯狂示警,即使她们犯了刺客大忌:轻敌,也足够把阿丝卡纶瞬杀个千回百转。 “不过,阿丝卡纶小姐呀,你所仰仗奉献的巴别塔似乎马上就要变成卡兹戴尔的非法组织了呢,到时候希望你能护着你的殿下在泰拉上宣扬那套主义呢~~” 已经移动到阿丝卡纶耳边的W又在几句话间吸引了她的怒火与注意。 第五十三章 将至 有情报! 阿丝卡纶的耳朵竖了起来,从心如死灰到千头万缕的切换快到惊人,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坦然等死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是作为情报人员的基本素质,听到情报相关的讯息,要立刻保持精神高度的敏感性又要维护身体的正常反应,禁止不该出现的微表情微动作让好机会功亏一篑,甚至祸及自身。 而毫不在意吐露消息的”W”似乎并没有被阿丝卡纶激烈起伏的心理状态影响,依旧志得意满的在寒冷的月光下向旷野密谋不应存在的消息,转瞬即逝的机会就在阿丝卡纶面前,只要她保持住现在一无所有的姿态,一切都应该有转机! “你还真是天真啊,阿丝卡纶阁下。” “W”却突然停了下来,逗猫一样撩拨阿丝卡纶的心态,反复嘲弄刺客首领坚韧如冰的心灵,但她依旧继续说出了阿丝卡纶想听的消息: “卡兹戴尔一统的日子明天就要到来,伪王特雷西斯、特蕾西娅将被贬为庶民,萨卡兹王室的统治将要化为历史,你所骄傲的一切都会天翻地转。” 大号”W”挪开踩着阿丝卡纶脑袋的脚掌,这让阿丝卡纶的疼痛少了一些——”W”们的脚很小,相同的力道踩在她头上更疼,不大的接触面积带来了相对较高的压强,配合”W”故意施加的力道,足以保证阿丝卡纶不死的同时让她不不会舒服。 哼! 终究是一群培育出来的畸形生物! 阿丝卡纶没有反身制裁这些折辱她的蟑螂的实力,只好以她们不适合在战场上出现的身体特征反向嘲讽——即使在非巴别塔一系的普通佣兵眼里,脚小都称得上是致命弱点,面对流弹死亡率比正常人高得多。 但这样的弱点通常出现在贵族私自饲养的女奴身上,她们被恶毒的欲望笼罩,不得不失去正常生长的肉窍,迫不得已被畸形的躯体束缚: 就和这些”W”一样,贵族残忍到拆下幼童的肋骨以缩腰、注射激素丰满纤细的腰肢上下丰腴的脂块——哪怕失去的肋骨和过于丰满的肉体会让奴隶们呼吸困难、体力不支,以寿命绵长著名的萨卡兹人因为丑恶的欲望仅剩下二十年好活。 此间还要面对主人的严苛拷打,种种扭曲的要求在黑暗中失去掩饰,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 这还不算什么,在更加精致的萨卡兹奴隶自制服务里,还有给奴隶带上足枷限制生长、摧残内脏增加畸形脂块重量的改造——想想吧,踩在地上如同刀割的双脚和沉重到仰睡能压死人的东西长在人的身上?! 以此同时,奴隶们甚至要拖着病弱痛苦的身体为主人家服务,端茶倒水、唱歌跳舞、接待客人甚至被赠送给同样恶心的萨卡兹贵族……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换来一份填不饱肚子的食物。 病痛、饥饿、虐待、腐蚀……一个合格的萨卡兹女奴能活十年都要烧高香——然而正常的萨卡兹平均寿命将近三百岁。 奴隶贩子残忍的改造只为了获得一具离开了主人就无法正常生活、只能等死的孱弱生命,足够变态的还会偷偷放 走觉醒自我意志的奴隶,让她们在冰冷的世界里痛苦哀鸣,失去谋生能力的花瓶们面对人类的恶意时,最激烈的反抗不过是吊起嗓子高声惨叫。 ——最后被她的主人如同抱养幼犬一样带走,在同样渴望自由的伙伴面前挨一顿毒打。 每年都有因为一场风寒而大量死去的萨卡兹奴隶,那挨了一顿毒打还被晾在寒风里吹了一夜的生灵呢? 特蕾西娅统治前,这样残忍的举动在暗地里数不胜数,即使很接近王城的城市排水沟里都有这些小奴隶孱弱畸形的尸体,她们被破坏性改造的身体没有被莱茵生命回收的可能,无法为奴隶贩子继续创造价值,才会被丢到这片卡兹戴尔最常见的墓葬地。 连下水沟的贫民看到被拷打与寒风摧残的血肉模糊、青紫红赤的惨像都提不起兴趣。 ——穷到连窑子都去不了的贫民渣滓色心起来时能干什么呢?他们中不少人都会去下水沟旁边捞点什么碰碰运气,可即使这样饥不择食的渣滓,都对可怜的奴隶女童不感兴趣! 她们该被虐待到什么样子? 耸人听闻的现状即使铁心摄政王特雷西斯都勃然大怒,在兄妹还算融洽的执政初期,奴隶贩子这种时代渣子被彻底扫出历史舞台。 但哪怕在如今的内战时期,烧不尽的野草也用阿谀奉承、投其所好的根从维多利亚商人、萨卡兹领主、多国淘金者的欲望中吸收营养,缓缓生长开来。 在特蕾西娅无法看到的地方,这些早就该死绝的东西依旧快活地享受她人肢体上的残渣,大嚼人世间最不应该吞食的餐点。 ——直到乔某人决定让卡兹戴尔再次伟大为止。 主要任务里有一项就是凌迟多种罪有应得奴隶商人的“W”们不懂阿丝卡纶心中恶毒的诅咒,被不少奴隶商人惊恐称呼为“奴隶们复仇的怨魂”的她们对阿丝卡纶转瞬即逝的心灵印象里扭曲的血肉肢体理解浅显,只以为她要回去把蟑螂小姐打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却没想到暗卫首领嘴上手上都讨不了好后,选择用人世间最龌龊鄙夷的下场类比她们的出身。 虽然乔仑完全是按照自己喜好设计的影魔“W”们,但她们的身世真的和阿丝卡纶的臆想没有关系,再加上乔老板对奴隶贩子向来有杀错无放过,自然无法理解阿丝卡纶心中的诅咒。 于是被腹诽成贵族“肥鸡杯”的“W”们继续向阿丝卡纶透露卡兹戴尔即将发生的未来,否则?呵呵,乔老板的收藏里多一只萨卡兹暗卫不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吗? “边境不会再抵抗了,他们会迅速献上曾经向萨卡兹王室奉献的忠诚,弯下早就弯过不知多少次的膝盖,换取雷桑德拉尔手中微不足道的面包糠,” “而你,阿丝卡纶,你和你的殿下会失去固有的一切优势,你见过那个白发蓝眼的血魔吧,他是韩信,指挥整个第五军团击败了卡兹戴尔八成力量、粉碎了摄政王军团的指挥者,他会和你们口中的巴别塔恶灵掰掰手腕,让你们圆润的滚出卡兹戴尔,或者来到雷桑德拉尔陛下面前低下自以为高贵的脑袋。” “W”轻佻的音线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可恶,但她款款讲述的事实让阿丝卡纶不置可否,过于异想天开的边境投诚预言终于让被擒获以来就无话可说的阿丝卡纶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这不可能,边境公爵什么都不缺,他们怎么可能向你们投降?” 暗卫队长的声音像她的外表一样甜美,面对同样可怕的刺客她没有用教官交的伪声掩盖事实,采用了被萨卡兹王室特工辛苦培养出来、诱惑美人计目标的本音。 “是啊,什么都不缺,可什么都不缺的生命面对死亡时又能做什么呢?”“W”反问,“阿丝卡纶哟,亲爱的阿丝卡纶前辈,他们面对最初的萨卡兹王室是怎么弯下膝盖的呢?” “当思维被如同玩具一般操控,身体不由自主的服从对方的意志,记忆像蹩脚画家胡乱涂抹的油布一般被任意涂改时,忠诚总是轻而易举的不是吗?” “特别是把那些改造奴隶的资料一页一页的在他们面前放几个小时,告诉他们不从后接受的改造项目,你觉得有几个人会说不要?” 不屑的嗤笑讽刺特蕾西娅的心慈手软,几页资料、一套源石技艺就能搞定的事情因为皇女殿下优柔寡断的“大爱无疆”失控到席卷卡兹戴尔,内战不仅摧毁了萨卡兹王室统治的一切,也让虫豸们跳出来蚕食鲸吞。 现在,真正的萨卡兹王者将君临这片连意志都被其吞食的大地上。 特蕾西娅? 既然想要做一位拯救泰拉的天使,那就全心全意的去做吧,别在已经不属于她的土地上统治了! 第五十四章 W:你礼貌吗? “滚吧,阿丝卡纶,我们不会杀你,不要去想有的没的了,新时代的船上能不能留下 特蕾西娅的位置要看她的选择,而不是雷桑德拉尔陛下的妥协。” “去把这些消息通知给巴别塔吧,虽然即使你这么做了,对时局也没有一丝影响,时代的浪潮会把所有问题解决在黎明前。” “W”轻声细语的述说着,毫不在乎阿丝卡纶此刻脏乱的外表与汗涔涔的脸庞,以一种悲天悯人般同情的态度把她该知道的、乔仑想要传达给巴别塔的情报说了出去。 随后,这位用温热的气息挑逗阿丝卡纶敏感耳廓的“W”离开了,与之相同的是整个谈天说地场景的冷化。 这位似乎是领头的“W”的离开是一个讯号,在她传达完所有信息后吵吵嚷嚷的刺客们迅速失去年轻佣兵所共有的活力,纯黑的纱雾再次笼罩在一位位漂亮的“花瓶”身上。 于是阿丝卡纶在一瞬间经历了匪夷所思的事实: 原本与常人无异、充斥生命活力的“W”们在完成短暂的休息后立刻失去了活物的生命波动,那些还没有激发黑雾的“W”们脸色冷得像冰,没有一点刚刚烟视媚行、肆无忌惮的嚣张笑容。 ——一次短暂的交流让她们从傀儡变成了活人,任务结束的号角转瞬就让活物成了冷漠残忍的尸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刺客们没有掩饰离开手段的意图,让阿丝卡纶辛苦收集情报的举动得偿所愿:她亲眼看着“W”们消失在影子里,绞尽脑汁苦苦寻找暗卫教材里应对这样突袭时需要采取的措施。 却在茫然中发现——没有办法。 即使银枪天马那种级别的光系源石技艺者又能持续多久呢?这样身法诡秘、行踪不定的刺客随时随地都能从阴影中|出现,她们可以失败无数次,而被害人仅有一次机会。 ——如果这支暗杀部队刺杀特蕾西娅,想来无论阿丝卡纶还是凯尔希勋爵都不像是能掰手腕的,联想到巴别塔里那个菜鸡所擅长的源石炸弹和不久前引爆的人工太阳,阿丝卡纶已经明了一旦敌对必死无疑的下场。 那还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呢? 只要她们捉到罗德岛的影子,一发直径二十公里以上的“人造太阳”就会降临到巴别塔身边,和平天使会让所有不服新势力的蠢蛋们明白这片土地谁唆了蒜。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客聚会以热闹的商业互吹和贬低阿丝卡纶为开启节点,期间刺客大师们竭尽所能的嘲讽不自量力的刺客身上的破绽,暗卫首领的反抗挣扎佐证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笑料。 然而转瞬间窃窃私语、评头论足的声音就消失不见,随着第一个“W”的消失,剩下的“W”们在不到一秒内就对阿丝卡纶失去兴趣,不久前还兴致勃勃讨论暗卫队长的平原下一刻寂静无声,仿佛刚才辛辣讽刺的论断从未存在。 一个又一个的“影子”消失不见了,她们如同冰层下矫健的鱼群般沉入漆黑无关的暗海,冰冷的黑暗被赋予生命的色彩,波动起伏间如浪潮平皱不定。 最终整个旷野里的“W”们都消失了,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阿丝卡纶平躺在大地上恢复体力——当最后一个“W”即将沉入影海中时,她笑嘻嘻的打了个响指,解除了阿丝卡纶无力反抗的尴尬下场。 放掉阿丝卡纶并不能是善意之举,名为韩信的指挥者放弃了杀死这把巴别塔如雷贯耳的猎刃,胸有成竹的叫她回去传递信息,甚至故意让“影子”们出现,叫阿丝卡纶明白她所谓的保护有多么不堪一击。 ——泰拉大地上如今早就放逐了远古时期不堪的传说,新生儿对毫无用处摆放在书架深处占空间的古籍没有兴趣,也让那些只存在于历史的强大种族消散如烟,以至于阿丝卡纶对一个又一个的“W”毫无印象。 常识重新充斥在她的头脑中,清冷的月色从未有一刻能如此令她安心,最多持续不过半小时的刺客日常对现在的阿丝卡纶来讲如同一段不愿回忆的噩梦,繁星和月亮则通过不间断的光芒唤醒她一无所知的精神。 但梦是不会给她一身伤痕的,额头、四肢、脸颊火辣辣的疼痛都在诉说着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事实: 夺取卡兹戴尔的势力远超恶灵的估算,将整个萨卡兹的故乡握在手里的人也并非什么外乡势力代言人。 这是一个有出色的指挥官、令行禁止战力出众的军团和防备暗杀、狙杀敌人的刺客团队的顶级势力,在内战爆发时他们就悄悄潜伏默默准备,在萨卡兹人的恶意里孵育抢夺一切的力量,现在正是他们收获果实的时候。 呼—— 阿丝卡纶发出一声疲惫的鼻音,强忍着羞辱和想要呕吐的痛苦翻阅这半个小时记忆里的一切,索性不幸的经历总是度日如年,试探、被下毒、被缉拿、被抓小鸡一样带到处刑地、被数量众多的“W”羞辱乃至苟且偷生获得情报的历程格外漫长,耻辱让它们鲜明难忘。 坚硬的地面被阿 丝卡纶勉力站起的身体压得“嘎吱”一声,刺客首领踉踉跄跄的起身,随手呼唤因为“W”离开而重新响应号召的源石法术,用直角魔酷似莱塔尼亚贵族的手段凝聚出一根泥土做成的手杖。 第一次凝聚手杖还是什么时候来着? 阿丝卡纶对着颤抖的手苦涩的勾起嘴角。 失败总是会勾起美好的回忆来治疗心灵,暗卫首领面对一场惊人的溃败,所能想到的最美好往事是年少时跟随上一任首领学习法术的时候。 她还记得首领教自己凝聚简单的泥土手杖固定身体时莫名感叹的神情——曾几何时,这样简单从容的操控泥土是萨卡兹中直角魔族类和莱塔尼亚人共同享受的盛名,而现在,萨卡兹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虫,莱塔尼亚则成了术士天国、巫法乐园。 什么时候起,萨卡兹的脊梁碎的一塌糊涂呢? 连反抗侵略时期没有六英雄时,萨卡兹都能骄傲到全员皆兵,只是因为良莠不齐和指挥无力才节节败退,但四处游击的佣兵队和互相配合的萨卡兹村庄依旧给敌人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在某个时期后,萨卡兹人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一群丧家之犬把去别人家里吃剩饭干脏活当成了为之自豪的谋生手段——曾经以鲜血和荣耀守卫卡兹戴尔的佣兵团居然把离开卡兹戴尔去其他国度讨日子,当成心目中相当美好的愿景。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阿丝卡纶想到了,但她连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输的一塌糊涂的暗卫撑着无力的身体返回巴别塔。 未来何去何从? 她突然体会到了那些背井离乡的萨卡兹人心中潮水般起起落落、永不枯竭的悲愤。 特蕾西娅安抚了每一个见面的人心中无法言喻的痛苦,心中沉疴尽去的人们也对皇女殿下千恩万谢。 可每次离开特蕾西娅不久,同样的一批人就更加痛苦的面对泰拉上的一切,在阿丝卡纶的记忆里,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现在,皇女的守卫觉得自己也需要特蕾西娅殿下治愈了——每到这个时候,她才会悄悄羡慕那个叫W的蟑螂。 果然回去就应该打她一顿! 第五十五章 巴别塔无眠 “她真的这么和你说的?” 低沉的男音不带感情向阿丝卡纶询问。 “是。” 阿丝卡纶少见的从熟悉的阴暗角落里走出,正式的站在办公桌前,以暗卫不久前只对皇女和勋爵才会有的尊重回复男人。 阿丝卡纶回到巴别塔时,已经是“W”们放过她的三天后了,虚弱的身体在旷野很难恢复,为了情报,她只能拖着精疲力竭的伤体在旷野里跋涉——“W”的源石技艺非常可怕,即使解除束缚,在阿丝卡纶挣扎过程中被浸润的肉体也被封禁了再生能力。 仅仅接触了不到一瞬间,废掉了一位各方面能力在巴别塔数一数二的精英暗卫近乎全部的能力,直到解除束缚依旧把卡兹戴尔有名的阿丝卡纶的身体禁制到和普通萨卡兹差不多: 这些暗杀手段不输巴别塔最强刺客的“W”们远比阿丝卡纶自我想象的要强。 巴别塔恶灵估算着对手手中能打出的牌,在心中早已摆放的棋盘上,黑白两子被一颗鲜红的苹果砸飞,噼啪如雨的落地声后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黑白格子,只有残留的小鱼小虾面对一颗占据了八成以上空间的巨型苹果。 赢不了。 所有估算的结果都在对着恶灵述说一场绝无可能胜利的战争棋局,连泰拉上最常见的源石天灾路过都测算到结果里依旧无法获得他想要的结果。 ——从阿丝卡纶给出的情报看,对方捏死巴别塔和拍死苍蝇没有多少区别,顶多被血肉飞溅的情景恶心一会儿,剩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博士苦心孤诣营造的局面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毫无意义。 连心里最有“主意”的暗卫都麻爪了,以往和“巴别塔恶灵不过如此”、“我上我也行”、“这都能死人?你会不会打?”之类语句意思大差不差、正常人听过得火冒三丈的阴阳人语调全没了,推崇备至的皇女和勋爵面对眼前局势估计和他们差不多,到最后,阿丝卡纶才发现知情人不屑一顾、不知情者恐惧不已的恶灵才是真正能处理如此大事的巴别塔顶梁柱。 如果是其他事情,阿丝卡纶连和博士交流的想法都不会有,她只会向特蕾西娅报告,最多服软向凯尔希勋爵转述,巴别塔三巨头里负责指挥调度的博士居然经常是最后得到消息的! 而现在,六神无主的阿丝卡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选中了这位拿自己当柴薪烧的学者,惶恐间最让她信服的居然是孱弱到能一刀了结的博士——对萨卡兹美学来讲活该被看不起的弱者。 “特蕾西娅和凯尔希知道么?” 男人没有做什么多余举动,就像最平常那样,他对仗着武力高出一头,在指 挥上指手画脚的眼高手低之辈也保持着最克制的低调,没有被信重哀求的得意猖狂,自始至终巴别塔恶灵的态度都是这样冷淡平静,平稳的语调和朗诵诗里不带一丝感情的复述毫无区别,生活的波澜面对这样的声音都要重归无趣吧? 但这样的声音给了阿丝卡纶普通萨卡兹热情豪放的嗓音无法给予的勇气,她几乎是头也不回的跑出博士的办公室去呼叫凯尔希和特蕾西娅——毫无疑问,男人仅从暗卫队长回来时狼狈的举止与沉闷的精神就发现了不对之处,暗示阿丝卡纶去把往常应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女士带来。 ——特蕾西娅是阿丝卡纶侍奉的殿下,凯尔希是医疗部门总负责人,暗卫队长能获得的情报这两位当然会第一个知道,但如今方寸大乱的阿丝卡纶连医疗部门都没去就跌跌撞撞的寻找巴别塔恶灵,越过所有部门的雷霆举动当然只有男人第一个知道。 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恶灵心里无声地笑了一声,病入皮肤时讳疾忌医,病入肌理时叫华佗看病,却场场都要嘲讽华大夫手艺差劲,病入膏肓求助起扁鹊医生,想活命。 可世事哪有那么简单? 阿丝卡纶一反常态的狼狈样子完全吸引了凯尔希和特蕾西娅的注意,两位忙着各自事务的女士第一时间放下方案,急急忙忙的到博士办公室汇合。 当凯尔希顺着阿丝卡纶的步子走到办公室时,特蕾西娅和被阿丝卡纶特意叫来的W与可露希尔都早早等在办公室了。 绿色的猞猁医生先是看了可露希尔一眼,这位还没在巴别塔荼毒干员的黑心奸商无聊的正踱来踱去,偶尔抬头瞄一眼两手拄在办公桌上撑住头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博士,剩下的时间就是低头研究地毯上的花纹。 至于W这个被Scout盛赞的脑残粉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眼睛里只有特蕾西娅的前佣兵刻意忽视了巴别塔恶灵的存在,理解了殿下如太阳般温暖和善心灵的蟑螂小姐对心目中战争化身的残忍恶灵原本非常恐惧,而现在随着靠近特蕾西娅,这份恐惧不断演变为厌恶,让皇女殿下无奈的窃窃私语。 一反常态、完全走在光明里的阿丝卡纶却非常奇怪的违反了萨卡兹面对王室的礼仪,神经质般一把拉开W,推搡着她到最角落里。 “嘁——” W不满阿丝卡纶的行为,但面对她毫不掩饰杀意和恶意的面部表情失去了勇气,欺软怕硬的前佣兵到最后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只是仗着殿下在身旁才小小的反抗一下。 阿丝卡纶理都没理W愚蠢的举动——她也就对着队友和菜鸡玩这几招了,面对那帮“W”,这条愚蠢的酸菜鱼除了削掉脑袋或者拔出舌头没有别的下场! 但她没有忘记此次聚会的目的,按照博士的吩咐取下罗德岛检查过程中少见的黑科技监视器,递给神游天外的可露希尔。 乔老板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图灵”候选人、网名“林登万”的程序天才看了皇女与博士一眼,得到两人允许后才把黑色的厘米级粒子接入PRTS在博士办公室的接口,噼里啪啦的键盘碰撞后,阿丝卡纶三天前试探时早早开启的监控设备把当时的景象投影在屏幕上。 第五十六章 各方估算(五千字章节) 【白发的将军白袍黑裤,宽松的款式被箍紧的束腰勒住,不致松脱到像一帘床单——穿上容易,脱落也很容易。 他似乎没意识到有人跟行,旁若无人的走在巡逻队伍散射的灯光下,偶尔还要和一些熟识的小队队长对照手势暗号,证明自己的身份,防止特殊源石技艺者蒙混过关。 前往羁押俘虏营帐的旅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反变换十数个手势后,白色圆顶的营帐所组成的营帐群已然在望。 但将军没有做出任何知识,他只是踌躇的停了一会儿,白袍下袖口是紧身作战服笼口的手腕转了转,又用手指在右腿位置的点了点,被营地内混乱无序的风流吹起得衣角巧妙的掩盖了血魔似乎是掩盖紧张的小动作。 也许他是要见某个意义重大的俘虏?也许是要提审某个窝藏重大情报的间谍,但这位熟人一定非常顽固坚忍,以至于指挥了席卷卡兹戴尔的顶级战役的将军都开始用惯用的小动作磨平不安。 然而这样的思考注定是错的,在将军犹豫不足一分钟后,下一支巡查的队伍已经搜寻过来,发现是将军后,静默无声的小队先是对了遍与前者都不相同的暗号,领头的队长又继续越过将军执勤去了。 在下一刻,白发蓝眼血魔将军背手右转,直直叫到:“久闻特蕾西娅殿下……” 在他开口的瞬间,原本似乎一无所知继续巡逻的小队直接变阵,把将军围在中央保护起来,随之亮起的法术光芒更是多种多样,小队长平心关注周围动态,其余的队员却早早对准了镜头 方向牢牢戒备。】 巴别塔,恶灵办公室。 房间里一片寂静。 叫来可露希尔放映阿丝卡纶记录信息黑点的博士一言不发,在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反复拨转士兵装备亮起和韩信做出特有小动作的片段,一手拄头,另一只手在桌上随处可见的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直到可露希尔开始犯困,PRTS系统在界面上弹出“请问是否需要帮助”的白色方框时,指挥若定的恶灵才点掉无用的问询框件,把画面暂停到将军呼唤阿丝卡纶对峙的节点。 “我放了不少次,有什么看法吗?每个人都可以说,嗯……就先从W开始吧,之后可露希尔,凯尔希,特蕾西娅,阿丝卡纶,我最后总结,都说说吧。” 男人有点疲惫的声音从遮住面部的兜帽里传了出来,沙哑的嗓子不复曾经作为学者时的磁性睿智,反而隐隐宣显示出木材燃烧殆尽的幻灭感。 特蕾西娅忧虑的看了博士一眼,但没到她说话的时候,只好去看钦定第一个发言的W,她的凝视对房间内的气氛解冻立竿见影,W几乎是在博士话语结束的下一秒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述一个普通佣兵对看似无懈可击战阵的见解: “暗号水准和巡逻时间都不错,如果对一支队伍出手,下一支队伍会迅速收到消息作出反应,混进去也很难,潜伏和暗哨之类埋钉子估计不可能了。” 将这支军队与特雷西斯军团比对后的W侃侃而谈,把她能看到的优点都介绍出来: “每个环节都非常谨慎,对首席指挥都要对准暗号,其他人混进去就更难了,但不是没有办法。” W自信满满的说到,神情嚣张兴奋得不像样:“完全可以让一支小队在边缘营地位置引发混乱,另一支小队推进埋藏炸药,最后派遣一支小队,拆分后着装他们的武器铠甲混入其中,打探消息或者浑水摸鱼都轻而易举。” “下一个。” 博士没理会W向个求夸奖的大猫一样眼巴巴看着特蕾西娅的行径,只是暗示可露希尔继续评论:“你说呢?可露希尔。” “啊,”走神的“年轻”血魔下意识应和了一声,发现博士没有关注自己摸鱼的举动后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站姿非常放松的将军一眼,才小声跟进谈话: “我就是个搞工程的,要说战斗随便一个佣兵都能比我厉害,”奸商先是自谦了一下在罗德岛上维护PRTS的成就,才按照第一印象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像W那样估算我是做不到的,最多谈谈那个血魔。” 博士没说话,但可露希尔明显感觉兜帽人心情好了一点,甚至点了点头暗示可露希尔继续介绍:“怎么说呢,我应该算是血魔里非常年轻的一类了吧,当年还是殿下把我从阁楼里叫出来的,但是这个将军超级年轻,按照血魔的年龄来算的话……” 可露希尔揪了揪头发: “估计是个未成年,嗯,在严重一点说的话,他估计都没超过二十岁,连炎国那边成人礼的年龄都没过。从他的眼睛和头发来看,血统很纯粹,以往他这种级别血统的幼崽会在古老者的带领下学习血魔的传承法术和历史记录,六十岁后才会出来闯荡。” 黑发工程师指指自己: “我这种混血的所作所为都算是血魔里的另类了,仗着家里人也不怎么管每天就在小阁楼里鼓捣网络,用‘林登万’之类的网名吵吵嚷嚷,利用血魔一方的法理填报未成年人隐藏信息,再加上自己的小手段保护自己。” “即使这样也会收到血魔那边亲戚不学无术的评价,说我连血魔的历史和法术都不学,根本不像个血魔,”可露希尔又指指韩信: “可他,一个少说也是那帮老古董嘴里‘高贵的次代种’的纯血,放着摆在面前的顶尖法术和能带来金钱、地位的家系不要,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势力打磨自己……” 可露希尔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说实话,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王庭支持下的团队,好处捞够了就跳出来夺权,打算维持离开王室的贵族统治。” “有点意思。” 巴别塔恶灵打断了可露希尔越想越离谱的发言,伸手按了按——这是暗示可露希尔已经说得够多了,打算让下一个发言者凯尔希论断。 “……” 可惜,绿色|色调的猞猁医生没有发言的打算,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她把目光投向特蕾西娅,放弃了自己的话语权。 皇女殿下同样没有发言,只是沉默着转头看向了阿丝卡纶,等待这位亲历者对韩信的评价: “这是个厉害人物……” ———————— “……虽然他们用了巧,战胜了我们的军团,但对手拿下其他领主的城市时这类武器的风声一点都没有传出来,从正面遭受轰击的埋伏军团、被余波摧毁的正面作战军团的下场来看 ,威力巨大到‘如同太阳降落人间’的武器只要使用过一次就瞒不住的。” 黑铁宫中,高居王座的摄政王特雷西斯一手点着黑铁王座的扶手,随便的躺倒在宽大的铁王座上,听赦罪师首领难能可贵的从埋伏军团的后备军提交的报告里寻找对手的问题。 “那么,对方必定是用萨卡兹最常见的斩首作战或者正面强攻……不,正面强攻也不行,声势浩大的攻击绝不可能连信使都没反应过来,卡兹戴尔上的信鸽远比萨卡兹人警惕。” “他们应该是采用了斩首战术和间谍战术混搭,赚开城门或者刺杀领主引发内乱,从而迅速占据城市。” 带着羊头面具的赦罪师首领总结道: “即使如此,指挥这支队伍的指挥官都称得上惊才绝艳——卡兹戴尔全部内陆城市都被匪夷所思的攻下,没有犯错、没有消息传出,且不提可能存在的暗卫组织该多可怕,光是镇压如此多的城市都需要足够多的士兵或者非常厉害的精英。” “而他们在绝望平原大量集结部队——这意味着镇守城市的会是令行禁止、足够忠诚的精英卫士,但大决战怎么可能会让最差的来——驻守在城市里的必定是中下游的卫队,即使如此,现在卡兹戴尔内陆的信息管制依旧存在,毫无漏洞。” “这必是一支最低素质都是我们普通军团精英百夫长级别的军队,而且配合默契、令行禁止——绝望平原对峙时,我们的军队的高层将领对前期与他们颇有龃龉的先锋部队印象深刻。”(月费群694936135) 首领总结道。 “姑且不论他们是如何隐藏情报的,能带领这么多骄兵悍将,还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从上到下完全服从命令,这样的将领再差都是泰拉历史上顶尖的名将,中庸一点也能入选卡兹戴尔十大名将。” “不,你得往可怕了想。”特雷西斯懒洋洋的打断了首领尽可能贬低敌人的举动。 绝望平原的决战是摄政王军团近乎八成将官支持的战役行为,在向摄政王汇报后,大量百夫长带着术士、大剑手、冲刺手乃至特殊术士前往对峙,不客气的讲,连传令兵都是历经战争洗礼的百战老兵,拿着旗杆能和巴别塔精英干员角力的那种。 更别提布置在正面军团数公里外的埋伏兵团了,为了保证持续的压迫力,这些跃跃欲试加入战场的兵丁同样精挑细选,不少都是巴别塔头痛的顶级人物。 ——结果就被新势力一句“时代变了”全部化为焦土。 元气大伤、只留下大猫小猫三两只的摄政王军团还派过不少侦察兵探查过,结果极不乐观,所有的萨卡兹士兵都被那轮太阳消灭,残留的大地上极为强力的源石辐射足够作为易感人群的萨卡兹当场暴毙。 然而经历了如此损失、几乎可以说失去了对卡兹戴尔控制的特雷西斯偏偏非常平静,甚至能极尽夸张的称赞对方指挥官领军的能力: “这是个极厉害的人,平民是对问题和待遇最敏感的一类,即使拿‘死刑’作为威胁,面对不公待遇,他们都是想要逃命的——就算禁止又能怎么样呢?最多抓住一两只大猫小猫,要是所有人都走,” 特雷西斯冷笑了一下,“拦不住的。”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谈到平民反应时,这位自命不凡的君王直起了腰,精光烁利的眼睛散发着十足的压迫感,仿佛那天向赦罪师首领大笑维多利亚局势时的野心勃勃: “这意味着什么?他的主人,那支势力的领袖安抚人心是一把好手,他的手下也有能人在帮他,数量极多的治理能手也以,不说十成十,起码也是尽力而为的态度执行他的命令。” “只有如此,平民的生活才能保障,被内战炒作的天价物资才能回复正常,让平民能吃饱饭。” 特雷西斯谈到这一点时神情异常冷峻——如果和特蕾西娅对峙时他能有这样的班底,别说逃到维多利亚,一统卡兹戴尔甚至毒打|乌萨斯、莱塔尼亚、雷姆必拓、叙拉古多也不是没可能! 可在他倾力内战时,这帮把卡兹戴尔治理得密不透风的狠人销声匿迹,全部偷偷投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势力…… 而对治理方面得心应手的人才是那么好培养的? 普通的泥腿子能做到如此严密、如此谨慎的地步? 什么样的出身才能有治理能力?什么样的血统才能让所有领主心服口服、整个卡兹戴尔内陆一点反复都没有的归入新势力? 说这些人不是贵族推出的领头人…… 特雷西斯:呵呵。 但此时没必要谈那些拿着他的钱打他主意的王八蛋,特雷西斯只是继续拿这些人举例: “能手这么多,要怎么才能脱颖而出获得军队指挥权?” 摄政王问,但没等首领回复就冷笑一声继续估算: “考虑 到内战时间的捉襟见肘,他们的起事和史书里的卡兹戴尔篡权相比实在仓促,能如此迅速的组织军队分队打闪电战,不到一个月攻下整个卡兹戴尔内陆的将领完全服从、义无反顾的指挥——他只能是练兵的那个。” “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萨卡兹士兵的效忠,正常的萨卡兹军团和巴别塔不同,强者为尊这种潜规则风气极浓,领头者必定会几手威力惊人的法术,而且要有极高的军事素养培养新将领和训练新兵。” “他还要有极高的政治嗅觉,能够配合一位雄心勃勃又隐忍不发的领袖治理队伍,同时还得深受信任。” 特雷西斯说到这里,赦罪师首领就已经理解了对手军队的未知指挥是个什么等级的人才: 蛰伏不超过五年,从训练新人开始,硬生生练出服从命令、配合惊人的军团,还要从无到有教导出大量作为分兵领袖的中层军官,应对不同问题的方案乃至多种阵型、装备的设计——经验丰富或者学究天人。 源石技艺强力无比,想来至少多年苦读法术书籍,在枯燥的法术研究过程中耗费心血建立自己的法术模型,还要烧钱研究适应不同情况的低阶法术,必要时刻也要把身体锻炼成卡兹戴尔T1等级以上的顶级战士——血统纯粹、家室显赫、性格坚韧、才思敏捷。 侍奉一位心思深沉、城府极深的顶级君王——对方能在特蕾西娅眼皮底下窝藏这么多年,还发展出泰拉上从未显现的“人造太阳”,工程学、源石学、源石技艺学、政治学、工业学、医学、农学……各方面的人才都少不了,资金需求必定高到一国君王都要磨牙。 然而就是如此,一位默默无闻的狠人做到了——哪怕攻下了卡兹戴尔,随时可以享受胜利果实,他依旧能隐忍到特雷西斯军团毁灭都不发声,不享受一位君主应得的荣耀。 心思得深沉到什么地步,气魄和心胸又得到什么级别? 这样的人完全信任、位高权重、领兵在外、全力支持的将军得是什么级别的人才? 赦罪师首领只是浅层分析一下,就被浅薄情报后极为可怕的事实惊得沉默不语。 半晌,特雷西斯才继续说明: ———————— “就法术战甲这方面,对方的君主至少也把家底压上去了——即使这片土地上广为流传的传说里也没有传导性能这么好的武器和盔甲,” 坐在舒适办公躺椅上的博士解释,他刚刚在各个方面分析了一遍这支军队潜藏在水面下、带着血迹的獠牙。 “不客气的说,阿丝卡纶看到的任意一套铠甲都能在卡西米尔卖出天价,银枪天马都要爱不释手,结果对方军团全员装备,连巡逻队伍最基层的士兵都武装的密不透风。” 博士伸了个懒腰,舒适的把两只胳膊垫到脑后: “不是家底是什么?” “总而言之,这个韩信,非常不正常,年龄不到二十能做到这种地步?” 博士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做梦都不敢想。” 办公室里静的可怕,阿丝卡纶没想到博士能根据微不足道的几分钟视频推测这么多的消息,甚至能从盔甲法术传导时间技术溯源,逆向猜测对手工业、源石学方面的发展方向和科技进程,一时间震撼失语。 这个男人果然是适合做个学者的,特雷西斯可能会更关注政治、军事、治理上的差距,但博士却已经早早分析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从最主要的经济、工业、农业等等方面阐述敌人的难缠可怕。 “好啦,不要惊慌,让我们继续看看接下来的记录。” 意识到室内沉闷氛围的博士不得不起身拍了拍手,把不以为然的W、深思不已的凯尔希和特蕾西娅、歪着头走神的可露希尔唤回神,继续播放阿丝卡纶千辛万苦记录的讯息: 即使罗德岛,这样违反源石法术定则的记录仪器加起来都不超过一手之数,但它带来的信息实打实的有用,连博士自己都没想过给阿丝卡纶记录的鱼饵能钓来如此可怕的大白鲨。 第五十七章 边境投诚(三千字) “继续播放。” 博士示意PRTS继续播放记录。 【血魔将军冷淡的看着阿丝卡纶,任由刺客大师冰冷的气势节节高升,宽广的空间内部开始新一轮加压。 然而一言不发的互相试探还没到一分钟,一只漆黑的手悄悄伸向胆大妄为的刺客小姐细嫩的脖颈。】 “……” W发出一声犹疑的鼻音——只能算个高级佣兵的她根本抓不住对手现形的时机,以阿丝卡纶为圆心的记录仪器也仅能记录到一只黑色的手腕压住了跃跃欲试的拔刀手,另一只纯黑掌印却早就已经印到了阿丝卡纶的呼吸部位。 快速的反应和惊人的身手比任何夸夸其谈都更有说服力,W原本还想再提一些诸如击杀首领之类肢解大 型队伍的手段,现在却对自己提出的建议后悔不迭。 佣兵对小型行动的敏锐远比大型战事来的激烈,巴别塔恶灵不得不兑子的举动在佣兵看来就是让他们送死,但在荒野上谋生的杀生客也有不得不服软的事: 伶俐的身手和不凡的源石技艺足够说服百分之九十九的佣兵。 遗憾的是,W在这百分之九十九以内。 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看到阿丝卡纶一言不发,只好压制住心里的惊愕,继续陪殿下看下去——让她恨不得立马时间倒流的看下去。 …… “不可能!!” W脸色煞白的看着画面里把阿丝卡纶踩在脚下的暗卫,撤销黑纱的她们身材火爆、样貌妩媚,贵族暗地里包养的情妇与这群美艳多姿的刺客比起来一文不值。 白发金瞳的美女刺客按照W阴阳怪气的水准肯定会讥讽一番,嘲笑她们应该去萨卡兹贵族的床上摇尾乞怜——如果不是她们每一寸肌肤、每一点脸颊都像是进化版的她一样。 “这不可能!!!我做不到,我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W委屈到带着哭腔乱喊乱叫,不顾那个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沉思的状态激烈反应——和她像,不,从身手考虑应该是她和那群刺客这么像,必然会失去巴别塔的信任。 对一个天才的佣兵,薄情是必备的素养,按理来讲失去巴别塔的信任对W根本造不成威胁,但她无比清楚的理解这么一件事: 凯尔希也好,阿丝卡纶也好,绝不会允许一个能引爆巴别塔的定时炸弹待在特蕾西娅身边的! 再加上此刻巴别塔极为不利的局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W软禁到其他位置,离开皇女身边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举动! “我绝不会对殿下动手的,我也不可能做到她们那种地步,”W口不择言的向在场的巴别塔一份子表明立场,“就算我很想打赢阿丝卡纶,不,如果我有那样的武力,阿丝卡纶反复挑衅我肯定会被我毒打呀!” 颅骨两侧各一只尖角的W已经顾不得发言后阿丝卡纶的冷哼了,她惊慌的掏空脑子里不多的知识储备,寻找理由为自己辩护: “而且,如果我是间谍,根本不可能放过阿丝卡纶,只要她死了,我不就能取代她做殿下的护卫了吗?!” W委屈到表情都扭曲了,“既然阿丝卡纶回来了,那不就证明我和她们没关系吗?!” 但她知道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说服皱着眉头的凯尔希和自她慌不择路的自曝就杀意满满阿丝卡伦,只好期冀的望向一直没说话的博士,还少见的摆出不可能给别人看的、梨花带雨的样子,求恶灵能帮自己说说话。 然而,男人迟迟不语。 “……” W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实,当恶灵、凯尔希中有两方都认定她不可信,特蕾西娅用源石技艺感应到的善意也开始不管用起来。 ‘可我真的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W在脑海里烦躁的大喊,她已经破罐破摔了,甚至开始构思执行什么任务才能挽回巴别塔的信任,让她能够继续陪在殿下身边。 特蕾西娅也开始向凯尔希求情,以源石技艺和个人品质担保W的可靠,却被勋爵用含混不清、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谜语糊弄了过去,但那天被乔仑和熔芯单方面殴打近一刻钟才学会的察言观色在告诉W:情况不容乐观。 “博士,我认为W值得信任,她也是巴别塔的一员,能不能允许一位清白干员的存在呢?” 对凯尔希模棱两可的态度不放心的特蕾西娅转而询问博士,后者却仿佛被突然打扰一般发出了不悦的鼻音。 “?” “W,什么W?” 博士问。 “阿丝卡纶面对的未必是W,也许二者之间有一些联系,但我认为不应该是伤害联系与信任的理由……” 特蕾西娅小心翼翼地问,言辞温柔的向博士寻求支持,却被后者不耐烦的打断了。 “和W没有关系。” 巴别塔恶灵直直的躺倒在躺椅上,任凭午后温润的阳光流淌在黑色的冲锋衣上,不耐烦的回答了其他四位女士间兜兜转转的交流。 博士一定在想能不能让W留下来吧?.jpg 这支军队什么配置?人员什么构成?我培养的部队能不能和他打一波?啥啊?啥W啊?.jpg 巴别塔恶灵: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只要观察者稍有一点耐心和眼力就能看出巴别塔的W和暗卫的区别,” 博士解释道。 “从男性方面看,W长一辈子都做不到人家那样的好生养,从战略方向来看,她也根本不适合当暗卫——她能做些什么呢?把她当棋子都觉得不是枚听话的士兵,做主教我都要犹豫很久。” “能 快速弥补的身材、谋略她到老死都跟不上,更别说对方轻而易举压制阿丝卡纶的源石法术了,”博士嗤笑一声。 “W会什么?快速引爆炸弹还是凭她那张嘴激怒对手?一无所有!” “她怎么可能做到那种地步?不可能的。” “至于对方换装W混进巴别塔……” 博士向在场的五位女士摊开手,示意哭笑不得的无奈:“说句实在的,以巴别塔的防护水平……能防御得了对方潜入影子的秘术?别逗我了,谁能做到?” “没人的,等她们利用影子混进来,用阿丝卡纶报告的云……‘人造太阳’来上一发,哪个人能活着?更何况,扮演W能提供什么好处呢?监视藏在影子里不是更好?还不用被凯尔希来上几句嘲讽,就算暗杀,凭她们轻松擒拿阿丝卡纶的潜行技术,谁能意识到?” 巴别塔恶灵随意估算着敌我差距,语调轻松得不行: “就算是她们的领袖脑子抽了,非要让她们伪装成W混进巴别塔,那也有硬件差距啊!虽然W发育在佣兵里算是好的,可阿丝卡纶记录里最瘦的,我目测都比她大两个杯以上,小了还能填点东西,大了难道割掉吗?” 博士颇具嘲讽意味的把最可笑的可能说了出来,他自己都被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逗得冷笑了一下。 “博士,慎言……”特蕾西娅咳了一下以作提醒——在场其他人都是女士,恶灵肆无忌惮的评价快接近性|骚扰了。 被他解围的W才升起的感激就被他口无遮拦的贬低讽刺得粉碎,现在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博士咬牙切齿。 “我又没有说错,现在是什么时候?箭在弦上、刀在脖口、剑刺胸腔形容起来都算是妥当,礼仪、仪态、人权都得往后稍稍,我哪有时间和精力顾这个?” 自卡兹戴尔内战以来越发冷漠无情的博士似乎恢复到了最初始作为学者的时候,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生死看淡、不服躺平”的怠惰,像是一根老烧火棍即将断裂,懒洋洋的体会生命里最后的余晖: “不要着急啦,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博士说,“现在的卡兹戴尔只有一家势力独大,既无建交也无妥协,稳扎稳打的扫平一切阻碍,” 男人又摊了摊手,“找不到借力的点,找乌萨斯与虎谋皮,维多利亚鞭长莫及,难道还能远隔千里出兵到卡兹戴尔?最多也不过命令飞地土王试探试探,深不可测就喊上几嗓子,水很浅就开始新一轮的分割。” 博士讽刺的呼了一口气:“看过‘人造太阳’,水会不深?维多利亚最多纸面上不疼不痒的阴阳怪气几句,至于经济制裁……呵,这方势力到现在可没有任何建交的举动,工农业自给自足都算得上轻的,我甚至认为他们有制造高等级必需品出口的能力。” “借力是不管用的,实打实的碰撞……” 博士环视四周,可露希尔想到神出鬼没的暗杀能手“W”,肩膀不由得抖了抖,连凯尔希的嘴角都微妙的下沉了一像素点——更冷淡了。 “她们放走阿丝卡纶为的是什么?是让我们明白光是刺杀,巴别塔就防范不了,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手立刻投降,至于奇袭?” “这就更好笑了,以奇袭方式打下卡兹戴尔的将领会不警惕奇袭?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巴别塔的影子里可能就有一两只跟着阿丝卡纶到达巴别塔的‘蟑螂’,只要有行动,对方下一秒就会作出反馈。” 博士更放松了,甚至开始把脚搭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我们只能估算边境伯爵的动向啦,但考虑到阿丝卡纶得到的情报,最迟后天,我们应该就能收到边境投诚的消息——“W”的话里可没少暗示雷桑德拉尔或者他的手下有和特蕾西娅近似的能力。” —————————— 卡兹戴尔第五军团击溃摄政王军团第五天,阿丝卡纶传递消息至巴别塔第二天。 边境公爵、侯爵、伯爵承认占据内陆的新势力为卡兹戴尔之王、萨卡兹共主,全体否认特雷西斯摄政的合法性,不再承认特蕾西娅对卡兹戴尔的统治地位,向新势力领袖,不,萨卡兹新王雷桑德拉尔献上忠诚。 同月,边境城市开始驱赶未注册登记的他国人员,围剿摄政王军团残余部队,所有边境实权贵族全部发布声明接受萨卡兹第五军团的管辖和人事安排,接受雷桑德拉尔的一切调度。 第五十八章 卡兹戴尔帝国成立前夕(五千字) “有时我真觉得自己虚伪又虚荣,和人渣没什么两样。” 操纵韩信机体坐在雷桑德拉尔身后的乔仑突然这么说道。 “怎么了?” 正对着镜子打理仪表,保证看起来威武又温柔的雷桑德拉尔问。 边境投诚这样的卡兹戴尔历史大事件已经过去三天了,在各方势力还在默默观望,强硬如维多利 亚、乌萨斯已经来势汹汹的派出使臣,要求新势力释放被捕的己方国民。 明显不怀好意的乌萨斯甚至开出异常苛刻的条约作为承认新国成立的条件,在老皇帝死去后余威仍在的乌萨斯巨熊眼里,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势力积攒的骨血依旧是乌萨斯正当的权利。 ——特别是卡兹戴尔新国就在乌萨斯南边,两国接壤的地理情况让自卡兹戴尔内战起这头饿熊就虎视眈眈试图重演老皇帝开疆拓土的手段。 可惜炎国人吃过乌萨斯的亏后对他们警惕不已,乌萨斯军方才匆匆调整乌东战争后矛盾愈发剧烈的多支军团,炎国的军团就在边境上集结戒严。 乌萨斯:老龙,你几个意思? 炎国:没别的意思,就意思意思,你可以意思一下试试。 乌萨斯:呸! 炎国:不是要打卡兹戴尔吗?在炎乌边境屯兵是几个意思? 乌萨斯:打卡兹戴尔只是有那个意思,但我看你小子也是有点意思! 炎国:呵呵,大家都一个意思。 其他接壤国家是被萨卡兹对外战争中六英雄的惊人战绩吓住还是互相掣肘都记录寥寥,但特雷西斯对维多利亚的暗中渗透让这座大陆强国态度暧昧,确实挡住了不少恶意的凝视。 特雷西斯:说的就是你!哥伦比亚! 哥伦比亚:啊这…… 至于其他方面,从乔仑在王庭得到的记录来看,巴别塔恶灵在其中|出了大力,期间的辛酸难言、借力打力不提,但凯尔希勋爵这位“谈判天才”一定起了非常“难得”的作用…… 以至于原本还打算发兵援助特蕾西娅的雷姆必拓迅速疏离,巴别塔挖掘罗德岛的事件发生时,特蕾西娅一方和雷姆必拓官方一度关系紧张。 这其中那位负责博士出使他国期间外交工作的勋爵做了什么王庭记录里含糊不清,但记录者着重描写了恶灵回归后雷姆必拓与特蕾西娅关系解冻升温之快速…… 乔仑:摸不着头脑。 雷姆必拓:呵呵,巴别塔不缺神速者,离开或留下都是一种选择,还记得这句话没? 乔仑:似乎懂了点什么…… 雷姆必拓:猜猜她怎么和我们说的? 乔仑:emmm…… 回到眼前换了一条有一条领带的雷桑德拉尔这边——虽然厚实干练的袍袖里只是最开始的旧衣服,但雷桑德拉尔还是精挑细选能充当门面、激发萨卡兹斗志的装饰。 对乔仑突然的自嘲雷桑只是平静的介绍维多利亚的使臣在新成立的国都内干了什么: 庆典前一天。 被贝摩斯借用已经密布卡兹戴尔的血未冷源石网络能量启动三十六天罡·鞭山移石而挪移到孔明指定地点的王庭面目全非。 但想来没有萨卡兹会对这份前所未有的变革说不: 这是一统卡兹戴尔的新王雷桑德拉尔所在的城市,就像乌萨斯、维多利亚、莱塔尼亚的王城一样,不同的是,相比前者被大贵族和大商人占据的寸土寸金之地,雷桑德拉尔选择扩张王城,接受首都位置周围城市萨卡兹的进驻。 同期开展首都人口普查,再由明石依靠源石工艺剽窃雷神工业、林登万的技术构想设计成功的人工智能‘拉斯普斯’备案,在开国后的数个月里,这样漫长而琐碎的身份确认会持续下去,直到所有萨卡兹都被总结归案、进入拉斯普斯的公民数据库为止。 所有来到王城的萨卡兹平民现在都自发走出家门来承担任务: 这位负责庆典当天的国旗批量印刷,那个负责某某区域的饰品装饰,虽然拉斯普斯的计算早早就分配了相关人员参与,但无法阻碍热情的民众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后继续为新王城的建设出工出力: 他们已经在苦难中沉默太久了,即使这位君主不符合萨卡兹古老的传统,但对于生生死死、吃够了苦头的平民来讲,贵族引以为豪的家族谱系算什么?能吃吗?能救命吗? 符合传统,血统高贵,家世显赫……这都是贵族们思考的东西,对于平民,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只要雷桑德拉尔终结了乱世,平定了整片卡兹戴尔,带来秩序、安稳的生活,饱受苦难,期待值已经跌破下限的萨卡兹们也愿意支持他。 就像那些匆匆离开的难民那样: 即使到如今卡兹戴尔情况不明,不清楚雷桑德拉尔究竟是无情的暴君还是英明的贤君,在其他诸国饱受歧视的普通平民依旧不顾后果不计未来的赶回卡兹戴尔。 也幸亏孔明回来后早早命令第五军团中的法师和辅助干员暂充书记官,在拉普拉斯的配合下拍照记录,否则目前的边境公爵根本无法承受卡兹戴尔边境陡然加剧的人口压力。 ——谁让乔某人要求必须记录回到卡兹戴尔的萨卡兹的信息呢! 但王城外生机勃勃、人声鼎沸的景象无法动摇来到王 城的使臣糟糕的心情,连带着开始贬低这座新兴之城的建筑品味: 虽然乔仑们用王庭为基础,搭配贝摩斯在莱塔尼亚套路来的源石法术操控泥土巨人加班加点建造的王城还算符合萨卡兹朴素强壮的审美。 但习惯于维多利亚悠长的历史积淀与蒸汽仪器反复轰鸣的菲林使臣相当不屑,用种种理由诋毁这座新成立帝国的浅薄无知,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维多利亚能提供的帮助,试图像控制飞地一样让名不正言不顺的篡国者放弃称王的打算,转而建立公国。 最高使臣当时念念有词:“泰拉大陆上的王公贵族都是要经历种种考验才能晋升的,你们这种不合制度不合常理的篡权方式好吗?一点也不好!” “其他国家怎么会接受呢?贵族圈不接受,你们的财富和权势永远都突破不了那条线。” “但是,”菲林人傲慢的对负责接待的孔明说,“只要你们名义上服从维多利亚,我们随时可以给你一个出身,维多利亚的爵位,哪个国家敢不承认?!” 接待外国使臣的会议厅虽然初建,却有种种参考各国风土人情所绘制的壁画与花团锦簇的纹路,上面甚至有维多利亚王室不传的设计风格,可这位来自维多利亚的使臣像是根本不认识一样夸夸其谈,从上到下贬低篡国者糟糕的品味。 但孔明不生气: 早晚,这间会议室会接待维多利亚骄傲的前王者、前贵族,想来失去了所有光环的菲林会不自觉的学会谦卑,能被孔明用这段故事好好“打趣”。 眼前喝了不少酒的菲林人眼睛通红,宽下巴、单眼皮、大眼睛、高鼻梁,再加上维多利亚常见的白皮肤以及棕色头发,这位脸型方正的男子被束缚在西装里的样子反而不像绅士——更像是哥伦比亚那群喝酒吹牛、不自量力的牛仔。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习惯小口斟酌红酒的菲林明显不适应孔明照着炎国白酒酿造的烈火,一时不察隐藏在优雅皮毛下的轻蔑贪婪满溢而出,在惊天利益的牵扯下,又有多少人能保持最平静的姿态: “接受维多利亚的爵位后你们就可以成立公国,我们这些老牌贵族再介绍几个佳丽给你们的领袖,两家结成一家,最后再由维多利亚带头承认公国升王国,不就既能进圈子又能有退路?!” “不然周围的乌萨斯、莱塔尼亚、叙拉古能认?!没有维多利亚撑腰,肯定是要打一场的!你们还能打吗?不能吧!” 满身酒气的菲林笑得恶心,喷薄酒臭的维多利亚老流氓撤下了平日里自我标榜的“绅士”礼仪、“优雅”作风,以精明商人特有的暗示感向孔明谈条件: “但是呢,维多利亚也不是做慈善的呀,你看,”他把头冲接待厅乌萨斯方面的使臣居住地扬了扬,“乌萨斯这种贪婪的老东西磨刀霍霍,我们威慑他不也得付出?” “所以呀,”即使被孔明拍开借着酒意勾搭过来的爪子,菲林依旧在孔明冰冷的目光里相当清醒的说出条件,“能不能继续一直以来的合作呢?” “别拒绝,”他冲着孔明摊了摊手,“贵方现在都在扣押我方带着善意和支持过来的商人,这不合适。” “乌萨斯打算做点什么,维多利亚在其中可是有不少转圜……” 菲林的声音越来越低,从亲密无间到跋扈威胁切换的无比自然——胡萝卜加大棒,这一套维多利亚不知道对多少土王玩过了。 绝非特蕾西娅或者特雷西斯这种根正苗红王室苗裔的雷桑德拉尔为了统治宣称必须加入贵族一系,维多利亚的橄榄枝和乌萨斯的威胁都会是维多利亚商人信口开河的筹码。 —————————————— “所以,你想向我说明什么?” 乔仑向雷桑发问,故事的结局对作为羽毛本体的乔仑毫无秘密。 —————————————— 孔明一巴掌拍翻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菲林,拖死狗一样把嚎得和杀猪没区别的菲林拖到乌萨斯使臣和维多利亚使臣正对着的大厅,期间被孔明捻着麻筋的使者屈辱到破口大骂,依旧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身材瘦削的丞相一步步拖到相当丢脸的位置: 向着被嚎叫引出门的两国使臣,孔明非常淡定的用录音器最大音量播放,在维多利亚使者团难看的脸色里把自录音播放就气的面红耳赤的菲林特使扔在他们面前。 气焰嚣张的乌萨斯使者被这种毫不讲情面和潜规则的应对惊得目瞪口呆,维多利亚使团中更是有护卫气势汹汹要和孔明算账——然后卡兹戴尔丞相面前走不过一个回合。 随手一记高压水线打穿菲林护卫久经锻炼的肉体与防护严实的蒸气铠甲,孔明平静的招呼护卫清理血迹,大放厥词、开始战争讹诈的维多利亚人在护卫面前哑了火: 无他,雷桑德拉尔派了一队温迪戈作 为接待厅的护卫,以食人和残暴著称的著名萨卡兹种族在乌萨斯人眼珠都要瞪出来的惊愕中熟练打扫了鲜血模糊的地板,用黑袋装好护卫的残留的血肉,砰的一声砸到气得面红耳赤的菲林使者面前。 “卡兹戴尔不是法外之地,这里是即将成立的卡兹戴尔帝国王城,我站着给你们面子,不要让我觉得你们只能跪着听我讲话。” 被削掉双角、重新长出来的角质像极了炎国龙族的孔明毫不畏惧的对贪婪的狮鹫说。 ———————————— “孔明有快刀斩乱麻之意,虽然这么做百分之百会激怒维多利亚和乌萨斯,但又有什么关系?” 乔仑对雷桑德拉尔问。 乔老板在下定决心改变泰拉时就已经有所觉悟: 我来不是要地上起太平,而是要动刀兵的,改变不是请客吃饭,流血掉脑袋的事都干了,示弱又是什么道理? 乌萨斯想要打,他对巨熊广袤的领土同样很感兴趣! 至于维多利亚? 伸的手再长能到哪里? 马卡龙控制叙拉古,贝摩斯探明莱塔尼亚,炎国方面疏离警惕,对卡兹戴尔时事仍在观望,雷姆必拓和炎国人想法大差不差——和巴别塔恶灵谈过判的卡斯特们对特蕾西娅的失势颇为惊愕。 雷桑也没打算说什么规劝之语,他只是把孔明总结的文件通过单人信息网络发给乔仑: 《论新形势下的外交政策变革》 …… “维多利亚鞭长莫及,经济封锁对已经从他们那边吸血的乔仑不起作用——工业、农业、科技都已经吸干了维多利亚的卡兹戴尔需要他们的援助?” “矿石之类,在莱塔尼亚侵蚀多日的贝摩斯也能偷梁换柱,雷姆必拓一方也有几个做走私矿石生意的卡斯特被乔老板派出的琴酒顺藤摸瓜吃进肚子里。” “物资储备随时随地都能吸血,工业基础、工业仪器在维多利亚搞事的皇家学院羽毛们淘来不知道多少,铁革的源石技艺精度足够下完全能批量生产机床展开流水线。” “科技方面我们吸收了哥伦比亚、维多利亚方面的萨卡兹工程师,明石、伊吕波都在实时接受维多利亚的最新成果。” “农业方面我已经提供了炎国多年选种育种的优质作物,特意派羽毛考察各地地质地貌,准备栽种果蔬作物,相关促进作物增长的源石技艺也在开发,现有囤积的粮食在不计代价挖空了莱塔尼亚内地大型粮仓后还能支持一年以上。” “能源方面侵蚀卡兹戴尔古老意志中获得的源石足够不计后果的破坏性开发三十年以上,特别是源石这种东西还能自我复制,血未冷完全侵蚀后未必不能作为化工能源启用。” …… 孔明在描述问题和解决方案的文件里写到: “我想不出我们卑躬屈膝混进泰拉贵族圈的理由,乔仑的目的也绝非卡兹戴尔一处领土,和乌萨斯的作战必然进行。” “既然如此,给他们面子做什么?给我们自己添堵吗?” 鬼知道一位泰拉传统领袖看到孔明这种大逆不道的报告会有何等想法,但乔仑对这样的看法没有反对: “怎么?当上王者的雷桑德拉尔打算用新形势下不得不为的妥协违抗我了吗?” 他开玩笑道,可灵能海里残暴的波纹却毫不掩饰对可能被权势与荣誉腐蚀的类是哪个的拉尔痛下杀手的打算: 虽然乔仑相信每一次深夜无眠都要反复诘问反思的自己不会如此浅薄,但面对权势又有几个能初心不改? 特别雷桑还是侵蚀一位源石技艺惊人的王者所获得——对于这类自我意识激起强烈的羽毛,乔仑的提防程度从来没下来过。 “我只是想提醒你,孔明所说的每一个条件都是自贬为人渣的我们一点一点构建出来的,这样的伟业巴别塔恶灵不行,萨卡兹贵族不行,泰拉大陆上的每一位王者都不行,只有我们做到了。” 雷桑毫不在乎的回复,好似乔仑完全能格式化自己的灵能波纹不存在一般。 ——背叛对羽毛来说,从来都是伪命题。 乔仑看向用泰拉诸国烂到骨子里行径来安慰惊醒本体的雷桑德拉尔,叹了口气。 起身为他换上最开始的那一条领带: “第一条已经很合适,你现在挑的这条庆典上用倒是不错,开国宣讲上纯黑色的更好。一切都要庄重。” “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支持,毕竟,卡兹戴尔重归和平,比所有的庆典都欢庆不是吗?” 卡兹戴尔新王耸耸肩。 第五十九章 卡兹戴尔一统(三千字) 泰拉历1090年8月1日,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 在首都维尔特举行典礼。 由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开国之君雷桑德拉尔宣言,科研部全体代表,工人、农民、学校师生、机关人员、城防部队共计三十万人观礼,维多利亚、乌萨斯、莱塔尼亚、雷姆必拓、炎国、哥伦比亚、叙拉古等多国使臣同样在王城高处观礼。 会场在凯旋门广场——广场呈工字形。 北面为时任丞相的孔明领导开凿的运河,河上并排架五座石桥;再北面是王城城墙,城墙中央高高耸起凯旋门城楼,广场向南直伸黄金王座——这是未来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君臣办公的大殿。 在工字型中央南面,挺立着一根旗杆。 早上六点钟起,就有队伍入场按规定地点排列,其中有在王城加入全面生产的特定工程师:他们昨天夜里才在拉斯普斯的监督下观看网络课堂学习工业知识,依旧在清早就直奔会场。 有在郊区负责农机设备调试的农业管理者: 虽然地下铁路的建设不是秘密,但基建部仅仅在工程基地与科研基地之间缓慢铺路,王城位置的铁路建设依旧在图纸中琢磨。 是以管理农业基础建设的萨卡兹们不得不五更天摸黑起床敲开代替地铁运输民众的大型陆行器司机,在睡眼朦胧的萨卡兹行车者的脸上泼了秋日清晨第一波冷水后,他不得不悻悻开始提前运输。 但这绝不是特例,往常七点起运营的公共交通在凌晨就全员满负荷运转,大量不同城市、不同区域的居民甚至通过各地驻守军团的专用车道赶来王城。 到了正午,凯旋门门广场已经人山人海,人潮翻动如海上波浪。 下午三点整,萨卡兹第一帝国皇帝雷桑德拉尔登台,与参与开国大典的诸位萨卡兹见面,三十万人目光齐投这位在一月之间平定卡兹戴尔、将萨卡兹重新带到和平的皇帝。 帝国丞相孔明宣布典礼开始,观礼代表各自就位,乐队演奏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国歌——《卡兹戴尔进行曲》,接着,雷桑德拉尔陛下宣布:“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在今天成立了!” ———————————— 雷桑德拉尔看着眼前的三十万萨卡兹——其中有维持秩序的白羽毛,有远在异国附身过来的特殊羽毛,有普普通通的萨卡兹,有咬牙切齿或迷惑不解、带着尴尬笑容的各国使臣。 也有无数的镜头在从各个角度拍摄这位必定把名字铭刻在卡兹戴尔历史上的王者: 雷桑知道,这些镜头借用血未冷源石网络联系着诸多第五军团监管的城市——直到工程部与基建部成功建设固定电网和信号网络,这些临时代替拉斯普斯触手的血未冷源石网格才会自动崩解,把乔某人的意志潜入到卡兹戴尔这片土地的更深层去。 在这些镜头后面,有专门镇守重要试验的温尔先生之类对雷桑狂热支持的萨卡兹人,有迷惑不解、怯生生的在卡兹戴尔边境等待检测,却能够通过边境分享的网络瞻仰庆典的萨卡兹难民。 当然,也有在卡兹戴尔狼狈逃跑、却在担惊受怕中被影魔缉拿的种种罪徒满是怨毒的看着: 有不少平素里深居简出的假身份突然被填充了一个实体——享受着雷桑德拉尔提供的种种便利,却在内心深处盼望这位王者如昙花一般命不久矣的逃亡旧贵族当然也会观赏新帝国的成立仪式。 在不久的将来,这份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的公告会被制成多种碟片远销泰拉——以远低于成本价的形式在各国派发,感染者们、萨卡兹们、活不下去的难民们……都会有查阅这些记录的机会。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不会拒绝他们,她本就是在萨卡兹的故乡卡兹戴尔孵育而出的庞然大物,当然欢迎过去的孩子重新回归母亲的怀抱。 作为矿石病易感人群的萨卡兹哪里会歧视感染者呢? 不如说因为为了钱什么都干的黑心佣兵们在泰拉上信用破产的萨卡兹根本没有立场对感染者喊打喊杀——卡兹戴尔帝国会成为感染者们梦里都想去的圣地,感染者会是他们天然的支持者与兵源。 活不下去的难民们去哪里都可以,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会是他们所有去向里的选择之一,只要有人想要参与,雷桑德拉尔不介意给予一个身份——前提是遵守卡兹戴尔的一切法条。 在他缓缓吐露这段简短却重如泰山的声明后,本该是阅兵仪式: 向所有对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心怀恶意的存在展示肌肉与拳头,让他们明白雷桑德拉尔手里有着何等惊世骇俗的力量。 但面对此刻数不胜数狂热、沉重的目光,雷桑的嗓子噎了一下: 相比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血未冷之中的神秘主宰、遨游命运的影子乔仑乔老板,以萨 卡兹古代王者为原料塑造的羽毛雷桑德拉尔对这片萨卡兹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无疑有深沉的感情。 ——对乔仑来讲这世上没有他的家,他的根也不在这里,但对雷桑德拉尔,卡兹戴尔就是他永恒不忘的灵魂故乡,是历史里走出的残魂至死不忘的爱与沉睡,是萨卡兹一族无尽命运的终点。 所以他任性的打乱了庆典的进程,面对着数不清的镜头、目光、人群,雷桑德拉尔脱口而出: “我是雷桑德拉尔,所有萨卡兹的皇帝,卡兹戴尔的执掌者,感染者的庇护人,愿意接受被这片大地上诸国仇视的族群: 我曾去过维多利亚,他们的蒸汽科技真是令人羡慕,可贵族与商人心安理得享受这份美好的时候,感染者在用生命工作——一片面包就能买一个感染者的命,小丘郡的菲林因为历史问题不被接受,只能拿到一半乃至更少的工资,养活他们贫瘠奶水养不大的孩子。 我曾去过叙拉古,鲁珀们可真是潇洒,天灾纵横的大地上饥荒遍布、野兽互食,西西里的大人物能喝着红酒思考家族何去何从,老手们一边杀人一边讨论养老,把黑帮的工作当成拉特兰神的回报,而苍茫大地上一无所知的鲁珀把西西里当做目标,自相残杀。 我曾去过乌萨斯,矛盾丛生、内外交困,贵族与将军互生龃龉,前者陶醉在生杀予夺的快|感里,对贫民无望的求助视而不见,后者沉迷于老皇帝的侵略成性,把掠夺他人的故事当做晋升阶梯,麻醉被现状刺痛的精神,普通的乌萨斯们一无所知。 我也去过炎国,去过哥伦比亚,去过卡西米尔,都很美,也各有各的特色,可最美好的地方在郊外旅行时,我都能看见嗷嗷待哺的饥饿孩童,能看到身上残留刀剑伤口的幼童、女人、老人乃至感染者,无一例外。 当我回到卡兹戴尔时,一切连成了一个圈: 没有变化,苦难千奇百怪,可到最后总不过一句背井离乡、生死有命。 我看到难民们离开这片土地,即使卡兹戴尔每一寸沃土都曾有他们祖辈的汗水。 我看到被饥荒、兵刃、炸弹杀死的人们,没有怜悯没有奇迹,即使卡兹戴尔上流干了萨卡兹的眼泪。 我看到工厂里生不如死、却被领主分化、审判、予取予求的零件们,人性变成了机械工作里不太合适的小螺丝,麻木瘦弱的萨卡兹人找不到一点曾经的健康美丽,即使这些领主拿着萨卡兹的血汗过着自己的日子。 维多利亚红酒、玻利瓦尔香烟、雷姆必拓皮草、哥伦比亚工业制品……时代的浪潮为他们的享受提供了太多便利的条件了,却让每一个萨卡兹平民为他们付出代价。 一支贴上名贵标签的红酒可以在市场上换二百吨炎国米或三百吨哥伦比亚小麦粉——卡兹戴尔的一家五口能吃多年的量,可悲的是工厂里的人们连一块掺杂木屑的黑面包都要一天全部的工资。 这对吗? 我认为不对。 可来自维多利亚的商人认为对,维多利亚的贵族认为对,乌萨斯的将军和大公们认为对,并为此磨牙吮血,准备趁现在对卡兹戴尔来上一刀填填肚子。 叙拉古的西西里人也认为对,鲁珀们已经习惯于把苦难当做食粮,卡西米尔的商业联合与银枪天马同样认为对,小马驹的平民们呼唤胜利,却看不到光芒背后遮不住的黑暗。 炎国贵族认为对,哥伦比亚大商人认为对,莱塔尼亚的法术天才也认为对,即使他们的睿智能够让他们看到泰拉上每一片土地上的痛苦与绝望,他们依旧认为这是事物的发展规律,是对的。 但我想对每一位感染者、每一位萨卡兹、每一位受压迫者、每一位看不到未来、浑浑噩噩的迷茫者说,这是不对的。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这名为泰拉的土地上正常的生活,衣食富足,教育充分。 我希望,每个人无论种族都能在泰拉的土地上找到出路,了无疾病,平安到老。 我希望,每个人不管是否感染源石都能在泰拉共同奋斗,再无歧视,生命平等。 这才是对的,也是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为之奋斗为之献上时间、献上生命的真理。 在内战中失去一切的萨卡兹们,回来吧,卡兹戴尔恢复了和平,法条与秩序正在生长,祖国欢迎你们。 在泰拉各地一无所有的感染者们,来这里吧,卡兹戴尔不乏感染者,不会把生命和道德绑上不必要的重量,我们承诺会开发治疗感染者的药物,绝不会像哥伦比亚那样用止痛药当做救命稻草。 盲目无助的受压迫者们,欢迎!在卡兹戴尔,你们失去的只是枷锁。 愿这世界和平,愿这光明永在,愿人互相亲爱,愿时光流逝生命长存,愿人们幸福常伴。” 第六十章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 “混账!!!” 纯黑 色的黑铁宫内回荡特雷西斯颇具特色的冰冷声音。 作为侵蚀了维多利亚的特雷西斯王下榻之地,这间宫殿兼具低调奢华: 为了躲过别有用心的注视,宫殿外墙与伦蒂尼姆其他老爷们居住的奢侈住宅采用同样规格,装饰花纹、墙体设计也尽数符合维多利亚人附庸风雅的爱好,降低一位篡权者滔天野心埋藏地方的存在感。 ——在内战时期,为了防止特蕾西娅找到自己,摄政王殿下苦心孤诣,用神秘未知的所在地逃离恶灵与特蕾西娅的视线。 但就像每一位中期帝王那样,不甘寂寞的特雷西斯摄政王并不满足于和维多利亚菲林族的审美风格和文化艺术。 对这位野心勃勃、在萨卡兹强人眼里拥有不下皇女巨大声望的王室来讲,卡兹戴尔终究是其不愿离去的故乡——于是为了纪念,对宫殿内部进行改造顺理成章。 维多利亚人从萨尔贡弄来的顶级皮草、玻利瓦尔的种种顶级收藏品、乌萨斯艺术风格的古老器物,乃至特雷西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带来的卡兹戴尔宝藏。 这些价值千金的物件代替了普通家具的职能,在名贵木材制成的地板和建筑风格瑰丽大气的各大房间里充当装饰——即使特雷西斯到如今都没去其他房间看过一眼。 现在,它们迎来了苦苦等待的摄政王阁下——连带着感受了两位王者为卡兹戴尔带来的灭顶之灾是什么滋味: 雷桑德拉尔志得意满的演讲和完全服从、将祖祖辈辈争取、抗争得来的兵权尽数上交的边境贵族就像一个个戴尖刺的手甲。 把特雷西斯的脸颊抽的啪啪响时还留下了一条条让人难忘的血痕——他从未想过面对自己铁骨铮铮的边境贵族倒的这么快、这么轻易。 特雷西斯曾经重金许诺、利诱威胁无所不为都无法争取的权力想扔垃圾一样被献出,没有一人反抗、没有一座城市对雷桑德拉尔说不。 “他们怎么敢这样??!!!怎么能这样??!!!” 想到维多利亚使臣回来时带着惊惧与犹疑向自己描述的场景,特雷西斯又是抓住一樽古董瓷器狠狠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炎国顶级窑洞古老字号的瓷器摔成了细微的散片在松软的名贵地毯上四处溅射,特雷西斯却理都不理,反而一脚踏开厚重的皮毛地毯。 尖利的破空声伴随瓶瓶罐罐、桌椅瓷瓶的碎裂声在房间内欢快的刺痛人的耳朵——萨卡兹王室的巨力让特雷西斯轻而易举的掀开了整间屋子地面上的毯子。 漂亮的皮毛毯因惯性在破空声中粘在墙面,连着带倒同样名贵的其他家具。 大量木材、瓷器破碎毁灭的倾塌扬起灰尘又吸引灰尘,让白色王袍沾上了不洁的灰色。 但他已经不再关注这种小事了,气急败坏的摄政王人忍不住在房间内发出嘶吼,被命运拍击过来的巨浪击打得失魂落魄。 ——————————— '卡兹戴尔意志的预言是错的吗……' 特蕾西娅同样久违的躺在床上休息,原本温柔慈悲的心灵升起潮涌潮落、不曾止息的疲惫: 内战结束了,但她和皇兄都不是赢家。 无论是拯救卡兹戴尔还是改变泰拉上奔涌不止、循环往复的苦难,胜利者都远比她做得好、做得巧妙、做得卡兹戴尔无人不服、无人不愿。 心神激荡下的特蕾西娅终于不再小心翼翼的控制她危险的源石技艺,悲伤、迷茫、不知前途的心灵波动在整个房间内婉转起伏。 凄哀的王女在失去了自己的故乡、家庭、亲情后再次失去了臣民的支持——边境贵族的完全投诚和自我配合让犹豫着是否应该使用源石技艺的特蕾西娅猝不及防: 雷桑德拉尔毫无疑问是一位无耻却伟大的君主,他毫不犹豫的对反抗者使用更改心灵的危险力量,在特蕾西娅犹豫思考人性精神的拉锯间终结了卡兹戴尔的苦难。 ——乔仑始终认为纠结于手段光明正大没有意义,迅速终结这不该有的一切,让卡兹戴尔重归安宁、萨卡兹安居乐业比所有的道德情操重要的多。 特蕾西娅还在犹豫肆意修改他人情感记忆是否会导致失去底线,成为压迫臣民、漠视生命的魔王时,乔仑已经在边境贵族灵魂的画布上大笔涂抹。 以后的担忧留给不断的自省与纠察解决,把现在的苦难和绝望终结才应该是最大的方向。 因为在犹豫这些未来的萨卡兹会如何苦难的时候,现在的萨卡兹人已经流血流到眼泪都干涸殆尽了…… 皇女倒在床铺上苦苦反思,留下恶灵与猞猁勋爵确认开国庆典中阅兵仪式里对雷桑山呼万岁、百般膜拜的远古军团是什么种族: “第一军团,森精种,她们是女妖族远古时期的主人,作为奴隶的女妖族被迫害到何等地步在你的书架第三排右数第867本上有记载。 毋庸置疑的强力法术种族,到如今为止,女妖族的法术构建和施法习惯都是对旧主的模仿,而森精种留下的文献他们只破译了些许皮毛。 第二军团,影魔族,同样的远古时期强力种族,导致多个萨卡兹族群灭族和数位远古君主死亡,法术多变、尤其擅长空间类型,每一只影魔成年后都会存活在被称作影界的异空间内。 那些'W'应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层黑纱和阿丝卡纶描述的一模一样,巴别塔的W应该是遗传了他们的血统,甚至出现返祖,遗憾的是,相比全员异次元生物的影魔,她只是个普通萨卡兹。 第三军团……” 少见语句清晰、意思明白的说出资料的猞猁勋爵看着画面里威武雄壮的第三军团长叹了口气: “第三军团,温迪戈军团,距离如今历史最近的军团,即使他们相比如今的萨卡兹已经足够古老。 巴别塔对他们的资料非常充足,但这只军团是乌萨斯重组、卡兹戴尔再建的温迪戈军团的进阶,普通的温迪戈大多数是全员配长矛巨剑的战士,只有地利合适时才会在充足的时间内里布置祭坛。 这支军团有法师、有医师,也有移动祭坛的技术——这是卡兹戴尔远古时期掀起温迪戈大反叛时,全盛温迪戈一族的配置,粗略估算,这些温迪戈的数量是大叛乱时期的十倍以上。 第四军团……” 凯尔希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博士办公室内其他人游移不定的目光里说出那些美丽出尘的白发姑娘的历史: “她们没有种族名,统称蜘蛛女郎,是中古时期萨卡兹天命大战中无名暴君的造物,参考温迪戈、森精、血魔等多种族类的结构,现在看来她们外貌一致、空间行走的特征也参考了影魔。 食人、无感情、自相残杀,利用蛛丝状的丝线作为法术触媒,参考过森精种能力的她们可以越过法术准备流程,以降低威力为代价无间断发动大型仪式级别源石技艺。 隐藏能力极为出色、法术反制也不错,加上快速再生、大量繁殖傀儡的种族能力,一度在卡兹戴尔兴风作浪,直到暴君被天谴终结。” “第五军团是装备极佳的萨卡兹军团。 从描述看,就是这支军团攻下的卡兹戴尔,虽然现场人数不多,但这是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卡兹戴尔内地和边境维持秩序。 论人数,他们其实是最多的。” 巴别塔恶灵接过话头总结到。 相比前四者,第五军团的资料更多,然而这并不能作为战力比拼的数据: 光是“人造太阳”这种超级武器,就足够他们与第一到第四军团分庭抗礼,何况这些战士在各个城市发挥的作用都几近完美。 巴别塔内一时寂静无声,两位在皇女病倒后支持大局的三巨头之二表现忧郁的方式各有不同,但低气压已经足够意识到不对的精英干员们噤声不言。 ———————————— “大爹大爹,这里有超劲爆的消息!” 雪地里,才从乌萨斯城市伪装撤回的雪怪小队成员向鹿角巨人挥舞着一片纯黑色的硬盘,兴高采烈到像赶集成功的小姑娘。 “发生,什么事?” 最后的纯血温迪戈、乌萨斯曾经的利刃,“爱国者”博卓卡斯替断断续续的问。 乌萨斯北部冰天雪地的气候刺激了这位离开卡兹戴尔来乌萨斯打拼、却因为悲惨痛苦的过去在荒野解救感染者奴工的温迪戈。 他的感染症状一路狂飙——如果不是特异种族带来的强悍素质,博卓卡斯替早就化作荒野里一块炸开的源石。 即使如此,喉咙边层上生长的源石也毁掉了他的声带,让嘶哑难听、断断续续的言语取代了昔日慷慨热情、威武简洁的言谈。 “我看到大爹你的族人了!就在卡兹戴尔!他们的新王雷桑德拉尔在阅兵仪式里冲他们挥过手!” “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鹿首精博卓卡斯替艰难的向雪怪说。 “没有错!大爹你看!” 着急的雪怪立刻点亮做工粗糙的源石屏幕旁黑色的方框,把萨卡兹全泰拉宣传的开国大典仪式放映出来。 害怕爱国者没有时间观看的雪怪甚至按照从小贩那里才学会的方法快进时段,把深黑色的万人部队向新王弯腰鞠躬的画面摆在爱国者面前: “大爹你看,是不是你的同族!” “……” 爱国者看着熟悉的盔甲、熟悉的鹿首、熟悉的战斗着装时所要求的特殊礼仪,哑然无声。 预言里不是最后的纯血温迪戈要被新生的魔王处决吗? 现在到底哪个才是最后的纯血? 博卓卡斯替摸不着头脑: 毋庸置疑的纯血温迪戈军团,爱国者从那些血红色的祭坛上看到了许许多多自己不了解的符文,也看到了许许多多从小 就辛苦背诵的法术字符。 他们无疑是继承了温迪戈历史和远古法术的正统族支——相比爱国者只纯不杂的那种。 博卓卡斯替难得的沉默下来,乌萨斯寒冷的冰风暴吹拂前大尉伤痕累累的身体,让铭刻在伤疤里的记忆重新散发温度: 他接过雪怪递给他的黑盒子,前所未有的选择蹲在营地而不是在冰原上游荡、解救感染者,只是默默观看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成立。 …… 炎国、莱塔尼亚、叙拉古、卡西米尔、雷姆必拓、维多利亚…… 泰拉大地诸国都在雷桑德拉尔肆无忌惮宣泄武力的大典与前所未有的演讲里意识到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帝王内心无法遮掩的危险,但武德充沛的五大军团又让乌萨斯这种急需一场大战转移矛盾的巨人都麻爪。 但不管怎么说,从穿越开始近十年,乔仑终于开始了改变泰拉的第一步。 卷末感言 唉,不知不觉间已经写完大半——虽然阿言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要展开的,但从情节连贯性来讲肯定已经写完一半了。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建立,血未冷体系全方位进化、调整完毕,乔仑要飞升啦! 但是,泰拉上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故事——毕竟,对方舟世界观来讲,成立卡兹戴尔不重要,卡兹戴尔在以后做了什么才重要。 对阿言来说,这是第二本小说——第一本只算游戏之作,虽然也有几章存稿但也聊胜于无。 超过五十万字时非常不可思议:原来我也可以写这么多文字,写出很多心里不太舒服、希望怎么发展的世界观,希望能给读者们一点有趣的体验吧! 直中取是基础,剩余卷是走向巅峰。 只是与直中取卷不同,接下来的卷大多数是以羽毛们的单人历险作为展开——乔仑已经超模啦,他快变成血未冷意识这种庞然大物啦! 所以用乔老板作为主角太过乏味,他太强了,强到超出界限,去哪里都是机械降神。 于是只好用作为意识分体的羽毛开展剧情。 下一卷是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前孔明在龙门当摸金校尉的日子,一个穿越者格格不入的思考与龙门这座泰拉上主流与新潮互相碰撞的城市间互相映照会是什么样子? 乔仑是一个足够刚烈的人,作为他羽毛的孔明当然也会一步一步与龙门走向决裂,当然,只有孔明也太考验笔力,会有一些卡兹戴尔的事件穿插: 比如闪剑圣和丽兹之间的故事,使徒建立却中道解散的故事,丽兹在卡兹戴尔接受正统治疗的故事之类的边际故事。 毕竟,乔仑是严禁不顾底线的人体实验的——他宁可拿自己做实验也不愿意忽略他人倾向拿别人做实验,当然会打击。 而耳目遍集卡兹戴尔的乔仑怎么可能会不参与丽兹的事情呢? 闪灵离开赦罪师会回到卡兹戴尔看看——一位旧时代的存在看新时代的世界会有什么感想?临光放逐后和闪灵汇合遇到丽兹后会与负责这方面的琴酒发生什么故事? 我想这都会很有趣。 总之,就这样,下一卷局内迷卷,开始准备! 明天更新,希望读者们能喜欢 如题目所述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章 孔明 龙门的清晨比维多利亚、叙拉古和卡兹戴尔正常城市的清晨热闹的多。 这是一座由友情和崇高开始,又以牺牲和恩怨作为结尾而出现的城市。 城主魏彦吾与城主夫人文月对这些过往讳莫如深,黑蓑、黑帮更是从不同方向为这些秘密提供遮掩,让老一辈的往事成为彻底的过去,不至于破坏眼下安宁的生活。 是的,即使龙门对感染者、对贫民有所剥削,但相比泰拉大地诸国间只是批了层破布的种种迫害,龙门毋庸置疑是一座少见的开放城市。 ——哪怕感染者依旧作为最底层苦苦挣扎,相比乌萨斯捕获就是黑工、维多利亚监狱看押、拉特兰直接驱逐的惨淡,龙门依旧称得上是对感染者颇为包容的大城市。 泰拉大地上少见的和平开放之地。 清晨时的龙门露珠都还在沉睡,却有不少商贩已经开始了每天最常见的生活: 有子时三刻就要去近海捕鱼捉虾的渔民们把辛苦捞获的罕见食材保鲜保量的运到各大商城、市场,有准备各类早餐、早市、蔬菜鱼虾贩卖的小商贩早早起来准备的。 即使住在上城区外围的商贩,都要在凌晨两点半前起床梳洗,在黎明前深沉的夜幕里与知根知底打交道不知多少年的材 料商打交道。 或者去自家商铺早早调配早餐需要的种种食材、佐料——起床去工厂、写字楼、大厦的大多数打工人都不会每天辛苦准备早饭。 生活总是如此繁杂疲惫,已经在白天的工作里耗竭精力的他们会很乐意的买下小贩们早早准备的餐点,在热气腾腾间奔赴应该去的工作地点。 即使是下城区。 是的,即使是下城区。 不同的是,下城区的小贩们会很辛苦的应对种种困境: 比如这份工作没有假期,仿佛永无止境——下城区住着的打工人大部分是感染者,少部分人是和感染者处境接近的坏渣,他们得永无假期、长时间工作才能在龙门糊口。 再比如这份工作要面对一些可能的危险——黑帮里最低级的打手才会早早起来去小摊小户上草草吃点东西开始敲诈勒索的日常。 随着下城区分局的郝局长对黑帮势力的打击,这些以往可以在黑色地带捞足油水的小混混日子过得愈发拮据。 但他们想来是只敢在下班后疲惫的午夜发发牢骚的: 在郝局长失意之下连砸十多家的场子,鼠王这种大佬都吃了亏还屁事没有、下城区分局也依旧红红火火后,小混混也开始收敛以往“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德行来。 但这不代表灰色地带没有人涉足: 下城区的所有东西都是脏的,一身干净的人在这里待的久了,骨子里也浸染上一份世俗的市侩和小算计来。 郝昭终究是龙门公务人员——他当初就是因为发现魏公对下城区黑帮态度之暧昧才获得不少老资格督查的支持,哪里会不懂见好就收? 所以即使不少黑帮都对他不讲道理、不进套路的手段恨的牙痒痒,郝局长依旧在下城区活得非常平静——和孔明闹掰后,郝局长痛苦的退租了那间廉价房,搬进下城区分局分配的警员公寓里。 甚至连警员公寓都不怎么回,大有吃住都在分局、不治理好下城区就绝不停下操劳的意思。 小贩们的生活好过了许多——没人闹事,感染者朝生暮死在永无止境的重复工作里荒废生命,黑帮大佬和上城区居民都可以去上城区的市场内享受上城区人的好日子: 这不正是魏公想要的吗? 足够的稳定,足够的人力来源,足够安稳的下城区状况——虽然黑帮最底层过得愈发艰难,但他们也没得选不是吗? 感染者能接受低廉的工资紧巴巴的过日子——因为泰拉上政治风向里最核心的原罪,这些人有个过日子的地方就快满足了。 黑帮里没法在上城区厮混的倒霉蛋不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 至于当大佬?好日子总会到的,慢慢熬吧。 孔明是在干净简单的廉租房内苏醒的——在昨夜他前半夜降临到马卡龙身上分析亚楠和西西里局势,后半夜在无梦的黑暗睡眠中开发新的源石法术,今天的夜晚要去克莱恩的梦里观察摄政王特雷西斯在维多利亚有多少布置。 即使有了脱离乔老板007工作的理由,他似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正常睡一觉的机会。 但这都是值得的。 孔明说服自己。 他的素体是炎国人,一只特殊的炎国龙族——削掉尖角上异于普通龙族的枝桠,无尾有鳞又被衣服遮掩、从而伪装萨卡兹人的龙族。 不同于魏彦吾之流,作为鹿角类型的龙族,孔明的素体具有行云布雨、腾云驾雾之能。 可惜,他选择去了卡兹戴尔。 这是片什么地方? 在卡兹戴尔恶灵的传说没有开始之前,无法无天的佣兵肆无忌惮的猎杀蒙昧无知进入卡兹戴尔的萌新,拉特兰的铳、炎国人的剑、乌萨斯人的长矛乃至瓦伊凡的巨型工业类武器……这些东西都是不少佣兵在喝酒闲谈时夸夸其谈的战利品。 素体孔明来到卡兹戴尔也算警惕,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急果断息事宁人试图逃跑——可他的经验未免糟糕: 飞行逃跑。 面对全无准备的炎国人他当然可以逃之夭夭,但手上有拉特兰人铳且时时保养的萨卡兹佣兵会抓不住机会? 在他脸上才从逃出生天的惊惧转为引以为戒的警惕不久,一枚大价钱走私买来的顶尖蚀刻子弹穿透了这位可怜龙的脑子。 幸运的是他早早做好的伪装起到了作用: 千奇百怪的萨卡兹种族多了去了,削掉龙角枝桠的无尾龙族并没有得到应得的重视——莱茵生命之类的大公司都对萨卡兹难民从儿童到老人活体解剖了,哪会费钱收普通萨卡兹的尸体? 于是免于被亵渎的尸体被那时还没获得琴酒这个名字的红羽找到,作为仅次于红羽毛、黑羽毛的老资格羽毛孔明有了自己的肉身。 怎么又想起了这些? 孔明拍拍脑袋,把从每日清晨自动在脑海里循环的碎片拍散——自从回到这片 他的素体恋恋不舍的土地后,孔明的身体里时不时传来难言的悸动。 哀伤又疏离、痛苦又胆怯。 连带着孔明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但这也算正常,毕竟谁每天通宵工作,早上还得继续加班还会有好心情的? 可谁让我是孔明呢? 孔明自言自语,以回笼觉一族拍马也赶不上的速度顶住龙门早晨微冷的空气穿上衣物、收拾被褥。 洗漱完成后,在龙门待了许久、摸透了魏彦吾与林舸瑞之间若即若离关系的卡兹戴尔丞相伸了个懒腰,开始了在龙门的又一个平凡日子。 第二章 龙门迷锁 孔明的一天非常平淡,早上先去上城区早市吃早饭——下城区为了降低成本用的材料并不新鲜。 当然,不新鲜归不新鲜,还是能正常食用,只是因为感染者微薄的工资,小商贩们不得不考虑成本。 以次充好或者卖假货都是不可取的,下城区近卫局局长郝昭对饮食安全非常注意,哪怕泰拉人类身体素质极佳,一般不会食物中毒。 但当因为商家用了不该用的材料导致此类事件发生时,郝局长的威严和无情就会降临到不守法度的人身上去了; 先是拘留,在“和平友善的交谈”后付钱为中毒者治病,最后还要给近卫局交一笔罚金。 只能说下城区的小商贩能混下去依旧是郝局长的大公无私: 据传郝局长曾经也是卖早点出身,有不少好秘方。 为了给下城区打好样,他毫不犹豫的把一些便宜又安全的配方以协议方式卖了出去——不收钱,只要求商贩遵守法度,有问题向近卫局反应。 而郝局长面对讹诈、骗钱的行为铁面无私,敢搞的无论聪明愚蠢都付出了代价: “下城区大部分是感染者,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什么才能安抚住他们?” 郝局长在一次近卫局内部会议上对新加入的干员们说: “衣食住行,衣他们不在乎,行在下城区就是两点一线,有什么行?住,现在下城区有的是人租房,再加上我们对一些有坐地起价嫌疑奸商的打击,他们已经满足。” “剩下的还有什么?不过就是吃点好的,但没钱让商贩们倒赔?这也不对,所以要想办法解决。” 小年轻们纷纷点了点头,敬佩郝局长对下城区问题的认知: 在郝昭开创下城区分局前,龙门近卫局只协助管理上城区,下城区的泥腿子根本不会接受他们,直到郝局长用一双铁拳教会了黑帮与刁民什么叫礼貌。 “那怎么办?”郝局长侃侃而谈。 “对商贩,我提供了一份合理价格内最新鲜的材料时期范围,也提供了做法、配料,他们用这些肯定能赚到钱。” “那吃这些的人呢?我们总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吧?” 郝昭问,坐在下方的新干员们纷纷摇头。 “咱们当然不能不管,不然下城区不久又乱起来了?所以设立法条严格执法,要求赔钱和罚款。” “但是,”郝局长又来了个转折。 “也会有不少感染者发现漏洞利用对不对?就算没有,万一真发生时没有详细规定商贩们不得大失所望?” “所以我们要学会识别这方面,对下城区售卖的材料不良反应做总结,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新人们赶紧鼓掌,向郝局长总结的问题献上敬意,可郝局长不领情,眼睛一瞪: “鼓什么掌?赶紧回去把发给你们的记录和症状看完!明天实战,我看有哪个兔崽子敢看不出来的!” 唔—— 虽然下城区便宜的多,单论新鲜好吃,果然还是得来上城区。 孔明咽下嘴里冒出汁水的小笼包,又灌了一口豆浆。 这是他常来的一家早点店面,算不上有名——哪怕近卫局的干员们聚餐吃饭也不会来这里,他们更倾向于那些装潢豪气大方的店面,这间藏在闹市里的小店只能算是平常,距离近卫局总局距离不算近,导致来这边的都是市井民众。 像是郝昭当初接任局长时才不过督查,结果一路高升到总督察的陈sir,或者看服装就知道非富即贵的菲林诗怀雅,肯定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但孔明要的就是远离近卫局——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他和郝昭“恶劣”的关系在下城区闹得沸沸扬扬,和近卫总局的人见面往往不会有一个美好的早晨: 郝昭在总局的人缘也不差,诗怀雅、陈之类的新人督查能和他说得上话,不断了解下城区的情况,而老督查们对郝昭的识趣中庸也非常懂,大家也时不时交流交流摸鱼日常。 作为“背叛”郝昭的友人,孔明又怎么会不防一手呢? 当然,也有另外的原因: “老板,结账!” 孔明冲正在油锅里煎油条的乌萨斯人喊了一嗓子。 “好嘞!” 老板笑呵呵的回应,旁边做面条的老板娘用案边的毛巾擦擦手,又打包了一袋包子和豆浆交给孔明: 一来三个月,孔明天天换着花样吃早点,但每次都会来这边拿两屉包子——一屉素馅一屉肉馅,装在一个袋子里。 当然,偶尔也会换成豆浆豆腐脑之类的,但大部分时候都会是一份不同种类的混杂包子。 到后来熟识孔明的老板老板娘即使孔明当天要的是其他类型也会为他准备一份包子——不收钱,纯送。 “谢谢。” 孔明笑了笑,容姿摄人,老板娘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下,赶紧把包子递给孔明后转回案板准备面条,让老板和孔明寒暄几句后挥手告别。 ——即使见过很多很多次,孔明降维打击一般的颜值依旧在女性这里有极佳的市场。 如果按照宠妃系统的数据分析,孔明丞相至少也拿了【龙章凤质】、【陌上人如玉】、【郎艳独绝】等顶级特质。 虽然宠妃系统肯定没有这方面的签到功能。 结束日常早饭的孔明先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龙门闲逛,占用每天上午时间的事情已经忙完,退休老大爷的日子已经遥遥在望。 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 孔明叹了口气。 但,无所谓! 孔海王匆匆赶往下城区,笑嘻嘻的和不少面色冷峻的家伙打招呼,又在对方爱答不理的回应里走向一间破旧的公寓: 确实非常破旧,碎裂的墙皮搭配才起来吱吱作响的楼梯,阴暗的楼道里布满灰尘,下城区居民们堆放在公共空间里不重要的器具错杂的拧在一起,连阳光都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不少小东西悄悄安了家。 随手弹出几颗石子,让它们沿着悄悄侵蚀龙门的血未冷基站算力支持下标明的轨迹弹跳,把几窝不请自来的扎拉克兽亲打得吱吱惨叫、狼狈逃离后,孔明来到一间经过多次擦拭、都开始掉漆的房门前敲敲门: “出来吧,我给你带吃的了。” 第三章 暗锁 “是先生吗?” 还没等孔明继续喊话,没有一点当前年龄女孩该有的幼嫩、相当妩媚的女声就从门后传了过来。 但她并没有开门,甚至随着说话声渐渐离开这扇称得上制备优良的铁门——落点在远离但因为声音放大,外面等待的客人依旧听得清。 ‘还算可以,没有忘记我是怎么教她的。’ 孔明对屋内小女孩还算谨慎的举动勉强满意。 他咳了一声,先是沉默五秒,又在不同方位敲了敲这扇特意改造的铁门,最后才在锁眼上发动水系技艺捅了捅,打开沉重铁门。 而屋内警惕的小女孩则因为熟悉的方位敲击和正常的间隔时间放松下来,逐渐走向门口: 如果有人胁迫,敲击方位和开门方式就是另外的了。 “先生你来啦!今天还是授课?” 紫色头发的卡斯特女孩欣喜地向孔明冲过来,毫不在意男女大防的扑在孔明因为拿着早饭而空门大露的胸怀,笑嘻嘻的嗅闻这位自称萨卡兹的老师身上的味道来: 虽然乔老板坚决果断的处理方式终结了宠妃系统对他本质的浸染,但也有一些特质残留在羽毛身上。 就比如孔明此刻的味道: 正常来讲无论男女出汗都可以说是一身臭汗,维多利亚人种无论男女甚至都需要喷香水掩盖难闻体味,哪怕炎国人身上出了汗渍都可以说上一句去洗澡,太难闻。 可作为特殊羽毛的顶尖分身,他们身上的汗水和体味开始出现变异: 孔明身上是清晨雨露的清浅味道,郝昭身上是海风的气味——一闻就有种广阔无边、平静深远的味道,马卡龙身上则是奇怪的淡香——难以描述具体味道,但闻的久了会让人有点上瘾。 女性羽毛和男性羽毛差不多,只是更加具有特色: 贝摩斯、影魔、森精种……除非像影魔那样用手段遮掩,否则闻香识人这种传说中的夸张记录完全可以在乔仑的羽毛上实现。 ‘真的只有马卡龙的气味才会让人上瘾吗?’ 孔明无奈低头,看着大口吸气以至于正常泰拉人都能听到呼吸声的紫发卡斯特,暗中怀疑明石对这方面提交的研究报告是不是对长时间浸润没有记录: 身体的味道终究是可以用种种方式掩盖的,特殊的源石技艺高效到不可思议,只要孔明想,他做一个无味之人都不是难事。 ‘但这些都没意义,我现在还是在龙门混日子。’ 想到魏彦吾曾经拜访的墓穴,孔明的眼睛暗了暗。 “依旧是包子,不过今天的肉馅和素馅都是你喜欢的。” 孔明没有心虚的拒绝或者推开小卡斯特, 他只是非常淡定的让她悬挂在自己身上,随手关严房门再走向室内最中央的圆桌: 就像这栋废楼陈旧的外表一样,作为普通公寓的内部紧凑得除了干湿分离的洗手间就只剩个下只够摆一张小床、一张矮矮的小圆桌和几只凳子,连小卡斯特的衣物都要放在床上当枕头。 “谢谢先生!” 小女孩脸上挂着熟练的笑容,一边从孔明身上下来一边接过先生右手提着的包子豆浆,把这些放在圆桌上后席地而坐,分开包装袋又分好了孔明和她的份额: 随机挑一只包子给孔明,豆浆也由自己的直觉选定,先让先生吃,没问题自己再吃。 这也是孔明交给这只被他起名暗锁的小卡斯特在贫民窟吃饭的道理。 暗锁是个相当娇小的女孩,曾经是孔明观察龙门下城区时选定的对象,和普通的下城区小孩差不多,小暗锁有一个不幸又幸运的出身: 不幸的是,小小年纪感染矿石病,病痛难忍又颇具传染性,她的父母作为卡斯特生了不少孩子,岌岌可危的家庭被小暗锁身上突如其来的疾病差点击垮——以至于在父母的默许下,小小的卡斯特女孩离开了家庭,到龙门下城区讨生活。 幸运的是,她有矿石病——这意味着下城区不少渣滓的目光不会投向这位女孩,虽然还是有感染者可能对她不错的姿容恋恋不忘,但好歹管理下城区、无法反抗的人毫无兴趣。 不然? 在下城区混日子的敢反抗真正的地头蛇? 对方只要有点性趣,暗锁拜过码头的老大就得把她绑成一个球扔在人家的床上——下城区谁不可怜啊?大家都是混日子的,你一个人不可怜,可怜的就会是老大和跟着他的人了! 至于跑? 一个小女孩怎么跑? 暗锁可还记得在郝昭局长威震下城区前这里猖獗的人口|交易,她这种没二两肉但容貌不错的可值不少钱! 万一不小心被某个不合法的医疗公司挑中,她的命就真的没了! 但也正是因为感染者身份,暗锁不用被打成畸形伤残去龙门上城区或者下城区边缘讨钱——这种罪恶的行当也埋着恶毒的利润,不少被拐来没有价值的孩子都被打断手脚专门去干,利用人们的同情心给负责他们的老大抽成——最后到小乞丐们手里的不足半成。 他们同样没得办法: 断手断脚、拔舌挖眼、割伤捅伤……被做了这些事的脏兮兮小乞丐还想挣扎出一条活路? 别做梦了! 还是郝局长威震下城区后在下城区中心柱上活剐风干了几位“不服输”的老大才制止这股不正之风: 郝局长面对下城区这种无法无天的状况就是杀杀杀、打打打,绝不原谅绝不妥协,暗锁至今还记得那天把柱子上老板的肉一条条撕下来的郝局长异常冷淡的话语: “保证人质存活?人渣们,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们,保住人质的命给你们减刑在下城区不存在,这些乞丐断手断脚,残疾成这样,哪家工厂愿意收? 你们要杀他们近卫局反倒不用烦心怎么安置,我们不在乎你们怎么选,但只要发现有人干这种事,活剐、凌迟、腰斩、扒皮、放风筝、活分你们自己选,我正想试试!” 暗锁不知道郝局长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是顶着多巨大的压力说出来的,但在郝局长一条一条撕碎了典型后,下城区近卫局突然就因为处置各种小乞丐忙了起来…… 直到暗锁因为笨手笨脚开锁都开不好被抛弃,下城区已经没有老板敢玩残废乞讨这种把戏了。 至于她和孔明的相遇,就是个颇有趣味的故事了: 初期因为手生连开锁都磕磕巴巴的小兔子被老大直接驱逐——因为郝局长对下城区严厉的监管,小偷、抢劫、勒索、杀人……种种罪行的空间被大幅度压缩。 无法无天的下城区恶棍突然发现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郝局长不在乎升不升迁和晚景如何,只想在行政期间把黑手全杀掉或者全废掉的疯狂压制了所有想掰手腕的存在。 他在下城区杀的人比曾经的下城区血案恶棍都要多。 但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原因,魏公压制了黑帮通过不同渠道弹劾的消息,让郝昭局长继续任职下去。 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鼠王都耐人寻味的问了急不可耐试图报复的后晋这么一句: “现在他都敢这么干,要是他不当局长,甚至面对牢狱之灾,你们信不信这个人就敢逃出龙门不再回来?但在他离开之前,他会对下城区里的人做什么? 下城区近卫局的干员可是都传说这位局长专门看过关于你们的调查,你觉得以他的身手,你们这些 人能跑掉?” 原本跃跃欲试的老大吓得噤若寒蝉,连平常喝失意酒都不敢说郝局长的问题了——直到郝昭见好就收,不再强势压迫下城区黑道,这帮虫子才敢在近卫局看不到的地方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狂吠。 但他们的行动是一点也不敢跨越郝昭设下的底线的。 那养不起小孩怎么办? 没天赋的就只能被赶出去。 小暗锁其实是个偷摸拐骗的小天才,觉醒的源石技艺也助长了她的能力,但她那时还小,后发力的天赋并没有在老大面前为她应得生存空间: 其实客观来看她处于中游,按照以往老大也会让她加入,不幸的是她的选拔期是郝局长大发神威整治时期,连林老的场子都敢砸,就别说其他人的了。 结果,上游的孩子们能留着,中下游的就得自己出去找食吃——没吃的就饿死。 很不幸,暗锁当时学艺不精的偷盗手段没能为她换得一片面包,她反而因为瘦弱饥饿的身体被人家抓住毒打了一顿,奄奄一息的躺在下城区冰冷的泥地上,被肮脏的污泥沾染本就不净的身体。 那时,孔明来了。 “愿意跟我走吗?” “……” 暗锁虚弱到说不出话,她可怜兮兮的睁大因为消瘦而一点也不可爱的大眼睛,骷髅也似的脸庞只剩下求生的欲望,卑微的看着眼前沾着泥点的靴子。 死亡在逼近,黑暗开始占据她的视野。 唯独一股清鸣的香味在暗锁鼻尖萦绕,静悄悄的给予一点生存的温度。 唔—— 松软的面团被塞到她的嘴里。 唔!!! 小暗锁已经不要命了,她不管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管孔明要什么了,她只是疯了一样把面团往嘴里咽——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我不要饿死!!! 小暗锁想到几天前同样因为手艺不精被人打死或者找不到食物饿死的同一批学徒,就恐惧的全身发抖。 她疯狂地吞咽着,不顾喉咙被撑得喘不过气,只是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直到一根温热的柱状物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时才停下来: 这是孔明的手指。 光辉璀璨到不该出现在下城区的男人露出小暗锁自惭形秽的笑容,眯着眼把她抱了起来,走向昏暗中去。 ——周围想对小暗锁的尸体挖掘剩余价值的恶意目光太多太多,可在孔明怀里的小卡斯特什么都不在乎了。 生命被威胁、死亡正临近仿佛都成了眼前怀里的陪衬,暗锁只是用远超一个小女孩的沉郁透过被面团撕划得沙哑的嗓子一遍遍的对孔明说: “我的命是你的了。” 第四章 龙门矛盾 “先生先生,郝局长现在对下城区管理的怎么样了呀?” 暗锁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鼓着嘴向孔明问——长时间的相处让小卡斯特知道,自家先生是不在乎饭桌上能不能说话的。 但她也非常聪明的挑选了时间——孔明恰好吃完每天要求分给他的包子,正用纸巾擦嘴。 “暗锁觉得呢?” 果然,正如暗锁每天观察的那样,她的先生也没皱眉头挑剔礼节,只是把擦过嘴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桌旁纸篓,向暗锁反问道。 “虽然有些用问题回答问题的嫌疑,但我确实很想听停暗锁对郝昭的想法,确认他在下城区的地位。” 孔明顿了顿又解释道。 他这几个月除了观察鼠王和魏彦吾就是偷偷探测龙门结构,方便搞事后快速脱逃或者反杀黑蓑,对考察不同行政方式对下城区的影响反而没了时间。 但没有关系,其他时节他都会带着暗锁在下城区东逛西逛,也不说话,就是两个人飞檐走壁、爬角溜门,好歹也是让小卡斯特明白了下城区不同势力对新型政策的看法。 现在就是实验他的培养方式能不能跨越时间调教出符合乔仑要求国民的时候了。果然,小暗锁没让孔明失望: “先生……我以前是个小偷,对郝局长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是跟着您去偷听,呃,不,打探消息的时候能知道一点关于他的内幕……” 好家伙,孔明暗暗喝彩——可真是有是大臣扔黑锅的风范了! 教了这么长时间,尖锐指出问题的本事长没长进不知道,但人情世故、逃离网罗的本事倒长进不少! 但暗锁也是有苦说不出: 自家先生据说初到龙门时是和郝局长在一块搭伙的,后来郝局长成了近卫局分局局长,威震下城区,先生却成了同窗好友嘴里应该处罚压制的灰色势力大老鼠。 观察这么久,无论是骂郝局长还是称赞郝局长的人在先生这里都没有区别: 嘲讽郝局长的能合作先生依旧和他们合作,称赞郝局长的该宰还是宰,至于用郝局长和先生的往事作谈判筹码的,最多不过一笑而过,别说谈筹码,不被宰都算是难能可贵。 这也让暗锁捉摸不透自家先生对郝昭的想法,不清楚是往好了讲还是往坏了说。 孔明没有一点指引迷津的想法,他只是坐在那里等暗锁描述郝昭这些时间以来所作所为的对错与否: 他比郝昭本人还在乎新形势和新条例对泰拉人的影响,正不断排除多余因素对下城区局势的影响,笑吟吟的看着暗锁给出回答。 到最后小暗锁也不犹豫了,她开始尽自己所能的估算郝昭的行动: “郝昭局长所作所为都是好的,目的也是好的,但一直以来手法都简单粗暴,对下城区的破坏非常惊人。” 暗锁想到自己被“老大”赶出聚居地,一个人饿肚子的经历就全身发颤,往嘴里狠狠送了一个包子。 “下城区里应该也是有好人的,他们也会收养不少孩子替他们做事,在近卫局没有管理的角落,他们也可以起近卫局的作用。” 暗锁又喝了一口豆浆: “郝局长固然快速清理了下城区,但好处固然有,坏处也特别多,就是不少被赶出家门的感染者孩子安置都很难,近卫局又没有相关措施,不少孩子都只能饿死。” 孔明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暗锁吃完早饭,也用纸巾擦擦嘴再清理了桌面垃圾后才回复了她: “嗯……小暗锁,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矛盾论’吗?” 暗锁点点头,这是孔明几个月以来反复教她的观察角度。 “我曾经说过,世界是由数不清的矛盾构成,只要理清矛盾关系,一语中的就不再是不可能之事。” 孔明说。 “不谈更宏观的问题,我们只分析龙门事物。对龙门,它从属于大炎,那么它先天性面临的最大矛盾就是大炎与其他国家的摩擦矛盾。 就比如乌萨斯,炎国人对乌萨斯形象不佳既有四皇大战的往事也有乌东战争时期双方对大炎土地的戕害。 而乌萨斯和龙门天然接近的地理位置意味只要乌萨斯想在大炎做些什么,龙门是必定的前哨站。” 暗锁继续点头。 似乎某位乌萨斯大贵族因为龙门和魏公互为生死仇敌,直到现在魏公也警惕不已,他们之间的矛盾会是乌萨斯动手的绝佳借口。 “本次只分析大炎,乌萨斯的问题咱们先不谈,只管龙门和他直属的大炎——虽然我认为乌萨斯内部的矛盾绝对与龙门或者卡兹戴尔息息相关。但这些对我们今日的分析并不重要。” 孔明看了眼暗锁,继续说道。 “第二个矛盾点是魏公魏彦吾和大炎天子之间的龃龉。” ! 暗锁的耳朵支棱起来,有点瑟瑟发抖的味道: 小卡斯特在跟着孔明探听消息时对这座城市执掌者愈发敬畏——知道的越多,她越是理解对方手中生杀予夺的权力和手上残忍无情的强大武装。 如果不是先生的伪装术足够高明,围绕在鼠王林舸瑞住所外的黑蓑衣能在一个眨眼间把可怜的小卡斯特砍成八块。 如果是什么也不懂,只是学习坑蒙拐骗的小惯偷卡斯特,她到死也不会理解大人物魏公是多么可怕,在她眼里最厉害的可能就是管在她头上的郝昭郝局长。 最多再加上一个上城区查得非常严格的督查陈sir、诗怀雅。 对于魏公的强势,除非黑蓑衣的锋刃顺着纤细的脖颈庖丁解牛,小暗锁连思考都不会进行。 但跟着先生了解这座城市更深层的东西后,小暗锁哪里还不知道魏公的厉害? 这个男人手里掌持着龙门所有的权力,感染者存不存在全由他一言而决,下城区里的黑帮能活得好好的只是因为他们做的虽然过分,却没有那么过分。 至于非常过分的在哪里? 鼠王对觐见他的小年轻意味深长的笑容直到现在都在小暗锁的噩梦里反复出现。 而现在,她的先生把魏公作为一次谋划中考虑的点随后说了出来。 暗锁心里恐惧了一瞬,却霎时间消泯无形——她连命都交给先生了,还怕什么呢? 只要先生想,小暗锁去当个弃子与鼠王周旋都行,虽然如果对方拷问,她就得果断自尽了: 源石病带来的病痛确实给了小暗锁不怕酷刑的勇气,但看过郝局长整治人贩子手段的她实在不敢用自己的生命挑衅鼠王的底线。 那场谈话里鼠王|明明白白的承认自己只是魏公的大管家,先生谋算魏公,鼠王捉住她后告诉魏彦吾申请郝局长审问,小暗锁又能在无所不用其极的郝昭手中撑多久呢? 所以只能自尽。 想到这里,暗锁也没什么好 怕的了,小卡斯特果断端正坐直,听先生分析魏公和大炎天子间不太对的关系: “龙族在炎国是贵族,” 孔明若有所思的动了动脑袋——因为他承认自己只是个萨卡兹,暗锁只以为先生有点不舒服动动脖子,没去看孔明那被特意削尖以作伪装的龙角。 “魏公能和一帮好兄弟从一个乌萨斯实权贵族手里拿下龙门,还带着一群手段古老、潜行强悍的暗卫——这可不是一般炎国人能做到的。 考虑到他对大炎内部的熟稔,林舸瑞对大炎天子复杂的态度,二者之间必定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就好办了——这里我们就要考虑下文月夫人,暗锁,你知道魏公的妻子文月是哪国人吗?” 暗锁想了想: “好像是东国,我记得鼠王和一位叫白雪的东国忍者交流过。” “没错,文月夫人是东国人。” 孔明肯定了小徒弟的判断。 “一位大炎的皇亲国戚娶了东国贵族为妻……” 孔明不知为何的笑了一声,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蕴含沉重的情感,暗锁却无法理解这份沉甸甸的莫名是从何而来。 但孔明并没有纠缠于这个问题,一晃而过后,暗锁眼前的先生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还是那么悠然的盘坐在地上,对小卡斯特侃侃而谈。 先前的叹息仿佛成了暗锁幸福生活里微不足道的幻象。 “炎国和东国之间可没多好,魏彦吾却娶了文月——他们当然伉俪情深,这很明显,一位炎国贵族与东国贵族结婚是需要巨大的付出的,他们这么多年恩爱,当然是一往情深。 但这也证明大炎皇帝与魏彦吾之间的龃龉有多么严重。 不然当宗人府是摆设?炎国王爷娶一位大炎贵族不是更好?” 孔明笑着说。 “这只能证明他们之间有矛盾,而且矛盾不小。 第三个矛盾,是魏公和龙门发展过程中与外来‘友商’的矛盾。” 发现暗锁有些懵懂后,孔明补充道: “龙门发展成眼前这幅样子,上城区功不可没对不对?” “嗯!” 暗锁眼前一亮,听到自己能听懂的,赶紧点头。 “那上城区里最多的是什么?” 暗锁摇了摇头。 “是开办的各家公司。” 孔明替她解答道。“那你知道这些公司都是哪家开的吗?” 暗锁这回有点明白了,但她还是不解的向先生问道: “不应该是龙门人自己开的吗?” “虽然暗锁你说得很好,但遗憾的是,并不是。” 孔明伸手拿出一张纸,在纸面上用兜里放好的水笔画了一个圈: “这是龙门的公司,这些是公司里工作的人,”他在圆圈内画了不少黑色的小点,代表苦苦工作的龙门打工人。 “这是公司的负责人,他能从公司手里分钱,负责给员工发工资和向魏公缴税。” 孔明又画了一个小圆球,示意这位是公司的负责人, “期间偷税漏税咱们先不管,光说这个公司整体,我说过,负责人是从公司手中分钱,而大部分人只能看到这一块,认识不到其他的事情。” 暗锁看到纸面上的大圆小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实际上,人们看不到的信息里包含很多事情,” 孔明在大圆边缘点了一个点,又顺着这个点向圆外划了一根长长的线,在白色的纸面上留下了深远的痕迹: “这根线意味着一根傀儡线,象征控制和大量资金的流向。” 孔明又在曲线的端点画了一个比大圆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圆圈向暗锁示意: “这个大圆圈在水面一下,一般人看不到,但它实实在在的影响在龙门的这间公司,手法有很多,就不一一赘述,但它确实通过多种手段控制这些公司和公司的员工。那么问题来了。” 孔明又在纸上如法炮制,于是一圈叠一圈的连环圆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线段有时束于一点,有时发于一点,错综复杂到像是一间迷宫。 “龙门的繁荣,是由他们组成的,他们交的税让魏公有钱建设龙门,他们盘活的经济也让魏公获得不少收益。 据我所知,文月夫人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这位可敬的女人为魏公挣得不菲家资。” 暗锁点头。 “那么问 题来了,既然这些人组成了龙门,为什么不能把魏公踹掉,换成他们自己掌管呢?” 孔明用左手在纸上环了一个圈,示意整座龙门都在他们的控制下,向暗锁问道。 小卡斯特冥思苦想了一段,才有些忐忑的回答: “因为魏公手里有黑蓑衣和林老,他们管束着这些控制者,还有……” 小暗锁又皱着眉头想了想。 “还有先生你说的第二个矛盾,” 暗锁耳朵抖了抖, “大炎天子与魏公有龃龉,但因为第一个矛盾的存在,他把龙门当做一次风向标。如果龙门出现魏公处理不来的事情,大炎就能合情合理的收回魏公辛苦掌握的龙门!” 啪啪啪—— 孔明忍不住拍手。 “说得对,考虑到这些,这些以维多利亚人为首的大公司必然不会对魏公过于逼迫,但他们也会在范围内吸血,尽其所有的坑魏彦吾手里的钱,榨龙门人的血。 所以魏公和他们之间就有了第三个矛盾。” “此外的矛盾点非常多,重要程度也差不多,你今天向我问的问题,即郝昭的立场也属于这一等级的矛盾。” 孔明接着说。 “大公司来龙门发展一是认为能向炎国倾销产品牟利,二是压榨龙门足够低廉的劳动力——虽然他们对维多利亚工人就足够压榨了,但因为种种汇率问题,龙门的工人薪资比维多利亚工人低得多。 那么自然而然的,大公司们会利用龙门大量生产产品销售,获取更多的利润。” 暗锁欲言又止,那些大公司一个小时赚的钱比小暗锁做个惯偷一辈子赚的都多,为什么要疯狂生产呢?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不计代价的扩大自己手中的钱,这又是另一个足够深奥的问题了,咱们先不谈。” 孔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为下一场或下几场的交谈留下悬念。 “总之,这些人在龙门有利可图,但他们希望获得更多利润,而魏公也需要利润做点什么。那么,什么人成本低且不辞辛苦?” 孔明问,却不等暗锁回答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是感染者,小暗锁。” 他第一个就否决了暗锁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 “是一无所有的人。” 孔明说。 “他们连吃饭都困难,只要有口吃的什么都做,感染者只是这些人中的底层,但这些人里正常人是可以嘲讽感染者获得自我满足的,虽然他们获得薪酬比起感染者也就多了那么点零零碎碎,” 孔明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小小的缝隙。 “就这么点,对那些维多利亚大公司来讲塞牙缝都不够的东西,正常人就能洋洋自得的嘲讽感染者,甚至瞧不起感染者。他们才是这个下城区的组成部分。” 孔明又用手指了指公寓窗户,暗锁顺着手掌指向看到了外界整个低矮的建筑群——下城区。 “黑帮是鼠王麾下,而鼠王从属于魏公,这些人只要魏公下点命令,什么都会做,他们怎么会是下城区里郝昭要兢兢业业管理的人呢? 只是因为他们太过分了,严重侵害了下城区的稳定,让魏公拿不到税和其他补充了,他自然就不高兴。 但鼠王是魏公的人,他能怎么样呢?毕竟是自家人。” “这时候就要有一个人出来扮黑脸了,他要异常强硬的把下城区手伸过界的人直接打断,还要足够圆滑,能够及时收手,不让鼠王手里的势力受到过于直白的打击。” 孔明满怀恶意的笑了,暗锁被他直白的提示吓到面色苍白,后背上生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郝昭砸了鼠王的场子鼠王什么都没说?因为郝昭砸了所有过分黑帮的场子,林舸瑞的场只是立威的一部分。 而这些鼠王这个老江湖会看不出来?他比所有人都看得清! 所以鼠王什么都没做,只是看郝昭动手清理乌烟瘴气,让魏公不太舒服的下城区,而郝昭聪明而及时的停手让他明白这是个妙人,也甘愿为其造势,压制激烈反弹的声音。 甚至故意配合淘汰一些桀骜不驯的东西。” 孔明向暗锁摊了摊手: “至于后来?后来的事情太明了了,肯定会有被郝昭极限施压吃了大亏的,但他们会报复谁呢? 魏公可没参与啊,自始至终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不是郝昭一个人吗? 连鼠王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吃了亏! 他们也只会找郝昭,在寻个由头放郝昭离开龙门,空降一位龙门督查,这位督查继续郝昭的法条也没关系——下城区的居民都已经习惯了,而黑帮们就算想要报复,第一个报复的也是郝昭。 毕竟,是郝昭立下的条约呀,于是郝昭动手取人性命,冤有头债有主,大部分的血债都要去找前局长郝昭,和新任局长有什么关系?” 暗锁被 孔明的推理吓得小脸发青。 第五章 教父 “叙拉古的命运自始而终循环往复,很多人知道矛盾在哪儿却看不清自己在什么位置。 于是世间悲剧像剧场里永不止息的歌唱,观众挥洒泪水,演员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马卡龙坐在灯火辉煌的教堂讲桌上,对坐在他对面的拉尔如此说。 随着亚楠的不断再建,她已经不再是马卡龙初至时衣衫破旧的小镇子了。 彼时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最好的房屋标准不过是没有漏水漏风——镇长卧室都需要领队班恩和他的小弟辛苦装修清理一整天才能住人。 此刻的亚楠却是个长大成人的大美人,高楼在最中心不断崛起。 马卡龙从贝摩斯手中抢来的泥土塑形类源石技艺在重新装修方面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昔日粗糙破旧的教堂在亚楠越来越多的信众建设下越发威严庄重。 魔城西西里逃出的鲁珀贡献知识,荒野里无处容身的鲁珀给出劳动,天灾遍地的叙拉古里寻找利益的豺狼虎豹们提供亚楠难得一见的名贵耗材…… 马卡龙向所有信徒要求此地只允许亚楠人建设,他愈发膨胀的卫队则忠诚执行他的准则。 即使如今,这支更名为法兰不死队的卫队依旧忠诚的围绕在马卡龙身边,不计代价、不顾自我的传达神父绝对正确的命令: 既然正确,那么阻挡命令的鲁珀自然就是不死队讨伐的邪恶! 不过数月,法兰不死队已经处决了大量是神父信条如无物,中饱私囊和偷奸耍滑的“人才”。 ——马卡龙不在乎要死多少人或者有多少潜规则,他只在乎自己的命令能不能传达,建设中心大厦的建材和技术被立下标准,那么在其中以次充好、估摸不准的,自然就得付出代价。 叙拉古教父是纯粹的狼王,他残忍无情、恶毒冷漠,不在乎其他鲁珀吃掉残羹冷肴,但他决定的事物绝不准阳奉阴违,连偷工减料都要受到不死队精准的刑罚。 亚楠是混沌之城,钱币、粮食、物资都随着神父的指挥渐渐丰富,开始存在粗浅的互换规则,天灾辟易的神话更是在叙拉古平原上神乎其神。 但这不代表神父的目光会被愈发驳杂的人群阻挡,所有试图在这座新城里注入资本、控制一切的傻蛋们通通被马卡龙吃干抹净: 是的,你当然可以用现在还不太合规的财物互换规则牟利,但神父心中有杆秤——谁过线,谁就死。 物理执行一套弹性规则的血腥秩序震慑了所有桀骜不驯的狼,最残暴的恶徒面对法兰不死队也要战战兢兢。 随着叙亚楠不断发展,这帮会带着乌鸦面具的不死骑士成为亚楠默认的执法者——自由的鲁珀头上绝不可忽视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拉尔此刻坐在整齐的座椅架上,一排排的座椅从低到高向门外延伸,让每一个参与弥撒的鲁珀能看到马卡龙诡秘的身形,看清亚楠之王光彩熠熠的表象。 但他们想来都没有拉尔此刻来的近,来的紧密: 小鲁珀光明正大的坐在第一排,没有穿上鲁珀朝圣时的黑西服,只是简简单单的女仆样式——但没有人会认为这不庄重。 名为拉尔的女孩是神父的仆人,是嗜血的狂狼身边服顺的母狼——群狼自然知道面对她该做何等的敬仰,来自西西里的黑帮杀手自发的向女仆聚集,甘愿做神父麾下贪图血肉的獠牙。 此刻正值秋夜——叙拉古在泰拉的地理位置不错,秋日时没有乌萨斯寒霜凛冽冻彻骨髓的低温,相比夏日烈阳如同神父一般残暴直接的注视,秋日里的叙拉古前所未有的温和。 但拉尔没有像其他鲁珀一般在秋日去亚楠四处闲逛——马卡龙并不禁止娱乐活动,只要不涉及到挑战人伦,他不会在意这些。 这不意味着鲁珀之间的行动会多么疯狂——血源转化对成瘾性药物的打击是巨大的,注射血源的鲁珀们即使使用这些也无法获得快|感,反而会恶心的痛不欲生。 最爆裂的鲁珀也不过刀剑相加,在竞技场肆意狂暴的攻击致命部位,用鲁珀血脉里永不断绝的残忍磨砺自己——当然,大部分居民还是喜欢在秋日里看亚楠新栽种的观赏植物或者在亚楠郊外履行,欣赏叙拉古荒野的野性之美。 前者并不为马卡龙所禁止: 西西里逃难的杀手对“joker”杰罗姆德、“双面人”哈维·登特、“死亡”贝恩……这些据说来自亚楠的怪物近乎永生不死的再生能力讳莫如深,连噩梦里都不愿回忆。 而在亚楠,他们加入了这部无尽再生、血肉横飞的大家庭——只要营养足够,除非粉碎大脑,断胳膊断腿甚至内脏破裂对亚楠鲁珀们都是小伤。 疼痛这份应激反应随着战斗不断解禁,除了对头部的攻击反应依旧灵敏,叙拉古祖传的酷刑对 鲁珀们而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笑料。 能阻挡他们丧心病狂的白日斗殴的只是马卡龙的意愿,他们不离开亚楠去西西里去其他城市也只是因为神父的意愿。 负责传达神父命令的法兰不死队、负责治安的狼骑士、负责血源注射的血源教会的攻击对鲁珀疼痛加倍,还被神父赋予了禁止愈合的权力,在他们的管束下,所有无法无天之辈都要遵从神父的旨意。 但到了晚上,在特定的斗殴场,杀戮和血肉从不止息,兴致高昂的观众甚至能挖开自己的血肉用脏器向选手表示欢迎! 这往常能让叙拉古最冷血的杀手也惊悚的现实不能打动逐渐融入亚楠的西西里杀手——注射血源后,扔脏器表示欢迎的优先度,和扔指甲相差不大。 只有负责清理血肉的竞技场员工才会对这不讲道理的狂热颇有微词,最后申请管理竞技场的班恩立下规则不准向选手扔这些血腥的小礼物。 拉尔现在想到自己初进竞技场居然被如疯似魔的场面吓晕就感觉阵阵羞耻: 现在看来,这是一帮杀手在重归野性后,狂热下向选手扔贴身物品的行为,却把她吓得几近痴呆。 导致马卡龙命令班恩禁止这项欢迎的娱乐活动的罪魁祸首不外如是。 小狼颇受马卡龙宠爱,在亚楠的风言风语里,拉尔已经是马卡龙的情妇,既负责处理马卡龙生活中的琐事,也负责疏解狂浪般贪婪强硬的神父无法抑制的冲动。 但拉尔知道: 虽然她不介意把谣言变成真的,但马卡龙确实没什么表示——连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修女投怀送抱都拒绝的狠人拒绝起她来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马卡龙绝不是不重视她。 随着亚楠的不断演化,拉尔已经从女仆进化为秘书,成为神父处理并不严重却不能忽视事物的第二双手,是亚楠秘密部队第二权限的拥有者。 此外,马卡龙每周都会抽出时间教育和指导小母狼——这是那个总是喊拉尔“德克萨斯”的拉普兰德修女无法获得的最高待遇。 如果是一个冰冷的权力动物,那么拉尔的待遇比所谓的情妇要重要千百倍,她甚至可以被认为是马卡龙的第二生命——从叙拉古退出的老杀手猜测。 此刻,马卡龙正用冰冷而滔滔不绝的叙述向拉尔陈述西西里的虚实: 这座城市自那位曾经照顾拉尔的老狼杰罗姆德光临后,波奇云诡石破天惊,各方势力不由自主的在浪漫的西西里大舞台上合唱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杰罗麦引爆了叙拉古的累累血债,各大家族间原本的利益联合被joker当做破纸撕碎,经济联系一塌糊涂,仇杀毒杀的恶意竞争愈演愈烈——更可悲的是,能阻止亚楠之物破坏西西里的势力还没存在。 “现在的西西里已经可以改名叫高谭了!” 马卡龙疯疯癫癫的向拉尔宣称道。 第六章 做些什么 “是的,拉尔,我可毫不犹豫的宣称说,西西里已经毁了。” 马卡龙向坐在讲台下第一排长椅上的拉尔如此说道: “杰罗姆德已经摧毁了黑帮们赖以为生的最重要物件——潜规则。” “是的,潜规则。” 白色的鲁珀挥舞着双手,向自己的女仆阐述叙拉古最核心的问题。 “叙拉古的黑帮统治看似混乱,实则始终是有一条脉络的!” 他说道,“强大黑帮们组成联盟,新进入的挑战者会比古老的组织面对整个联盟更多的压力,以至于近百年来在西西里崛起的新人屈指可数,比起他们的老前辈,积累和强大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 “可这是他们的问题吗?当然不是!”马卡龙自问自答,随着他的话语,一根黑色细线已经从苍白纤细的指尖弹射而出,连接到拉尔的太阳穴上。 小狼连抵抗的意愿都没有,飞快的串联到马卡龙的精神网络,分享他在精神世界构筑的画面——在拉尔能精准控制源石技艺前,连线是她的生命之源,几个月的长相厮守已经让她完全适应了这份生命灵魂操之人手的危险。 特别是马卡龙讲述时思维跳跃极快,很多时候拉尔还没想明白,突然之间话题就从叙拉古一根热狗的价格跳跃到鲁珀家族间互相仇杀的古老历史,如果不进行连线共享,小狼什么也学不到。 果然,随着连接完成,一道绚丽的光屏萦绕画面出现在拉尔面前——它们都是马卡龙对过往调查结果的总结和完善,包含巨大的信息量。 就像现在这样,马卡龙才说到新老差距,屏幕里就出现了两个对比意味强烈的画面: 同样是仇杀,穿着叙拉古古老时期样式衣物的鲁珀逃离了敌方大本营后带着一帮黑衣人快速动手,冲进敌方家族据点大开杀戒,鲜红血肉如拉尔初期女仆生涯时打碎的红酒一样四处喷溅,残虐与无情 是权力最佳的调味料。 这样的经历对不少老鲁珀司空见惯,拉尔在荒野跟着家族游荡时也见过太多太多——感染兽比鲁珀们动手更无情更快速,黑帮们只想要你的命,感染野兽却想把你吃个一干二净。 但很快就出现了不同,古老的年轻人只是缴纳一点微不足道的罚金就解决了所有事端,西西里的古怪们带着假笑欢迎新加入的权力生物。 更加年轻、更加接近拉尔这个时代的鲁珀却受到诸多大家族的围攻,在捉襟见肘的绝望中被背叛者割下脑袋进献给黑帮联盟的大家长: 即使很快出现了第三个献上财富换取容身之处的年轻人,依旧无改狼狈。 “第一个是拉普兰德家发家史,很有趣,他们杀人放火再接受招安,很快就凭借着疯子一样的行事风格在叙拉古有了底盘。” 马卡龙善解人意的为拉尔解释这段时期的史料: “第二个是十年前的无名家族,因为做得‘太过分’,被叙拉古黑帮联合剿灭,财产充公,人员被拆分,分别加入其他家族,当然,不少人也被直接处决。 第三个是最近的一个小家族,他们属于被逼无奈,而且他们的首领还是个很懂的人,通过献祭财富降低体量,获得了西西里联盟的垂青,甚至成为一个大型家族的外围。” 神父充满恶意的笑了: “时代在进步,同样的几件事在叙拉古得到的截然不同,你认为有什么变化,拉尔?” “……叙拉古在走向文明?” 拉尔没有收到恶意误导:似乎拉普兰德一族的脸特别适合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翻脸杀人的表情,很多时候马卡龙的淡笑配合他的脸就变成狰狞的古怪笑容。 不熟悉的人常常被他古怪的表情震慑,但相处了一个月后,拉尔甚至能体会到相同笑容里包含的复杂情感。 就比如现在,马卡龙明显想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却因为冷酷的眼神和锋锐的眉角变成“答不出就要你狗命”的残暴。 但他确实是善意的: 即使拉尔答错,也不会招致什么虐待,马卡龙只是会把一些史料在她面前放映一遍。 “这确实是文明,因为松散的联盟,仇杀和敌对被压制,西西里才能发展,但拉尔,你要知道,没有一个绝对强大的定则维持,这样的平稳注定是不长久的……” 马卡龙认可了拉尔的讲述,开始推断西西里逐渐无法无天、普通人甚至无法生存,不得不转移到亚楠来的真相。 ———————————————— “你明白这些了吗,暗锁?” 孔明结束了今日的讲述,在暗锁消化他对龙门解读的同时站起身来,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观察龙门下城区的建筑风格。 就像他和郝昭才到龙门时感知的那样,下城区的建筑确实出自大家之手,布局合理、材料不错,不少斑驳的墙面还能看到建筑时工人私心图画的绚丽彩漆。 但下城区居民的入驻毁了建筑师的心血。 美丽的墙皮被时光剥开却无人关注,宽敞的路面因为黑帮交战和违章建筑在消亡,灰尘沾水带来的泥泞遮掩了原本整洁干净的沥青,可怜的美妙下城区在愈来愈多不那么合格的居民进驻下灰头土脸。 ——要知道,在魏彦吾改造龙门的预想里,下城区原本是居民生活区的,上城区将会把工业区和商业区混合,前者在上城区偏远地带靠近城墙,以便随时排放工业垃圾。 后者会在相隔甚远的位置招待客人,欢迎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等国的顶级资本入驻。 而魏公的办公府邸会居于中央,近卫局、消防队总局也会建立在这边,以宽广马路与工业区相隔甚远降低影响,最后再辅以基建帮助工人回到下城区休息或干脆就在工业区附近居住。 遗憾的是,生活总是不那么尽善尽美。 感染者们对魏公对他们的待遇怨声载道,人心不足的贪婪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让他们疲于奔命为这座城市创造价值,可他们收获的微不足道。 ——然而在同样发达的哥伦比亚,一包止痛药就能让贫民感染者卖死卖活,在维多利亚他们连进入工厂的资格都得看人脉和资本,做得还都是最不招待见的活。 周围都比烂,龙门当然不错。 但孔明总认为不是那么合适: 泰拉诸国非常聪明的把贫民拆开变为了感染者与正常人,用迫害感染者的方式安慰正常贫民贫瘠的精神和被压迫剥削到惨不忍睹的生活。 而后者因为源源不断出现的前者欢欣鼓舞,拿着比前者高出不止三分之二的工资过着比前者好出不止一倍的生活。 仇视目标的转移完美遮住了问题: 贫民中,正常人迫害感染者安慰自己,压榨他们最狠的人与他们是一个立场,而感染者自然而然恨上了和他们同出一源的正常贫 民——他们是最直接也最能体现不公的对比组。 哦,多么厉害! 王公贵族们大吃大喝,喝血吃肉,而屁民们自然而然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敌对,完美的达成矛盾自循环。 即使有反抗,第一个死的也是手无寸铁的正常人,连教育资格都缺少的感染者贫民哪里会管谁是罪魁祸首? 只要是正常人他们都会痛下杀手: 我过得这么不好,凭什么你屁本事没有还能赚的比我更多? 而逃出一劫的贵族们欣欣然集结军队,在正常贫民欢呼膜拜中干掉感染者叛军,宣扬他们是秩序和仁慈的化身。 真特么烂! 孔明回想在乌萨斯做调研的小夫静香传给他的资料,对头上长熊耳的乌萨斯人好感日益降低。 也许我应该搞点事了。 想到魏彦吾异常重视的坟墓,孔明若有所思: 听说乌萨斯那边有个和恐怖传说‘科西切男爵’同样称号的科西切大公被他领养的德拉克幼崽击杀,现在不知所踪。 说不定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第七章 暗中观察 “……今天就先说到这里。” 孔明突然停下讲述,让小暗锁心旷神怡的观察角度和矛盾讲解戛然而止。 但小卡斯特没有一点不舍——即使初始被孔明指导时她被这闻所未闻的学识震怖,对毫不在意提到魏公的先生有些害怕。 然而,暗锁很快就被孔明述说的一切吸引,如痴如醉的汲取来自先生的养分,茁壮成长。 在先生向她讲课的前五周,小暗锁每次都想求先生多讲一会儿。 如果孔明先生像他的先生那样以鸡鸣作为停课信号,小暗锁很可能像幼年时小孔明一般悄悄带几捧谷子,用和知识比起来微不足道的谷物增加学习的机会。 但时代变了,内陆里一些偏远地方确实和先生向她讲述他自己的童年时那样秉烛夜游,从不曾蔓延霓虹灯的闪光,但泰拉上大部分移动城市都开始科技革新一般涌现层出不穷的新产品、新科技。 先生的讲述里颇为富裕的老学士是以鸡鸣作为分界,才能让年幼求学的孔明耍些引人发笑又不致激怒老师的小聪明。 可到了小暗锁的时代,哪怕龙门里最贫困的下城区,也能有冷色调的白炽灯驱散黑暗,用机械或电子材质的钟表结束一段悠闲的时间。 但孔明讲述的结束对现在的暗锁来说是有意义的——她没有做光鲜亮丽打扮,而是穿上黑色调的单衣,配合觉醒源石技艺后孔明特地为她打造的钩锁,俏生生的侍立门边等待孔明一起离开租屋: 屋子里的垃圾还没到轻简一次的程度,早饭的纸袋只需团成两团压缩一下就能在纸篓底层待到房间主人一起收拾。 而她自己的痕迹乏善可陈,在孔明到来前暗锁已经起床穿衣洗漱完毕甚至还清理了一遍大体痕迹。 倒不是害怕先生看到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对暗锁来说,命都给先生的人,哪里害怕这些小事? 只是孔明在收养暗锁后,最开始的几个月照顾她时培养了小卡斯特早睡早起、清理卫生的习惯。 暗锁认为这是先生关注自己、约束自己的证明,从此每天都异常自律的早睡早起清理房间。 小卡斯特对整洁漂亮的房屋没有渴望,她只是认为这么做就像是让孔明先生嵌入自己人生、融进自身生活一样,可以让自己和先生更加贴近。 而且这么做也有一个好处: 孔明先生每次在带暗锁出去人生考察时都会环视房间一次,如果有特殊痕迹,他会留在房间里一边处理一边示意暗锁学习。 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继续一场新奇之旅: 暗锁毕竟是个还很年轻的卡斯特,跳脱灵动是这个阶段正常孩子常见的特质。 虽然苦难的过往让她足够谨慎,不至于因为自己的任性坏事,但能和先生一起去偷听偷窥下城区大佬间错综复杂、刀光剑影的联系对她无疑是一种禁忌的诱惑。 孔明|教她看问题的角度,他们一起看到的龃龉龌龊则是最好的老师: 有什么比现实更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呢? 能有这么个机会,小暗锁很喜欢先生的神通广大。 果然,如小暗锁所想的那样,孔明只是看了一圈、拿起了她忘在床头柜上的头绳(暗锁吐了吐舌头,乖乖走到先生面前请先生为自己扎了个马尾辫)外,就和她一起离开了家门。 ==================================== “雨霞,你还年轻,很多事还都可以去尝试,现在承担这些不合适。” 林氏糖果店里,白毛大老鼠穿着华贵的白色西装,躺在摇摇晃晃的躺椅上,低声对身前低着头的扎拉克女人说道。 鼠王林舸瑞和他的宝贝女儿林雨霞。 暗锁 在心里重复这两个人的身份。 这是孔明带着暗锁大摇大摆第三次来到鼠王在下城区其貌不扬却相当显眼的店里了。 “下城区的糖果店?” 孔明第一次带暗锁隐身来到这里时嘲讽地弯起嘴角。 “说句实在话,下城区这种店铺非常少见,非常非常少见。 从势力来讲,这是黑帮默认的无势力区——没有任何黑帮承认这是他们收税收租的地盘,在寸土寸血的下城区,这家店的土地干净到没有血腥味。 从物资来讲,在一克工业糖和等重黄金差不多价格的泰拉大陆上,在贫困的下城区卖廉价糖果得是什么商业鬼才能想出来的? 从收支方面讲,一个亏本亏到中型黑帮都不愿意承担的店面得是什么人才能开得起的?说他是龙门首领魏彦吾都可能!” “小暗锁呀,”孔明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的欲望,摸了摸暗锁当时还没恢复、枯黄干燥的头发,“这样的证据太多了,只要稍加分析,一个潜藏在水下的怪兽自在露出的脊背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在进行一点基本推理和情报收集,下城区头目林舸瑞的信息遮都遮不住。” 暗锁懵懂的点点头: 虽然现在还听不懂,但先生就是这么厉害,开心! 如今的暗锁已经能根据先生的分析把不同人代入不同矛盾点的角色里,和孔明先生说的一样,鼠王先是服从魏公政令和不服从之间的矛盾,随后是继承人和他自己行事方式不同的矛盾,最后再加上愈发激烈的下城区角逐与高高在上的鼠王之间的矛盾: 魏公魏彦吾已经从热血沸腾、理想高远的年轻人逐渐成为心思深沉、城府极佳的领袖,他开始和炎国大贵族一般把目的和想法隐藏在迷雾里欺骗对手,也开始用暧昧中庸的方式迂回处理龙门事务: 从孔明收集的情报来看,如果是当年赤霄在手、斩奸除恶的魏彦吾,郝昭的行动会受到倾力支持,作为龙门领袖的魏彦吾会竭尽全力的推波助澜,甚至故意兵行险着,把郝昭严苛残暴的法条杀鸡儆猴,教到龙门投资的巨鳄们明白龙门真正的主人是谁。 但人到中年的魏彦吾是不同的,他清楚认识到一时气愤说明不了什么,甚至会因为激怒下不经头脑的大放厥词被对手抓住狠狠啃上一口。 这些来龙门投资的维多利亚人不危险,危险的是站在他们身后的老家伙们,这些人不会惧怕鲜血和法条,郝昭在下城区对黑帮以暴制暴的本事在上城区行不通: 龙门的税款依旧是这些老家伙们给出的,而他们和维多利亚的捆绑足够让“有辱国体”的魏彦吾被特使在居于大炎宫廷的皇帝面前狠狠参上一本——老龙哪里不明白那位天子对他的虎视眈眈呢? 即使每年都有那么几分温情脉脉的信件祝贺,魏彦吾依旧能看到深处无情淡漠的皇帝冰冷的视线。 所以魏公不言不语,借力打力: 下城区感染者能提供廉价劳动力,好,我们引入他。 感染者要闹事,好,我们引入“自发”形成的黑帮控制他们,压榨他们,但也要有我们的人渗透进去,掌控事件进程,让一切不至于超出魏公的估算。 鼠王林舸瑞从老管家摇身一变,成了黑帮“不能说出口的那位大人”。 可黑帮也开始变得尾大不掉,他们和感染者勾结,强烈抵制明显处于老魏棋盘中极为重要的近卫局,甚至和哥伦比亚、维多利亚的各大公司开始盘根错节的交易,让林舸瑞都投鼠忌器,但魏彦吾依旧一动不动: 他得找个机会一击致命,但又不能让黑帮消失殆尽——如果黑帮没了,感染者们早晚要生乱的,没了这些压榨他们的人,这些人生活转好,肯定会要求得更多,甚至降低廉价劳动力的竞争力。 那该怎么办呢? 老练的政客魏彦吾没有选择雷厉风行的动手,他有着一位大人物的耐心,可以等待一位能行使他意志的厉害人物应运而生。 这样的等待也许会持续很久,也许会是某个夜晚里普通市民魏先生和遛街老人林老板一次偶然相遇中挑中的某个绿发鬼族,也许苦苦等待还是没有找到,最终用另一场迷幻不定的棋盘把下城区牵引进去,一起推倒重来。 但郝昭出现了——一个有手段又懂得点到为止的好帮手。 魏公当仁不让的接受了他,即使多年来的经验能让他看到郝文远成功后的晚景凄凉,但一位老辣政客特有的薄凉和无耻让他用养老金和退休金搪塞了橘菲林未来数之不尽的风险。 ——当一个人没有价值时,保护和期待总是微小的,能够为他动用的力量也和那些真正重要的人物天差地别。 于是总有被“重重保护”的老先生在黎明前死于黑夜,而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目光明亮的年轻督查能在一场场突如其来的考验里贯彻自己。 但这些和现在的情景没有关系,孔明还是拉着暗锁偷偷观察鼠王父女间有隔阂却不减温情的对话。 第八章 挑动 暗锁没有因为鼠王一家两口的权力交接多出什么想法: 即使孔明教了她很多东西,小小的卡斯特女孩依旧还是个在龙门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她可以在孔明的庇护下通过观察原本人生中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增长经验。 但要她像孔明一样根据得手的情报动些歪脑筋就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一个人的巨变是很漫长的,即使几个小时内就完成的突变,巨变前就已经有大量征兆在暗示逐步忍耐中无法承受的扭曲。 一根钉子被固定在钢材里,巨大的力度已经压弯了笔直的钉身,锈蚀、形变、挤压……这些或内或外的因素已经让这枚铁质物岌岌可危。 但不曾观察的人们是难以注意这根钉子无法承受的压力的——一截小小圆圆的钉帽可没办法体现深入内里的钉芯即将断裂的微妙。 最终在一个谁都没有想过的时间,一根钉子悄然断裂,和它境遇相同的其他钉子也一样,因为缺乏维护走向同一个结局。 固定的钢材逐步松动,坚韧的连接开始断裂…… 最后,啪的一声,从天而降的高空坠物因为和钉子一般的腐蚀摔的粉身碎骨。 ——这样的巨变固然石破天惊,但如果详细观察,总是能从种种迹象中观察到。 比如某个工人维护过程中上手试了试力度,再比如到达使用期限后大翻新直接换掉…… 以孔明对暗锁的观察细致程度,这位他细心调教的少女还没有达到一肚子坏水的成就,对鼠王一家微妙的关系只是知道,没有思考。 就比如看到眼前林雨霞接任鼠王使命指使黑蓑行动,孔明就开始想怎么制造矛盾了: 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总会想办法让老人看到自己的进步不是吗? 面对一些突如其来、看起来能够自己处理的简单事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动手而不是让人老成精的老前辈指引不是相当正常? 特别是孔明还打算在真正大事件开始前为容貌姣好的林小姐安排几件足够敏感又足够简单的“偶然”试手。 不知道林小姐在靠自己解决所有事务、信心大增的关口,还会不会继续百无聊赖的找老爹汇报情况请求指导? 而她失败渎职,导致魏公被炎皇抓住把柄、龙门大乱之后,鼠王又会怎么处理自家女儿惹出来的烂摊子? 同样,据说都和她关系匪浅的陈和诗怀雅站在不同立场时,这位龙门黑暗帝王之女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孔明饶有趣味的抚摸光洁无毛的下巴,猜测林雨霞林小姐会做出什么选择,幸灾乐祸的笑容让鸭子听雷一样的暗锁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就是老爷子和女儿之间的温馨无奈的日常生活吗?顶多在加上一个大家族的无奈与白手套的身不由己,怎么先生笑得这么奇怪? 孔明能看出暗锁不解的样子,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暗锁肩膀,带着小卡斯特走出了林氏糖果店: 接下来,就是去和给林小姐练手涨信心的素材以及真正的杀手锏交流合作的时候了…… 暗锁看不到的阴影里,卡兹戴尔丞相暗自思量。 ==================================== 莫潍认为自己是个非主流的鬼族。 与洪兴那帮肌肉猛男不同,有东国血统、实际却是受炎国教育的莫潍拥有其他鬼族没有的优点——有脑子。 至少也能听得懂黑帮老大们互相讽刺讥笑的鄙视链,甚至猜到敌对帮派所思所想: 前者让他能及时了解帮派间奇葩的联系,趋利避害,不至于像那帮东国来的铁憨憨一样做了双花红棍,打不该打的人——比如那个自我感觉良好、试图抢劫郝局长的绿头发大傻子。 后者让他能穿着龙门最常见的黑色大裤衩、白色大背心慢慢腾腾的摇着大蒲扇,做一家不大不小帮派的白纸扇。 不大不小,这点很重要。 莫潍对自己明智的选择点了个赞。 太大的他这种人不受重视,当一家黑帮体量足够时,简单的碾过去比什么阴谋诡计都管用,特别是鼠王老当家隐于幕后的这几年,黑帮之间的倾轧和当年真刀真枪的时候少了太多。 太小的别说优哉游哉的享清福了,每天都得愁明天吃什么,下个月吃什么,能从哪些大势力的边界上抠搜点面包屑吃,头发都得白上半边。 哪有现在的生活悠闲…… 莫潍摇头晃脑的四处打量,观察周围忙碌麻木的下城区景象,不知是讥讽还是叹息的笑了两声——周围的劳工们走的更快了,管理这片地区的独卫帮他们惹不起,每天的保护费交完赶 紧跑才是正理。 “先生,他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当莫潍心满意足的躺倒在藤椅上,晃晃悠悠的甩着扇子考虑去哪家寡妇哪里挂个单时,不知是不是这些天被刘寡妇吸得太狠,恍惚间他居然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女声在房间的角落里响起。 ! 怎么回事? 莫潍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但开始把目光透过蒲扇缝隙扫向光滑透亮的家具——顺着反射找不请自来的恶客,也算是莫潍看家立命的本钱之一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似乎真的是他积劳成疾思虑过剩,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连进来和他汇报今年收支的壮汉都没有,就更别提那个听起来让人心痒痒的女声了。 唉…… 鬼族里少见的智谋派叹了口气: 郝局长来到下城区的这几个月日子是越来越难混了,往常这样声音嫩嫩的、一听就知道身体也嫩嫩小小的姑娘只要他想,在几个鄙视链底层的流氓窑子里就能找到不少“等待拯救”的少女妙人。 随便扔几个钱,就能在那帮让人看不起的贱人的赔笑声里挑一个就走,好好享受享受大佬鬼族的快乐生活。 可自从那只大橘猫来到下城区,别说那种不到成年时刻的高等货色了,往常不屑一顾的好货都找不着了! 鬼族师爷又晃了晃扇子,眯着眼睛大量四周,一边回忆郝昭强势挺进下城区前黑帮的糜烂生活: 感染者不少,但非感染者过不下去或者被卖到下城区的也不少嘛! 黑了心的老牌中介为了在下城区吃得开,少不得拿头汤来孝敬他莫师爷! 纸醉金迷的日子最是让中年鬼族怀念,冷清的现状却让他从不知足的梦里醒来,回到龙门大橘言出法随的当下。 呿! 对郝昭所作所为又怕又恨的莫潍心里拧了一下,却一点也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橘菲林痛下杀手、生生撕碎那几个老中介的手段太吓鬼了,莫潍也不是以勇武著称的猛男壮汉,连那个在洪兴拿了字号的“鬼姐”都打不过,就别说挑衅砸了鼠王的场子还活蹦乱跳的郝昭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莫潍咂了咂嘴,实心实意的呼唤郝昭不在时下城区任由他这种人浑水摸鱼的小确幸日子。 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注定无疾而终,他也只好像往常那样清闲的挠挠肚子,仰头睡了过去。 …… 当黑发黑眼的双角鬼族开始打鼾时,清朗的男音才开始在这间下城区常见的水泥房里回荡: “这是个自作聪明、学过点数学和历史就敢放纵恶劣天性的坏种,在下城区他这种渣滓多如牛毛,郝昭清扫时都不怎么搭理的那种。” 孔明牵着暗锁正大光明的走进莫潍的房间,从鼠王的糖果店离开后,这已经是他带着俺所来到的第五家黑帮聚集地。 与大型黑帮在上城区的高级建筑不同,莫潍这种不大不小的黑帮位置都选在空旷的工厂。 这些混混流氓或者不如意的堕落者把下城区原定计划里修建的大型仓库修修改改,拿着质量低下但足够便宜的水泥大改特改。 条件好的还会铺层墙纸、添几台电器——就像莫潍这样,在窗边放上一张藤椅,天气好的时候躺在上面,直起身子就能看到特意擦亮的窗户外行色匆匆的行人。 做得帮派白纸扇的鬼族甚至还为房间添了冰箱、电视、厨房、空调等种种便利,他一个人的房间陈设就比下城区大部分感染者一栋楼的陈设加起来还贵。 “不是我要找这样的人,而是这样的人太多太常见,我只是挑着离得不近不远的下点手段。” 孔明向暗锁解释。 “我不能挑的太近,太近鼠王不会不注意,而且这样的人往往听命于服从鼠王的黑帮,素质会比一般的高一些。 虽然我总能掩饰,但为了这些人劳心劳力未免有小题大做之嫌。 太远的就更没理由选中了,那都是些什么货色,换起来像包子馅,今天一个样,明天就换了人。选这种人还得想方设法让他往上爬,我又不是他亲爹,干嘛付出这么多给一次性烟花?” 暗锁看了看莫潍选中的帮派驻地周围,还顺着窗子瞄了一眼周围行人的服饰,点了点头,认为先生挑的确实是不近不远的中庸帮派。 “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小卡斯特问。 “意义大了去了,对于一个雄心壮志又年纪轻轻的新任掌权者,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获得老国王和新王子的注意——权力的动荡期嘛,出点什么都应该警惕万分。 但这也意味着新的弱点,只要我制造一些动摇他们根基的事端,营造一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总是能如愿以偿的吸引视线。” 孔明伸出手来,一根水线悄悄黏在了莫潍的太阳穴上,黑发鬼族在一层玄色顺着 线条延伸过去时就发出了短促的呻|吟。 可惜,孔明不喜欢留下破绽,在和鼾声非常接近的闷哼发出不就,玄色光线就已经完成了小暗锁见了至少五遍的行动流程。 “他们是明面上暗搓搓搞事的纱布,人们总喜欢关注纱布掩盖下不知存不存在的伤疤,却总是忽视其他各处的伤痕不是?” 第九章 神秘人 “谢谢、谢谢!” 衣衫破旧的感染者在破烂的小巷里向儒雅的男人不停地点头弯腰道谢。 莱尔芬是个很普通的感染者,被风尘提前摩擦得粗糙灰暗的皮肤,常年做工还得不到合理饮食因而形销骨立的躯干,时不时就要发病,痛入骨髓无法抑制的黑色晶体…… 他这样的感染者工人在下城区一抓一大把,乌萨斯族、菲林族、佩洛族、鲁珀族……龙门兼容并包得政策方针让一大群在荒野里等死的感染者能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无论乔仑站在上帝视角如何瞧不起魏彦吾,但对这片到处都在迫害感染者的泰拉大地来说,龙门是感染者少见的乐园: 荒野中哪里都有因为各种原因感染的可怜人,他们不是拥有权力和财富的高等阶级,没办法使用定量阻断剂来抑制源石感染,也没积累遮掩身份、躲避追踪,只能离开故乡在天灾频发的荒野里讨生活。 面对矿石病这样会炸开传播、炸开时间还模糊不清的疾病,隔离、劝退都算得上温和,萨卡兹如果不是全员易感,卡兹戴尔一样会驱逐感染者以方便正常人生活。 但离开城市走向荒野不是那么好过的,飓风、酸雨、源石兽群、陨石天降、地震等等天灾时不时就无征兆、无特征的发生,缺衣少食、物资缺少是荒野里四处流浪还不得进城的感染者永远的痛。 更惨烈的问题是,即使一部分感染者并没有发病症状,甚至幸运的获得感染缓慢体质,但多数被这些工业之血侵蚀肉体的流浪者会伴随种种痛不欲生的并发症: 压迫神经都能算是小事,无时无刻都“享受”生孩子这一等级痛苦的感染者见过没?因为记忆混乱、现实梦境交替出现以致分不清哪边才是自己的疯子见过没? 永不止息的感觉饥饿、吃土把自己活生生撑死的感染者见过没?听到不该听的声音、逐渐失去理智、某个黎明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扭曲痉挛着没命的残忍见过没? 这是大多数没什么本事,还得不到合理治疗的感染者最常见的死法。 那些能在荒野里四处流浪混进城市讨口饭吃的感染者都算得上是感染者中的健康人了,在一些高高在上的目光没有注视到的地方,有太多太多不甘的生命消逝在一无所有里。 龙门却能接受一些看起来症状轻微的感染者,甚至要求一些工厂给出指标招募感染者和定期测量感染指数,及时驱逐重症感染——这种不必要的花销已经算得上恩惠。 但孔明是知道的,无时无刻的疼痛与吸血鬼们欲求不满的剥削即使正面遭遇没有天灾震撼可怕,但无声无息间阴毒决绝却有过之无不及。 放血是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于是孔明来了。 他太理解魏彦吾的想法了:一个领导者用内心的公理与正义顶住了泰拉上政治潜规则一般的巨大压力,真正接受了感染者参与生产生活、接受工资待遇——说句不好听的,泰拉上多数政治团体都未必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 但这样就太适合孔明见缝插针了。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都因为永恒无尽的痛苦而枯黄干燥的乌萨斯男人,孔明只是念头一转就又给了他一支粉红色的药剂。 “这是?” 男人难掩激动的看着孔明,在他服药的第二天,无时无刻不再折磨他的痛苦渐渐远去,却根本没有镇痛药物自带的晕阙无神、情感压抑,他健康的仿佛成了一个正常人。 一个在被那个天杀的小杂种炸开的源石结晶感染前的正常乌萨斯市民。 男人想到那个恩将仇报、故意靠近看他可怜给了食物的自己的小杂种,心里就有无法遮掩的怨恨涌上来。 但他是不敢在看起来就神秘强大、还掌管着延缓矿石病发作的孔明面前展露这份狰狞姿态的,乌萨斯人只是乖顺的结果孔明给他的药剂,等待这位大人最终的判词。 “我记得,这样的药剂我们商量好的价格是750龙门币对不对?” 果然,那位大人低沉的声音在他圆圆的熊耳旁响起,带着无法忽略的魅力——这是象征着生命、安宁,象征着远离矿石病带来的苦痛自卑的声音,哪怕轻飘飘的,对于抓住救命稻草的男人来说,也是要全心全灵支持理解的存在。 “但是,我打算给你个机会。” 孔明继续说道,此时他的声音完全没有了与暗锁讲课时的清朗动人,反而带着十足的危险磁性,在男人耳边环 绕着催眠般的旋律。 “一支药剂750龙门币,如果你把这支药剂介绍给另一个人,你可以拿走100,两个人就拿走200,你介绍的那个人也可以去找下一个人介绍这支药剂,汇报给你,集合上来的每100块,你可以拿走200龙门币。” 那被我介绍的那个人怎么办? 男人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徘徊一秒,孔明的回答就开始在他耳边颂唱恶魔的篇章: “我卖给你750,你可以卖800、900,你介绍的那个人可以卖1000、1500,总有办法赚钱的不是吗?但我不会只找你一个人,还会有其他感染者与你竞争,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 男人心里天灾和麻木都不曾打碎的算计被孔明看到了,而他继续介绍的话语也让这头在工厂里奋战的驴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是,是,我一定找更多的人来……但是我怎么拿货呢……” 男人欲言又止。 “我会派人找到你,他们会为你和其他竞争者提供药物,但你不能只指望这些东西,明天的分量,后天的分量都可以提前预定,但他们给出的钱一定要交到我手里。” 儒雅平静的男子靠近感染者,乌黑的眸子突然绽放金光,在那辉煌灿烂的瞳孔里,乌萨斯人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冰冷和狰狞。 ——他知道,如果有一点不符合这位给了他药剂的魔鬼的预期,神通广大的金色竖瞳就会要了他的命。 而他的心脏也越跳越快,在孔明收回熔金的视线时,男人已经在发热的胸口上看到了冰冷的特殊纹路。 “我相信,你是不会想知道违抗我的想法是什么代价的……” 孔明离开后,低沉冷漠的声音在男人耳蜗里缠|绵悱恻。 ======================= 谁? 才完成一次例行挖坑的孔明突然看向下城区微不足道的黑暗小巷上。 在热量视觉与心灵视野的双重扫描下,一个极炽烈极残暴的热源闪闪发光,周围的水汽因为恐怖的热量消失殆尽。 但这不是孔明被吸引注意的特点: 在血未冷对源石的感应里,那处小巷存在着一处人为的空洞! 什么人居然连一点源石接触都没有?! 第十章 异兽 “开启热量扫描: 该人物热量体征超标,中心点温度由色差比对发现,超过1000摄氏温度。 经测算,该个体温度散失幅度不符热量散发曲线,能量来源无法探测,源石类型法术感知失效。” “开启源石感应: 该个体绝非超过阈值或低于最低阈值而避过探测。 根据感染者重症幅度与体内源石浓度曲线对比,该个体低于正常感染者感染阈值。 再次精细化感知探测结果依旧为无,不符合正常泰拉人体亲和源石水平。 推测‘非源石体系生物’验证中,期待更多数据。” “心灵视野观察: 该人物心灵视界为特殊兽物,当前收集资料中并无记载。 由爪、皮毛、鳞甲、火焰及颜色判断为骏鹰、狮鹫、巨龙一类幻想种生命。 肉食类巨爪,毛发变幻,存在鳞甲防护——肉搏能力不差。 由史尔特尔心灵视界对比,该个体很可能对火焰类型‘非源石体系法术’有极佳适应性。” “综合多种资料判断,这是一个超出源石体系,能量巨大且来源未知,肉体坚韧非常,心灵防护严密的特殊个体。 此外,其应该具有极高的精神能量. 从心灵视野观测异兽本相最后成果分析,精神值低于1000的个体观测敌方心灵会受到巨额精神冲击,后果参考伊内丝。 测算各类源石技艺应对成果中……” “接收到代号孔明羽毛命令: 排除贝摩斯类泥土巨人、摇山振岳、鞭山移石类特大范围法术。 排除引爆埋藏血未冷源石炸弹击毁龙门等祸水东移计划。 重新进行估算……” “温度类源石法术最高干涉温度约3000度,最低干涉温度约零下200度。 由敌方个体体内核心1000度以上温度辐射结果推断,本类法术作用微弱。 通过温度干涉周围物质攻击计划无法应对敌方千度以上温度级别能源趋势。 排除。 马卡龙系列精神类源石技艺经测算,对保守估计精神属性突破2000个体效果微弱。 忘却波动及精神摧毁用于突袭可能测算中…… 成功率30%,可作为作战方式。” “引力类源石技艺操纵应对…… 通过身常在极限超频4096倍速测试中…… 合理。 该个体无法免疫力场类法术。 推荐法术目录添加功法部改良版赦罪师力场 法术。 气体成分及气压改变类法术测试中…… 效果微弱。 持续二千分之一秒效果并未出现极佳反应。 但影响存在,低压抽吸、氧气剥离添加。 声波类武器存疑。 考虑到对方为人形结构,可以在战斗中进行辅助攻击测试。 相应震动类源石技艺也可参与测试。” “代号孔明添加水系源石技艺传导热量方式。 经测算,不引发龙门注意情况下最佳温度改变幅度为1~3摄氏度。 由对方体内温度判断,起底需要面积为整座龙门范围内水汽镇压。 代号孔明对该个体进行精神类波纹检测中…… 各类光谱吸引能力测算中……现 有马卡龙提供光谱中无能力与对手精神效果匹配。 该个体与正常泰拉个体精神波纹也有极大不同,由此推断,该个体有短暂范围内精神操作能力。 由于该个体并非源石体系,本次测算分析结果存疑,需进一步试探。” “选取内丹功练气进行远程感应: 效果较源石体系提高。 由于功法部并未对内力运用进行开发,将算力大量分配修仙法力推断方面,短时间内无法测算内气体系对该个体影响。” “本次测算结束,对扫描结果进行分析……” “效果极差。 面对超出源石体系个体探测能力低下。 对能量、热量、体积、密度、形状测算效果差。 对空间、时间、引力等方面探索差。 对温度、元素、气压等方面开发效果差。 功法部部分个体进入螺蛳道场做文章的泰拉循环中,急需对负责人让·巴尔进行人格删除还原操作。 对超常个体认知局限于源石系列: 将对被血未冷体系所克制的源石意识的认知扩散到泰拉上所有超凡个体,属于重大疏忽,需要进行上报及考察人格污染。 过于重视军团及工业开发,对个人实力增长方向研究进展缓慢。 面对新型敌人软弱无力,急需将源石体系能级提高,解除对人形天灾计划的封禁。 需求增加大型及杀伤力极巨化法术的开发。 请求重新开展已废弃的各类同归于尽型法术开发。 此外,对异种能量‘气’的开发急需更进一步。 建议取消郝昭睡眠时间,在卡兹戴尔第五实验室重新培养顶级复制体不计代价强化,以期快速推进内丹功进阶。” “分析结束。” ============================== 现有能力无法得出不动声色击败或击杀的效果吗…… 四千多倍的速度领域内阻力大的吓人,并非领域类能力的神速并不能抵消空气摩擦的阻碍。 如果不用行云布雨或者其他方式取巧,这样的极速空间里施术者也一样动弹不得。 但孔明并不想打草惊蛇,表现出不对劲吸引这头披着人皮的怪物的注意,于是在号召大量羽毛分析对方能力后,他就解除了超频极限。 思量时间和观察实验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分钟,其中对观察对象造成影响的试探在神速领域内持续不超过一秒——四千多倍的差距里常人的一秒对孔明来讲比一个小时还多。 而在他的时间维度悄悄实验个一两秒对于普通泰拉人来讲连一个愣神的功夫都超不过。 何况平素谨慎的孔明拒绝了更多的破坏性实验? 但暗地里潜伏的那人却敏锐发现了微不足道的幻痛和源石技艺发动时几经掩饰也依旧有一定残留痕迹的源石辐射,疑惑地在热量视野里向各个方向巡视,试图发现引起一瞬疼痛的贼人。 此人绝非易与之辈,不能忽视! 孔明的直觉如此诉说着: 这是个相当棘手的不安因素,他的计划里暗处的那人很有可能在最终环节里捣乱,如果被这滩烈火缠上,不断营造的良好局面最终会功亏一篑! 他/她很可能不去理会暗潮涌动的黑帮动向,也不会去考虑下城区人和上城区维多利亚商人间的龌龊,但到计划最后关头,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很可能会跳到孔明面前插上一手。 这可不符合我的计划呀…… 接触超频的孔明没露出任何不正常的举动,他就像是没钱在上城区买房,不得不来到下城区居住的教书先生一般从让他头痛的热源旁走了过去: 为了吸引魏彦吾的目光,孔明特意利用身常在乔装打扮,现在的他只是个气质儒雅、身姿挺拔的乌萨斯教书人,没有一点在下城区灰色地带讨生活情报贩子常见的装神弄鬼。 ——自然而然,那位被他刺探了几下的热源没能找到罪魁祸首。 没想到,只是亲身出动下几步闲棋,就能钓到一头珍兽…… 第十一章 阴火 入夜,孔明一 如往常的躺倒在地下室床上,静静沉入夜晚工作时间。 龙门的夜晚未必安宁,在下城区,精力过剩的黑帮混混时常会忍不住内心对暴力和自由的呼唤,喝着喝着就上头大打出手。 放过入夜时段的打架人士是郝昭和下城区多数酒吧共同的默契。 泰拉如今是野蛮披着文明外皮肆意生长的阶段,武德充沛的泰拉亚人天生就有远超地球人的身体素质。 手怀利刃,杀机自起,让血液里就留着战斗因子的亚人们像地球人一样做个乖宝宝无疑是不现实的。 郝昭在龙门的定位是个相当英明、文武双全的大佬,自然不会有逆着大部分龙门居民大搞顺天理,灭人性道理的意思。 但这也让孔明的自我隐藏出了那么一点点偏差: 将意识降临到其他位置的分体上是有代价的,灵能海里的投影也会让本体天然少一分防范,为了防止某种甄道士捡到古墓女的事件发生,孔明特意租下带地下室的一楼出租屋作为临时基地。 事实上这一点现在也带来了丰硕的成果——面对打起来颇为棘手的神秘人,经过改造的地下室可比出租屋安全多了。 就算被突袭陷入劣势,他也能开启贝摩斯的能力在龙门土层上开洞,顺着数月来通过水汽和震动探测的龙门结构躲开不明不白追着他的神秘人。 如果隐藏在黑暗小巷的东西不死心的继续追踪,他正好可以借刀杀人,引他到龙门关键结构位置争斗,让魏彦吾和神秘人来个不死不休。 这样做反倒省事,不必像如今这样遮掩痕迹,小心翼翼地渗透中层黑帮和说服下城区居民,甚至也不用计划中后期与大商人谈判。 只需要这个神秘人在移动城市中枢释放大威力法术毁了这一切,所有的目光都会转移到他身上,趁着这种机会做一回搬山卫士,等他魏彦吾发现不对,孔明早就卷了东西跑路了! 但这是不行的。 黑影是个强者,弄险算计应该是这种人天然反感的应对,孔明只能先备份多种计划应对,不分青红皂白算计的行动反而平白惹人厌恶。 但这些都不是我今天该操心的问题…… 复盘计划,思考该把小巷子里的黑影填到哪出空白的孔明睁着眼睛扫视灰扑扑的天花板,如此想到。 原本建立在他和郝昭初次租房的屋子地下的实验室已经被他使用贝摩斯的能力迁移到地下室的地下,考虑到转移时间和黑影出现位置,不会手尾留下。 暂时没什么危险。 孔明这样对自己说。 随后,躺在特意准备的柔软床铺上,被突然出现的非源石体系神秘强者搞得有些心力交瘁的卡兹戴尔丞相把意识向维多利亚投影过去。 ============================== 什么情况? 面对灵能海风起云涌、翻滚不定的巨额灵能变化,孔明的脑袋上升起了大大的问号——因为灵能海与个人精神的联系,他的脑袋上确确实实的出现了巨大的问号。 今夜的灵能海无比热闹,大量的特殊羽毛接收到不同命令,在灵能海网络里飞快组建群组交流,伊吕波、明石一类更是带着各自人多势众的羽毛成员大吵特吵: “死矮子你就不能快点吗喵?” “怂猫闭嘴!顶着一头绿毛装嫩的老妖怪!!!老娘才弄好农业和基建部的大型器械,正忙着三酸二碱的基础化工,还得额外加班分配算力给你?!!!!!你咋不上天呢老东西!!!!” “喵!!!!!!你这死矮子喵!!!!三酸二碱都搞不定,你的经费都花到哪里了喵?!!给喵你的资金走向!!!喵认为你在偷偷做新实验喵!!!” “胡说!!!你个老东西,老娘才是工业部负责人,资金流水去找老大去!!!” “喵喵喵喵喵喵!!!!!!!” …… 好吧,看样子很精神。 在自家老大互相拐弯抹角互损的时刻,跟在两位特殊羽毛身后的其他类型羽毛也开始拿实验成果质问对面: 这边挂靠在孔明名下的菲林猫猫李比希拿着《土地营养学·再改剁手版》喵喵大叫,那边拿着今天刚出的《非源石体系工业建立要求》的奥古斯特就开始召唤机械龙。 这边的孟德尔拿出根据孔明提供的两种杂交培育的水稻种子及相关资料,那边的瓦特就拿出工业部新改革的简化工业机械。 孟德斯鸠才拿出《农业人才培养手册》,卢梭就咬牙切齿的扔过来《工业人才基础素质培养规范》…… 总之,近几个月来拼命爆肝的成果成了双方攻讦的利器——与学术界常见的不见血斗争不同,作为乔仑分体的羽毛天然失去勾心斗角、宣传造假的能力。 当出现互怼的需求时,也就只剩下学术成果和变现应用这种乔仑提倡的对比 依据了…… 不错,比龙门、哥伦比亚、乌萨斯和维多利亚的研究室那些尸位素餐、争权夺利的总管们好太多了。 孔明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离开科研部大战工业部的修罗场,趁着双方因为巨大的压力神经过敏大吵大闹的功夫,理论上是他们所有人上司的孔明悄悄收敛所有灵能波动,退出了因为上次开组会而一直停留的会议室。 ——为了方便科技部和工业部及时展开交流汇报进度,孔明特意请求本体乔仑在灵能海里额外开设了一处常设建筑。 他能够直接出现在这场辩论现场,也是因为上次组会时负责科研总结的他自己,在开完组会后就去克莱恩那边考察维多利亚民情,没有退出群组,才突然出现在会议厅内。 但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卷进工程部和科研部互相倒脏水的垃圾话里…… 孔明心想。 但这样的想法在另外一个灵能羽毛个体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迅速消失不见: “你终于来啦孔明!基建部负责人戏嘉戏奉孝在此等候多时!”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阴险的家伙就等在外面准备吐苦水…… 孔明俊朗的脸上失去了明亮的目光,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死鱼眼: 没错,在科研部和工业部吵吵嚷嚷结束了因为乔某人交付的沉重工作带来的崩溃般心理压力后,她们就得面对基建部的种种哭穷和耍无赖…… 酷似甲方的基建部负责人戏奉孝还会拼命地在上游单位负责人面前提需求提结构,被否了就死缠烂打要求把基建部的项目提前。 但问题是能排在基建部前面的都是相当紧急的部门要求,比如宣传部负责人阿尔戈水母清歌要求的源石网络小型电视和报纸印刷工程器具——这都是反映到乔仑头上的顶尖需求,哪怕戏奉孝磨破了嘴皮都得继续排着。 偏偏此君的原体是个颇为精明的书生,理解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种千古真理,没事就往组会位置跑,三天两头就要催一催基建部的大型工程器械和血未冷网络。 甚至连明石和伊吕波因为熬夜工作熬到有身常在调节都猝死了两三次、让乔仑都看不过眼,给她们俩放假休息的时后,这王八蛋都伙同郭忠郭志才边送营养品边死皮赖脸的求关注。 第十二章 非源石体系 今天的戏奉孝没像以往那样没话找话与孔明聊个天长地久,这位主要负责卡兹戴尔基础建设的负责人神情格外耐人寻味: 天可怜见,灵能海里的羽毛分身除了特殊羽毛里都算得上天赋异禀的马卡龙之外都还在面目模糊的个人形象上打转,孔明却能从这人清瘦秀气的面孔上看到同情! 怎么回事? 在戏奉孝眼里和马卡龙在灵能海里的形象清晰度非常接近的第三羽毛、率先提出以灵能海内灵能体详细程度判断精神属性级别的卡兹戴尔丞相飞快转动脑筋,猜测可能让戏奉孝都没法解决,只能落到他身上的大问题。 我因为神秘人的影响无法附身到备用身体上、只能在灵能海里交流? 这不对,如果是这种情况,我绝不会出现在科研部灵能海会议室,而是在羽毛大厅内接受本体和其他羽毛的层层围堵,搞不好还得亲自设计解剖自己的实验方案。 雷桑最近在筹备的四大军团出了问题? 这不可能,这些古老种族被人为埋到极深的地下,如果不是基建部一次探测石油的大胆操作,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一份骨殖,他们都会继续埋葬在历史里。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铁打的灵魂也该在冥冥大地中失去存在了,何况对付原体衍生的精神意志,马卡龙这种专精精神类技艺的人格远比我在行,雷桑最多通知我一下。 那难道是治下的萨卡兹们出了问题? 这也不太可能,难民们吃饱饭、没有生命危险,摆脱食不果腹、随时死亡的危险境地,雷桑提供了足够和平的住所,还有足够强硬的秩序守护者维持相当公平的法条,教育、食物、工作、医疗都在不断进步,与如今兵荒马乱的卡兹戴尔天壤之别的环境怎么会出现哗变? …… 孔明挨个否定脑子里跳跃出的猜想,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点出了纰漏。 他所经手的事情太多了,即使和戏奉孝的灵能体短暂连接进行辅助计算也无法搜查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简直不敢想象,本体就是这么压榨你的?” 和孔明短暂相连回忆多种计划与大量事态的直接后果让兼职战略部参谋的戏奉孝头晕的晃动起稀薄的灵能体。 实在是太多了,光是目录就接近数百兆字节,按照灵能海里特殊设立的记忆图书馆管理条例,孔明负责的文字量和污染程度已经超过了本体乔仑。 “谁让我是暗天使·萨斯利尔呢?” 孔明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羽毛们与乔仑 联系之紧密比秘偶大师的秘偶严苛太多了,除非接到乔仑的命令,没有羽毛会玩什么获得意志背刺本体的戏码: 毕竟,作为乔仑用自身人格糅合素体残渣捏出来的分属人格,他们天然就免疫绝大多数集体意识共有的通病。 “我查了这么多东西,可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出现纰漏,到底怎么回事?” 孔明没有理会戏奉孝头晕目眩的症状,在解除借用算力的连接后一点不客气的向他问道。 “也没什么,”戏奉孝有些承受不住孔明飞速流转的运算量,头晕到灵能体都开始到处飘,开始有逸散成雾的征兆,“就是让·巴尔因为严重失职在灵能海里接受重置,不少羽毛都去围观了。” “果然是今天的神秘人吗?” 孔明了然,新出现的不明个体不在源石体系,源石法术和源石技艺的极限连对手的体内核心温度应付不了,就更别说击杀活捉这种考验能力的操作了。 ———————————————————— 庄严肃穆的仪式大厅内此刻空无一人。 这座由乔仑按照记忆中古罗马角斗场的形貌状态粘合个人幻想铸造的建筑拥有奢华柔软的坐垫,环绕宽大的演讲台,深红色、浅红色、粉色、蓝色、深绿色……不同羽毛自由选择颜色的结果让庄严肃穆的大厅染上了一点滑稽。 嗯,还是这么自由的颜色配比,看来今天不算失控。 明了乔仑如今心态的孔明摸摸下巴,继续向最平常的角落走去。 果然,白发红眼的少年正坐在柔软的红布懒人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孔明没有多余动作,考虑乔仑现在略有疲惫的样子,他也没有像往常发言那样,利用灵能海诡谲的移动方式瞬移到演讲台,而是坐在乔仑身边,一样慵懒的闭上眼睛。 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小半天,也可能是一天,不知多长时间的沉默后,孔明耳边终于传来乔仑慵懒疲惫的声音: “让·巴尔已经被重开一次了。” “嗯。”孔明应了一声,他知道乔仑还有其他话没说。 “新出来的人有多少数据?” 果然,乔仑没有等待孔明答话,他依旧懒洋洋的躺在松软的座椅上,随口向自己分身中指挥思考特化的大总管问道。 “大体上的数据见面时刻在身常在极限超频的探测领域内都有,已经提交给所有羽毛了。” 孔明回忆下午的惊险瞬间,一边寻找细节一边随口找了个话题开始报告。 “考虑到该个体并非源石体系,我没有用极限超频进行试探。 虽然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哪怕黎博利人的眼睛也无法捕捉极限活动的身影,但面对未知存在不能大意,不清楚对方是否有相同能力,我依据个人判断保留了这份底牌。” 孔明低声说道,乔仑没有反驳,但翻阅羽毛记忆的速度明显放慢,孔明的脑海里也立刻出现了慢放时所做的各类试验,开始向本体报告分析羽毛们没有注意的问题: “我试图操控过这个女人身体内的水分,是的,这是个女人,如果我的水汽探测没有失效的话。” 随着身常在强化开始返祖,头发变成暗蓝色的男人回忆。 “与热量视野里极度危险的鲜红视野不同,这个女人周围的温度十分正常,最多比普通泰拉人大上几度,这和她保守估计接近岩浆温度的内核非常不符。 考虑到这人前凸后翘的身体曲线和在女性里只算是中庸的身高体重,要么是她的肉体对热量有极佳的隔离能力,要么是她有某种特殊能力控制热量,甚至把这些热量提供的能量收为己用。” “这次暴露的问题让·巴尔是一个,但我也有问题。 我记得那个‘黄猿’的能力非常不错,但遁甲天书的后续开发中,我因为现有体系足够应对各类情况,没有把他的光系能力列入其中,现在收集情报的方式平白无故少了一样。 此外,能带着城市生生拔地而起的狠人我一样没有归纳总结,如果能进行后续开发,现在面对神秘人绝不会如此无力……” “这不怪你。” 乔仑摆摆手,“是我对泰拉目前的武力天花板估计不够,没想到会有潜伏在源石体系下的层层大物,以为把血未冷开发到如今地步就足够平推泰拉,现在看来,我们还差的远。” “工业体系也太过畸形,工业部大部分成果没了源石或源石辐射就是废品,三酸二碱这种化工基础产品他们交给我的说明书居然是用源石夯大力……” “这确实是我的疏漏,沉浸在泰拉的源石工业内忘记了自己能够依仗的是什么。” “好在为时未晚。” 乔仑支起身体,冷冷凝视和最前方的座椅都间隔了至少二十米的演讲台: “我才嘲笑完雷桑站在上面飘了,没想到下一刻就发现自己也 就是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知天地之大。” “……” 孔明没有说话,一般这种时候能安慰乔某人的只有贝摩斯,但因为神秘人的出现,被刺激到的乔老板已经把这位青春靓丽的萨卡兹大姑娘发配到法术部,研发泥土巨人技术和大陆震荡术去了。 “如果我们和她遭遇,能在短时间控制或杀死她吗?” 第十三章 魔怔 孔明沉默了一会儿。 灵能海总会议堂是露天类型,只要把身体往椅子上一放,仰起来的脑袋就能舒舒服服地看着高处波涛起伏的灵能乱象。 现在正是乔仑受到神秘人极大刺激的阶段,突如其来的反常激活了他的被害妄想症。 乔老板在孔明汇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紧急呼叫了和孔明相同定位的羽毛商讨情况——为了防止刚愎自用,乔仑特地糅合他人残渣的好处显现出来。 各种各样的思想在思维领域内快速碰撞,没有利益纠葛、只有相同目标的交流没有常人那般旷日持久。 大量的原计划被推翻,数量众多的新计划被确立,灵能海原本趋近温和的表象迅速重回最开始时波涛起伏的盛况,连象征琴酒的星点都开始闪烁: 灵能海的天空颜色随乔仑的意识千变万化,但上面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支羽毛,即使是算力最大化、智能近乎无的白羽毛也有象征自己的星辰。 现在,连象征琴酒的红色大星都开始闪烁不定——这证明这位在计划初期鞠躬尽瘁补充羽毛的第一分身又忙了起来: 可能是继续捕捉羽毛备份,也可能是在泰拉上一寸一寸的寻找和神秘人类似、非源石体系的生物,也可能是寻找另外的远古遗物。 无论是什么操作,这位原计划里应该暂时辅佐雷桑德拉尔建立新型情报组织的羽毛元老已经确实地重新恢复状态,投入到比孔明工作量还要巨大的任务中来。 能打乱早早拟定的表格,可见新出现的神秘人物给乔仑带来压力之大: 无论这位身体核心温度超过一千度的神秘人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大炮还是坚韧强大的长枪利盾,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必然证明有另一个体系潜伏在源石体系下方。 修仙、武道、生物科技、机械科技、灵能科技、神明科技、心灵科技、魔法…… 这些不知真假,只存在于前世传说中的存在,是不是也在泰拉大路上暗中扮演某些见不得光的角色? 在接近那位神秘人前,乔仑尽可能的思考将要面临的困难: 分割灵魂或者身外化身这种小把戏对虫群、对心灵术士、对成体系魔法体系、对修仙、对灵能科技都不是什么少见之物。 只要这些体系推进到对灵魂的精妙认知,粗制滥造的灵魂缝合怪如何能逃过发展数千年的经验和智慧? 但就这么把头埋在地下的鸵鸟行为毫无意义,诸君日哭夜哭,难道就能哭死那董仲颖吗? 所以他需要问孔明“能不能杀死或捕获神秘人”。 不是为了直接动手,而是确定危险性,极度危险有极度危险的应对,危险有危险的方法,如果是平辈相处更好,如果危险程度一般,也可以试探着接近。 ——总得弄明白这种非源石体系的东西是什么,有没有其他体系的东西混杂在历史这位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裙子底下,名为乔仑的存在能不能把他们从幕后的阴影里揪出来。 不能就继续积攒力量,能就先观察着,参考是否对飞升计划有帮助。 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乱抢一气? 即使从风险方面评估,乔仑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修仙门派传统艺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了上界祖宗,打了上界祖宗,来了上上界的老祖宗,打了上上界老祖宗,来了…… 总之,如果真的发展成不死不休的仇恨,连绵不绝的战斗就会接踵而来,如果敌人还能区分乔某人的分身个体,那就真的是一人战世界了! “如果真的不计代价,即使上万度的温度我们也不是赢不了。” 最终,孔明如此判断道,“血小姐系列已经研发到第七代至纯源石级血未冷级别,核心温度少说也是上万度,瞬时爆发能力不会弱于最多不过两千度的那人。” “但是,不值得。” 乔仑如此回答道,孔明提到的反击方式确实是他的第一想法,但这么做和宣战大炎没什么区别——在一方大国的经济城市来一发核爆,顺便干掉了管理城市的亲王…… 就算大炎皇帝对魏彦吾看不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说句不好听的,在龙门能遇到超出源石体系的神秘人,谁能肯定大炎内部不会有成体系的非源石体系文明? 在没有完全确定前,乔某人不打算挑战一个古老的文明。 “如果要我单人击败她的话 ,至少需要一个月以上的准备。” 孔明对乔仑的拒绝不以为意,云爆龙门这种昏棋脑子正常的一般都干不出来,他也只是把最荒唐的可能说出来活跃活跃气氛。 可惜效果不佳。 “我需要在龙门周围富集大量水汽吸收这人可能爆发的巨大温差,降低通过温度变化引起的物理现象,还要提前囤积大量源石能量作为后备能源,此外还要反复练习多种源石技艺。” 他耸耸肩,“本体你是知道的,我开发的遁甲天书理想状态是天罡三十六神通,但现在别说天罡变化,能做到地煞术法那种级别我都觉得玄。” “特别是水系,研发后才发现光是细化就需要大量时间,工业方面的高压水刀、磁化水、纯水都是极有潜力的开发方向,源石法术方面以低温方式凝水成冰、高压水刃、以水相流动触类旁通研发流体型源石技艺……” 孔明“啪”的一声拍了手: “太多太杂了,光是水系就有这么多,火、温度操控、水系叛徒鲜血法术、震动操作、声波开发……多如牛毛,连琴酒负责的身常在超频超限能力‘世界’都需要大量数据和实验,” 在功法部也有兼职的男人俊秀的脸像是披上了一层痛苦面具,“更别提失败的实验方向了,光是水系研究高压水刃到最后发现源石粒子能制造的高压方式不对就阻拦了不知多久。” “如果不是斑纹的源石技艺本质提供了帮助,硬涡水刃这种大型法术至今还在设计图上躺着。” “至于其他的问题更惨,都说最简单的大瀑布之术,可我上哪去弄那么多的水过来?龙门水库是在移动城市移动过程中遇到大江大河大量储备的,我要怎么才能做到不不打草惊蛇还拿到至少800吨以上的水作为施法媒介?” “抽离空气中的水分?我确实能做到,可就算我把龙门抽成干尸也做不到上百吨的备用水啊!” 越想越气的孔明越发无奈。 嘴上说说非常简单,实际操作光是水分来源就能累死个人。 一元重水这种修仙概念里的东西在泰拉上根本不存在,除非能弄到传说中的空间法术囤积水分,否则他这条行云布雨、腾云驾雾的神龙在短短的三分钟后就只能…… 用贴身肉搏和抽干对手伤口里的水了。 但是这次的神秘人是真的不好打,原本水分不足时抽取敌人血液作为利器的法术能不能起作用都是未知数——正常泰拉人可做不到体内核心超过千度,身材不错的女人身体里有没有水都得等孔明研究研究才能给出结果。 至于其他的微型法术就更难起作用了——高压水刃面对上千度的温度蒸发显而易见,载体都没了,怎么切割? 就像乔仑越想越魔怔,到最后都开始思考怎么杀人灭口减少痕迹了一样,孔明也被这种未知敌人的具体数据头痛不已。 “无所谓了,先试着接触接触,如果不行,就……” 乔仑深深的看了孔明一眼,解除了把孔明从附体状态拉回灵能海的指令,将他的意识重新送回了龙门。 呼—— 摸黑起床的孔明拉开窗帘,夜视能力极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凝视午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的下城区,长长叹了口气。 第十四章 漂亮女人 余下的日子一如既往。 孔明并没有因为神秘人的出现对计划大修——不清楚是敌是友,但她和魏彦吾一定不是朋友。 黑蓑、鼠王、近卫局……这些魏彦吾的势力里没有一个人试图与神秘人接触。 她也没有凑到魏彦吾跟前亮跟脚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在上城区、下城区各个小吃摊闲逛,偶尔和老板交流交流做菜经验,此外毫无新意,仿佛只是来龙门度假的旅客。 【所以这就是你这几天露天炒辣椒的理由?】 郝昭呛着气在孔明周围黑着脸巡视,一脸找茬的意思,灵能网络里却没好气的向孔明抱怨。 【就是这几天,我收到至少二十多封举报信,怀疑你在下城区投毒,甚至还有几个认为炒制源石炸弹的,结果你居然只是炒辣椒?】 【不然呢?不过下城区什么时候警民一家亲了?我记得不少黑帮和你不是矛盾深重吗?】 孔明早就切断了嗅觉味觉,老老实实的窝在露天位置支起大锅,烧火添柴,炒制从炎国内陆弄来的朝天椒,时不时还要往里面添油,拿着一根大铲子铲来铲去。 【但他们更接受不了一个情报贩子搅风搅雨!当然,还有个更直接的理由: 你炒辣椒的位置在黑帮下城区住宅区上风口、近卫局下城口,不少黑帮底层的宿舍都被你的辣源武器击中,每天早上开窗就喉咙肿痛、呼吸困难,晚上辣得睡都睡不着。 再铁血的硬汉都被熏得泪流满面,洪兴的龙头都跑到上城区去度假了,底层打手不敢在近卫局 前面找茬,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近卫局里嚎,让我们过来处理。】 郝昭隐蔽的指了指在靠近近卫局的上风口一遍全副武装的近卫局干员,大声向孔明呵斥: “咳、在近卫局周围、咳!炒辣椒?你不知道公共场合投掷刺激性气味武器咳……属于犯罪吗!!赶紧把摊子撤了,再不撤我就都给你掀了!” “好好好,郝局长不愧是郝局长,摊子大了,什么都开始管了,连炒制辣椒这种寻常人做菜的手艺都要禁了!” 孔明没继续和郝昭吵吵闹闹,反而用了引力类源石技艺把整个大锅悬浮起来,期间火系法术保持恒温、雷系法术提供磁力辅助移动、水系法术加速蒸发不一而足,但锻炼熟练度的要求倒确确实实赶上了。 ‘记得宣传一下我在炒辣椒,而且是炎国内地正统的朝天椒老椒。’ 在其他人看不到听不着的灵能网络里,孔明丞相向刚刚还被他嘲讽发达了就不顾老朋友的郝昭嘱咐,后者不动声色的摆了个同意: ‘没问题,不过你确定这样就能入那个神秘人的眼?是不是点太儿戏了?’ ‘肯定没问题,我最近一直在监听那个女人的所有动向,这三天来她去了十家店面,里面七家都是以辣度火锅闻名。 我易容去那边打听过,好家伙,直接挑战最辣烈度,据说当年连鼠王都辣倒的火锅,免费在这些店面里连吃七锅,还投诉店家虚假宣传不够辣,又给她添了辣椒!’ ‘最后每家店都送了她十多张免费券,店长出面赔礼道歉:‘您点的火锅确实是店里的最大辣度,没达到您的要求非常抱歉,这顿餐我请,这里也有几张免费券,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呢?’’ 孔明惟妙惟俏的模仿店长无奈又担忧的语气,甚至连音色都模仿得大差不差。 ‘这么喜欢吃辣的狠人,我特地点了一锅人憎鬼厌的惊天动地级辣度辣椒酱,在下城区闹得风风雨雨,连黑帮的狠人都受不了,感染者里面味觉嗅觉出问题的病人都辣的涕泪横流,你觉得这个人会不清楚?到时候我再把这些辣椒酱卖给龙门火锅城老板,就又能让这个人在龙门呆上一周。’ ‘呃,我懂了。’ 郝昭点头,‘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嗯……一点小小的调查。’ ‘真的吗?我不信。’ ‘我发现那个女人去辣度火锅店之后就潜伏了龙门里最出名的辣火锅店,她去的七家里除了第一家,剩下六家我全都易容成服务员跟进了。’ ‘啊这……’ ‘这女人着实厉害,我跟进了她三天,愣是没去过厕所,路过服装店也没进去买衣服,就穿着那一身,哇哦,曲线毕露,非常漂亮,比特蕾西娅和凯尔希厉害到不知哪里去了!’ ‘?说说呗?’ 郝昭来了兴趣,一边骂骂咧咧的把孔明赶走,一边回头走向被熏得晕头转向的干员,临末还没忘记冲一看就是往楼道天台走的孔明比个中指。 ‘白风衣,红抹胸,白短裤、黑袜子,再加上高帮白旅游鞋,有青春又火辣,手臂上还贴了两套花臂,腿上有特殊符号的厚腿环,漂亮,相当漂亮!’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把她花臂上的符号和纹路转给了其他人,多方打听这些分明意义重大的象征物分布在大炎何处,连她衣服的材质我都用行云布雨测算了,准备派羽毛找找产地,另外还……’ ‘不是,你把人家的身材曲线全看完了,连小腹大腿都用源石技艺感应了个遍,就打算查查人家的生平住址、行动轨迹?’ ‘另外还在她的皮肤表层找到了一些质地松散的土壤,我把这些土壤用水刮下来一些,鞋子上的泥土也弄下来不少,到时候分析一下土质,猜测去没去过土质特异的位置。比较奇怪的就是这位大美人纯天然无公害,一点化妆品没用,这和她的肤质、脂肪率非常不符……’ ‘伙计,你这么干真的很像个猥|亵犯,还是那种判阉割都有人拍手叫好的那种。’ ‘滚!’ ============================ “听说你在找我?” 事情…… 终究超出了孔明的预料,在他继续嚣张的在住宅楼楼顶丧心病狂连熬三天顶级辣椒、把下城区的小混混熏得鬼哭狼嚎,下一步就是把这些小可爱卖给龙门火锅城老板赚上一波外快,顺便把神秘人留在龙门时,轻佻上扬的女声在他继续熬制辣椒时出现在了顶层天台上。 “?” 男人抹了一把被辣椒刺激得泪流满面的脸庞,狼狈地望向不知不觉间享受的站在顶层、大口呼吸仅一小口就能让泰拉人连肺带嘴火辣辣的空气,轻浮地看着自己的女人。 就像他不敢明目张胆观察,只好用行云布雨一点点摸清楚的那样,火红的炙 热女人有着不输于朝天椒的火辣身材,还有热辣辣的炎国话,声音又糯又美,突然出现在下城区的顶楼上,把周围阴暗的环境都镀上了一层火红的光。 面容俊秀的男人愣住、歪头,一脸懵逼的看着白发红角的漂亮女人: “你谁啊?” “?” 年歪了歪头,这和预料的不一样啊?! 第十五章 滑落 “?你一直熬辣椒不是要找我吗?还闹得下城区沸沸扬扬的。” 年没有像龙门普通市民魏彦吾那样卖关子,火辣辣的女士一点也不在意暴露自己的目的,大大咧咧的就向孔明发问,也没管这么做会不会让他下不来台。 “?找你?大姐,你谁啊?” 孔明没接年的话茬,他眯着被辣椒熏得发红的眼睛,拿着铲子东铲一下西戳一下,腾的一声在锅里爆起了椒香。 年深吸了一口气: “不错,就是这个味道,你找到这东西很不容易吧?” 那还用说? 孔明嘴角抽了抽: 从炎国内陆弄来、几近灭绝的珍贵种子被他分门别类催发,有的因为实在娇贵,无法发芽,不得不被运送到卡兹戴尔内备用的培养室,提供种子萌发需要的特殊条件。 按理来讲,一般的农作物用从各地淘来的源石法术促进生长毫无问题,但这些谷种里面太多种子既娇贵又奇怪了! 其中之一,源晶花。 萌发要在源石辐射足够强烈,但又不至于强烈到让其枯死的土壤里,生长要在一点源石辐射都没有的环境中,成熟时要用浓度极高的源石结晶液在生长末期浇灌…… 时节、浓度、生长位置但凡有一环出现问题,得到的都是一颗黑不溜秋、发育不良的种子,如果在萌发阶段照顾不好,连种子都留不下来。 但若是成长完成,它的果实能降低矿石病患者血液源石浓度。 药理研究证明在源晶花的果实内部含有新合成的化合物,能逆渗透通过肠壁吸收络合血液中过量的源石颗粒,最后随粪便排出体外。 非常有用的药材——培育之困难、生长之艰辛同样没有辜负它巨大的价值。 光是在生长过程中把握浇灌源石结晶的时机就足够一位老花匠挠破头,就更别说花朵生长过程中需要反复调节处理的温湿度乃至源石辐射程度了。 更惨的是,不同源晶花的生长条件还不一样,用宏观数学计算很难得出培养成熟的方案,无法观察花朵内里的生理反应只会让技术黑箱毁了辛苦栽种的成果。 至于其他方面的培养难处…… 光是一句“生长在一点源石辐射都没有的土壤里”就耗费了农业部近半的算力——先不提在遍地源石辐射的泰拉上找到一处一点源石辐射没有的地方有多难——在泰拉上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生存条件利用血未冷搭建非常简单。 这是孔明设项培养古农作物的最大底气,血未冷在生产生活方面的辅助成果丝毫不输她在战斗方面、分身方面的妙用无穷。 然而,对其他人难如登天,对乔仑们轻而易举的培养条件并不能带来一帆风顺的培养过程: 一点源石辐射都没有的情况也分很多种,是要用不散发辐射的至纯源石颗粒还是一点颗粒都不要有? 如果要用颗粒,多少粒径、多少数量为佳?和土壤的混匀度、沉积度又得是多少才能符合正常生长条件? 水分需求有多高?磷肥、氮肥、钾肥的要求是多少? 在源晶花入驻培养是之前,农业部还碰到过磷氮钾超过某一范围就迅速枯死的植物,面对异于普通植物、有用却娇贵的源晶花,正常人熬白头发都未必能得到合适的成果。 种子就那么几颗,枯死率高得吓人,结种率低到被踢出植物界的程度…… 移栽、插扦、接苗…… 这些改造通通不行——源石辐射对不同植物的影响大到不可思议,这些从源石中散射出的粒子具有远超来源的神奇功效。 光是培养种子就使用了上百种源石技艺,调节过程中的精妙预测就要用能加速到8192倍速度的琴酒亲自上手——几乎时间静止的世界内源晶花的缓慢自灭速度才会慢下来,否则从基因到表征的崩溃比想象中的快得多。 在时间静止的领域内以精细到纳米级的温度操控和血未冷源石辐射控制流程提供适宜条件、浇灌源石结晶液过程哪怕多浇一滴都能把实验成果破坏的一塌糊涂…… 不客气来讲,源晶花不像是自然界正常生长的植物,它更像是研究源石过程中衍生的造物。 更诡异的是,这点种子是孔明派到炎国搬山卸岭的羽毛小分队从公侯墓中搞来的,从壁画上模糊不清的记载来看,源晶花很可能出自炎国某处的上古遗迹。 古代公侯培养过程中废了多大劲乔仑不打算了解,但从炎国古代史书记 载和源石辐射分析来看,这位公侯所在的时代,炎国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大饥荒和源石感染,引发的后果让古炎国起伏动荡数百年…… 事件起因、经过、结果全部被抹除,公侯同时代乃至更早时代的贵族墓葬被后来者默契的填平掩埋,把一切都掩盖在大地母亲沉默的视线里,后来人能从史书里了解到的就只有换子相食、折骨为柴几个成语。 能发现源晶花的种子也是基建部在卡兹戴尔大地深处发现古代萨卡兹种族骨殖源石带来的灵感。 对炎国墓葬了解颇深的叙拉古神父马卡龙非常强烈的建议搬山卸岭小分队检查地底,最后在一处依山傍水、风水极佳的宝地深处,找到了掩埋于层层机关巨石下的花种…… 与这些娇贵古老的种子相比,因为食用价值不高(一点点粉末就能让一锅汤成为一场灾难)、培养过程比普通辣椒复杂许多、非常容易污染土壤而走向灭绝的古老朝天椒说是好养活没有任何问题。 “真香啊,我还记得这样的辣味,得是几百年前的好东西,现在的炎国人都不种它了!什么时候大炎变得这么娇贵了?连辣子都吃不了了!” 轻快的女人没在意孔明被辣到呛咳、沙哑磁性的声音,不客气的走进沸腾的油锅,扔给了继续拿铲子搅拌的孔明一方手帕: “你不懂这种辣椒的炒制,用普通辣椒的炒法只会呛人又浪费,闪开,我来!” …… “嗯,如果我说是你最开始炒制的时候就出了问题,你信不信?” “你说呢?” “呵呵。” “呵呵,巫婆,受死!!” 砰、噼里啪啦、咚噗喇咻—— “对不起,我错了,确实是我炒制的时候出了问题,和您没关系。” 鼻青脸肿的脸庞再也看不到曾经俊秀到让上城区三家里长的美女少妇们春心萌动的模样,被动变成熊猫眼的两只眸子一只青肿一只又疼又肿,止不住的流眼泪。 面中面侧全是被打得发充血发紫的血痕,孔明咧着破开流血的嘴角一脸悲愤的向白发女人认错,被用非常手段生生煎糊、再也不能吃的椒碳孤零零的在两人交手的气浪里翻涌不定。 下城区的混混们今天不用提心吊胆地不敢开窗出门了——整整一天的分量都被衣着暴露的女人毁了个干干净净。 “说,为什么找我?” “找您?” 男人瞄了瞄女人火辣逼人的身段,淤青的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片刻后,他恍然大悟: “没错,确实是我找您!您说您想要什么吧,我一定给您弄来!” ? 年不得其解。 ! 看到男人一脸“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没错,错的全是我”的悲愤后,酷爱吃辣的年兽立刻明白了这个身手不错的菜鸡在想些什么: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炒辣椒引我出来!” “别想抵赖,我都打听过了,下城区根本没人炒辣椒,只有你这几天天怒人怨、人嫌狗憎的炒这种古椒!” 漂亮的大美人果断识破孔明在簸箕底下放谷粒吸引麻雀的智障行为,直接找到罪魁祸首兴师问罪。 “啊这……” 孔明小心翼翼地看了年一眼,特意在腿上的鲜红纹路和手臂上的纹饰看了一……二三四五六……十眼。 “看够了没有?!” 年黑着脸松开护胸的双臂,发现男人眼睛发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原本手臂的位置,根本没注意能揭示她身份的花臂。 MD,老娘拳头硬了! “您就是那个‘新开的火锅城请来砸场子的老阿甸’?” 看到年越来越不耐烦,紧紧握住的秀手软拳,孔明果断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火锅店?” 年一愣。 “那个……我是下城区万事通,能搞来不少稀缺的东西和情报,”孔明苍蝇搓手,青肿的脸上挂着讨好: “前几天上城区排名前十的火锅店老板里超过一半联系我,说有砸场子的吃光了所有最高辣度的火锅,让我提供新版本的辣椒。” 啊这…… 年似乎反应过来这家伙为什么要在下城区炒辣椒了。 “他们那里最高辣度的辣椒都是委托我从炎城进的货……每笔半成回扣……突然告诉我辣度不够,我就把在炎城商人那里买古种时友情赠给我的古辣椒炒了一次……打算给上城区的老板送去……” 好吧,找错了。 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神明”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收集情报收集错了,把一个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给打了。 第十六章 代价 “你的意思是卡兹戴尔有人收购种子,越古老越好,你是炎国这边的负责人?” 和暗锁的房间差不多大的租屋里,原本洁白平整、光滑到和液晶屏幕所差不多的床铺被眼前人坐得 凌乱非常。 大量褶皱从来人丰满的臀线压迫延展开来,把孔明一早的劳动成果之一压得软摊摊的,委屈巴巴的软在同样被糟蹋了的床单上。 年有恃无恐的脱掉防护功能低下的宽大风衣,火红的抹胸从锁骨延伸到上腹戛然而止,漂亮的小腹和紧实到与安全裤大差不差的短裤让她有女主人的气势。 ——从被子里钻起来,只穿着睡衣昏昏欲睡的那种。 白发红角的美人没在意露出多少漂亮白皙的皮肤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用黑色袜子包裹的脚趾去踢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泰拉非常常见的宽大旅游鞋被随脚踢在床角,布料摩擦碰撞的闷响在寂静的公寓回响,长久以来总是空旷的租房少见的带了点人味儿。 “对对对!卡兹戴尔那边要买古泰拉的种子,给的价格相当高,仗着萨卡兹人的身份,我在龙门进了不少炎国老货,准备赚个小目标!” 明明是自己家,却因为某位不请自来的恶客不得不坐在地上把医药箱里的药挨个涂在脸上的男人哆嗦了一下,一边上药一边口齿不清的回答。 天可怜见,为了降低警惕性,孔明愣是散掉了“超人计划”带来的源石力场,用炎国龙族的身体素质和眼前不知名的神秘人正面硬刚。 霎时间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拳风碎大地、起脚踹高山,这壁厢大海无量,那边陲大日生光…… 二位至尊大战至龙门尽头,孔明黑发狂舞、遍体生鳞,一声悲叹,天帝拳出,镇压世间一切敌…… 是不可能的。 结局很不美丽,刻意调整的炎国古武术根本打不过体内能级不像人、不,不是人的神秘人。 从战斗开始到白发人殴打他结束,孔明的反抗从拼死一战到欲拒还应,从相貌堂堂到鼻青脸肿——这女人净冲着脸打,生生把让龙门大姑娘小姑娘春心萌动的脸打成了车祸现场。 现在孔明去龙门集市估计也能被老板娘请上一两个包子……太惨了,得招惹了什么仇家才能把人打得这么惨! 但他的心情很美丽: ——很好,目标的身体素质没有预判里的那么高,体温也不像让·巴尔预测的那般——“保守估计五百摄氏度以上”,不至于碰着就焦,擦着就伤,普通萨卡兹士兵穿上工业部最高级铠甲好歹能和她过两招。 ——但这家伙身体好怪啊…… 他一边抹药一边暗暗估量这个占了他住处的神秘人,对她皮肤的隔热能力惊叹不已: 得是什么材料才能做到把一千摄氏温度以上的核心完美锁在身体里,外部温度摸起来也就是比其他人的高上一两度的? 这不源石啊! “赚个小目标?怎么赚个小目标?”年眯着眼睛吐舌头,鲜红的娇嫩在嘴边挪来挪去,孔明的视线焦点也跟着一来一去。 “嘿!你看哪呢?” 年踹了一脚刚刚才因为煮辣椒被自己打了一顿的老色批,想想又觉得吃亏,又踹了他一脚。 然后年小姐就后悔了: 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这回不看嘴里的舌头了,开始看她不停踹在豆腐块上的腿了! “啊,啊这……我是萨卡兹人嘛,侥幸没有感染,龙门这边只有我是卡兹戴尔出来的,还认识不少内地商人,对方就把任务委托给我,只要东西足,钱的诚意也能跟上。” “别看了!”年又动了动雪白圆润的腿,但不阻止孔明流连在其他部位的目光: “赚了那么多钱还只住这里?不去龙门的上城区?我看龙门的上城区很多大宅子嘛!” “上城区收费高,我还是个萨卡兹,去了那边非议太多,很多见不得人的活也没法干了。” 孔明用瞳中光仔仔细细的观察神秘人,心灵、血液、温度、细小尘埃、毛孔…… 在足够近的距离下,以往看不到的东西纤毫毕现,很多估算里的假设都被推翻,但越来越多的怀疑却逐渐在心中升起。 “我是在下城区发家的,先是做情报贩子,后来被卡兹戴尔收购种子的商人找上谈生意,炎国种子也是从下城区的老板那里进货,没了这些生意就没法干下去了。” 这人怎么回事? 孔明看的更仔细了,核心温度和出事判断没有区别,体表温度却只有三十多度,明明皮肤上有不少灰尘残积物,却一点毛孔都没有。 ——简直就像……就像另一个身常在体系的人一样。 “嗯~还算说得过去,那你为什么炒辣椒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年在松软的床铺上用力拍了拍,弹簧不堪重负的嗡鸣让孔明的眼角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赶紧说,不说就揍你!” 白生生的小手在孔明面前一根根的攥成拳头,不久前才和他的脸庞亲密接触的五姑娘露出威慑力十足的狞笑。 ——身体 力学结构也和普通泰拉人没有区别,她的攻击方式、移动方式也没有超出泰拉人共有的骨骼结构、肌肉黏合……那她的核心是怎么回事?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这批辣椒和谷种不一样,是因为太辣和乱长才快灭绝的,卡兹戴尔那边不收,炎国这边的老板还不给退。” 孔明欲哭无泪的从怀里掏出一包裹着种子的包裹双手奉上,让神秘人一一检查: “我没办法,就去龙门的火锅城里谈生意,结果辣翻了四个老板两个经理,直接被赶出来了,直到最近,听说有个不怕辣的女疯……大美人在火锅城吃了好多免单,这些老板三天前才到我这边进货的!” “……” 年没答话,就是一粒一粒的辨认包里的种子,甚至倒出来在手里一颗颗的数着,最多对孔明说到大美人的时候吐吐舌头。 她真可爱,她真漂亮.JPG 孔明也没说话,眼巴巴的看着年查阅手中不知多少年前的古老遗留。 “这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年突然拿出一粒种子问。 孔明龇牙咧嘴的从大堆的药物里起身,皱着眉头对着年小姐指尖的干瘪种子左看右看。 深褐色,褶皱形状规整,源石辐射极低,大小如黄豆,不透光,花纹呈老人纹…… “这是重阳,据说种好后要辛苦照料很久,传说里一位少年从十岁开始种,要等到七十年后的重阳才能看到花骨朵长好,又要再等七十年才能看花开,花开后只能盛放七秒,随后花落枝枯,只留下几颗新种在土里。” 孔明不太确定的回答道,发现年不可置否的表情后赶紧补上一句: “据说花开时极尽美好,叶绽枝繁只在一夜之间,第二天风晴日朗、紫气东来,天地间唯有此花在如烈火盛放,花开有奇香,嗅之可增寿百年。” “实际上呢?”年问。 “经过卡兹戴尔那边的生物分析,实际上这东西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类莲花植物,但培养条件和普通花草不一样,正常的培养方式对它来讲相当于栽在荒漠。 所以它就会一点点蛰伏、等待,最后迅速开花结种留下后代,其实如果培养环境合适,这东西能和狗尾巴草一样四处乱长。” “那这个呢?” “这个就是今天熬的辣椒种子,卡兹戴尔那边认为这东西经济价值不高,观赏价值也一般,以普通辣椒种子的价格退回来了,还额外赠了我五十斤培养好的辣椒……” 第十七章 识破 “这是情花种子,据说要用人心血浇灌方能盛开,有毒,中毒之人但有一点动情,都要受五内俱焚之苦。” 孔明越说越快,对年一颗颗找出来的种子分门别类: “这颗也是情花种子,只是长得没有那么好,卡兹戴尔那边开价五十万龙门币,这颗只能卖到三十多万,而且情花的记录都是炎国古传说,能不能发挥作用得看命。” “这颗……” “好了,”年收回手中继续拿出来的种子,把它们重新装在鹿皮袋里还给孔明,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确实是无妄之灾了。” 呼—— 孔明庆幸的呼了口气,但转瞬间汗水就下来了。 原本张牙舞爪躺在他的床上、肆无忌惮露出好身段的女孩啪的一声用屁股撞了下弹簧床,腰部发力,小腹上隐现分明的肌肉纹理,白腻的腹肌游鱼般浮动牵扯,让白发女人在孔明眨眼的一瞬间发生位移。 呼~ 年在孔明的耳边呼了口气,湿热的软风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条时不时就伸出嘴唇舔舐唇理的小舌——孔明的耳朵开始红了起来。 年把头搭在孔明的肩膀上,火红的角在他的视线里摇曳,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湿热温软的空气在孔明脸颊旁盘旋沉积,温热皮肤摩擦引起的感触是孔明诞生以来从未过的。 年又在孔明耳边吐了一口气,相比不少女性显得有些宽大、偏偏一点茧子都没有的白嫩手掌贴着孔明单薄的衣裳滑动游走,时不时要在因为接触而引发战栗的肌肉上悄悄画一个圈。 从审视到旖旎,这个女人轻而易举的用远超常人的美色做到了。 “我叫年哦,是神明。” 白色的发丝黏在孔明黑色的衬衫上,洁白的手臂在他胸膛上环绕、抚摸,纤嫩的手掌划过躯干的每一个纹理。 这原本应该是一副英雄美人的画卷——考虑到孔明鼻青脸肿的尊容,也能算美女狗熊的文章。 湿热的空气在孔明僵硬的肢体上徘徊许久后,年忍不住戏谑的笑了一声,小手抓住孔明的肩膀,缓慢用力—— 把整只肩膀撕了下来。 ———————— ———————— “……” 按照原本演戏选中的人物性格,他该高呼一句“我的王之力”应景。 但孔明却不发一言,只是面色难看的盯着被年抓在手里的手臂。 某个眨眼,这条手臂转瞬化作清水弥散。 “哼——” 年哼了一声,对着“孔明”所在的位置一抬眼,言笑晏晏的丹凤眸子亮起一轮红光,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拔高。 在手臂化为清水的下一秒,栩栩如生的水人也被不久前还抱着它吹气抚摸的女人蒸发殆尽。 空气里满是水分烧干的醍醐味,年对热量的控制极为惊人,水人孔明连站着的地板都干燥无比——能转瞬蒸发特别加料的水分身,这样的温度把整副地板烧焦都颇为容易。 “还不出来吗?这样的小手段可没办法逃过我的眼睛!” 年冷声说道,根本不去关注水人和背后要害,反而紧盯着水人擦药时不同翻找的医药箱,温度极高的火焰在她摊开的右掌升腾。 “厉害,厉害。” 发现无法骗过白发美人,原本一无所有、透过就能看到房间内部陈设的某处透明空气终于动了一下,在年不耐烦的视线里缓缓撤去百试不爽的伪装。 黑色风衣、白衫黑裤的孔明从一片虚无中浮现,嘴角翘起,静静看着眼前的火爆火爆美人,忍不住赞叹道: “我见过很多用源石引发火焰的人,温度升高、活化物质、引发爆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法术,从本质直接控制火焰,能量控如水流,比所有人都更接近本质,也更具威力。” “特别是拥有这样的力量依旧控制自如,哪怕面对情况不明的家伙依旧能保持自控,相处一段时间后才骤然发难……厉害,实在厉害。你说你叫年,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说这么多,你就肯定能从我手里跑出去?!” 年没顺着孔明的话讲,柳眉倒竖的辣妹子先声夺人,从声音开始到声音结束,孔明周围的温度在短短一瞬加热到上千度,空气被高温扭曲,致命的高温空气足够毁坏每一个贪婪的吸取者的肺和喉咙! 人类总是如此脆弱,只是稍微加热空气,最厉害的战士也要饮恨。 偏偏有不少又能打又能活的疯子。 想到炎国那位真龙,年又添了一句。 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傲慢到自认凌驾于所有同族的古老之物,心怀天下、不再承认神明肆虐的炎国真龙。 在神明恣肆妄为的时代,他们是超越源石的天灾,一无所有的人类皆要服从皆要献祭,生死轮回不过神明一念之间。 原本,真龙是不必管的。 他是与神明同等的贵重,只要随心所欲治理人世,世上之人世上之物予取予求毫无挂碍。 可他太爱炎国,也太爱世人。 在某个时刻,心怀天下,欲要掀起兵灾讨伐古老的皇帝与那傲慢到眼里只剩自己的古老存在相遇了。 发生了什么殊无记载,只知在不久后,炎国真龙悍然起兵征讨诸神,罢免淫祀,驱逐巨兽怪胎对这片古老大地永生无息的压迫。 神明欣然赴约,将自身分化诸多怪胎行走世间,在凶兵残血中肆无忌惮地向永不及他的蠢材们展示永不止息的傲慢! 胜利的火苗来的如此鲜活,傲慢的古老存在向整个世界展示了祂是何等孤高、何等璀璨、何等卓尔不凡之物,要天上天下无人是这怪胎的对手! 被祂背叛的同族果然失败于其之伟岸强悍,狼狈不堪的离开真龙故乡。 但在离去前,心有不甘的失败者对胜者立下了同样的诅咒: 即使真龙垂垂老矣,神明的傲慢残暴依旧在他眼中挥之不去。 最终,夸耀武力、傲慢无双的神明在驱逐所有同族后被真龙击败,念在祂东征西讨、驱逐同族的功绩,老皇帝与古神立约——在荒茫无尽的未来,功过相抵的祂不会受到炎国驱逐,但必然要用永恒的生命完成这份承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自此,神明的过去黯然沦落。 然而,祂被驱逐的同族依旧活着,无论是怀念那段肆无忌惮、视人于无物的过去,还是对如今拘束不堪、四处寥落处境的憎恨,他们都潜伏在最深沉的暗影里,冷冷注视在鲜血中驱逐神明的老皇帝钟爱的土地。 分化权能,撕开碎片,选定代理……荒原上,太多太多的豺狼在等待猎人年老。 就比如现在,这个把自己伪装成一无所知蠢货的小东西。 第十八章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与那些被短短炙烤就不得不负伤修养的战士不同,名为孔明的龙门密探在年发动的数千度高温中毫发无伤,连暗蓝的发丝都没被火焰烤焦卷曲。 但他周围扭曲的空间不会说谎——受限于狭窄的房间,温 度变化的后果仅仅是膨胀室内空气,把粗制滥造、不知修补多少遍的玻璃窗撕碎散射。 除了孔明周身破碎残缺的气浪,连往常惊呼解说的路人都不见踪影! 这龙门怎么回事? 年挠了挠头,对龙门异于大炎的风土人情感到迷惑不解: 正常来讲也该有对突发情况的惊呼吧,再不过也有路人对突发交战的围观,更有甚者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能说会讲头头是道的解说整整齐齐的集合围观。 眼前被烧的受害人毫发无伤不说,连围观群众都没有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白发美人的疑惑没有吸引孔明。 被某个狼崽子一套拜年剑法打得头破血流后,卡兹戴尔丞相痛定思痛,怒而开发奇门遁甲系列法术,现在正是手有利器杀心自起还不用负责后续的好时候!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 然后,他懵了。 猛男落泪.jpg 按照预定的原计划,炸辣椒只是进入神秘人物年眼里的方式。 作为很可能是另一套炎国古典体系内的人物,面对扑朔迷离的龙门局势,你好歹得谨慎一点吧?! 有人明目张胆的闯入视线,但你在这里一没暗子、二没朋友,龙门掌权者也和你不熟,炒个辣椒怎么就和即将陷害你沾到边了? 年的突击打乱了孔明所有的计划: 他本应该一边在下城区各地开团吸引年的视线,联系两人的仅仅是生活中的琐事: 比如年喜欢吃的辣椒是孔明熬的,年喜欢的纹饰图章是孔明在炎国故地搞来的,年喜欢的首饰是孔明提供的…… 最后在合适时机,孔明缓步前往某处酒楼,儒雅长衫、手里有扇、衣着有纹,淡笑着向白衣女子拱手作揖: 来龙门几日,不知贵客可曾宾至如归? 期间逼格满满又神秘十足,还异常符合炎国古老的江湖路数。 再之后是打是和都有方法,在大魔王年吃喝玩乐的时候,勇者孔明已经收集了一个月的水汽——还进行了源石技艺附魔,相当于顶级特攻神装。 就算和,孔明也有一套应对策略: 随便在炎国江湖小说上抄一抄,不就是良好的见面段子? 结果不到第三天,原本准备三十多天后开团的BOSS就从魔王城赶到新手村,拿着属性鉴定全是???的神装堵着新手村就不走了。 更可悲的是,新手村没有无敌保护。 才拿到勇者圣剑+3的孔明:“nmd,wsm。” 完全没道理啊! 你不应该是像那些老狗比一样谨慎小心吗?为什么一听说有人炒辣椒就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孔明百思不得其解。 但……来都来了。 战斗已经开始,结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水系不行,冰系估计也是个废物,温度操作系存疑,但“超人计划”是不会骗人的。 孔明深吸了一口气,被年烤到焦热的空气被吸入肺部的同时就被埋藏在身体内部的特殊结构源石冷却,入肺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温度。 既然超人计划的极限没有测试,那今天我就试试! 飒—— 极限超频的世界真的很慢。 将高密度水汽护住身体降低摩擦的孔明撕开了宽大碍事的风衣,内里紧着紧身衣的肌肤露出鲜明的肌肉线条被水液浸润,在单薄的衬衫下纤毫毕现。 ——不少羽毛都没有郝昭那般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即使身常在强化后的身体肌肉发达、活力四射,他们依旧比不过大橘的天生神力。 孔明被狼打了后痛定思痛,给自己设计了一套液压肌肉,搭配身常在欺负神经反射慢的近战武人。 神速领域内时间接近静止——当时间被拉伸到二千多倍时,死亡的静谧沉默悄然萦绕在缤纷多彩的世界。 一秒过去…… 孔明艰难的在时间领域内跋涉,短短几步路,引起的摩擦就让包裹全身的水汽沸腾蒸发,巨大的热量即使因为紧贴皮肤被迅速吸收,依旧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红点。 但没关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秒过去…… 孔明走到了年的面前,仔细观察着在战斗初始,就阴险的仗着不会烧伤,加热了自身周围三米内空间空气护身的女性。 这么谨慎的吗? 你也要来一个没人能突破我的剑围? 才进入三米球径内,润滑的特质水分就被蒸发的吱吱作响。 孔明感受了下透过粘液渗透过来的温度,磨了磨牙——行事莽到为所欲为的家伙在战斗方面怎么这么谨慎?! 三秒过去…… 真厉害啊。 孔明探出手,惊讶的发现即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尺度内,紧急调配,重新循环生成护住手掌的水分依旧被年周身沸腾的空气生生蒸发殆尽。 手掌伸到她身前数厘米时 ,他的皮肤已经烧灼的吱呀作响,“超人”对热量的吸收开始无法承受焦灼的温度。 四秒过去…… 孔明不以为意,手掌向前,接近了白发美人娇嫩的脸蛋,打算借着她对的神速领域一知半解不战而屈人之兵。 五秒过去…… 手进了,年白皙粉嫩的脸庞摸起来有点热,但没到烫的地步,温润如玉,光滑似锦,美好得像刚出炉的双皮奶,微热,嫩得出奇,又不是能掐的出水的水嫩,弹性十足,叫人垂涎欲滴。 六秒过去…… 差不多可以了。 孔明数着时间,又在年的脸蛋上掐了一把,留下一点痕迹报复她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天可怜见,完全没想到年会莽到自己面前的孔明一边想办法一边藏拙挨揍,他自己都觉得委屈! 要不要给这个女人的腰上填上一点笔画呢? 我自认艺术天赋还算不错的! 自命不凡的第三羽毛在心里恶趣味的想着,试图调配出适应高温的水合溶液。 但……不对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可能?! 孔明睁大了眼睛: 在他松开捏住这只年兽的右手、顺着她美妙的曲线滑到腰际,打算在小腹写一句“孔明到此一游”的时刻,在这个只属于神速者的时间领域里,年的眼睛动了一下。 第十九章 权能 怎么会? 孔明睁大了眼睛,英挺的鼻梁甚至因为大张的眼眶上挑。 独属于神速者的领域被打破了! 不,还没到那种地步。 孔明紧急退开,在年周围缓慢移动,死死盯着她漂亮的眼睛,观察对方瞳孔聚焦的方向。 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不自觉的活动眼球 ——以她一开始就掌握主动权,毫不介意的莽到孔明面前兴师问罪的性格侧面分析,如果能在神速领域内移动,大美人绝不会像蝴蝶标本一样静止在时间,她只会用鲜红的火焰呼唤胜利,把仗着速度超人在她脸上甚至小腹恶作剧的宵小生生捶翻。 但如果她在交战中更靠近部下高温护盾的谨慎侧面呢? 孔明烦躁的咬着大拇指,神速领域内肉体活动被现实牢牢束缚,思维却能挣脱神经电流的极限,肆无忌惮的挣脱牢笼飞翔。 思维型羽毛的弊端显现出来了。 如果是郝昭,发现年的异动,龙门大橘会运足力气在她的要害来上一下,就算不能一举重创也要废掉对手大半机动性。 随后是打是抓都有腾挪转移的空间,就算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也可以报告乔仑进行血未冷侵蚀挽救损失。 如果是马卡龙,那他可有太多手段了。 精神系源石技艺面对多数具有思维能力的存在都有巨大的发挥空间: 近战有忘却波纹、精神摧毁破坏能量构架,突然袭来无法防御的攻击足够让对手动作变形。 砍得孔明头破血流的拜年剑法舞动间能让不自量力近战的懦夫吃尽苦头。 若是敌人有极其坚韧的精神,马卡龙也能拉开距离散射源石丝线,用大量赘余无用的记忆堆积溶解敌方人格。 阴险的神父会不停投递错杂混乱的记忆在敌人脑海,在他的控制下这二者泾渭分明——可当马卡龙不再维持时,比区区数十年繁杂百倍的记忆对人格造成冲击,精神分裂都算是难得的仁慈。 不懂精神能量、不能细微操控源石力场的法狗碰上神父完全是割草。 即使有这方面的人才,得到整个叙拉古血未冷网络支持的马卡龙也不会害怕漫长枯燥的消耗——当对手失去了一如既往地精度时,神父狰狞的牙齿会再一次吮吸鲜血。 然而,主要负责处理各项繁杂事物、兼顾工业农业源石学基建部水利部政治部的孔明却忍不住开始考虑年是否会埋下陷阱: 无他,年的高温实在太克制他,水系的高压水刃会被护住周身的高温隔层蒸发,冰系的攻击打上去直接气化,“超人”在近战过程中试探的结果让拳打年兽的计划直接破产。 贝摩斯……马卡龙…… 孔明想到了这两位在源石技艺方面开发尤其激进的两个人,眼神坚定下来。 一根尖锐的石矛被从混凝土地面抽离、硬化,平举在孔明面前,尖锐锋利的矛尖指向似乎一无所知的年。 果然,在战斗方面我还是差了点,如果是战斗类型的羽毛,这场战斗的结束会非常顺利。 那你会怎么办呢? 是一无所知下被这根长矛戳穿,还是暴露自己能够在神速领域内跟上我速度的能力见招拆招? 嗖—— 长矛被以极大的初速度投射出去。 领域内它慢如蜗牛,然而在现实时间尺度,由金属、 混凝土压缩凝实的土矛发出尖锐的嗡鸣! 空气破布般被撕裂,摩擦引起的热量让矛尖矛身表面浮现鲜红的色彩。 即使是温迪戈,也无法防御如此极速锋利的长矛! 然而,殊无效果。 孔明看的真切,在长矛逼近年身体的同时,似乎是检测到危及生命的攻击强度,一层厚重发红的能量罩从年的身体表面扩散,牢牢护住白发女人。 仓促设计的能量层怎么可能仿佛得住这种速度冲击过来的武器? 孔明不认为一层薄薄的能量薄膜能护她周全。 但自遇到年以来,他的计划、他的预见总是出错,所有胸有成竹、潇洒准确的构想、所有投其所好、暗中施为的计划被通通撕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妄想被现实打得支离破碎。 孔明先生用尽手段、极尽周密的构想筹谋,现实老母亲却一巴掌把他的心血向海潮中的沙堡一样推翻,在欢声笑语里告诉他现实不是计划书,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预见未来屁用没有。 就像现在这样。 伴随破碎的嗡鸣,本应该把年穿成烤串的长矛被破碎的能量层撕的粉碎,孔明自认为致命的攻击毫无建树,白发美人身体内部升起的能量护盾似乎带有某种规则,能够无论大小消除攻击引发的冲击伤害。 这不正常啊?! 雷桑重建的温迪戈军团面对这种规模的攻击都要串成葫芦,如果不使用非温迪戈体系的极限超频,他们面对极速者的投射无力的像手无寸铁面对全副武装特种战士的三岁小孩。 然而年就是做到了,当前身体状况明明赶不上古老种的异兽用一层简简单单的能量护罩废掉了本该有所建树的投射。 那这些呢? 孔明皱着眉头继续抽取长矛。大量的石质矛尖一根根从混凝土中塑性硬化,原本平整干净的房间地面迅速变得坑坑洼洼——房东来了得尖叫土拨鼠的那种程度。 接招吧,半径十米的石之海长矛投射! 密密麻麻的长矛飞速向年射去,如果有人能在正常时间尺度内观察,这些长矛引发的尖锐嘶鸣会轻易撕裂旁观者的耳膜。 但是,没用。 似乎发现了孔明攻击方式的棘手,年不再托大,层层叠叠的能量防守在她的身体里催发开来,鱼鳞一样折叠共振,死死护住似乎无法行动的女主人。 ……她到底能不能动? 孔明不得而知,但利用神经反射占据优势的把戏已经足够叫这位女士知难而退,孔明也不打算把事情做绝: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种古典修仙特有作战方式想来乔仑们是敬谢不敏的。 最终,孔明再次走到原来的位置,摆出最初的姿势,在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甚至还特意矫正了原本的表情,才解除一轮长矛散射后凌乱不堪的时间领域。 对了,说好的留印记也不能忘了! 第二十章 盛大的战斗 年心里一沉。 在征讨初期百试不爽的炽烈火焰果然对眼前回到大炎试探的化身全然失效。 连当年征讨初期立功无数,面对致命危机才能涌如浪潮的能量护盾都碎成花瓣四处飞舞。 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才多少年,曾经被古神与真龙肆意驱逐,像狗一样撵来撵去的丧家之犬连化身都能与当年追得祂们屁滚尿流的我们对敌了吗?! 年的呼吸少有的开始急促,上一轮回轻而易举的胜利与如今不过化身就能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惨状交相呼应,如沼泽中恶臭的淤泥一般嘲讽年在这些年失去的警惕: 败者一方忍受着无法忘记的耻辱、不得不远走八方躲避敌人的恼怒、不敌生命短暂若沧海蜉蝣的小蚂蚁的挫败,在同族背叛的愤怒中咬牙切齿,潜伏鳞爪磨牙吮血。 年和她的一家人在神明的世界观里利用权能,等待即将到来的聚合、失去、愤怒,乃至一场盛大的葬礼,失败者与下场同样不堪的胜利者在炎国古都喋血,神明间持续千年的羞辱和傲慢最终落下帷幕。 败者却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失败、弱小、潜伏、痛苦……即使古神化身们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由劳心劳力,他们依旧比失败者们活得更好。 你说你不得自由,那你可知道我们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断脊之犬逃离炎国四处流浪的日子有多么耻辱? 你说你花费时间掌握本无必要的铸造、冶炼、丹青……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你知不知道你掌握的这些东西在炎国人的支持下延伸出了多少无所不能的权能?而我们这些不被认可的怪物们在外流浪又失去了多少? 你说…… 年只是想一想,就对眼前人的风淡云轻感到不寒而栗: 要多少年的苦痛隐忍,才会把怒火和嘲讽隐藏在风淡云轻的笑容里? 要经历多少曲折磨损,才会把力量借给原本予取予求的凡人? 又有忍受何等的折磨虚无,才会生生把自己从永恒不死的神明屈膝到炎国人类的地步? 忍受时间一步步的煎熬,只是为了向大炎复仇。 ——孔明自己或许不知道,但在许久许久前,内气的进阶,真气在大炎并不是神话传说的故事。 在神明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年代,名为“仑乔”的泰坦正是用这样的力量重创了真龙与古神。 即使如今古神分化沉睡,作为触角的年对拿残暴无情焚天煮海的真气依旧记忆犹新。 这是超出预想的疼痛带给古神的应激反应,是傲慢到目中无人的怪胎被另一个怪胎骑在身上打脸的羞辱和不甘,是没有真龙领兵助力根本无法击败“仑乔”的耻辱和痛苦。 时至今日,继承泰坦力量“真气种子”——“内气”的化身们出现了。 他们就像当年的仑乔那样可怕,隐藏在人群中冷眼旁观,静静潜伏,积攒力量。 就如同冰山从生长到倾塌的过程,积蓄、容忍,最终掀起将一切毁灭的狂澜。 而现在,他们在年面前显露踪迹,满满嘲讽的炒制当年她不敢吃的辣椒,还信誓旦旦的介绍说这是炎国古椒,是千辛万苦弄来的老品种?! 哪有这么嘲讽人的! 脸颊火辣辣疼的年不再收敛热度,爆裂的温度从她的领域内极具升高,焦灼的炙烤让下城区质量颇高的水泥干裂破碎。 至于孔明买来放在一楼租间掩人耳目的家具? 光是石矛掀起的风压和高温就足够它们碎成翩翩蝴蝶,在铸造之神不加掩饰的炽烈权能下,材质普通的家具尽数化为灰白色的堆积。 温差变化掀起的风压下,连灰烬都没有存在的余地,年周围不断扩大的高温领域如同死亡一般扩散,叫世间生灵再次见识古老存在拥有的伟力。 厉害啊…… 孔明却仍旧游刃有余: 血小姐爆炸引发的高温比这更残暴、更无情,年还是心有顾忌,即使对孔明杀心已起不再留手,终究没有激进辉煌、不计代价,从而舍弃一切控制敌我皆亡的血小姐温度潮汐来的惊天动地。 如果引爆正在研发中的第四版血小姐,瞬间的爆炸能让孔明连防护的机会都没有就破碎成渣,年的神经反射水平限制了她升温的速度。 即使解除极限超频,孔明对于时间的感知依旧快于游戏人间、对生死搏斗仅限于十数年一次兄弟切磋的年。 当然,这属于五十步笑百步: 卡兹戴尔丞相也仅仅是把意识带入到久经考验的作战实景里,真和那些身经百战的武道狂人对敌,眼高手低、思虑过重的坏毛病能让孔明吃大亏。 但是……足够了。 孔明打了个响指,启动三天前就开始准备的水汽散温——聚集一月以上的散温上限是年能制造数万度的高温,对如今缓慢升温、堪堪接近万度的温差,三日的成果足够坚持到这场战斗完结了。 咳——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过程中说出了本体的第一句话: “阁下掀起的温度看来没那么厉害,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坐下来再谈谈?” 孔明指了指年的小腹,“天来秋凉,常服单薄至此总是不好的,穿上风衣再聊一会儿?” 他看得出年对宽松风衣颇为喜爱,明明和它燃点接近的家具都被高温烧成残灰,风衣却被它的主人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对一场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敌人、错误的战斗不感兴趣的孔明最终还是没话找话开始了新的切入点,但年可不这么想: “还有什么好说的?!泰坦的后裔如今也失去了勇气吗?!当年不是狂笑着叫我们这些歪瓜裂枣、愚钝不堪的蠢物等你归来吗?!” “呸!” 年啐了一口,哪怕面对天灾都能笑着舔嘴唇的脸上满是狞恶的鄙夷: “多说无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会让你这狗东西进炎国一步!受死!” 白发炎女怒极反笑,仑乔曾经移山填海、拳碎虚空的伟力历历在目,即使在傲慢之物征战四方的岁月,真气搭配泰坦的可怖甚至铭刻进万世不朽的权能中。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被真龙驱逐的怪胎异类开始展开复仇了! 被真龙驱使的权能化身也终于要拉开一场永无止境战争的序幕了! “我乃天生贵胄,时代神明,天命在我权能护身,但凡这世间有火焰燃烧金属死亡,吾之存在吾之生命吾之强大皆永生不朽。” “继承远古泰坦仑乔之力之血者,报上名来!” 冰冷的火之女神抵御了孔明的杀手锏,不带一丝感情的向眼前近乎将她伤到回归传说重新孕育的炎国白手套。 “后晋末学,诸葛孔明,请赐教!” 对年 大声叱咤的“仑乔”、“炎国泰坦”、“复仇者”百思不得其解的孔明自战斗以来悠然的神色第一次严肃下来,以同样冰冷的目光回视已经达到万度高温的年。 【明石!明石!!你跑哪去了?!!别捞了!!!点子扎手!!!快把大鸡爪子借我!!!!!!!急用!!!!!】 第二十一章 许可 冰冷的租屋内“温暖如春”,炙烈的温度摧毁了室内陈设后烤干了劣质墙皮。 孔明重刷的粉漆卷曲、扭结,惨淡的化作烈风中微不足道的蝴蝶,翩翩洒落在纷纷扬扬的灰烬里等待死亡。 二百五十六倍速。 这是对所有羽毛来讲都非常适宜的战斗加速。 超过这一阈值后,只有郝昭、琴酒这样的战斗类型才能凭借极强的身体素质与“超人”计划基于肉身提供的生物力场继续作战。 其余存在即使贝摩斯也要在体表生成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算力的法术甲胄,防止酷烈的摩擦撕碎羽毛们坚韧的皮肤。 但只要没有超过阈值,二百五十六倍速的世界里他们是天生的猎食者。 年的升温速度很快,短短两秒内,被孔明认为是珍贵之物的风衣也被从她身体内部扬起的高温烤焦。 纯白的织物没有像当初推荐给年这套风衣的店员信誓旦旦的介绍那样,顶住法术到来的极致高温。 但这很正常。 年对自己说,到最后,能陪着她的也只有其余十一个神明,凡人短暂的寿命就如同这件风衣一样,时间的考验掠过,一切成灰。 暗淡发蓝的红火环绕在年身边,发现眼前的对手足够强大后她已经不再吊儿郎当、用对待普通泰拉人物的技术对待孔明,逐渐激活权能的炎之女神周身已经因为高傲的威严卷起金色光圈。 这是神明象征、权力之环,脑后生光的女神在短短数秒内掀起的高温已经让孔明在空气中凝结出的水分完全变成高温水蒸气。 对常人来讲危险远超沸水的高温蒸汽毫无建树,甚至因为过于松散的结构叫操控者忍不住咋舌——他还没到分子级别的细微操控,如果温度再次升高,控制水蒸气造成伤害还不如撸起袖子上去刷一套王八拳。 孔明在缓慢的世界里看着年。 鲜红的火焰被他的源石技艺牢牢束缚成直径三米以内的球形,大量的水汽顺着特意制成的源石丝线缠绕纠结,将巨量热量导给对一位神明的到来一无所知的龙门。 正在办公的郝昭在文件上写写画画的笔锋突然停止,止不住地皱起了眉: 他知道孔明在与年缠斗,也知道借着极限超频足够他们在黑蓑发现前结束一切,但年对火焰的掌握依旧超出了他的预料。 作战时期速度奇快无比的孔明能嘲笑年手下留情不敢急速升温,位于正常时间幅度的郝昭却能感受到在短短十秒内下城区的温度已经上升了一度! 龙门有多大? 起步数万平方公里的移动城市,作为龙门重要组成部分的下城区呢? 如此巨大的面积、特殊处理能快速导热的水分降温下,居然会因为一个超凡个体短暂时间内的加速上升一度? 这人体内的能量究竟得浩如烟海到什么地步? 如果没有提前三天早早布置的水汽范围,光是她掀起的极热风暴就能摧毁一切抵抗意志,无关个人,只是因为这如同天灾的人祸覆巢而下,单纯的肉体无法对抗。 【允许动用系统仑的最后遗产,速战速决。】 已经附身到郝昭身上的乔仑比大橘更早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还没等明石因为捞取时空垃圾的延迟回复,乔老板就已经越过她启用了这只原本只有捞垃圾功能的巨型手臂。 而孔明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温度和火焰被限制在狭窄的范围内不能让年有多少意外: 当年的仑乔只是在周身围绕一层真气护罩,年、夕、岁……曾经的前身就一无所获。 即使征战同族、自认天下无敌的古神重新回归完整,掀起烈焰、粉碎空间、精神破碎、梦幻入侵都毫无效果,仑乔如一座耸立破天的高山,巨大的身躯在无穷无尽真气的护卫下毫发无损。 他甚至哈哈一笑,将一点真气离体卷动,不过一卷一收就把古神权能中威力无穷的造物还原虚无,一口吞下。 ——举重若轻、根本没把对手当一回事。 无视比仇恨、比咒骂更能让傲慢之辈痛苦。 而拼尽全力与其征战,所有手段都不起作用,被生生打得跪地七次、吐血三次、权能震荡二十八次、失去人形三十九次的经历就不只是痛苦,应该算仇恨了。 所以年对孔明控制火焰高温的手段不以为意: 这样的手段在仑乔手里不知道用过多少遍了,肌肉虬结的泰坦用起真气细腻到让人咂舌,权能掀起的天灾人祸对他就像是小孩子玩水砸出的 火星水球,挥挥手就能消泯殆尽。 甚至连孔明奇思妙想分化火焰的行为都算不上精妙——仑乔不用这些圈圈绕绕都能把古神打得支离破碎、狼狈不堪,孔明却要用分化传导的法子,传人和本人的差距肉眼可见。 真气也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么…… 年不敢放松,在她面前为了遮掩身份使用真气的最初也是最弱的形态“内气”,如果到了炎国,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孔明恢复真气修为后能做的事太多太多! 她必须斩断这根古老复仇者伸进炎国的触角! 过于狭窄的球形把年原本能号令空气聚集化作火焰升腾的权能牢牢限制在了三米内,没了大量物质提供,能量引燃和后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连汹涌的火焰都因为连绵不绝的水汽四散游走,不复狂暴凶猛的本相。 出离愤怒的年已经不想等待,回忆起征战岁月的异兽不再掩饰从蛮荒时代冲杀过来的残暴血性,她微微躬身,翘臀拧腿,大量火焰被凝聚、控制,化作一层层火焰护甲围绕在主人周围。 一根根、一条条金色细线血管般渗透出年白皙细嫩的皮肤,莹润有肉的小臂、骨架均匀的锁骨、细腻柔软的小腹、修长弹滑的美腿…… 所有露出的皮肤都有金色细线蔓延辐射,美艳的女神伴随野性的诱惑,奇异的美感随着她肌肉的活动波延起伏,连成一片的花纹随呼吸搏动,鲜活的力量在吮吸空气,破土重生。 她要冲上来解决我了。 孔明如此确信。 他对年一无所知、奈何不得,但年面对他一样束手束脚: 没人知道泰坦仑乔是如何练就一身水火不侵、万物不伤的真气的,但这东西泛用之广、运用之奇作为实地体验者化身的年心知肚明。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高温、金属衰亡、火焰爆发都未必能伤到这回来试探复仇的代理人,如果他发现炎国不堪大用,把这消息告诉被围攻后行踪不定、生死不明的仑乔,泰坦的愤怒与复仇如今的大炎已经承受不起。 何况这人一身龙味,血脉之精纯远超魏彦吾之流,哪怕把角削尖、把尾斩去甚至生生拔掉暴露身份的鳞片,只要显露气息,混进大炎搞破坏能让年周身一冷。 何尝不小心翼翼、引以为心腹大患? 第二十二章 启动 我得小心这人…… 两个在战斗中思维百转千折的非主流战士心中想法出奇一致。 孔明惧怕年另一个体系威力无穷、源源不断的能量奔流,年忌惮孔明明显继承自泰坦仑乔的内气修为和站在他背后磨刀霍霍的远古巨人。 一个困于未知、一个殚于经验——欲要压倒世界重开时代的新生儿和被不思进取坐吃老本而被时代抛弃的古老存在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遭遇下针锋相对。 蠕虫之灾和旧日支配者间无休无止的试探和侵吞宛若这片土地悲欢离合、时代更迭的缩影,小小的龙门租屋里,蛮荒时期傲慢无双的天生神圣之化身与野心勃勃侵吞亚人时代的恶念蠕虫杀意沸腾的互相凝视。 这一刻,年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千百年来第一次如密集、紧促的呼唤让权能前所未有的活跃,孔明的降温领域已经被她身上愈发庞大的能量充斥,岌岌可危的降温导线正在失去威力。 她知道,现在该孔明着急了。 但是这同样也是她的危机时刻: 如果孔明控制不住爆裂的温度与火焰,叫龙门毁于一场由神明降下的大火,或许他潜伏大炎搅风搅雨多方试探的计划毁了,被当年约束死死束缚、无法脱离职责的年也注定会被惊怒交加的大炎问责。 用她布丁一样莹润的脚趾思考都能知道,古老泰坦的反击与大炎本地队友的不信任双管齐下后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保不准会像当年的泰坦那样,空有一身超凡脱俗的真气和武力,却举目无亲、天下皆敌,碰到的所有炎国人类都想要祂的命。 只是从真正无敌于蛮荒的泰坦变成现在弱小、可怜、但能吃辣的年而已。 泰坦仑乔当年能满不在意击败衔尾追杀、不死不休的古神,在万军冲锋中杀进炎国都城重创真龙和一干奇人异事,一人拖延猎神战争二十年,年却做不到在他的传人和大炎双方面的逼迫下险死还生! 何况,如果仑乔恢复当初天地不容、掀开大地、撕碎空间的神力,不用那些丧家之犬集合就能单刷如今的炎国。 新皇确实厉害,可当年雄姿英发、傲视天下的老皇帝接上神明中呆鹅级的古神一起上都被捶得头破血流,熔炼十二位碎片的古老神明又怎么可能敌得过磨牙吮血、舔舐伤口的泰坦? 如果不在这里击败孔明,被逐个击破就是年这一家子的命运! 疯了的那几个暂且不提——他们遇上孔明都未必能胜,最后杀也未尝不可。 其他的人碰到眼前及其擅长隐瞒气息、伪装成炎国之物的术法天才只会被蒙蔽、被欺骗,最终被诛杀。 真气这一能量本身就代表着古神权能的无力和被反复击败凌辱的羞辱。 特别是她的那个蠢妹妹,现在一觉不睡,濒临极限的夕,如果被孔明逮住,她真能能防得住泰坦仑乔传人的突袭? 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从死的不明不白变成死的壮烈从容罢了! 年想过很多未来的终局,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激烈。 所以,要在这里立刻把他她击溃! 孔明笼罩在年三米外的导温球此时成了夺人性命的利器,原本是为了将一切烧干烤焦的烈焰限制在狭窄空间的水汽被莫名吸引到年身边的空气裹挟点燃,无法理解的转变为高温燃烧的红色液体。 她果然神秘莫测! 孔明终于不再犹豫: 年毫无疑问已经涉及到物质转化领域,在没有深入到原子乃至夸克领域的泰拉时代,仅凭个人权能做到侵犯物质领域的奇伟壮举! 但她又没有那么可怕: 如果真的做到造物主级别,随手捏造一种高能粒子流就足够孔明死个千八百回了! 而眼前的异兽似乎也只能通过火焰和高温在某种莫名力量的影响下进行远超她个人能级的奇异手段。 权能吗…… 第一次,孔明对超过血未冷以外的体系产生了羡慕: 看看乔仑们吧,连弄到足够规模的显微镜都要苦哈哈的在各国撺掇,累死累活的建立工业水平足够的现代科技,甚至还要在因为源石辐射而多了一种不定量外因参数的物理研究中硬着头皮啃那一本本生疏到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物理学大部头。 就更别说在探究物理过程、化学现象、生物进化的过程中对数学的极致要求了: 乔仑前世一个高数都学的坑坑巴巴的普通大学生到了现代居然要苦心孤诣回忆那些死都不愿意回想的各类参数,甚至要去反向推导那些辛苦记下的公式! 学习是痛苦的,漫无目的、不知成果的探索更是痛苦的,乔某人却得强忍着由内而外的恶心和欲哭无泪为自己突破限制,强制学习那些一看就头大的计算方式…… 他们那么痛苦、那么绝望,要辛苦研究大量数据、计算诸多影响因素和起伏不定的源石辐射对实验结果的参数影响才能稍稍看到一点端倪的能力,年不假思索的就利用权能使用出来了! 年觉得孔明年纪轻轻就能使用咒法与她平分秋色,分外不甘,孔明又哪里不嫉妒她得天独厚的天赋权能? 说起来时头头是道,可当真正面对堆积如山的实验数据和繁杂到数百步的运算时,热血沸腾的雄心壮志顷刻冰凉如水。 更让乔仑痛苦的是,即使他付出了如此之多的代价,做自己非常不喜欢的理论探究、数据处理、实验记录,得出的成果成效甚至还没有用源石夯大力来得快: 到最后击倒年的不是因为材料原因根本无法应对极度高温的水系源石技艺,而是系统仑的外挂。 眉如远山、目若朗星的男子身后,一只狰狞干瘪的巨爪浮现。 年被孔明围困的第一时间充斥房间的源石水液明明应该被年点燃蒸发甚至作为炎之女神的武器先一步降临在她的敌人身上,可在巨爪浮现的一刹那,所有火舌消失无踪,只有孔明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表情注视正在即使256倍速内都称得上是慢跑速度接近自己的年。 【武装启动】 【目标选择】 【对象:火焰、铸造、燃烧、点燃、熔炉类型权能】 【满足概念条件】 【能力发动】 第二十三章 萨日朗!萨日朗!!! 那是什么? 年不停地问自己。 浮现在孔明背后的巨手可怖非常,正常人类看到那浓如黑雾、不定性的凝聚成一只似是而非右爪的古怪东西都会恐惧。 因为它不对劲、不对称、不合理、不正常、不熟悉、不是正常之物。 头脑里所有观念都在告诉年,那不是正常之物。 泰拉上不该存在这种东西! 那层雾气的每一处腾挪都好似嘲笑世间之物的脆弱无趣,与年合二为一的权能发疯了一样过载,极大的恐惧与暴怒击中了她: 这东西不对劲! 黑雾中的孔明变了一个模样。 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还是一套因为突兀交手凌乱狼狈的衣服,可在巨手出现、恶意浮现的同一时刻,优雅温和的男人眼神冰冷得叫年心里狠狠颤了颤。 不对,这人不对!他绝不是什么炎国密探! 那只手绝不会是老疯子的手笔,那是正常泰拉人宁死也要 消灭的恶毒之物,是不该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噩梦之影! 年后知后觉的发现此行最大的失算,也明白一个和炎国关系扑朔迷离、潜伏在龙门的势力因为她百无聊赖找乐子与烦不胜烦欲杀人的天性被惊动、刺伤,此刻磨刀霍霍杀气腾腾打算解决这个不明不白打扰他们存在的无礼者。 既然如此,手底下见真章吧! 炎之女神杏目中凶光一闪,神力再催! 烈焰领域再添薪柴,温度爆燃上涨! “怎么这么热?” 连公寓周围五百米范围内的普通龙门人都发现不对。很多行色匆匆赶往各个方向的下城区居民掀起因秋高气爽添置的毛衣,纳闷的抖着布料发汗,体质较虚的感染者甚至不明不白的出了虚汗。 ——年掀起的温度终于突破了四位数,进入孔明在激烈交战中力有未逮的极限高温领域了。 但是,足够了。 明明和她距离那么远,利用极限超频甚至能完成彬彬有礼关门离开的细节小动作,孔明的衣服却因为年的靠拢烧焦,部分布料突然自燃: 上升速度太快,“超人”来不及吸收能量强化自身了。 可是,确实时候到了。 【异时空能量捕捉测试完成,能量参数校正完成。】 【目标封锁完成,权限适应性进化完成。】 【‘神圣之右’……检测到持有人文明谱系,符合东方文明体系,自我伪装、自我设限接触,‘人定胜天’效果发动!】 砰—— 火焰绝迹,高温消失。 笼罩在女神身边,随着温度变化缓缓变色的火焰消失无踪,它们就像女神呼唤时无来由的出现一样莫名其妙消失,点燃的命令被置若罔闻,维护在年肉体表面活性化的金色血线像尘埃一般随着恢复正常的空气流动飘离,尘埃一般四散而去。 “唔……” 年发出一声闷哼——能量消失殆尽,巨大的惯性却依旧存在,极速运动的肉体在失去权能的庇护后成了脆弱的血肉造物。 空气被激烈摩擦出闪耀的火花,白发红眼、言姿丰润的女孩失去保护的肌肤烧灼的焦黑一片,护住胸脯的火红抹胸、手臂上花纹奇特的花臂、黑色的短袜乃至和风衣同色的短裤都失去了能量罩层的保护,被火花燃烧殆尽。 但这不会是什么香艳的场景: 失去能量后,即使256倍的世界里,孔明也只能看到瓷白美艳的皮肤因失去那鲜红热量的保护焦黑、褪色,到最后化作弥散经典烤肉焦糊味的烂肉。 在失去能力的下一秒,美艳多姿的女郎就因为熟悉的战斗烈度毁了容,绝美的容颜失去力量的保护后像花瓶一样无声碎裂。 “唔——” 疼痛是比这场惨烈的碳化更慢的来访者,周身极度的炙热和疼痛撕扯血肉的贪婪叫年从头脑发热、杀意腾腾的冲锋状态退出下来,她立刻发现身体的不对劲: 脆弱、娇嫩、弱小、伤痕累累…… 她像那些小人一样了! 是他搞的鬼! 孔明身后缓缓消失的巨手肯定了年的推断,前者松了一口气的模糊表情佐证了失去全部权能、连训练有素的纯血温迪戈都不如的大炎神明心中的第一判断。 年心中冰冷一片,但咬牙切齿的杀意更加炙烈: 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拿回权能,就算杀了他拿不回能力,也比被擒捉后蹂躏羞辱来得强! 想到这里,看似心性阔达、满不在乎的神明刚烈无比的本性被唤醒,她强忍着碳化皮肤因为剧烈动作如古老壁画剥落的惨像,借着能力还在前的惯性奋力恢出一拳。 失去能力后已经无法召唤被藏在火焰中的武器,年手里已经无法拿到兵器,受损严重的身体也不支持持续作战,只能赌一次,赌他发挥能力后志得意满,赌他反应不过来鱼死网破! 但年失望了。 孔明比她想的快得多,在年兽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把不复美艳、全是烧焦烂皮的眼眶都瞪得撕开的怒目一击前,血统在龙族历史里都出类拔萃、能排到前三的男人优雅的转了转身,让过强弩之末最后的希望。 但是…… 哼! 小年轻,你中计了! 这就是年我的逃跑套路哒! 炎之女神没有停下,她不计代价冲过孔明极速运动留下的残影,一拳打在劣质的水泥墙上: 只要打碎了这层墙壁,我就能跑到有人烟的地方,这混蛋隐藏在龙门定有所图,必然会隐藏自己,只要我跑到外面大喊大闹,就有可能逃脱性命! 轰隆一声巨响里夹杂着清脆的骨折声。 年的计划成功了,高速移动带来的强大惯性确实帮助她打碎了原本只用一团火焰就能熔毁的墙壁,眼前就是一扇直通阳台的玻璃门,只要冲出去,事情大有可为! 但 是,年忽视了一个最直接的物理问题: 随着墙壁的粉碎,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动量问题最简单的速度拖延能量转化已经决定了她无法逃离的绝望事实。 只要到达[那个地方],只要达到[那个地方],我[年]就一定能…… 年因为皮肤脱落而露出血淋淋血肉的腰肢上传来拖拽的力道,孔明随手施展的水系源石技艺开始发挥作用。 她逃不掉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被绝望包围的、不复美艳的丑姑娘没有绝望,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事已至此,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萨日朗!!!!!萨日朗!!!!!!!!” 为了活下去,屈辱的年兽不得不用了以往最不屑的手段,张开嘶哑难听的嗓子,不要命一样的大喊求助: 阳台是封闭的,她只能赌龙门下城区的房间质量不能阻碍求救了。 第二十四章 风波 龙门近卫局下城区分局的布局非常前卫。 与早早建好、象征魏公对龙门秩序维护权威的总局不同,下城区分局是局长郝昭在下城区站稳脚跟后新建的警局,很多新潮前卫的室内设计、环境装修都可以安排上,自然比到现在整修意见书还没通过的总局好一些。 就比如说采光和训练。 总局周围有魏公早早安排的训练场,一方面接受社会人员付款练习——比如最近在龙门开张的物流公司企鹅物流,老板大帝和魏公鼠王都算是熟悉,当年龙门建立时也出过力,所以能以低廉的价格在设备不错的训练场合近卫局干员一起训练。 另一方面则是以接近免费的价格吸收近卫局人士,无论是预备役警官还是龙门自己的警官学校的学生,都能来这边用一碗汤面的价格练习一两个小时。 但下城区是不一样的,黑帮比起建立新秩序更喜欢安分守己等待剥削的下城区贱民,而为数不少的感染者消费潜力之低在下城区卖过早点的郝昭一清二楚。 何况在一处收税都难,完全是培养廉价劳动力的城区,找一间更新快、装备多的训练场简直天方夜谭。 从剿灭黑帮手中拿到钱的郝局长分文不取,叫着施工队在下城区中心圈了好大一处地,领了魏公批下来的单子就开始建立下城区分局。 训练场、员工宿舍、食堂、设备管理室、城市管理部门、下城区消防中心…… 郝局长凭他一个人的铁拳与铁拳下黑帮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奉献,硬生生在下城区中心建立了龙门上城区前哨站。 现在即使最无知的感染者也知道想方设法住进靠近下城区分局的房间有多少好处,不知多少原本对进入下城区的警卫不屑一顾的老油条点头哈腰的摆出谄媚脸色,试图借点人情在警局附近租房…… 郝昭在下城区威名赫赫,这个原本弱肉强食、淤泥遍布的城区也在一点点适应一位强人带来的绝佳秩序。 不少在上城区厮混的商贩也开始在郝昭特意划定的上下城区交界处摆摊叫卖,用更近的距离和更低的租地成本获取更多利润。 对来到下城区的警员们来说,下城区近卫局分局局长郝昭是一个传奇。 他们每日在郝昭特意请来的建筑工程师反复设计修改的办公楼内办公,在郝昭从黑帮手里抢钱建设的食堂内吃饭,在郝昭用划定交界租金买卖的食材里挑选家常菜…… 哪怕是过来交流的上城区老干员,也能发现下城区近卫局中比上城区也要方便不少的生活条件。 郝昭仿佛每件事都有目的,又好像每一件事都不顾自己,上城区廉洁署中因过于严苛被排挤到下城区的搜查干员对郝局长最为佩服。 他们的署长曾经因为举报多位上司在魏公面前失了脸色,被发配到下城区过苦日子,可到了下城区,这位灰心丧气的菲林警官才发现,下城区才是他真正想呆的好地方。 这里没有遮遮掩掩、不知去向的装备修理费,每一笔都要在账目上明明白白;这里没有你收钱我办事,你有难我鼓掌的条条道道,最高领导郝昭对光芒万丈下黑恶淤泞的现状毫无兴趣,对检查各项廉政指标的署长也没有任何不满。 菲林人初到下城区分局时从臭着脸到面对郝昭就忍不住笑不过三个星期,到最后这位自视甚高、和总局大红人陈督查一样去过维多利亚求学的菲林拉着以前看不起的乡下人郝昭在上下城区商城喝的酩酊大醉,对大橘佩服得五体投地。 郝昭局长是个完美的上司、完美的警官、完美的执行者。 分局的每一个干员都有这种共识。 即使郝昭震慑了整个下城区后修身养性,不再锋芒毕露,让一些黑帮仍旧能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苟延残喘,干员们依旧敬爱郝昭局长: 不是每一个上级领导都能记住所有干员的名字,不是每一个近卫局督查都能做到关注所 有下属的: 节假日休假,有问题宁可自己上也不会打扰欢度假期的警员;生日、家人生日都有一些物美价廉的小礼物被送到警员手里;五险一金交的比警员们自己还勤;在上城区医院提前捐款,到他们那里治疗的分局干员享受多项减免…… 郝昭自己身无分文,领着上城区发给他的死工资,却把无论黑的白的能来的不能来的前全贴给分局,连干员装备破旧他都愿意专门去设备处理室查问题,在任局长期间和廉政署联系紧密到署长都匪夷所思。 很多发配到下城区的上城区老干员到这边都不想走: 牺牲了、受伤了不要紧,郝昭为你们买过集体保险,也在医院交过款子,能治;有疾病、家里有困难也不要紧,郝昭局长能拉下面子在上城区、在下城区反应,一起想办法;执法遇到大问题也不要紧,郝昭的威名足够解决百分之九十不能解决的大问题。 这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是他们的亲爹。 周星和达华警官在这里的感触最深: 不到一年前被他们引晋的大猫成了声名卓著的人物,不贪污不耍权,自己领着死工资也要把下城区搞好,甚至连动心思去总局挪窝的想法都没有,可也不是在下城区作威作福: 仗着职权灰色交易? 廉政署干员能拿着不应该给普通近卫局干员看的资金表告诉你郝局长有多清廉。 和黑帮纠缠不清? 如果连着打了数不清大佬的场子也算是纠缠不清,那郝昭确实当之无愧。 做灰色地带保护伞收保护费? 郝昭连自己兄弟孔明都敢下手痛殴,处处阻碍对方发展,就别说非亲非故的下城区黑帮了。 …… 他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又好像什么都很在乎。 得过且过、差不多就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潜规则好像从未存在,下城区近卫局干净的像是魏公梦想里要建立的美好城市一样。 即使黑蓑检查郝昭背景身份、个人问题时都只能说一句这人如此古怪,应该是有问题……吧? 唯一有些问题的是,已经贵为下城区分局局长的郝昭有些神经过敏,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带着干员们查一下,哪怕这只是个小问题。 但想来是没有干员反对的: 查不到最好,即使查到了,郝昭也从来不曾吞功,无欲无求的下城区分局局长送别了一个个在下城区分局敢打敢拼的年轻人升迁,自己无怨无悔的镇守在一处不该出现在泰拉的乐园上。 奇怪的是,每天最常见的事情是早晚练拳、午后练功的郝局长今天从能看到下城区以东景象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点了不少干员出任务: “张sir,周sir,曹sir,今天温度有点不太对劲,咱们几个去查一查。” 温度不对劲? 干员们有点无法理解,但分外相信郝局长的周星星、曹达华、张离二话不说的走出队伍穿上装备跟了上去——出任务必须带装备保护自己,郝昭对下城区干员必备要求之一。 第二十五章 怀疑 下城区阴沉的街道与上城区维护及时的整洁大道截然不同,在这里居住的感染者、贫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自行打扫,也没钱和税收雇龙门清洁公司打扫。 灰尘在各处看不见的看得见的位置积压成堆,果皮、包装纸、小颗石块、穿不了的肮脏布料,甚至一些恶毒的源石粗矿……层出不穷。 能毁掉接触者人生的物件在这里到处都是,矿石病患者很难感染其他类型疾病——对卫生也就不那么重视,贫民已经惨到这种境界了,自然不在乎将来要遭受什么。 一只崭新的战术靴踩在某团黏糊糊的垃圾上,靴子上被战术长裤勒住、显出不小肌肉的小腿后知后觉气急败坏的踢了一脚,又狠狠在灰尘少的大道上恶狠狠的碾磨擦拭。 周星星晦气的看着那天不知道是吐出来的晚餐还是生活垃圾的混合物,被面罩牢牢遮住的脸扭曲了起来: 这是他用这次下城区交流行动收到的补贴特意买的新靴子,却被这团随处可见的脏污物变了价! “行啦,”和他一起到下城区交流的达叔走上来拍拍肩膀: “郝昭不是说了,下城区都这样,今年发的钱都花在分局上,下一年才能和一帮痞子谈整修。” 郝昭对两位推荐他到下城区的警官非常坦诚,一些不能被知道的掣肘与下城区不得不遵守的潜规则在他们两个来交流的第一天就在酒会上说个干净,两位在上城区的老油条自然对下城区的问题头头是道。 但这不能让周星星的性情好点,但他转头扫视了达叔一眼就开始嘎嘎笑: “确实,我心情好多了。” “?” 达叔不明所以——直到他一低头,发现周星星踢了一脚的混合物正黏在一样新买的战术靴上。 “ 臭小子!你就不能说一下!坑爷仔!” 达叔气得在周星星的脑袋上来了两三拳,打得战术头盔梆梆作响。 “可惜了,这条道还算可以,黑帮不管,感染者经常路过,卫生条件比更偏的地带好的多。” 两位警官嬉笑怒骂的日常并没有打扰郝昭,他现在正和那位张姓警官不紧不慢的缀在星sir、达sir后面,对近卫局周边地貌指指点点。 “港口那边最好,卖鱼的、接车的、物资交换的,不同移动城市之间交易港口是门面,就算魏公不提,上城区的清洁公司也知道把龙门的脸好好收拾收拾。” “下城区其他位置就不行啦,近卫局周边因为这几个月咱们的奋战变好,其他位置我都不想说。” 郝昭指了指周星星和达华脚边的那团不明混合物,在两人争执的时候,这团肮脏的粘稠物在他们新买的脚边粘来粘去,生生让崭新的战术靴成了破落户: “有人自觉清理的位置都有这些问题,其他位置只会更惨,”他冲着两位警官所在的位置轰了一圈,把那团混合物用拳风拍走,又向发现靴子上的不明物体后明显消沉起来的两位警官挥挥手,示意继续巡查。 “再远些,地上甚至有粪便、血、皮肤这种东西,黑帮仇杀、党派竞争在我们不管的时间位置非常激烈。” 沉默寡言的张警官点头,看向周围防止有人埋伏:“那您现在是要去?” 郝昭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在宽厚的头盔内部回荡:“出问题时第一步要知道更多信息,我个人建议找几个线人,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知道的多。” “对于下城区,线人很难找,上城区的警官会失去非常多的选择,直到她们理解下城区寻找线人的最佳方式。” 郝昭举起手臂,指向此行目的地——一座三层公寓楼,平平无奇,连装修材料都与其他相似建筑毫无区别,无论从哪里看,这都是不属于贴近近卫局分管区的、但又相对接近的偏远地带,住在这里的人可能是个聪明人。 张警官如此想,顺着郝昭的指尖又反复看了几次,猜测什么人能当大名鼎鼎郝局长的线人。 半晌,一无所获——太干净了,和周围没什么区别,连玻璃碎裂的惨像、窗户残缺不全的内饰甚至正对阳光的阳台都一样破旧,从哪方面看都是平平无奇一居室,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但既然郝昭选定乐,必然有不凡的地方。 张警官如是想。 “孔明,全名诸葛孔明。” 郝昭放下手臂,向张警官介绍接下来的目标: “他和我一起进入龙门,时也命也,我现在是近卫局长,他当了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情报贩子,还兼职做卡兹戴尔和炎国古董二手,勉强赚了些钱。” “情报贩子,古老的职业,很多地头蛇非常喜欢的白纸扇总是从这类职业脱颖而出,他们天然具备一些肌肉蛮子没有的素质:性情冷静、唯利是图、看准时事、能屈能伸,还要再加上一个无论好坏善恶什么买卖都做。” 郝昭介绍孔明,语气平淡的让张警官差点忽视两个人当初是何等亲密的友人——据说郝昭因为那场决裂一个人掀了鼠王的摊子,胆大包天到林舸瑞都得说声厉害。 可现在郝昭拿不愿说出姓名的曾经同伴举例时冷淡的如介绍一位陌生人,名为孔明的存在一定做了什么让郝昭无法原谅的恶劣事件: 考虑到直属上司郝昭是何等大公无私和体恤干员,张警官连郝昭是背信弃义一方的想法都没有,连母亲突发恶疾他本人联系不上时都是郝昭不辞辛劳联系医院,一路护送的张警官对郝局长做出的一切决断都举双手支持: 就比如现在,对他来说,郝昭不信任、不喜欢的人,哪怕卖相再好都难入他的眼。 虽然这个郝昭敲门后慢腾腾过来开门的男子确实非常非常帅气,俊秀到分局中任一个女干员看到都得惊呼一声“这个哥哥我是见过的”! 我见犹怜、兰亭玉树、火树银花、风姿泠然…… 即使被郝昭一把推开搜查内室,这个人依旧好脾气的和郝昭身后的他们打招呼,甚至当着他们面煮水烹茶,张警官依旧看孔明非常不爽。 第二十六章 无有痕迹 “怎么可能,郝sir,天气变了一下而已,气温升高个一两度还要找我拿消息?” 孔明蛋疼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又给其他三位坐在周围小沙发上的警官倒了一杯,又把早早给郝昭准备好的第一杯红茶往他那边递了递。 周星星、达华、张警官在郝昭别开房门进屋搜查开始就死死盯着孔明看,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挪眼,搞得孔明烧水煮茶跟参加茶艺大会似的: 什么都不懂的旁观群众睁大眼睛欣赏煮茶人赏心悦目的煮茶手段,实则神游天外什么都不知道。 了解繁文琐节 的评委当然能看出孔明煮茶时身在陋室不改气节的中正风范。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带着炎国大贵族才有的平静淡然,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的明明是不值一文的普通茶具——在上城区商业街几百块就能买一套却天然有仪表,灵动出风骚。 当他不急不缓、韵律十足的烫杯、醒茶、置茶、冲泡……的流程走完,最正经的督查都愿意与他对饮一杯当做对如此郑重接待的感谢。 但男性警官们就不怎么吃这套: 确实,这男人煮起茶来姿容俊秀、动作浑然天成,但大家都是男人,你装这些有什么用? 再厉害能和郝昭局长手底下见真章吗? 不能?娘炮! 能?小伙子,今天打了下城区分局局长,和我们进局子里走一遭吧。 但是,来都来了。 警官们还是在孔明的盛情邀请下坐在了会客厅沙发上——当然,这和郝昭犹豫了一会儿坐在正对孔明的座位上有直接关系。 即使如此,三双掩盖在层层头盔、护面纱布下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孔明,从他们脖颈的转动幅度来看,三人互相配合的视野范围足够笼罩这间狭小的居室: 如果有人偷袭孔明右侧的张警官,在他对面的周星星和达华会立刻呼救,有人埋伏达华和周星星,张警官一样会不假思索的呼叫支援——能打到下城区气焰嚣张的黑帮低眉顺眼的郝昭郝文远局长可也在正位和孔明正对呢。 警校出来的果然比不专业的普通人厉害多了。 孔明默默想着,顺便操控风流体悄悄把一些角落里的灰尘吹到更阴暗的位置: 年败于人定胜天后的呼救非常有创意,有创意到才出声喊了一遍就被孔明直接打晕的那种——最后郝昭就过来巡查情况,做样子给黑蓑看,时间紧迫,导致孔明不得不紧急动用自己布置在地下室的高级家具。 如果现在去孔明改造后的地下室观察,就会发现除了被绳索紧紧绑住,周围还有不少血未冷丝线构成法阵抑制精神强度外的焦炭人年外,只有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多种家具随处拜访,场面像极了杀人焚尸的凶案现场。 至于现在的出租屋内部,经验丰富的警官搭配如掌观纹、能从一面镜子推断杀人案件的细节观察能力当然能发现端倪,但谁让郝昭是近卫局分局最大的内鬼呢? 郝局长看似全程谨言慎行、探查入微,实际却是紧急处理不少因为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处理的微小痕迹…… 现在即使一位追迹大师过来追查,除了不知能不能算证据的破烂墙皮和莫名其妙的灰尘,整间租屋干净得像是才入驻的破烂公寓。 这在下城区非常常见,没有八十也有五十,最多能根据不正常的清理情况推断孔明一定涉及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里——然而对一个情报贩子,不参与其中才大有问题。 “龙门最近的温度一直偏低,这很正常,入秋嘛。”郝昭笑笑,“可在一分钟内升了足足三摄氏度可就有问题了不是,我还属于对温度感知非常敏感的那一类,比你想象的敏感得多。” 说话间,橘色毛发的大猫盯着孔明深蓝如海的眼睛,压迫力极强的前倾身体,两只眼睛微微眯起: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顺着温度变化的幅度找过来,温差变化非常明显,你的租屋温度相比其他地方高的非常明显。” 他在孔明面前薅起头发,让削直双角的龙族能看到微微沁出的汗珠:“我练武出身,对自己身体最是了解,往常穿上作战服,一天都未必有问题,可在你的房间,没看空调、没用源石技艺,开窗放风、还只是简单检查,突然就流汗了。” “再加上周遭温度差异,你的这间房子一定发生过什么。” 【我看你单纯就是想搞事。】 孔明翻了个白眼,给没事找事过来串门观察情况、顺带摆脱孔明嫌疑的郝昭在灵能海发了条消息。 【老哥,你的计划书我看了,现在我要是不针对你摆出一副邓布利多看到没鼻怪的样子,等你溜溜达达搞完事拍拍屁股跑路了,我就得坐蜡了。】 郝昭从进屋就摘取头盔面罩的脸上神色不动,依旧瞪视孔明观察这位老朋友的微表情,仿佛没事找事穷开心,实际上却苦哈哈的向一点也不顾及自己在龙门任务的孔明丞相诉苦。 【一般的事也就算了,可你现在干的事稍有不慎龙门就要出大事,即使最完美的情况老魏、鼠王和他们想培养的那两个人都得痛彻骨髓,我要是不提前打预防针,下场惨不忍睹。】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孔明安慰郝昭,现实中却仿佛听到不可理喻的事实一样直起身体,脸上全是说不出话的纠结,皱在脸上的每一根线条仿佛都在控诉下城区局长郝昭的不讲道理: “拜托,阿sir,得是什么情况你才会把下城区升温考 虑到我头上?我刚睡不久啊,才有点入梦就被你们拍门就已经很惨了,结果还得回答这种没话找话的问题?” 他摆摆手,匪夷所思的望着窗外,周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还是下城区最常见的街景——脏乱、平常,但已经有秩序的影子。 “是不是近卫局食堂食物中毒了都得找我的问题?你们进的菜里有虫子都是情报商人搞得诡计,地上踩到垃圾也是黑帮暗中伤人的阴谋?” “甚至你在酒吧喝的每一口酒有问题都不去找酒保而是过来怨我没注意?” “拜托,阿sir,”孔明俊朗的脸上全是被反复找事还无可奈何的绝望,“你都找我茬找了这么多次了,光是被你逮捕的生意人就不下百人,你何必非得和我一般见识呢?” 装作萨卡兹的青龙摊手,整个人都因为郝昭不厌其烦的打击瘫倒在沙发上,“我最多控制点水分,升温升到近卫局的郝大局长都能感知到?那您现在看到的估计不是活人,是个差点就要炸开的重症感染者。” “感染者?你最近发现下城区有重症感染者?” 郝昭眼前一亮,来了精神,被这场无聊谈话弄得昏昏欲睡的警官三人组一样来了精神。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剩余的四个人全部目光灼灼的看着孔明,把隐隐是下城区最厉害情报贩子的他看得身上一抖。 “怎么可能?要是有我早就说了,这种事怎么能瞒着你们呢?” “这么说也对,”郝昭点点头,“温度有差异确实是个大问题,和我们去近卫局走一遭吧。” “不是,真没有问题啊,光温度不正常找我有什么用?” “下城区有没有重症感染者?” “没有,真没有!” “温度有问题,去近卫局。” “……” “有,有感染者,三宏帮那边搞来不少中度感染者,其中不少再不吃药和重度没区别了。” “这就对了嘛……还有别的吗?” “没了,真没了。” “温度问题确实有问题,和我走一趟吧。” “最近黑帮之间摩擦越来越严重,很可能要打一场。” “还有吗?” “……” “警官,可能我确实有问题,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你来拷问我。” “嗯?这么说你果然有问题,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特么……最近鼠王那边有交接,听说不少黑帮有疑问……” …… “希望你下次好自为之,做个良好市民。” 问完问题的郝昭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走出这位情报贩子的家门。 三位警官紧随其后,即使看孔明分外不爽,他们对现在躺在沙发上快阿巴阿巴的孔明都有些同情: 郝局长这套空手套白狼下来,原本值几十万龙门币的消息被掏的一干二净,纯利润损失能让一家工厂一年白干,也无怪孔明像石膏雕塑一样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了。 最后,张警官关上了门,留下孔明一个人黯然神伤。 —————————————— 看不到的远处,对比口型后的黑蓑点了点头,缓缓离开。 看不到的近处,郝昭隐藏在层层防护下的嘴角露出笑容。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的角落,躺尸的孔明睁开眼睛,其中哪还有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阿巴阿巴”的呆滞? 该去看看被压制在地下室的“好东西”了。 第二十七章 无边虚无 干涸、饥渴、剧痛、灼痛、燃烧、破碎、神经损伤、精神摧毁…… 一片混沌的虚无中连黑暗都成为无聊时完美的慰藉,痛苦中挣扎的灵魂于一无所有的孤寂中撕裂自己,用痛苦重获新生。 年睁开眼睛。 她已经不在下午决斗时的地点了。 迷茫中的大脑运转艰辛,最终呈递给年的居然是这样没头没尾的反馈,丝毫没考虑到主体此时迷茫无知的状态。 决斗?什么决斗? 从未受过如此沉重的伤痛,自然无法理解现状的年给出了第一判断,对大脑莫名其妙的反馈感到匪夷所思。 【我不是应该在龙门小吃城吃东西吗?难道吃辣吃住院了?】 她下意识想。 怎么会这样? …… 不对!! 突然反应过来的异兽终于让偏执的记忆浮现脑海,在龙门享受美食的百无聊赖成功转化为面对敌人的紧张残暴,刚想起身防备却发现已经成了一无所有的灵魂,空荡荡漂浮在黑暗中。 我……我怎么了? 年感受着仅仅动了一下脊柱就痛不欲生的身体,这份痛苦起于干涸的骨髓蔓延至全身各处,针扎的刺痛绵延不绝,每一处皮肤每一处内脏都在嚎叫哭闹,向他们的主人诉苦。 而且……不知为何,年明明睁开眼睛,却只能感应到一片虚无。 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空洞中,只有刺痛在提醒她被击败的身体依旧残留在人世间。 我这是……? 年试着动动脖子,却发现除了增长苦痛外一无所获,没有声音,在这片空洞中,唯有耳鸣般的嗡鸣在她耳边传唱,刺耳得好像命运捉弄。 眼不可视,一片虚无。 耳不可听,唯余嗡鸣。 鼻不可闻,无味无嗅。 身不可动,如陷囚笼。 炎之女神恢复正常感知时方发现自己已经被置于何等残忍无情的空寂之地,被驱逐后的泰坦又选择了何等冷漠孤寂的监牢囚禁当年死缠烂打衔尾追杀的古神化身。 果然吗,斩尽杀绝。 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 年苦涩的在虚无中发出没有感情的笑,沉寂的像是这片只剩下无休无止痛苦的空间一样。 …… 不知过去多久。 说不定已经过了一千年了? 在荒谬的亘古中,思维变得超乎想象的慢,年已经不在乎时间变换、拯救与否了。 这似乎是一场永无结束的关押,种族之争没有任何留情的余地,仑乔似乎想要让古神也体会体会被驱逐故土、一无所有的悲哀,要她在沉寂到连永生都成为痛苦的虚无中日复一日。 她连死亡后重新苏醒的能力都失去了。 在这样的痛苦中不断循环又有什么意义? 年在前一百年用沉默抗争,对剧痛对孤寂已经体会过不知多少个年头的炎之女神嗤笑泰坦仑乔手段的无聊透顶。 第二个百年,等待仑乔谈判的炎之女神失望的发现等待她的只有无尽虚无,空虚中唯有疼痛才是伴随这可怜神明的最终武器。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绝望? 年对孔明的手段不屑一顾。 第三个百年,她依旧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不可感知,眼睛连黑暗都看不到,唯有一片虚无,能陪伴她的只有耳边嘈杂痛苦的回响,连疼痛都让她难得的保持清醒。 第四个百年,年不顾教养素质的在脑海中大骂发泄,把游历泰拉大陆后所有听到过的恶毒词汇通通重复一遍,连她自己都没想过听到过如此之多尖酸刻薄的讽刺、粗鲁无耻的黄腔。 但是,无人回复,无人聆听,连回音都不曾出现。 第五个百年,她肆无忌惮的用肉体、用自我轻贱、用为奴为婢服软,甚至用上能让过往自己恶心到吐出来的语气娇滴滴地唱着荒唐窑里最下流无耻的表子才会唱的献媚曲子,用听说过的所有姿势手段形容她能带来的好处。 只要有人能救她,炎之女神承诺用数百年数千年的美好服侍他、照顾他、感恩他,只要让她摆脱这份永生永寂的孤独! 第六个百年,漫长的自我催眠都无法获得自由的年开始百无聊赖的自导自演戏剧。 她装作一无所知、从炎国乡下跑出来的穷小子,自命仙风道骨、手段惊人的神仙中人,偶尔扩充恶形恶状、爱财又义气的江湖恶客,章节末尾又扮做经验丰富、语调风骚的窑姐招揽生意。 性格各异的人物志与穷小子展开永生不死、漫无目的的对戏。 年时而可怜兮兮的哭诉在苦寒窑的悲惨往事,时而义愤填膺的要考上状元告御状。 随着剧情发展,她扮威严贪婪的考官,直言没有贿赂,某些事想办也办不成。 扮一无是处、好色如命的世家子弟,欺男霸女,晚上在窑姐所在的窑子里白嫖不给钱。 扮威力无穷、手段毒辣的炎国密探,模仿很久很久前将她囚禁在这里的孔明,把他视为戏剧里残酷无情的规则执行人。 到最后,她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一言而决天下事,无人不服无人不认,甚至还要继续追杀泰坦——哪怕在年的故事里,她也不敢再现连十二神明聚合体古神都打不赢的上古泰坦,在她的推测里将她关押在这份永无止境虚无的罪魁祸首。 悲欢离合持续到第八个百年。 当第九个百年姗姗来迟时,年不断填补的虚假构想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支离破碎,剧本烂到她自己演起来都无聊欲呕的故事终于结束,熟悉的刺痛让她回到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虚无。 第九个百年她选择沉睡,用神明保持自我的常规方法应对连眼泪都消失的亘古虚无,用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无声的唱最痛苦的葬歌。 第十个百年,年无法忍受这样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没有全能、没有自救方法、没有任何人搭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连死亡都不再是年享有的权力——她连控制舌头的感知都消逝得一干二净。 年想流泪,可她连流泪的能力都没了。 就这样,年放弃了思ka…… “还活着吗?” “嗯,肯定还活着。” 清朗热情 的男音第一次在永无止境的虚无中回荡,把年兽痛不欲生的灵魂重新激活。 第二十八章 一直都在 你醒啦? 多新鲜的词! 年心里百转千折,想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却发现自己依旧张不开嘴。 虚无仍旧继续,她依旧说不出话、张不开眼、发不了声,味觉、触觉皆不过梦中虚影,往往是幻觉中聊以慰藉的回忆。 这是她这一千年里第一次听到不是自己脑内音的声音。 我还醒着,还醒着!!! 年疯了一样在脑海里反复重复这样一句话,恨不得叫所有仇人、亲人、友人都听到,提心吊胆的害怕孔明以为她已经死去,连话都不愿意说。 “啊,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早就醒了,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孔明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在这一片寂寞中给年带来活下去的希望,她拼命动起脑子,飞快从记忆里寻找二人决战时的记录,反复思考要怎么服软才能让孔明带她出去。 我不想再被囚禁一千年了,这么下去我宁可死!! 准备了一百年沉睡都无法安然入眠的年委屈得整个人都要拧成麻花了。 “呃,其实根本没有一千年,从你见到我那时开始算,满打满算不过半天而已。”孔明的声音陡然尴尬起来,他补偿般向年解释道,“你其实只是在重伤情况下躺了六七个小时而已……” “当然,我不是说这六七个小时很容易就度过,”清朗的男声赶紧补充道,近乎讨好的在年的脑海里发出声音: “我封禁了你的能力,结果引发的高温焚烧掉了你的身体,如果不是你的身体结构特异,奄奄一息保持活性,我就得为你办个葬礼了,虽然可能来的客人只有我一个。” 孔明下意识开了个玩笑,试图拯救愈发沉闷的氛围,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玩笑很不对,他甚至看到年被烧成一个黑窟窿的眼眶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水滴。 ——认为被捉拿的前二百年年没有哭,大骂到求饶的前四百年年眼泪在眼眶里转,迟迟不愿意落下,自导自演悲欢喜剧的两百年她偶尔为了剧情效果会在心里干巴巴的嚎几嗓子,心中阴寒如冰。 拼命沉睡却无法安眠的最后一百年,她可怜巴巴的像是初始诞生意志时一无所有的小年兽,可怜兮兮找不到未来,只能用沉睡安慰自己。 眼泪一直在身体里沉积,她却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然而在一无所有、即将放弃思考的时候,明明是仇人的孔明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年却流了眼泪。 “……很抱歉。” 孔明一时语塞,下意识沉默了一会儿,却发现年在没有他的声音后心灵激荡悲伤的像是失去一切的孩子,几乎在年在意识里嚎啕大哭的下一秒,他就立刻发出了道歉的声音。 “王X蛋、生X子没XX、阳X、早X、瘪X子、!¥!%¥@……@¥#%……%&……” 年意识里的嘴里全是污言秽语,她竭尽所能的把足足一百年大骂时光记忆起来的词汇疯了一样的叫出来,对着失而复得的声音不顾神明尊严一样骂出来。 可联系到她精神深处的孔明却知道这只是害怕他消失的年危急关头宁可被叱骂也不要没人陪的恐慌。 明明被繁琐恶毒的咒骂,孔明却持续在年的脑海里发“嗯,别害怕,我不会消失,治好你前我的声音一直都在……”,安抚被孤独吞得一干二净的炎国神明崩溃的精神。 ——原来只有虚无、唯余自己这么凄惨吗…… 他下意识感慨,却想到了乔仑连犹豫都没有就分裂子体的故事,突然寂寞起来。 海蓝色的光晕在素白的手上晕开,温润柔和,细致的照在年的颅骨上,把已经和骷髅没什么两样的年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他确实没说谎,在年回光返照一样大喊后被他打晕的时候,孔明就判断出这人没救了。 皮肤焦烂、内脏烧焦、颅骨烧出干硬的裂纹,原本水润的眼珠直接被高温烘烤成两颗干瘪的组织袋,牙齿都因为血肉的残缺掉落好几颗。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都算是对那时年的赞扬——火葬场面对这具肉体都得说一句再烧上一会儿就大功告成。 所以他才会与郝昭早早商量脱离魏公视线、降低黑蓑关注的方法——年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到现在她在黑蓑的记录里也还是个酷爱吃辣的外地游客,而非操控火焰杀死敌人的炎之女神。 唯独没想到,年的身体结构特异,当他优哉游哉吃完晚饭,还去安抚教育了小暗锁后再回到地下室观察大炎神明的尸身尝试优先解剖时,才发现坚强的灵魂在心灵视野里奄奄一息的坚持着。 他下意识救了。 扔掉买来当做夜宵的袋装包子,孔明在那一缕火苗即将熄灭前把自己的精神投影连接到年的身上,唤醒了即 将放弃思考的炎之女神。 “没事的,没事的。” 孔明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年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她的意识世界已经因为这场发泄而昏暗下来,想象里的声音都带着抽噎,明明没有知觉,却感觉嗓子发痛,大脑放空,鼻子发酸。 “你不会扔下我的吧……?” 年前所未有的可怜兮兮,声音里全是黏腻,带着鼻音的恳求竭力模仿自己记忆里那个祸国|妖妃——为了能逃出这份永无止境的孤寂,年小姐已经不顾脸面了。 “我没有把人扔到小黑屋关禁闭的意思,”孔明很无奈的向年诉说,一边用源石技艺治疗焦臭味直冲鼻腔的“尸体”,一边安抚大炎神明疲惫不堪的灵魂。 “还记得我们的交战吗?我那时封禁了你的权能,结果你的身体差一点就要被烧成钻石,我以为都这样了,你肯定没了,就用术式保险后扔到地下室去吃晚饭了,等我回来发现你还活着赶紧过来治疗时就这样了。” 无视了年龄不知道比他大多少的异兽哭唧唧的服软,孔明简单的向年陈述她昏迷醒来期间都发生了什么,源石技艺的光芒在年身上闪烁,却毫无作用,他皱了皱眉,用气将生命力输送过去。 “超人”无时无刻不在为他补充,没必要敝扫自珍到连一点生命都不愿意付出的地步,何况这个人也很重要。 “你之所以会觉得说不出话、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非常简单,因为你的脑袋都快被烧空了,就别说眼睛耳朵鼻子之类的五官了,如果不是核心还在,你现在已经在鬼门关里喝茶了!” 孔明说着一点也不委婉的话,小心翼翼地恢复年焦烂成黑炭骷髅的颅骨,防止因为医疗技术不到家给她的眼睛缝个线或者鼻子留个孔的惨剧发生,一时间以计算量闻名羽毛的孔明丞相都流了汗: “有知觉吗?我现在在修复你的颅骨,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看能说,能听能舔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龙门小吃赔罪,行不行?修复时间很长,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他建议道。 “你不会趁我睡着后扔下我跑掉吧……” 年像溺水的孩子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样紧张兮兮的问,她已经把孔明的声音视作唯一希望,想都没想就开始怀疑孔明扔下她跑掉。 “我不会扔下你的,等你醒来,我估计已经修复好你的颅骨,到时候又能看到龙门,又能听到声音,也能尝尝东西——当然,就能舔一舔,吃的话得等我把你的消化器官修复好,幸亏你的核心里还有能量吊着命,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孔明补充说,安慰筋疲力尽的年睡一觉。 “那说好了,不许抛下我哦……” 年迷迷糊糊的、软绵绵的对孔明要求,声音疲惫的像经历过千百年的考验,一直以来洒脱健谈的开朗异兽因为以此不足十二小时的虚无,软的像听话乖巧的少女。 “是是是,不会抛下你的。” 想睡睡不着的年兽终于能够沉睡下去了。 第二十九章 拯救 当年从无梦的酣沉醒来时,她的眼前仍旧一片虚无。 但她没有多么寂寞,也没有突然发泄情感后羞恼交加的少女情怀: 孔明的声音还在她脑海里持续,时不时说一句“我在,正在治疗,一直都在”。 年听了一会儿,听孔明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说着“我在”,听她逐渐恢复的血流、心跳。 这是很难描述出的境遇,年想到了当年在大炎自由自在生活时拜访古武宗师时对方提到的先天婴灵,安心,平静,生机勃发。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孔明的声音也一直持续,温和柔顺,没有一点嘶哑,但她知道自己一定睡了很久——一种天然的直觉,在虚无中度过了千年般的寂寞,她对时间有更鲜明的感知。 孔明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孔明时不时“我在,不要害怕”的说下去,猜他会重复这样的声音多少遍,猜他什么时候才会发觉自己醒过来了。 …… 有触觉了! 年用孔明的声音作证据,告诉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呆在虚无中的某个间隙,漫无止境的疼痛中突然有了更多感受。 这是很古怪的感觉,她在虚无中模拟出的自己脸上微微一麻,先是剧烈的疼痛一波一波,把她疼得龇牙咧嘴,随后是一点点修复的其他位置,有些痒,更多的确实剧痛无比。 但年没有一点反应,她甚至高兴地咧开嘴: 她能脱困了! 孔明的声音也有了变化,他察觉到年已经醒了过来: “我现在在修复你的脑袋,先把颅骨补全,再促使皮肉生长,最后将其与核心相连,滋补肉身,眼耳鼻舌口生长不易,还是先让你有了脑子再说。” 虽然对没了脑子依旧能思考觉得奇怪,但即将脱 困的欣喜压过了所有惴惴不安,年兴高采烈的在虚无中大喊大叫,也不在乎孔明会不会听到,再也没有了以前那样庄重洒脱的样子。 孔明没有打扰她狂喜之下无法把持自我的举动,反而开始小声介绍修补步骤,让年能明白修补进程到了哪边: “这是你的天灵盖,因为高温已经出现破损,我在用医疗能力修复——不是源石技艺,这玩应修复你们这种和源石无关的生物效果一般,小伤小病倒是能药到病除,现在的重伤能把人治死。” “颅骨接上了,面骨还在修复,你的骨相很漂亮,看骨头就是个美人胚子,透过眼窝能看到一些白色的脑浆在生长,应该是颅骨修复后的契合再生。” “已经长肉了,就是没有皮,显得有点难看,但是长势不错,肉芽非常细嫩,粉红色的,很漂亮,哎呀!” 年重新恢复的眼眶一痛,“抱歉抱歉,眼眶差点长出息肉,我用了点小手段,可能有点痛。” 你下完手才说吗…… 年腹诽,但还是很高兴的细细体悟一点一点修复的头脑——这感觉真称不上好受,又麻又痒、仿佛有千百种虫豸在脸上动来动去,能让所有不明就里的人士毛骨悚然,但年却能体会到如获新生的快乐。 她不担心孔明会害她,在虚无中痛苦的近千年的年兽此时此刻即使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也冷静得很: 如果孔明真的是泰坦传人,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代理神明的仇人? 年这样的罪人只会在痛苦中失去一切,连回归权能的机会都不会有。 只有一种可能能证明她被拯救的现实——孔明真的是个偶然拿到泰坦真气修炼方式的天才,他背后的势力培养他、教育他,让他有乐如今的力量。 突然见到一位奇怪的泰拉人他会想当然的希望认识一下,才草草烧辣椒吸引注意,很可能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时日,伺候年吃饱喝足的孔明慢腾腾出来与她一见。 炎国常见的希望能和陌生贵客认识的套路。 结果迎来的是年一次生死攸关的对敌,完完全全的无妄之灾。 然而即使如此,被她的突袭搞得分外狼狈,甚至不能显露给他人直到,恨不得干掉所有知情人的后手都被年看到了,孔明还是救了奄奄一息的年。 古之仁人义士,不外如是。 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但知恩图报、团结好友的道理她已经在虚无里告诫自己太多太多了。 终于,一场旷日持久的治疗结束了第一阶段,年感觉眼眶里刺痒不停,鼻尖通透发酸,耳边开始咚咚叮叮响个不停——大炎神明知道,她要从虚无中醒过来了。 · 睁眼时分只有微光乍现。 年大口呼吸,原本一无所知的空气都带着此刻极鲜甜极美好的味道!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何等耳聪目明,周围衣服摩擦海绵的梭梭声,房屋里钢筋潮湿变形声,昏暗环境下绽放柔和微光的白色小球,还有…… 年艰难的控制一动不动脑袋,废了好大力气才转过身体,看向右手指间散发光线治疗自己的孔明——救她脱离虚无的好人。 谢、谢谢…… 年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她疑惑地砸吧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你的舌头还没修复好,牙齿也没出来,声带、脖子、血管也都还是焦炭,没法出声,现在只是和脑袋相连的眼睛、耳朵、鼻子都还好,其他位置还需要再等等。” 剑眉浑然天成、眼神璀璨若大星的男人看出她的窘迫,善解人意的回答,左手捏了捏年的脸蛋。 “感觉如何,是正常的皮肤触感吗?”孔明问。 还好啦,就是有点痒。 知道没有问题,年目光柔和下来,用眼神示意孔明自己没问题。 “呃,那个,灵魂连接实在是因为事有突然,攸关性命,在下才不得不侵犯隐私,行那阴谲之事,如今年小姐重回肉身,不致灵肉分离受那魄散魂飞之苦,我便自作主张取消了。” 孔明用捏完年脸颊的左手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顾左右而言其他道。 所以? 年不明白,剥去烧焦烂肉死皮的素白脸蛋上呈现出超过眼神信息的迷惑不解,如果此刻恢复肉体,她可能还会双手抱胸。 “所以我现在没法知道你的想法的,用眼神示意我我也不清楚呀,年小姐有什么感觉我实在看不出来。” 名叫孔明的男人没有一点最开始面对炎之女神的杀伐果断,婆婆妈妈的解释起来,让开开心心体会失而复得感官的年小姐睁起了残念的死鱼眼。 你就不能等我能说话了再取消吗?! 都不知道你这人是靠谱还是不靠谱了…… 重看画中人,更改剧情硬伤和局中迷细纲 重看了画中人剧情,对年和其他神明的描写有误差,阿言准 备修改一次,大家现在可以回头看啦。 更改章节有局内迷卷第17、20、21、22、27、29章,小伙伴们可以刷新看一下,不会让大家失望哒! 明天继续更新,有小伙伴想加群催更吗?可以加群来看一下呀,群号608730491 第三十章 挟恩图报 也许是第二天。 年的舌头和气管逐渐长了回来。 孔明没有骗她,在长好这两样东西后,因为莫名其妙的原理,年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虽然年自己说是莫名其妙,但真按照孔明对她说的那套《未知能量核心对灵魂及肉体影响及金丹构建结构猜想论述》说出来,她好不容易修复的脑袋会爆炸的! “还好,神经组织接驳相当出色,大脑结构和泰拉人非常接近,不详细了解还看不出来是独立于源石体系之外的人类。” 孔明一边继续对年的治疗,一边在年破破烂烂的身上这里捅捅那里戳戳。 似乎是害怕年寂寞,孔明就一直陪她呆在地下室里,在年恢复视物能力后,他又用水汽在地下室天花板上凝聚出足够逼真的外部景象,VR一样带年观察龙门百态。 当然,如果这王八蛋不播放龙门小吃城新做的特辣火锅与多地小吃就更好了。 年撇撇嘴,继续和主治大夫孔明的闲聊扯淡:“连锁骨都没长出来就能看出来神经接驳吗?不会有不少神经看漏了吧?” “有可能,要不我再开一刀?刚做完眼睛的切皮我觉得在这方面经验积累还是挺丰富的。”一听到年这么说,孔明立刻来了劲,刚把患者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主治医生兴致勃勃的在年身上的肉芽上看来看去,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刀。 “喂!”年一下就急了,弯着脖子就要跑,很可惜,她的修复还没到多完整的地步,除了现在一点点生长坚固的骨头,连皮肉都没能攀上。 她的行动除了让孔明小心翼翼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固定外,唯一的成果是让不少烧焦的死皮脱落,把躺着的床单又弄脏成黑漆漆的一大团。 “开玩笑的~” 孔明笑了一下,青年人小心的扶着年娇嫩的白色新皮,用手下沿稳定焦烂空洞的烂肉防止压迫加快修复,因为两只手一起加固的关系,她和他现在紧密的靠在一起,耳厮鬓摩。 孔明的右手从年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在她胸前闪烁纯白色柔光,即使现在已经失去权能,年也能感觉到这份无法忽视的生命力是何等磅礴伟岸——孔明在用一种纯粹的生命力救她,如此纯粹如此柔和,只能是他自己的生命。 “值得吗?” 年借着现在紧密靠拢的姿势问他,即使两个人已经靠的如此近,孔明为了不伤害这具损毁的不如回炉重造的肉体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持肌肉紧张,不让体重压到年身上,防止脆弱焦黑的皮肤生出裂纹。 靠的如此之近时,再迟钝都能感觉到随着治疗进行,男人体内正逐渐失去的生气。 很奇怪的感觉,类似炎国古武中提到的、只存在于习武之人推演中的先天真气,一种珍贵到无法言说的本命物质。 现在,这份对任何人来讲都是顶级资源的先天真气不要钱一样被用在权能消失的年身上,他的主人还不顾身体的用个不停,只为了让奄奄一息的年兽回复正常。 出生时的蛮荒时代,肆意嚣张的称霸时代,闲云野鹤的神明时代,愤怒残暴的弑神时代,一点点逃离束缚她责任的新时代…… 年经历过很多时代,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失去权能、失去力量,只剩下弱小的血肉之躯,被一个生命短暂到对她来讲与菲林兽亲无甚区别的男人医治。 这本是不可能事项,却莫名出现在年的生命阶段里。 “?” 孔明温热的脖颈颤动了一下,年用脸颊上新生成的嫩肉|感知分明——这又是一种新鲜的感受,以往连她的妹妹夕都不能和她这么亲密的接触,现在却和孔明水到渠成,连少女的娇羞都没有。 “我要挟恩图报嘛,想要让你记住我,总得付出很多不是吗?” 与年臆想里文质彬彬、光明正大的回答不同,孔明老老实实的回答了,用的词汇确实光明正大,可形容的事件绝对卑劣不堪。 “咳,咳……” 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骚惊得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了一会儿,胸前原本应该颤颤巍巍在孔明胸口挑动的脂肪早就被烧没了,胸腔震动仅仅是把一层说不出来是什么的皮肉震下去,露出内里同样坏死的肌理。 “这么直白的吗?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没关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仁心,救你就是救我自己’,‘医者,只管救人就好’之类的让我感动一下呢,结果你和我说你是想挟恩图报?” 年咳嗽够了,哭笑不得的向老 实回答她问题的孔明吐槽,这家伙还是靠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护住再生的后颈,他们两个耳贴耳、腮贴腮,皮肉像粘合一样紧贴在一起,年仿佛能透过孔明与她的皮肤感知到炎国龙族血流震颤的鸣动。 年心里咯噔一声,随着孔明“挟恩图报”的话头想到了当年本体立下誓言后他们这些分身几百上千年的服务期。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几百年的附加服务对年来说,还不如孔明现在脸庞的温度呢! 才从虚无中跑出来,对只剩自己一个人本能寂寞的年蹭了蹭孔明的脸颊,等他回复。 年的脸上没有绒毛,软绵绵的不扎人,和孔明同样没有多余毛发的侧脸贴在一起,热量与热量的传递比想象中还要温软。 “我害怕你想太多嘛,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孔明说,年的下脖颈传来一阵麻痒——她知道这是脖颈即将完全修复的征兆,配合着孔明手掌传来的力道动了动脑袋,减少正在生成脊椎的压力。 “害怕我想太多?” “毕竟是我把你打成这样的,现在看来你的权能还被封住,很可能是我操控不熟练下手太重,把你伤的很惨,结果又规规矩矩的治疗你,我很害怕你觉得我另有所图——虽然说实在的,没另有所图才有问题。” “所以你就说你挟恩图报?”年问。 “差不多吧,”孔明左手也发出温润的白光,柔和的光粒在从年脑后逸散,在她的视线边界里留下鲜明残影,“毕竟我很希望能从你这里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无有恩惠无有情谊时,一点微不足道的知识都有极高的价格,也算是挟恩图报。” “……所以你炒辣椒确实只是想和我认识一下?而不是作为失败神明的代言人试探我?” “?” 孔明忍不住匪夷所思的看了年一眼,脸上的表情古怪到极点,“所以你第一次知道我炒辣椒就过来大打出手是因为怀疑我是那些远古时代肆意妄为的神明打算对大炎不利?” “啊……”年挖空脑袋思考记忆里很久远的过去,细细回忆自己的想法,“没错,毕竟愿意和我接触、还知道我是什么人的也只有那些老对手和他们的代言人了,我们和他们之间关系非常恶劣,动手都合情合理那种。” “好吧,” 孔明似乎想拍拍脑袋表示无奈,发现年的再生已经靠近锁骨后又停住了,拂着美人后颈把她的脑袋在枕头上摆了舒服的姿势。 “我是卡兹戴尔那边的,来龙门是想拿一点炎国物资,为卡兹戴尔的一系列行动做准备。” “所以你是在炎国混得不好,去卡兹戴尔做炎国带路党?” 年下意识问道,结合了自己瞎弄的蹩脚戏剧里常见背叛理由。 “啊这……”孔明似乎非常无奈,“谈不上吧,最多那点古老种子和高产作物,卡兹戴尔现在甚至还没有一个国家,我就算想当带路党也找不到门路啊。” “也就是说,有喽?” “……” 孔明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许吧,毕竟为一位即将统治卡兹戴尔的王者服务,与背叛也没什么区别了。” “哦?特蕾西娅?特雷西斯?还是王庭的老东西?”年来了劲,开始兴致勃勃地分析,“我跟你说嗷,特雷西斯那种小年轻我见得多了,野心不足、自以为聪明绝顶的家伙在泰拉历史上有一个算一个都他那个样子。” “特蕾西娅那种更惨,人员比不过、思想比不过、人才捉襟见肘,这种历史上也多了去了,我还记得很多年前,一个嫁到卡兹戴尔的炎国贵族生下的女儿夺取王位时,说的比她唱的都好听,赢了之后抹去历史、维护统治无所不用其极,还比不过那个被人抹掉名字的萨卡兹王呢!” “王庭最惨,”年逐渐生长的白色头发终于过耳,能在孔明的脸上磨出痒痒的感觉了: “一群血统不高、年岁不久、能力不强的小年轻仗着自己资历高对着更小的小年轻指手画脚,拿不存在的高贵先祖骂和他们先祖处境差不多的萨卡兹是泥腿子、烂泥,一看就不是能投奔的!” “与其和他们厮混,你还不如留在炎国呢!听说过东国那边的座敷童子吗?你救了我,我可以像座敷童子照顾你,保你子孙满堂、衣食无忧,不比在卡兹戴尔吃沙子好多了?” 大炎神明兴冲冲的建议道,用说服力非常高的现实和早就决定好的优厚待遇诱惑孔明——她毕竟是大炎的神明,如果报恩,最好也是在大炎境内。 第三十一章 埋伏 “还是算了,有一些事……”孔明犹豫了一会儿,对年回复道,“必须得做完才能放心。” 年抬了抬如画眉眼,半眯着瞄了瞄孔明近在咫尺的脸盘。 他确实是个风姿傲岸的美男子,即使不是正脸看,浓密规整的眉毛、略微延伸的眼角和丰满刚强的颌骨 都带着炎国男子如今少有的儒雅坚强,是个无死角好看的家伙。 而比起他不愿骗人、深思熟虑的品格,样貌上的风姿飒爽就被比了下去。 即使被年询问这样尖锐的问题,他还是愿意用正直准确的语句来回答,而不是像炎国世代圆滑的大贵族那样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甩锅、割韭菜、找替罪羊一把好手,甚至还能抛出新的话题讨神明的欢心。 名为孔明的男人就是正八经的思考年的提议对不对,又正八经的对她的提议说出拒绝,整个过程坦诚到接近古怪的地步。 年叹了口气:“你这样可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混好的,那样泥沙俱下、不做比做了好处多多的名利场,你这样的实诚家伙就算干实事也会被丢锅下台,到最后什么都落不着。” 在她的记忆里有不少和孔明类似甚至更加固执的小人儿,咬牙坚持有棱有角的不一样,被世界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改本色。 但到头来剩下什么呢? 年还记得自己被分离出来的初始岁月第一次接触到的炎国青年官员,热血沸腾为民请愿,不惜亲自向神明鞠躬请愿,恳求能治理本地天灾——在当时,向神明寻求帮助、和神明有关系都算是行政劣迹,真龙的下一任继承人对属下的要求近乎病态。 不同的是,当时第一次收到祈祷的年轻阿年帮助了他,这平步青云,直升朝堂,期间为民请愿、行事超乎寻常,数次罢黜数次启复。 他的热情和责任成了高高在上的公卿贵族钳制他的最佳道具,热血上头、甘为天下人发出声音的小年轻到中年,到老年就一直是一个惨惨的背锅侠。 没有朋友、没有同盟,走到哪里都面临利用和构陷,连皇帝都用之即扔,根本没把这工具人当回事。 连他生命的最终,曾经因为利益冲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大贵族来看他,问能不能让当初帮助他的神明出来,他们有一些事情的合作可以谈谈。 还能谈什么呢? 功过相抵的古神分离出的分身只有那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任务,其他事项不会是他们在意的选项。 而权力与永生不死、超凡脱俗的力量混合,会害了大炎。 老人死活不开口,只承认和年做了一次交易。 到最后,连临死前的问话都是偷偷关注他的年询问的,他自己的孩子现在还在那片污泥场里欢歌艳舞,老家伙一生清贫,解决过不知多少灾荒人祸,到最后被周围远不如他的人摘了果子,连儿子都对他爱理不理。 甚至到最后,公卿贵族们没有通过他的渠道依旧找到了年的兄弟姐妹合作,连因为年老愈加昏聩的新皇都联合了一位和年同等级的化身——老家伙的坚持像尘埃一样一文不值。 当时还年幼,肆无忌惮的年不理解这人的固执坚持,在那人的最终,突然问他一个最为尖锐的问题: “值得吗?解决了那么多问题,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喜欢你,你拯救的平民欢呼那位老爷的仁慈伟大,却不知道摆脱灾难的一切手段都是你费尽心血做出来的计划书,他们欢呼雀跃的人其实是灾难中平庸无能的踏脚石。” “你支持的那位不过把你当工具人,卑鄙小心、欣喜若狂的把你当做一个用之即扔的工具,在发现你这人的死脑筋后不屑的反复启用又扔掉,我在他四下无人的皇宫里听过他这么评价你:” “‘一个看不清实际、只想照顾那帮泥腿子的老实人’,他早就不再像登临东宫前承诺的那样了,你苦苦坚持通过的限制贵族、豪族权力、利益的策略通通被篡改、利用,为民请愿的大愿又成为一场轮回中微不足道的浪潮。” “甚至试图完全脱离神明、只剩人间政治的大宏愿都被打破了——我那几个兄弟姐妹看起来被枷锁束缚,不得不服从新皇,可这样的恭顺能持续多久呢?到最后,他们又会参与这些人世间的烂泥坑。” “人间就是这么一场轮回,真龙当年心怀天下,可他的继承人……甘心吗?值得吗?” 可怜的老家伙听到年的故事,没像炎国老故事那样义正严词的来上一两句咏叹调,用微不足道的人生道理、生活鸡汤感化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就是叹气,老人死前喉咙管里涌不尽的叹息仿佛永无止境,到最后骂了一句“去他妈的”,阖然远逝,没有一点故事书里说的洒脱淡然。 世上的故事能够流传总是有许许多多的目的,哪有纯粹记录真实的! 年看着他那在官场混的肥头大耳的儿子哭天抹泪,心里全是不屑。 老人很有意思,他的做法现在看来谈不上高明,在当时却解决了数不清人吃饭穿衣的问题,到最后却不过一个劝人向善、引人读书的歇后语。 在年看来,孔明要去卡兹戴尔过日子、去权力场厮 混和那个初出茅庐、敢于不顾官场规矩向神明献祭求雨的热血青年有什么区别?! 不过又是一场轮回罢了! “凭我回去后必定要名垂史册,凭我回去后位高权重,凭我回去后但有所想皆有所现。” 孔明小心的借着年生长胸口的时候起身,把着她松脆的黑色焦皮,防止生长不利,当地下室微弱的光线照在这男人思虑许久的正脸时,他突然说。 “噗嗤!” 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这男人说出时一脸笃定,仿佛算无遗策成竹在胸,天上天下不应该也不存在阻挡他宏愿的伟力,严肃刚正,帅气的一塌糊涂,年还是认为他言过其实,幻想太多。 “别扯了,现在卡兹戴尔哪有什么大型势力?特雷西斯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能找到他让他许诺你高位?” 年越想越滑稽,忍不住辛辣的讽刺: “这人和炎国上的几位暴君太像了,油头粉面、鬼话连篇,实际上言过其实,气量狭小,处事荒唐,光明正大动手时少,阴私诡谲之事多,你去他那里就是找死。” “他的妹妹更有意思,什么人能说出这种话! 也不看看有多少人支持她就敢大放厥词,嘴里许诺的东西一套一套的,到最后没有她那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她能做到和她兄长僵持?” 年嗤笑卡兹戴尔两位王室的堕落比乔仑更狠,见过大炎数十位皇帝间龃龉龌龊的年兽比现在的小年轻更能看清普通人的无力好笑。 “说是拯救,她倒是做出来啊?要么赶紧投降,要么赶紧把她皇兄赶出去,到头来把卡兹戴尔打成一片烂泥塘,我也没看她做到什么!” “你说在卡兹戴尔做事?就这两个家伙能做什么?更何况你也不过是一个人,能有什么作用?” 年活动了一下新生成的肉窍,伴随麻痒和孔明生命力的注入,她的脊骨、五脏正在悄悄重生——对身体来讲,五脏六腑、脊柱大龙无论是从效率还是实用都比一层薄薄的肌肤有用的多。 既然还剩不少焦黑的烂皮能用,没必要耗费核心能量与孔明的生命力生长这些聊胜于无的东西。 虽然从美色方面讲,孔明可能更愿意看到年美艳的肌肤纹理。 “我跟随的不是这两位冢中枯骨,是另外的大人物,而且,我们快胜利了。” 孔明没有对年刻意控制肉体生长位置说什么,也不在乎年不让他顺着再生趋势看到雪团子的小小心机。 年辛辣的讽刺劝说什么作用都没起到,这只血统高贵的龙族铁了心要去卡兹戴尔投奔一个无名势力。 “快胜利了?那现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一般来讲,一个快要占据卡兹戴尔的势力,总得有什么风言风语吧?” 年也不恼,就像孔明不在乎能不能看到她不加遮掩的肉体一样,她对孔明去不去卡兹戴尔也是佛系随缘的态度,最多劝劝,大不了跟着去给孔明搞搞个人生活,大事正事她是绝对不会让神明被人利用的。 年的询问让孔明挺开心,他对着年笑了一下,抬抬头,地下室原本照影龙门街景的水幕一分为二,一份还是龙门实景,一份却开始显示两根木头。 “泰拉起事,皆是如大火燃烧,声势浩大,却如无根之水,若不能及时燃尽,到最后白纸一张,一无所有。” 一根木头被大火生生燃尽,到最后却剩下不少木料完好无损,在火焰燃尽后生生不息。 年点点头,这是古往今来非常常见的王朝更替,能胜利到最后的都是开始就有名有姓的世家贵族。 “我等却早已做好准备,厉兵秣马,武备充足,人才完备,资粮丰荣,早早做好了对各个城市的侵蚀,对多数成员的武装吸收,就如木中生出的内火,外头看完好无损,内里却早已燃烧殆尽。” 孔明向年介绍道,“而等到起事,任他风急雨急也毫无作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剩余的一块木头开始毫无问题,却在一次不经意的震颤后从内到外燃起火焰,顷刻间就把整段木头燃烧成一滩灰烬。 “说句不好听的,卡兹戴尔内地如今八成领主都是酒囊饭袋,即使源石技艺惊人也避不开行事手段的愚蠢短视,在你没有发觉的时间里,我们已经腐蚀掉了他们城市的诸多组成,起事之时,自然能势如破竹、风卷残云。” “那你们是怎么隐瞒消息的?” 年笑了,被孔明言辞凿凿的妄想逗笑了,在泰拉这样庞大的势力怎么可能隐藏消息? 当维多利亚、乌萨斯、哥伦比亚、拉特兰、炎国、莱塔尼亚的探子都是废物吗? “这就涉及到不能说的秘密了,”孔明对着年神秘的笑了笑。 “至于我人微言轻,难以施展抱负……那我们打个赌可好?” “赌什么?” “我在龙门一样人微言轻,可我即将离开龙门去卡兹戴尔完成大业,既然如此,干脆在龙门搞一出滔天大局,送魏彦吾和炎国一份大礼,也试试这龙门有没有炎国常说的那样坚固完善如何?” “好!赌注呢?”年问。 “若是我真做成滔天大局,年和我一起去卡兹戴尔?” 孔明发现年奇怪的眼神后赶紧摆摆手:“不是要年出力,只是要年和我一起去卡兹戴尔感受一下我的愿景对还是不对,如果我做的不好,还请年对我多多提点,绝不会求年做出不喜欢的事,如何?” “好,那你呢?” “如果我输了,我就不去卡兹戴尔,只和年在炎国厮混,既然年被我挟恩图报,在炎国不比卡兹戴尔好得多?”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年用额头撞了撞孔明的额头,两个人气息混合,互相凝视对方的眼睛,黑道发蓝的瞳孔与紫色神眼互相对视,气息纠缠,互相吞吐温软湿热的鼻息。 明明不是当年,年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权能深处铭刻的场景。 当年,雄姿勃发的大炎真龙与傲慢残暴到世上罕有的古神是不是也是在这样的场景里见面的? 时间在快进,真龙在变,神明在变,人间也在变。 时间在循环,真龙消失,另一位血脉菁纯的青龙替换了他的位置;傲慢至极的古老之物已经分裂,祂的碎片却在千百年后的一个日子里又一次面对一场赌约。 年有点奇怪的意识到了时间飞逝的变化——权能还在时,时间和日子对她来讲一成不变,每一天都是同一年的那一天,权能消失时,每个小时都是新的日子。 谁在变? 失去了权能的古老存在多愁善感起来。 第三十二章 龙门风云 和孔明的相处没有多少成就感。 已经能从事无巨细的龙门街景推测时间的年如此想到。 赌约开始后孔明依旧没有离开年,能够映照龙门大小街景的水幕也没撤销,在不愿意说话,维持治疗又不得不二人相对的时刻,年总是让孔明靠在她身边,两个人黏在一起看龙门水幕。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与泰拉大陆上多数物种不同,年这样的神明种对源石的适应性没那么高,源石治疗在权能完备时能依赖年对能量的转化治疗身体已经是喜出望外的成果,如今权能封禁、身受重伤还能维持能量转化无异痴人说梦。 到最后,最佳治疗效果依旧是以人之三宝为原料的气作为载体输送生命力治疗的方式,源石技术在孔明的怂恿下也尝试过,结果暴走的血肉差点让孔明三个小时的治疗成果白费。 现在,他们不得不时常抱在一起,孔明为她输送纯白色的气,而年则用温热的血肉之躯报偿这份不得不承受的礼物。 内气是很奇怪的能量,它依赖于健全的肢体和符合观想图的精神,运行于现在还无法观测的经脉,虽然孔明很想把自己的一只手切下来持续放光芒,但只剩下一只手完成生命力输送委实强人所难,以至于他不得不耗费时间把本体扔在年这边。 好在他们相处还算愉快,配合实时传递的水幕,颇有种居于天上指点江山的奇怪感觉。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水幕中已经没有了近卫局分局干员的身影——对下城区,午夜时分是狂欢与罪恶最为茂盛的时期,郝昭恪守条约窝在近卫局,被他用法条保护的安分守己居民也窝在家里。 午夜时分出现的只有无法无天的黑帮与做他们生意的老家伙们。 酒吧、黑弄堂、废弃工厂……下城区人迹罕至的角落里,身穿黑衣的壮汉猛男们觥筹交错,大声喝骂,抒发白日为郝昭所摄、不得不唯唯诺诺的憋屈,过剩的精力搭配散漫的灯光,酒气与脂粉香混杂成引人作呕的气味,在下城区的黑酒吧里随处弥漫。 这是郝昭不愿处理的留白,是泰拉人野性未驯的旁白佐证,浓妆艳抹的女性、体味浓重的不同种族壮汉、摔杯热舞的群魔乱舞……多不胜数。 郝昭人为规划了下城区时间与道德的关系,良家人在午夜安然入眠,不甘寂寞、各怀目的的不明人士于相同时间出动,有的是专门引人注目的不明势力人员,有的是纯粹生性不喜平静出来找乐子的狠人。 多不胜数,郝昭一度压制的大问题在这里比普通时分爆发的还要激烈,连感染者都会再这样的时间段做些暗地买卖。 ——对于短短几个月内天翻地覆的下城区生态,黑蓑们向郝局长点了个赞。 如果有问题,在黑帮酒吧和隐私偏僻之地乱晃的奇人异事是绝佳的怀疑对象,对着现在收集到的照片按图索骥,找到问题中心轻而易举。 对作为秘密部队的黑蓑 ,郝昭人为划分的日夜交替无疑非常合适,在魏公床头的郝昭调查报告都多了几句好听的形容词。 但无论怎么加形容词句,黑蓑对郝昭的调查里总是会加上一句“眦睚必报”——他和孔明的矛盾、这几个月来隐隐的针对黑蓑都看在眼里,提交的形容加了不少揣测。 · “再这么下去,你要输了哟?” 尽管只能看些黑帮摇滚,年还是津津有味。 曾几何时,大炎皇宫中的美人舞都无法吸引贵为神明的年兽注意,现在看粗鄙无聊的黑帮舞姿却开心得不得了。 “难道你的同伙能在白天安分守己的时候鼓动人心?这可是很难的,我记得魏彦吾有一支炎国秘队,身穿黑衣,过于明目张胆的举动会进他们的黑名单。” 发现孔明即使呆在地下室不动也能有东西吃的年早早推测他有同伙帮忙,在赌约结束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她开始试着推测孔明在做的后手。 “同伙?我没有同伙。”孔明回答。 “哈?那你怎么搅动风云?”年动了动身体,让新生成的血肉在孔明怀里摩擦,叫他不得不抱得紧了一些,“难道你真打算认输,在炎国过活?” “虽然没有同伙,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孔明又糊掉了一些粘在表层的焦皮,让年重新生成的皮肤露了出来。 五脏六腑已经生成大体框架,可惜还很脆弱,孔明不得不继续紧贴着年的身体输送见效颇佳的生命力,让年不至于因为权能封禁连吹个风都做不了。 “其实你现在停止输送,让我这么躺着也能起作用,等三个月后我拿回权能,我的身体会自我修复的。”感受孔明源源不断的生气,年说道。 “我要挟恩图报嘛,总得做点什么显示很难不是吗?再说躺在床上三个月一动不动,最多能抬头换枕头,洗澡都得小心翼翼别伤到死皮,得多难受?” “啧,你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话吗?这么直白,连感谢都要打折扣了。” “毕竟是大言不惭说要庇护我的神明嘛,还说要让我寿终正寝、子孙满堂,当然要诚实一点咯。” “等等,”年直了直身体,头发在孔明鼻子上拂了拂。 微妙的味道…… 他想。 “你还没说怎么完成赌约呢,差点被你转移话题成功了!” “这样吗……” 水幕中显示出另一处黑暗的角落,这是下城区很常见的小巷,透过微弱的光线,能看到衣衫破旧的工人补丁错落间身上的黑色晶石。 这是感染者劳工。 年心想。 他的计划和感染者有关? 孔明没说什么,在年思考的间隙,大量的水汽被动用,不少路边的源石粗矿浮在空中被洗净提纯,又被碾碎成特殊大小的源石微粒,融合在逐渐成为人形的水汽聚合物中。 源石颗粒和水滴越聚越多,最终在年饶有趣味的目光里,一个穿着常见的夹克衬衫、黑裤子、黑色兜帽披风的神秘人从无到有出现。 “这就是你搅风搅雨的伎俩?”年问,“这在泰拉上现在已经挺常见的啦,我记得莱茵生命那边就有人在这方面颇有建树,能用分身执行任务,即使被发现也能从容脱身。” “这只是初步手法,我能凝聚成神秘人,也能凝聚成肢体特征各不相同的多数人,制造混乱也更容易。” 孔明向年说明,把她说的莱茵生命主管记在心里——等会儿就报告乔仑把学他们搞分身的家伙绝版! 莱茵生命…… 看来是时候在这些罔顾人命的高源石科技公司里埋钉子了。 “但我本次却不是想干这个,虽然能够添加源石增进相似度,但仅仅靠这门手艺想送魏公一份大礼还是太难了,我决定用点更有意思的手段。” 年没说什么,但孔明能从她微微扬起的额头肌肉上看出女孩扬起眉毛等待更具体的介绍。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怀抱,示意年继续往下看。 第三十三章 暗谋 “你完成了我的要求吗?” 黑衣人向看到他的中年人问。 衣衫破旧还露出不少源石结晶的重症感染者小心的看了黑衣人一眼,确认还是孔明与他见面时的衣装,约定好的非必要装饰也按照日期戴在特定位置,才畏畏缩缩开口道: “有不少人,我现在联系到了三十七人,他们现在找其他人一起买治疗剂,已经发展到几百人规模了。” 黑衣人不为所动,静静听中年人继续说明,他知道这些藏在下城区的感染者们总有一些狡黠的小伎俩玩自己的小算盘,很多时候,一次疏忽往往会让小人物做出震惊历史的大事件。 果然,中年人发现来交接的上级不可置否,甚至开始掏出那鲜红色的药剂摇晃后再也忍不住渴求,他卑微的向给予他救命药的黑衣人给出了目前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大人……我已经做到您要我做的了,能给药吗……” 中年感染者竭尽所能的缩小身体,减少进攻感,以抛弃尊严的佝偻姿势压弯了腰,喏怯着向黑衣人喃喃自语: “我的家人也要用药,小女儿终于不再每天每夜睡不着、大儿子也能活着上工,我自己也能下地干活养家,没了药,就是要我们的命……” “求您了大人,多给一点吧,就一点……” 方正的脸颊被生活赋予的悲苦打磨成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出现的扭曲神色,每一个皱纹都在向世界诉说流浪汉不该接受的故事。 但孔明还是没有操控分身答应什么,他只是冷淡的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中年感染者发问: “该给的钱已经给了你,你可以用同样的价格从我这里买药,为什么要降价?所有感染者发病时都痛不欲生,你的家庭并不特殊。” “你为什么着急要它呢?” 黑衣人晃了晃手里震颤的血色瓶盖,惊心动魄的让结晶体构成的玻璃瓶在手中飞舞。 “我知道很多科技公司,也知道很多黑帮,不要骗我呀,兄弟。” 中年人身体颤了颤。 “但我会原谅你,毕竟,你这么做虽然违反了我们当初立下的约定,但并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我坑你也不用给良心划一刀。 “还是最开始商量的,你发展下线,我提供药品,可以多给钱预订能多多优惠,不同下线还有不同奖励……” 中年人惊恐的看着黑衣人,看他侃侃而谈要命的生意——也是感染者拒绝不了的生意。 当神秘人谈到“你也可以拿很多钱,给自己的家庭添置些东西”时,他终于无法抑制的打断了那人的画大饼: “那之后呢?” 他颤颤巍巍的问,脸上每个细节都在透着惊恐。 “我知道您说的都对,我也能拿到钱……那,那之后呢?” 黑衣人安静了下来,遮帽风衣下,两颗闪烁红光的眼睛死死盯住两腿发抖依旧向他发问的中年感人者:“什么之后?” “我们从您手中订了货,用钱订了以后的份额,那以后能拿到药……吗?” “噗——” 黑衣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嘶哑的声音在漆黑的巷子里传了很远很远。 “当然能啦,我赚的钱是买了未来药剂份额的人不幸去世用不到这些药了嘛,毕竟我特地还加了一条不能转赠药剂份额不是?我们还特意只做成年人生意。” 黑衣人拍了拍被笑声吓到的中年人:“而且我答应你,如果药不够,我会十倍赔款,也可以先把一些好东西抵押给你——比如一箱能用很久的感染抑制药剂,如何?童叟无欺对吧?” 他一反常态的抱了抱中年人还带着感染结晶、磕磕巴巴的肩膀,亲热到根本不像是被要挟控制的可怜人,甚至掏出一打纸币递给瘦弱的他: “这是你应得的钱,还有发展下线他们要的钱,叫他们继续发展下线,药不够无所谓,我们卖未来份额,优惠开的要够大,把买这些药的感染者弄得多多的,最好让全下城区的感染者从我这里拿药!” “如果有人怀疑也没关系,如果到期拿不到药,十倍返款,如何?”他紧了紧胳膊,一点也不担心被划破皮肤感染矿石病,“当然,我也会提前给你一点好处,比如更多的票子,更多的药,更多的好东西……” 恶魔一样的低沉男音在中年人耳边催眠一样的陈述他无法忽视的希望: “这样你就不会难受了不是?人总是要恰饭的嘛……” 那你恰的饭去了哪里?只是用感染者的死期赌? 中年感染者的嘴唇蠕动了下,最终却在眼前晃动的蓝花花票子前止了声。 —————————————— “不是,就这?”年蒙了,“你说的大计划就这?” 她用下巴代替还没生长出完好肌肉没法抬起来的胳膊指指只有两个人的交易现场,孔明用源石技艺模拟了现场声音,让年能听到失真却清晰的现场模拟。 但这没能让她知道更多,甚至因此愈发迷惑: “就两个人能干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光是黑蓑就能把他们全杀了,到最后什么用都没有,反倒落下把柄。” 白色的头发又在孔明面前甩了甩,让他不由自主的噙在嘴里含舔,在嘴角铭刻年的体温。 “他们当然什么都做不到,黑蓑什么都能做到嘛,可是,如果再加上这个呢?” 中年人交易的小巷子黑暗无光,突如其来的新景象却光辉灿烂到无与伦比。 这是龙门上城区最奢侈的餐厅之一,来到这里的贵客非富即贵,仅次于朝陇山顶级酒店的配置也对得起这家餐厅令人发指的消费价格。 水幕并没有向年多么细致的展示能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是什么身份,也不打算用这些意义不明 、只有看起来古老的花纹配饰遮掩落难炎之女神的视线——在真正的古老者看来,这些繁杂的配饰无用又奢侈,像极了拿大画家当年随笔涂鸦大吹特吹的佣人。 在一间特意选出的包厢内,西装革履,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炎国男子和菲林商人举杯庆贺,觥筹交错间一道简单的甜品都能让上一个水幕的中年人全家吃上一个月的白面包。 “这是?”年问。 “下城区的感染者还算多,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填充到廉价工厂里被这座城市压榨——这在泰拉上很常见,有时候,一句你是感染者比所有的降薪宣言都来的义正严词、光明正大。” 孔明解释上一个水幕交易的真相。 “他们庸庸碌碌,生活枯燥平凡,能吃上饭就行,在外边流浪的日子能让所有桀骜不驯的家伙明白城市的生活有多么美好——虽然来到城市后尖锐的矛盾在精神上的凌虐比肉体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可毕竟比肉体蹂躏更好不是?” “但感染者终究是与正常人不同的,他们又不得不被拿捏的借口……不幸的是,我掌握了这个借口。” 孔明又特意调回中年感染者交易的水幕,向年示意那支红色药剂: “非常有效的抑制药剂,降低疼痛,减少呓语,夜间不必再疼到睡不了觉——这不是药,这是希望,特别是,他还没有成瘾性,也不像止痛药那样除了让感染者舒服点什么用都没有。” “于是,我对一个被我选中的感染者说,去贩卖希望吧。” 伙计,你这话听起来好像邪神会说的,我现在相信你不是泰坦仑乔的真气传人了——你更可能是逃到其他位置的那些败犬选出来的代言。 年扭曲地看了大谈特谈感染者希望的孔明一眼。 “我让他去寻找下线,下线去寻找下线的下线,而下线的下线,一样可去找他自己的下线。但这么下去也就到这里,于是我决定开另一个口子: 我让他们和我对赌,比如,用优惠价格买接下来十年出产的大量感染抑制剂,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卖给别人——卖给别人的差价可以让他们自己赚。 更妙的是,我还答应了他如果供应不上十倍赔偿。” 所以你不是在龙门试探,是做慈善去了? 年又看了孔明一眼。 “当然不是做慈善啦,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嘛,”发现年看他的孔明补充道,“我要做的不是赚钱,是试探下魏公对龙门的掌控和时事大变时魏彦吾的选择嘛。” “所以我根本没打算赚钱,我不赚钱,我对赚一笔巨款没有兴趣。” …… 那我给你发个小铜人? 年想笑。 “我只想退给他们钱,也只想退给他们钱。” 孔明却先笑了。 ? “怎么说?” 年终于能开口说话,向孔明询问了! “感染者买不起怎么办呢?你要喝水吗?”孔明嘴里有些干,控制水汽凝乐些许净水润润喉咙,又把一些小水球飘到年眼前喂她。 唔…… 年张了嘴,舌头不停舔舐湿润的水球,杏目却瞪着孔明,让开始出现转移话题迹象的青年继续说。 “他们会去借钱,找高利贷,找黑帮,找白领,找其他人,找正规机构……都行,我不在乎这一点,只要让他们欠整个龙门的钱就行,无论是什么钱,只要是龙门的资金流,都行。” “而我嘛……”孔明调出来第二张水幕,菲林商人大笑着向孔明介绍这些龙门难得一见的菜品,一点没有所谓的维多利亚贵族式矜持,脸上的每一道缝隙里都是热情开朗。 “要麻烦我可爱的特制分身啦,他在几个月来牢牢树立一位眼光毒辣的炎国富商形象,投机取巧的手段极为惊人,为我们可爱的菲林商人赚取了那么亿点点好处——当你的信息量比其他人多出那么一点点,总是能获得其他人获得不到的。” 忍受胸腔再生肌体麻痒的年拱了拱孔明,催他别卖关子,继续介绍阴谋。 “然后呢,他介绍了这么一项和感染者密切相关,看起来就很有意思的事业——当然,他会站在菲林一边花言巧语,用新型止痛药形容源石抑制剂,用杀猪盘把风险嫁接到感染者身上,甚至借此威逼魏彦吾妥协。 然而遗憾的是,菲林一家吃不下,这个盘子有那么一点点大,于是可怜的炎国富商不得不和他亲爱的菲林商人商量,能不能接应更多在龙门的鳄鱼过来呢? 都可以谈,都可以想办法,金钱是所有人的朋友嘛。” 孔明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 “雪球越滚越大,参与者越来越多,一场只和感染者有关的问题愈演愈烈,负责监视下城区问题、继任鼠王位置的大小姐却因为黑帮倾轧的压力莫名移开视线,一位炎国投机者对文月夫人产业不经意的狙击又吸引了这位经验丰 富贤内助的注意。” “意识到有些不妙的魏公却被他异常重视的某位陈姓督查莫名其妙的下城区访问牵扯视线,在所有人都有事情的间隙,在心生间隙中真正的炸弹蠢蠢欲动——这非常有趣,不是吗?” “特别是,在最后,大笔的资金莫名其妙被退给感染者——堪堪足够退还全部债务,作为龙门经济支柱的菲林却发现他们操作对冲的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感染者手里……” 孔明恶意的笑了,明明年已经从他的话里看到魏彦吾险恶的处境,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坏家伙的笑容非常惹眼,能评进炎国十大美男子笑容评选的那种。 “我只想知道魏公要怎么办,他在这场夹缝中应该如何求存——更有趣的是,炎国富商又在炎国搞了些事情,吸引了炎国密探注意。而他们,带着皇帝观察龙门的命令来到了即将风雨飘摇的龙门……” “啊呀,这可不能瞎想。” 孔明嘴唇少见的抽搐了下,危险的恶意在看不见的面庞里嘶叫——灵能海中,象征孔明的符号闪烁不停。 “你就不怕我知道告密?我好歹对大炎有真感情诶!” “所以你现在在我怀里呀年小姐~伤重未愈、血肉再生、权能封印,好惨一年小姐啊,”孔明摊手手,“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去坏事呢?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监视你,制衡你,教你没办法告密,只能眼睁睁看着。” 年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正的人品好烂! 是个能在权力场上厮混的王八蛋。 孔明计划解释 A.问:说起来孔明到底搞了什么? 答:孔明的步骤是: 1.让感染者掏钱买药剂,把药剂像楼市一样炒 2.感染者没钱,买不了药剂,就去借,他们在这方面的渴求吸引非感染者入局 3.以感染者炒源石药剂和非感染者进圈吸引维多利亚商人,骗他们会卷款跑路,搓破泡泡给龙门一击 4.泡沫越炒越大,入场资金越来越多 5.孔明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和维多利亚合作,他昧下了维多利亚的钱,全部退给感染者和低价值参与者 6.跑路,告诉维多利亚商人他们的钱在下城区感染者手里 7.维多利亚发现被骗,想拿回那笔钱——然而感染者没了这笔钱很可能过不下去,以他们作为一定基本盘的魏彦吾会阻止,双方矛盾激化 在计划进行期间,孔明还做了以下几件事: 1.故意引起黑帮内乱,吸引下城区管理者林雨霞和黑蓑视线 2.在炎国搞事,让炎国密探来龙门观察风雨飘摇 3.在经济上和文月斗,吸引文月视线 4.以下城区内乱吸引陈视线,让她因为这件事和魏彦吾争吵,吸引魏彦吾注意 B.问:孔明这么做什么意思,是想逼魏彦吾站队感染者吗? 答:不是,揭开矛盾又有什么用呢?如果魏彦吾想维持总有办法,孔明是直接催化龙门和外来资本,龙门和炎皇的矛盾,直接让魏彦吾死机的那种。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传位给陈,老魏得像帝皇一样坐在黄金马桶上和各种人算计打架。 这么做有以下后果: 1.外来资本(维多利亚人为首)和龙门统治者魏彦吾矛盾爆发 2.鼠王继承人暴露出弱点,在下城区的威信被重创,鼠王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3.陈和魏彦吾矛盾爆发,下一代和老一代矛盾被显示出来 4.炎国发现龙门虚弱问题,开始施压进场 新一代老一代矛盾爆发,龙门和炎国矛盾爆发,龙门和外来资本矛盾爆发——孔明和暗锁说的三个矛盾全部引爆,老魏像帕帕眼被炸掉的帝皇一样不得不半死不活的坐在龙门之主的位子上。 龙门发展至少停滞十几年,魏彦吾精力极大程度弱化,到时候是郝昭做卧底做到老大,还是动兵都很方便。 第三十四章 修行 似乎又过了一天,也可能是过了一周。 反正,年看到水幕已经日升月落了三回,不同的宴会和交谈也已经过了十数场。 在孔明袒露计划后,她就开始闷闷不乐,不和孔明说话: 对一个即将给炎国民众带来一场“难忘体验”、还要玩弄他人获得乐趣的坏家伙,年本能有点不高兴。 但孔明这王八蛋确实说到做到,在和年坦白绝不会放她离开后,衣食住行、生意门生都是分身去做,连给暗锁上课都是遥控水分身行走坐卧——年每次看到孔明乐颠颠的给一个龙门幼童上课都要随口讽刺一句。 然后被孔明不怀好意的看胸脯: 她的修复已经到胸口了,再过几天,软绵绵又弹性十足的雪媚娘就回来了,而再生身体都千难万难的阿年怎么可能反抗的了饥渴的孔明哥! 无奈之下,年也只能通过不说话降低存在感 ——她毕竟还是怕不明不白提前让孔明体会子孙满堂是什么感觉的! 结果只过了一天,被关在小黑屋里十多个小时却因为个人阅历与时间观念像是关了一千年的炎女就开始偷瞄孔明的日常活动。 与年想象的那样不同,在发现年已经能够些许动用核心能量配合修复后,孔明就不再形影不离的为她输送生命,反而开始按照早中晚打卡上班的顺序治疗,明明是在逼仄的小屋,却和治病救人的老中医家莫名相似。 连病人感觉都差不多——就是某些时候,年总感觉自己像是个不停压榨公粮的奇女子,从孔明那里每天三次榨取纯白色的生命力。 这么一想更糟糕了。 今天的孔明还是一如既往,早上用分身买食物,他自己修炼内气顺便分心操控源石技艺——他确实天资卓绝,在年经历的岁月里,能做到这般举重若轻还不分昼夜、行云流水不停取得些许进步的存在当年的炎国天师都做不到! 真气体系都是这种修炼狂魔吗? 年翻阅被古神赋予的部分知识,在反复被殴打的惨烈记忆里寻找泰坦的只言片语,却发现每次碰到自称泰坦的巨人仑乔时,对方都在用特殊法门炼体强身。 修炼,变强,超越每一个昨日自己,进化,前进,不喜欢留下破绽。 明明孔明自己都承认和旧神没有关系,年却越看越能感知到当年搏杀荒蛮、天下无敌的泰坦身影。 ——有些事是不会骗人的,孔明明显已经习惯了每日修行,这样的习惯仿佛已经浸润到他的骨子里,源石技艺、真气体系、吸收能量、凝聚分身搞阴谋…… 他有很多事情去做,在修炼一途却绝不怠惰,有时宁可计划暂停也不会荒废修炼时间。 除了救助年的上班打卡期,孔明就在反复设立阴谋、实验各种新型源石技艺能量和控制范围、修行内气间循环,无聊到时间都仿佛成了无限循环的摆设。 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年继续偷瞄。 孔明:(●—●) 年:(*ΦωΦ*) 孔明:(●—●) 年:() 孔明:噗—— 年:o(Д)っ! 好吧,今天确实有新情况,苦修的孔明走火入魔,一口老血喷在了地上,血色鲜红,一看就是行气出错内气紊乱自伤腑脏,没个两三年回不来的那种。 然后他起手擦了擦血,转头就继续修炼下去,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当年为了复现泰坦神力而自愿研究内气体系吐血吐火吐水吐冰惨不忍睹的修行者们的血泪是个笑话! 年:o(Д)っwoc!! ··· · 地下室里此刻光明大放,水幕中掺杂的特殊源石成分能够辐射足量光芒,把上午的阳光去除酷烈,温柔的搬运到特意扩建的地下空间。 年正在孔明胳膊上躺着,眼睁睁看着从哪方面看都不是登徒子,可治疗过程却酷似色中饿鬼的孔明给她的胸口输送生命力进行治疗。 明明不久前的修炼已经走火入魔重伤内腑,孔明依旧非常淡定的准时准点维持治疗。 ——在年的肠胃还在缓慢修复进程、什么都吃不了,权能被封核心无法吸收能量自我复原的如今,孔明的生命力是唯一能被她利用起来修复身体的能量。 人情越欠越多了…… 年看着菁纯如一的内气,心里越来越沉重——对于真正的长生种,欠人人情的滋味可比短命种难受多了。 可孔明这家伙连冷言冷语都没有,年想说话他就陪她说,年想看有趣的他就调整水幕和她一起看,硬是让年有力无处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终于,又浪费时间思考几个小时的年终于对孔明开了口: “你修行的体系叫真气对吧?” “我两系兼修。”躺在她身边的孔明笑嘻嘻的回答,即使现在,他依旧在忙里偷闲运转内气修行。 “唔,噗咳!” 然而,今天似乎流年不利,他又双叒运差了气,转瞬间,容光焕发的美男子就面色病红的吐了血,还得控制水汽过来漱口。 但他很快就擦了擦嘴,继续维持源源不断的内气传输。 “那你修行的一系是真气体系对吧,” 年又问。 “没错,但其实严格来说应该叫内气,没到真气那种地步,我听说真气修行要精气神三宝配合熔炼,很难的。” “?”年愣了,“你背后的势力都没告诉你如何修炼真气吗?我看你的内气量普通人得几十年才能修行得出,早早就够了真气门槛,他们为什么没告诉你?” “?内气还能进化的吗?”孔明惊了,“我们那边只能修炼内气,最厉害的也是内气修为,真气还在探索中,就是效果不太好。” “啊这……” 年难得被孔明的无知雷了一下。 “ 你知道古神吗?” “听过传说。” “嗯,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 “曾经在炎国远古时代,古老巨物分割大地,人类只是他们附庸的一部分,真龙是人类中厉害的存在…… ……于是,傲慢至极的古老存在与真龙立约,以让其他古老存在无法理解的态度消灭起她的同族。” 年张张嘴,示意孔明自己有点口渴,后者赶紧控制一些水汽拧成水球贴在她的嘴角,让说书人润润喉咙。 趁着年喝水的功夫,孔明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什么,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有敌人,更没有你认识的人,你可以直接说的,这个干掉自己所有同族的人,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年撇了孔明一眼,恶狠狠地一口吞下莹润的水球,模糊说道:“如果系我,你觉得你能封印成功?” 孔明舒了口气。 “但我确实和祂有关系。” 孔明:此子神通广大,人脉众多,必不可留! 杀心渐起.jpg 第三十五章 孤独 孔明冷冷一笑:“没想到你居然是大家族出身!” 大圣拳紧握,眼放灼灼光亮,心中已有思量:此子恐怖如斯,必不可留! 砰的一声炸响,冰冷的拳头砸在尚未恢复的年头上,大好头颅顷刻碎为窠粉…… 是不可能的。 正在治疗年百孔千疮身体的孔明也只是吐槽几句让年眯起死鱼眼一脸不爽的白了他一眼后,开始在水幕上放动画片逗她开心: 蓝色维多利亚短毛菲林古民和棕毛扎拉克兽亲的欢脱日常诡异的好玩,让还想卖关子给孔明看的年目不暇接,眼睛里闪烁诡异的光,咯咯笑个不同。 然后她就体会到了地球人被断网的恐惧。 “怎么不放啦?!” 年急了眼,气的跳脚——虽然她现在软软的jiojio还没生长完毕,只是一坨乌黑焦臭的烂肉,但“不给我看动画我就要作死吵架不消停”的熊孩子作风已经开始隐隐体现。 似乎是权能失去带来的影响,年意外消去了从诞生起就缠绕着她的责任,整个人也不再说什么岁月变迁、时间更替,“我终将与兄弟姐妹合二为一”、“最终结局不过一场循环”、“遇敌交战同归于尽”之类的丧气话,反而像个孩子一样听孔明讲故事: 某些时候,孔明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从乔仑那里汲取了数不清人的记忆、获得大量源石相关知识、实际上只有几岁的自己心理年龄大,还是诞生在千百年前、被责任束缚、被泰拉红尘打滚、年纪都不让孔明问的年心理年龄大了。 也许,在年回复权能的时候这些立场会有所改观? 看着熊起来呲牙咧嘴的年,孔明心里闪过猜测。 但他有一种更直接的预感: 年的温软、可爱、年轻化只是当前手无寸铁、重伤难医状态下的必要手段,当他帮助炎女完全修复身体后,她又会变成桀骜不驯、成熟潇洒的年兽。 没什么证据,就是纯粹直觉,但经历了多次计划失败、被各种突发情况打扰得对自身设局能力充满怀疑后,孔明对这份反复提醒过自己多次的直觉反而充满自信。 ——有把柄在人手里和有本事在身上是不一样的。 年现在能乖巧的和孔明每天求抱抱、安静的观察龙门市井,即使被他囚禁在地下室里也能看着蓝皮菲林和棕毛扎拉克的故事笑个不停,是因为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孔明是掌握她所有条件、所有途径的优势方,对失去权能、已经无法叫来其他兄弟姐妹的年来讲,绝对的优势方孔明是她自觉不自觉都要讨好的对象。 而一旦她生活的环境变好或者自身恢复力量,能不能维持这份关系的主动权就回到了年小姐自己手里: 明明前不久还是个大大咧咧敢于正面硬莽的大炎神明,只是在小黑屋里关了十几个小时就成了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世事之奇妙可见一斑。 那么,要动手脚让年没法在计划完成前回复吗? 孔明看了看熊起来像蚕宝宝一样不停扭着身体蹭他的年。 虽然她总是叽叽喳喳打扰孔明大人修炼、有事没事就要嘲讽照顾教育暗锁的举动猫哭耗子假慈悲、算计感染者和龙门的阴谋无耻贪婪还不给人活路…… 可这样的日子才叫人过的日子。 在年没有被他捉住的日子里,按计划与郝昭分开的孔明没有其他人陪伴。 郝昭还能有很多受他帮助的干员一起加班、吃饭、值班、干活,孔明的日子却总是修炼、修炼、吃饭、修炼、教育他人、构思计划、修炼、修炼…… 地下室里有他这个人和没他这个人没有区别——除了有孔明在地下室一尘不染外,没有一点人类存活过的气场。 所以孔明总是在夜里去灵能海里主持各种 会议,没有会议就去维多利亚那边的白羽毛那里找克莱恩聊天。 声名昭卓却只是侦探的黑毛菲林戴着面具,衣着精致奢华,生活的地方温馨自在,连家具都包含很多委托人、很多特殊羽毛的故事。 在龙门一文不名、除了买情报的灰色人士外无人关注、实际上却是羽毛大总管、卡兹戴尔天定丞相的龙族没有面具,脸庞俊秀,衣着普普通通,生活的地方冷清寂寥,漫数龙门也只有他一个人,连一起出任务的郝昭都在龙门认识了不少人物。 两个人坐在克莱恩松软的沙发上喝茶聊天时,这种对比总让孔明心里很怪。 直到年来。 “我现在在想要不要动些手脚让你直到我的计划完成伤才好一半,到时候绑你一起去卡兹戴尔。” 孔明突然说。 “……” 正在怪叫着挑衅他继续播菲林和扎拉克的年身体一颤: 在孔明不再连接她的精神进行意识交流后,年也在构思怎么快速拿回权能把孔明捶翻绑到炎国内陆。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孔明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说经天纬地、鬼神皆惊,好歹也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狠人,如果去了卡兹戴尔,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到时候万一他把目光调回炎国,年岂不是坐蜡? 一个孔明都能让她怀疑人生了,万一他的组织里还有不逊色于这家伙的狠人呢? 她可是听孔明自己交代过,虽然水系源石技艺威力惊人、内气修为深厚如同数十年苦修的苦修士,血脉菁纯的青龙依旧是文职人员,论战力可能进不了前十。 年知道这项消息的时候心里发凉! 到后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等拿回权能直接不要面皮偷袭,绑也要把孔明带回炎国,就是打断他的双腿也要紧紧盯着他: 顶尖谋臣能干出来的大事,光从龙门阴谋就知道有多棘手了! 年毕竟是立下约束守护大炎的古神化身,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同样下定决心决不能让炎国能人跑到卡兹达尔加油助威。 却没想到还没等她动手,孔明就隐隐不打算让她离开。 “毕竟是年嘛,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一些事情。”孔明没在乎年骤然僵硬的身体,他只是又一次把年抱进怀里,白色的内气继续传输青龙纯粹的生命力。 “龙门总督魏彦吾是龙族——在炎国,他这样纯粹的血脉无疑是大贵族。而我要阴谋针对他。 有哪个真心守卫炎国的人会不动脑筋呢? 何况从年发现我在炒辣椒后就直接硬莽上来找我的性情来看,如果我完全修复年的身体,即使嘴上万般不情愿,年总是会和我斗智斗勇,用不同手段想方设法给龙门报信。 我甚至都能猜到年的手段——你不会去找魏彦吾,在你看来这和对他低头没什么区别。 你会找一个能对魏彦吾说的上话的人——这个人是谁我能猜出来,你在上城区美食城吃火锅,肯定也会探测周遭,我猜,近卫局总局里的人一定给你留了不错的印象。” 年一动不动,孔明却低下头,让自己的呼吸在年的头发上吹来吹去。 “如果我所料不错,是那位姓陈的督查,对吗?她既有责任心,又血脉精纯,从感觉和气息来看,与龙门总督魏彦吾关系匪浅。她自己又在近卫局总局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再加上她是真的热爱龙门,到时候年只是透露一点消息,都能让这位赤子之心的龙族督查开始调查——年会这么想,我说的对是不对?” 第三十六章 仑乔 “我说的对是不对?” 孔明向年问。 年能说什么呢? 当然对了!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任由孔明搅风搅雨?别拿大炎神明不当神明啊! 但她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这么软绵绵的示敌以弱了,孔明这个屑人还是非常坦诚地告诉她打算用手段物理沉默辛苦打听到他计划的年。 年:(╬ ̄皿 ̄)现在的大炎人套路这么深的吗? 她连表面和孔明虚与委蛇,实际上与龙门调查员暗通款曲的二五仔计划都做好了,结果在计划里被出卖的人老老实实当着她的面把没了权能不得不动脑子的年的所有计划猜了个十成十。 他甚至非常有条理的分析了年应该去找谁合作!天可怜见,当初年其实真的是想去尝尝火锅,没关注近卫局总局有谁可以信任,和魏彦吾关系匪浅的陈根本没入大炎神明的眼! 嗯,好歹现在知道找谁合作最合适了——虽然是被表示要像金屋藏娇一样把她囚禁的孔明为她完善的计划。 辛苦构思的修复后想方设法搞事破坏孔明计划的计划,在脑海里朦朦胧胧、反复思考的初期就被计划受害者猜到了。 年:ヽ(`Д)︵ ┻━┻ ┻━┻ 你就不能稍微忽视一下吗 ?! 比如我对救了袭击敌人的你有好感,打算为你隐瞒、再比如我对你说的愿景很感兴趣,打算和你去卡兹戴尔并拜托神明职责,于是什么都不说看计划展开之类的…… 万万没想到你这家伙早早就考虑到了老娘有间谍二五仔的倾向!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 “看来我说的有点接近?” 感受年柔软的身体僵硬又抓狂的颤抖,孔明一边维持内气输出,一边玩笑似的询问——年更抓狂了。 “嗯,没错,我要出卖你。” 半晌,年也不得不开诚布公——在发现玩心计可能也许maybe perhaps……玩不过孔明后,她也只好像孔明这样开始直抒胸臆。 别说,把自己心里的担忧反对说出来后,莫名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所以你要动手脚吗?比如像你说的,把大炎神明囚禁在地下室,最后把我绑到卡兹达尔之类的。” 同样直接表达会背叛的年嘟嘟囔囔的向孔明问,负气地在孔明怀里扭扭扭。 反正这人在计划完成期间会下绊子,搞事坏事一个样,她就按照自己喜欢的来了,即使这么做会让内气输出出现波动,年还是开始好动的挪来挪去。 谁喜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日子啊! 对年来说再好看的动画也不如人间烟火有趣,她还是个即将奔赴战场、与兄弟姐妹融合作战的战士,有时间还不如看看人间趣事呢! 结果现在却不得不躺在松软的床垫上,一边和一个颜值出类拔萃的美男子互吃对方豆腐,一边盯着华而不实、除了搞笑什么用都没有的动画咯咯直笑。 好吧,年承认菲林和扎拉克的故事确实挺有趣的,可再有趣的故事也没有自由美妙不是? 再加上孔明这家伙听起来就很不妙的龙门风云阴谋大事件,作为古神权能碎片的年怎么可能会对着水幕傻乐就开心个不停?! “我不会这么做。”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坦诚又混蛋,现在输给我的生命力里估计就开始掺炸弹…… 啥?! 年惊讶的抬起头,撞在孔明下巴上让他嘶了一声,年却不管不顾,眼睛亮晶晶的等孔明解释。 “我不会做手脚禁锢你。” 他解释道。 为什么? “世上有很多花,有时候,我会很想把花摘下来做成标本,我想让她青春永驻、永远保持在活力四射的时候,永远陪在我身边。 但即将摘下这朵花的时候我又犹豫了——如果我把这朵花摘下来了,辛苦保存后在琼脂、在玉髓里闪闪发光、美艳到不可方物的那株标本,真的是我想要的花吗?” 孔明顿了顿,突然低头,暗蓝色的眼睛和年紫色的瞳孔直直的对视,充斥着年熟悉又陌生的情感。 “我很喜欢花,很讨厌孤独,但我清醒的发现,在我把花摘下来的那一刻起,这朵花就已经接近死亡。 是的,我可以用源石技艺、用土壤营养学自制营养液维持这朵花的生命,可这样就变了,这朵花不再是可以陪伴我的伙伴,她只会是一截缠绕在大树上的菟丝子,没了我,她就只会凋零,连我偶尔不再关注都会为她带来一次灾难。 我只想想就知道这样的事一定不对,不管我究竟何等孤独、何等喜欢这朵花,做了这种事都不对。” 年很不是滋味的想转移视线,不让孔明直率的眼光透过瞳孔看到自己的心灵。 太像了。 她想。 孔明的眼神她很熟悉——每次去找夕、去找一些古老种时,他们眼睛里都有孔明这样类似的眼神。 偶尔,年通过铸造之物的反光看自己时,同样的眼神在炎之女神眼眶里闪动个不停。 但孔明看起来比所有人都深刻,比所有人都奇怪,在年四下无事、到处闯荡的时节,她都很难看到这么孤独的眼神,比所有人都深刻,比所有人都坚持。 “……真的要治好我?” 她不想看这样的眼神了,学着孔明低下头,看男人素白干净的手掌闪烁白色|气芒,把纯正甘美的生命分享给她。 可恶,更内疚了! “我肯定会背叛的,我会想方设法破坏你的图谋,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还要拉你在炎国留下……甚至照顾你子孙满堂、生活美满的承诺都不一定能实现,即使不刻意去看,我都能看到死亡在未来等着我和我的兄弟姐妹。” “到时候可能答应你的所有事情都不能实现,没法在你死后照顾接下来的三代,也没法再保证什么安居乐业了。 我的权能又没恢复,还没有器材,就算想给你打点什么做礼物也做不到,就算这样你还是打算让我恢复过来?” 年问——孔明愿意开诚布公,她当然也敢把自己的打算都说出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孔明把大炎民众无论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 统统视为棋子的胆大包天让她天然的发现这是个危险人物。 这样的人去了卡兹戴尔甘于寂寞不搞事才有问题,她也不会去赌孔明能不能实现承诺受到重用——大炎神明理所当然会在龙门一方面挫败他的阴谋,一方面把他囚禁在炎国。 甚至在不得不履行使命、与其他十一个权能化身合而为一前,年会亲自动手杀死一看就不会让大炎安生的孔明。 但她没说,只是把最开始的付出与收获不等价说出来——有些事,孔明确实比她看得更远,从他说出有过给年动手脚把她绑到卡兹戴尔起,年就知道这家伙一定预料到了自己卑鄙无情的选择。 但这家伙就是说了,年也只好扭扭捏捏的说了。 “无所谓,所有的物质都会被时间腐蚀,留给我的礼物到最后又能剩下多少件?还不如向我分享一些知识——铸造之物会腐朽,记忆会熠熠生辉。” “好吧,”年叹了口特别长的气,“你这家伙还是很有意思的。” “你修行的是真气体系,内气是真气的种子,我和你讲一讲炎国远古时期自称泰坦,使用真气的巨人仑乔的故事吧。” 仑乔…… 孔明的眼神严肃起来。 第三十七章 山雨欲来 “仑乔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巨人,自称泰坦,力大无穷,真气衍生效果多的可怕。 在与古神的战斗中,超速再生、真气护盾、演化元素甚至禁止周围能量流动都轻而易举,他的躯体防护非常强,在古神最巅峰时期,拿上真龙的天子剑都破不开真气和肉体的双重护盾,最多留下一两个嘲讽一样的白点。 泰坦一个人就阻止了弑神行动二十年,最后被大炎真龙用了手段杀死,别问我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就是因为那个东西,古神最后也不得不服软认命,立下契约分裂出我们这些化身履行责任。” 年诉说着远古时期隐秘的故事。 在他们那个时代,真气这种能量是泰坦仑乔的专属,炎国确实有简单的吐纳运气法门,但从没有哪个武者做到过泰坦那样指挥有心、起伏随意的技术。 直到被泰坦打翻在地,炎国对内气、对真气的探索陡然加快。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循环往复、世事变迁,真气还是真气,内气也还是内气,炎国自发研制的内气有用却浅显,远不到泰坦纵横天下莫之能挡的地步。 “仑乔留没留下什么遗物?可能是文字,也可能是石碑之类的造物?” 孔明对远古神话兴趣一般,知晓陨石仑和系统仑的存在后他对这些同样叫做乔仑的同分异构体非常感兴趣: 虽然从现今的接触看其他乔仑从没给本体乔仑带来好处。 系统仑分配的多种能力如镜中花水中月,难堪大用。 郝昭、孔明分配的能力还算是有些用处,本体分发的系统却已经把他的身体撕碎蹂躏到无法使用、不得不转移到复制体身上的地步。 雷桑得到的能力更是把他的灵魂燃烧殆尽,即使乔仑为他提供大量灵能缓冲,三年的燃烧余量也残酷到让人咂舌。 陨石仑就更不用说了——天外敌人、古神、旧日闹钟妖星格赫罗斯…… 虽然他根本没想过搞事,但从陨石仑尸体衍生出的怪物足够让所有正常人头痛欲裂。 骤然听到“泰坦仑乔”四个字,孔明一边牙疼一边怀疑人生。 但该去还是要去,无论知不知情,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早知道早动手,把能解决的通通解决。 何况,真气体系泛用性之广、涉及不同能量之多甚至能与乔仑安身立命的本钱血未冷并驾齐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寻找? “泰坦啊……他确实留下了不少东西,在炎国炎城旧址的倾城山上有迹象,但我去探索过很多次,什么都没有。” 年摇头,“泰坦仑乔有记录的停留地太多,但除了炎城石碑和倾城脚印外什么都不剩,想找也找不到,” “好。” 孔明点了点头,让菲林和扎拉克的故事继续展开,精神却早飘到炎国内地去了。 —————————————————————— 近一个月来龙门无冕之王鼠王的继任者林雨霞都神思不属,精神恍惚。 一直以来她都是天之骄子,诗怀雅、陈……有些掩盖在秘密中不为人知的人物都和她关系匪浅,龙门上城区的最佳圈子实际上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组成——在魏彦吾和林舸瑞乃至施怀雅家族掌舵人的默许下。 有些事其实在小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朋友与敌人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 “大小姐,还是没有消息,黑帮之间确实没有问题,他们只是因为地盘不均和其它问题闹得火气很大。” 在鼠王的势力中负责打探消息的老资格汇报道。 “我知道了,达叔辛苦了。” 林大小姐向老资历点了点头,对方也识趣的离开龙门无冕之王独有的办公室,临行前把所有查到的资料都放在办公桌上等待查阅。 林雨霞叹了口气,呛得肺里苦丝丝的疼——这是她新染上的毛病,下城区地处复杂、各类污染较多,也没有上城区及时的打扫清理服务,呆的久了身体自然会有点不对的反应。 ‘但现在绝不是离开这里去疗养的理由。’ 林小姐对自己说。 她是新任地下之王,继承了父亲对部分黑蓑的指挥权,也继承了鼠王对下城区举足轻重的地位。 新王因为下城区环境恶劣躲到上城区? 被黑帮认为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不是个好主意,无法无天的白眼狼会越来越难以管教。 特别是最近。 林雨霞异常详细的看着属下提交上来的调查报告。 证据充足、痕迹完美,所有人的反应都合情合理。 但一定有什么不对!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扎拉克大小姐皱着眉头逐字逐句寻找可能的线索,到最后在日历上画了个圈,提醒自己及时去下城区秘密调查。 · · 林小姐背后的空气抖了一下,某个虚无缥缈的影子静静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光线从透明的形体上滤过,静默的人形幽魂一样一动不动。 她所有的动作、所看的文件都被幽魂冷冰冰的记录着。 ———————————————————————— 红色斗篷遮住来人全身上下,风尘仆仆赶路的人士偶尔被风吹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金色卷发和枝桠甚多的长角不时露出,显示她高贵的血统与被炎皇授予的责任。 从雨露台被外派特使的真正炎国密探·惊蛰走在因为天灾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思考这趟任务的目的地——龙门内里的复杂情况。 龙门总督魏彦吾在龙族中也是个在世奇葩,不少老一辈对他的评价两极分化,借助某些不明势力在炎国大显身手、建设效益良好的外交型城市龙门的功绩在某些史官眼里似乎是能记上史书的大事件。 但上到天子下到朝臣对他的评价都很复杂,从龙门建立开始,风起云涌的斗争围绕这位亲王和他的城市龙门错综混乱,每一个从这方大窟窿路过的人,都能从冰冷的风里闻到灌满的血腥味。 惊蛰是雨露台“二十四节气”特使,现在却不得不踏足到原本烦不胜烦的麻烦圈子里。 似乎是某个炎国商人坑蒙拐骗当朝大员的财产后卷款逃跑,哭天抹泪的后者到朝堂上嚎啕大哭,把近些年来户部、吏部诸多亏空都丢到骗子身上,哪怕雨露台都没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丝一毫特殊消息。 咬死了所有问题都在骗子身上,从不少炎国官员手上刮了钱就跑,户部、吏部原本准备好的资金全被对方拐跑,虽然今年的预算还够,但往年留下来的好处已经全成了亏空。 这样假到好笑的借口绝不可能被上方信任,但大员信誓旦旦赌咒发誓和对方有关,只要抓到富商,多年亏空都能补齐的军令状让天子犹疑不定,怀疑是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阴谋在悄然酝酿。 特别是,卷款跑路的骗子去了龙门——有时,仅仅怀疑就比所有毒药都可怕。 原本应是其他三人负责,惊蛰却因为一些语焉不详的记录盯上了这次龙门之旅,打算去龙门调查那件她认为绝不该就此放过的案子。 在路途上,金发长角的麒麟头上炸起鲜艳的电流。 第三十八章 下城区大事件 “你为什么在下城区做这种事?” “我什么都没做。” “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 “这人和你交集很多?” “不是吧阿sir,我都不认识他!” …… 近卫局总局的审讯非常不顺利。 龙门督查陈狠狠挠挠头皮,多日未曾洗漱的后果是审讯室旁边的观察厅下起一场“雪”。 她旁边的诗怀雅一样烦躁的摆动油光发亮的卷发辫,也带起许多白色的小泡沫。 往常绝不可能出现的邋遢景象非常古怪的出现在近卫局内部,家教良好、个人自律的两位督查脸上连淡妆都没画,衣衫干净却凌乱不堪,脸上还有草草梳洗带来的水痕。 她们已经持续追查案子三天了。 期间休息加起来不到八个小时,为了抓住可能线索陈督查和诗怀雅督查像郝昭一样把近卫局办公室当成了家,线索墙上挂满调查来的零碎证据,鉴证科干员连续加班,三班倒的紧张氛围到嫌疑人落网都没有解除。 死者是维多利亚商人,菲林,微胖,身材矫健,在龙门健身馆有常年会员,负责维多利亚大古集团和龙门基础建设公司的接洽,商谈在龙门上城区建大古集团商城大古广场一应事宜。 前者是维多 利亚商业举足轻重的巨型联合公司,后者是龙门文月夫人负责的产业——稍有眼力见的都知道这是魏公的私产。 双方原本的代言人在一场涉及数千个岗位、大量就业人口和促进经济流通、物资交换的提议上终于突破僵持渐入佳境,第二天负责洽谈事宜的负责人却死在家中,鲜红的血液干涸到枯碎。 调查过程非常困难。 得知这涉及到一场大型决议、被魏公通知抢先调查,以及三倍工资、奖金翻倍的承诺后,鉴证科热情高涨,大量原本负责其他案件的人员都悄悄参与进来加快进度,力求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刑事科拿到最直观的证据。 然后他们懵了。 这是很奇怪的问题,无论用哪种方法,血液分析、尸体解剖、微量源石辐射测试……都表明养尊处优的维多利亚菲林—— 在数天前就失去了生命! 但这绝不可能。 与施怀雅家族大使商谈的龙门基建公司负责人赌咒发誓、拿出多项证据表明菲林人在上一天还和他在上城区顶级餐厅吃饭,所作所为全部符合他们早先根据资料对这位先生进行的特写。 而施怀雅家族大小姐碧翠克斯·施怀雅——“诗怀雅”小姐和父辈的联络佐证了他的证据提交。 大小姐的老父亲、大古集团掌舵人非常明确、非常严肃的告诉她,来到龙门的大使在案发昨晚还和他联络汇报龙门近景和调查得来的商业机密。 语句详实、证据充分,全程按照施怀雅家族私人商学院的规章制度来,附带大使本人调查时的小习惯,逐字逐句全部没有问题。 交谈里说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家族机密,案发当天被证实在数天前就已经死亡的菲林也知道他该知道的那部分,甚至连面对不能提及的大秘密时笨拙紧张的态度都和以前没有一丝不同。 他在那天也与自己家人联络过,一如既往地和老婆对家产分配恶狠狠吵架,大骂,表示回来就要商量离婚细则,儿子的抚养问题双方还争来争去,把案发前两天才在龙门鲤氏事务所介绍律师的说辞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人在至少三天前就已经死去? 那这些天和他们异常频繁地交流,所作所为完全就是维多利亚施怀雅家族商业帝国一员的人是谁? 他也没有任何自杀倾向——一个对儿子抚养都斤斤计较、试图一毛不拔的家伙自杀? 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了! 但这样的事件就是发生了。 连源石技艺使用的迹象都没有。 即使是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毕业、在源石技艺方面也颇有建树的陈亲自去调查,也不得不承认鉴证科“死者周围一个月内没有使用源石技艺迹象”论据的正确。 源石辐射颇为正常,非常符合维多利亚人正常生活起居引起的大气源石浓度,没有一点使用源石技艺引起的突变。 诗怀雅甚至额外得到家族的配合——这位来自维多利亚的爵士对施怀雅家族来讲也是少见人才,很多和龙门相关的绝密资料都在他的房间里被盗,文月夫人和同一批次的施怀雅家族特使不得不焦头烂额地处理可能到来的乱子。 直到今天,他们抓到一个到上城区兜售赃物的小偷,从他手里拿到一份不该出现在下城区的文件——施怀雅特使破译后非常肯定这是死掉特使特有的密文方式,也是一份商业价值巨大的机密情报。 多方势力如进入猎食场的鲨鱼猛兽一样紧紧盯住倒霉的闯入他绝不能踏足范围的小鱼苗,恶意贪婪的目光对他隐藏的肥美血肉虎视眈眈,近日来既拘禁又保护嫌疑人的近卫局压力之巨大可见一斑。 陈在近卫局的第一场硬仗终于来了。 她已经连续三天狂热工作,一方面反复安抚涉案嫌疑人,一方面和多方势力律师反复扯皮,不断拒绝动用不合法刑罚获得证据的方式——龙门魁首魏彦吾非常敏锐的发现了某些问题,连黑蓑衣都被调动起来,在阴影里盯着这份唯一的证据不撒手。 陈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力过。 证据多到千头万绪,想要参与这场罪恶、迫不及待要得到消息、庞大到能影响近卫局的势力不断抬头,连龙门实际上的主人都投来视线,想要拨开迷雾看到幕后人险恶的目的。 ——没人认为这个被捉住的小偷会是什么厉害角色,这畏畏缩缩,看似无赖,其实被普通近卫局干员呵斥一声都两股战战的嫌疑人会是直接参与人?! 但他们只有这一个线索,被害人完全不符常规的死亡曲线、多方证实与死亡时间完全对不上的证据,乃至抽丝剥茧过程中突然发现、和上城区经济问题千丝百缕的机密文件…… 陈头痛欲裂,对嫌疑人一问三不知的现状一筹莫展。 别看卡斯特现在和审讯的近卫局干员非常嚣张、很不配合,但这完全是多日来重复审问所致, 哪怕最严苛的干员都对卡斯特惯偷的一问三不知有所体谅: 他们已经不知道审问多少次,无论是诱导谈话还是扮红脸黑脸,甚至威逼利诱都用上,该说的都说了的卡斯特也说不出什么。 但因为多方角力,他们又不得不反复审问——毕竟,在下城区一处垃圾堆里翻东西找到一份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后就是机密文件——这种事脑子没恙的调查员根本不可能相信。 现在,排班在审问类的干员都和卡斯特混熟了,都知道他完全就是个拿着马桶搋子一脸懵逼进入异世界的愣头青,根本不知道多少问题,也非常配合的交代了知道的所有线索。 只是因为这份线索的重要性,不得不被拘禁在近卫局而已。 对于这样的人被反复问根本不了解信息时的摆烂,又有谁能说不行呢? 陈叹了口气,深深看了看衣衫凌乱、对反复重复的审问痛不欲生的卡斯特惯犯,决定亲自去下城区寻找线索。 第三十九章 蛇头 下城区的生态完全变了。 这是陈和诗怀雅数月后再次进入下城区调查案件的第一想法。 数月前,她们两人因为下城区发生的惊人惨案进入这片并不欢迎近卫局的街区,敲诈、抢劫、强女干、斗殴……两位警官寻找线索的过程中见得太多以至于到后来出手处理这样问题时都不再关注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表情! 加害者固然骂骂咧咧离开,嘟囔着一定会报复,受害者却惊恐的远离两位督查,明明是救人,却被当成洪水猛兽提防的现实为两位上城区举足轻重的警官上了一课。 现在,她们因为一场发生在上城区耸人听闻的案件再次来到下城区调查线索,却发现这里无声间已是翻天覆地: 虽然还是有零碎垃圾被丢在地上无人管理,但大部分的生活琐碎都被丢在规划出的位置——从诗怀雅被臭味刺激的尾巴毛都炸起来的惨像来看,垃圾处理一定是个痛苦的过程。 不再有斗殴、抢劫之类明目张胆的罪行,虽然还是有发生在阴暗巷子里勒索敲诈和小偷小摸,但相比曾经时分比小强趴窝还要多的恶性案件,现在下城区治安已经能说是符合龙门规定。 行人的精气神也比以往好太多,现在正是早上加工开班,大量的感染者、非感染贫困者都在小路上走来走去,有的从小贩手里买些吃食,有的匆匆赶往加工场地——人流紧促,各自防备,但人与人的距离已经从紧张提防变成小心翼翼。 即使看到陈和诗怀雅的警服,行人也不再像曾经那样避之唯恐不及,虽然不会没事找事打招呼,但比起曾经故事,二人的境遇有着质的提升。 “郝局长确实厉害……” 两位被案子烦的透彻、因为要来下城区拜访才草草画了些淡妆的督查对视一眼,诗怀雅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陈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下城区已经被郝昭经营成近卫局自留地,她们只需要从郝昭这个集数点抓取信息就能快速破案。 发现案件曙光的陈不习惯的扯了扯头上的帽子:为了防止被下城区居民认出什么,她做了些许伪装,却没想到郝昭做得比他在总局报告的还要好。 毕竟,报告嘛,哪怕陈和诗怀雅对一些行为深痛恶觉,也无法避免好大喜功、报喜不报忧一类事情的发生。 郝昭在报告时把下城区治理描述的神乎其神,在场的高级警官们却在脑海里把他描述的美景自行加工,留下一星半点可能成功的微妙成果——下城区太难治理了,他们能体谅郝昭出现一点成绩就鼓吹自身能力的惊喜。 陈和诗怀雅自然和其他警官差不多——经历过把多次总局干员组把普通抓捕美化成对决悍匪的任务报告,郝昭就算吹得天花乱坠,她们也能笑眯眯的接受并给予功绩记录了。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做的全是真的,一口吐沫一个钉,甚至说出去的还有一定谦虚空间?! 她们都没想到郝昭能治理得这么好这么彻底,和下城区紧密缠绕、剪不断理还乱的黑帮都能乖巧听话。 那查阅幕后黑手岂不是手到擒来? 两位督查被三天来烦不胜烦的琐碎事务折磨的心态终于好了起来,诗怀雅甚至偷偷在嘴唇上补一点润唇膏,让鲜艳的红色嘴唇更加莹润光滑。 “要来点吗?” 她在陈的嘴唇上比了比,被陈翻着白眼拒绝。 ———————————————————— “下城区小偷和上城区命案有关联……维多利亚机密文件……” “近卫局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对小偷和小偷所属的黑帮我们知之甚少,只能先调查。” 两位督查的好心情没了。 虎背熊腰、身材因为持续练武修持愈发雄壮的郝局长却没体谅陈和诗怀雅陡然阴沉的表情,持续输出下 城区近卫局无法提供信息的无奈现实。 “小偷小摸治理现在还在明年计划书上,今年我们主要负责对暴力黑帮和大量劣迹偷渡者治理的工作,对小偷之类犯罪情报网络构建还处在试探期,没法提供太多帮助。” 郝昭指了指陈和诗怀雅身后贴满资料的线索板:“最近一周下城区黑帮摩擦陡然激烈,每天早晨都有不少黑帮尸体出现在下水沟、废墟区和感染者聚居位,我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对偷摸拐骗的关注不得不减少。” “这样么……”陈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看了满是文字的线索墙一眼,郝昭所说的其实还有保留——从资料上大量的批注和补充来看,下城区近卫局很可能和上城区近卫局一样,也加班了很多个日夜才能得到如此详实的消息。 诗怀雅却对墙面中央的信息很感兴趣: 上面是对鼠王和他的继承人林雨霞林大小姐的分析。 最近下城区黑帮潜伏在深不见底水面下激烈的冲突不仅让郝昭一方身心俱疲,林小姐一样焦头烂额。 但她又不得不拒绝勉强算是盟友的郝昭一方帮助: 从林舸瑞时期开始,黑帮就是龙门秘密机构自留地,他们利用这些触角渗入下城区各处,轻易获得魏公不甚在意、或者说不想脏了鞋的情报,在通过层层汇总交到龙门的主管人手中。 因此,对林雨霞来讲,黑帮能也只能是她的负责范围。 如果郝昭借着这次机会参与其中,一场对魏公无所谓,但对她来讲可耻的失败会让年轻人失去展示自我的机会——更有甚者,如果魏公认为下城区近卫分局可以代替黑帮作为他的耳目喉舌呢? 鼠王很多年前就是这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结果活着活着就熬死了太多抱着等老家伙完蛋后搅风搅雨的“年轻人”,和当年幕后黑手科西切大公一样是个老不死的。 而郝昭则是底子干净、性格公正、处事合理的英杰,除了出身不如林雨霞,其他方面都比林小姐好上那么一点…… 魏公很可能要求鼠王继续卖力或委任郝昭接班,雪藏雄心勃勃的年轻继任者林雨霞小姐。 这是一场证明自身能力的豪赌。 林雨霞小姐如此想。 然而她的不配合给下城区近卫局的处理带来很大|麻烦——倒不是说她怎么骄横、怎么不想合作,林小姐只是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反而开始从近卫局打探消息,整个过程软钉子一颗接一颗,但非常照顾近卫局面子的殷勤款待一样持续不断。 这让调查轻松却举步维艰。 “黑帮和盗窃团伙有关系?” 诗怀雅的观察起了效果,她的询问提醒了陈,龙督查也顺着同伴的视线看到那张记载不同团伙和相关黑帮的联系曲线,眼睛一亮,转头向郝昭问询一样看了过去。 “有关系,但哪家黑帮和哪个团伙有关系非常复杂,小偷们像是拜把子一样拜码头,新人如过江之卿,多如牛毛,我们很难从外貌和打扮上看出究竟谁是谁——小团体内部也有不少人拜了另外团体的把子,小山头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 郝昭的回答再次打消了两位督查看到希望的轻快。 “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发现两位督查沮丧的弯起尾巴,黛蓝色鳞片和橙黄黑纹大尾巴失落的垂下去,郝昭赶紧补救道。 ! 尾巴们又扬起来晃来晃去了。 第四十章 暗线 漆黑的楼道很干净。 与下城区常见血迹、果皮和包装袋等垃圾的居民点不一样,陈和诗怀雅才进入这栋和近卫分局地址不远不近的楼房就知道里面住着的人一定与众不同。 对下城区来讲,楼道卫生就像内裤的款式一样,如果不是面向特定人群,绝不会有人在意是什么模样。 这家人要么有下城区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的空闲,可以每天洒扫,要么手眼通天能雇人为他服务——两者都通往一个可能,有一个大佬住在下城区。 陈在心里悄悄计较,猜测郝昭带她们来到这里寻找线索的种种可能: 也许是黑帮中隐退的大佬? 但郝昭对黑帮的打压持续至今,双方虽不致你死我活,打探消息恐怕不太可能。 可能是混迹下城区的地头蛇? 陈曾经在九的带领下来过下城区,那些蛇头浑浑噩噩、一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猥琐贪婪到不可思议,还懦弱胆小到连野外挣扎的扎拉克兽亲都不如…… 究竟是什么人? 陈心中疑窦丛生。 然而走在她前面的郝昭没看到她的脸色,只是粗大有力的尾巴在楼梯上方摇来摇去——以陈和诗怀雅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统领下城区的郝昭郝局长来见的人想来不会是朋友。 毕竟,哪有见朋友肌肉紧张、敌意深沉的呢? 那到底会是谁? 砰砰砰—— 郝昭敲门的声音惊醒沉思的陈,爬楼梯的短短一瞬间她从鼠王推测到董老伯,从下城区黑帮推断到在近卫局新批准的上下城区交流夜市,思维畅快驳杂——然而什么有利信息都没推断出来。 砰砰砰—— 诗怀雅小心翼翼地不说话,防止房间里的人察觉到来访者不止郝昭一人,明明郝昭在分局办公室已经和两位督查言明只是来找地头蛇问个消息,却因为他如临大敌的身体语言变成近卫局查抄危险分子家门并拯救无辜被拐女子。 甚至比那更加严重——毕竟,一个分局长、两个总局高级督察的阵容在整个龙门都称得上是凤毛麟角,懂行的人看到这种大场面都得给藏在屋里的犯人点个大拇指: 这得是多胆大包天、罪大恶极才能让这么多高级警官小心埋伏?难道是大炎通缉犯? 郝昭敲了很多遍,房间里却没人应答,居住者好像早已离开,只剩下空荡荡的陋居等待到访的所有客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嘭!! 苦敲不止都没获得回应,等的不耐烦的郝昭在陈和诗怀雅匪夷所思的表情里握紧右拳,肌肉虬结紧张,一拳砸了下去。 陈、诗怀雅:Σ(дlll)这么莽的吗?!不需要赔钱? 但郝昭已经砸了下去,伴随铁制品被扭曲的刺耳音效,防护严实的铁门扭曲碎裂,咚的一声砸在一看就很贵的地砖上,把瓷白地砖生生砸裂,裸露的水泥地层痛苦的铁门下呻|吟。 这时郝昭才扭头对龙与虎交代行事方针: “这里住着的是下城区还算可以的情报贩子,买过不少东西,还涉嫌给偷渡人办假证在工厂打工,不用对他客气,这种人没被关进近卫局监狱不是因为我们有多仁慈,而是他尾巴扫得干净,没让我们看见。” 陈、诗怀雅:(ˇˇ)懂了! 屋内灰尘不少,郝昭出人意料的动作毁掉了这里安静整洁的氛围,胖橘却一点没在意的走进屋里,一脚踹开变形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嗡鸣。 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反复敲人家的门,不知道主人在不在家就一拳砸开门窗紧闭的防盗铁门,进去还不知礼数的鞭尸可怜的护卫者,刺耳的声响在房间和楼道里传开很远很远…… 上城区要是有人敢干这种事,陈就是赶到第一现场把犯了失心疯入侵他人私人空间的恶客逮捕的第一人选。 她有点猜不准郝昭和情报商的关系了——从现在来看,对方要么是把柄在郝昭手里,要么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以至于郝昭连拜访一次都要折磨对方个不停。 诗怀雅也一样,她第一时间观察房间布置、家具新旧,又在心里默算这些家具具体估值,猜测住户的经济水平,以备接下来的谈判问询。 哪怕郝昭恃强凌弱的方式不好用也没问题,小老虎已经开始在心里构思多少数值能让被郝昭打扰的地头蛇开口了。 可房间里的景象又让她们摸不准了。 进门就是宽大客厅,几张沙发围着桌台、对着电视的常规配置,最多再加上一些打进墙里的壁橱存放东西,桌台上摆着些水果家具,热水壶里不知装没装水。 ——很整洁,整洁到他们的主人好像已经离开,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给有求于人的客人一样。 难道找错了?还是地头蛇畏罪潜逃了? 两个警龄比郝昭大了许多的高级督察瞅着郝昭,等橘菲林做出选择。 果然,郝昭根本没被表象迷惑,他先是在房间里盯了一圈——陈和诗怀雅都知道这是警校里初步检查是否有违禁品的步骤,郝昭在常人不关注的死角里停留时间的延长也很符合书上要求的必要性。 然后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四处扫描,视察存在问题的位置——这也很快,因为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委实干净,极简的家庭摆设导致藏个东西都千难万难。 然后,似乎收获了信息的郝昭快步走到左侧卧室门前,一把拧开紧闭的大门: 喧嚣的音乐从光芒大放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刺眼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洁净到一尘不染,翡翠一样丝滑的窗户连灰尘都没有,更显得天空仿佛凝聚成一汪琥珀,唯美到叫人心痛。 在无尽喧嚣的音乐里等待他人发觉的不是欢歌热舞、心血来潮的舞者,也不是群魔乱舞、仗着隔音好扭腰摆臀的年轻混混。 留在房间里的只有一张摇椅,椅子上躺着一个人,蜷缩在宽大的软椅里静静观望巨大的窗户外不见一丝云色的天空。 陈猜错了,这不是卧室,只是一间改造过的书房。 房主对天空明显情有独钟,为房间填上了巨大的落地窗以便在适当角度观察或一蓝如洗,或阴云密布的镜面。 但这想来不是什么好心情的——明明放着狂放吵人的音乐,却没有一 丝起伏的静静躺在原地,一言不发、一个动作都欠奉,只是看着天空不说话。 椅子里只有一个人,书房里只有一个人,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这里只有一个人。 陈看着那道身影,被一种孤冷的气氛抓住心脏。 明明只是下城区很常见的家居布置,在上城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陈却少见的从他的世界里读出不愿意回想的故事。 场景还是那个场景,她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一身白色的男人带走灰色头发的女孩,后者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前者一言不发头也不回。 “……” 明明这人还什么也没做,陈就因为相似的气氛心情阴郁到极点。 一向乐观的诗怀雅都突然无声,静悄悄看着那人在无比喧嚣的音乐里安静的窝在躺椅内一动不动,看着天空一言不发——像树枝上仅剩的树叶,其他绿色都已经落下,只剩下它一言不发的对着天空,在风中默默颤动。 天空碧蓝如洗。 第四十一章 洪兴 孤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毕竟郝昭已经破门而入,稍有在下城区厮混的经验都能意识到生猛无比的橘猫警长已经进入房间里虎视眈眈。 ——据不少早些时候与郝昭交手的黑帮成员讲,郝局长的眼神非常可怕,落在身上有如实质,当他满是怀疑的看一个人时,锋利的目光仿佛将目标切碎了缝合,刺痛无比。 眼下就是他目光灼灼的第一时分。 不就还被房间主人孤寂寥落的氛围感染,回想起不愿面对过去的两位督查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郝昭有如实质的视线,即使他只是瞟了陈和诗怀雅一眼,她们裸露在制服外的皮肤却仿佛被粗糙有力的大手摩擦过一般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被骚扰,而是这只伴随视线抚摸过来的无形大手泛着森森寒气,看不见的威严和苛刻形成最好的降温药——陈现在理解为什么下城区黑帮对郝昭噤若寒蝉,总是用“那位大人”暗地里尊称郝昭了。 冷森森的目光和有如实质、压迫生命摧残精神的感官,在看到郝昭认真时目光的同一时分,一把无形的锋利匕首已经立在被注视者喉咙上跃跃欲试。 也无怪乎他能把所有难缠问题解决在萌芽,被这样的人扫视一眼,再多的问题在他本人面前都不是问题。 静静看着天空、听着最热闹的重金属摇滚却好似无声静默的房主一样意识到不速之客的到来,青年腰部发力,从轻摇慢晃的躺椅上直起身子来。 好一个青年郎! 即使几个月前已经被惊艳过一回,再次看到孔明时,两位督查依旧在心里赞了一声。 这位已经在龙门居住大半年、自称萨卡兹的男人还是与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衣衫整洁、容姿风秀,乌黑的眉毛、暗蓝的眼睛在规整的脸盘上闪闪发光,鼻似悬胆、唇似涂朱,没有一点国破家亡逃难的凄惨样,反而像来龙门考察见教的贵公子。 自觉不自觉的,陈和诗怀雅有点想整理一下仪容仪表——面对容姿非常的异性,无论男女都会对自己的外貌更加重视一点。 但郝昭可一点没受影响,他只是指了指音箱又对着书房门比比手,示意孔明赶紧停歌去客厅,他们有事情要问他。 只有长角的男人无奈的笑了笑,停住了嘈杂的音乐,跟着郝昭一起走到客厅。 ·· · 孔明看了被暴力破开的房门一眼。 孔明看了被暴力破开的房门两眼。 孔明看了…… “行了,我会给你修好的,以前把你家门拽开不都修好了?现在我们要问你点事,比较重要,你最好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郝昭挡住孔明一边泡茶一边反复鞭尸自己家不知道被撞开变形多少次房门的行为,粗声粗气的让不知道被他掏出多少情报的情报贩子老实交代。 陈和诗怀雅也自暴自弃的不顾头发带油、不带妆容、衣服多日未洗、将近一周没洗澡的现状,开始从背着的背包里拿出能被孔明看的情报。 一张被囚禁在犯人椅上的卡斯特从会客桌一侧被递到孔明面前:“这人你认识吗?” 孔明没回答,他从沙发的角落里拿出一架玳瑁眼镜,先是用桌上的软布仔细的擦了一遍,才戴在鼻梁上盯着照片上的人反复估计。 不久,孔明就去书房拿来一本大册子,砰的一声占据了半个桌面,封皮厚重、用料扎实,随着孔明不断翻阅,哗啦啦的书页声响个不停。 有戏! 陈和诗怀雅对视一眼,浓浓的惊喜分别从瞳孔中迸射开来——鼠王、魏公、黑蓑都未必知道的小人物情报,却被郝昭蔑称为“二道贩子”的孔明认出来了! 果然术业有专攻吗? 陈开始暗戳戳的打主意也在下城区找个线人提供消息,不知为何,前任近 卫局长九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似乎这位因为调查下城区而成为感染者的前公职人员非常适合作为线人? 小老虎没想这么多,还不知世事险恶的大小姐依旧认为撒足够多的币、给足够多的钱就能从不同的牛鬼蛇神手里拿到消息,却不知情报贩子们最喜欢干的就是在真真假假耸人听闻。 如果不是直管下城区的地头蛇郝昭在,孔明就算查出来,会不会说的直白详细都是个问题——当然,他更大可能会面露难色,表示无可奉告,要想知道什么,得加钱。 “这是洪兴的人啊。” 半晌,孔明放下手里厚厚的情报笔记,把上面的记录展示给两位督查、一位分局长看,笔记上是一幅水墨画,画者明显在水墨图画上颇有研究,笔锋真实婉转,把洪兴的服装、标记乃至切话手势通通临摹下来,连手势顺序都有记载。 配合细致到连手掌纹路都细密真实的精细,栩栩如生到仿佛有一双手在教观者如何切口做出手势混进洪兴探听消息。 “这人是个小偷,手脚不干净,从我知道的消息看,他是灰兔子帮的成员,”孔明又往后翻了二十多页,把被分到另一个大型帮派“弄堂”的灰兔子帮让其他人看了一下。 【灰兔子,下城区黑帮,首领挥手华,收养孤儿培训偷盗,多次贩卖上城区金银首饰,社团资金上缴弄堂五到六成,不良记录有:……】 陈偷偷看了几眼,忍不住又瞄了瞄郝昭: 在上城区,做出这样事情的小偷会被尽快缉拿归案,带上银手镯、穿上条纹衣,在近卫局拘留室里度过三天两头的快乐时光——不会真有人觉得偷了东西不需要拘留、能进来过好日子吧? 不会吧不会吧? 得多蠢才会把用来制裁犯人的房间设施弄得比犯人自己家都好啊? 泰拉可没有多少人道主义,这座大陆上的居民野性未驯、武德充沛,拿可笑的各种“主义”来这里可是真要接受铁拳制裁的! “这些在下城区都算是轻罪了,”郝昭知道陈看他的意思,回答道,“在下城区这种人太多了,杀人抢劫最开始分局就已经处理,该杀的杀,该给个机会的统统去监狱工厂里干活。像灰兔子这样的帮派太多了,监狱容量不够,揪起萝卜粘着泥,一时半会处理不了。” 陈点了点头——她也不是当初那个热血沸腾、想事情不经大脑的少年人了,在近卫局执勤的数年里,从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学本事的陈在不断实践里也认识到了太多太多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灰色地带。 不是没法治理,而是治理起来没完没了,更没有好结果,到头来除了空耗精力,剩下的只是一地鸡毛,在不能一劳永逸前,让下城区现在现有秩序下稳定发展更符合龙门要求。 从郝昭提交的下城区发展报告来看,要能管到小偷小摸,得是第三年他处理完黑帮后才行。 但陈只是想一想就知道郝昭的提议不太可能实现了——她的儿时好友中有一位扎拉克叫林雨霞,这位林大小姐的父亲叫林舸瑞,绰号鼠王。 而林雨霞是陈的某位舅舅选中的、陈能认识的朋友,能被龙门说一不二的魏公选中作为陈的朋友,鼠王和他的女儿象征什么、参与什么只要想想就能知道。 陈心中念头急转,先是对郝昭的挫败表示同情,再继续听孔明提供的资料: “虽然说他们是‘弄堂’的人,但灰兔子其实和不少帮派一样,属于两头草,挥手华刻意让他弟弟拜到洪兴码头,为洪兴做个马前卒探听消息——这样的举措在下城区很常见,小帮派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哪方势力都能说得上话,也算是下城区特有的生态。”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中不少人是分裂开来听命令的,挥手华当然是跟着弄堂混,提成也都交到弄堂手里,也只听弄堂命令。他弟弟收手教却听洪兴的意思做事,手底下的人也都算到洪兴名头里。” “所以,这个人是洪兴的人?” 陈问。 “没错,还是洪兴里面很少见的鬼族派的下属——洪兴招了不少鬼族打手,为了减轻供养鬼族的压力,他们会分配一些有名无实、能力低下,除了坑蒙拐骗、小偷小摸没别的优点的小帮派到鬼族那边,让这些体量不大的小东西供养这些鬼族大爷。” “至于鬼族的勇猛,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洪兴也是因为收拢鬼族打手才有现在下城区三大帮派的一天。” 哗啦啦—— 孔明又翻回洪兴的页面,把绿发独角的鬼族女人的照片指给因为案件心急如焚的两位督查看。 “说起来,这位大姐和郝局长还算是有缘呢,”他若有所思的向郝昭看了一眼,“当年郝局长在下城区卖煎饼早餐,和这位鬼姐可是一见如故啊。” 打了一顿的也叫一见如故吗? 回想当初那件案子的陈和诗怀雅脸色诡异的看了黑着脸的郝昭与风淡云轻的孔明一眼。 …… “好的,感谢这位市民参与调查,我们会视结案后本次情报的价值提供奖金给你。” 最终,陈和诗怀雅公事公办向孔明客气几句,转头离开了孔明家里。 在她们身后,伴随嘎吱嘎吱的金属扭曲声,郝昭郝局长拿出放在兜里的工具,把被徒手摁回平整的铁门重新给孔明装了上去。 灰兔子,洪兴,鬼族…… 陈和诗怀雅从一个下午的结果推断着下城区此刻愈发昏暗的局势。 第四十二章 火药桶上的下城区 郝昭先招呼了两位督查回到下城区分局,在物资管理科的仓库领了两套标准作战服。 由魏公批示、龙门采办的高级作战服自带两把近战武器——一把匕首,一把长刀,一件中远程武器——一条鞭子。 不是皮革鞭子的正常重量。 诗怀雅特意掂量两下估算重量,里面应该掺了钢丝增加柔韧防止断裂,接近她惯用兵器流星锤的重量让诗怀雅小姐颇为喜欢。 不错不错,下次装备采购的时候订几条这种鞭子吧。 猫大户小老虎小姐在心里提前安排了下次装备采购的清单列表——陈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情,与龙门不断拉扯争取经费和分配这些得之不易小钱钱的重任就落在了经商世家出身的维多利亚大小姐身上。 “可有不适?” 郝昭也穿好了一身装备,拉开面罩头盔,露出刀削斧刻般面庞,向第一次穿戴下城区防爆优先装备的两位督查问道。 相比上城区从雷神工业采购的设备服装,下城区在哥伦比亚大商人手里淘来的特种装备或许不够新潮,但有两个极为显著的优点: 便宜、便于改装。 便宜的价格让龙门设计师能反复修改内衬,从材料学、结构力学种种方面重新设计,自由添加所有设备——到最后就是装备设计者都认不出来的哑光外观与多种武器搭载,精英气质满满。 “感觉非常好,这东西不便宜吧?” 陈回答道,顺势接过郝昭递过来的弩箭和箭矢袋,后背的磁扣咔塔一声接合,把配套的武器安置在最佳地点。 “不便宜,但也没想象的那么贵,”郝昭也把自己的箭袋挂在身后,转身靠后,让两位督查看他如何调整弓弩位置——考虑到近卫局作战要求,设计师磁扣上也有相当精巧的活扣设计,以备符合作战人员的个人习惯。 “采购科里水很深,遗憾的是,我不希望这水深不见底,”完全调整几次,甚至抽出弓箭反复填装试射调整落点,郝昭的解释才姗姗来迟,“听到近卫局分局要采购装备,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的大小商人全到了采购科打点打点,下城区才稳定不就我就收到十多份装备需求清单。” “其中大部分都是垃圾,收费比正品装备还贵的垃圾货色,”大橘耸耸肩,向两位警衔比自己略低,但实际权力只高不低的督查说明。 “他们的理由是,可以私下给回扣——数额不低,如果我只想在龙门镀金捞钱,绝不会拒绝的那种程度。” “更让人遗憾的是,采购科不少的小伙出于私情或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也偷偷同意了一些他们不应该参与的协议。” “我不得不让他们从哪来滚回哪里,分局暂时还不需要蛀虫来给廉政署增加政绩。” 两位督查听到这样不能公开的小秘密时神情怔然,仓库换装室内一时气氛沉凝,郝昭不得不讲个冷笑话活跃被他明目张胆交代的灰色地带压抑的气氛。 “所以上城区也有?” 陈说完就后悔了——这种事情下城区分局初立就纠缠上来,总局怎么可能会没有? “说不清,”郝昭回答,“龙门自己的工业水平不够,装备质量不合格,只能从雷神工业采购,但雷神工业不同部门负责的装备设计、装备批次都不一样,能下手脚的地方很多。” “可雷神工业毕竟是雷神工业,他们的装备质量依旧要比普通的龙门制式装甲好得多,魏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都是要恰饭的嘛。” 回去就清理一次这帮蛀虫! 负责拉赞助、求资金的诗怀雅点了点头,承认郝昭说的都对,心里却下定决心要处理总局各个环节搞事的小东西: 和这帮虫豸在一起,怎么可能维护龙门治安呢?! “好了,接下来我们得去洪兴街区,负责卡斯特惯偷的灰兔子洪兴派首领现在就在那里。” “他们一般不都得是在各自的位置吗?” 陈奇怪的问道——从上次的交流过程她就发现了下城区小型帮派各自为政、老死不相往来的状况。 “一般情况下是,”郝昭顿了顿,领着两位督查出警局门,期间不少遇到的干员都向他招手问好,郝昭也 一一回复,“但现在不是一般情况,下城区最近火药味很浓,很可能会打起来,近卫局干员这几天枕戈待旦,非常辛苦。” · ·· · 陈现在知道什么叫火药味很浓了。 郝昭领路进入洪兴街区起,她已经看到太多太多一看面相就凌厉蛮横的黑帮成员舞刀弄棍,光是去找鬼族住宅区的路上她们就见到接近一百多个神情警惕到神经质的黑衣壮汉! “这是……” 当侧面再次投来警惕目光,诗怀雅终于忍不住向郝昭问了,只从自己发小那里了解到大略情况、实际很少见到黑帮即将火并的大小姐不太理解眼前神经过敏般的对峙情况。 “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不少小黑帮在冲突,他们冲突起来,更多中型的中间社团也开始冲突,有胜有负,但越打火气越大,到最后大型黑帮也开始紧张警惕起来,这种气氛已经维持好几天了。” 郝昭边走边说,还特意指出一些看似喝茶聊天、实则经验丰富的老人: “现在舞刀弄棍的还都是小年轻,老人们还算沉得出气,但气氛越来越不好,小年轻打起来,老家伙估计也忍不了。” “他们都是洪兴的老人了,但即使这些老人,也都出来活动游走——这其实已经不正常了,真要正常,他们不会在大街上盯着自家人,洪兴自己的会议室和上城区豪宅不香吗?” 原来如此…… 两位对下城区生态不甚了解的督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了解到自家发小面临的困境——郝昭虽然在下城区担任局长,实际上根本没进入龙门核心决策群,他当然不清楚导致目前现状的具体原因,陈和诗怀雅却能联系到林雨霞身上猜测事情真相: 很明显,继承鼠王位置的林小姐已经迎来了第一次正式考验,如果处理不好,鼠王威严消失,她只能放弃对黑帮的控制,把下城区大权交给郝昭,完全倒向魏公,做黑蓑暂时指挥了。 考虑到郝昭目前窝在下城区怡然自得、完全对龙门现状不感兴趣的状态,暗地里分别被培养的督查对视一眼,都一言不发的跟着郝昭继续向鬼族领地走。 乓——乒—— 同样的气氛持续到他们的目的地一样没有好转,甚至更为恶劣,鬼族天性好战的特点让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早的嗅探到如今紧张刺激的氛围,越是靠近聚居区,越是能看到不同鬼族切磋武艺磨炼身体的场面。 陈和诗怀雅把这些收入眼底,心里也悄悄带上了担忧: 上城区多事之秋,下城区也开始错综复杂,二者偏偏因为那份机密文件死死牵涉到一起,两份混乱合一,更大的混乱开始蔓延。 情况前所未有的严峻。 请假修改下一卷细纲 请假三天,27号更新。 龙门卷后是幕间卷,清歌和絮雨,闪灵、临光、夜莺和琴酒,博士与乔仑,远古乔仑们与现代乔仑,其他穿越者与外神的故事都会在幕间里展示。 再下一卷是乌萨斯卷,得到爱德华·雅特利亚斯尸身的孔明复刻出塔耳塔洛斯参与乌萨斯事变——随后才是明日方舟的剧情线。 重新又看了一次自己写的文章,发现了不少问题,比如说一直是上帝视角,写出来的自然就没有感情代入感也没有多少,不少语句完全就是废话,为了水而水……问题太多而反思太少——网文嘛,快一点写比所有辞藻华丽都来的扎实。 结果阿言没做到每天四千字…… 多视角转换导致文字过快,没有一个连贯的故事,也没有一个代入感很强的个体——乌萨斯塔尔塔洛斯卷应该可以尝试一下个人主视角写法,希望能写出不错的文字。 还算行吧,希望能继续努力写下去,获得更多读者的喜欢。 27号更新,等我呀~ 27号更新,目前整理大纲和写小细纲中,记得等我呀~ 大家一起倒计时吧~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明天更新~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四十三章 离群 即使知道这些黑帮只是在准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内战,陈和诗怀雅还是如临大敌的把手放在各自带来的兵器上,陈抓住右腰上名为赤霄的利剑,诗怀雅则拿住了一颗流星锤的握柄。 这里是鬼族的聚居区,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国犯了事的亡命之徒跑到龙门过日子,万一 不识好歹动手,她们也能迅速反应过来。 郝昭就没有这份担忧,龙门大橘也没阻止两位督查小心戒备,他只是非常放松的向目的地走过去,期间所有鬼族都不可思议的对郝昭视而不见,哪怕其中最为高大健壮、一看就不好惹的鬼族壮汉都没来找茬。 这绝不是警民一家亲的问题…… 陈瞄了一眼周遭鬼族,发现了他们肢体语言里深藏的忌惮,对郝昭的武力值有了更深刻的印象——得是打了多少场才能让以天生战狂闻名东国的鬼族心怀忌惮?又得是多么大的战力差距让为黑帮服务、桀骜不驯的鬼族连盘问都不敢? 郝昭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诗怀雅也如此想到。 她们的不妨碍郝昭的寻找,路途终究有尽头,郝昭带着两位追查上城区案子的督查来到一间普普通通的平房里。 两位把手门口的鬼族发现全副武装的郝昭后脸色一变,其中一位下意识往内屋跑,一位则毫不犹豫的迎上来,脸上是可怜巴巴挤出来的微笑。 明明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面对郝昭却带着拼命做出来的柔和微笑,下城区分局局长在下城区有多么凶狠强势可见一斑。 “什么大风大浪把郝局长叫来了?欢迎欢迎!我们现在就去通知鬼姐,让她为您老人家接风洗尘!” 壮汉说着他自己也不信的规划,抓耳挠腮的想最初在洪兴培训时学来的俏皮话,动着早就因为野蛮搏斗和凶狠殴打僵硬的舌头说好话拖住郝昭。 如果郝昭要对鬼姐动手,他也能在被击倒的瞬间大喊一声让大家伙赶快跑——郝局长是什么战力大家都是挨过打的人,能不知道吗? 铁了心要动手,谁来都不好使。 “这两位是上城区的督查,”郝昭没给一点面子寒暄,打断鬼族小弟没话找话、生硬蹩脚的奉承,直截了当的介绍案子的直接负责人,“上城区出了大事,一个小偷手里有线索,他是你们的人,我得过来找人问问怎么回事。” 陈和诗怀雅也赶紧站直身体,露出威严肃正的样子避免鬼族小瞧她们。 鬼族瞄了瞄她们俩,对站直身体也没到一米七的身高表示嘲笑。 但他是个成年人,所以什么都不说。 毕竟是郝昭郝文远带过来的人,下城区可以谁都不信,但郝昭郝文远的话最好相信,他支持的人,下城区一样会尊重。 “原来是两位警官!” 知道这一点的鬼族眉开眼笑,摆出应对打不过的条子时最常见的服软表情,整个脸因为这份笑意扭曲的像个菊花——但还是能看出那份潜藏在肉褶间的善意的。 陈和诗怀雅也松了一口气,调查终于有了线索,一个良好的开端为她们增加了破获案子的信心。 —————————————————————— 年小心的动着手指。 她没敢进行激烈的动作,以免把抱住她的孔明惊醒,只能悄悄地动手指估算肌肉恢复了多少,还有多久能活动——孔明虽然长时间为她输送生命力,但对具体回复多少,具有能量核心转化能量修复身体的年无疑更有说服力。 更何况为了拖延时间和降低一手设计了下城区阴谋的男人的警惕,年还故意截留一些生命能量在核心里降低孔明对修复速度的判断。 这也不怪我啊,谁让这王八蛋非得在炎国搞事,还把老娘打成这样。 年有点心虚的安慰自己——久远的岁月带来鲜明的见识,孔明输送给她的生命力有多珍贵年兽完全知道,达官贵人甚至一些神明都垂涎欲滴的东西,孔明一打眼就连续不断的输送给她,拿了人家这么珍贵的东西还骗人家,不愿意欠人情的古神化身不由得有些内疚。 但她有她的职责,孔明这种平时不搞事,搞起事来要人命的狠人委实危险,回到卡兹戴尔不知道要搞出多少大事,到时候就算他不想,炎国人自己上去找不痛快跳来跳去,触及他投奔势力的底线,或者激发他们的野心,到时候借题发挥领兵北伐…… 这谁挡得住啊? 光是一肚子坏水的孔明耍起阴谋诡计都能让龙门抖三抖,把魏彦吾玩到心力交瘁,让他花费漫长时间不讲武德编织阴谋那还得了? 年对个人与整体看得很开,也对自身职责心知肚明。 要不是现在权能被封身受重伤,实力一落千行,她肯定是要反复向孔明出手,牛皮糖一样破坏阴谋、打断罗织、粉碎计划,把他心态活活搞炸,最后再全力动用权能一击必杀,直接把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万万没想到孔明这么生猛,文职人员拿着秘宝——那支大黑鸡爪子——就把当年纵横神明战争、守护大炎多年的炎之女神干翻了。 你哪里是文职人员了! 看着夜幕中安然睡下的孔明,年神色复杂的拼命活动手指,知晓手掌状态后又活动其他身体, 推算还有多久才能利用核心积攒的能量击碎修复身体跑出去,到时候或直接或间接让龙门人明白孔明的阴谋。 —————————————————————————— 灯火辉煌的城市也有黑暗隐秘的巷道,这是潜伏奔逃者天然的伙伴。 激烈的喘息证明着逃跑者的疲惫,但即使如此劳累的过程,身线玲珑的女性依旧小心翼翼地保持隐秘无声的机动。 她穿着看似宽大,实则相对紧身的修女服——在袖口、裙角都用了宽大结实的厚重布料,让动手时大开大合的攻击动作能轻易完成且不致走光,但在胸口、臀线等等位置又采取相对贴身设计,在宽大修女内部,她的腿上有穿着颇具诱惑的吊带袜。 黑暗中行动的女士无疑经验丰富,即使穿着黑丝袜、高跟鞋妨碍动作,她依旧能做到极速走动不发出任何声响,异常谨慎的避免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虽然即使被发现也没什么,她可以用“神父有任务下达”蒙混过关。 最终,这位身段曼妙的女士走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大量的建筑材料挡在她面前,即使规整堆砌,在深沉的夜色里也像是嶙峋怪手,充满不甘的向天空张开,试图抓住唯一的机会获得自由。 拉普兰德停了下来,她姿态优雅的理了理因为剧烈动作有些凌乱的修女服,小心翼翼地捏平衣衫上的褶皱,明明是常见的动作,让腰细臀圆的叙拉古白狼做出来,欲望的诱惑不请自来。 但即使最热情奔放的鲁珀都不会对她有任何不敬想法的——在亚楠,神父至高无上,而作为马卡龙身边与拉尔齐名的情妇候选人,拉普兰德修女的美艳不会招来任何恶意的目光。 除了畏惧服从,没有任何多余想法。 但拉普兰德却对自己现在文静优雅的表象深痛恶觉——这代表她在被马卡龙人为驯服,她体内另一个人格的一举一动也开始影响作为主体的拉普兰德了! 第四十四章 脱离 拉普兰德与曾经的自己天差地别。 曾经的叙拉古白狼是冷血残暴的杀手,无与伦比的精神源石技艺让她对大部分敌人具有统治性杀伤力,在单打独斗中占尽优势。 现在她是优雅漂亮的修女小姐,在亚楠养尊处优,如果算上现在肆虐西西里的joker、贝恩、哈莉奎茵,温和大方、代表神父马卡龙意志的拉普兰德在西西里也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曾经的她瘦削精悍,身着叙拉古常见的衣物,夹层里带着数不清的小惊喜,每一种搭配白狼从小训练的能力都凶性十足,在不经意间就能夺取他人生命。 长久的训练让拉普兰德体脂率低的吓人,腹部保护肌肉、维持温暖的小肉肉,胸脯哺育孩子的脂肪,脸庞没必要的凝脂……这些对杀手行进毫无作用之物早就在天长地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训练和厮杀里消失无踪。 毕竟,无论脂肪被赋予了多少用途,作为杀手,连自己生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白狼拥有它们也毫无益处…… 但被马卡龙俘虏、不是就要被修女小姐替代接受女仆训练和身体培养后,拉普兰德小姐的身体已经背叛了她。 马卡龙觉得只有肌肉、脂肪低的吓人的腹部抱起来一点也不舒服,修女小姐就去吃大量以往被拉普兰德视为毒药的甜品、减少运动量增脂,直到小腹上只能隐隐约约展示六块特意锻炼、比起防护更像是他人喜欢的漂亮肌群为止。 神父偶尔玩笑般说了句拉普兰德这么着魔,胸部里估计全是肌肉,修女小姐就特地去找拉尔和她们俩的教官商量,喝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木瓜奶、做无论科学研究还是民间经验里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胸腔按摩,到最后和腹部增脂一起进行的丰满回复计划…… 连马卡龙这王八蛋说她“坐在骨头有点硬,咯人。”都能伤心一下午直到神父哄了几分钟才回复过来的修女小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只会把拉普兰德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而已! 曾经的叙拉古白狼:身体瘦削到用力时肌肉绷紧、血管汨汨流动都隐约可见,身手不凡,源石技艺诡异强大,杀手本能在叙拉古杀手中处于独一档的统治地位。 现在的白狼修女:腰细臀圆,恰到好处的肉肉,抱起来柔软温润,一看就不是杀手的美妙曲线,大了两杯子的前置装甲,遮的严严实实依旧诱惑众生的肉体上是听话温顺的灵魂。 拉普兰德:凸(艹皿艹 ) 马卡龙毁了她! 白狼小姐潜伏在漆黑的巷子里,对原本优雅仪表深痛恶觉、却因为已经被修女短短几个月就深入骨髓的女仆教育形成完美肌肉记忆的修女小姐自觉不自觉的又趁着现在不为人知的黑暗动了动鞋子。 高跟鞋不适合长途奔跑,或者说,已经从马靴一点点演化至今、早就失去功能的 黑色细高跟早就不适合奔跑作战了! 修女小姐穿上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衬托自己良好的族型和因为增脂训练开始长肉的漂亮长腿,没有一点重回作战序列的样子。 结果就是拉普兰德在奔跑途中对这副背叛她的躯体反复调试适应的惨烈,她不得不数次停下、诱惑力十足的在无人发觉的阴暗角落里扭头抬腿,转身用细嫩柔软的小指在脚跟探来探去。 因为转身提手这样有些伸展开来的动作,她的身体曲线毕露,黑色的修女服完全遮不住白狼小姐美艳多汁的肉体曲线。 该死!她又回忆起在那间该死的祷告厅,带着恶心的服顺给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发福利的日常了! 拉普兰德忍住心里无法抑制的阴霾,反复屈膝活动腿脚,为接下来只会更加漫长的旅程做准备。 奇怪……明明身体脂肪率增加了这么多,为什么活动起来反倒觉得力大无穷? 拉普兰德不得其解,但转瞬就想到了修女小姐每日被喂食的红色药剂,心灵深处顿时阴云密布: 她的源石感染早就在第一针注射时就已经被抑制,生存不再是一场痛苦的拉锯战,曾经她连睡觉都需要提前饮用烈酒麻醉过于敏感的精神,修女小姐却能安安稳稳的在马卡龙身边陷入沉眠。 拉普兰德又在马卡龙这个屑人的恶迹上加了一笔:鬼知道他给修女小姐添了什么设定,每天这个花瓶都要脱得光溜溜的在神父怀里入睡不可! 可恶! 回想屈辱的日子,拉普兰德咬牙切齿,因为养尊处优的生活恢复丰满的脸颊上全是狞恶的狂气和不自觉的恐惧,她不在等待,毫无留恋的向已经和城市差不多的亚楠边缘走去。 这些日子她看似服顺,实则打听到不少机密,现在确实是狼骑士的巡逻时间,但不在这个地点。 然而,事情真的会像她所想象的那样顺利吗? “你要去哪里,我可爱的修女小姐?” 身后突兀响起男音,拉普兰德背后一凉,面对声音主人不堪一击的屈辱与不愿承认的恐惧在她手臂上堆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一步一步的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仿佛有一块巨石,沉重到整个躯体都僵硬下来。 马卡龙正坐在一处高高的建材上。 白色的长发、阴冷的双眼,孤高残暴的气场,他像是拉普兰德的男性进化版,杀气腾腾又优雅华贵,即使什么都不做,这个男人依旧有一种天上天下无敌,无法无天作乐的强势味道。 “啊……啊……” 拉普兰德的世界崩塌了。 她仿佛回到那段疯狂的时间,只是原本她看到的是鲜红的血肉被乌黑的矿石压榨,苍白的天体是恶毒的眼珠,世界一贫如洗又生机勃勃,而眼前只有光,光自虚无升起,其为愿者,也为不愿者点亮路途,光辉灿烂冷漠无情,只因光乃不仁,而仁慈只在镜中存。 一声清脆的拍掌声。 绝望尽头的拉普兰德小姐脱离了那份本质的视角,再次回到冰冷的现实世界。 被光芒刺伤双目的拉普兰德无力的跪倒在地,疯狂吐气吸气消泯由内而外的惊惶。 她自认还算冷静,杀手生涯印证了这份自矜,如今被马卡龙摧残得一塌糊涂。 “你要去哪?” 神父没体谅乖巧听话的修女小姐,他只是像每天晚上那样看着月色星尘一动不动,寻找一些常人不可看见之物,仿佛对地上的一切都满不在乎。 但拉普兰德尖叫的直觉告诉她,神父在观察她。 第四十五章 寄生 “你害怕我,恐惧我,试图逃离我。” 纯白色月光冰冷如雪,天空上张开的两轮月亮如同外神审视这颗星球的瞳孔,泛着无法理喻的残忍颜色。 马卡龙和拉普兰德酷似的脸被灿烂光辉涂上一层辉煌灿烂,却因为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再无一丝仁慈。 然而,再阴暗的神色也无法比拟马卡龙此刻如刀一般过分真实的言辞,赤|裸裸的撕开拉普兰德身陷囹圄后濒临极限的心理防线。 “但你又羡慕我的力量,畏服于我的威势,狂热于我的权能。” “你从几个月的情报里知道原本不可一世的西西里被几个从亚楠跑出去的后生仔搅得天翻地覆,你从亚楠短短数月天翻地覆日新月异的变化里窥探无法理解的力量。 被你在心里深深忌惮的阿尔贝托·萨卢佐只是因为几个你原本看不起的男女就焦头烂额,面对新生挑战者,西西里脆弱到像天灾面前的土块——不堪一击又自命不凡,没有一点你印象里残暴无情的气场。” “我将在混乱后重建西西里,就如同重建亚楠,从杰拉姆德进入西西里的那一刻开始,西西里就已是我掌中之物,你早早就知道事实,为何要逃出亚楠,逃出我身边?” 马卡龙刀子一样的视线紧紧盯住 拉普兰德,明明只是虚无光彩,却在拉普兰德的血肉之躯上铭刻了无法言喻的颤抖刺痛: 这是直觉敏锐的弱者面对无法理喻的强者时,脑海里的那根弦疯狂跳动尖叫引起的幻触。 不是对手,快逃。打不过,逃不掉,无法反抗,无理由,无机会,无办法…… 叙拉古白狼在战前就能轻易构思的作战效能清晰的回馈一份无法接受的绝望下场。 马卡龙比她最扭曲最无知想象里的生物都要恐怖,是比她进入亚楠前每个噩梦里无法击溃的怪物都要狰狞残暴的饿狼。 但是,拉普兰德顶住了冷水浇头一样席卷全身的恐惧。 “为什么?” 半晌,她战胜了心头原本以为永远不会泛滥的怯懦,冷冰冰的回答——明明嗓子都因为内心对神父的恐惧沙哑干涩,她依旧强迫身体向亚楠的神发出叛逆。 “你说为什么呢? 马卡龙·布兰度,你这青蛙小便一样恶臭的渣滓、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卑鄙无耻恶臭的坏种。 以为你用源石技艺就能掌控别人的人生?! 你以为用那点伎俩就能让我拉普兰德低头?! 你以为你这王八蛋用上一点恶心的心理技巧就能驯服一个活人?! 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你以为我是谁?! 我不是那条连脑子都没有的狗畜生,被你马卡龙几句鬼扯骗得连脑子都拉出去! 也不是那几个被你的力量折服的老棍子,巴巴的到你面前舔屁股!” 拉普兰德的语速越来越快,明明面对连反抗都做不到、按照叙拉古规矩除了跪下毫无办法的强者,叙拉古杀手却神色神色狰狞,姣好的脸庞被怨毒仇恨涂抹成异常丑陋的模样。 她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音在亚楠边界传出很远很远,声嘶力竭的大骂在无人关注的边缘难听到没有一点西西里人该有的优雅。 “斯德哥尔摩、人格分裂诱导、人类驯服、心灵改造……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 马卡龙·布兰度,你这种玩弄他人内心、操纵他人记忆的恶心玩应怎么配活在世上?! 西西里养狗都没有你这恶棍卑鄙,最卑劣的杀手都比你更尊重生命,下水道里全是粪便的污水都比你的人格高贵! 我拉普兰德凭什么对你屈服?!我永远是我自己的主人!修女是你的玩物,我绝不会你这坏种毁掉人格! 我是自由之物,不是你怀里一文不值、谄媚可笑的宠物!统治叙拉古?!我呸!凭你也配?!玩弄他人灵魂、摧残他人精神,以常人痛苦为乐,扭曲弱者精神为自己牟利……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知道逃跑无用的拉普兰德自暴自弃的说出探查结果,作为“马卡龙神父两大情妇之一”的修女,她能够调查到的比不明所以来到亚楠、很快就因血源无与伦比的效果屈服的杀手多得多。 拉尔认同马卡龙的解释,服从马卡龙的安排,拉普兰德却敏锐的发现亚楠深埋于人性深处的扭曲和暴虐——即使获得一份接近不死的能力,怎么可能全员都嗅着血腥味大打出手取悦神父? 即使获得力量,怎么可能每一颗种子都自甘堕落? 导致这般后果的有且只能有一个人——野心勃勃试图回到西西里统治叙拉古的马卡龙! 他在扭曲他人意志、奴役他人精神,把人们自我的信条贬斥得一文不值,把自身恶臭虚伪的理想强加在自由的意志上! “……” 马卡龙一时呆愣。 拉普兰德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动,她比所有人都更想逃走,当周围都是狂热疯狂的信徒,正常人被身不由已的恐惧裹挟,逃跑是本能反应。 但马卡龙绝不会任由她离开,在被捕捉后千辛万苦、反复扭曲人格立场的女仆教育中,她清楚认知道仅仅作为护卫队的黑西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擒拿一位叙拉古前杀手,作为狼王的马卡龙又怎么会手无缚鸡之力? 冰一样冷彻的沉默持续到月光温热,没有任何巡逻队来打搅神父修女的妄言——马卡龙可能早早发觉拉普兰德试图叛逃的举动,提前做好了一切安排。 “有趣,实在有趣。” 当拉普兰德因为拘束和痛苦把尾巴扭得和风车一样乱转时,她不停颤动的耳朵终于听到了马卡龙喃喃的低语。 她立刻抬头,却发现在一个愣神的功夫,马卡龙就已经消失在堆积的建材上,白狼紧张的四处巡视,小心可能从任何地方袭来的突袭,神情紧绷的提防随后就能要了自己性命的攻击。 “我从没想到,面对这么近,这么密集的精神污染依旧有人能千辛万苦维持自己,也从来没想过面对优渥生活、位高权重的诱惑依旧有人不愿服软,把自由当作人生信条。” 然而,马卡龙的出现比拉普兰德所能想象到的任一方式都来的惊悚: 他 的声音并未从耳道深处响起,反而是拉普兰德自己的脑子在自问自答!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从来没想过会被人侵入到识海深处的拉普兰德再一次的惊慌失措——亚楠是一切不幸的开始,在她进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吃瘪就成了叙拉古顶尖杀手的常态。 ‘我寄生了你。’脑海中酷似马卡龙的声音回答,带着拉普兰德无法理解的笑意,‘拉普兰德,你很有趣,也很厉害,所以我对你的重视前所未有的强,于是……我不仅分裂你的精神意志构造出修女小姐,还将我自身的一部分注入你的精神,在你的心灵深处汲取养分,最终寄生在你的灵魂里。’ 寄生?! 这个词让拉普兰德不寒而栗。 第四十六章 兽群 寒月如钩,叙拉古的夜晚平静的吓人。 即使感染兽在夜晚也会压低声音潜伏,在只有月光散射周遭环境的晚上,任何暴露自身位置的杂音都是前辈们血泪总结的教训。 能在危机四伏的夜晚肆无忌惮发出声音的只有真正的猎食者——叙拉古食物链最顶端的怪胎。 现在月下夺命狂逃的白色身影看起来不像在此之列。 她穿着修身的修女服,紧紧裹住丰满的蜜桃和硕大的果实,腰部带些肉,腹部肌肉轮廓性感诱人。 但不停踢击在满是碎石路面上的丰满长腿能让任何垂涎欲滴的猎食者冷静下来。 穿着高跟鞋的脚每踩在地上一次都能炸开一个小坑,帮助白色身影用头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曲线。 妖艳丰满的修女在寂静无人的黑夜狼狈无比的逃跑,在地面上炸开一个个小坑,没有一点害怕跟踪者跟上来的谨慎。 在黑帮遍地、杀手随处可见的叙拉古,她的粗心大意来的极为奇异。 长时间的奔袭是有消耗的,女子奋力奔跑、毫不顾忌身穿高跟鞋也要大力狂奔的举动更徒然增加保持平衡的困难。 就像此刻,一个踉跄,拉普兰德趔趄着倒在地上,狼狈的被惯性带着翻了几个滚,但她好像有意保护一些私密部位,明明是突如其来的失控,不该让不相关的人看的愣是一点没漏。 修女长时间训练出的肌肉记忆仍旧残留在拉普兰德的身体里,即使精神上极度厌恶修女向马卡龙献媚的恶心模样,她的身体依旧记住了另一个灵魂传授的所有技艺。 但修女累月的修行并没能完全消弭拉普兰德冒失下的恶劣后果,她做到了在骤然失衡中牢牢遮住胖次和腋下,把白皙柔软的美艳光景锁在修女服宽厚的衣装下,丰满柔美的肉体也因为经过血源强化,即使在地面翻滚依旧毫发无伤。 但单薄的衣衫并不是结实耐用的货色。 某种意义上来说,将自己当做马卡龙情妇存在的修女小姐选中这套黑丝袜就是为了让神父在有必要和没必要的时刻能更快些进入角色。 嗯,进入角色。 于是一个尴尬的事实发生了,薄薄的袜子在激烈的摩擦中勾线破碎,布料下经过多次保养,伤痕和老茧消失得干干净净的细嫩肉腿沾满了灰尘。 如果是修女小姐遇到如此凄惨的遭遇,她会杀气腾腾的起来观察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失礼的举动,威风凛凛的让不该知道的人闭嘴,再偷偷换上一身性感不改的内衣穿着,继续去诱惑冷冰冰的神父马卡龙。 但眼下主导这副身体的是终于重见天日的拉普兰德——因为输给被她戏称“小德克萨斯”拉尔太多次,西西里杀手拉普兰德不得不让修女小姐出来替她接受无比羞耻的女仆调|教,实战内容也完全是修女自由发挥,白狼小姐只有无能狂怒的权力。 眼下,她只是一个人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只有绝望的恸哭声隐隐从紧紧贴在土壤上的脸颊处传来。 明明只是对叙拉古人非常普遍的摔跤,拉普兰德却好像被世界背叛了一样无助。 她仿佛被摔成重伤一样趴在碎石遍布的土路上,鞋子都摔掉一只,灵巧的脚掌从被撕破的袜子里露出来,白生生的皮肤沾染灰尘,歇斯底里的在路面上一踏一踏,白嫩嫩的脚趾轻易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凹坑。 白狼双掌死死抓住坚硬的岩石土面,锋利的指甲轻易刺破坚实无比的表层,在土壤间同样插出十个小小深深的坑洞。 她的气息失落又危险,引而不发的疯狂让远远观望的野兽迟疑片刻就果断离开。 在荒野中逃过无智感染兽袭击的猎食者都是大自然精心训练出的杀手,它们比所有家养畜生都更为敏锐阴狠,知道什么该惹什么不该惹。 只有被源石寄生摧毁所有神志的感染兽物被拉普兰德哭泣的声音吸引,淅淅索索的靠拢过去——然而靠拢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正常野兽从来不会把感染后的同族当做伙伴,这些家伙被感染后完全成了另一 种东西,同族不得相食不再是叙拉古无智野兽的铁则。 当第一只感染兽靠拢过去时拉普兰德没动,她静静地趴倒在地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绝望的哭泣在持续。 于是第二只感染兽,第三只感染兽,第四只感染兽,第五只、第六只,第十只第二十只……越来越多的感染兽物被迁徙一样的移动路径吸引过来。 拉普兰德的刻意纵容让她被兽潮包围,但她饱经强化的肉体让所有围绕她的感染兽蠢蠢欲动又不敢上前,淅淅索索的毛发摩擦、随着聚集逐渐升温的热气与感染兽那让所有鲁珀心生厌恶的气味在包围她的小圈子里发酵成另一种更加让鲁珀无法忍受的味道。 前面的感染兽被压力阻止,后来者却毫不知情,于是更多的感染兽愈加靠拢,巨大的推力降临在包围圈第一层的兽类身上。 嗷呜——! 终于,有狼不堪重负,嚎叫了一声。 刺耳的叫声沸腾了饱经痛苦后放弃思考的空白心灵。 嗷呜!!!! 更多的、巨量的嚎叫响了起来,黑夜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睁开,冷冷的瞪视不知死活在荒野中违规的蠢蛋。 她将葬身荒野,丰润的肉体被狼吻撕碎,最终只剩下血肉被舔舐干净的苍白骨骼躺在叙拉古大地深处,最终化作一捧随处可见的灰尘,回归拉特兰信仰流传叙拉古前荒莽传说中的鲁珀大循环中。 然而,拉普兰德真的会如此脆弱吗? 第一头感染狼忍受不住诱惑,臭烘烘的獠牙全是恶心的涎水,饥肠辘辘的先遣兽物一口咬向拉普兰德被修女小姐悄悄养出脂肪的嫩腿。 上面的肉满是荷尔蒙的味道,在动物的世界里,如此鲜明的荷尔蒙仿佛在对每一个兽物搔首弄姿: “大爷,你看我多肥美、多有生命力呀!快来咬一口尝尝!” 咬完大腿废掉行动力再去咬脖子,最后一口咬断喉管,直接终结猎物的生命! 第一个发出叫声让感染群狼呼啸的狼王阴狠的潜伏在第一个冲上去的巨狼后面,残存的本能让它下意识放弃了第一口的荣誉,恶毒的等待捡拾拉普兰德被撕碎的肉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拉普兰德终于仰起头来,因为哭泣和伏地沾满灰尘土壤、再也不复修女小姐精心维持的妩媚面容的叙拉古杀手仿佛重回磨牙吮血的日子,狞恶的扭曲脸庞,因为哭泣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凝视不知死活冲上来的感染狼—— 第四十七章 漆黑波纹 第四十七章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一拳轰出,白嫩的拳头已经被修女用马卡龙特制的药水洗掉所有伤疤茧子,不带一点杀手训练的痕迹,看起来娇嫩柔软,没有一点威胁。 衣衫破烂的修女小姐从伏在地上的姿势起身,多月调养愈发丰硕的肥桃用厚实的脂肪把多次改大的修女服撑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能装下两个西西里杀手拉普兰德的服饰苦恼的发现自己再一次无法承担女主人丰满的肉体,不得不被摆出一副愁眉苦脸——以所有褶皱都消失的方式。 任何男人看到可怜兮兮又美艳无比的修女都会有站起来与兽群大战的勇气,这副群狼狩猎美人的画面残忍又惹人怜惜,这样美艳多汁的女孩不应该死在这里。 即使她因为发现这绝望的事实鼓起勇气挥舞俏生生的小拳头试图挣扎,可又有什么用呢? 哪怕是原本的杀手拉普兰德孤立无援面对无智疯狂的感染兽群都束手无策,如此近的距离足够让所有躲闪空间发出嘲笑的声音。 打扮成这么美艳诱惑的样子又有什么用呢?狼群只喜欢同样多毛伏地的母狼,一只没毛的鲁珀没法勾起任何交配欲望。 但是,血源强化被马卡龙称作会帮助他统一叙拉古的奇迹之力,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拉普兰德进入到一种奇妙的状态,面对如此危险的状况,原本沉睡在心灵深处的修女小姐紧急苏醒过来——血源注射后的所有训练都是她代替拉普兰德从马卡龙身边接受的,换句话说,她远比拉普兰德更能呼唤血源的力量! 感染狼扑击的速度很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狼吻长着锋利发黄的利齿,极近的距离下,因为激活血源而身体能力大幅度提高的修女甚至能看到牙齿因多次野蛮使用而碎开的裂痕。 一切都慢下来了。 拉普兰德盯着这份奇妙的视角,就像拉普兰德拒绝接受向神父献媚讨好的共享一样,修女拒绝分享给她运用血源的技巧,如此清晰的子弹时间比所有刺激活动都更能激动杀手小姐灰暗的心灵。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拉尔手上走不出三招两式的原因了。 ——小德克萨斯明明初学乍练却能三拳两脚放倒经验丰富的老杀手拉普 兰德,她又怎么可能甘心情愿呢? 修女小姐不在乎,骄傲的白狼在乎的很——她已经只剩下凶狠的身手了,神父的期许,拉尔的靠拢、亚楠群狼的跟随都是修女拉普兰德的,和西西里杀手有什么关系? 时间缓慢的世界里,修女小姐拧起凝润如霜的脚腕,缩地、扭身,衣衫因为剧烈的动作和爆炸一样的好身材撑得好似要爆开,血源在她的血管里沸腾爆裂,源源不断的能量从身体内部涌现。 拉普兰德一时之间竟生出能和神父马卡龙交手的错觉——无所不能的力量感总是如此令人着迷,即使久经沙场的老练战士依旧无法挣脱鲜美的诱惑。 但她的体会只是一鳞半爪,让拉普兰德陶醉的力量对修女小姐来说驾轻就熟,随血流一起压榨而出的力量呼唤着源石技艺——这份力量也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响应了它的主人。 这不可能?! 拉普兰德在心灵深处惊呼。 不管用何等精妙的词汇描述,源石技艺这种东西都需要庞大的运算与极为细致的应用,夯大力就能开发的能力要么是命不久矣的重度感染患者,要么就是天生的幸运儿。 前者还得是天赋异禀的术士,后者凤毛麟角,百万人中也出不来一个。 结果修女只是用被血源极度活化的精神呼唤一声就能使用原本需要拉普兰德竭力保持低活度状态的源石技艺? 这颠覆了泰拉的源石运用法则! 修女没有理拉普兰德可笑的想法,对拉普兰德高冷无比、除非使用大量运算才能恩赐一般降下力量的源石技艺此刻像个欲火中烧的婊子一样搔首弄姿,迫不及待的力量传导给修女,跃跃欲试准备讨伐所有试图伤害主人的敌人。 黑色的波纹散发了出去。 如果拉尔在,她能够认出这样漆黑弧度的攻击与马卡龙当初演示时是多么相似——不同的是,神父收发自如,如果需要,每一弧度的波纹都可以波动扭曲,扩开收缩,铁柱磨成绕指柔,修女却只是力大砖飞直接释放,仗着精神类源石技艺的诡谲陌生欺负无智的感染兽群。 但,力量就是力量。 漆黑的波动以修女为圆心散开,大范围的掠过周遭所有的感染兽。 头狼、次狼、巨狼、源石虫、源石酸液虫、冰爆虫酸爆虫……所有兽类被漆黑波纹掠过后都静止下来,一动不动。 一时间世界陷入极度安静的状态,只有远处继续赶来的兽群发出的摩挲声能向拉普兰德证明她依旧生活在现实世界中而不是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梦境。 啪—— 仿佛是打水袋,冲上来的巨狼因为惯性才继续冲上来的身体被修女一拳打中。 接下来发生的场景让持续震惊的拉普兰德闭上了嘴,阿巴阿巴说不出话: 顺着白嫩拳头击打的部位,一圈因为巨大力道而泛起的波纹从这头无智野兽的身体位置拂散开来,坚实的皮毛上只有源石感染造成的石头像波涌起伏的水面上不沉的石块一样起伏不定、随波逐流。 而后,一声巨响。 巨狼被力道冲击向后倒去,一个巨大的窟窿提前从被修女打中的位置漏出大片大片的血肉,破碎内脏、骨茬、看不出来源的碎块随着惯性从巨狼被生生打出的口子上顺着它的脊背奔涌而出。 大把大把的鲜血肆意弥散,让修女静静的呼出一口气,品味一拳砸实的满足感,片刻,她静静的理了理灰尘遍布的衣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拉普兰德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闭上嘴巴看她怎么处理那些被“沉默”的狼群。 但她的想法注定无法实现了。 巨狼跌倒是一个信号,当它和它的血肉因为惯性砸倒在地,震动辐射出去,引发了惊人后果。 被黑色波纹辐射而过的感染兽类一只接一只倒下去,流着涎水想要开荤的狼倒下,紧张狡诈的头狼倒下,幸运挺过源石侵蚀强化的特殊个体一样倒下。 即使棘手无比、大量集结的爆炸源石虫类也没有任何引爆迹象,全部因为巨狼尸体倒地这样微不足道的震动一排排一片片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它们明明还在呼吸、还在因为叙拉古夜间冰冷的空气而不停呼出洁白的水汽,拉普兰德却从那些早就失去光芒的眼睛里看到了死亡的灰暗。 它们在黑色波纹拂过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剥夺了生命。 第四十八章 修女再生 修女睥睨的环视周围倒下的“尸体”,它们明明还具有一切生命体该有的体征,身体还有因为血液泵动的微微颤抖,鼻孔在冰冷的空气中竭力获取氧气,却死寂的和塑像没有区别。 愈发靠近的兽群僵住了,大量的源石感染兽物都从因为无智而极度敏感的源石直觉中发现了同类生不如死的诡异状况,修女冰冷的视线与死亡逐渐联系到一起。 荒野 里一下失去了声音。 源石感应的范围一直是个谜,维多利亚学者能够因为这片大地上的源石造物一点微不足道的特征而如痴如醉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就比如此刻,明明只是轻易杀死周围五十米的所有生灵,距离修女小姐好说歹说也有两三百米的兽潮同时整齐的停住了移动。 所有对血肉饥渴无比的视线通通没了味道,不少感染巨狼高高扬起的尾巴重新垂了下去,位于他们身后的兽类更是呜咽着悄悄收回前爪,四处观察合适逃跑的位置。 它们没有离开已经不再是因为修女了,死神举重若轻的波纹通过源石感染兽物之间的感应感染了兽群,它们跃跃欲试的目标立刻换成了倒霉催的第一序列身上,伏低身体等待修女离开。 ——强大者率先获得食粮,荒野的规矩总是奇妙又古怪,发现修女是真正的顶级猎食后,所有兽类都静悄悄的集合在一起一动不动,远远围观修女如何处置这些同类。 这不是同情心作祟,在顶尖掠食者修女享受过收获后,它们会像秃鹫一样冲上去把这些原本的同族通通撕碎,用它们同样饥渴的血肉填补空洞无物的心灵。 当然,如果修女觉得这些收获不够,继续向它们走过来,百米外摆出威胁姿势的怪胎们会立刻作鸟兽散,毫不留恋的放弃这份难得的大餐,继续在荒野流浪的生活,并把白色头颅、白色前爪、纯黑身体、后爪黑帮相间的无毛鲁珀怪物出现在叙拉古荒原的基因流传下去。 就像最近它们看到黑色西服、黑色眼镜、身材壮硕、野草味道的成队组织时一定要远远观察是否向机械一般生硬一样——把这些仅次于天灾的灾难记录在基因中流传下去,成为感染兽物不忘的秘密。 修女静静站着,凝视着想要离开又对不劳而获的血肉垂涎欲滴的兽群,半晌,她直起身体,运转血源而起的血红色瞳孔看了看星象,确认好方位后向亚楠走去。 赶出亚楠,离开马卡龙? 被驱逐的是拉普兰德,和我修女有什么关系? 对拉普兰德狂妄愚行气的发狂的修女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后一言不发的向亚楠归去,毫不在意拉普兰德在心灵深处的磨磨唧唧。 在她的脑海深处,拉普兰德被寄生后的情景重新被调阅出来,修女异常厌恶的看着拉普兰德像个没长大的小奶狗一样龇着牙对寄生她的神父凶狠发问: “寄生?你什么意思?!” 她极度愤怒的心灵忘记了对马卡龙无与伦比的畏惧——当失去眼前具体的威胁,即使明知耳边的声音残暴非常,她也依旧怀有巨大虚浮的勇气向亚楠之神诘问。 但耳边只属于马卡龙的声音没在意拉普兰德惊慌失措下方寸大乱的不敬,他只是一字一句在拉普兰德耳边重复: “离开亚楠,你哪也去不了,西西里已经是我的自留地,贝恩、杰罗姆德对血源的开发程度比满怀抵触的你高了太多,凭萨卢佐家的微末伎俩在如今西西里与那些愚蠢的叙拉古黑帮有什么区别?我会优先下达命令,解除你的所有权限。 叙拉古不再是背叛我的你可以生活的地方,亚楠、西西里,乃至其他被血源呼唤联系的城市会逐渐连接到一起——以血源为纽带,完整的、联系的、能够交流互通有无的叙拉古正在旧有的尸体里孵育。 随着叙拉古逐渐统一,铺天盖地的追捕毫无疑问会降临到背叛者身上,遗憾的是,目前敢背叛我的只有你,拉普兰德。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重新回到亚楠,做我的绯闻情妇修女小姐,但如果你回来,剩下的身份只有修女,西西里杀手和萨卢佐家的公主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称号。 要么,离开亚楠,离开西西里,离开叙拉古,你再也不会被鲁珀之乡承认,永远也不会是我们中的一份子,你将是没有家乡没有过去的鲁珀,血源带来的无法抑制的空虚将永远回响在你的血脉里,你会狂乱的试图回到狼群中来,但我将决不允许你的回归。 同样的,你残存在亚楠的所有一切都会被埋葬,你在亚楠的最后痕迹只会出现在你的脑海里,现实中再不会有一丝一毫存在的证明。 现在,选吧。” 叙拉古白狼沉默了。 月色蜿蜒如钩,月光残忍如刀,白色的光线洒落在凌乱灰尘上并没有正午时美轮美奂的嘈杂感,留给她的只有马卡龙冰冷的陈述句和比陈述冰冷上百倍的选择题。 是背离如今哪怕只是离开不到十公里,就从血脉深处不停渴求回归的亚楠,无比狼狈的逃离这片血源鲁珀灵魂的故乡,永恒的归所,还是强行扭曲心智,向那个修女一样卑微的趴伏在马卡龙身上献媚讨好? 这有什么需要选的? 名为拉普兰德的白狼决然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生活了数个月的奇迹之城亚楠,在修女小姐一无所知的休眠里做 出了独属于拉普兰德这个个体的决定。 黑色西服、过去曾是第一批来到亚楠的选民领队的班恩血红的眼睛在乌黑的墨镜里瞪视再也不能回到亚楠的拉普兰德,在他身后,是一队同样冷冰冰的卫队,在作为神父惩戒信条、具备极大威慑力和权威性的狼骑士面前,背叛者拉普兰德狼狈的离开了。 除非狼王马卡龙同意,未来的叙拉古再也容不下血源修女拉普兰德。 “……” 拉普兰德张张嘴,失去一切的不适在她心中挖开一口空洞干涸的井,井中空洞的风夹杂血腥味,虚无缥缈又无形无质,只是不停散发离开狼群一无所有的悲凉。 · · · 修女再次停下脚步,一声惨烈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大地上传了很远,拉普兰德也因为精神同步而头晕目眩,修女没有一点迟疑的用尽力气扇了自己一巴掌! “废物。” 以往温柔妩媚侍奉马卡龙的修女冷冰冰的语气比拉普兰德故作疯狂、看似优雅实际能轻松听出不稳定化合物般危险感的嗓音更让人畏惧,她一边扇着自己巴掌一边小步的向亚楠走去,惨烈的肉体碰撞一声又一声响起传开。 骨骼错位、肌肉撕裂、皮开肉绽…… 残酷的惩罚伴随头晕目眩的虚弱反复折磨拉普兰德,更让她惶恐的确实修女正毫不迟疑的向亚楠这个魔窟走去,要把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全部作废。 她决不能让她这么做! 第四十九章 去龙门(一) 修女一声又一声的巴掌不停的在叙拉古空旷的大地上回想,巨大的力道殴击头颅让拉普兰德头晕目眩。 但她倔强的在灵魂深处咬牙死撑,不说出任何求饶的话语。 修女在惩罚白狼小姐趁她休眠时做出如此卑劣和无耻的决定,背叛了赐予她们力量和生命的神父,让马卡龙先生伤了心。 拉普兰德绝不承认修女这个被马卡龙催生的人格,她也绝不能任由对方拿共用一个身体的理由给自由自在的白狼套上枷锁。 两个人的僵持持续了很久,修女无法容忍拉普兰德突如其来的背叛,拉普兰德则无法接受对方重新将自己关押进入永不见天日牢门的事实。 直到马卡龙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理会拉普兰德在心灵深处倔强的呼号,理所当然的向修女提问,语气匪夷所思,仿佛无法理解修女为什么要自我惩罚。 ‘这不都是你这混蛋乐见其成的吗?’ 拉普兰德在心里恶狠狠的向马卡龙大放厥词。 被亚楠神父驱逐离神之居所亚楠后,即使对神父恐惧莫名,白狼杀手拉普兰德依旧敢在嘴上过过嘴瘾。 但就像很多猫咪那样,她嘴上嘲讽神父,试图激怒对方,可一旦思考到自身处境,发现自己可悲的成为神父寄生的苗床时,不久前摔倒在地恸哭不已的拉普兰德才是真正的她。 她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神父的狗链子却依旧死死栓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和恐惧,拉普兰德不得不承认在心灵深处,她极度畏惧马卡龙。 “啊,是您!” 修女惊喜的向耳边的马卡龙轻声慢语,不久前毫不在意苦痛,冷冰冰惩罚拉普兰德的沉默修女一瞬间就被软绵绵的可爱女孩取代。 拉普兰德能够感知到这家伙的欣喜快乐,哪怕不知道马卡龙寄生自己的能力从何而来,被寄生者又会有何等可怕的下场,她依旧没有半点害怕恐惧,反而因为神父在自己身体和心灵中欢喜不已。 修女极力抑制心灵深处的狂喜,嘴角却止不住的咧开,她的眼睛仿佛闪着光,雪白的牙齿在红润丰厚的嘴唇里若隐若现,两手和拢举在胸前,祈祷般的向马卡龙祈求: “试图逃离亚楠的只是拉普兰德,并不是我。我祈求让我回归您的城市,让我回到您身边,” 修女委屈的哭诉着,她的两眼因为这份不白之冤泪水涟涟。 拉普兰德发现自己的视野因泪水而模糊,不久前随手发出精神波动,轻松杀死大片感染兽的修女此时脆弱的还不如一个在西西里摸爬滚打的孩子。 “不乖的是拉普兰德,修女小姐一直很乖,所以不要扔掉修女小姐,好吗?” 她浑身都因为被驱逐的事实瑟瑟发抖,坚韧有力的肌肉明明经过血源强化有远超拉普兰德的自控能力,却因为主人巨大的惶恐无法自控的颤抖。 “我从没说要抛弃你,修女。” 马卡龙的声音让修女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她期期艾艾的继续向马卡龙祈求: “那您……那您原谅我了?我这就回来,我已经掌握了一些小窍门,回来后,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拉普兰德永远都不要醒过来,让我能一直陪在您身边。” 可恶! 拉普兰德尝试着联系身体 ,却不得不承认残酷的事实。 随着血源不断活化,修女小姐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大幅度增加,继续这么下去,反超她指日可待。 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被修女永世镇压在心灵深处? 拉普兰德绝望的想。 “……” 马卡龙没有说话,一声响指在耳边响起,拉普兰德重新回到身体里,认识到一个无比悲哀的事实: 她成了神父掌心可悲的木偶,再也没有了自由的权利。 神父一个响指就能决定拉普兰德以后的人生该怎样度过,如果他需要,予取予求的修女小姐会完全代替拉普兰德掌管这具愈发美艳成熟的身体,用这几个月学来的技巧千方百计的服务于他。 “看起来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自由从来都不存在。等你遇到我的那一刻,控制你的把柄就已经落在了我手里。” “呵呵。” “我得承认这确实有点卑鄙,但这绝不只是我的问题……” 马卡龙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我确实切割了你重新构造出修女小姐,但绝不是给了修女小姐人格。” 拉普兰德根本不信。 “无所谓,”男人无奈的语气像是耸了耸肩,“我确实已经玩够了分割他人获得奴隶的游戏,拉普兰德,我们打个赌吧。” 拉普兰的眼前突然浮现一座城市的剪影,此时的叙拉古明明已经是夜晚,在她眼前的城市却天光大亮。 来自不同国家的不同种族在这座城市里生活,拉普兰德甚至能看到一些乌萨斯小商贩在菜市场里卖鱼。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崭新的城市,与叙拉古压抑血腥的气氛截然不同,人们脸上的笑容不是见惯血腥的疯狂自嘲,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希望。 这是哪里? 马卡龙没有解释,画面一转,城市飞快从鸟瞰图落下,光影流逝让整齐的建筑都变了形。 无法适应极速的拉普兰德忍不住眨眨眼,却发现画面调到一处装修异常豪华前卫的酒吧中,鱼龙混杂的酒客觥筹交错,热闹欢腾的画面让来自西西里的拉普兰德无法适应的动了动身体,摆出防御架势。 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她在脑海里发问。 画面移动,黑发金瞳的鲁珀出现在角落,她穿着以结实耐用为目的的防护风衣,瓜子脸,对比如今的拉普兰德显得贫瘠瘦削的身条藏在宽松的衣衫里,黑色的修身裤旁是两把镶嵌活性源石的长剑。 面容姣好,神情冷淡,细微的苦闷和她小口啜饮的酒浆一样单薄。 熟悉的面容让拉普兰德睁大了眼睛。 “德克萨斯……” 她下意识出声,叫出了在酒吧角落苦闷饮酒鲁珀的名字 第五十章 去龙门(二) 时隔数年,拉普兰德再次看到曾经在西西里厮混时势均力敌的敌人。 德克萨斯还是那么警惕。 周围人纵酒狂欢,烂醉在昏昏欲睡的氛围和浓厚的酒浆里,场面混沉热闹,德克萨斯周身却冷得像冰。 双剑摆放位置依旧触手可及,拉普兰德看得清楚,稍有风吹草动,德克萨斯家族曾经的少主就可以提刀动手,是杀是逃皆在一念之间。 这就是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在心里确认。 “你不是一直对德克萨斯念念不忘吗?现在,我查到德克萨斯在哪里了,她在龙门,炎国城市,从我旧友的渠道横穿卡兹戴尔,三天后会到达那里。 既然你因为过往认不清自己,那就去龙门看看吧,那里要发生一些很有趣的事,我认为和德克萨斯见面,与她一起经历这些事情会让我们以后的相处更加愉快。 拉普兰德,修女从来不是因为爱我而留在亚楠,她爱的不是马卡龙这个个体,她爱的是另外的东西——而你一无所知。” 马卡龙在她耳边淡淡的说,修女看似恭顺的外表下血淋淋的残忍骨架被他满不在乎的告诉拉普兰德: “去龙门吧,你不是对我不满,对注射血源警惕不安吗?现在,去龙门那边看看吧,那里将要发生一场盛大的葬礼,旧时代与新时代的交锋,旧观念与新观念的碰撞前所未有。 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作为感谢,我也会将我看到的未来展示给你,经历过后,你才会知道亚楠对叙拉古的意义。” 拉普兰德没说话,她开始跟着神父的指引离开叙拉古。 亚楠,教堂。 烛光通明,一直坐在这里的马卡龙张开眼睛,早早在旁边等待的拉尔将一杯重新换过的红茶放在他面前餐桌上。 整个教堂寂静无声,只有拉尔和神父静悄悄的一站一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拉尔开始用保持温热的手指按摩马卡龙的太阳穴。 ——对西西里长大的鲁珀,让他人如此接近自身的要害,只有真正信任的心腹才有这份可能。 “ 拉尔,从现在起,你作为我的副手,将修女从亚楠管理序列剔除,加到暗卫部队序列。” “是。” 酷似远在龙门德克萨斯的拉尔回答道,双手却不急不缓的按摩马卡龙发涨的太阳穴,柔和的按压颇得真传,让他持续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 “新时代要来了。” 马卡龙突然说。 “新时代?” “弱者亡,强者合的新时代要来了,我已经能闻到血与火的味道了——真让人作呕。” “愿您能开心。” 黑发蓝瞳的拉尔突然从后面抱住马卡龙,静静呼吸男人周身微冷的冰雪味道。 “石中景”虽然被封印,但曾经观察到的一切不会消失,拉普兰德看到了马卡龙推广血源的傲慢桀骜,拉尔却能从再无仁慈的辉光中看到暗淡的骄阳。 这个男人在试图做一些力挽狂澜的大事,他看的比叙拉古任何人都远,想的比叙拉古所有人都多,人们却只能欢呼雀跃于他慑人威严,看不到如此焦急惶恐的举动背后包含何等急迫焦虑的未来。 “我的神心怀天下,辉光中却没有仁慈,镜与冬间唯有死亡,血杯绝了生命,自此之后,地上诸国动起刀兵,直到历史回环,时间成环。” 马卡龙少见的忧郁,乔仑们永无宁日的讨论结束了——超过半数乔仑认为,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既然相持不下,那就在不同地区各自为战试试吧。 维多利亚,哥伦比亚,卡兹戴尔,乌萨斯,叙拉古,莱塔尼亚,卡西米尔…… 越来越多的羽毛开始下注,除了乌萨斯和卡兹戴尔扑朔迷离,似乎要由乔仑亲自动手,其他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的苗头。 这个最初只是想让故乡回来的愿望是不是越来越走向魔怔了? 马卡龙摸不准。 但唯有一件事他是百分百同意的: 如果想要建立理想乡,不动手是不可能的。 手中无刀和有刀不用,完全是两码事。 —————————————————— 炎国,倾城山。 山脉深处不起眼的小丘前空气清新,没有人影却有大量草叶摩擦的声音在周遭循环,森林土地上厚厚的腐植质吸音又噪音,无论轻功多么高明,在琐碎的叶片间总会留下痕迹。 可周围空无一物,树还是树,草还是草,挺直的树枝没有任何压折打断的迹象,偏偏摩擦声急缓不定,仿佛有大量看不见的人在另一处空间走来走去。 除了多年来肆意生长的树木枝条被林间风吹的微微晃动,这里没有任何人类生存来过的迹象。 土丘下方,白发直角、身材爆炸一样好的女人领着一队身穿夜行衣的黑影行走在四通八达的隧道中。 贝摩斯已经偷渡到倾城山一周了,年介绍完泰坦仑乔的故事不久,贝摩斯就被派出带队偷渡到倾城山下寻找线索。 一路来全部走地下渠道,经过内气强化的羽毛即使长时间闭气依旧能保持极佳的行动能力。 到了倾城山,所有白羽毛开始按照上中下三层分工,上层负责在倾城山周围不起眼位置使用隐形技艺和伪装技巧观察情况。 中层负责地毯式搜索,下层垂直深挖固定,在倾城山山腹深处挖开一条又一条的隧道。 领着第三组继续向地底进发的贝摩斯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和周围没有任何差别的土壤,素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会错了,就是这里!” 土丘下方五百八十六米。 大量断裂的石碑坟墓一样静静徜徉于永恒的寂静,石碑材质奇特,如果不是一立方一立方的搜索,即使天生感知强大的黑羽毛贝摩斯都会认为这只是一团天生地长的土壤。 泰坦仑乔的线索昭然若示。 大量白羽毛行动起来,地毯式、垂直式搜索的其他队伍不计代价的使用源石技艺,以能将莱塔尼亚天才术师吓到昏阙的速度力大砖飞,飞快向贝摩斯的方位赶来。 明石、让·巴尔、郝昭、孔明在千倍速度中反复研究依旧毫无所获的真气种子之谜,即将揭开神秘面纱。 打雪境活动,请假一天 如题,准备刷雪境看剧情啦!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五十一章 人 “余姓乔名仑,庐州人士,师从度厄真人。 少时争勇斗狠,好与人争雄,不料本事不济,伤重不治,哀哀欲死,家中无人,只得落入乱葬岗中静待,生死有命。 然幸遇吾师,指点迷津,大彻大悟,修行师门绝学《太清一炁真解》,得以褪凡修仙,遇真求解。 而今想来,已有五十载春秋。 可恨师门不幸,误收逆徒,竟是那域外天魔化生,余本事不济,自少时事,更勤修本源,不修法术,不想师门遭此大劫,只得倚仗多年法力,与敌同亡,也算报得师父授法大恩。 不料世间真真幻幻辗转反侧,余竟跌入此间世界,夺一巨人之身,此人气血磅礴、血如狼烟,竟是练武奇才,修余师门法一日千里。 嗟乎,余昔日资质平平,今日竟有如此境遇,世事奇妙可见一斑! 然师门传承不应因余而断,余师度厄真人临近飞升时亦百般告诫传承道统,故留下法门术法,若有缘者修吾《内丹功》,三十年后练至高深,可凭其气力至此处习吾师门妙法,扬度厄一脉道统! 此界湿化卵生、披鳞带角之畜生妖人绝无可能习余度厄道法,若有弟子将道法传出,诸有缘之辈共击之! ……” 乔仑降临到贝摩斯身上,仔仔细细的阅读着贝摩斯根本无法理解的文字。 在直角白发的美人挖开埋藏在地底深处的石碑时,似乎触发了某种反击机制,大量的闪电和火焰无中生有向她飞射而去,更有阴风毒火自无名处点燃,悍然引动了整个倾城山地脉! 所有羽毛辛苦开发的地道、艰难固定的地下建筑顷刻之间毁于一旦,所有不自量力的自救方式统统招来无名处的阴风毒火,一把猛毒下来,十不存一的黑衣人奄奄一息。 然后——塌方、地底暗河被替换成设有多种符文保持隐匿的汞河、数百种有毒气体…… 只是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乔仑辛苦攒出的家底就有百分之一埋葬在了泰坦设下的陷阱中。 虽然科研部的秘密生化部门很快就能利用从莱茵生命那边嫖来的生物技术再生人体,但用指甲盖都知道开启了大量能量倾泻机关反击敌人后泰坦留下的技术会做什么: 埋葬了敌人后,把所有秘密全部毁灭往往是最佳选择。 于是,乔仑降临了。 既然贝摩斯扛不住无所不至的杀机,那经过血未冷强化、内功方面更无数个日夜辛苦钻研的乔仑能不能? 抱着试试也不亏的心理,乔老板降临到年口中天下无敌的远古泰坦遗留处。 当他将自身精气神三宝熔炼于一炉,练出万能一般的气作为燃料使用明石淘来的大威天龙来上一波时,一切都停止了。 所有石碑自发发出光芒固定周围,大量伪装成土壤的阵法材料自动挤压塑型,排开倾城山不知多少年来积攒的丰富土壤,形成一个隐藏于地下的小空间。 空间中石碑林立,大量发光矿石被填补在漆黑的空间中提供光亮——贝摩斯挖开时以为是花岗岩的岩石竟然在石碑作用下发光了! 土方里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奇妙温顺起来,暗河深处的水银被莫名力量束缚,化作潺潺流动、叮咚作响的流水,更有凭地生风的奇妙景象,拨动由雕刻纹路的蚕丝特制的木琴,发出清雅幽静的乐音。 只是因为独属于乔仑的内气,这座原本阴风厉火不断、雷霆炸响疯狂的遗留地就化作地底不为人知的藏经洞,大量石碑上铁画银钩的字样都发出明亮但不刺眼的光芒,静悄悄的等待后来者翻阅。 当头第一截石碑上,乔仑刚刚通读的字样闪着奇妙的光芒。 “这位前辈也太奇妙了喵,学着太清的法,干着玉清的活喵?喵记得湿生卵化、披鳞带角的畜生这种名台词不该是元始天尊一脉的祖传技能吗喵? 从祖师爷到十二金仙全都是这个意思喵!怎么学太清一脉清静无为的道法,干出非人之辈不入门墙的故事喵?!” 跟随在他意识里的明石忍不住吐槽道——和贝摩斯一样,她只能潜伏在乔仑的阴影中通过他翻译的画面认出这些文字,否则这些方块字在亚人眼里通通都是鬼画符。 “不收亚人的理由有很多:他所在的世界人妖大战还在继续,妖族不可授法的大誓言是所有修行门派的要求,再或者那个域外天魔也是亚人,仙侠世界的乔仑认为亚人通通都不是好人…… 能导致这样后果的社会背景和社会问题太多了,就像美国人舔着个逼脸到中国说我要学你们制造疫苗的技术,能不能尽心尽力的全部交给我,我脑袋都能给他拧下来,如果人妖二族关系到了如此严苛的地步,不收亚人不足为奇。” 乔仑从初始石碑面前走开,向标有大大一号字样的石碑走了过去,正是《太清一炁真解》的总纲。 大量的信息被铭刻在石碑上,仅仅一个字样蕴含的精神波动与乔仑的内气结合后都会解码出巨额的文字说明,传授度厄真人一脉对真气的理解,高屋建瓴介绍修仙乔仑所在世界对内气与升级能量真气的研 究注解。 中华文化学我历史、入我门墙,自然而然将自家文明融合进入他人意识的特点闪闪发亮——想要学我的技术,就要知道我的历史、认同我的文字、认可我的道理、尊敬我的精神。 这上面甚至有不少的精神陷阱,如果是不修文化,与东方风格格格不入的蛮夷,这些辛苦讲授修仙法门、如同不厌其烦老师的精神文字会迅速替换成一套错漏百出的魔道手段,就算学了,也不过是多了一套寂寂无名的武林传说而已。 “炁,空灵也,内气采气血精神凝聚而成,有强身健体、补足寿元之用,真气,炁也,空灵无依,非真传则过其门而不入……” 明明读着大量学成后手段无穷的文字,乔仑却没有一点正常萌新该有的欣喜若狂,他的脸上没有喜色,没有学成后再分日月天地的雄心勃勃,这个占据了贝摩斯美艳肉体,把可怜的美人挤到另外一副身躯中的男人只是痴痴阅读着这些繁琐的方块字。 眼里居然落了泪。 这些方块字不是简体字,是隶书古字,乔仑能通过精神波动阅览,也能一遍一遍的反复阅读,在发现宿主是能够读懂自己的真人后,按照正常速度传输信息的文字们雀跃发出舒畅的精神波动。 仿佛在千百年前有一个同样牢牢记住这些方块字的种花人孤独的刻下大量字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期盼能有个一样能阅读自己书写的文字、能理解孤身一人在似是而非的世界里格格不入的同道交流。 最终却只能黯然留下这些不知能不能被看到的、很可能会被损毁的文字,带着不必要的期待等那一个有缘人。 来自泰坦的精神认证告诉乔仑,即使他寄居在一具极为强大、血统被开发到新层次的血魔肉体中,他的灵魂依旧固执的保持种花人的形状,从未改变。 第五十二章 炁体源流 “……老大,你心情不好吗?” 明石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乔老板难得的伤春悲秋,从有这些吸取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又混合那些尸体性格特征的羽毛以来,乔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孤独的滋味了。 没想到居然因为千年前的文字破了防。 乔老板自嘲的笑了笑。 “我记得你们有我的一部分记忆,能够理解我此刻的心情的。” 他对灵能海里的明石说,操控远在卡兹戴尔的雷桑德拉尔狠狠抓了抓明石不时动一下的猫耳朵,让绿头发的菲林女童不得不可爱兮兮的整理好不容易梳好又被揉乱的发型。 “因为这时候这么问,你一定最不孤独啊。” 明石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乔仑心里不是滋味——以他的性格,明石现在做的举动确实是最能让他放松下来的方式。 很多时候,一位男性的理想伴侣是他臆想中的另一个异性自己,那才是他真正的女神。 遗憾的是,乔仑也没能逃出这个历史周期定律。 “老大你果然是个闷骚~刚刚小明石的得分是不是很高~~” 明石甜甜的声音在此刻的乔仑耳边难得有了恶趣味——乔老板非常淡定的操控雷桑在明石的惨叫里把她的脑袋揉了一圈,生生让柔顺的绿色发丝成了鸟窝: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喵错了喵错了,是喵不对是喵不对,求放过求放过喵!!!!” 绿发猫娘的惨叫也终于成功的让乔老板恢复了心情,他终于能够继续阅读这些不自觉就透着孤独的文字了,大量有关“太清真炁”的法门被灵能海记录,保存在最高级别的机密图书馆里——其权限只有部分被乔仑临时授权的羽毛可以调阅,白羽毛和特殊羽毛找都找不到。 厉害啊…… 乔仑看着眼前类似《抱朴子》、《黄帝内经》的精神信息,暗自惊叹修仙世界穿越者的博学——就像他前世看过的小说介绍的那样,修仙好说歹说也要顶级文科大佬的素养。 泰坦乔仑光是一本解释名词的道家经典就有能占据普通人八年记忆量的存根,更别说度厄真人这一脉自己约定俗成的修行图解了! 这是没有大毅力、大智慧的顶级天赋者都学不会的自我进化法门,哪怕从相关环境长大、认同度高到不可思议的乔仑阅读一些文字都晦涩难懂,其他人就别说从里面习得法门了! 修仙靠天赋果然不是吹得! 乔仑阅读第一方石碑的眼睛越来越亮,贝摩斯漂亮的红眼睛欢喜的完成一轮月牙——他有预感,血未冷的后续进化就应在太清真炁的修行上! ———————————————————————— 嗤—— 孔明手中闪烁蓝光的内气再次破碎,大片大片菁纯的能量散射在空气中,趴在他腿上看菲林与札拉克的年享受的吸了一口纯粹生命力构成的能量储存起来。 “还是没成功?” “没成功。” 白发美人 懒洋洋的用发梢去拨弄孔明的脸颊,恶趣味的撩拨男人鼻子又被他手中再次闪烁的内气丝线拨开。 “炎国已经不知道实验过多少年了,你就算天纵奇才也不能短时间成功的。” 美人兴致勃勃的建议: “比如我们再聊聊你接下来的计划?” “呵呵。” 孔明笑了下,随后一巴掌推上年干净的额头,把她重新摁在大腿上看蓝猫菲林吃瘪日常: “想得美!爬!” 切—— 年蹬了一脚摆在床上的年兽人偶——这是龙门街市上炎国商人叫卖的礼品,由炎国大型制造工厂依据估计传说复刻的Q版年兽,看起来嚣张又可爱,憨憨傻傻的像极了自投罗网到孔明怀里的年。 只是因为年多看了几眼,孔明就操控分身买了下来,第二天年刚从被封印权能后就全是美梦的睡眠中醒来,就发现一只Q版年兽张牙舞爪的立在脚边,孔明准时准点的练气,手里抓着她递过来的小手,温热的触感带着安全的味道。 炎之女神很讨厌孔明这种善解人意,堕落古神很喜欢这只年兽人偶。 “你就算这么修行下去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白白耗费气血毫无用处,我知道炎国秘传的武道能以血肉之躯发剑气伤人,我知道一些窍门,你想不想学?” 不停踹着人偶的年很快就又恢复了活力,兴致勃勃的继续打扰孔明对内气的探索,虽然不知道孔明不辞辛苦、不计代价勤学苦练有什么用处,但敌人喜欢的就要坚决阻止,敌人组织的就要坚决执行! 年暗地里磨牙,不停打断孔明继续打磨内气的修行。 “你说的是这样么?” 孔明没理会年的自吹自擂,男人素白的手掌缩成拳头,伸出二指一摇一晃,锋锐无比的剑气在他指尖凝成绕指柔一般的微型气刃。 明明距离自己很远,年新生成的身体却被刺激的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失去权能后作为补偿大大增强的直觉在疯狂预警,提醒孔明手中柔弱顺滑的剑气有多么危险! “还是这样?” 孔明手掌摊开,大量细密的白色|气流凝聚成密密麻麻的细线,每一根线都闪着金属般的光芒,从那细微的摩擦声里,年能听到大量的微型剑气在游走晃动。 如果被这些锋锐的细线刺破身体,这些锋锐无比的气会直接在受害者体内爆开,到时候的结果…… 年恨恨的用脑袋撞了一下孔明的大腿根: “你都这么厉害了,在炎国哪里不能混的好好的,为什么非得去卡兹戴尔那种蛮夷才呆的地方?还铁了心要在炎国搞事,就不能在大炎好好过日子? 你又不是没有本事!” 孔明还是继续修行,眼神却突兀的遥远起来,小小的地下室、映照龙门的水雾乃至环绕周围墙面模仿高楼大厦采光景色的水汽都不会是这样的眼神会停留的地方: “就是因为有本事,才铁了心要做些什么呀。” 男人突兀的叹了一口气,转瞬却喜笑颜开,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拿出小小的人偶递给年:“喏,你之前想要的人偶。” 切! 年悻悻的又撞了一下孔明的大腿根。 第五十三章 庞氏 “尤里先生果然厉害,光凭您这一手,我们十年的营业额都赚回来了!” 棕毛菲林乐呵呵对炎国菲林敬酒,笑的眼睛不见鼻子,常年养尊处优保持的脸灿烂的像炎城常年绽放的牡丹。 “没有没有,还是各位老兄弟都信得过我尤某人,愿意捧我的场子,等干完这一场,我做东,请各位在维多利亚再来一票大的!” 憨胖的菲林商人一样笑眯眯的撞上酒杯,大力的碰撞下酒沫飞溅,两杯酒液自觉不自觉的混了混——碰杯的古老意义在互不信任的两个人眼里已经还原为互信交易的理由。 尤里,被孔明利用行云布雨构造的水分身饶有趣味的看了看桌上各怀鬼胎的维多利亚人和不愿意透露姓名但一看就是哥伦比亚老流氓的暴发户,更加开心的和他们碰杯交谈,若有若无的表示准备这一票完事准备去他们国家看看,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关注。 期间还用空手套白狼弄来的闲钱换来许多不知真假的诺言——虽然大家都不信,但事办成了,总得有个继续接洽的理由不是? 到时候是干掉尤里卷钱逃跑让矮胖菲林的尸体认下所有罪行,叫魏彦吾和文月哑巴吃黄连,还是囚禁菲林榨取更大价值不都是手到擒来? 炎国人不就这点出息了?炎国商人更是无利不起早,为了点钱什么人渣的事都干得出来! 在场玩弄金融的人渣们按照国籍和公司划分互相对望了一眼,都冲着看似聪明实则跟个傻子似的外国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矮胖菲林举了举杯,示意庆祝: 他们是初期参与者,一场大型的骗局蒸蒸日上,借助感染者和被感 染者如火如荼的购买欲吸引的龙门普通人对金融的吸收,大金融公司正窃取着龙门统治者原本死死握在手中的权力。 “让麦克斯他们干的更激烈点,把一些对龙门重要,对我们废品的资源也都投进去,文月不是喜欢和我们周旋吗?这次让她开心个够!” 刚刚和尤里敬过酒的菲林经理西装革履,在这家已经被包场的龙门最高级餐厅里并不显眼,他以极快的速度完成笑容满面、温馨动人到面无表情、眼神阴鹜的切换,不带一丝感情的对下属吩咐。 在这里的都是各家公司龙门分部的顶级力量,忠诚度和办事能力值得信赖,他们会在过程中极度美化和偏离这次行动,让辛苦调查的文月暗谍得知这只是一次对龙门经济的总攻——连感染者借贷都是这些公司作中间商进行的抽条担保,文月已经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这些大公司。 真是一场酒醉金迷的晚宴,污浊恶心到让人作呕。 尤里脸上热情欢快的笑容仿佛成了定式,但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天然的魅力,即使明知道只是故作亲近,菲林们依旧被他的这个笑容提升了不少好感——这位有钱一起赚的散财童子以及背锅侠还是很有用的不是? 只是在这片觥筹交错的名利场里,一直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冷冷盯着这一切。 —————————————————— “他们要总攻?” 文月夫人拿到被暗谍呈递上来的情报,皱着眉头冥思不解。 ‘不应该啊,龙门经济已经形成定式,只要这么走下去,谁都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就这么维持下去有什么不好?’ 作为泰拉亚人中少见的先民,这位血统高贵的东国麒麟总觉得事情还有她没有发现的问题。 可所有情报都在告诉她愈发激烈的经济交锋才是这些大型金融公司的目的,除了多年来的习惯性担保借贷大了一倍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证明。 但这大了一倍的借贷同样有迹可循,炎国内陆来的投机商人尤里来到龙门搅动风云已经是数月来龙门众所周知的事项,这个恶心的菲林矮胖的身躯里全是斤斤计较的算计和无视家国的贪婪,仅仅是炒房买房就已经鼓起了大量泡沫,得到这些固定资产的公司则投桃报李用他赚来的资产抵押获得低息贷款。 只要这个尤里还在龙门,文月就有数不清的办法让他逃不出手掌心! 就算有什么大问题,找到这人物理解决还不是轻而易举? 除非他突然消失或者死了! 可他现在的命已经不止是他自己的了,维多利亚商人和哥伦比亚掮客需要这个背锅侠冲锋上阵,文月需要他作保险丝,他自己赚了这么多钱还没来得及花——从哪方面看,矮矮胖胖但神色可憎的菲林都不会做出什么万劫不复的选择。 但我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安? 文月按着脑袋上的尖角反复思虑——这是一直以来的老习惯了,像是她的丈夫魏彦吾魏公一样,拥有先民血统的两位龙门统治者极度返祖,各自长着不同于普通亚人的颅骨,看起来像是人身兽面的怪胎。 这样接近先祖的血统在泰拉是高贵的象征,对强力种族来讲,先民身份、兽头人身更意味着强大的保证。 “怎么了,那些公司不老实?” 男性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文月幽静的办公室响起,伴随声音厚重的办公室名贵木门被一把掀开,和她同样是先民身份的丈夫魏彦吾拿着特意熄灭的烟斗走了进来。 文月无奈的看了魏彦吾一眼,这么多年过去,这位龙门掌权人依旧喜欢抽一口炎国烟草,在烟雾弥漫时分定下事关无数人生活的大事。 穿着明黄色袍绣的魏公也没在意夫人此时爱答不理、头痛无比的表情,相处这么多年,他比自己都更能理解文月的心情: 科西切反攻、小塔被抓、乌萨斯经济狙击、哥伦比亚工业计划…… 每当有极度危险、极度紧急的事情发生,文月夫人都要以这副脑袋发热的样子自我约束,反复思考破绽线索,猜测看不见的古怪里有多少阴影潜伏。 就像现在,即使对经济只是略有涉猎,魏彦吾都能发现维多利亚与哥伦比亚十万火急的凶恶攻势,就别说专门负责龙门经济的文月夫人了。 这位可敬的女人已经为了丈夫的事业委屈了自己不知多久,现在也依旧头痛于魏公并不擅长的方面。 第五十四章 小陈在下城区 “怎么?魏公不忙龙门的事,还来这里看我?” 文月夫人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思考,伸了个懒腰,良好的身段在宽厚的和袖中构成凹凸起伏的曲线,她仰躺在靠背椅上,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容向丈夫打趣。 “哪里有事情重要过你呢?” 魏彦吾笑着走过来,两手在文月的太阳穴上划着圈,微妙的力度让紫色麒麟闭上眼睛露 出享受的神色——武道修行是极为苛刻极为凶险的历程,优秀的武者当然也得是不错的医者,丈夫的按摩在文月困倦时帮助了很多。 但这次异常复杂的经济冲突让她没有抓紧时间思考,而是少有的放空大脑,享受夫妻二人为数不多的温存时间。 “小陈怎么样?我听说她因为查案子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文月突然问,夫妻二人在一起时总有浓浓的情意在空间里升温,在这时,他们很喜欢谈论视若己出的陈在龙门的境况。 无论魏公还是文月,都把陈视作继承他们事业的第一继承人,从小到大陈认识的人都是龙门这座城市的顶层圈子。 与龙门深度合作的施怀雅家族的大小姐,是二人心腹、被完全信任的鼠王的女儿林雨霞,甚至一些在龙门占据重要职位的老兄弟,这些龙门的基石与陈早早就有了联系,光是这些人脉就足够陈排除很多危险困难。 即使是郝昭这样的前途未卜的厉害人物,在经过考察后也开始和陈接触,到时候这把锋锐无比的刀该如何用也是陈思考的问题了。 “下城区的老故事,林老当初坐到那里不也一样这个调调?人老了,就总有年轻人觉得可以试试老虎的牙还硬不硬,爪子还抬不抬得动。 小陈是因为上城区的事情,还记得那个谈生意的维多利亚人吗?现在看他就是个幌子,吸引我们的注意,其他人暗地里狙击龙门。” 那个肥猫? 文月在记忆里翻找,从十多天前的文件里找到那只在金融狙击开始后就完全忽视掉的维多利亚人,对方当时不卑不亢、铁了心要在龙门开辟新市场的言辞给文月的印象还算深刻。 不然这种人没一千也有八百,文月夫人早就扔到回收站里删除了! “他怎么了?我记得还没谈完这些人就开始动龙门金融,谈判无疾而终,可惜了,我记得他是一力促成这次访问的商人,受到一位维多利亚大贵族的指派过来,对方是新式贵族,在商业方面很有话语权。” “他死了,保险柜里的机密文件全部泄露,里面有维多利亚这次访谈的机密文件和龙门分部未来发展计划等等指导文件,很重要,我本来想让碧翠克斯去处理,小陈却接下来了。” 魏彦吾冷哼了一声,“胡闹!这是维多利亚的问题,用他们能信任的人才能有更大的谈判空间,她插手干什么!” “小陈也是想做点什么,”文月摸了摸丈夫按摩的手掌,通过指尖纠缠将温度分享出去,“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阴影里,不断紧绷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留给自己,现在有了大事件,即使是为了磨练自己也会去试一试。” “再说现在下城区不是也今非昔比?郝昭这个孩子很厉害,我记得你几个月前一直和我提起他。有他在旁边,下城区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不过……你说菲林使臣死了,他的保险箱里有指导维多利亚后续一年的计划书?”文月沉吟,抬头看向丈夫,眼睛里灵光越来越多,她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对,这件事和龙门的商业问题有关系?” 魏彦吾不太明白文月的意思。 “不,关系很大,比彦吾你想的打得多!” 想到关键症结,文月搜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抓住活动线索墙,把大量资料摘下,只留下最近的金融线索被她一把划过,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 “菲林商人死亡,他的文件被偷,里面是这次的龙门市场开拓方案和维多利亚分部发展计划。” 掌握龙门经济的贤内助随手在一张空白线索纸上写了几笔,象征这次案件,她特意把维多利亚分部发展计划画出来重点标注。 “维多利亚在龙门的公司与总局是有联系的,但因为天灾,做不到即时联系,总部往往会通过监察员和计划书的形式遥控,如果有不符合经济发展状况的情形发生,监察员有权叫停金融发展,甚至直接通知总公司派人过来处理。” 文月在线索墙上特意留下来的空白划出一个小圈,补上一张象征总公司的线索纸。 “一个普通商谈计划的维多利亚商人怎么可能会引发这么巨大的混乱?那么多公司一反常态的盯着调查进度,他代表的那家公司分部经理更是歇斯底里,多次到龙门行政厅找彦吾你谈判,如果是普通特使,这么紧急的应对明显不符合利益常理。” 她又画了小圈象征龙门,把魏彦吾和自己的Q版头像贴了上去——这是陈还小的时候送给舅舅舅妈的礼物,两位龙门的最高权力者心照不宣的一直留在身边,现在正好拿来象征他们自己。 “直到这个名叫尤里的商人联系对方,双方连续谈了多日,最终维多利亚分部偃旗息鼓,放松了对这件案子的追究,最多特意找他们家的大小姐打听案件议程,甚至特意找诗怀雅询问临时发 展方向——但诗怀雅绝不会同意他们在龙门进行经济战。” “结果就是发生了,大量原本应该完全听命于家族大小姐诗怀雅,严格执行经济企划的员工开始暗地里联络其他公司,一方面隐藏自己,一方面把尤里推出去打擂台赛,和我们进行经济方面的博弈。” 文月夫人又在线索墙上草草画了一只猫头象征那个引人生厌的矮胖子菲林,把他和象征经济状况的大圈连在一起。 “彦吾,你能看出什么?” “这次金融战是施怀雅家族的公司牵头,最终失控争夺利润的联盟?” “没错,经济特使就是监察员,他带来的那些人也都是辅助他的公司成员,但他的死亡让指导文件失踪,文件失踪让施怀雅分部失控,他们在慌乱中一方面要求龙门彻查找到方案,一方面联系碧翠克斯稳定军心,等待总部寄来企划。 但这里面是有时间差的,尤里,”文月用力在菲林头像上画了个圈,“趁着这段时间蛊惑施怀雅家参与了他的初期投资,又用施怀雅家的资源联系其他商人,让越来越多的外来资本投资。” “他用这些投资吸引普通龙门人加入,又用普通龙门人的资产优先满足外来投资的胃口,最终形成一轮经济浪潮,失去指挥的施怀雅们成了大势开场时的引子,但因为拿到了利润,他们承认了这一点,甚至越陷越深。” “其他人也因为这些甜头不断参与,普通人发现这一代后也开始盲目跟投,最终形成了现在混乱到不对劲的经济问题。” 文月越说越快,她终于发现了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和引爆点,心中拨开云雾见月明,终于找到最开始的线头,开始对龙门经济危机有了新的看法。 第五十五章 阴谋 “那我们去抓尤里这个人?是他杀的维多利亚大使、指示下城区人偷盗机密文件?” 魏彦吾问道。 “不,彦吾,先不说事情到现在即使去抓尤里也已经晚了,光是下城区和尤里的关系就值得我们头痛。” 文月制止了自己丈夫直击敌人要害的策略——在赶走这座城市原来的幕后黑手时,这样的策略极为冒险但成果颇丰,但对于现在隐隐的龙门金融海啸,尤里这根引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点了。 “尤里参与了这场经济瓜分,他沾沾自喜在看得见的利益里,却没发现维多利亚人已经把他当成随时可以交出去的替死鬼,哥伦比亚的雇佣兵对他的监视比我们更严重,所有人都知道这栋大楼要塌了,而它的建造者得意忘形,陶醉在虚无的光景中。” “大商人们抓住了尤里的性格弱点,他们用美好的愿景麻醉他,用情真意切却缺乏实际的承诺稳住他,让这个蠢蛋拿着他们的钱做投资挖龙门的墙角,却随时随地等待把这只养肥了的瘤兽扔出去杀掉吃肉。” 文月在尤里的头像上画了个叉,到如今,矮胖菲林已经成了微不足道的引子,在他自己掀起的浪潮裹挟下一头撞向崇山峻岭,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但尤里带来的麻烦绝不止这么点,文月很快又在打了叉的猫头旁画了个张牙舞爪的恶魔头像: “真正值得我们忧心的是站在尤里身后的家伙们,彦吾,你不觉得尤里抓住的时机太巧了吗?” 文月忧心忡忡的反问,在恶魔头像旁画了一个有一个重点号。 魏彦吾同样点了点头,在文月夫人谈到尤里不重要时他就想用尤里背后的势力反驳: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利用坑蒙拐骗换来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在龙门金融市场大杀特杀可以用微小的概率奇迹和惊人的金融嗅觉解释,菲林大使莫名其妙的死亡和他丢失的文件又用什么说明? 魏公不清楚经济领域内时间观念如何判断,但他无论如何构想都无法认同尤里在事件发生后所有人都茫然无措时突然抓住机会神来一笔是正常事件! 一定有什么人隐藏在龙门内部,他们为尤里提供大量金融市场的信息,在纷杂琐碎的大数据中拿到尤里完成这次经济狙击不可或缺的原料,为菲林胆大包天的手段提供地基。 “我也在想这件事,上城区的监管无论近卫局还是黑蓑都极为严厉,如果有人能够参与其中,不会毫无迹象。” 魏公也像自己的夫人阐述对本次危机的调查,相比夫人对症状尽心尽力的治疗,魏公更倾向于找到病症原因对症下药。 文月为自龙门建成以来首次的经济海啸头痛,思量消弭危机的方法,从境外资本手中拿回龙门应得的利益,魏彦吾则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老本行。 黑蓑、近卫局、鼠王……大量从属于龙门主政者却隐藏在阴影中的势力开始悄悄排查,一轮一轮筛选对他们的主军心怀不轨的毒蛇。 “所以,就只有一个地方了对吗?” 只是一听丈夫的解释,文月就知 道魏彦吾查到了哪里,上城区风平浪静,在危急开始时分就进行过一次戒严,在魏公的支持下黑蓑和其他探子一家一家的探访都毫无结果,那么,一个需要不停接洽进行信息交流的组织还能到哪里? “只能是下城区。” 魏彦吾肯定了夫人的判断,无论是他本人经历生死考验磨练出的惊人直觉还是多年执政带来的经验,都能让他根据现有情况判断目前毫无痕迹的幕后黑手会在哪里驻扎。 “他们借助如今下城区混乱的局势隐藏自己,把蛛丝马迹及时消泯在阴影中,郝昭只负责治安,对一些阴私伎俩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城区也需要这样宽松的秩序环境,双方共同维持的默契为支持尤里的黑影提供了天然沃土。” 龙门魏公尽可能周密详尽的阐明尤里的支持者选择下城区的原因。 “所以我才对小陈对下城区彻查不管不问,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黑蓑、林老、近卫局三家势力会尽最大可能提供帮助,也是她统领这些人的最好时刻,如果小陈能够抓到阴影的种子,无论是维多利亚人还是龙门本地人都会发现近卫局有一位厉害人物,我们为她铺路也会顺理成章。” ·· · · “可是,这么做如果失败,那位陈督查就惨了呀~” 孔明笑眯眯的在意识里偷看一明一暗、一夫一妻两位龙门统领的判断,饶有趣味的在意识中自言自语。 计划少见进行的异常顺利,没有自来到龙门开始就不断出现的场外因素干扰,也没有机械降神出现什么未卜先知者朗诵剧本,关注一起的观众孔明先生欣慰的发现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 魏彦吾和文月都关注在龙门波峰诡谲的金融形式,头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维多利亚人挣脱锁链吞吃不属于他们的肉块,进入这场饕餮的饿狼们则欢呼雀跃替罪羊献上的供奉,试图兵不血刃吃掉最大的利益。 寄予厚望的陈和出身高贵、能及时制止刹车的诗怀雅被发小牵扯,目光延伸到下城区岌岌可危的黑帮争端,在郝昭的带领下大显身手,为林雨霞排忧解难,三个少年时代一起长大的女士在重拾那段时光的默契,两位督查也在一次次的考验中认识到郝昭的嫉恶如仇、宁折不弯。 孔明看了一眼另外的水镜: 橘菲林拉着龙虎斗大打出手,把某个绿色头发的独角鬼族捶得趴在地上嗷嗷大叫,连作为武器的盾牌都被打脱了手,只好留下屈辱的泪水认输服软。 黑蓑和鼠王势力一方面尽最大努力搜查臆想中的下城区大型组织,另一方面则时时关注三位继承人对下城区治理的手段本事,每天一次总结传达给现在的执掌者。 没人关注感染者和他们所引起的资金流,孔明利用尤里这一身份精心掩盖了这些资金的走向,用维多利亚公司与哥伦比亚豪商交给他运作的资本进行抵押,用一场神乎其神的狙击为真正的杀手锏打埋伏。 所有人都关注在大事上,目前还没人发现发生在小人物身上的悲苦故事。 “所以,这很有趣,不是吗?” 第五十六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一) “好的,多谢孔明先生提供的情报,这是一些礼物,多多叨扰,还望海涵。” 诗怀雅带着得体的笑容向大帅哥孔明先生递了一方包装警备的礼物盒,里面是她和陈在上城区买到的小玩应,不贵,但象征意味十足。 “多谢。” 孔明愣了一下,才笑着接过两位督查递来的礼品,双手捧着礼物盒放在茶几旁边待用,继续在陈和诗怀雅面前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 这是陈和诗怀雅第五次过来访问,她们终究做不到郝昭那样恶声恶气压榨、想尽理由针对孔明,最终选择一些小小的礼物答谢这位殷勤的为本次下城区督查提供帮助的孔明先生。 看起来这位长久以来在违法边缘试探的掮客并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于顾客的礼物,对陈和诗怀雅偶然的善意受宠若惊。 “请收下吧,我们打扰这么多次,连连搅局你的生意,送礼物答谢本就天经地义。” 陈坐在诗怀雅旁边,与孔明的沙发正面相对,此刻同样好声好气的劝道。 如果有近卫总局陈督查手下的干员在,想来会震怖那个想来对错漏厉声呵斥的警官此时的好声好气,对孔明这样降服了猛龙女士的勇者惊为天人。 但现在房间里只有孔明和两位督查,陈偶然的柔情没有任何人发现。 诗怀雅反倒见怪不怪,距离总是在他人印象上添加附加值,近卫局干员只能看到高高在上的预备总督察偶然的一个侧面,作为发小的小老虎看到陈的不同样子比其他人多得多。 陈曾经也是个怕生可爱的孩子,只是过早的苦难和不妙的记忆提前把她塑造成型,像某个鼻梁骨砧板一样脱胎换骨,再 也不见被保护在身后眼泪汪汪的柔弱样子。 “下城区最近情况很怪,经常上午去调解时双方还非常克制,下午就疯了一样拿起刀具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见红,孔明先生,请问你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吗?” 在孔明整理好心情后,两位督查才在临走前问出最关注的问题。 她们来到下城区超过两周,调解数百起不明不白的下城区火并案件,和郝昭一样对不听话的“坏孩子”痛下杀手,近卫局的赫赫威名进一步在下城区流传。 洪兴、弄堂、湾仔码头…… 郝昭带着陈和诗怀雅在极短的时间内几乎认全了下城区所有的大型帮派。 但…… 情况毫无变化,矛盾莫名其妙激烈起来,前一时间还温情脉脉笑口常开的两方势力谈着谈着就红了眼动了刀子,哪怕被他们提前捣毁开片地点,两方还是会找到新的位置继续喋血搏命,无法理喻的状况让郝昭都开始茫然起来。 今天是两位督查留在下城区的最后一天,弄堂在经过多次犁地一样的打击后乖巧的交代了所有事项。 小偷真就只是小偷,看到资料时在场的所有弄堂成员都可以提供人证,他们真的是在垃圾桶里掏些老物件时拿到的文件,所有人都举手发誓确有其事,根本没有任何阴谋诡计。 线索突然中断在下城区火并中,就好像一切都是巧合,她们只是被巧合吸引视线的痴愚之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回去继续开启调查。 但,真的是这样吗? 无论是陈还是诗怀雅都发现了下城区不正常的失控现象,林雨霞把这些通通认为是父辈经历过的困难,既然鼠王能够举重若轻处理所有问题,那么她也可以! 但陈和诗怀雅却发现了下城区种种事项间极度反常的联系: 郝昭在介绍下城区黑帮时百般强调这些渣滓们都是向利益看齐的生物,如果有美食,隐藏在暗地里的豺狼会疯狂地吞食所有物件,如果没有好处,他们比天灾前的驼兽跑得还快。 可这些天来的近况完全反常,冥冥中好似有一股力量在维持各方势力间无法完美的平衡,勾动每一份力量,让黑帮中人不计代价的动起刀兵,这股冲动是如此热烈,以至于他们曾经噤若寒蝉的郝昭都无法压制这股邪火。 这不正常/这不对劲! 两位督查这些日子对下城区的印象愈发诡异。 最终,在离开前,她们习惯性的向孔明问了一嘴。 “……” 孔明看了两眼她们给过来的礼物,回答道: “……判断事情发展要看到最初的矛盾点,下城区黑帮火并的最初起因是小帮派摩擦起火,大帮派在小帮派引起的环境危机下才动手,两位督查看到的只是大帮派大型开片,像看到大火只用猛水冲刷的救火者那样,执着于立刻熄灭火焰。 小帮派火并就像极度活泼的金属或者持续燃烧的热源,两位虽然能熄灭火焰一时,但如果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高温,火焰还是会复发。” 他似乎意识到这是不能说明的事项,很快就沉默下来,只是走向独自一人的书房,打算继续看天空陶冶情操。 陈和诗怀雅惊愕的看着孔明的背影,她们没想到情报掮客居然能比近卫局分局局长更能看清本质问题,在错综复杂的案件中找到那根线。 但转而她们就理解了孔明诡异反应的由来: 林雨霞。 鼠王女儿林雨霞想来也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只是因为这是独属于她的历练,所以什么都没有提供。 连从儿时到现在的好友都不愿意说吗…… 离开孔明房间的督查们心事重重。 在书房中看天空的孔明感知两位客人离开后神色逐渐默然,清明的眼睛很快就浑浊成一滩污水,异常的气息在这间孤独的书房中席卷而来。 兀的一刹那,“孔明”的整个身体都失去色彩成为某种黑白相间的液体混合物,俊秀儒雅的容颜顷刻就模糊不见,只剩下粗糙的人形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黑白色的人形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蒸发,房间里的一切都在看不见的力量下还原归位,重复为没有任何客人到来时的样子。 就好像,陈和诗怀雅的到来只是这间屋子的一场梦境而已。 第五十七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二) “喂喂喂,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要坑人?!” 毛毛虫一样蠕动的白毛美少女(?)不停地在孔明耳边吵吵嚷嚷,在他们面前,水幕忠实的记录了陈和诗怀雅在幕后黑手面前的独角戏: 自一开始陈和诗怀雅面对的就不是孔明本人,从年受伤开始孔明本体就长居于地下室治疗炎之女神,地上的所有事项都交给极度精密的水分身操控。 只是有些事可以给年看,有些事不能给年看——后者在于魏彦吾和文月被孔明诱 导,只在龙门的大方向上心怀警惕,忽略了真正的危机来源,前者则在于两位时常来到他这里询问情报的督查们。 虽然蓝毛菲林与棕毛扎拉克的故事确实有趣,但年从未放松过对孔明的监视,她竭尽所能的把握寄居人传递的所有信息,小心思考脱困后传递情报的可能。 “不然呢?礼物和礼物也是有区别的,如果是交心好友送我的礼物,我当然如获至宝,可只是因为客套和内疚递送的物件,难道要我心怀莫大的感激接受?” 孔明看了张牙舞爪的年一眼,像摸一只不听话的猫猫一样在下巴轻柔的使劲,让不久前才表现出完全恢复的年一阵别扭。 “不过你也真是不老实啊,偷偷囤积能量不修复身体,只等着我出现破绽再立刻跑路,发现身体完全复原后还装虚弱,嗯,你不是光明正大的炎之女神吗?怎么能干这种卑鄙猥琐的事?” 他挖苦道,嘲讽年可怜的小伎俩,摸着她下巴的手愈发肆无忌惮,甚至缓缓向上,把年凝脂般的脸颊捏成奇形怪状。 “那你这王八蛋就把老娘的衣服全撕了?!!!” 年炸毛,裹在厚厚被子里的身体一阵耸动,两只嫩滑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抓住被子防止被孔明看到不该看的,另一手气的想在他身上狠狠掐一下。 这王八蛋居然钓鱼! 就在昨天,年又一次在这家伙的怀里装睡,身体除了脚踝以下没有修复,其余部分皆已恢复如初,她偷偷看了孔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眼,揣摩着这个幕后黑手应该已经因为计划实施的操劳而精疲力竭,偷偷掰开这家伙紧紧抱住娇躯的双臂。 一边用隐藏能源加速复原一边挪动身体去找孔明早早为她准备的复原庆祝衣装。 还好,这是一套热裤加抹胸配大风衣的常见行头,和年与孔明见面时穿的大差不差。 可穿着穿着年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孔明这王八蛋连内衣的尺码都完美无缺,明显已经因为多日来的拥抱抚摸早早知道了炎之女神的身体数据。 可恶,这仇我记下了! 打定主意拿回权能就改变身体造型的年立了个flag。 但随后她就麻爪了: 似乎是防备年跑路,这家伙连拖鞋都没给年准备! 那怎么办? 年盯着似乎因为孔明的调整而小了好多号的脚,白皙的趾头动来动去,她试着把刚刚修复的美足压在地面上走两步,却被粗糙的地板磨得生疼。 也许她原本的脚掌因为权能的关系除了大几号外与现在的足趾在外观上相差无几,但经历过一次修复后的娇嫩明显无法接受过于刚强的地面。 ——她的权能还没有修复呢! 年狠狠地瞪了熟睡的孔明一眼,这家伙利用水汽给自己洗澡肯定摸清了她身体的所有隐秘,哪里会估算不了美艳的同居人能穿多大的鞋袜?! 他肯定是故意的! 年赤着双足在床上比划了很久,反复踏在地面上尝试活动,孔明利用水系源石技艺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的好处立刻就显现出来了——走了挺久,白生生的小脚丫依旧没沾上多少灰尘。 但年也不得不恨恨的承认,一时半会她娇嫩的脚掌适应不了过于粗糙的土地,在地下室活动都麻痒得厉害,就别说光着一双小了数号、颇不适应的小脚跑到外面告密了! 特别是其他位置…… 年又沮丧的活动了下四肢,孔明这家伙果然算无遗策,给她准备的衣服都是计算好暴露面积的,如果她大大咧咧在第一天就穿着这套超级暴露的衣衫出去,别说让下城区路人大饱眼福,光是吹过的尘风都能让她一阵难受。 这家伙不愧是玩弄龙门的幕后黑手,把年的活动时间和活动范围算的死死的——年并非无法忍受身体上的不安,她害怕的是在开门关门时无法自控闹出声音,直接让告密计划胎死腹中。 但是就这么重新躺回他怀里等待天亮? 呵呵! 以孔明的观察力,会发现不了年修复完了的嫩嫩足掌吗? 考虑到这王八蛋不讲武德偷窥技术,就算年把脆藕一般的小腿缩在被子里,他都会运用微不可查的水汽探索发现年偷偷保护的秘密! 年:!#%@¥T$Y$^#$%^%$^ 最终,她看到了孔明在开始治疗她后就脱下来没穿的鞋子。 男人没有穿体面人才穿的皮鞋,这只是一双非常普遍的运动鞋,蓝色面料,绑带和透气孔都很普通,即使被脱下放置了有一段时间,这双鞋子依旧崭新,没有半点灰尘。 年瞄了几眼,最后把手放在胸前稳定心情,反复用小脚丫在地面上踏了好几下。 可恶,还是好难受! 年皱着眉头,动作都因为奇怪的麻痒变了形——如果这么发展下去,光是开门关门就足够惊醒孔明了! 虽 然有利用孔明善意的嫌疑,但曾经多次试验过的年知道这家伙有多么警觉,睡眠时分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激起源石技艺的探索,但凡有一点不对劲,水汽探测都会立刻通知计谋百变的孔明。 热量、移动、声音、形变…… 多次试验的结果让年心凉。 可恶…… 年又看了睡在床上的孔明一眼,你这么警觉干嘛! 她走来走去,不时因为不适感动作古怪,又不得不根据总结出的水汽探测规律缓缓移动防止激起警报,最终,年再次来到那双鞋子面前。 果然还是要试一试吗…… 第五十八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三) 小小的脚趾没穿袜子,嫩生生的趾头像一根根饱满的笋尖,俏生生在鞋子里点了又走,走了有点。 不行,万一这家伙在鞋上放了什么跟踪方面的香料呢? 不觉得孔明能事无巨细完全监控龙门的年猜测孔明会在她触手可及的物件上部下陷阱。 ——特意微调的水幕景象和言语诱导已经足够形成证据链,让年认为孔明依据提前布置的特殊源石才能进行监视! 说不定这只鞋子上就有他撒下的源石粉尘呢? 年弯下腰在鞋上嗅了嗅。 ‘嗯……这股味道……’ 她神色诡异的回头看了睡姿优雅的孔明一眼。 这家伙是香囊腌入味了吗?怎么连鞋里都是一股清晨草木沾染露水的味道?常人的汗臭和鞋袜摩擦的臭味一点都没有? 年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孔明跟前闻了闻: 嗯,确认了,这家伙身上确实没臭味,香囊果然腌入味了。 年又看了一眼孔明的鞋,以她缩小后的脚码,怎么都能塞进异性的鞋具里。 就算这里面有陷阱也得等这家伙醒了才能发动,到时候我已经在近卫局举报他在龙门搞得事了! 想到一直和孔明不对付的郝昭局长与很可能在近卫局宿舍休息的两位总局督查,年下定了决心: 只要她行动的够快,孔明醒过来就已经在龙门监狱里等待审问了!到时候什么陷阱能伤害到可可爱爱的举报人小年呢? 她一脚踩进宽松的鞋里,兴高采烈的幻想孔明被抓后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认为自己时来运转,终于能扳回一局。 到时候天天给他送饭吧,如果他有悔过,就把他保释出来严加看管!用权能打个铁链,把这家伙牢牢拴在身边! 年美滋滋的畅想,另一只脚也插了进去。 咔嚓—— 年的脸僵住了。 这鞋……好像有点不对。 她尝试着活动脚趾,却发现每一根趾尖都有了它该有的位置,这些筒状结构充分考虑到了年每一根脚趾的宽度长度,无比合适的擒拿了她的每一根笋尖。 连脚掌的弧度和脚心微微的弯曲都完全估算,微微鼓起的底盘挤压了所有空间,贴合在年小小的脚掌上。 她又尝试着动了动纤白如玉的脚腕,微微的咔哒声在提醒年已经有一位不速之客抓住走入陷阱的倒霉蛋了。 年试图抬脚。 “唔……” 她两手向上护住嘴唇,把艰难的喘息和下意识的惊愕堵在嘴里,只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呜咽,防止被孔明发现自己偷偷跑路的端倪。 好重…… 年一脸莫名的向下看去,咬着牙贴地移动,即使如此,依旧有相当刺耳的摩擦声开始传了出来,躺在床上的孔明动了动,吓得年立刻开始表演一二三木头人,一动不动的防止被孔明发现。 过了一会儿,孔明似乎只是翻了个身,周围一片静谧,什么都没发生。 年:再动一动。 孔明:翻身。 年:Σ(っ°Д°;)っ!!! 孔明:继续睡。 年:动一动。 孔明:(:3[」_] 年:Σ(っ°Д°;)っ!!! …… 反复移动了数次,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心理活动后,似乎是因为移动超过了某个界限,锁住年一双脚丫的利器终于显露出了真面目: 一层奇异的水雾消散,蓝色的大码鞋子消失无踪,留在年可怜的小脚丫上的,是一双漆黑无光的黑鞋。 从闪着光的金属材质与紧紧锁住她脚踝的锁扣来看,这是孔明特制的铁鞋,被心肠险恶的同居人用水幕伪装成他自己穿的鞋具,早早摆在年能观察到的位置。 可恶,这家伙套路这么深的吗?!! 年气的牙痒痒,忍着因为权能被封而泛滥的虚弱感,拼命活动肢体,在沉重的束缚下走向卧室的屋门。 一步,两步,三步……快到了,坚持住! 终于,年小小的手掌压在了房门把手上。 只要到这个地方,只要继续走下去,我就能…… 她心中狂喜,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要去哪里?” 带着 笑意的男音在她背后不紧不慢的询问,暖暖的风吹在年娇嫩的耳垂上,痒痒的感觉很奇异。 “……” 白发大美人一帧一帧的回过头去,一脸惊恐地看到孔明就在自己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被他拯救的小贼打算去衙门告发救命恩人。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喝杯水还来得及吗?” 年脸上挂着哭一样的笑容,心虚的向墨蓝色头发的男人发问,软绵绵的嗓音,可怜兮兮的眼神,像极了可爱的小萝莉搞事失败被捉,扮可爱逃避惩罚的可怜样。 “你猜。” 孔明笑了,他突然蹲下身子,一把把住她软嫩的双腿,另一只手扶助大美人的香肩,微微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诶诶诶诶诶诶?!!!!!你要干什吗?!!救命啊?!!!非礼啊?!!!!!” 年张开嗓子就开始叫,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可能不可能,拼命吸引住在这里的其他住户的注意,这已经是她唯一的逃命机会了! 如果被孔明捉回去,万一这家伙觉得不保险,兽性大发把自己办了怎么办?再加上这家伙用心险恶放在内衣旁边的卫生巾,年更是有了更加不寒而栗的想法: 如果孔明想尝试一次制造半神的举动,她该摆这个姿势呢还是那个姿势?就凭现在没了权能、刚刚修复完成的身体素质,等年有力气反抗,怕是已经吃了孔明几个月的过期糖浆了! 想到这里,可怜的年拼命动着被沉重铁鞋束缚的脚掌,嫩生生的腿在孔明臂弯里动来动去,不断挣扎着: 她实在害怕,孔明这厮馋她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修复身体这一个月来,这王八蛋已经摸了不知多少次,万一这次打算实践一把,年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别动!” 孔明颠了疯狂挣扎的年一下,大美人瞬间心哀若死,停下了最后的挣扎: 这淫贼已经开始肆无忌惮捏她屁股了,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完了,夕,你要有外甥了…… 万恶的岁,你也要有亲人后代了…… 第五十九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四) 年可怜兮兮的眨巴眼睛,泪花在漂亮的杏仁眼里打转,迟迟不落下,显得一无所有的年兽更加可怜: 囚禁在黑暗中的一千年里,她只能一遍遍重复过往不经意间记录的一切,微不可查的夹角中,那些过往不屑一顾、连乐子都嫌无聊的观察记录也被它的主人利用起来搭建世界。 其中,妃嫔竭尽全力向帝王求饶讨喜的过程虽然为年不喜,依旧被添加到年之帝王生活录的故事中作为背景——不得不说,用皇帝的身份享受侍奉还是很爽的。 可惜,现在的白发美人处在任其宰割的身份地位,只能摆出那套谄媚可怜的嘴脸讨好孔明求放过。 砰—— 身体摔在柔软床垫上的闷响打断了求饶过程,让年清楚认识到孔明是何等软硬不吃的贱人——如果他再努努力,这床因为年不喜欢而特意换过的柔软床垫会成为炎之女神初体验的第一地点。 我的妈呀?!!!夕!!!救命啊!!!!!! 年在心里哀嚎,吓得死死拽住看似厚重实则弱不禁风的被褥遮住身体,瑟瑟发抖的把自己藏在一层可怜的布料里,祈求大炎开眼回应神明的哀求,来一道闪电劈死即将兽性大发的孔明,防止他制造半神的图谋得逞。 然而,没有人回应已经失去权能的炎之女神,即使她在内心求爷爷告奶奶,孔明只是随手一划,稀薄的水汽就成了年最害怕的帮凶。 呲啦—— 她好不容易穿好的衣物全变成了碎步片,孔明右手一抬一转,水汽就托着这些可怜的小蝴蝶离开了年的身躯,炎之女神惊愕的发现除了现在还死死贴合在脚丫上的铁鞋,她已经只剩下一层微薄的被褥防范一条饥肠辘辘的大灰狼! 年:(oT-T)尸 被剥成大白羊的女神眼泪汪汪的冲着孔明道歉,死死捂住火爆的身体曲线,一点也不敢撩拨同居人温和的视线: 温和是温和,可他坑那两个督查的时候眼神一样温和啊! “说说吧,怎么回事。” 孔明没理年的求饶,不知何时就已经发现迹象的青龙只是走到床上坐下,又在年万分不情愿下捉来那双一样躲在被子里的双足,手上带着大量招来的水分,轻飘飘浸润锁住她的铁鞋。 咔哒一声,沉重到让年移动都困难的鞋具被孔明脱了下来,逃出生天的莲藕下意识要缩回去,却被孔明一把捉住,控制得死死的。 闶阆—— 鞋子坠在地板上的巨响把年吓得一哆嗦,小足拽回被子的力道迅速增强,却被加大力道捉在手里不让离开。 孔明静悄悄的看她莲萼一样秀美的小足,嫩如笋尖的脚趾,细细小小的足身,白皙如玉、嫩的出水的脚皮,和软软的、自带弧 度的脚心。 年的身体是由孔明重新构建的,脱胎于炎之女神自己设计的化身姿态,被男人添加了大量身体系数,缓缓发育而成。 看来数据很合适。 孔明想着,伸手在年娇小而敏感的足心挠了挠。 “嘶……” 年倒吸一口冷气,挣扎的更剧烈了,十根脚趾痉挛一样紧蹙、捉紧,软软的嫩肉在孔明手里不断变形。 这里的肉体诞生没其他位置早,除了因为挣扎留下的细汗,还没有常见的汗臭,不至于让人倒胃口: 这是乔仑的经验之谈,以他做佣兵时看到的女性为例,除非源石技艺惊人,否则该有的怪味一个都少不了。 泰拉人又不是自带空气清新特效的人类幻想精灵,汗腺比起地球物种更为发达的他们味道只会更古怪——人类都能因为汗臭导致味道难闻,更被说泰拉百种了。 当然,这也和种族有关。 乔仑所属的血魔、史尔特尔所属的炎魔之类大名鼎鼎的萨卡兹古老种,因为汗腺缺失或者散热方式不同等等原因倒是只有皮革的味道。 但鲁珀、佩洛、菲林之类毛发旺盛、散热大多数是手脚位置的种族…… 如果不时时刻刻勤于维护,那股味道能呛死个人,特别对于佣兵每天洗澡是强者都难有的特权,经历长时间激烈运动的作战靴一脱下来…… 血统觉醒后的乔某人不喜欢和其他人混居是有原因的! 现在,年倒是有一双只剩下铁鞋里清香的美足,不带有常年走动留下的汗液腌渍——权能在身的神明想来也不会有流汗功能,能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只是因为这是孔明重新设计的人类躯体。 “呃……这个嘛……嗯……” 发现无法挪开jiojio的年挖空心思思考借口,反复寻找逃出升天拖延时间的计谋。 年:emmm 年:(。﹏。) 年:(〃'▽'〃) 年:( ω ) “能给我几天想个借口吗?” 片刻,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把jiojio放在孔明手里,一脸绝望的躺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其他位置自欺欺人。 年: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听,还能怎么办?躺平,摆烂! 孔明开始在年的脚心挠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 以上是挣扎了半宿的年美人反抗暴君孔明的经验记录,如果在年面前播放作为升级经验,将会引发大型资料片《罗德岛神秘事件之自燃大火》和支线剧情《杀人灭口与封口费》。 · · 现在的年唯一的一套衣服已经被孔明撕碎,只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唯一能穿的鞋子是会发出噪音还极度笨重的铁鞋,穿上后唯一的好处是装备期间会极大幅度吸引孔明注意。 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这王八蛋套路就是这么深,我都怀疑他当初装睡想看我笑话! 孔明:自信点,把怀疑俩字去掉。 “你看她们都这么对你了,那么多问情报的就只有这两个愿意送你小礼品,就不能看在她们两个的面子上差不多得了?” 年在孔明身边裹着被子胡搅蛮缠。 第六十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五) “这和礼物有什么关系?如果是朋友送的,我自当珍藏,只是因为客套给的,用情报作为回礼就是,有什么必要放在心上?” 青龙一脸不在乎的问,但他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年却一点也不知道。 但今天她也不想知道。 不知为何,年在今天醒来就觉得很不对劲——孔明好像还是趁她睡觉对她做了什么,今天醒来的年觉得腰背酸痛,头昏脑涨,说来很羞耻,她觉得小腹有点痛,胸口也有点胀,就好像…… 就好像孔明这王八蛋违背承诺,还是趁她笑到力竭,很快就睡着时下了毒手一样! 年瞪着一双杏仁眼怒视孔明,男人没理会年的胡搅蛮缠,解除了对楼上房间的窥视后例行早饭,此刻正吃着夹了生菜、西红柿、火腿的三明治,姿势优雅、动作迅速,一看就是有良好教养的家伙。 最重要的是,他吃的三明治里的火腿是辣味的! 可恶,为什么你能吃辣椒,我就得喝没有一点味道的粥! 年看了看摆在床前的米粥一眼,想到昨晚被孔明挠了半宿痒痒肉的惨烈,只得悻悻作罢打翻早饭任性的计划。 但她又很不甘心:看着孔明在那边吃她最喜欢的滋味,只留下淡而无味的粥给自己,怎么可能开心! 年:再瞄一眼! 孔明:嚼嚼嚼。 年:可恶,再瞄一眼! 孔明:换下一个三明治继 续嚼嚼嚼。 “……” 年开始悄悄活动身体,纤秾合度的美腿在被褥里反复蹬踏,测试最佳攻击距离。 她趁着孔明进食悄悄靠近,细心潜伏,像想象中一击必中的刺客一样缓缓靠近。 很好,接下来就是给这个故意诱惑老娘的孔明施以制裁! ‘什么情况?’ 孔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扭成一条毛毛虫的年,被子被她裹得太紧,屁股动来动去的也太哈人了。 “阿达!!” 终于进入攻击距离的年飞起一脚,嫩嫩的足尖一头扎进孔明正吃的三明治中央,在孔明眼前,五根小巧的趾头代替了生菜闪闪发光。 我让你吃! 从今早醒来心情就非常不好的年气呼呼的想。 怎么突然这么可爱? 对年的印象一直是虚与委蛇老谋深算的孔明忍着笑意想。 在以往如此冲动的故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小心翼翼试探距离的炎之女神有如此紧要的把柄被握在手里,怎么会撩拨孔明? 她恨不得小透明到极点,让孔明根本注意不到她! 今天却一口气来了超级幼稚的偷袭,只是为了破坏他的早餐,这可真是…… 孔明笑了一下,依旧张嘴,对着三明治咬了下去。 牙齿触碰嫩嫩脚皮的一瞬间,年的五根脚趾紧张的攥了起来,可孔明没有咬下去惩罚她,文质彬彬的孔明伸出舌头,一根根、一条条的舔舐了每一条皱纹。 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变态!!!!!! 年感受温暖湿热的气流与黏腻的津液,羞耻的紧紧用被子捂住脸颊,不让孔明看到她红到不正常的脸色。 “我吃完了,多谢款待!” 孔明结束早餐,故意学东国那边的礼节双手合十,笑嘻嘻的向年道谢,手里却攥着那只白兮兮的裸足,合掌而握,把他的温度传了过去。 他握了好一会儿,一直在等年羞耻过了头,一边挣开他对小足的握拳一边气哼哼的钻出被褥冷嘲热讽,两只玉臂还要紧张兮兮的抓住那层保障措施,防止被孔明看到不该看的。 可她不清楚吗?孔明观察东西向来都是两套系统,眼耳鼻舌口触只是第一层,水汽感知是第二层,当然,还有隐藏系统如心灵视界、鲜血视界、热量视界之类隐蔽的观察方式,但仅仅第二层她寄予厚望的被子就完全遮不住。 只要孔明想,她的一切都如掌观纹,清晰可辨。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的反抗呢? 孔明疑惑地看着瑟缩在被褥里的年,就算是故作天真麻痹我,你也得来点少女的娇羞啊?怎么突然哑火了? 他疑惑地松开小小的脚丫,试图更准确的观察年的举动,炎之女神却自己举起脚追着他的手,非要男人把白生生的裸足握在手里不可。 “别松开,我有点冷。” 她窝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说不出的难过,被突如其来的不适刺激得多愁善感。 怎么回事? 孔明愣住了,他开始增加第二感官的算力分配,甚至开始探测年周身水分的成分,以此推断是什么疾病。 嗯,身体出了点汗,应该是刚才窝在被子里弄的,并不稀奇,最多会让她等会就憋不住出来透气。 热出汗了还觉得冷? 他继续探测,却在某个位置愣住了,神色古怪: 这层水分结构有点怪啊,类似血未冷…… 孔明诡异的看了原本放在已经被撕碎的衣物旁的“好朋友”一眼。 不是吧?我就是合理推测一下,顺带买回来威胁这位想要搞事的女神,可没想她得到人类躯体后也会这样啊…… 虽然也没照顾这方面的经验,但贝摩斯之类的女性羽毛也都是成熟的女性分身,她们记忆比孔明的个人推断厉害多了,于是,在年闷着不愿动弹的时候,地下室上方已经有水分身自行凝聚出来煮糖水: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日子。 孔明操控着他在日历上打了个圈,标明正确的时间,防止下个月忘记——以他对年脾性的猜想,拿回权能的炎之女神绝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鼓起勇气再次挑战,到时候再来一记封印之后估计又是他照顾她。 早早做好标记肯定没错! ——————阿年发脾气的分割线—————— “呼!” 终于,即使被孔明握住脚传递热量也无法止住冷意的年在被子里呼吸不畅,伸出头来大口呼吸。 即使如此,她依旧警觉的观察攥住自己脚丫的孔明,害怕这家伙趁人不备痛下狼手。 “……” 但等她的不是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孔明身旁正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分身侍立,手上端着托盘,从托盘上扭曲的空气来看,孔明已经能够通过分身完成施展源石技艺这种神乎其神的操作。 他确实笑吟吟的看着她,但已经没有过往那么咄咄 逼人。 “?” 年摸不着头脑。 第六十一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六) “你要干嘛?” 年凶巴巴地问,没有一点被孔明拿捏的自知之明,从今早奇怪的压抑开始,她就变得不近人情、喜怒无常,以往她是绝不敢对孔明这么质问的! “喏。” 孔明拿过糖水,温度正好,适合入口。 “?” 年不明所以。 “给你的,喝吧。” 孔明用勺子舀了一些糖水递给年,两个人的距离很快拉近,曾经无法行动时亲密无间的氛围又一次回到了两个人之间。 啊呜—— 年没拒绝,或许是多愁善感,或许是真的柔弱无力,她乖乖张开嘴巴,小口小口的吮吸勺子里微薄的糖水,有些烫的温度很合适,在入腹的一瞬间,温暖的冲动就从食道开始缓慢的蔓延到身体周围,再加上缩回被子里的四肢,年周身无法抑制的冷意一下消散不少。 孔明叹了口气,分身识趣的接近过来拿起勺子,让他扶着年瘦削的肩膀把她抱到松软的枕头上。 “今天是16日,要记住这个日子。” 他又接过糖水,一勺一勺舀出来,一场温和耐心的递给年,无论女孩吮吸时间有多么长,男人举正的手臂没有一丝颤抖,神情一直平静温和,嘴边带着能让很多人降下心防的笑意,不时用源石技艺操控女孩嘴角漏下的糖水自行漂浮离开。 他们就这么一勺一勺的缓慢度过时间,水幕映照的景象一直在动,龙门这头怪兽即使因为内部的惊涛骇浪遍体鳞伤,其他组成部分依旧努力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行使自身的权利,直到这头怪兽在男人的阴谋中倒下,一无所知的龙门才会如梦初醒。 “呜……” 可年是无法忍受这样沉默的氛围的,她今天很怪,很难受,疯了似的想和孔明聊天,又疯了似的不想和他聊天,她生气、怨愤,却又欢喜、温馨。 男人的阴谋行云流水、残忍无情,孔明照顾她的过程温暖如春,耐心温柔。 为什么会这样呢? 年的脸上有不是糖水的水落下,孔明一时莫名,没有用源石技艺操控这些水分离开,而是任由它们在被褥上滴落,砸下一个又一个深色的痕迹。 啪嗒啪嗒—— 水滴越来越多,年突然大口大口地喝起糖水,她仿佛存心给孔明添堵,男人递过来一勺就喝一勺,喝得飞快、喝的无与伦比,像是龙门城外饿了接近半个月的感染者难民,糖水是饥肠辘辘下难得的馒头。 一圈圈的水痕在被子上扩开,互相联合、相互晕染,很快,一块块不规则圆形的水痕在干净的面料蔓延,孔明不得不吸走这些会让年不舒服的湿气。 “为什么呢?呜、为什么非要和炎国作对呢?我明明、我明明都这么委曲自己了,你、你去其他地方问问,我在、在哪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为什么就非得这么做呢?!” 年再也无法忍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她发泄一样冲着孔明大喊大叫,抽泣把她清明的声音打断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孔明却有一颗能轻松理解这些话语的大脑。 炎之女神悲伤的哭泣——即使在神明的历史中,年哭泣流泪的日子都很少吧。 可她就是哭了,无法忍受孔明对大炎的残忍,无法理解孔明对炎国人的忽视,无法接受孔明从骨子散发的漠漠无情,也……无法承认孔明这么特殊的对待自己、无法容忍一向爽朗直接的自己背叛男人愈来愈不带目的的善意、不夹杂渴求的温和。 孔明以年的存在对抗孤独,年却因为他的靠近愈发无法接受。 “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啊!!!!” 年抽噎着喊,声嘶力竭的向孔明发脾气,可她的身体却在她自己的一阵阵厌恶中如饥似渴的喝着男人递过来的糖水,一口接一口,暖意在身体里扩散越多,年的心灵深处就越是痛苦绝望。 “我应该打个礼物送你就断绝缘分,在用权能粉碎你的所有构想,我们两个人会是敌人,会是不死不休的对手,我会用无限的生命蔑视你有限的憎恨,把一切对大炎的恶意挡在身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白发女士抽抽噎噎的流着眼泪,眼睛很快就红肿、模糊、泪光盈盈,她低声哭泣,不愿意让孔明看到此刻脆弱的样子,身体却习惯性依赖在男人怀里感受他的温度——在受伤到现在,这样的贴近他们彼此都开始习惯。 “明明发现我要告密还给我生气,明明知道我打算搞破坏还出谋划策,明明知道我会背叛还给我看你的计划,明知道、明知道我很虚弱还这么欺负我?! !!为什么啊?!你讨厌我就赶我走啊?!!为什么要照顾我呢?!” “我逃跑你不打我,也不管我,就【炎国粗口】开玩笑一样把老娘衣服撕了,我生病你这王八蛋也不在一边看着嘲笑我,还要照顾我!我什么啊?!!” 她一口一口喝着糖水发着脾气,不停抽噎,不理会孔明的沉默,就是不停地开口询问,大口喝着糖水,偶尔还要把鼻子拧在孔明的衣服上把鼻涕抹上。 孔明也没在乎这些,男人就是抱着年,任由她生气、声嘶力竭的尖叫,操控糖水不被年情绪激动蹬开的四肢打翻,还要一遍遍的把被年踢开的被褥重新挂在她身上防止感冒。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年发泄个没完没了,孔明越是靠近、越是照顾她她越是焦躁、痛苦,因为这份亲近背后是她卑劣的背叛,这份靠拢背后是注定悲剧的分别,这场偶遇连遇见都是一场将错就错的错误! …… “呼——呼——” 年没了力气,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孔明又操控分身煮了热粥,加上皮蛋、鸡肉,草草弄成咸鲜的米汤,又加了一点蜂蜜增加甜味,一口一口喂给虚弱起来的年。 她张口吃着,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第六十二章 年:我要开始挣扎了!(完) “还难受吗?” 孔明看着虚弱的年,白发美人此刻像一方精致的玉像,如果不是大大方方展露出的脂肪块还在上下起伏,很难看出人类的活动迹象。 但她确实是活着的,只是有些虚弱,不得不小口小口吃着孔明亲自做的粥品,不久前和三明治一起买来充当年早餐的白粥已经被分身打包加热转给了等待老师的小暗锁。 “很难受,”年还是眼泪汪汪的吃粥,哭唧唧的诉说身体的不适,“哭完后很空虚,万念俱灰,要是没人在身边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那你能别走吗?我不想你离开。” 年希冀的看着孔明,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星。 孔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的谋划成功,炎国注定不可能容得下一个成功的阴谋家、野心家,这片古老的土地对背叛者容忍程度很低。 年希望孔明结束这场注定让龙门元气大伤的诡计,停下即将失控的车轮,让两个人的未来远离这场注定的悲剧。 “……” 孔明还是沉默了。 这张嘴很会骗人,他面对近卫局总局的两位督查能说会道,把调查方向一条一条的罗列出来,却不给出任何明显的意见,只让她们在层层寻找中浪费时间;他面对购买情报的客人会笑眯眯的摸清底线和把柄,在不自觉中让来客做出时代浪潮中合适的选择。 面对蛊惑成功的可怜人,他自由自在的操控他们的贪婪与苦涩,让这些人拧成一股暗中的绳索为自己所用;面对毫无自知之明,只想榨取利益的维多利亚商人,这张嘴又能吐出一个个甜蜜的字句,描述无比美好的未来,许诺出极为丰厚的利益,让利令智昏的菲林三迷五道,献出他需要的东西。 可面对年时,这张嘴又成了愚笨的诚实者,他忘记了早早设计的施恩图报,忘记了早有定稿的要挟勒索,只是沉默着不愿意打破一场希冀的梦境——即使它只是用脆弱的泪水粘合,这张嘴和他的主人一样不愿意打碎炎之女神悲泣的泪眼朦胧。 “……” 年也说不出话了,她啼血杜鹃一样悲戚的目光静默的望着孔明,后者的瞳孔里一样映衬着她此刻前所未有的柔弱模样。 大炎神明扭过头去,试图用绝食的举动表达对孔明不愿回答的不满,却在男人莫名慈悲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张口啜饮递来的咸粥。 ‘这样的眼神……很熟悉。’ 她不自觉的想着,在因为哭泣而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寻找印象,从冗长无趣的记忆里搜寻那精准的一眼: 不会忘的,这样悲悯的眼神,这样悲伤慈悲的眼神只要见过就不会忘,她会找到的! 百年前那位被帝王赐死的妃嫔? 不,不是的,小肚鸡肠的宫廷秘史怎么可能有男人眼里的悲伤宏大? 不是年贬低个人的情感价值,但她明白这样一个事实: 自认重若泰山的帝王家事承载孔明悲悯的百分之一都不配,肮脏无耻又遮遮掩掩的淤泥哪配接受如此高亢慈悲的眼睛? 是那个几千年前为民请命的年轻人吗? 不像,虽然很接近,但还是差一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年轻人熄灭的焰火和那层悲悯痛苦的海洋相比稚嫩得可爱。 是那些被苦难摧毁一切的炎国民众吗? 不是的,年自己否定了自己——炎国百姓在灾难中的悲伤无助是麻木的,无力的身体、绝望的处境被现实拍在这些可怜人 身上,粉碎了所有希望,又如何能映照悲悯呢? …… 年思考寻找了很多,很久,才终于找到最接近的那双的眼睛。 一样的悲悯,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悲伤,只是,她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有一张被责任塑化的脸颊,眼前人却是英姿俊朗的青年人。 真龙。 年心里不愿承认在孔明的眼睛里看到了真龙还要沉重的光芒。 为什么呢? 千百年前,真龙向古神请求,古神带着古怪的目的接受了这场好笑的祈求。 千百年后,青龙向神明注视,年兽留着泪水,泪眼朦胧。 “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要让我记住今天这个日子?” 年没在继续申辩,她突然转移话题,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悲伤的气氛。 孔明如梦初醒,继续一边向年递粥,一边娓娓道来: “我是按照人类躯体塑造你的身体的,你是神明,天生就拥有权能,和人类虽然相似,却有很多不需要的器官被删去,还有很多特殊器官生长。” 年点点头——这很正常,神明怎么可能与普通泰拉人完全一致? 权能带来的可不只有操控火焰,身体素质、思考速度、智力水平、观察视界通通与常人有着巨大差异。 这种情况下肉体相似已经是她们自我降格的特定要求,又怎么可能奢求有相同的器官呢? “但是呢,这些器官都因为我们的交战被摧毁了,”孔明尴尬的说,“我不懂神明的器官设计,所以我是按照正常泰拉女性的器官分布修复得你的身体。”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呢? 年继续不明所以。 “所以……” 孔明愈发尴尬,无奈之下他拿来纸巾,在年身体的某个部位沾上温水仔细擦拭了一下,又具现出一双水元素手掌,隔空撕开“好朋友”,抽出一根展开黏在被擦干净的部位上。 年有点脸红,她不得不再一次为自己盖上被子,隔住孔明注视的目光。 “所以,炎国成年女性经历过的事你都会有,年,”孔明把沾着不明红色液体的纸巾递给年看了看,在后者不自觉睁大的眼睛里把纸巾团成团扔在纸篓里。 “虽然不该由我说,时间上也来的很怪,但恭喜你,年,你成年了。” “啊……” 年直愣愣的看着孔明,男人忍着尴尬告诉她的事实非常成功的在年兽的脑海里掀起一轮狂风巨浪,把她因为哭泣而一片空白的脑子再次炸的支离破碎。 我……?你……? 半晌,年静静地、悄悄地把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只剩下水汪汪的杏眼望着孔明。 第六十三章 炎国特使 “我能和你出去看看吗?” 窝在被窝里的年弱弱的问。 此时已经是孔明安慰年兽的五个小时后,水幕映照的时间也从上午变成下午,龙门上城区的上班族已经有部分从公司走出来,行走在灯火通明的夜市里挑挑拣拣,思索今晚的食粮。 陈和诗怀雅已经结束调查回到近卫局中,她们对下城区黑帮的调解收效甚微,暂时又得不到机密文件的线索,警官交换也已经到了周期,不得不回总局重新写报告申请。 此时此刻,面临前所未有的棘手局势,蓝发小龙人和橘发小老虎拉上相熟的同组干员,集体到大排档吃上一顿也算合情合理——在陈和诗怀雅疲于奔命调查下城区问题时,上城区的干员们也在加班加点搜集线索,哪怕糊弄心怀鬼胎的维多利亚商人,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年从水幕中看到闷闷不乐、以至于尾巴都失去光泽的督查们笑着干杯喝酒撸串,也能看到那些在下城区继续调查的黑蓑谨慎快速的移动方式——常人最多能看到一些黑影在暗处起起伏伏,水幕却能精准显示这些人最直观的动态。 年伸出指头点击移动,黑蓑的动作模式一样被放慢加快,最慢时这些黑蓑和静止没有区别,得等上半个小时才能看出明显的动作。 年实在太清楚这样全面的情报对龙门的致命性了,魏彦吾怎么可能击败方方面面掌握龙门一切信息的孔明? 虽然孔明从来没有向她展示魏彦吾与文月这两位龙门执掌者的近况,但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孔明绝不会放松对那两人的监视。 他们的所有动态都被对手掌握,设定好的计划、临时调整的调查、甚至操控源石技艺进行隐蔽通话都会被监视,孔明只是在家中修炼就能把整座龙门收入眼下。 当他真正决定下手时,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挡在青龙面前了。 但年今天不想观察这些,她看着督查们在夜市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景象,虽然知道龙虎心情不好,但还是羡慕那份红尘气。 与孔明一起呆在地下室虽然也不是多么难以忍受,但自完全修复以来就和孔明勾心斗角、斗智斗勇的日子肯定也不会 多么快乐。 年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了想法,于是直愣愣的向孔明发问——没有像往常那样心机满满的打算传递消息背刺,就是单纯想在龙门闲逛,感受炎国大城的气质感觉。 孔明没说话,他先是运气停功,再运转源石技艺扫描身体变化,确认无误后才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缓缓睁眼,扭头看了懒洋洋的年一眼。 “再等等吧,等你的好朋友过了再说,现在不是合适的日子,你重伤未愈,破戒吃辣很容易闹肚子,再加上成年导致的症状,先在这里吃几天粥再出去。” “……你不是一直防着我吗?怎么突然同意我出去了?”年问。 “之前防着你出去是因为伤重未愈,我的计划也没开始实施,一点小小的问题都会让构想功亏一篑,再加上你这家伙也不老实,总是跳脱着想走,心性不定,没了权能等着吃亏?” 孔明回答她,水幕开始同步播放治疗过程中年各种又熊又屑的所作所为,让她羞耻的捂住眼睛不敢看——偏偏又漏出很大的空隙,红着脸看个不停。 “现在是你天葵初到,身体不佳,出去又能怎么样呢?以我的理解,你出去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吃辣,没辣也得往菜里放两斤辣椒,”孔明叹了一口气,开始放年还是炎之女神时在龙门火锅店破纪录的吃辣历史。 “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躯体?权能被封,身体还是我按照正常龙族女性设计的,鬼知道你的核心为什么会记录这么多,连生孩子的器官都一比一还原了!所以人类女性该有的你都有,时间不对吃辣很伤身。” “可我拿回权能之后不就能自我修复了?现在时间也快过了一半吧?吃上一个半月受点苦,时间一到直接用权能修复不就好了?” 年心虚的用权能反驳,还用多年征战对疼痛的适应性自我安慰,把特殊时期吃辣的下场尽可能往好处想。 “唉,”孔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是女神时对疼痛的经受力和现在不可能相提并论的,还记得我挠你一晚上痒痒吗?” 年满头黑线的点点头,心里觉得好气。 “你是女神的时候还怕这点痒?” “……你是说我的敏感程度上升了?”年似乎明白过来。 “不是敏感程度,你的神经反射、能量操控肯定下降了不少,物种与物种的感知是不一样的,血魔和乌萨斯对寒冷的忍耐程度怎么可能相同?菲林和斐迪亚对高度、冷热的温差感也天才地别。 你过去的肉体经历过多次大战,权能的加护让断头、碎心、爆肾、开膛破肚都不再是致死伤害,时间多了,身体会本能明白这些,降低对应伤势带来的刺激。 但这具身体不一样啊。” 孔明对年说,眼睛在她被被子包裹得躯体上游移,有如实质的目光如同看不见的手,让年被目光关注的部位酥酥麻麻的。 “她没经历过连番大战,断了头必死无疑,哪怕胳膊没了一只也会流血致死,对现在的人类躯体来讲,疼痛这种预警机制非常有用,你也没经历过脱敏训练,肯定无法再接受以往那样的痛觉程度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年不情不愿的问,心里有些不舒服——知道孔明是为了她好,可就是舒服,就是任性——人类躯体带来的影响也在渐渐侵蚀年的精神构造。 “再等等吧,我有朋友读过女性护理的学位,我也连带着知道一些判断技巧,大概十天后应该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 孔明看了一眼距离龙门将近百公里左右的炎国特使,对方金色的头发即使经过带帽风衣的遮挡依旧极有辨识度。 “我也有一些客人要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吃点什么。” 第六十四章 夜市 十天后。 “呜哇——” 年跟在孔明身后,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妹妹一样对着夜市啧啧称奇,充满新奇的观察周遭景象。 这座新开的夜市是郝昭在年治疗期间审批下来的上下城区交流位置,魏公对这里的重视程度不一般,光是郝局长与总局的干员巡逻分配就耗时长久,更别说吸引商家的相应政策了。 年兽在水幕里看了不知多少次夜市繁忙的景象,今天倒还是第一次见。 她左摸摸右看看,这边觉得新奇,那边又觉得好看,心里有些羡慕龙门人财大气粗想买就买却不愿意开口向孔明要钱——她原本当然是有钱的,还是金锭,但奈何权能被封印,根本拿不到,身上储存的则早早被当时无法控制的高温全部烧焦,什么都没剩下。 孔明却比她想的更了解她,很多看一眼觉得有趣,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的物件他根本没买,反而是年看了一眼就故作不喜、看起来没有兴趣实则非常喜欢的小玩应被他全部挑了出来。 今天的年很兴奋,她终于结束了神生第一 次的好朋友,情绪也恢复正常,抓住机会走出了孔明家的地下室。 她趁着外出走来走去,反复判断孔明能察觉的最大距离,却失望的发现这位猛男大佬跟踪技术惊人,明明夜市人流密集、各方人士鱼龙混杂,孔明和她的距离依旧没有超过五米。 ——这还是他要拿好多年认为不错的商品的情况。 这人就没有弱点的吗?年麻了。 但她随后就发现了一处不错的位置,兴冲冲的跑了过去。 这是一家玉店,店长穿一身黑色炎服,衣衫公正、裁剪繁杂,连衣角都有大量精美的金色纹路缠饰其上,中年男人稍有成就的风淡云轻跃然眼前。 “玉如其人,没想到今日见到如此贵人!您往里边请,咱们的玉器都美着呢!” 国字脸的中年人浓眉大眼,笑起来温和贵气,看到穿着普通的年也没露出多少怪模样,反而笑着将她迎了进来。 做生意,眼神毒辣是基本功,年虽然穿着普通,可气质、肤质都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中年商人看的清楚,年皮肤嫩滑、手掌精致,没有一点经历风吹雨打才能有的老茧灰斑,至少也是个深居闺中的大小姐,出门到龙门玩。 她的父兄肯定非常疼爱她——在泰拉大陆,身上有伤痕、手上有茧子太常见了,再高贵的人家女儿家都是练武出身,手上每一两个厚茧都没法见人! 这是常年征战下来导致的必然结果,谁都不清楚一场动乱下来还有什么东西剩下,于是学一身武艺防身是诸多世家的共识。 年这样的女性自然就凸显出来了——那么多风尘仆仆的女性,只有你一个人娇嫩的像是刚出温室的牡丹花,除了真正血统高贵,无时无刻都有暗卫跟随的大佬家人,还能有什么可能吗? 何况年只是在外面看了几眼就盯上了他们店里最名贵的玉器,不是用大量经验和财力喂出来的眼色,怎么可能一眼看中? 中年商人可是把假货和真货掺在一起卖的! 果然,年进门不久,让任何人都能眼前一亮的俊朗青年就跟了进来,他一样衣着普通,可老板看的一清二楚,他拿的那些东西有贵有贱,便宜的三两块龙门币就能拿下,贵的买下一整套古玉都轻轻松松。 这是遇见打款了! 老板乐呵呵的想,也赶紧招呼孔明到年身边,一直关注这边的店员也被他用眼色支使到孔明身边替男人拿好手中零零散散的物件。 “这是金镶玉,常见的新制品,但师傅手艺很厉害,金是以金线的形式纹在玉上,看起来是涂金漆,实际是金玉良缘,和和满满——” “这件是玉如意,正好是两对,和二位正合适,如玉上纹了天定良缘、连理今生,都是炎国古字,又有天生纹理美轮美奂,您和这位先生一人一对不正是天定喜事?” “这扇子一样有名头呢!是炎国制玉的大师傅呕心沥血做的新品!您看,这扇子看起来一般,其实扇骨扇架都是上好墨玉雕琢,扇面也是极好的宣纸,同样是大家写的字画,您先生配这把扇子不是正好?” 孔明笑了一下,这掌柜的话里话外都是撺掇年买几件新玉器,用年轻人欢喜间的故事拿捏住一看就身价不凡的他,动尽了一张巧嘴。 “……这些看起来还行,实际上还差了不少吧,掌柜的,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上无名能耐。” 年对这些新做出来的粗劣玉器不置可否,活过不知多少年的炎之女神哪里会不清楚掌柜的圈圈绕绕?她习惯性的用了以前买玉的黑话,让中年商人赶紧拿出厉害玩应掌掌眼。 “好嘞!不愧是您,一看就知道是行家!” 掌柜的赶紧赔笑着妥帖,背在身后的手抽筋一样扇动,懂行的老掌书立刻回头去了内堂,不一会儿,一排包在檀木盒子的玉器被人抱着在年面前显了形。 这是炎国看玉的老规矩,顾客不喜欢掌柜新进的玉,还是个懂行的,说上几句贯口,掌柜的也就明白这是来了大佬,心照不宣的拿出来真正名贵的好东西。 但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不少商人会在真名贵的玉器里掺故意做旧的假货,如果自认懂行,却看不出来,那被人坑了也怨不了店家。 一时间房间内玉色莹然,诸多宝玉被小心翼翼地护在丝绸内衬上,交相辉映,这确实是一批古老名贵的玉器,是中年商人压箱底的宝物,今天被年来了黑话,他也兴致昂扬的拿了好东西给新客人掌眼。 年看了第一盒的一对玉璧,上面纹了龙凤,花纹在镂空的条纹中有序络合,对仗严密、奇巧可爱,光是工艺就绝非普通工匠能仿制。 但她只是看了几眼就移开目光,转头关注其他玉器,似乎这对巧夺天工的玉璧也就那样。 掌柜没有说话,这也是规矩,自选的时候,客人看的是一个眼缘,有的人就喜欢赝品,被坑也愿意,店家就 不应该推销,只在旁边看着即可。 年左看看,又看看,对一些还算满意,对另一些则摇头叹气,到最后,她终于看中了某件藏品,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第六十五章 玉环 “这对怎么样?我觉得很适合我们的情况。” 年对靠拢过来的孔明说。 青龙低头看了看,这是一对玉环,配黑色龙纹丝绸,没有镂空也没有多余纹饰,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玉样打孔,在多加琢磨就成了一套环饰。 但孔明一看就知道原因: 玉环的材质太出众了,出众到稍加雕琢减去的分量都足够玉师心疼,这是极少数源石矿藏伴生的玉石,因与源石伴生,竟养出一种专门针对源石的能力来: 只要带着这一件玉环,即使走在被脏弹轰炸后的重源石辐射区都能安然无恙,是绝佳的保命材料。 这样的玉少得可怜,即使有也多被权贵收下,要么被雕琢出护身符、长生锁,要么被添到玉坠中,没想到居然有人有闲情雅致雕成玉环形状。 这玉并不坚硬,无法作武器,玉环也不大,最多不过年半个手掌——玉环在炎国文化中是送给朋友的礼物,代表两个人的友谊如玉一般高洁长久,不会被时间腐蚀。 而以如此名贵的保命材料雕琢成玉的更是世上罕见,非得真正极为紧密的友情才会以这样的玉环互相赠与。 ——虽然对年和孔明来说还不如一件普通的玉器有用。 前者是真正的天神,源石感染根本是个笑话,后者虽然不为年所知,但实际上完全能把源石当成面包吃。 但……年选中了它们。 掌柜千恩万谢的恭送两位大客户出了店门,笑容满面的赠送了孔明贵宾卡,还对着年大夸特夸,话里话外全是尊客有眼光,实在是厉害,居然挑中了本店最好的玉器——因为开价太高,面向人群又不对,这两件玉环已经在他的店里呆了好些年头,今天终于又贵客拿了货。 毕竟,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害怕源石感染的,他们有的是办法避免问题,而真正需要玉石防护的人又怎么可能拿出足够的资金呢? 这是个很有趣的命题。 “给。” 年用中年商人赠送的金线把玉环各自绑好,拿出一份递给孔明,在后者接过时突然拥抱了他。 “……我很开心。” 年闷闷的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不是失忆或者多重人格,来朋友期间自己的胡搅蛮缠和不好伺候现在的年回想起来都觉得矫情气人,孔明却能轻声细语的安慰,不分昼夜的陪伴,亲自做好端过菜品,不喜欢就重做,喜欢就小口小口的喂食。 说句实在话,年活了千年,从没被这么对待过。 以往她是谁呀?是古神分离出的碎片,天生神圣,眼中有光,身上有权,在炎国除了那四句使命外再无掣肘,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 可始终没有人能一直在身边。 兄弟姐妹不行,她们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方向,年铸造诸多物件,她们也有各自追求,何况她们对注定到来的死亡看法截然不同,有的试图抗争,有的早早布局,有的则心里烦闷无处诉说,于是闷在一处地方作画排解。 到头来孤身一人的还是她自己。 结果大意之下被孔明绑到了他身边——修复年的身体、陪伴年的生活绝对是孔明个人的想法,其他势力如果捉到一位神明哪里还会客气?游荡这么些年,炎之女神还不知道泰拉诸国心里的小九九吗? 只有孔明这样快被孤独逼疯的人看到另一个被孤独环绕的人才会心照不宣的无视她极高的研究价值,强硬的把年绑在自己身边。 可是,这样的两个人注定分道扬镳。 年要守护大炎,而孔明注定是无法束缚的狂龙,不会对大炎不管不问,双方到最后难免兵戎相见。 “没有关系,这是我们友谊的象征,我会保管好它的。” 男人笑笑,把价格是一个惊心动魄数字的玉环贴身挂在腰间,年也把玉环放在了其他地方。 玉环…… 孔明眼底幽深,环形玉当然是友谊的象征,但也不只是友谊的象征。 他看着好似一无所知的年,漂亮的大美人此时已经跑到了周围其他位置,开始吵吵嚷嚷想要吃些新东西。 —————————————— “我要去摘花。” 正吃着辣味云吞面的孔明抬眼看了食物的原主人——不出他所料,白发大美妞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吃辣,才吃了几口云吞就张嘴吐舌,一副杂鱼样,最终这碗被她添了半罐辣椒,生生变成红油面的云吞成了孔明的加餐。 他的素面则成了年的补偿。 笑嘻嘻的美人正看着孔明吃面,神色却悄然变化,忍不住向带她来下城区夜市的孔明询问。 “在 那边,需要我观察周围吗?” “不需要啦,如果有问题我会问近卫局干员的。” 年摆摆手,起身离开人满为患的面馆——这是近卫局周边夜市面馆的分店,属于龙门老字号,是夜市内顶级打卡集合地,大量上下城区人士都准备过来尝尝鲜。 于是哪怕店家考虑到这些在门外也摆上板凳桌椅,依旧没能完全吸收人群,年和孔明此时就坐在外层的小桌上悄声吃着云吞面。 周围固然人声鼎沸,两人却可以在伞下静静看着夜市变化,对比水幕与现实场景的差距,年还会猜测孔明利用水幕观察龙门现状的原理。 可惜,他只是带着笑意看着她猜,绝口不提自己是如何将特殊源石藏在相应地址的。 · 孔明看着年离开的背影,一边在炎之女神那边分配算力预防不知无畏的登徒子趁年虎落平阳不干不净,一边在脑海中倒映已经到达龙门的金发密探对龙门的调查。 魏彦吾当然早早发现了对方,黑蓑对炎国特使的敏感程度高到惊人,几乎是特使到达龙门的同一时间,相关资料就出现在了魏彦吾的案边等待批阅。 孔明自然也旁观了魏彦吾与文月的密探,明白炎国皇帝对魏彦吾事业的不屑和警惕,这位名叫惊蛰的密探就是对方丢出来针对魏彦吾的棋子。 ——或者说,吸引火力的靶子。 孔明看着同样混进龙门的普通炎国市民,对炎国调查团的小聪明点了个赞。 第六十六章 企鹅物流 年回头看了眼端坐在座位上边吃面边等她的孔明,即使在人声鼎沸下端坐,男人依旧格格不入——并非某种行为导致的结果,单纯是孔明周身的气质过于奇怪。 明明周围全是交谈聊天的人群,但看到孔明时,这个人仿佛自发隔绝了周围所有喧闹,只剩下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连吃面都吃出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味道。 年咬了咬嘴唇,算好时间,从洗手间移动到了另一家大排档旁边。 没错,她是有预谋的。 在孔明提供的水幕里,有这么一群运送信件与死亡的信使,他们拿着武器穿梭在大街小巷,上下城区如履平地,及时将雇主需要的信件递送到他人手上。 年看到过他们的老板,一只黎博利先民,以年的眼光看,这是个古老的异种,精通替身或者分身技术,多次故作诡秘的死而复生出现,算是龙门少见的厉害角色。 她在下城区夜市中看到了两个穿着带有企鹅物流标志制服的女人,于是特意带着孔明走到那两个人旁边的面馆里等待机会。 她赌对了,孔明果然因为玉环放松了警惕。 年忍住从心灵深处疯狂翻涌的罪恶感,疾步向目的地走去——她在用餐前看到那两个人,现在过了很久,如果她们结束用餐离开,那年的辛苦准备全成了笑话。 白发女士急急忙忙的向大排档赶过去,还要小心翼翼地遮掩身形,注意衣衫,孔明的观察力有多恐怖她在朝夕相处中早已清楚,任何疏忽都会让她唯一的反抗机会化作泡影。 可恶,我是不是来晚了?! 即使知道这是不得不做的取舍,年在小跑时心里也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晚离席,如果早早和孔明谈好,让他在那边占座不是更有机会联系企鹅物流的人? ‘不,’年很快又说服了自己:‘以孔明的谨慎,绝不会放过观察那两个人,如果立刻借故离开,只会让他跟过来,所有的努力自然全无意义。’ 但这么慢她们还会在那边吃饭吗? 年又开始懊恼起来,不自觉地加快步子,试图抓住唯一一次的反击机会。 “呼——呼——”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从慢步到快步,从快步到小跑,最后拼了命的向大排档飞快本性,用体力的大量消耗换取有限时间内最大的成果。 但是,世事并不总如人意。 当年到达大排档时,人已经换了一班,那两个企鹅物流的人已经离开了。 ‘我……又来晚了一步吗?’ 年愣愣的看着眼前人满为患的烤串场,却再也找不到目标,眼泪几乎是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竭力控制情绪,不让眼泪落下,防止发红的眼眶被孔明看到,自己私自逃跑的行动和那晚一样被直接发现。 可是,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年痛苦的攥紧拳头,却只摸到那只穿着金线的玉环。 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那段敏感脆弱的时期,恨不得把这名贵玉器一把摔在地上踩个粉碎,还要反复碾个干净,把一切都毁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但她随后就松开了手——没必要的,她对自己说,棋差一着就是棋差一着,运气不好自然也是运气不好,虚无中的回忆难道还不能说服自己吗? 年摇着头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回到面馆那边。 “嗨!有什么委托吗?企鹅物流为您服务!货到付款,童叟无欺哟!” “能天使,不要打扰人家,还不确定是不是有委托的顾客,实习期不许跳脱。” “别介意别介意嘛德克萨斯,明明不久前她还看了我们几次,绝对是有委托!我已经有接到委托的预感啦!” “要我提醒你你上一次的预感是要有好事发生结果买家决定黑吃黑被我们干掉了吗?” “诶?!难道不是好事吗?德克萨斯有了钱去换源石武器,我也有经费去买蚀刻子弹,当然是好事啦!” “呼——又这样……” 开朗的女声与低沉无奈的女声在年的耳边拌嘴,她下意识地睁大眼睛,满怀希望的看向身侧——一定是的,一定要是! 红色头发的拉特兰人和黑发的鲁珀人在路边偷偷看着她,穿着荒野运动风衣的女孩拿着拉特兰特有的铳笑嘻嘻的猜测年是否有委托,把身体遮掩在宽松风衣里的鲁珀则无奈的把手按在剑柄上。 年觉得奇迹还是眷顾自己的。 · ·· ·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孔明又点了一份面点,把一份桂花糕递给才回来的年,见女孩手上湿淋淋的,他又递给年一份纸巾。 “女孩子嘛,又不是你,只用一甩一收就完事了,我还要好多步骤的好嘛?!” 年嫌弃的看了一眼孔明,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却没用手接过,而是一口一口咬了上去,一直舔舐到孔明手边,舌头把黏腻的口水粘到男人纤细白皙的手指上。 有时年自己也分不清是孔明在占她便宜还是她在对孔明动手动脚,年自己固然是少见的大美人,但孔明这家伙也确实是天下难见的美男子。 无论是看似消瘦,实则肌肉充实的身体,还是俊朗的脸庞,通通都是普通泰拉人难以匹敌的帅气,就像现在被年舔舐的手指,白玉一样美观,骨节分明、笔直如葱,这样的手出现在高山流水的乐会上毫无违和感,如今在市井中为年做饭护理。 “这家店的糕点不错,下次再来吃?”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而过,年很快就收回舌头,一边用擦干净的小手拿过糕点继续晚餐,一边向孔明建议。 “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 孔明笑着回答。 很好,年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瞒过去了。 然而,她高兴地太早了。 砰—— 一声巨响在远处响起,大量警员立刻被吸引过去,年和孔明也被把视线投射过去。 年蒙了。 巨响传来的位置,身穿黑色风衣的白毛鲁珀疯了一样的大喊德克萨斯,拿着两把奇形怪状的剑追着黑毛鲁珀不放,红毛的天使跟着德克萨斯一起跑路,还笑嘻嘻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是场大戏,恩怨情仇鲜明生动呢。” 孔明笑眯眯的点评。 三人行的场面混乱不堪,年欲哭无泪的看着突然不靠谱起来的企鹅物流二人组: 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吗? 第六十七章 情报家(一) 惊蛰再一次藏在角落里旁观龙门下城区黑帮斗殴。 这位身着红色斗篷的金发丽人长着弯曲奇怪的双角,接近龙族却又带着不同于大炎王族的特征,但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血统高贵的大炎贵胄。 ‘见鬼,龙门这么乱吗?又来了!’ 她头痛的看着刀刀见血的黑帮火并,对龙门的印象直线下降——大炎国都对这种给脸不要脸、在街区大摇大摆搞事的蠢蛋向来是永远驱逐处境套餐,魏彦吾对下城区管束的宽松让见惯了井井有条治理的惊蛰无法理解。 ——并不是说无法接受龙门乱象,对首都之外的灰色地带,好歹做过各地巡检的惊蛰自然略有估算,但她万万没想到号称大炎最开放城市、经济特区的龙门也会这么稀奇古怪、牛鬼蛇神当街开片! 不是说龙门要做大炎的门面吗?怎么这么拉了? 惊蛰对朝堂之上为龙门说好话的大臣印象分忍不住降了些许。 她是过来秘密调查大炎内部经济犯罪的罪魁祸首的,结果在龙门一无所获,反而被下城区黑帮上了一课: 如果是大炎治内,光是扫黑除恶就够惊蛰一年政绩考核了! 这咋回事? 金发麒麟闭眼叹气,再次扭过身体向小巷深处走去: 她毕竟是秘密调查的,不可能看到龙门帮派火并就出手阻止,在所有人都无法发现的境地里干净利落擒拿目标才是正常流程,今天过来旁观也仅仅是黑帮斗殴太过频繁,已经到了在下城区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都能看到大片大片血红的地步。 她决定去找最近几个月在下城区声名鹊起的情报商人询问情报,大炎密探初来乍到,情报司给的介绍也是早就过时的老材料,真正的精密介绍全在他们内部,不 是主要成员根本无法阅览——大炎复杂的政治生态能让一件原本简单的案件变成无头冤案,惊蛰早早就有了觉悟。 既然没法获得真正详细的情报,当然要找清楚一切的地头蛇了解! 但这个人不能是老江湖,太老的不是被魏彦吾收编就是能轻易发现惊蛰身份,含混其辞的老油条。 他们已经没了闯荡江湖的心劲,看到惊蛰金色头发和曲折双角时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可能惊蛰下午才了解一些粗浅大略,当天晚上她的资料就出现在了魏彦吾的办公桌上。 所以这个人得是年轻又有本事的,就比如说住在近卫局下城区分局附近的某个墨蓝青年。 · · · 惊蛰在各处地界阴暗处走过,尽可能确认周遭无人,即使有人也能躲避到视觉死角离开,想方设法让自身存在脱离龙门人的眼线。 这样的移动模式理所当然会导致行走速度的缓慢,当她像观赏夕阳的旅客一样,在昏黄璀璨的阳光下走进孔明居住的居民楼时,时间已经是黑帮火并后的一个小时了。 ‘可恶,黑帮打架范围居然这么大,绕了这么远!’ 惊蛰用手擦了下额角不自觉出的汗,对龙门治理情况再次发出质疑,即使泰拉大地上的一座城市必然有一处垃圾堆放地,是不是也过于阴暗肮脏了?! 她心里不舒服,但走路的速度反而轻快了几分——就像玩解谜游戏遇见能花钱买线索的NPC的玩家一样,惊蛰小姐有种找对通关对象的天然轻松感。 虽然这是大炎秘密办事的常规流程,但每次这样寻找情报掮客都让名门贵族惊蛰小姐有种老农收获作物的欣喜。 砰砰砰—— 爬到楼层的惊蛰用力敲门,刺耳的敲击声在空旷的楼道中传出很远,当她敲到第四次时,门内才传来因为阻隔而失真的男性声音: “天王盖地虎?” ? 惊蛰小姐在头上打了个问号,这是什么龙门特有密语吗?只有答对暗号的才能买情报? 她对新生掮客的规矩茫然无知,被情报司最新情报点出来是个硬茬子的年轻人路子好像有点野…… “原来是贵客上门,欢迎、欢迎!” 还没等惊蛰小姐在脑子里翻阅雨露台最近新出的情报黑话大全逐一举例,名为孔明的青年就早早打开厚实的防盗门,从毫无声息的转环声看,门栓一定经过多次保养,连润滑油都涂抹不久。 不错,看来是个爱干净的。 惊蛰小姐心情好了些,对龙门的印象也提高了些许——情报贩子这种老鼠在哪里都有,但大多数都会在阴暗潮湿、肮脏污秽的地下街区接头,双方像邪教徒一样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各种不知真假的消息,去一次就要在酒店浴室里洗好久: 她有一头曼妙的金色长发,但这样的优势到了气味古怪难闻的交接地,粘上味道后很容易就会暴露踪迹,惊蛰小姐不得不花费漫长的时间对她顺滑卷曲的头发进行护理。 雷法能够摧毁绝大多数恶意,但在生活小事上,肯定比不过水法、风法之类易学难精的技艺。 在大量千辛万苦隐瞒自身特征的情报掮客中,孔明想来是独一款的,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与龙门近卫局非常接近的位置居住生活,把房间搭理的通风良好、光照极佳,地板被擦拭的干净整洁,连桌上的饰品都是简单干净为主,与下城区脏乱古怪的外观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品味一定不错,惊蛰心想。 “您有什么想知道的?这是价位表,龙门大略介绍两千,龙门最新时局五千,小类情报按价值收费,基础价是每小时三百,以上所有币种都是龙门币,非常欢迎您的光临!” 孔明在营业笑容下狮子大开口的要价让惊蛰收回了评价。 每小时三百?你怎么不去抢?! 惊蛰小姐愤愤的想,恶狠狠地扫了孔明一眼。 嗯? 两眼。 嗯?! 三眼。 我艹!这家伙这么帅的吗? 惊蛰小姐狠狠diss了情报不带照片的雨露台情报司分司,忍不住问了一句: “以你的条件,缺钱了就算去陪女人说话不都比卖情报赚得多?怎么在龙门下城区厮混?”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糟了: 是个炎国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带着质疑的询问吧?! 完了,我又搞砸了! 惊蛰小姐暗骂自己在细节上的缺失——就像她总是用雷法开空调结果把空调多次电坏一样,在一些无关大雅的小细节上,金发密探总是丢三落四。 第六十八章 情报家(二) “我这正不是和漂亮女士说话呢吗?还是让您自愿和我聊天的~” 孔明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露出笑容,非常温和的回复了惊蛰相当失礼的询问。 “……呃,我们 还是来谈价格问题吧,”惊蛰被孔明潇洒的笑意闹了个脸颊通红,急急忙忙的接过孔明递过来的清单,开始关注上面的价格标线。 这家伙也太犯规了! 惊蛰小姐不甘心的想——以往都是她凭借过人一等的好颜色震慑他人,没想到也会有被男人施展美人计的一天! 孔明的回复算不上情商高绝,在以与人相处做生意的情报掮客里,无论多么妙语生花的回复都不算离谱: 他们做的就是提炼消息再服务客人嘛! 如果不能让客人觉得物有所值,那和走到酒吧里偷听消息有什么区别?好歹同样的价钱还能买上几壶好酒配上小菜,边吃边听还能寻个热闹! 可孔明无论是出尘的样貌还是无情却似多情恼的眼睛都好像在说话,一边含情脉脉的宠溺,一边温温柔柔的轻声笑谈——惊蛰仿佛来到那些贵族中的坏孩子才会去的牛郎店里了! “你能提供多少消息?我不认为一点对龙门的套话介绍就能从我手里拿走两千龙门币,一点关于上城区大人物的无聊八卦也不值五千,”惊蛰默默运转雷法,刺眼的电火花在她被斗篷投射下阴影遮盖的脸庞上闪出惊心动魄的颜色: 大炎对雷法的推崇在当今时代依旧盛行,在维多利亚将源石技艺归类进入学科进行研究教学、莱塔尼亚将法术视为崛起资本、视为一切的时代,大炎人依旧保持了对源石技艺古老的敬畏。 在炎国,纯正强大的雷法只有真正的贵人才能修行,这是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要知晓的潜规则,只要是在大炎消息灵通的掮客,都知道欺骗敲诈一位通晓雷法的强大贵族会是什么下场。 “消息深度……”孔明却不以为意,他好像对大炎雷法没有任何敬畏,即使惊蛰在他面前炫了下顶尖雷法的微操技术,男人依旧笑眯眯的向她谈生意。 还算有胆略,看样子确实是个狠茬,有消息可挖。 惊蛰心里估算孔明提供信息的准确性,搞情报的一定得胆大心细,那些看到雷法就偃旗息鼓,规规矩矩的反而是外围的混子,能打探到的消息少得可怜,而真正内围的老油条看到雷法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根本不会和惊蛰做生意。 孔明这种不卑不亢的类型反而是惊蛰见过最舒心的那一类——他们怕不怕倒在其次,毕竟脸上写的未必是心里想的,坐在沙发上也看不到身体的小动作进行推测,但一定会和你做一场双方都很满意的交易。 果然,戏肉来了: “这么说吧,如果是五千龙门币,我会向您介绍下城区黑帮火并的势力,最近在下城区出问题的都是哪些人,这些人又都属于谁,再加两千,我会向您介绍上城区最近的商业风波,谈一谈龙门最近的大事。” 孔明向惊蛰说,“但如果想要知道这些风波都涉及了哪些人,这些人又是因为什么加入这场针锋相对,而他们希望获得什么之类要求详细、分析极高的情报,收费就需要在商议商议了。” 惊蛰阴影下平静的嘴角弯起,露出财大气粗的笑容,一张普普通通的卡片被她丢给孔明: “大炎在龙门银行开的账户,十万龙门币,说说我能从你这里得到的东西把。” “好嘞!这位客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泡茶,您是喜欢炎城龙井还是倾城雪尖?最近有不少新货,我也买了些等待贵客,没想到昨天才买完,今天就遇到您这样人美心善的大人物!来,您先吃些水果,我这就把茶泡上,咱们边喝边谈!” 孔明一时间眉开眼笑,殷勤接过惊蛰的卡片,捣鼓出一架小型刷卡机转账后立刻一阵小跑到厨房中拿来不少新鲜水果。 惊蛰看得出来,这些香蕉橘子都是当季新品,从炎城经历遥远的云途到达龙门,又被孔明买下放在惊蛰面前——虽然收费很贵,但看来孔明还是极有职业操守的家伙。 青年自然知道潜规则,他让惊蛰随便调了几只水果出来,自己一口一口全部吃下,证明没有药料,又从茶桶中拿出茶叶让惊蛰嗅闻,确认不是陈茶坏茶,也没掺某些不应该有的东西。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随后大大方方在惊蛰面前秀了一套古老优雅的茶艺技巧,全程行云流水,衣服袖子通通挽起,动作缓慢大方,不让任何流程处于技术黑盒中。 他似乎掌握一些关于温度的源石技艺,惊蛰注意到孔明煮茶烹茶到奉茶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而他递到惊蛰面前水温正好、茶香四溢的茶汤也非常符合惊蛰对温度类源石技艺的想象。 但她随后就微笑着自嘲自己的职业病: 不是温度类还能是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案现场,所有线索都要仔仔细细的推断! 难不成这人还会是一个真正的水系源石技艺大师不成? 加速煮茶这种手段温度系看来轻而易举,到了水系眼里可是要控制分子级 别运动的顶尖控制,到达这种地步的狠人争一争大炎历代最强天师都不成问题,怎么可能窝在蝇营狗苟做买卖情报的营生? 得多闲着没事才能陪着笑脸放下身段和一帮不知由头的家伙虚与委蛇啊?! 不过这人泡茶确实不错,惊蛰喝了一口茶汤,回甘爽利,热度宜人,她忍不住仰头吐了口气,对孔明泡茶的技术大加赞赏。 “小小手艺,让您见笑了。”孔明一眼就看出惊蛰的意思,笑着自谦道,“您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消息?是上城区还是下城区?” “上城区,”惊蛰说,但她又想到下城区一片糜烂的黑帮火并,又补充道,“下城区也行,也说说最近的黑帮问题吧。” “好嘞!” 孔明又去书房里拿出一本大型笔记,惊蛰眼尖,从极速翻开的书页里看到不少龙门的近景照片,其中居然还有魏彦吾携文月夫人在朝陇山饭店用餐的近照! 这人不简单啊…… 惊蛰小姐心想。 第六十九章 上钩(上) “您想要了解的是下城区黑帮还是黑帮起事原因?还是两个都要?如果全部打听收费可能会有浮动。” “参与火并的黑帮,闹事原因,龙门下城区为什么不处理。” “好的,参与黑帮大多数是最近十年在龙门新生的黑帮,他们中很多人都来自不同地区,也没经历过龙门建立时的大事件,不懂龙门暗面执掌者的威慑,于是开始重新确认地位的新一轮内部对决。” “其中弄堂属于鱼龙混杂、成分极多的新晋者,洪兴是跟过老鼠王的大佬建立起的黑帮,其他零零总总像湾仔码头、笑面之类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黑帮——您懂我说的正常黑帮是什么意思吧?” 孔明在厚重的笔记本上翻阅多次,把相关势力的成分表递给惊蛰看,让她了解下城区不同黑帮的固有成分。 新老势力的对比触目惊心,年轻人多数成分驳杂、来源众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大胆与他们单薄的介绍互相印证,老一辈中则隐藏着许许多多当年跟着鼠王叱咤风云或者被叱咤风云的老前辈,现在被下城区愈发激烈的排座次吸引出来。 新一辈多而老一辈少,前者质量堪忧后者经验丰富,其中弄堂以新一辈中少有可以在成员介绍上能与老一辈比肩的势力与洪兴位列文件最上方,被孔明特别标注佐证他提供的证据。 惊蛰点点头,孔明也颇有眼力的继续介绍,仿佛能明白惊蛰对这方面的漫不经心,他语速飞快,立刻开始介绍火并事件的起因: “起初是小帮派摩擦起火,最终演变成流血事件,到后来愈演愈烈,大量中型黑帮全线斗殴,到最后大型黑帮也不得不参与其中。 原本这样的进程在下城区暗面执掌者鼠王的控制下会以更缓慢、更隐秘的方式进行,帮派被林老爷子挑挑拣拣,估个好价,最终排定座次,弱者被取消或者剥夺权力,强者则得到更多地盘,甚至能入鼠王的青眼。 但是……最近是鼠王女儿林大小姐开始执掌下城区的阶段,大小姐初来乍到,也没在各方首领面前漏几手,再加上又到了鼠王重新规划势力范围的时期,他们心里也开始不打准,一些人也想做点什么,让林大小姐知道他们该在什么位置。 所以嘛……” 孔明当着惊蛰的面取来另一摞大厚笔记本,把贴着下城区大事件的记录册翻到最新页,展示了下惊蛰没来前下城区大火并的惨像——四处抛洒的残肢断臂、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血腥土壤,死不瞑目、双目圆睁的黑帮混混……大量极度贴近的照片被孔明贴在记录册里,死者呆滞虚无的眼神能让没见过修罗场的新兵夜不能寐。 考虑到客户体验,这种直截了当的画面同样飞速被他掩盖在书页里,嘭的一声砸在高高摞起的资料上。 “下城区最近是由新成立的下城区分局管事,局长郝昭更注重民生问题,对黑帮火并态度冷淡,或者说,没有一点共情心理,阴暗一些推测,在分局初来乍到时就对黑帮进行过合理剿灭的郝昭可能更支持黑帮的自我消耗。” 孔明又翻出近卫局干员资料本,在略过蓝毛龙角的督查、棕黑花纹相间的督查、一些其貌不扬的中老年干员后,翻到了被大大标红的下城区近卫局分局局长郝昭的一页,菲林不怒自威的个人正面照下面是他当初完成单刷下城区黑帮的成就照片,上面的菲林威武强硬,虬结的肌肉和孔明英俊的面孔一样引人注目。 那下城区的秩序他就不管了?惊蛰暗想,无法理解郝昭对火并听之任之的态度。 孔明看了惊蛰一眼,发现她嘴角下压,不舒服的弯起,额头上还有蓝白色的炽流噼啪炸响,立即了解到金发密探心中疑问。 “郝昭在最初建立分局时就人为划分了下城区的内外两层,下城区近卫局选址 靠近普通居民工作居住的工厂、商店,以便保持秩序,随着近几个月近卫局的治理,几乎所有安静本分的下城区居民都到了这边。” 孔明指了指外界,惊蛰象征性的看了一眼表示赞同——在进入孔明居所时她就发现了周边环境的安稳平静,与黑帮火并野蛮血腥、残肢飞溅的场景对比极为激烈。 “现在在偏僻外围居住的都是一些心怀鬼胎的坏坯,因为一些我不能说的原因,龙门又需要他们,所以很多偏僻地带成了他们解决个人恩怨或者做一些不那么适合在近卫局眼皮子底下做的交易……的完美地点。” “当然,郝昭也不是完全不管,但也只是在每个月的特定时间去巡逻检查,维持一个不温不火的局面,黑帮们抓住了这一点,郝昭过去时所有痕迹都很干净,足够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对郝昭来说,下城区黑帮无疑是他要针对的势力之一,既然黑帮内部自我削减,他隔岸观火,最后再来收拾残局不必浪费干员的生命和精力强?” ‘……说的不错,炎国不少扫黑除恶组面对这种情况牙都能笑掉,既不伤害民众,还是自相残杀,大人物们也看不到,在政绩上也没有太难看的缺点。’ 惊蛰心里估算郝昭的立场,对他如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行为逻辑有了粗略认识。 “说完官面上的问题,咱们又可以说一说专门管束黑帮的林大小姐,黑帮内乱是新老势力交替非常常见的问题,她原本有机会直接清理所有问题,甚至提前代替父亲身份重新划分黑帮势力范围。” “但因为上城区的一些动荡,能够快速处理黑帮问题的专业人士被魏公调用,她自己也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在龙门统治者的委托上,对黑帮的监管程度进一步下降,渐渐导致了最终失控。” “上城区动荡?” 惊蛰眼睛眯起,果断抓住孔明抛出的话头,她有种本能的直觉——这件事一定和炎国内陆的经济犯罪有关! 第七十章 上钩(下) “没错,上城区动荡,在上城区有一个不成文的秘密,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大家都守口如瓶,外来者只有吃过亏才能明白这一点。” 孔明向惊蛰介绍,他再次把介绍下城区的厚重笔记本扔在了那一摞里,又拿出记载上城区的笔记,但并没有展开,很明显,他所说的秘密也没有在笔记中进行记录。 “魏公和文月夫人是一体的,夫妻二人一体两面,魏公处理龙门政事,武力、治理、人事都是他的领域,文月夫人处理龙门经济,很多大型经济计划和龙门本地企业都是她背后操刀。” 孔明压低声音介绍,手指在黑色封面的笔记本上点了点,把龙门动荡的前提介绍给惊蛰,后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侧重不同,精力分配不同,互相能够处理问题的熟练程度自然不同,这种方法固然让龙门处理问题时容错量更大,但问题太大,两份精力都会被牵扯,就比如……现在龙门发生的情况。” “事情的起因是一位叫尤里的炎国富商,”孔明一边介绍一边打量惊蛰的脸色,似乎在猜测她与那位搅动风云的菲林是什么关系,“他是个菲林,原本来到龙门只是投机倒把,赚了一笔小钱后贪念大炽,最终坐下滔天大事。” 尤里…… 惊蛰的嘴角抿了起来——和吏部尚书招供的名字不符,但从孔明介绍的情景来看,这人恐怕脱不了关系。 “有照片吗?” 孔明没说话,男人直接打开笔记,快速翻转到后页,翻转出最新的龙门人物介绍。 上城区的大事件果然牵扯众多,面对下城区势力分布,孔明能毫不在意的让惊蛰看到聊胜于无的人物,到上城区介绍时所有消息都被掩藏在厚厚的书页中,男人翻页的动作快到惊蛰反应不过来,还没等她有新的想法涌现,一张照下矮胖菲林与维多利亚人在餐厅把酒言欢的照片就出现在金发麒麟面前。 ! 就是他! 惊蛰死死盯住尤里笑容满面的脸颊,菲林富商富态的长相在下巴上堆了三层肉褶,辨识力十足,与炎国时期相比,他明显对外貌做了调整,甚至故意增肥,普通人绝难从严重变形的面庞上找到过往特征。 可惊蛰是经过炎国顶级机构雨露台培训的大人物,一双经过千锤百炼的招子娴熟无比,顺着这张胖脸的构架就找到了普通人无法关注的细节。 八|九不离十,这家伙就是我的目标! 这人这么嚣张的吗?到了龙门不仅没隐藏自己,反而开始在上城区大摇大摆的搞事? 从孔明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富商尤里做出何等胆大包天、足 够把他活剐个一两天罪状的惊蛰皱着眉头思索。 她继续浏览孔明提供的资料,不愧是声名鹊起的情报掮客,孔明对相关人员的归纳整理极为简单扼要,大量琐碎复杂的讯息还配上相当隐私、明显是付出不菲代价才见缝插针拍下的照片提供联想,帮助阅览者把握对象的具体细节。 尤里不愧是捅了大炎国库一刀的男人,到了龙门这家伙也不消停,先投机倒把弄来初始资金,又借着一起赚钱的菲林的关系联系上施怀雅家族的分公司负责人,最后又带着负责人联络的大量外国资本狙击文月夫人负责的龙门经济,让魏公疲于奔命,上下城区都被他恶毒的算计调动起来,菲林富商绝对是导致当前龙门乱象的罪魁祸首! 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把自己暴露出来?不怕炎国追责吗? 等等?! 惊蛰看向尤里与大量维多利亚菲林把酒言欢的偷拍——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他要跑到维多利亚?! 不行,我得立刻去抓捕他! 惊蛰疯狂转动大脑,迅速发现了尤里的秘密,这人一定是要带着维多利亚人卷走龙门的财产,借对方的关系跑到维多利亚逃脱罪责! 是了,只有这么做才能逃脱最终被炎国缉拿的状态,维多利亚和炎国万里之遥,到时候隐瞒身份在维多利亚住庄园、做生意不比在龙门提心吊胆来得强?! 惊蛰越想越顺,尤里反常的嚣张举动被她在脑海中抽丝剥茧,逐渐变成条理清晰、操作大胆的极限方案。 还好我及时赶来,不然就让这犯下惊天大案的江洋大盗跑了! 一想到在龙门即将离网的大鱼,惊蛰也不再关注那件一直牵扯自己注意的往事——缉拿案犯后有的是时间去寻找线索,但如果放过尤里,她的调查注定会失败! 一想到尤里离开,吏部、民部提到的财政大坑将会导致的生灵涂炭,惊蛰立刻起身,急急忙忙的想要离开。 “客人?您不打算继续问了吗?您给的钱还能回答一点不那么重要的小问题,您还想知道什么?” 孔明也赶紧起身帮助收拾文件,把惊蛰购买的纸张迅速按照顺序束成一叠,又拿过放在茶几上的小型订书机装订成册,一边递给惊蛰一边向赶时间的炎国密探继续介绍生意。 “尤里住在哪里?” 惊蛰立刻动身向门外走去,语气急促的向孔明询问。 “上层区弄影街53号,整栋别墅都是他租下来的。” “好,这次交易很愉快,希望我们还能继续交易。” 金发美人急匆匆的走了。 · · 孔明盯着惊蛰离开的背影,表情从言笑晏晏一点点冷硬、凝结,逐渐变成冷漠低沉的凝视。 背影很好看,就像她即将面对的命运一样。 设计了大戏开场,一手策划龙门舞台的男人仿佛幽灵一样静悄悄的注视即将踏进陷阱的羔羊。 ——企鹅物流也没去近卫局,马卡龙那蠢蛋派来鲁珀的举动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就只能让两位可可爱爱的漂亮小姐失踪在下城区了。 ——郝昭对近卫局的监视非常到位,陈和诗怀雅也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她们俩的友谊又能支持对方走到哪一步呢?我很期待。 ——啊,还有炎国这位可怜的靶子小姐,估计还不知道皇帝与同僚的真正打算吧?财政的窟窿哪有那么好填?把尤里榨出油来都填不上!龙门才是大家心照不宣选中的接盘侠,也不枉我特意在炎国放下的种子了。 至于接下来…… 风姿神秀的青龙哼着歌走回房间,隐藏在上一层楼梯间的蠢蛋微不可查的呼吸心跳如在耳边,连心跳规律期的微妙不齐都清晰可辨。 让我来邀请炎国人到这盘大棋里摘走郝昭吧,顺带让鼠王离开……不知林雨霞在发现自己千难万难都无法追逐老父亲后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我很期待…… 青龙孟章在无人的房间里露出古怪、扭曲的笑容,尖锐的牙齿在咧开的嘴角里闪烁阴冷的光。 砰砰砰—— 门外如期而来的敲门声像他的笑容一样转瞬即逝。 第七十一章 陷阱(上) 上城区,尤里住址。 接近夜色的夕阳已经把灿烂燃烧殆尽,留给行人的只剩下温和的光芒残影与稍纵即逝的流光溢彩,炎国富商尤里居住的别墅在上城区不是特别好的地段——这意味他的居住地靠近行人街道,隔音和安保压力会很大。 但惊蛰能猜到尤里如此选择的理由,担惊受怕的矮胖菲林在炎国惹的大祸足够他像扎拉克兽亲一样终日惴惴不安,她敢肯定,尤里会选择溢价购买这处住宅必然与某些随房间赠送的密道有关。 金发密探没有轻举妄动,甚至打草惊蛇道理的惊蛰选择在远处街角用一面不起眼的镜子观测,确认住宅 情况后再次离开,转头前往住处酒店等待恰好的时机。 · 夜晚,龙门上车区凯悦大酒店。 与基础设施在多次斗殴中凋零殆尽的下城区不同,作为龙门真正门面的上城区灯火通明,对下城区一无所有的贫民(其中大部分是感染者),龙门的夜晚和荒野中一样荒凉,可对上城区的显贵,夜晚只是另一个应酬的开始。 凯悦酒店的筵席大厅无疑是龙门璀璨明珠的一员。 大量的灯光不计损耗的开启,将为保护隐私而采用绘画窗的走廊照得纤毫毕现,穿着端正西装的侍者步态优雅的在不同大厅间端着托盘走来走去,及时将大人物们需要的餐饮放在应有的位置。 或轻柔或温和的音乐声不断间奏,未曾遮住大门的宴会厅中传来大量宾客谈笑商量的声音。 噌—— 三楼偏左位置的窗户突然开启,在路人或进出宾客都未曾发觉的间隙,身穿黑色夜行衣、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悄无声息闯了出来。 他明显经过训练,对如何掩盖声音、在夜色中隐藏身形轻车熟路,即使在平整光滑的酒店外墙依旧如履平地,甚至有闲情逸致观察周边情况。 他下落的速度很快,在间不容发的某个时节,突然像一滴融入清水的墨汁般坠落,一个翻滚卸力就离开原本的落点。 他谨慎的在周围观察许久,甚至闭上眼睛运用某种未知源石技艺进行数次感应,确认没有尾巴在外围观望,才踏着同样经过训练的步子飞快的无声离开。 上城区随处可见的监控被轻而易举避过,黑色身影利用纤瘦的身材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缝隙里奔跑跳跃,他反复弯折身体,把腰扭出千奇百怪的弧度,以便在常人不太可能选择的路线上快速赶路。 直到来到别墅区某栋房间附近,黑衣人才直起身子,把自己从天然隐蔽的黑暗中摘出来。 深蓝色的眼睛凝视灯火通明的别墅,黑衣人再次伏低身形一个拧身,以体操般流畅优雅的动作绕开龙门别墅区常见的安保设施。 这家别墅的主人选址并不好,位于交界上的房间很难得到别墅区安保夜以继日的殷勤服务,因之出现的大量漏洞也绝不是一两个别出心裁的防范设施能够…… 黑衣人身影僵住了,一根隐形细线藏在一处地势绝佳的潜伏位置,经过观察后信心十足的大跳非常不巧的挣断了这根与蜘蛛丝粗细相差仿佛的细线——这是只有晴天才能部下的陷阱,落雨降临时水滴的捶打都能让防御立刻失灵的敏感线段成了富商尤里发现危险前的最佳伙伴。 黑影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所谓的闪躲就再无意义!、 她不再顾忌声响,包裹在紧身裤中的长腿肌肉绷紧,一记重踹砸在混凝土地板上! 砰的一声巨响,黑影借着反作用力极速冲向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在门前一点地,一脚踹碎被细线引动的机关,电流顺腿而下,直接破坏掉精密络合的机械部件! 雷法在炎国象征意义极大,安保公司对别墅的强化特意绕过了雷法触发的大型陷阱,这也为黑影继续探索提供了帮助。 没有理会被声响惊动过来的安保人员,来人足跟贴地发力,另一只腿幡然而起,借着雷法刺激肉体的活性一脚踹碎了价值不菲的大门! 尤里不会坐以待毙,无论是炎国偷盗国库的硕鼠之举还是龙门胆大包天狙击一位血统高贵的炎国贵族所统领的经济局势,都需要胆大心细、敢作敢为,他借着这样的机会与维多利亚搭线,绝不会束手就擒! 黑衣人眼中如同喷火一般冲进了被暖色灯照亮的玄关,进门的客厅被她重重一踏带来的力道冲击出一个凹坑,名贵木材铺成的地板根根断裂,木茬被他周身泛滥的静电全部排斥开来。 不是这里! 黑衣人一脚踹开第一个房间,蓝白色电火花在空旷的房间一闪而逝,这是厨房,大量厨具因电流出现磁性,被惊蛰一一感知,里面没有人类形状的存在,尤里不在这里! 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同样一脚踹开严严实实的房门,这是尤里的资料室,只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炎国明信片被她因为焦躁而无法自控的电流焦化卷曲。 这里也没有! 黑衣人不顾声响、不顾痕迹的踹开一个又一个房门,第一层简单的结构被他挨个巡查,但尤里的踪迹全无线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矮胖的菲林富商从一楼遁逃。 这不可能?! 所有的密道都会从一楼离开,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黑衣人在一楼中大量放电,用电流帮助寻找细节位置的可疑之处。 找到了! 她眼前一亮,大量电流在手中聚集,在客厅左数第三个房间内的密闭位置引起大量伴随嘈杂声音的火花。 不会错的,这里有大量空腔, 外围还有极厚的金属结构,连电流传导都出现延迟,必然是稀有珍惜的特殊矿采! 而在尤里的别墅内,还有什么地方会有这样比整套房间都要贵重的位置呢? 黑衣人一个大跳在地面上踹出坑洞,借助反作用来迅速冲击房间,炽白电流在空气中发出尖锐嗡鸣,将阻碍视野的明信片和书架粉碎破开。 黑衣人在移开所有阻碍物的白色墙面当面沉默一会儿,他在思考打开密道的方法,只见鲜明电流从他手中弹射而出,透过宽厚石灰墙面在内部的机械构造上蔓延曲折,不断寻找打开房门的方式。 咔哒—— 围墙被撕裂,单薄的墙皮因机械运转产生的巨力破碎洒落,特意加厚的砖块也因无法抗拒的力道完全拆开,一扇由完全贴合、几乎没有空隙的金属组成的门被打开了。 惊蛰隐藏在黑色面罩下翘起的嘴角渐渐扭曲,她无比惊愕、完全无法理解的睁大了眼睛—— 一具被生生电死的菲林尸体随着拉开的大门倒在她面前。 第七十二章 陷阱(下) 死了?! 惊蛰深蓝色的瞳孔剧烈颤抖着,隐藏在面罩下的嘴唇哆嗦个不停。 她第一时间将自身的电流辐射过去,检查密道大门周围是否有隐蔽的电击陷阱,尤里是自己踩在陷阱上丢了性命。 一无所获的结果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隐藏在黑色包衣下的平底鞋一脚踹了上去,菲林趴在地上的尸体翻过来露出真容: 矮矮胖胖的身材,肚腩堆得老大,土黄色条纹西服,纯黑皮鞋,一模一样。 惊蛰愣愣的向上继续探索,尸体惊惶恐惧的面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尤里并不是多么有魅力的男人——这是所有见过矮胖菲林富商一面的人都能理解的想法。 这位菲林富商长着一张在水里泡了三天而浮肿的脸孔,过于安逸的环境在他的下巴上镶了三层肥厚的脂肪,此刻因为张得老大的血盆大口,三层惹人生厌的脂肪更加碍眼的占据了惊蛰的视野。 正常的胖子大多数会有一些天然的憨厚,这让他们的攻击性和威胁性大大降低——但也有很多选择了另一种人生的坏坯因为吃了太多血泪痴肥,他们的脸孔一旦看到就能让普通人心生厌恶。 尤里在炎国和龙门的选择已经昭示了这个男人容貌既中庸又恶心的事实。 但此刻吸引惊蛰的不是他即使睁大也像两个黑甲虫的黑窟窿,也不是沾着厚厚一层油脂的大肉鼻子,她以往常难以想象的细致观察被活活电死的尤里,仔细寻找男人被杀死前的细节。 他的微表情很奇怪,左半张脸带着笑容,右半张脸开始变形,嘴巴也是因为右侧肌肉的拉拽大张,他应该是想说话,舌头还保持一定程度的曲转,但凶手下手得太快太狠,在尤里还没完全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前,致命的高压电流就降临到他身上。 这样的伤势非常可怕。来人一定极为精通雷法,才能在将受害者全身都电得僵直、完全保留无比鲜明被电死的痕迹又能认出死者相貌的程度—— 他先是用巨大的电流摧毁了尤里的反抗,又用我不知道的手法将电流导入受害者身体中,以匪夷所思的控制程度将电流点对点释放,摧毁了尤里的所有生命迹象。 惊蛰用脑海中的经验代入,思考尤里死亡时面临的景象: 这个人一定是尤里认识的人,也和他有利益相关,尤里非常信任他,即使被大炎追杀依旧愿意邀请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深入思考,这人很可能不是大炎人,以尤里的谨慎,任何与大炎有关的人士都不会被他如此刻意的邀请。 他非常厉害,矮矮胖胖、穿着条纹西服的尤里正热情地与他寒暄时,神秘人手中一边闪烁电流一边在尤里的身上碰了一下——这一定非常突然也非常疼,让尤里一直笑容满面的脸都扭曲起来,但这个过程非常快,他能控制的电流非常精密,只有这样,尤里的表情才会是一半一半。 随后,这个人用神乎其神的技术操控电流毁掉了尤里的脑干、心脏或者其他要害,一方面保证他身上没有外伤,一方面留下被电流杀死的特征——随后他抓着受害者的尸体顺着密道的另一个入口离开,到达一楼书房的位置把尤里扔在门口。 至于证据…… 惊蛰抽出为了区别身份重新携带的匕首,撕开尤里身上的西服,在大块大块肥硕发青的皮肤上寻找神秘人下手的证据。 脸颊没有,脖颈没有,心脏没有,腹部没有…… ?!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即使是老师施展这种精密雷法也需要碰触作为媒介啊?!否则出现的只会是一坨焦炭而不是精准爆破的人体?! 怎么会没有近距离放电的痕迹?! 惊蛰睁大眼睛,凶手行驶源石技艺的手段匪夷所思,精确到无与 伦比的电流流过尤里身体时连痕迹都没有?! 这不可能?! 不,冷静下来。 惊蛰咬了咬舌尖,用舌尖阵痛将自己从迷茫中解放出来。 说不定是我检查的不到位,也许是在背后下手呢? 她又一脚把尤里的尸体踢翻过来,剥掉碍事的衣物,只剩下全是肥肉疙瘩的脊背与屁股,还有两条又短又粗的腿。 有电流经过的痕迹,但绝不会是定点爆破引爆的雷法痕迹! 难道凶手连接触都没有就直接操控电流击杀了尤里? 惊蛰额头冒汗,神秘人超出常人认知的源石技艺让她无法理解,这是所有修行雷法有成的术士梦寐以求、只存在于妄想中的精密能力。 如果有人能做到,他甚至能直接隔空暗杀掉所有忤逆者……如果是如此神乎其神的法师,他/她为什么要对尤里这个死胖子下手? 难道……这件炎国大案真的和一些看不见的凶手有关?! 惊蛰一时间手脚冰凉,推断结果让她不由自主的陷入疑神疑鬼的地步——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编织罗网等待炎国密探上钩?好借助密探的身份完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惊蛰前所未有的活动头脑,脑海里飞快思考所有可能的线索: 这是专门针对我的举动还是原本就有估计的杀人灭口? 前者意味自一开始炎国内部就有内鬼,我的行踪全然暴露,路程开始就没有秘密,所以他们才能在我到达尤里住所前恰恰好好的掩埋所有线索。 后者只能说是我运气不佳,这些人也远没有我现在疑神疑鬼想的这么可怕…… 头脑风暴中不断建立推测又推翻推测,虽然不愿承认,但惊蛰有一种预感——前者的可能更大,否则早不杀晚不杀,为什么她到达尤里的位置才会发现他死了? 但他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是第一发现人能证明什么? 惊蛰心乱如麻,最终决定先行离开,在酒店把自到达龙门后的所有事项总结出来,猜测这方势力隐藏在龙门哪里。 “近卫局办事!闪开!” “这里是近卫局,重案发生立刻离开!” “现场已经封锁!开始呼唤被害人!” “尤里先生!你在家吗?!” ! 惊蛰扭头看向窗外,大量近卫局干员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在夜色中影影抄抄,领头队长正拿着大喇叭在尤里居住地的外围大声呼唤。 是那根细线! 惊蛰反应过来,那根细线连着通讯设施,如果有陌生人潜入,会立刻报警! 糟了! 模糊看到近卫局发现无人应答后快速商议,惊蛰心中惶急: 如果在这里被发现,她不就是天然的第一嫌疑人?!更何况她一样精通雷法,结合现有情况,尤里的死因就有了一层天然的结案结果! 第七十三章 风云突变(上) 惊蛰知道,现在是离开的时候了,她不能被龙门势力发现,特别是眼下时期极度敏感,炎国的加入会让龙门本就无比紧张的局势进一步失控,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能被视为嫌疑人。 不,应该说炎国密探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能也只能是来龙门调查经济犯罪作案人员尤里的密探,决不能出现在案发现场这样极其被动的位置! 惊蛰飞快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打算离开这处是非之地,却不经意间在尤里背后的地板上看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 ! 她立刻激起火花,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这几行字的讯息: 杀人者,炎国密探是也! 这怎么可能?! 惊蛰亡魂大冒,心脏狂跳,立刻就要发动雷法毁掉痕迹,却在无比尖锐的危险预警下迅速跳开尤里身边。 “你是谁?!” 龙门近卫局蓝发红角的总督察双手皆搭在腰间的武器上,她紧紧握住武器把手,膝盖微曲以保证随时能够发动现阶段最强大的源石技艺。 眼前这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 惊蛰哑口无言,如果是在炎国内陆办案,她会对近卫局迅速到来、总督察不辞辛劳不怕危险抗战第一线的完美应对鼓掌喝彩,随后双方合作进行对凶手的调查——唯独在龙门,身份无比敏感的她决不能被陈发现任何迹象。 可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惊蛰头痛的看着发现她没有出声愈发警惕的陈,思考迅速脱逃的方案。 一切变得太快了,从她被吸引到尤里家居开始,情况急转直下,事情如脱缰野马般在所有乘客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驶向了未知方向。 但无论如何她都知道一点,那就是绝不能被陈在这里抓住——不使用最擅长、特征性最明显的雷法,只能运用最普遍的雷电类源石技艺躲过一位龙门督查的追踪? 惊蛰自己也 开始难顶。 “站在那里不要动,近卫局办案,如果你是无辜者就不要动,我们会还你清白!” 见半分钟内都没有应答,陈不再犹豫,开口就是近卫局稳住犯案嫌疑人的套话,同时立刻运行源石技艺,随时准备拔出此时不断嗡鸣的赤霄。 对方停下最好,她一直威胁下去,等待恰好在夜市一起吃饭、接到犯案通知同样一起赶来的诗怀雅和郝昭擒拿。 如果不停,赤霄·拔刀也能拖延对手行动得速度,等待近卫局合围,到时天罗地网齐上,再加上一人平定下城区,在接触期间展现不俗武力的郝昭,眼前人绝对跑不了! 噼啪—— 黑衣人随手一招,大量蓝白色炽流在空气中滚动,银光急闪,一条电蛇嗖呼向陈攻来!同时双脚极速踏地,大量碎石被敲向陈的方向,组成一面密集的暗器网拖延时间,身影一闪就向密道内部狂奔而去。 就知道你会这样! 陈心中冷漠估算黑衣凶手的行动模式,对方借助周围条件逃跑的举动并未超出龙督查的预料,她双手握住剑柄,左手黑剑提前出鞘,平地里一声尖鸣! 惊蛰看的清楚,陈的拔刀似是而非,既带有源石技艺特有的能量波动,又带着历代天师反复推演的内气技巧。 糟了,她心中一凛,陈必然也是个身份及其麻烦的人物,这种超脱武功血气的发劲方式和隐隐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爆鸣的无形气流无疑证明这位督查内力修行有成——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然经过长久熏陶和指导,而这样的环境在龙门能够提供的只有那位身份显赫的魏公! 惊蛰嘴里发苦,陈只是举起黑刀就撕碎了她随意激发的电流,狂舞的剑风将冲向她的碎石全部偏转,而她右手死死握住的那把在黑暗中散发红光的武器无疑危险,惊蛰的危险感知正时时刻刻提醒她此时情况的危急。 该死,不能等了,如果还在这里隐瞒身份而不使用真正手段,我会受伤,到时候离开就晚了! 惊蛰牙关紧咬,一边加快速度向前方奔去,一边同样运转体内的温暖气流呼应雷法技艺——内气可不是魏彦吾的专利! 大炎天师府才是如今炎国内气的真正发源地,身为雨露台出身的炎国权贵,惊蛰怎么可能不会?雷法中可有不少术式都需要内气配合的! 内气输入转化的雷法与不久前随意激发的电蛇截然不同,粗大的电流在内气操控下温柔如水,柔软的浮动间掺杂致命的威胁。 看到陈右手的红色光剑在黑暗中终于出鞘,惊蛰不再犹豫,掺杂大量内气的匕首成为雷法的临时导体,在一声厉响中被她向陈丢去! “赤霄·拔刀!” 陈在心中默念招式,赤霄今夜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在这样神乎其神的状态影响下,作为主人的陈对她不愿提及的亲人传授的招式有了真正进一步的理解。 原来,赤霄出鞘是这种感官…… 陈在这一刻仿佛与赤霄合二为一,小时被那个男人传授的呼吸法常年孕养生成的温暖气流此时也如臂指使的回应了她,赤霄在鞘中发出喜悦的鸣动,以往只是拔出就要耗费全身力气的斩人剑无比恭顺的从包裹中闪耀出残忍的光芒。 这样的光芒斩落过龙族,斩落过许多血脉高贵的炎国贵胄,斩龙剑赤霄的命运在这一刻呼唤了陈必定与那个雨夜中离开的少女喋血相搏的悲哀,陈的内气在赤霄的外层形成鲜红的剑气网格,向不知为何逃跑的黑衣人追去。 十步之内,剑快! 但黑衣人果然也早有准备,一轮闪耀前所未有耀眼雷光的电流同样向陈刺击过来。 明明只是在空中飞舞,与陈还有五米以上的距离,她依旧被那被雷光掩盖的武器上感知到了无比惊人的危机! 陈光滑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得不调转赤霄,将锋利的剑芒与那把雷光相撞。 吱—— 刺耳的音节对泰拉大陆上听觉敏感的种族无疑是一种折磨,陈更是有饱经训练的敏感感官,但她依旧咬着牙在运送内气与对手抛出的武器硬碰硬。 如果被电流消磨掉剑气,顺着赤霄金属的剑身反噬到陈身上,她将失去反抗的能力! 雷法在炎国的鼎鼎大名可不是因为天生高贵! 熟练的源石术士能够轻而易举的摧毁敌人反抗的能力,在他们手里,控制、杀敌、毁灭建筑、监听电子器械都是拿手好戏,天师府对这方面的推演在炎国赫赫有名。 陈又哪里会不知道在此处被击中任人宰割的下场? 她恨恨的注视黑衣凶手跑走的背影,不得不继续被携带莫大电流的匕首拖延在原地。 第七十四章 风云突变(下) 还好,她没有跟过来。 惊蛰在不断奔跑中松了一口气。 她暂时摆脱了和魏彦吾关系巨大的督查,对手对气的运 用和那把鲜红色、无比危险的常见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但现在不是对他人身手佩服的时候! 惊蛰喘息着给自己一巴掌,快速在台阶上大步奔跑——从体感估计,她已经来到了尤里住宅的二楼,这间双层别墅的设计者必然也留下了暗门! 大量微小的电流顺着惊蛰飞舞的手掌移动,空气中噼啪炸响的静电把她隐藏在头罩里的头发电的卷曲毛躁,也把大量灰尘从惊蛰身边电离出去。 她没有理会这些雷法运转的自然现象,仔细感悟雷法反馈的细微鸣动,寻找打开上层暗门的方法。 既然一楼已经被包围,那就想办法从二楼出其不意杀出重围! 雷法既能杀敌也能麻痹,控制在合理电压的电流足够让带着大量金属制品的近卫局全员短暂瘫痪! 咔—— 角落处的异响回应了惊蛰的想法,她立刻控制金属墙壁内部的机械运转,微弱的轰鸣中,位于右侧的“墙壁”从中间裂开,为惊蛰构建出一条逃生通道。 很好,我记得在尤里别墅的阳台直通和另一家别墅很近,只要纵深一跃就能甩开大部分近卫局干员,追上来的人也可以用雷法迅速结局! 看到就在面前的阳台窗户,惊蛰喜出望外: 只要到达那里,只要到达那里,她就能…… 轰—— 肉体与空气摩擦的爆鸣从惊蛰右边位置突兀响起,她立刻向左跳跃试图躲避,但来者居然早有预料,拧身摆臂提腰弓腿,一只手臂挥空的力道被腰部扯鞭子一样传递到另一只臂膊,空气中一声凄厉的炸响,比之前那一拳力道更大、速度更快的拳头顺势砸落在惊蛰来不及躲避的右边身体上! 噗呃—— 惊蛰无法抑制的发出一声闷嚎,往常在雨露台与他人争辩时也能最大程度吸引听众的清丽嗓音此刻低沉沙哑的如同破碎风箱不堪重负的哀鸣,口中腥甜的气味在提醒她对手这一击有多么势大力沉,只是一拳就让她受了无可抵抗的重伤! 对方是谁?! 惊蛰强忍住身体中五内俱焚的痛苦,在阵阵绞痛中半跪在地上,咬牙凝视偷袭者的身形。 如此短暂的交手就能让她重伤,速度、力量全部远远超出她能够反应的极限,这样的高手绝不会是默默无名之辈,难道凶手杀死尤里后又回来了? 还是说有同伙埋伏在这里等待杀死不明所以赶来的尤里同谋? 扶住右边胸口稳定肋骨骨折的伤势,惊蛰在剧痛中依旧飞快运转脑筋,思考来人的真实身份。 究竟是什么人?他们难道不怕被近卫局抓住尾巴? 一击就让惊蛰失去反抗能力的敌人没有隐藏的意思,他满不在乎的走出阴影,把自身暴露在明亮的月色下。 惊蛰自己推翻了前面的推论。 眼前人身穿近卫局干员服装,鲜明的近卫局徽记在他胸口位置闪闪发光,身材魁梧、肌肉线条极为清晰,硬生生把普普通通的干员制服穿出西装暴徒优雅又野蛮的味道。 他把袖子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方便发力,造成的后果便是惊蛰此刻完全败北的下场。 郝昭,不久前还在孔明提供的照片中有些疲惫的站在被他一拳一脚全部打翻在地的黑帮中的近卫局下城区分局局长在惊蛰眼前面无表情的站着。 不愧是能够治理下城区的狠人,从孔明提供的资料里知晓郝昭到达龙门数月里所做大事的惊蛰不得不敬佩郝昭凌厉狠辣的作风和凶猛强悍的身手。 面庞如刀削斧刻,不怒自威的分局局长平静的靠近他的战利品,惊蛰无力的挣扎无法激起他一丝一毫的情感,此刻只是不发一言的靠近黑衣嫌疑人。 也是,如果只是一点顽强就能让郝昭分神,那些被他生生打服的鬼族黑帮一定有话要讲。 惊蛰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眼下毫无希望的境地让她心中一股无力的绝望油然而生。 男人下城区分局特制的作战靴在尤里别墅昂贵的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此刻的惊蛰耳中犹如死神奏响的大钟。 一双崭新的战术靴停驻在她的视野中,上面还带着尤里别墅外墙上特有的白色灰尘——毫无疑问,郝昭不是早早埋伏在这里的真正凶手或者对方的同伙,他是在陈追杀惊蛰的同时早早从外墙爬到二楼瓮中捉鳖,试图保护案发现场,却没想到捉到一尾大鱼。 惊蛰无力的喘息着,自嘲一样的想。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被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宽大手掌握在手里,啪嗒一声,下城区特制的免费银手镯被扣在惊蛰纤细的手腕上,另一只手镯则被郝昭套在他自己手上。 不行,我还不能倒在这里! 惊蛰立刻动用雷法,大量内气被她消耗转化成雷法术式必需的能源,银炽色的电流在顺着手铐向郝昭的手腕流去,近距离发动强大雷法烧熔 金属的巨大热量让惊蛰未经保护的手腕发出滋滋的焦烤声。 现在已经不是隐藏的时候了,她必须击倒郝昭立刻离开! 但即使如此,惊蛰小姐依旧维持着电压,防止因为自己的私欲让一位尽职尽责的龙门督查失去性命。 但郝昭的表现出乎了惊蛰的意料,男人雄壮的肉体仿佛根本不受影响,还空着的另一只手顺势掐住惊蛰的脖子,一用力就将她举了起来。 唔—— 缺氧和疼痛打乱了精密的雷法运行,大量电流也脱离控制,在被手铐连接的两人身上同时炸响。 郝昭毫发无伤,惊蛰却因为凶猛的雷法发出痛苦的呻|吟。 难道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本就重伤的惊蛰因为缺氧迷迷糊糊的想着。 居然会在大炎边陲毫无价值的死去…… 金发麒麟无比凄惨的自嘲着——即使事后问责,擒拿击杀龙门富商尤里的过程中因为嫌疑人竭力反抗不得不痛下杀手的郝昭也未必会有事。 孔明对郝昭的介绍也能让惊蛰明白,这位近卫局局长随时可能逃出炎国做亡命之徒的下场,债多了不愁,杀死惊蛰对郝昭来讲可能就只是一场百无聊赖的抓贼事故。 正自顾自哀怨于自身命运的惊蛰眼前一亮,郝昭已经摘下了她的面罩,金发女子妍丽清秀的容貌和毛茸茸的头发自然地披散下来,只是因为郝昭那生猛的一拳,此刻的惊蛰鼻腔和嘴唇涌出大量殷红的鲜血。 “你是炎国密探?” 郝昭皱着眉头看着惊蛰辨识度十足的弯曲双角。 惊蛰无力的点头。 第七十五章 行踪杳杳(四千字) 漆黑的过道内,炽白色的电流终于被血红剑光完全击溃,失去补充的匕首在两股能量的冲击下磨损破碎,最终一切痕迹都消失在黑暗中。 呼—— 陈长长吐了口气,将失去能量后病恹恹的赤霄重新归于剑鞘中,冰冷的剑锋与特质剑鞘轻轻接触引发的啪嗒声让常年累月不断练习的陈冷静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发动的雷电与先前的电流差别这么大?是不是有什么未知因素加入到里面了?’ 陈谨慎的沿着过道前进,她不像惊蛰那样精通雷法,可以用微弱电流探测机械结构内密布的小惊喜,不得不小心翼翼防备着突如其来的陷阱缓缓前进。 但漆黑无光的环境也为她提供了额外的思考加成,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陈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冰冷的钢铁墙体内回荡激发,像陈对黑衣人前后天差地别的疑惑一样蔓延出去。 她以不断以固有案例分析,却只能止步于凶手不想被她识别身份于是藏拙逃跑,却因为赤霄出鞘的威胁不得不露出底牌的思虑过程,对炎国情况的两眼一抹黑让她天然失去了对政治情况的敏感性。 但只是这么思考是不会有结果的,陈更倾向于将凶手捉拿归案后直接提问,龙门近卫局针对内部、排查事项的弊端显露出来——魏彦吾无疑是想把陈向继承人培养的,但两人之间疏离的情感让这份尝试举步维艰。 相比成为她厌恶无比的那个男人,陈宁愿把日子耗费在近卫局仿佛没有尽头的工作中。 她与孔明的生活节奏是相近的,规整的时间规划,神经质一样的锻炼计划,隐藏于日常生活、从未暴露的过去与目的——不同的是,陈没有乔仑那样完备的精神网络,也没有穿越者被现实毒打后不择手段前进的狠辣果决,她的努力成效甚微。 于是,一个很可惜的苦果显露出来: 如果经历过魏彦吾的教育,陈会很快联想到大炎天师府,进而思考到黑衣人背后的炎国天子,随后默契的放慢追查速度,给不知是不是凶手的黑衣人留下逃脱空间。 毕竟,如果大炎密探被龙门捉到放在火上烤,龙门长官魏彦吾估计得立刻坐蜡,龙门与炎国的矛盾之激化会完全越过现在还算和睦的试探阶段,迅速演变到“朕给你的的你才能拿,朕不给你的你不能抢”的血腥镇压阶段。 什么?魏彦吾硬气一把怒怼炎皇? 举个例子,某座不久前还闹了丑闻的城市为了平息外来资本的怒火把来他们这里调查案件的国家探员不分青红皂白抓了,还做出掏枪射击的致命举动……请问兔子能善罢甘休吗? 如果这种事情被曝光出去,魏彦吾能把头发连根从脑袋上全部薅光! 这和跳脸嘲讽有什么区别?稍微有智商和情商的正常人就没法忍受这种正大光明的背叛行为,别说朝中的反对派会针对他摇旗呐喊,连隐藏的盟友都会失去对龙门的信赖! 到时炎国大军压境镇压内部叛乱,魏彦吾还能带着龙门驶 离炎国跑到乌萨斯或者卡兹戴尔不成? 这都已经不是违背祖宗的决定了! 但陈就是没想这么多,完全不清楚炎国内部弯弯绕绕的龙督查警觉的避过大大小小的触发陷阱,沿着惊蛰走过的路径起起跳跳,越过所有阻碍来到一扇被打开的大门前。 ‘凶手果然已经离开了……’ 陈在心里做出判断,却没灰心,剑在手刃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凶手打碎玻璃做出逃跑假象,在隐蔽处拿着刀子准备下手的案例上城区遇见的也不少! 她怎么可能不防备黑衣人借着这次机会挟持人质逃走? 但陈的谨慎终究错付,当她走出大门,借着月光扫视周围时,郝昭高大的身影已经在房间内四处搜查了。 “郝局长?” 陈叫了一声郝昭的名字确认身份。 “陈督查,你过来了?凶手从一楼逃了?” 郝昭回头,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把身形隐藏在阴影中的龙督查。 下城区的黑帮混混都说郝昭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当他威慑一般注视你时,仿佛被重击一样的刺痛感会在身体上直接反应出来。 陈原本不信,但现在作为不明身份,只是呼唤了郝昭一声名字,让他防备冷漠注视时,她不得不相信了。 果然是沉重而威力巨大的注视,郝昭冰冷的目光仿佛化作残暴的巨力,极度的危险感让陈不由自主的出现被凶狠重击的体感幻觉。 “是我,凶手从一楼往上跑过来了,我来追她,你有看见他吗?一身黑衣,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七左右,身材瘦削。” 陈走出阴影,向郝昭回答。 果然,确认是不久前还联合办案的总局督查后,郝昭果然放下防备,紧绷的肌肉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但陈知道,只要男人愿意,他同样能在陈反应不过来的时间里迅速活动肌肉发动重击,让所有对手被巨力击倒,这是这些天来不断切磋得来的重要经验。 “没有,这边的门在我进来就是打开的,但我是和你同时进入的这栋别墅,如果他出现在这里只会和我撞个正着,这里是唯一的出口?” 郝昭走向密道门左右看了看,漆黑的环境轻而易举的阻碍了菲林的视野,让他又皱着眉头退了回来。 “不清楚,我是看到这里又一扇门就直接出来了,前面应该还有平台通向其他地方。” 陈在郝昭肩膀旁边回答,见郝昭选择观察密道,她则开始重新观察大厅内外,这里似乎有不同情况发生——破碎的木板、被不明撞击打得支离破碎的家具,以及不少在月色中隐隐约约的血迹,都证明二楼卧室很可能是重要的案发现场。 “地板上有被发力的鞋子踏碎的脚印,还有因为撞击损坏的家具,以及不少血迹,这边应该是一处现场,尤里和黑衣人身上有什么明显外伤吗?” 郝昭问,第一时间探查二楼的他已经得出了一些前期判断。 “没有,尤里即使在黑暗中身形依旧是正常人体,是否是此处现场的交手导致的后果应该需要鉴识科的配合,但黑衣人……” 陈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黑衣人虽然在黑暗中影影抄抄看不真切,但即使在微微的蓝色电流炽光中依旧井井有条的穿衣打扮给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黑衣人衣着整齐,全黑装扮,我没有看到任何木屑或者灰尘的痕迹,他和尤里身上都没有血腥味,这里反倒不像是作案现场。” 那现在二楼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陈疑惑地去其他房间看了看: 除了通往阳台的大型会客厅,二楼周围的房间摆设整洁、清扫勤快,陈在一些边角处用带着手套的手摸了摸,除了不足一天的微粒灰尘,没有其他异状,显然,尤里每天都在雇佣清洁工及时打扫,将尤里杀死的神秘人也不像是来过的样子——连被子都叠得四四方方、床褥没有一点折痕,刚杀完人的凶手不可能优哉游哉的处理案发现场。 何况,骄傲一些说,龙门上城区的出警速度一直都快,陈更是直接堵到了把尤里尸体扔在一楼密道出口位置的黑衣人,对方怎么可能有余力收拾受害人的房间? 还是说……尤里的死亡时间在那之前? 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她很快就摇头停止了对案情的推演——所有的推测都要等鉴识科的人给出证据才能继续推断,只需要对尤里的死亡时间进行判定,大部分假设都会被推翻重组,现在的思考毫无用处。 那我现在为什么乐此不疲的在脑海里罗列这么多毫无用处的可能? 陈对自己暴走的思绪表示疑惑,随后哑然失笑,想到了在下城区里从细枝末节推演真实情报的孔明,俊朗帅气的青年无疑给每一位见过他的异性留下过深刻印象,在天光大亮的房间里从大量零散信息中慧眼如炬找到最佳解法的能力让近卫局出 身的两位督查惊叹不已。 但我不是情报掮客啊? 陈对思考偏离定位的近况表示理解——和诗怀雅在下城区呆久了,龙与虎都习惯了从孔明那边听清朗的男音分析行动得知的情报,在孔明“基本逻辑推理,我的朋友”的戏谑回复中找到下一步的行动指南。 相处时间一长,陈也开始仿照起孔明的思维方式思考了! 但她是近卫局督查啊? 鉴识科的同事磨刀霍霍随时能进行尸检,搜查科的同事也拿着各种器材拍照留档,孔明作为情报掮客担心的时效性、全面性对近卫局来讲可以天然控制。 所以我用孔明的思考方式做什么?什么用都没有! 陈心中某个麻木的部分嗤笑了一声,雨夜中一无所知的小女孩看着黑夜中影影抄抄两道人影,伸出手想要说点什么,双脚却像锈蚀般被钉在原地,只能木呆呆的站在远处,鼻腔里仿佛都带着水味。 世上奇人怪事太多,总有空无一人却仍旧要拿起刀剑愤然远行的时候,陈的刀剑一直被珍藏在身边,每一次在家中呢喃诗意般挥剑都像是谴责那个晚上一无所获的自己。 龙督查的日子过得像机械钟,每个齿轮都在秘密的流动,互相错合、相互推动,上一个齿轮结束,下一个齿轮继续转动,于是这台钟表能够在日复一日的磨损中不断运行。 什么时候断开呢? 也许是那个雨夜重新降临的日子,也许是回忆里黑衣灰发的龙女带着武器来见她的时分。 陈不得而知,每一次赤霄鸣动却不出鞘的刀剑相撞都是一点无望的等待。 所以她会向孔明靠拢——因为总有那么一天,她身边一无所有,没有伙伴没有支援,只剩下一把不知能不能鸣响的赤霄剑,带着说不清是怨怒还是悲哀的宿命向对手决绝挥剑。 “陈sir发现线索了?” 郝昭平静的声音在陈的背后响起,打断了日渐萧条寂寞的回忆,陈浑身一激灵,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有趣的灵魂五十公斤的龙门督查,现在正和同属近卫局的郝昭一同查案。 “不,并没有线索,这里干净的有些过分,你呢?密道中有什么新发现吗?” 陈问。 “我配备了夜间装备,能照亮通道,陈sir,来看看这里。” 郝昭爽快的忽视了陈莫名悲伤的表现,身材雄壮的橘猫善解人意的接住陈的话茬,带着她走向打开的密道入口,把更上位置的秘密指给她: “陈sir,你看,从这里向上还有十多级台阶,最上面的平台大约有五六米,直通一处滑洞,从洞口四周看,这洞口原本有机关把手,需要机械密码打开,我看过痕迹,很新,不像是早早打开的关卡。” 郝昭用特制手电筒极为明亮的光芒晃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的大洞,警用手电照射下最上层密道整个平台如同白昼,陈能轻松看到一些藏在角落里的小机关,黑暗环境下一不小心踏中就会引发新一轮陷阱的反击。 从眼前不断灌注新鲜气流的大洞推测,反击模式很可能是触发机关把整栋别墅直接摧毁,把追杀者阻拦在地面之上。 “我近洞口看了,直通向下,路面非常光滑,应该是做过特殊处理,能够以最大速度下潜到最下方的逃生出口,凶手很可能从这里逃了出去,鉴于人数不足,我没有往下追。” 郝昭带着陈伸头近了洞口,伸出右手,把手腕上发出强光的手电对准陡峭向下的滑面,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陈。 陈点点头,对郝昭谨慎的举动非常赞同——从她面前逃走时凶手明显留有余力,现在又逃到地下,完全陌生的环境根本不适合缉拿,何况对方万一心怀歹念想要守株待兔,追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拍了拍郝昭的肩膀,一边等待楼下带领近卫局干员搜查的诗怀雅搜查过来一边问道: “下城区的制式装备这么好了吗?能和我说说吗?我打算在上城区也推行一下。” “不用和诗怀雅sir谈一下?我记得她负责装备订制的时候每天都要和你打一架来着!” 郝昭听到了楼下诗怀雅大声命令行动部队队长监察尸体、封锁现场的声音,又看到陈自跑到二楼就阴沉不定的脸孔,打趣道。 “不至于,”陈也笑了一下,“只要是能保障近卫局安全的,诗怀雅她也不会拒绝,她那人就那样,嘴上把经费掐的死死的,实际该花时候从没手软过。” “嗯,这倒也是,诗怀雅sir在这方面的豪爽来下城区交流的不少警官都说过,”郝昭摸了摸不带一丝胡茬的下巴,向陈介绍到: “这身制式装备是从雷神工业订购的,走了施怀雅公司的路子,装甲是Mark8型。 零件采购有手电,微型手弩配二十根箭,制式长刀和小型匕首,分别应对狭窄区域和公共场合,此外还配防毒面具和 小型信号弹,附加装备是防爆盾牌和工程级绳索,带挂钩,便于适应下城区崎岖古怪的地形。 毕竟陈sir你也知道,下城区违章建筑太多,大多数还是买不起房的感染者自行搭建,我们很难处理,现在只能先这么应付着,过一段时间对下城区房产来一次清查,把黑房、荒废房全部充公,试试能不能充作下城区廉价公寓。” 听到郝昭行云流水的下城区攻略,陈羡慕的看了他一眼,再联想到上城区的问题,无奈的长出一口气,转移话题到: “郝sir觉得凶手会是哪方人,他和尤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嗯……”郝昭双手抱胸,冲走上来的诗怀雅打了个招呼,看到两位不久前还和她在夜市一起吃夜宵的同事,诗怀雅也轻松下来,一边扭着肩膀一边向郝昭和陈走了过去,边走边问: “在想什么?有什么大发现吗?” 第七十六章 中计(上) “没有多少发现,凶手从这里逃了。” 郝昭耸耸肩,和陈分别在左右两边让开,露出隐藏在二人背后的大洞,冰冷的风从漆黑的洞口倒涌而出,穿着有些清凉的诗怀雅被这股凉风一吹,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嘶——真够冷的,这是通向哪里的?” 她学着郝昭双手抱胸保持温度,又借着郝昭的手电在一片漆黑的洞口处找来找去,也发现了陡峭向下的洞口指向。 “粗略估计是通向地下的逃生通道,陈sir在一楼堵到凶手了,我在二楼发现有一层密道,门是开着的,但当时从阳台进去非常凌乱,看上去像是经过激烈挣扎的案发现场,我开始搜查后凶手却折返过来从洞口跑掉了。” 郝昭扫了陈一眼,发现龙警察同样穿的比较单薄,被洞口冰冷上返的空气吹过后四肢都有些颤抖后思考了下,把作战服的外层脱下来扔给陈,又从身后的作战背包里拿出一件宽大的披风递给诗怀雅: “我这里有作战套装,”他指了指陈用左手接过的外衣,“特意向雷神工业要求的,作战服分两层,内层隔汗吸湿,外层防水保温,陈sir你拿的是外层,没有汗水,放心吧。” 又动了动递给诗怀雅的披风,宽大的布料随着流动的气流舞动起来: “这件是考虑到出外勤任务提前准备的披风,防风效果比较好,防尘也不错,当然,”郝昭又习惯性的耸耸肩,“最大的好处在于下层区最近一直没出外勤,这件披风是我的专属,一样没有汗味。” “啊,谢谢。” 陈和诗怀雅对视一眼,虽然和郝昭一样被复杂的案情折磨得神思不属,还是都笑着谢过郝昭的美意披在身上——近卫局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也就没有少男少女互相呼吸有对方味道衣衫的旖旎情节。 毕竟郝昭自己也强调过,为了防止被一些天赋异禀的犯人嗅出味道,下城区作战服一人多套不准换穿买卖,长期作杀菌除味处理,别说从布料上嗅到郝昭的味道了,连高级布料本身的清香都闻不到。 但既然都穿上新装备了…… “我们下去探一探怎么样?”“我们去下面先查一查怎么样?” 龙与虎同时提议道。 郝昭眼皮微抬,看了窝在洞口上方的黑布一眼,点头道: “好,我来在前?” “不必,我来就好。” 陈回道,把郝昭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整理了会儿,重新调整赤霄和黑刀位置,方便到底后立刻拔刀反击,又从诗怀雅手里拿过手电,随后不等郝昭和诗怀雅对应,抢先一步滑了下去。 “那我就第二个吧?郝sir殿后,顺便通知一下其他干员。” 诗怀雅也趁着这段时间调整过披风位置,把腰侧的流星锤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支援可能被偷袭的陈,笑嘻嘻的向郝昭提议。 郝昭比了个OK的手势,在诗怀雅也开始向下滑去时就开始招呼一楼检查的干员提前上到二楼调查。 · 陈和诗怀雅离开不久,在其他干员向上赶来的间隙里,郝昭把被他吊在洞口上方高出的破布取下抱在怀里,借着黑暗的环境,向近卫局后续调研人员说明情况后也跳了下去。 ———————————————————— 三人的调查结果非常顺利,顺利到没有任何阻碍,直接走到了逃生通道尽头,拉开堵在前方的大门从地底一步步走出来,别墅区的大门就在出口不远处。 “跑了?” “跑了。” “……有监控吗?” “郝sir你可能不知道,别墅区这边虽然有监控,但死角太多,摆脱的方式也多,而且这里也不是龙门公司,我们能直接查监控,别墅区的人很难把监控内容借调给近卫局。” “……外围监控呢?” “别墅区附近有不少绿植区域,你懂的。” “…… ” “上城区调查看似方便,实际上也有很多烦人的地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近卫局不得不考虑的更多一些,郝sir别见外,我们查案一般都得走很麻烦的流程,所以办案进度一直做不到下城区那样。” “没事没事,我懂,不过这次凶手到底想要做什么?一个炎国富商怎么会在自己家里被暗杀?” 啊这…… 陈和诗怀雅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最终由陈向郝昭邀请道: “事情很复杂,和我们一直调查的大案子有关,也和最近龙门的经济纠纷关系很大,今晚总局应该是要加班加点开会了,郝sir也一起来?我们也可以把案情分享一下,大家集思广益,想想办法。” 郝昭看了一下天色,又拿出放在作战服裤线夹层的通讯器看了一下,冷光屏幕为他刀削斧刻的面容镀上一层冰冷的光,更添肃杀干练。 “好,不过我得去凯悦大酒店一趟,有点问题要去调查下,十点在陈sir的办公室汇合怎么样?” “好的,这回我们来请郝sir吃夜宵,不过没有烧烤,只能是速食猪扒饭,你看怎么样?” 陈率先同意,爽快的点了点头,像郝昭不久前一样打趣道。 “要是不喜欢也行,我可以给餐厅打电话,晚上可以吃点好的!” 诗怀雅把手从披风中探出去感受了一会儿,深秋温差变化巨大,她和陈下午从下城区赶回上城区的装束明显偏单薄,才从逃生通道阴冷环境走出来的诗怀雅手脚冰凉,被风吹了一下就又把手缩进了披风里。 陈也发现了诗怀雅的举动,两位督查歉意的向郝昭一笑: “衣服先借一段时间,我们在近卫局有制服,等郝sir到会议室在还给你。” 郝昭笑着点点头,放在第二套防风斗篷里的大手也伸出来招了招,示意不用在意,又和陈与施怀雅交流了一会儿案情后就离开了。 —————————————— 凯悦大酒店,贵宾专用房。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门上敲了敲,不久后就拉开大门进入居室中。 郝昭把从惊蛰身上搜出来的钥匙和被黑布团起的惊蛰一起轻轻放到床铺上,半昏迷的金发密探下意识的呻|吟一声,身躯在柔软的床铺伸展开来。 第七十七章 中计(中) 水……水…… 惊蛰从昏睡中醒来,胸腔的悲鸣与乏力的四肢禁锢住了她的所有行动,干涸的嘴唇苍白如纸,只有微弱的嗓音气若游丝的呼唤冰凉的生命之源。 一点温热的水滴浸润到她的嘴唇上。 好甜…… 惊蛰如饥似渴的吸取嘴边的温水,重伤后被裹在黑布中反复颠荡的旅程即使炎国密探都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强忍困倦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目前位置。 如果是近卫局,她得赶紧想办法联系龙门长官,把自己的存在抹去——解释另说,魏彦吾稍有理解都会明白非常时期羁押一位炎国密探意味什么,无论惊蛰犯罪与否,他都会提前一步把惊蛰从案件里摘出去。 如果是其他地方,比如医院或者黑诊所,惊蛰就得用雷法上演一波死里逃生,直接隔绝炎国与龙门大事件的牵扯。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在哪里? 惊蛰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喂水给她的郝昭。 他们此刻在一间宽大的卧室中,床铺柔软,墙纸洁白,即使是卧室也有电视、冰箱之类家用电器,都经过精心打理,贴着防尘防污的膜纸,在冷炽的灯光下反射出洁白的光芒。 “我们……我们现在在哪里?” 惊蛰用手肘顶在床铺上试图把上半身立起,软巴巴的肢体拒绝了主人不合理的请求,还没等她用力,困倦的两只胳膊就迅速失去基准,把惊蛰的脖颈抛在同样柔软的枕头上。 她又尝试了几次,才开口向郝昭询问如今的位置。 难道是近卫局?龙门近卫局对犯人待遇这么好的吗? 惊蛰瞄了卧室内的家具,都是价值不低的好东西,沙发是维多利亚顶级品牌,配一只小桌子,从设计风格上看是哥伦比亚极简风,从那看似平常,实际上闪烁着冷光的构架材料看,价格不比沙发低。 毕竟是哥伦比亚出产的家具,即使拼了命仰起头夸耀自己,也无法掩饰骨子里的庸俗气,唯利是图的哥伦比亚人连设计风格都充斥着贵就是好的概念,却被维多利亚审美界嘲笑说是泥腿子,不得不想方设法挽回评分。 最后导致看起来非常简谱单纯、但实际上被不甘寂寞的哥伦比亚人添了大量贵死人的挂件彰显富贵的畸形极简风诞生。 没想到郝昭这种号称执法严格的人也会买这种家具摆阔气? 惊蛰在心里偷偷给郝昭扣了一分: 她在家具估值上颇有经验——多次跟着雨露台的前辈抄家估值养出来的,光是眼前这套桌 椅的价格就够郝昭三个月的工资,就更被说眼前这套看起来就很贵的上城区豪宅了。 没想到郝昭是这种人,看起来刚正廉洁,实际上蝇营狗苟收受贿赂大肆敛财吗? 估计和那些贪污犯一样从下城区近卫局的装备购买费用里扣得吧!龙门人果然都是心里打着小九九的黑心商人! 惊蛰继续在心里贬低龙门人士,借着对郝昭的观察猜测龙门的腐朽程度。 现在看来被那帮大臣吹的神乎其神的龙门不过如此!连以清廉闻名的官员都公然私吞钱财收受贿赂,还不如京城小官呢! 惊蛰眯着眼睛继续观察卧室,打算此事完结就去上城区举报郝昭徇私枉法、贪污纳垢,让郝昭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橘猫局长却认为惊蛰是被白炽灯刺激,不得不眯眼大量,即使在卧室依旧穿着近卫局作战服的男人规矩的站起身来走向开关,打算调节灯光档位到暖色光方便接下来的谈话。 却没想到惊蛰看到他看起来精良专业的装备后心里又是腹诽: 拿着属下的装备前去买下这么大一户住宅,给自己配备的装备倒是人模狗样,郝昭这种人就是有才无德…… 啪—— 熟悉的暖色光重新亮起,惊蛰再观察时却发出了惊讶的低叫: “呀……” 暖色光下熟悉的色彩和品牌在告诉她,这是她用公款订的酒店,而不是郝昭挪用公款买下的房间——橘猫局长把惊蛰带到卧室时因为体量大,随便的运动就打乱了惊蛰特意摆出提示有陌生人进来的家具,却没想到麒麟密探出于自身职业病就怀疑他拿了不该拿的钱。 所以我前面全是污蔑和迁怒、还打算举报在下城区支持率居高不下的近卫局总教头? 惊蛰羞愧的拉住雪白的棉被,经过紫外处理的被子不带一丝杂味,却让惊蛰被自己南辕北辙颠倒黑白的评论反复洗脑,金发密探对自己脑子里的恶意羞愧交加,恨不得时光倒流给想了半天欲加之罪的自己一巴掌。 “你醒了?需不需要再去医院看看?考虑到你是炎国密探,现在又是敏感时期,不适合在龙门医院现身,我又会一些普通的战场治疗,就临时治疗了下,如果你身体还是很不舒服,我可以带你到保密性好一点的私人医院去治疗。” 郝昭回头看了惊蛰几眼,她苍白的脸色即使被棉被遮盖依旧看起来极为虚弱,对受伤医治方面极为敏感的橘猫猫立刻向惊蛰询问道。 让·巴尔领着的功法部在乔仑发现泰坦留下的内气宝藏前不知道不知道提出多少推测运气路线,那时候的练功小白鼠还能是谁呢? 郝昭几乎次次都被各种突发奇想坑的走火入魔、筋脉寸断,断几根骨头对他来说连小伤都算不上,但毕竟是见都没见过的炎国麒麟,万一有那根经络不对留下暗伤,就算她自己不在乎,郝昭也不想心怀愧疚不是? “啊……好的,好的。” 被郝昭提醒的惊蛰从自我迫害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隐隐作痛的胸腔和肋骨才是自己最应该关注的问题,立刻偷偷用细微雷法观察自身伤势,却发现都已经被谨慎处理: 不知道郝昭是不是用了什么家传秘法,惊蛰昏迷前被他一拳打得断裂,好几根都刺进胸腔的肋骨已经全部复位,还借助木板和绷带保持固定,让钻心的疼痛削减下来。 惊蛰环视自身一片,才发现除了一些逃窜过程中细枝末节的小伤,她身上几乎所有伤口都经过了治疗。 连用雷法活化肉体蹬击地面逃跑导致骨裂的脚腕都被脱掉鞋袜涂抹药水绑上绷带,抛出匕首时因一时疏忽而烫伤的手掌都抹了一层清凉的烫伤膏! 他怎么忍住味道的? 惊蛰想到自己运转雷法刺激穴位活化肉体长期奔袭后脱靴的时候,心里一时羞耻又感动——雷法这种东西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不可能像针灸一样精准,大量出汗都是最轻的后果,有时还会使大量味道刺鼻的组织液渗透出来,哪怕普通训练后脱鞋都能闻到一股及其难闻的混合气味。 想到长期练武,感官敏感到不可思议的郝昭强忍着血腥味、组织液挥发味、汗水酸臭味给自己擦洗上药,她还恶意揣测橘猫局长,惊蛰更加羞愧了。 第七十八章 中计(下) “嗯……谢谢。” 惊蛰做了自己半天思想工作,才从被男人摸了脚掌和被郝昭看到自己极为狼狈脏乱形象的羞耻中走出来,向郝昭大着声音道谢道。 可是真的很羞耻啊! 金发密探小姐在心里哀嚎,龙门走向开放可能并不知道,但对炎国贵族出身的惊蛰小姐来说,被看到白生生的脚都算是颇为羞耻的事情,更别说被郝昭拿着满是不堪臭味的脚涂抹伤药了! 在古炎国,流氓混混摸女孩子的脚算是耍流氓,要被报官治罪的! 但现在毕竟是 被郝昭治疗保护的时刻,惊蛰小姐很快就收起内心偶尔的羞耻害臊,向一直盯着自己的郝昭问道: “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我还以为你要把我逮到近卫局去。” “如果我没摘下你的面罩,把你带到近卫局确实是个好选择,剩下的事全让陈sir她们头疼去不是更好?可谁让我看到你了呢?” 郝昭走到惊蛰床边,一点也不见外的坐到床角,颇为无奈的开口。 “炎国密探在所属炎国的城市内杀死一个普普通通的炎国富商?说句实在话,真要想搞死什么人,和龙门打个招呼什么尤里就能摆好姿势等你动手了,哪需要暗地里动手?” 橘猫督查拿起被惊蛰换装时丢到床上、又被他随手扔到另一边的原本衣物,让她查一查有没有什么缺漏,又向她问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作案现场?尤里是在你到之后死亡还是你到之前死亡?” 橘猫督查询问时目光烁烁,方正脸庞上全是认真,笔挺的眉毛皱在一起,明显对惊蛰卷入一场龙门大案非常头痛。 “不看看鉴识科的资料吗?” 惊蛰没直接开口,她一边检查衣物内部的小物件,偷偷在被子底下把内衣穿在身上——夜行衣那种作战装备一般是要脱掉内衣的,和郝昭共处一室期间即使明知道为了疗伤郝昭应该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她还是要偷偷把私密衣服换上。 嘶—— 就是有点疼,惊蛰偷传内衣的活动有些刺激伤口,她轻声嘶了一声,却发现郝昭在看到她被褥下小手的移动时就已经背过身去,根本没有看惊蛰小姐美妙的曲线。 “源石技艺这种东西太破格了,如果有些事情能够把炎国密探牵扯进来,难保幕后黑手不会使坏,混淆痕迹的手段多的是,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鉴识科的结果对你非常不利。” 郝昭明显没有什么心猿意马,小男生面对美丽异性的尴尬青涩在郝昭局长身上根本找不见,明明惊蛰看过的资料里郝昭比她年纪还要小一些! 这家伙……这么正直的吗? 惊蛰换完内衣后又瞧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去尤里居所是晚上九点,没想到郝昭居然一直照顾她到现在。 看郝昭还是百无聊赖等她回答,惊蛰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 “那个……我已经换好了,可以扭头了。 鉴识科怎么说我能了解一下吗?我可以先补充一下我看到的景象。” 郝昭回过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我大概九点左右离开凯悦大酒店去的尤里居所,到达时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进入时触发了某个机关——就是这份机关报的警,但当时我没想到尤里会报警,就冲进去抓人,在一楼探测时用源石技艺发现了一条密道。” 惊蛰颤颤巍巍把手伸出被褥在郝昭面前闪出一些电火花,才继续叙述道: “你也能想到,雷法对机械类操控能力很强,我利用这一点打开了一楼的暗门,没想到尤里的尸体躺在门口,我又对他的尸体进行过检查,结果就是那位龙警官追了过来,我和她缠斗后逃跑,” 惊蛰苦笑了下,“结果却被你一拳打伤,现在躺在这里一无所知。” “抱歉。”郝昭双手抱胸,从思考中脱离开来,歉意的冲惊蛰点头道歉。 “没关系,你也是职责所在,说实话,如果是我面对杀人案犯,动用大威力雷法击伤击杀也都是常规操作,我倒是得感谢你把我带回酒店,没有声张,保住了我的一点颜面。” 惊蛰摇摇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啊?” 她疑惑的问。 “你身上的夜行衣有一点这家酒店特有的熏香味,我闻到了。” “哦……” 惊蛰懊恼的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连这种破绽都没注意到! “别担心,我习练过这方面的武艺,发现线索很正常,在嗅闻方面花费精力的武者少之又少,我只是特例。” 郝昭似乎看到了惊蛰的后悔,开始安慰她,接着又开始陈述当前近卫局对案情的推测。 “那事情就很复杂了,鉴识科给我们的报告上标明尤里是被雷法杀死,凶手极为精通雷法,在这方面的造诣神乎其神,测试人员提交给我们的报告甚至用了匪夷所思这种绝不应该出现在纸质材料上的词语,而他的作案时间和你到达尤里居所的时间所差不多,从时间估值来看,凶手和你是前后脚关系。” “你有什么想法吗?” 惊蛰想了一会儿,才仰头看向郝昭,在他深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神情惊悚的自己: “你是说……在我检查尤里尸体 时,凶手没有离开,就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 她像寒病发作一样抖了起来,乏力的四肢都开始颤抖,被绷带牢牢困住的足弓互相叠在一起,紧绷扭曲的发泄主人心中无法抑制的后怕惊惶。 没法不惊慌啊! 别人不知道,同样修行雷法的惊蛰还能不知道吗?! 杀死尤里的真凶毋庸置疑是顶尖的法术大师,从他出手的迹象来看,屏蔽惊蛰的探测、操作特定频率光线遮掩身形这种操作绝对轻而易举,而他当时就隐藏在黑暗中一边欣赏尤里的死相一边观察惊蛰? 金发密探在事态联想方面无疑有着不错的天赋,想到这一关节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猜测中的情节: 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身穿夜行衣的惊蛰埋头撕开尤里的衣服推测他的死因,探测过周围环境的麒麟非常专注,对周围环境的关注非常低,毫不设防的把要害部位暴露在空气中。 而就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不,考虑到作案时间和站位,很可能一道漆黑的影子正笑眯眯的在她背后死死盯着惊蛰,在不同位置反复寻找一招制敌的机会。 黑影像戏弄虫子一样轻声轻脚不打扰她,一双冰冷的手却没有声音的向惊蛰脖颈伸去——在不久前,就是相同方式摧毁了矮胖菲林的生命。 这双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和惊蛰隐藏在黑色夜行衣下的细嫩脖颈逐渐衍生出一层静电,而看似精通雷法实际上在神秘人眼里和三岁小孩没有区别的惊蛰依旧在苦苦思索尤里的死因…… 惊蛰死死捉住被子,在被体温焐热的小空间内依旧觉得全身冰凉。 第七十九章 中计(完) 等等?这个人既然和她是前后脚关系,那会不会也发现郝昭暗中把这只小老鼠带到酒店? 他能够猫戏老鼠一样在黑暗中一言不发观察惊蛰,那会不会现在也不发一言跟着郝昭到了她住所周围? 惊蛰脑海中开始出现画面: 就在她居住的房间外,走廊过道中全身漆黑的冰冷人影潜伏在阴影中,远比她强大的电磁感应让他对屋内情况了如指掌,发现惊蛰联想到自己的秘密,黑影空无一物的脸庞上出现了惊悚的弯月笑脸,裂开的嘴角中异常恶毒的弧度被暴露出来…… “啊……啊……” 惊蛰恐惧得想要起身,郝昭立刻凑近过来,惊蛰此刻连眉毛都因为恐惧而不停上扬着! 看到郝昭过来,被不知存不存在的黑手吓到的惊蛰一把抓住他温热的手腕,随后拼命的用劲拉,把郝昭的整个胳膊都抱在了自己怀里。 即使胸前木板都因为这股力道开始压迫伤口,惊蛰依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环住唯一能为她提供助力的郝昭。 对惊蛰来说,能够一击将自己击倒的郝昭才是让黑手忌惮的人物,如果离龙门大橘过远,对方一定会隐身进来要她的命! 好在郝昭及时发现了惊蛰的问题,男人立刻脚上使力,蹬动地板一下一窜,雄壮的身躯动作灵活到不可思议,几个呼吸间就在一手被缚的情况下翻转到惊蛰身边的另一半床上,同时屈膝挺身,让上半身靠在床头便于发力,才注视惊恐的惊蛰小姐。 她确实非常惊恐,连死死握住郝昭胳膊的双手都和木板一样冷冰冰。 “没事了……没事了……” 又等了一会儿,发现惊蛰依旧没能从恐惧中走出,还在死死捉住自己的肩膀,郝昭不得不活动这只胳膊圈住金发麒麟小姐惊恐的微微发颤的脖颈,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找回安全感。 果然,郝昭雄壮的臂膀为惊蛰提供了大量的勇气,金发麒麟几乎是立刻把脖子压在郝昭的臂弯上,又不断活动上抬,让肩膀也压在郝局长的胳膊边缘。 她知道这么做会阻碍郝昭发力,但实在是害怕! 有些事,不知情者认为无伤大雅,最多也就是使用雷法的凶手用了取巧手段,可对于真正内行的人来说,真凶可是业内统治级别的大佬! 这种等级的传说盯上自己,怎么可能不恐惧? 何况她现在还一无所知,在如此情况下被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怎么可能甘心! 好在郝昭的臂弯非常温暖,橘猫发达的胸肌厚实而坚韧,让惊蛰在靠拢时感到了无边的安全感,她沉默了一会调整心情,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疑神疑鬼,才缓缓开口向郝昭说明现状: “我绝不是凶手,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在有任务的情况下缉拿经济罪犯夏洛,探查尤里只是为了确认身份,问过话后可以立刻捉拿案犯,根本没有杀他的动机。” 惊蛰先开口解释自己绝无可能对尤里动手,杀死炎国富商的另有其人。 “虽然鉴识科已经竭尽全力夸大凶手源石技艺的匪夷所思,但我还是要强调一遍,作为同样修行雷法的人,我能够非常肯定的告诉你,他的雷法已 经到了一种神乎其神的境界,用大炎方面的评级的话,这人如果想要暗杀,单杀天师不费吹灰之力。” 胸膛上的震动回应了惊蛰,郝昭在点头承认惊蛰回答的正确,金发密探抬眼看了橘猫一眼,确认他皱着眉头,在额头上出现酷似“王”字的抬头纹后又安心的把脑袋靠在郝昭怀里,听橘猫局长安稳有力的心跳平静心情。 “不客气的说,这种人在哪方势力眼里都是能成为座上宾的顶级人物,不会对尤里这种人感兴趣,可他就是下手了,尤里一定和某个秘密有关。” “嗯,”郝昭赞同惊蛰的推测,也开始述说自己的想法,“但在我的推测里,不止。” “他的作案时间就在惊蛰你到达尤里居所前不就,时间太巧合了,在尤里到达龙门的几个月里他有无数个机会动手,却偏偏在炎国密探到达龙门捉拿尤里的时候动手,很可能是你的到来对他的某个目的有帮助,以至于让他放弃尤里这枚非常好用还走投无路的棋子引你入翁。” 郝昭又想了一会,惊蛰冰凉的小手也开始回暖,仿佛脑筋也因为郝昭传递过来的温度不再僵直,惊蛰也陪着橘猫开始推测起来。 半晌,橘猫突然开口问: “那他,是不是还有什么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低头看着同样若有所思,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惊蛰: “你有带一些机密文件或者沟通大炎的方式吗?能不能现在检查一下?” 惊蛰立刻急急忙忙把手伸向纯白色的衣衫——为了防止被发现破绽,她确实把一些机密信息藏在了随身服饰中! 娇嫩的双手快速拂过一些隐蔽夹层,惊蛰根本没注意明目张胆放在衣兜中的物件,这些东西根本不重要,和旅行箱中的物品一样,只是引人耳目的附属品罢了! 有,有,有……没有?!!! 没有了?!! 惊蛰脸色惨白的仰头看向郝昭,向来稳重的大炎官员此刻急的眼角带泪: “没了,最重要的报告信笺……没了!!!!!!” 第八十章 龙门乱局(上) “信笺?什么信笺?” 郝昭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橘猫督查毫不避嫌的向惊蛰提问道。 如果按照他一直以来置身事外、仅完成分内之事的处事原则,不发一言任由惊蛰惊慌失措委实是步妙棋,但他没有,惊蛰提到重要之物的恐慌让郝局长意识到了情况的失控,他立刻开口向闯下大祸的密探询问。 ——如果惊蛰是个常年在官场厮混的老油条,此刻会立刻故作笑容安慰郝昭信笺丢失绝非问题,让郝局长稍安勿躁,暗地里估计连立刻打点行囊跑出龙门再甩锅给郝昭的计划书都拟好了! ——虽然这么做肯定会被早早埋伏在龙门城外监控一切的孔明直接干掉。 但总得给老油条们一点存在空间和小惊喜不是? 所幸惊蛰是在炎国贵族中节操都极高的正直人,金发麒麟并没有选择隐瞒信息,发现敌人从她这里拿到极为可怕信物的惊蛰面色惨白的看向郝昭,喃喃自语间把必然会让龙门岌岌可危的导火索说了出来: “天师府特制的源石雷法信纸,能根据我的雷法辐射自由呈现文字图案,随时作为紧急联络能力向大炎传输龙门有反叛心理的罪证……” ? 郝昭惊愕的睁大眼睛。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给第一次出炎国来龙门的你? 惊蛰从橘猫睁大的眼睛中看到了这样的信息。 她苦涩的笑了一下,过于被动的事实让惊恐的心境迅速恢复到死寂一般的平静无波,金发麒麟迅速脱离郝昭的怀抱躺倒柔软的枕头上,一只手压住眼睛,低声向郝昭说明大炎和龙门的尴尬关系: “你可能不知道,龙门长官魏彦吾和炎国的关系很复杂,他是王族的一员,又和炎国现在的那一位关系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啊,稍有点政治敏锐性的都能发现龙门这座城市和大炎的割裂,也就陈那个喊着守卫正义、撕碎黑暗的憨憨才一点不注意她的亲人与炎国间奇怪的氛围。 “而且在炎国化名夏洛,在龙门化名尤里的死者,和炎国国库的经济大案有极深的关联,多位朝廷大员都和这件案子有牵扯……而他停都不停就来到了龙门。” 惊蛰没有非常直白的把雨露台的推测和防备全说出来,但即使在断案追查方面有经验的新手都能根据她欲说还休的语句推测她来到龙门的目的并不单纯,何况郝昭这样的办案老手? “……有没有什么另外的防伪标志?比如印玺、指痕什么的?这么重要的信笺总不可能完全用雷法防伪吧?” 郝昭只是想一想就差点冒汗,惊蛰分明瞧见橘猫粗大的尾巴因为眼下无比棘手的事件炸毛,看起来柔软光洁的橘黄色毛发此刻根根竖立,成功佐证了大猫猫明面上 满不在乎,实则无比担忧烦躁的现状。 ! 但惊蛰的关注只在这里停留不到一秒就被郝昭的话语吸引过去了,金发麒麟掀起遮住眼睛的小臂,蔚蓝色的瞳孔今夜第一次闪烁惊喜的光: 没错,还有其他物品被藏在其他位置! 惊蛰强打精神在指尖呼唤蓝白色的电光,受到熟悉频率激发的法杖立刻从墙角弹射而出,飞快平移到惊蛰手中。 定价法杖对源石法师的增幅显而易见,而惊蛰作为雨露台成员的法杖更是精挑细选,在惊蛰最为私密的电磁波动下,金属杖身的源石法杖轻松平移到她的手中。 法杖到手,惊蛰没有半点避嫌的输入内气与源石雷法按比例混合的能量,杖尖特制的源石结构一阵松动,惊蛰上手一掰,藏在法杖源石结构与金属杖身的特殊构造立刻暴露出来。 看到这方小小的印玺还在原处静静在暖色调的灯光中闪烁,等待炎国特使的使用,惊蛰长舒了口气,脱力一般把自己砸在枕头上,大脑一片空白,被强行忽略的疼痛此时在随着心防松动奔涌上来。 还好,还好,印玺没有丢,就算信笺被寄出去也没有问题…… 惊蛰满腔的惶急痛苦都因为印玺并未失踪消失,少女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她突然鼻头一酸,赶紧把手放在面庞上故作掩盖,不愿意让郝昭看到自己因为这件事痛哭流涕的窝囊样子。 好歹也是大炎门面,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在其他人面前辱了大炎体面? 惊蛰突然想起初入雨露台时指点自己的老官员,对方老气横秋指指点点的样子对还是年轻人的惊蛰非常不友好,也不得新皇喜欢,所以在惊蛰这一届年轻人接替不久,老家伙们就统统被新皇撵了下去。 但现在面对和大炎处在两套体系内的郝昭,惊蛰天然就有了一份坚持和含蓄,就算被郝昭一拳撂倒,就算被幕后黑手一环接一环的算计打得丢盔弃甲,就算现在还有一位雷法大师在房间外虎视眈眈,惊蛰还是不想让龙门近卫局分局长郝昭看到自己狼狈不堪、脆弱流泪的样子。 但她又能隐藏到哪里去? 她这样的年轻官员多是因为办事雷厉风行、行事合乎期待而上位,老一辈们修心坚忍、喜怒不形于色的深厚城府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即使惊蛰百般掩饰,细细的抽泣还是不经意间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 五感敏锐的郝昭哪里会发现不了呢? 橘猫督查叹了口气,端详起藏在法杖夹层内的印玺,黄色玉石所制的小印在法杖中被丝绸底衬托着,小小的把手与印身是一体设计,明显是由同一颗玉石雕刻而来。 郝昭不得不承认,大炎对这方面的追求和印象里的华夏还挺相似。 他又靠近看了看,印玺玉质晶莹剔透,在地球,这样的印玺想来价值连城,构成它的材料在很多品玉大师眼里有一个专有名词,“和田”。 惊蛰在泪眼朦胧中看到郝昭靠近过去盯来盯去的模样,她犹豫一会儿,才调整声线,在依旧有些哭腔的嗓音里提议: “如果想要检查,可以拿出来看一看,现在印玺没有专用信纸,作用也没了大半了。” 郝昭惊讶的抬头看了惊蛰一眼,却在少女眼角不经意间露出的泪痕上转移了视线,他笑着反问道: “那这方印意义也大得很呐,不怕我记住形状机制后连夜雕刻出一份复制品以假乱真?” “这东西的印痕不贵重,贵重的是我专有的雷法印记,就算普通人拿到用印泥盖章,收信人也不会新的。” 惊蛰被郝昭的玩笑吸引过来,认真的向他解释,顺便说出对神秘人行径的推测: “凶手一定在我入城时就盯上我了,他有同伙,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去尤里居所时,他提前得到通知杀了尤里,他的同伙又趁着这段时间拿走了我的信笺,他们一定有惊人的图谋,我认为应该立刻通知龙门的管理人魏彦吾。” 她沉默了一会儿,等郝昭回答,许久过后没得到任何反应,移开手臂看去,却发现橘猫在对着灯光转动印玺,观察每一个角落的变化。 “你在干什么?” 第八十一章 龙门乱局(中) “我在看印玺上的痕迹。” 郝昭的声音非常专注,他虽然回答了惊蛰的提问,但从心不在焉的语气看,最大的注意力显然还在印玺上。 似乎是惊蛰疑惑的视线太过直白,郝昭又看了一会儿后提问道: “这方玉你拿到的时候上面有划痕或者其他特征吗?在哪里?” 惊蛰在空白的脑海中再次寻找资料,回答道: “左下角被我用指甲划了一道痕迹,在激发印玺时如果不注意,会留下一条痕迹,除非用细微手段弥补,否则不完整的印玺会被视为伪作,不被承认。” 她旋即想到 了什么,有气无力的向郝昭问道: “难道没有这些了?” 多次的紧张焦虑已经耗尽了这位可怜人浑身的精力,即使知道又一次事关龙门生死的大危机,惊蛰也只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喜大悲过度下得来的平静让惊蛰久违的给自己放了个假——虽然等她睡上一觉反应过来,肯定要对昨晚怠惰不堪的自己气到胃疼。 但也不打扰现在的惊蛰小姐不想努力,只想让郝昭自行其是不是? “不是左边吧,我看到的是右边,痕迹很小,人眼如果不是事先提醒肯定看不到,但如果用机械检测印章痕迹,肯定会发现这点疵瑕,我说的对吗?” 得到提示的郝昭又看了几眼,才向惊蛰问询,与她介绍位置相反的纹路位置没引起惊蛰的猜疑,她笑着点头,肯定了郝昭对印玺的观察——这也是防止郝昭是幕后黑手的同伙,返回过来掉包印玺,惊蛰小姐的脑筋这时候动的倒是挺快。 “我看了,上面没有印泥的残痕,没有进行过签字画押,也没有特制的压泥痕迹,应该不会被人仿造。” 郝昭一边说一边整理丝绸底衬,把印玺重新放回凹槽中,最后又把法杖杖尖与杖身重新合上交给惊蛰,让她继续封闭印玺空间。 “目前来看你的印玺还是安全的,凶手的同伙只是拿走了信笺,没有拿走最重要的印玺……”郝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渐渐消失,短暂的沉默后,他才突然向惊蛰问道:“印玺的作用我就不问了,信笺最高能做到什么事?” 惊蛰想了想:“方式很多,可以转递给京城,传达调查结果,也可以联系周围移动城市,申请多种支援,需要的话甚至能调多处城市钱庄。” “……那能调集军队吗?” 郝昭突然问。 “能,信笺可以转递危急信息给龙门附近所属军团,他们一直驻扎在炎国边境防备乌萨斯,距离龙门不远。” 惊蛰回答,但她很快就打消了郝昭的推测: “但军队方面对信笺的真实程度调查是最严格的,哪怕京城的调查都未必有他们较真,而且军队方面收到我的调查结果肯定会检查印信,兵者乃国家大事,没有印玺他们也不可能出兵。” 郝昭点点头,发现惊蛰不再恐惧后的橘猫警长先是起身整理了下衣物,才在惊蛰的目光里告辞: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从你的回复里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会择情上报,你认为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如果没有我现在就离开,男女授受不亲,我这样的壮年男子和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你名节有损。” 虽然是提问,但郝昭其实也只是礼节性的询问了一下,他不认为两人现在谈的魏彦吾会想不到,惊蛰能够提交给魏彦吾的情报中也只有有一伙幕后黑手在密谋炎国还算有价值。 惊蛰点点头又摇摇头,郝昭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不清楚年轻麒麟有什么想说的: 以橘猫对炎国人的了解,惊蛰和陈都属于那种非常正直、勇气十足的青年,不太可能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尴尬。 “能留下来陪我过夜吗?我……”金发麒麟顿了一会儿,才强忍着尴尬回答道:“我担心真凶还没离开,一直在盯着我,所以……” “……算了,”她又摇了摇头,“现在情势确实危急,郝局长及时向魏公回复信息更合适,刚才说的只是一时戏言,郝局长不要见怪。” 郝昭笑了下,走出了卧室,只剩下惊蛰一个人静悄悄的呆在卧室里。 “……” 说来奇怪,郝昭离开后,本该躺下养病的惊蛰反而没法躺下,她几乎是惊恐一样的把自己埋在被子地下,双手抱胸,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越来越冷,纯白的天花板也仿佛变成透明,一双贪婪冷漠的眼睛在上层透过这层可悲的墙壁饥渴的看着这只在恐惧中无法自拔的麒麟,刚刚才夺取尤里性命的指尖示威般闪动出水一般温柔的电流…… 不要怕,惊蛰,不要怕! 金发麒麟不停对自己说,窝在被子里的脚掌却扭曲在一起发抖,整个人都被难以自控的危机感刺激得蜷缩一团。 惊蛰在郝昭提供的线索里构想了一个残忍无度的怪物,他笑嘻嘻的杀死尤里后把矮胖的受害人扔到密室的一楼入口。 即使被惊蛰的到访打断杀人流程后依旧不慌不忙,谨慎的隐藏所有身形,笑眯眯的观察惊蛰在发现死者后紧张不安的调查。 现在想来,通道中那些不自然的气流吹拂在身上,很可能就是对方就在自己附近观察同样执掌雷法却对他一无所知的惊蛰,温热的鼻息都因为极近的距离在化为无序气流时浮动在她身上。 陈误打误撞、及时赶到的行为现在看来救了惊蛰的命,不然惊蛰就要在完全黑暗、没有一点腾挪躲空间的密室面对 一位对雷法操控力远超自己的顶尖雷法大师——她也曾向炎国雷法天师请求切磋过,连天师都能像料理三岁孩子一样压制金发麒麟,何况微操简直神乎其神的神秘人? 可能对方指尖一亮,惊蛰小姐就失去了性命,冰冷的尸体和尤里一样被对方满不在意的摆弄。 现在怎么办? 非常怀疑凶手已经跟过来的惊蛰双手紧紧攥住床铺,心中百味掺杂。 砰—— 卧室大门被大力撞开的响声让惊蛰心里一惊,她立刻压榨隐隐作痛的身体施展雷法,瞳孔缩成一团,紧张的凝视不请自来的恶客。 这是一个…… 沙发?! 惊蛰有点傻眼。 沙发露出的部位越来越多,初始只是一截木脚,后来是中段的沙发垫,最后是抱着沙发尾的雄壮男躯…… “抱歉,我刚开完会,还是有点累,希望能休息一会儿,但睡在椅子上对腰椎考验太严格了,把沙发拿进来不会影响你睡眠吧?我不打呼噜的。” 郝昭脸上的笑容在惊蛰小姐眼里突然灿烂起来。 第八十二章 龙门乱局(下) 午夜已过,龙门开始陷入整齐的睡眠。 郝昭确实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休息时只有轻微的鼻息,没有一点鼾声,橘猫督查睡眠时异常安静,考虑到惊蛰突受惊吓的神经衰弱,在灯光下入睡的郝昭有种慵懒的美感。 惊蛰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对来袭者的担忧和对郝昭待在身边的感激让金发密探心中百味掺杂。 不行,我必须得养好精神,明天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出面……不能就这么无视郝昭的善意啊! 凝视纯白天花板的目光向下游走,无法安眠的惊蛰小姐把注意力从隐隐给她带来猛烈危险预感的天花板转移到郝昭身上,试图通过以对郝昭的观察消磨让身体疲惫欲死却兴奋不定的精力。 这不是现在炎国审美中的美男子。 惊蛰小姐对郝昭的脸颊评价道。 从现阶段她见过的青年看,昨天才见过的情报掮客孔明才是最符合炎国人审美的奇男子。 这位萨卡兹人风姿如玉,温和儒雅,又兼智慧过人、性情平和,连墨蓝色的头发都带着炎国人颇为推崇的草木清香,惊蛰小姐初见时惊为天人。 即使在猛男云集的京城,她也没见过孔明这样动人的男子。 他就像一块被小心翼翼雕琢的玉石,玉质极佳,又被顶尖大师呕心沥血的培养琢磨,最终出现的是一块稀世宝玉,所有人都想摸起来感受一下这块宝玉的通灵可爱。 更何况孔明一看就受过高等教育,无论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平静淡然还是待人接物的涵养胸怀都是正中炎国女孩子心中好球区的利器。 如果这位萨卡兹去炎国内陆,会有不少傻傻的女孩子愿意为与这位贵人一夕安寝一掷千金。 那个男人就是有这种魅力,他是针对炎国女孩的雄性杀手,一颦一笑都带着古炎审美中百般提倡的优雅大方,和他的谈话非常舒服,即使这家伙笑嘻嘻的提价格,含蓄风趣的打趣依旧能让顾客宾至如归,心甘情愿掏钱。 何况孔明即使做情报生意也崇尚等价交换,既不坑钱也不会被坑,在龙门下城区换得大好名声绝非沽名钓誉,完全是买过情报的客人本能的赞赏。 与孔明相比,郝昭就是另一种风格了。 橘猫督查是锋锐的宝剑,目光就带有极强的压迫力,他当初偷袭惊蛰时敛息秉神毫无动静,一朝爆发时目光锋锐如刀,冷漠的视线落在惊蛰身上时如一只大手带着巨力揉搓,在皮肤上带起一轮明显的幻痛。 经常会被极具重量的目光压过、因而很少被人直接注视的面庞如刀削斧刻,深邃的眉眼仿佛连骨骼都带着明显楞线,身材雄壮,肌肉虬结,和炎国当前审美中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儒雅风格格不入,但无论从哪方面讲,名叫郝昭的男人依旧可以算是惊蛰印象里排前三的男子。 他现在安静的睡在被挪到卧室的沙发上,鼻息平静悠长,带着奇妙的韵律,不像是天师府长时间来不断开发的内气呼吸法,反而像是那些江湖武者擅自开发出的呼吸方式,除了增长耐力体力,在源石技艺方面不会有多少加成。 可他好像也不需要加成。 惊蛰想到橘猫局长一拳炸响,四面八方如雷如雨的可怕攻势和被一拳干掉、断了两三根肋骨的自己,对郝昭的武力值有了新的理解。 他确实不需要修习什么对源石技艺有加成的内气,毕竟一拳就能解决天师府精心培养的惊蛰,打其他人也不过是一巴掌的问题。 吱咕、吱咕—— 正在惊蛰一点一点仔细观察郝昭睡着时莫名安逸的侧脸时,卧室外奇怪的触地声惊醒了她。 声音连续,但不规律,像是某种奇异兽物此刻正等在门外跃跃欲试,打算直接突袭吃 掉卧室内睡着的郝昭和虚弱至极的惊蛰。 金发麒麟睁大了眼睛,几乎撕裂了眼角,她僵硬着身体,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去,用余光凝视看似厚重实则完全无法挡住门外杀手的卧室门,细微的撞击声此刻不停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某种不明的阴影在惊蛰心中蔓延、扩散,虫噬般恐慌在心灵深处挤占生存空间。 惊蛰的心跳变得极快,血流被极速泵出,砰咚作响的汨汨流动成为耳边唯一的杂音。 惊蛰瞳孔扩大,牙齿不自觉的发抖,扭在一起的长腿连脚趾都在痉挛——过于紧张的肌肉抽筋了。 她竭尽所能的在抽搐的痛苦中保持自己,一只手紧紧捂住小口一言不发,双腿折起鼓动肌肉,压制扭曲错节的痉挛,却不由自主的发出闷哼,在平静的卧室内传出极远。 —— 痛苦持续了不知多久,久到碰撞声都平息下来,冷汗浸润头发的惊蛰小姐喘息着松开并紧的双腿,放松着痉挛的血肉之躯,逐渐伸展四肢,平息剧烈的恐慌。 呼——吸—— 她本能的用呼吸法平静心态,却怎么都无法进入冥想——这对常年习练、近乎将冥想法错综复杂的呼吸方式化为本能的惊蛰小姐来讲几乎不可能。 惊蛰的师父曾经专门训练过她,无论是多么焦躁痛苦的环境,金发麒麟都能迅速沉下心来进入冥想,不会在呼吸外浪费时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惊蛰习惯性的思考原因,用快速思考的疲惫感麻痹自己,让激烈碰撞的心跳声趋于平静。 但是,总有种奇怪的预感,神经焦躁的像是被激发的警铃,在主人意识到危险前一刻不停的尖叫,仿佛某种天敌近在咫尺。 上一次无法进入冥想是什么时候来着? 惊蛰小姐继续思考原因,迷迷糊糊的在记忆浪潮中寻找真相: 我记得是在炎国古森林,师父把我一个人扔在里面荒野求生,夜晚时我找到一处大树休息,考虑到并不是多么适合睡觉的时机,我尝试进入冥想状态…… 惊蛰的回忆渐入佳境,她逐渐回到当时记忆中的黑暗,影影抄抄的树叶间带着无数饥肠辘辘的恶意视线,密集的阴影遮盖住了所有显而易见的痕迹,即使经过师父特训、五感敏锐的惊蛰也被丛林间树叶嘶鸣的杂音麻痹,失去了平常时耳聪目明的优势。 她尝试进入冥想,恢复白天一日求生后疲惫不堪的精神。 但是,无法进入。 惊蛰小姐反复变换了多个姿势,依旧无法进入往常轻而易举的空无状态,神经的每一根颤动都在拒绝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 他们在哀嚎、在痛苦,在试图告诉自己主人一些不妙的故事正在发生。 实在无法进入状态的惊蛰失望的离开了选中的树木,避开了下方一只肌肉壮硕的大猿准备离开,当她下坠到树根时,凄厉的尖叫让她本能抬起头: 一头看不清体长,粗壮到与这颗巨树差不多粗细的感染巨蟒一口咬中不久前还本能般向惊蛰示威的猿猴,巨大的口腔一口咬中巨猿肌肉厚实的肉体,那双被源石眼膜覆盖的竖瞳不带一点感情的看向被超出常人的巨物所震慑的惊蛰,下颚用力—— 咔嚓一声,巨猿就没了声息。 当时的惊蛰小姐立刻下了汗: 如果当时她没有因为无法进入冥想而烦躁,最终离开,这头一口吞下巨猿后伸出舌头感知四周,最终在源石技艺掩护下逐渐与周围叶片颜色趋同的巨蟒第一袭击人毋庸置疑会是一无所知的麒麟小姐。 事后杀死这头感染巨蟒的师父告诉惊蛰,这是一头以高浓度源石浊液作为毒液的野兽,如果惊蛰被咬中,剧烈的痛苦会撕碎摧毁她所有的感官,混合多种蛇毒,近乎完全变异的毒素侵蚀下,即使事后被救回,她的人生也只会被摧毁殆尽。 现在的痛苦比那天被巨蟒盯上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惊蛰悚然的清醒过来,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睡在床头,而床头靠窗,即使被窗帘遮挡,也会有微弱的越过透过织物传递过来。 那为什么,现在一点光芒都没有了呢? 惊蛰一点一点的抬头,被现实惊愕到的她满是恐惧不甘、却不得不鼓起勇气抬头,碧蓝色的瞳孔越过金色散发,逐渐向惨白的天花板上看去。 ——一张惨白的脸带着机械的笑容倒扣在惊蛰小姐脑袋正上方的天花板上。 第八十三章 龙门乱局(完) 稀奇古怪的噩梦都没有此刻的场景吓人! 惊蛰极速的睁大眼睛,眼眶不顾一切的扩大,蓝色的瞳仁一瞬间就缩小到极点。 苍白人脸像大蜘蛛一样倒扣在天花板上,它脸上带着恶质阴暗的僵硬笑容,如同一套被刻在面骨上的面具,古里古怪的坏东西四肢曲折弯曲,以反关节姿势抠抓在顶棚墙壁,在它那扭曲的肢体 周围,一颗颗纯黑色的掌洞像梅花一样四处飘洒。 很明显,这个鬼东西在响声发起时就潜伏进房间,趁着郝昭沉睡时跑到了她头上,一直盯着她! 惊蛰想要大叫,却因为激烈情绪导致失了声,她只好开启雷法,却觉得浑身一阵,剧烈的痛苦从血肉深处涌来,一时之间雷法仿佛要从身体内部将她撕碎! 惊蛰闷哼一声,却因苍白人脸裸露的牙齿不得不继续强行运转越来越痛的雷法——在她眼前才激起电光的时候,人脸蜘蛛就扭转脖子错乱肢体,大量漆黑恶心的粗壮丝线从它的关节出涌了出来,黑线膨大的末端甚至将蜘蛛的四条肢体挤得扭曲错乱,再也没有人体的合理规整! 惊蛰愈发急促的使用雷法,可往常还算驯服的雷法此刻狂暴的像是被激怒的野狗,对惊蛰的呼唤一顾不顾,疯狂地撕毁金发麒麟内部脆弱的血肉。 可恶!动起来啊!!快动起来啊!!! 惊蛰咬牙切齿的呼唤雷法威力,惊怒的绝望在人脸蜘蛛越发靠近之时更加波涛汹涌,她仿佛能够闻到人脸蜘蛛伸过来的毛发上难闻的…… 诶?!奇妙的海洋味道? 惊蛰一愣,但这部分愣神也让她的雷法注定慢了半拍,人脸蜘蛛内部鲜红的丝线能聚成手,一把捉住她的口鼻,窒息的痛苦和迟迟不愿回复的雷法让惊蛰不由自主的陷入了绝望。 整个过程除了电流炸响的滋滋声安静的出奇,经过一晚操劳的郝昭醒来时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具被生生扼死的麒麟女士,凶手扫除所有痕迹后逃之夭夭,龙门和炎国的矛盾不断愈演愈烈。 · · 人中剧烈的疼痛从被无助的口鼻传来,惊蛰被惊人的痛苦捉住,像在深海中急速上浮,她一晃神就逃出了漆黑昏暗、藏着数不清顶级猎食者与深海巨兽的幽暗,在水液中抬头,新鲜的空气从鼻腔快速涌进。 生存的希望让她焕然一新。 惊蛰小姐睁开眼,却发现郝昭就坐在她身边,雷法被极尽运行引发的粗大电流从她身上开始,通过肢体接触和异常接近的距离打在橘猫身上,在近卫局纯黑色的制服上制造出一个个灼伤的空洞,露出里面小麦色的肌肉纹理。 暖黄色的灯仍旧开着,捂住惊蛰小姐口鼻的是郝昭宽厚的手掌,也是这只手掌掐住惊蛰的人中,把她从激发雷法自毁的梦魇中惊醒过来。 惊蛰被雷法撕裂身体的伤痛提醒,终于意识到郝昭在做什么。 她不自觉睡着了,在梦境中遇到了一场刺杀,看似反抗梦境怪物的雷法被巧妙利用,成为杀死自我的催命符。 如果不是郝昭立刻意识到不对,不顾被电击的伤痛对惊蛰痛下毒手,麒麟小姐已经在一场精妙梦境中完成线索自毁的骚操作。 看到惊蛰醒来,郝昭松了口气,放开死死摁住她人中的手指,即使离开,剧烈的疼痛依旧让惊蛰嘶了一声。 肯定已经青了…… 惊蛰估计伤势,非常明白当时情况的危急: 能让对劲力操控如臂指使的郝昭一时激动下控制不住力道,她引动雷法自杀时有多么爽快、多么开心不用想都知道! “怎么回事?我看你睡了不到一会儿就发动雷法,还是内部激发,如果不是表面有特征,我都发现不了。” 郝昭问道。 “是凶手,他的法术确实神乎其神,”死里逃生的惊蛰大口喘着气,为郝昭及时的救助感激不已,“谢谢,我没想到雷法能做到这种地步,他利用雷法操控了我的头脑电流,让我在睡梦中自杀,多谢。” “要不去下城区分局?我认为那边更安全一些。” 郝昭想了想,提议道。 下城区…… 惊蛰联想昨天看到的局面以及分局周围空旷齐平的地理位置,无力的点了点头。 至少有战略纵深,雷法操控的距离限制会让隐藏在暗中的凶手失去目标。 第八十四章 风云突变(上) 神勇无敌的下城区分局局长郝昭似乎动了春心。 这是近期下城区分局所有警员莫名其妙的共识。 虽然郝局长每天的日子还是准时起床、练武、吃饭、办公、练武、吃饭、出勤、练武、吃饭、办公、练武、休息,但他身边确实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金发女郎。 女郎与郝昭同居一间近卫局卧室,郝昭起床时她也起床,郝昭练武时她一边围观一边演练源石法术,郝昭办公时她又出去不知道哪里闲逛,但很快就赶回来和郝局长一起吃近卫局的食堂餐。 两个人的日子奇妙的交织在一起,所有干员都能发现郝昭与金发女郎的合拍,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女郎的身份,但她头顶毋庸置疑的长 角和覆盖坚硬鳞片的尾巴都在说明这是一位炎国的纯血贵族。 她究竟是炎国那位大家闺秀? 这是黑帮骤闻消息最迫切的需求。 郝昭在他的所有敌人看来都是无懈可击的超人,他公平公正,绝不会因一己之私打乱事务进程,在近卫局威望极高;他武力超群,数月前物理说服黑帮人士遵循规矩的幻痛直到现在都被黑帮们铭刻在心里。 即使因为郝局长威严日隆而缄默不言,当夜晚降临,近卫局与下城区正常居民一同陷入沉睡时,躲在郝昭视而不见隐私角落的黑帮们依旧会大量出现在黑酒吧大吐苦水。 下城区近卫局局长对法条的执行能力严苛残暴,无论是内部腐化的虫豸还是公然挑衅的蠢蛋,统统被他即时处理。 前者问题记录直接录入档案,重新发配总局,由总局自行处理,后者……后者现在还被吊在下城区的杆子上风干,那帮打断拐卖孩子手脚强迫行乞的蠢货和对孩子下手的恶党通通被郝局长亲自抓捕挂了灯。 他们成为下城区天然示范的红线,红线前还能探一探,吃点小亏后一笑而过。 可只要迈过红线…… 旗杆上偶尔就会多那么一两具风干腊肠,除了罪大恶极的那几个展示了几个月后还没处理,其他的都已经被扔进焚尸炉化了灰。 郝昭没有弱点,感染者与非感染者,黑帮与普通人,老资历与新客人,商贩与消费者……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一类人,只要不触犯法条,下城区的秩序就庇护他们,一旦过线,郝局长拧下他们脑袋也不会多吝惜力气。 而现在,那个威风凛凛、冷漠刚正到毫无弱点的郝昭居然有一处柔软了? 不少黑帮都不敢置信。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金发女郎每一处特征看起来都普普通通,黑帮的糙汉子们没看出传言里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刁钻模样,反倒像是炎国那边的大小姐。 血统高贵、会一手漂亮的源石技艺,身手也不高不低,可以和许多人过过招——泰拉与地球风气不同,这里武德充沛,对女性的培养方向自然会有所偏向。 但这样的人就能让那位郝昭心悦? 黑帮们第一个不信。 对他们来讲,惊蛰这样的女郎还不如那个在洪兴被郝局长捶了N次依旧永不放弃的鬼姐呢! 好歹鬼姐也是肩上能走马、臂夹碎西瓜的猛女,和刚猛无铸、拳掌惊人的郝局长相配程度远超一般人。 ——虽然当事人可能无法接受就是了,或者说,前前后后被揍了十多次的星熊只要一想起那个一巴掌把自己捶得满地找牙的橘猫,心里就发颤,小腿也有点发抖。 和郝昭般配?星熊想都不敢想,那种狠人也是能谈的?他要是一个震怒,星熊当天就得进医院急救室。 那这位金发女郎是什么人物?居然能迷住猛虎一般桀骜凶悍的郝局长? 惊蛰到了下城区两天,不停搜索线索的过程中,这样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只有进入下城区分局的工作区域,她才能摆脱这种如临大敌的警惕视线。 而在她无法观察到的位置,不知道多少揣测思索在发生! · “下城区一直风平浪静,” 惊蛰坐在郝昭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突然开口,沉默无声的办公室借此摆脱了清净严肃的氛围,她想了想,又开口道: “该有的纷争仍在继续,黑帮仇杀仍旧在偏僻角落不断进行,但从现场残留的痕迹来看,鼠王的女儿正在逐渐把控局势,他们的摩擦内斗正在进入终点,一个新的排行正在形成。” 除了……他们看我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想到了那些黑帮惊惧交加又暗带鄙视的视线与微表情,惊蛰又在内心补充道。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惊蛰在一次反跟踪中擒拿过黑帮成员逼问,知道这份古怪来自郝昭对下城区统治一般的威慑力,让下城区的脏手套们对惊蛰有及其深刻的探究欲望。 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浪费郝昭的办公时间? 惊蛰没有那么无聊。 她已经观察了郝昭两天,对他神经质一样规律的生活吃惊不已,周围干员对郝昭巨大的工作量和事无巨细的排忧解难习以为常,下城区近卫局的风气反而比总局要来的快活开心。 郝昭是极优秀、极具公理心与正义感的人,惊蛰反复观察都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果。 金发麒麟看过孔明给出的资料,也对郝昭的状况心知肚明,但当她真正目睹橘猫局长忙乱充实、数月来真的让下城区普通居民挺直腰杆正常生活的政务时,惊蛰心里羞愧油然而生。 她在雨露台提出种种提案,据理力争唇枪舌剑无比痛快,自认为民请命、公正执法,是贯彻正义与公理的正直青年,如今为一起炎国经济纠纷和陈年大案来到龙门,成为调查这座城市的 炎国密探。 郝昭是穷苦出身的平民,依靠自身奋斗抓住机会成为下城区分局局长,任职期间不知和多少麻烦人物打招呼,没叫苦没叫累,拿出配方让商贩活命,初期事必躬亲调查工厂压榨工人,即使现在也经常自行拟定时间突击检查,让感染者都能正常拿到加班费。 他亲自出手用一双铁拳逼迫黑帮服软,让下城区有了新秩序,带领近卫局新干员们披荆斩棘建设分局建筑,清正廉洁,廉政署因过于刚直、连上司都敢查办的长官看到郝昭笑得见眉不见眼,对橘猫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下城区干员们都窝在心里,但惊蛰从孔明的资料里知道,郝昭对下城区分局的装备油水抓得很严,对这些护着干员命的物品把手严格,到目前为止已经毫不犹豫连撤六任仓库管理员,严禁倒卖和以次充好。 相关的事情太多了,惊蛰数都数不清,自上任以来,郝昭不贪功不冒认,面对错误认错态度比当事人都积极,所有从下城区升迁的干员没有一个说郝局长的坏话,即使酒后妄言,也不过是怀念在下城区时与郝局长相处的日子。 惊蛰到现在都记得热血方刚的年轻人饮酒过度,哭着喊郝局长的名字,一字一句数落总局的不是,怀念分局那段有郝局长护着的时光。 ——总局有的分局都有,干员医保、年度体检、装备体验、退休抚恤金…… 分局有的总局却未必有,数月之内,有哪位督查能做到组内每一位干员生日都能得到一份礼物和贺卡?有哪位组长能做到干员家里有事爽快批假又事后慰问?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牢牢记住每一位干员的名字,无论他来了多久,做的又是多么无足轻重的活。 现在还在皱着眉头批文件的橘猫就是能做到这些繁琐的细节,他做了很多很多事,让下城区一点一点从垃圾场变成活人能住的地方,分局从草台班子变成离开的人千思万想,进来的人开心热血的近卫局家园。 而惊蛰呢? 她有什么?那一张张和废纸没有区别的文件吗? 金发的麒麟小姐看着郝昭没话找话,心里却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想法。 “一片平静?” 郝昭批完文件后短暂的休憩一会儿,倒在宽厚的办公椅上伸了个懒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嗤笑回复惊蛰的问题: “可不是一片平静啊……现在的下城区和上城区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五章 风云突变(下) “你是说……有人要暗中捣鬼?” 惊蛰皱着眉头回忆两天时间收集的情报,对郝昭的自嘲无法理解,最后只能顺着给出的结果估计。 “不止是暗中捣鬼啊惊蛰,”郝昭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茶,转头看向窗外景象,上午的下城区在阳光中一片悠然,黑帮仇杀的故事仿佛与这片还算平静的街区不在一个世界。 “我曾经向你说过,尤里与龙门最近经济方面的狙击千丝万缕,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甚至乌萨斯的商人都与他有关,龙门总局已经调查了他很久,即将收尾。” 惊蛰点了点头,这是尤里死亡时那晚郝昭就说过一次的介绍,这两天内打探到的消息也佐证了尤里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事迹记录。 “而他死了,原本他死了也没关系,龙门反而能因此纠正这场错误,把问题都推到尤里身上,外国人又能和龙门开开心心的做生意。但可怕的是,尤里的家里没有任何资料,所有的资料都消失了。” 郝昭扭头凝视惊蛰,橘猫灿金色的瞳孔与惊蛰蔚蓝的眼瞳对视,面容上全是对这场引而不发灾难的凝重: “你能想象吗?当捞够了的菲林人志得意满的选择收手,去拿取已经变成尸体的代言人藏在家中的文件一无所获时的惊恐吗? 尤里是个有手段的人,龙门几乎所有外来的大型资本都以他为代言人进入了这场经济对峙,作为利用尤里敛财的代价,他们的钱都临时存放在尤里手里。 上一次作战的成功助长了所有商人的信心,他们这次投入的更多、更集中,不少资本方已经把到达公司流动资金链危险值的龙门币或临时借贷或合同借款短暂的赋予了尤里。 那天是尤里要集中资本攻击龙门经济基本盘的时候,他承诺在那晚把所有人的钱立刻退回,可就在承诺退回期限的一个小时前,尤里死在了房间密道里,所有资产以及相关文件不知所踪,凶手用匪夷所思的手段转移走了这些野狗的所有财产。” 惊蛰尝试着模拟了一下,只觉得不寒而栗,期望获得一切的资本方突然发现随着尤里死亡失去一切的狂怒和怨毒会席卷出何等可怕的浪涛?而精准完成一场手术刀般切割杀戮的凶手又得怀着何等恶意与贪婪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只是听到郝昭的描述惊蛰就能感觉到窒息一般的压抑,尤里的死亡成了恐 怖的导火索,把龙门扔在了堆成小山的炸药桶上。 如果火药爆开,要么龙门成为外国资本予取予求的大肥羊,要么所有外来资本放弃龙门,魏彦吾数十年的辛苦被打回原形。 “这是我在那天拿到资料后对龙门形式的最保守估计,但有一些非常非常不妙的想法我没有说,但我想魏公心知肚明。” 郝昭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继续向惊蛰叙述,橘猫局长这些日子一定承受了极为可怕的压力: “上城区被魏公的人监视到一只老鼠都活不下去,杀死尤里的凶手根本无法逃脱他们的追杀,但这个人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所有痕迹都消失无踪。” “既然不在上城区,那他们会在哪里呢?” 郝昭因疲惫而有些无神的眼睛看着惊蛰,瞳孔中的麒麟女郎露出极度惊骇的表情。 还能是哪里呢? 下城区! ———————————————————— 施怀雅家族在龙门的分公司坐落在与龙门合资建设的大古广场内部,这座参考总公司在维多利亚建立的高楼充斥古老帝国的蒸汽审美和奇异艺术,与龙门格格不入。 但就像施怀雅这座特立独行、在维多利亚搅风搅雨的资本巨轮一样,来到龙门的施怀雅使者牢牢锁住了大古广场在龙门的坚固位置。 他们是魏彦吾的恩客,是龙门经济的基石,是经济狙击的层层推手……也是被尤里坑到倾家荡产的受害者之一。 如今,在施怀雅大楼的最高层,在龙门跺跺脚就能引发经济地震的大人物们齐聚一堂,慌乱、焦虑、迷茫……堆积的负面情绪和层层低语让施怀雅大楼最高层议事厅成了下城区近卫局分局人流量最大时的食堂。 “尤里那王八蛋手里的文件呢!” 有人高声怒喝,恶狠狠地把所有过错扔到凉的透彻的菲林头上,即使数天前他刚刚与矮胖富商把酒言欢。 “是魏彦吾干的!他要让我们血本无归!” 有激动的菲林怒斥魏彦吾对龙门经济的强硬控制,即使他们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要让魏彦吾成为指尖傀儡,把龙门塑造成予取予求的韭菜地。 “龙门要付出代价!他们要对这场不荣誉的谋杀和伤害负责!” 这是颠倒黑白要让龙门背锅的,他们在当下的会议群体里不是少数。 “魏彦吾一定不会同意,我们该怎么办?” 有人询问。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总公司今年和明年的预算都被尤里骗了去,如果没有一个人负责,我们就全完了!” 这是对那些心中不安又因为贪婪而参与狙击的墙头草们的最后通牒,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是在总公司的清算中岌岌可危的可怜虫,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 “施压,只能施压!无论魏彦吾怎么否认,怎么拒绝,动用我们能用的左右手段,让我们成为受害人,魏彦吾是那个吞掉我们利润的恶龙。” 最终,会议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菲林站了起来,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连白发都闪闪发光,老流氓嘴里阴暗的内容却与他表面的堂皇正大天差地别: “联系魏彦吾吧,龙门是他的地盘,我们被坑到没了裤子,他也别想好过,要么给出一个能让总部认为说得过去的理由,要么大家鱼死网破,我们脱一层皮把问题都扔到他头上,以后魏彦吾自己拿着龙门这坨铁做他的千秋大梦!” 第八十六章 惊邪·胎动(上) 暗蓝色的水幕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发着光。 大古广场上一群被贪婪迷了眼的恶棍想方设法要让受害者吐血割肉来满足他们贪婪无度的胃口,失去一切的维多利亚高雅人士撕去温情脉脉的面具,粗鄙野蛮的流氓嘴脸被绅士们演绎的栩栩如生。 哪有什么天生高贵?不过自作聪明。 孔明默然看着维多利亚与哥伦比亚们,他们不久前还在高楼大厦嘲笑龙门人愚蠢贫穷、目光短浅,如今蝇营狗苟、狗仗人势耍无赖的样子,比过去嘲笑中最低劣的贫民都丑陋恶心。 一场会议被参与者生生变成一场密谋、一次背叛、一圈轮回。 黑蓑们仍旧在兢兢业业寻找不存在的谋杀者,鼠王女儿被黑帮与命令压迫的疲于奔命,陈与诗怀雅一个忙于对当前龙门细枝末节的案件调查,一个被家族古怪的气氛吸引,不得不陷入你猜我猜不猜的怀疑链。 孔明的计划前所未有的顺利,年被他牢牢锁住,企鹅物流至今都被严密监视,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复杂古怪的靠拢、刺痛、分离、再靠拢被青龙连续一周收入眼底。 她们就像时代大幕下的普通人那样,懵懵懂懂、一无所知,连大难临头的预感都不曾出现。 孔明再次调转画面,菲林们卑鄙无耻的背刺总是让他兴致索然,在维多利亚透过克莱恩的眼睛看到的景象连让人作呕的功 能都成了摆设,一群食腐秃鹫猥琐跟在开拓者身后,兴致勃勃讨论每一寸肢体的味道。 画面翻转,红色头发的拉特兰人坐在车顶架着长铳速射橡胶子弹,追在后方的黑帮雇主要么被打爆车胎,要么被精准爆头眼前一黑,原本密密麻麻追杀的黑色车流肉眼可见的稀薄。 黑毛金眸的鲁珀拿着两把玩具一样的光剑与身穿作战服的白毛鲁珀在车内交手,自认精妙的招式被拉普兰德恐怖的力道简单粗暴破解。 玲珑身段互相碰撞撕咬,酷烈的双眸互相仇视,曾经互相舔舐伤口的怪狼们成了分道扬镳的宿敌,对德克萨斯离开叙拉古无法认同的拉普兰德挥舞奇形双剑嘶吼嘲笑,眼眶含泪的对过去那个与德克萨斯势均力敌、惺惺相惜的自己告别。 企鹅物流不会成为接下来的阻碍了。 孔明对纠缠不清的三人组合下了如此判断,在车辆疾驰过去的街角,金发碧眼的麒麟密探目瞪口呆,下城区奇形怪状的生态再次震撼到了到达龙门就开始吃瘪的惊蛰。 她如今已经抱着学生一般的心态参与龙门调查,却依旧被郝昭面对的复杂问题惊得体无完肤。 孔明透过水幕和无处不在的水汽感知震动,复原了惊蛰与她身后、好不容易出近卫局休假的郝昭的谈话,小嘴张成o形的金发女郎脸颊扭曲出一份滑稽的画像,无法理解的询问让郝局长无奈的扶住额头: “她们是龙门近卫局的编外人员吗?现在在暗中清理黑帮?” “不,他们是企鹅物流,在龙门的一家快递公司。” 郝昭回答,嘴急口快打断异想天开的惊蛰接下来的盘问,把原因、经过、结果一并说了出来: “她们老板是只企鹅先民,绰号大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如果用大炎职介解释,他与龙门城主、暗卫指挥相交莫逆,与城主夫人文月也算是老朋友,在龙门建设中|出过力,龙门如今身居高位的老人都念着他的人情。 他自己财产丰硕、对下城区近卫局颇有资助,及时缴费,也乐于请律师走法律渠道维权——完全遵守下城区的规矩。 那两个员工对规章制度把握极准,从不犯大事,很多时候关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要释放,现在追杀她们的黑帮也是认规矩的人,二者冲突完全就是那只企鹅自己订制的企业信条和黑帮们又一次的冲突。 管了很多次,但毫无作用,到最后就是按照他们追逐过程中损坏的物件找到正主要求赔偿——但就像你想的那样,双方交钱都很爽快,再加上追击多是在偏僻地带,你眼前的反而是难得一见的名场面,我们也管不过来。” “哦……” 惊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所有的问题都能由郝昭交代的情报中获取,郝局长不喜欢繁文缛节,连和漂亮女郎讲话都直来直去、务求简洁客观的直男作风让在后面跟踪偷听的巡逻干员一脸牙疼。 郝昭和惊蛰谈话的关系更像是职场前辈带初出茅庐的职场萌新,难得闲暇出来闲游的气氛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旖旎辗转,反而充斥着大佬梳理症结、解决问题的举重若轻。 可你们这是约会吗?! 郝局长如此直男的发言和惊蛰二话不说拿出本子就开始手写记录的作风让跟过来的巡逻干员莫名想到炎国内陆老气横秋的走访官员…… 这两人根本不像是有男女关系啊!! 直男直女对工作的态度有力否决了下城区近卫局的风言风语,到如今最八卦的干员都知道惊蛰和郝昭可能或许说不定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只有孔明在水幕中看到,惊蛰的反应相当放松,神情也不是进入龙门办事后的铁面无私、皱眉冷眼——很明显,对下城区品头论足、思考郝昭定下的行政处措就是惊蛰颇感放松的相处氛围。 嗞啪—— 水幕再次变换,只有郝昭若有所思的观察了下手掌上微微沁出的水珠,猜测孔明计划的顺利程度。 从击杀尤里开始,孔明就单方面切断了和郝昭的联络,除非大猫进入灵能海,否则孔明与他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他对惊蛰的提问完全出于本心,不带任何诱导,对幕后黑手孔明的估算也算得上让他有点麻烦。 但孔明已经拿到了最初的餐巾布——青龙先生看着手中写下小字的信笺,惊蛰多次写在奏章文件上的娟秀字体规整大方,措辞激烈昂扬,把魏彦吾低劣的陷害和龙门即将一片荼蘼的惨像描绘得神乎其神。 上面的确没有惊蛰特有的雷法印章,但有些事不一定需要那么精准: 信笺从来都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炎国对魏彦吾的防备心理和边陲将领本能的嗅觉会让他抓住这份机会的。 就算是有问题,这不是还有一张信笺吗? 他有什么错?满堂公卿会不知道皇帝对龙门的态度? 大事化了而已 。 何况就算这位仁兄不出手,密谋中的维多利亚人今晚也会派出使团虚张声势,最多半个月,抓住机会的炎国朝堂就会为他拟一份出征通告。 一位炎国密探的信笺会佐证背叛者们无耻的颠倒黑白,让龙门远方临阵以待的兵锋剑指天南。 我很期待你会如何反复,特别是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旧日兄弟的坟茔还被宵小公然挖开刨走,寄予厚望的陈督查也被牵扯进来时,你会怎么选呢,魏彦吾? 水幕再一次由模糊变清晰,魏彦吾与鼠王坐在龙门上城区寸土寸金的小型茶馆里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本能嗅到微妙气氛的魏公皱着眉头心血来潮,与鼠王聊着愈发棘手的局势。 他们坐在茶楼看风景,孔明透过水雾看风景。 第八十七章 惊邪·胎动(下) 时间过得很快,像龙门早市陈记小笼包卖出的早餐一样快。 孔明结束了半个月来持续不断的观测,随意仰躺在地下室宽厚的大床上,睡衣开领,隐隐露出匀称的肌肉线条。 他一直嘲笑郝昭是身长八尺腰围也八尺的憨汉,用文人包装自己,可在繁杂的衣装里,爆发力极强的血肉线条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撕咬阻挡在前的敌人。 时间过得刚刚好,惊蛰已经失去了神经质一般的谨慎,幕后黑手长时间不动手的假象虽然一看有更大图谋,但人身安全的保障无疑让金发麒麟松了口气。 但被完全斩断信息观测的惊蛰没有发现,一支同时得到朝堂密令与密探信笺的军团正向龙门开拔,这座移动城市短暂的休憩期是军团将领难得能一击即中的绝佳机会。 朝堂中即使支持魏彦吾的人也认为魏公不应该再死死攥住龙门基业,当炎国需要时,这位王族应该懂得宗室的重量。 龙门披着炎国的皮太久了,魏彦吾若即若离的靠近远离让多疑的公卿们极为不适,维多利亚的发难完全是天赐良机,是时候拿回炎国的城市了。 陈和诗怀雅这对挚友也因为施怀雅家族的背叛分开,橘发老虎震怒的发现施怀雅家族的人都干了什么,无法接受这场卑鄙无耻的裹挟。 于是这只可怜的老虎被亲人软禁、阻隔,维多利亚人对尤里案情的催促让陈疲于奔命,诗怀雅的短暂休假让她有些疑惑,但没有到认为她被囚禁的地步。 ——时间太短,有些事风驰电掣的发生时,除了始作俑者,没有局中人能反应过来。 魏彦吾和文月被维多利亚不计代价的纠缠,半个月来大量的菲林人到行政庭反复询问套话废话,车轮战的下场就是这对夫妇难以掩饰的憔悴疲惫。 鼠王也被女儿牵绊住视线,黑帮突然激烈的摩擦让林雨霞本能嗅到幕后黑手即将浮出水面的信息,第一次面对如此惊人对手的女儿让林舸瑞不自觉的分配精力。 而黑蓑? 他们已经全力运转了一个月,至今仍未穿透孔明为龙门部下的迷雾。 现在就只剩下…… “喏!给你打的礼物!” 年的声音在孔明的耳边响起,因思考而闭上双目休息的青龙睁开眼睛,白发红角的炎国美人笑眯眯的把一座小小的仿真雕像递给他。 合金制作的雕像唯秒唯俏,小小的底座可以轻松立在孔明掌心,一只小小的年坏笑着摆好姿势,明明是铁质品,却因为炎之女神秘密的配方有了颜色,红角白发,紫瞳白袍,年把记忆中穿着旗袍的自己固定塑像,将古典美貌、古灵精怪的过去送给孔明。 “这是……?” 孔明低着声音问。 “用不同合金配方打的!我的手艺还没落下嘛!就算失去权能,我也是泰拉最厉害的铸造师!” 年指着雕塑上的自己对孔明坏笑,不知羞的掀开塑像上明明是铁却有织物质感的旗袍下摆,恶趣味的把短短的安全裤秀给孔明看,试图在男人风淡云轻的脸上看出失望神色。 然而什么都没有。 “谢谢。” 孔明郑重的语气让年愣住,场面冷了下来,炎之女神怯怯的看着孔明,眼睛里再次闪着哀求的光。 “明天就是最合适的日子,我会让分身带着暗锁接应你,离开龙门,去卡兹戴尔。” 青龙平静的话语打碎了年这些美好时日的幻想,修复身体完成的炎之女神再一次面对了不愿看见的事实。 “生活在炎国不好吗?”年干涩的问道,“难道在这里的生活不如意?我一直觉得你会喜欢和我在这里生活。” 孔明想了下年这半个月的兴趣爱好: 打铁、配合金、寻找身体能够适应的辣度…… 期间伴随砸断指骨、金属蒸汽中毒、大面积灼伤和菊花火葬场等等惨不忍睹的下场,人与神的差别在日复一日愈加严重的伤势里展现无疑。 然后是他无奈又习以为常的治疗,让年继续用人类的身体挑战神明 才能做到的伟业。 他们互相陪伴又互相监视,互相逃离又互相靠拢,青龙与古神碎片不断磨合又相互刺伤,适应对方存在的日子。 他们相处了半个月,互相接近又靠近的距离像是跑了十光年,孤独与孤独间掺杂不说出口的争斗算计,情感间的辗转反侧比郝昭连砸两次的大帝酒吧中最香醇的酒液还要动人。 但是,人生不能总是如意,宴席开场热闹欢腾,散会后的清冷孤寂是循环的必然结果。 对孔明身体中哀鸣的血脉,留在龙门乃至留在炎国当然是极好的选择,留在这里他会有一位神明相伴,他们灵魂相近、肉体弥合,即使无边旷野也能开拓出一片直通希望的坦途。 但是,孔明拒绝。 乔仑能做出选择,那么羽毛也必然做出选择。 乔仑能用寂寞和孤独重新建设回忆,那么羽毛也必然能用灵魂与生命完成使命。 “不太行呢,明天骤雨不息,请年在城外等候吧。” 孔明笑着婉拒年的请求。 第八十八章 惊邪·风扬(上)(四千字) 第八十八章 惊邪·风扬(上) 孔明最后一次在出租屋里看了龙门下城区的清晨一眼。 从昨晚午夜就开始倾盆而下的暴雨反常的持续到现在,透明的水珠噼里啪啦的砸在下城区脏污的街道上,把所有灰尘激起,形成一滩滩泥泞难行的水坑,仿佛龙门这座城市在挽留又要离开的游子,青龙身上返祖的鳞片都在与雨水共鸣哀鸣。 但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孔明打开公寓大门,冰凉的雨丝夹杂凄风苦雨扑面而来,被自动护身的源石技艺操控凝结,化作护身水幕。 在一些隐秘拐角上,雨中的所有事物纤毫毕现,孔明关注的重点人物都在他不经意的指挥棒下做提线木偶,孔明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郝昭和惊蛰收到匿名信件,记录了一支欲要扭转乾坤、夺回游子的兵锋——信中巧妙地删除了维多利亚商人团在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着重夸大惊蛰那封信笺的致命,以及这支军团的目的。 最后,信纸最后一页用锋利写实的笔锋描摹了已经接近龙门五十公里外的炎国军团,他们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搁浅,画像中将领蓄势待发的杀气却已经同雨水一般深沉。 下城区近卫局小小的办公室里惊涛骇浪,金发麒麟焦躁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郝昭联系总局和魏公办公室的电话却因为这场带有微弱腐蚀性的酸雨强行截留。 橘猫心事重重地看着愈发扩大的雨幕,天地间仿佛连成一片,苍白色的雨帘比任何画布都美好浪漫,橘猫督查却能看到青龙蓄势待发的杀气腾腾。 郝昭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橘猫删除所有不必要的垃圾信息,在灵能海里打开孔明最后传输的锦囊,解救龙门与大炎危局的计划书静静展示在郝昭的眼睛里。 计划的第一步——他要去找鼠王林舸瑞! · 企鹅物流似乎用运输任务要完成,苍白连绵的暴雨遮掩了一切罪恶,能见度极低的外景让鲁珀与拉特兰在门口辗转反侧,最终咬着牙撑伞冲向黑色办公车。 光剑与长铳在雨衣下的夹层里随着动作起伏,暴雨挤压了雨衣内部的空间,武器的痕迹鲜明无比。 在她们行动的同一时刻,企鹅物流下城区据点不远的高楼中,白毛的鲁珀打开窗户纵声狂笑,拽着两把奇形长剑的拉普兰德纵身跃下,狂傲的躯体在雨水的敲打下陷出一个个凹坑又不断复原,铁制武器当啷作响的敲打是古怪叙拉古小调的天然伴奏。 但是,事到如今送到魏彦吾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剩下选择的权力了。 · 林雨霞在下城区少见的高档建筑里等待雨停,继承鼠王事业的大小姐在名贵木材制作的办公桌上奋笔疾书,一份救灾计划的草稿正在成形,只是她没有注意从窗口溅射的雨滴,磅礴的水汽让孔明轻而易举的探知“大人物”的一举一动。 还算不错。 孔明隔空对林大小姐的草稿发出赞赏,她考虑的确实周密,对下城区受灾区域的修缮,工厂停工间期的秩序维持,感染者犯罪行为的控制……上位者需要考虑的问题被一纸计划近乎全部囊括,林小姐已经能够站在合适的位置俯视下城区的一切。 她确实做得足够好,黑帮底层对她的处置一定会感恩戴德,大佬们一样会对林小姐周密精明的计划鼓掌击节,孔明挑动的混乱终究并不长久,林雨霞已经从父亲手中接下最完善的权柄。 可是……她的计划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孔明启动分配在各个位置的水分身,披着黑袍的人影挨个敲开选购了“药剂”的感染者家庭。 他们里面有满怀警惕,只想购买药剂治疗疼痛和重症进展的,有 初期只想买药,但后来为了家人吃饱穿暖不得不加入这场大饕分一杯羹的,有绝望中等死又拿回希望的…… 黑衣人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吃惊,对生活完全失去念想的人总是这样,无神的眼睛看不到明天,只能在今天苟活,拼尽一切救助家人和自己。 “抱歉,我们的项目要告吹了,十倍返利出了问题,也完不成了。” 黑衣人们开头的一句话让数不清的家庭支柱露出惨笑,他们只是挥挥手,问: “还有药吗?只要有药,就算让我们赔钱也行。” 卑微的神色在脸颊上扯出苍白的皱纹,这些孑然一身或只剩下兄弟姐妹的家庭早就失去了希望,在龙门拿微薄的工资养活自己只是不想冻饿交加死在荒野的无奈,能有一支药剂延缓痛苦阻遏感染就已经足够他们喜出望外,又哪里会反驳命运锤击下来的重锤呢? “即使你们所有的本钱都被卷到这场危机里?即使可能就在明天家里就要断粮?这场暴雨是天灾,工厂开工要等很久很久,即使天灾过去,你们也会在漫长的复工期中饿死。” 过于尖锐的问题只得到了一个疲惫无知的笑脸,即使膀大腰圆的感染者壮汉,也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中失去了全部活力。 “但是……我们有返利!给,我们做不到十倍返利,九倍返利却不是问题!请拿着吧,我们记录了所有人的消费,这是你们的本金和利润!” 黑衣人突然笑了,他们笑嘻嘻的打开另一只手捉住的牛皮箱,按照参与份额大量堆积的龙门币让贫苦者们睁大了眼睛。 孔明在旅行箱里贴心的采购了不少生活物资,上城区才能买到的自热米饭、泡面、火腿肠、自热菜被撕开包装放在袋子里降低空间占有,一层龙门币,一层软馒头,美好生活的向往被浓缩在一只大大的牛皮旅行箱里。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贫民双膝一软就要给黑衣人们跪下,却被他们笑眯眯的扶起,抓住手腕拿过沉甸甸的箱子,在雨幕中目送这些跑过来挨家挨户送上离别礼物的好心人。 尤里坑来的钱孔明一分没动,争分夺秒的兑换抛售中大量资产化作“九倍返利”的承诺兑现,即使最初被孔明威胁加入,攒下的钱一分没动,准备分给所有被坑的苦命人的中年感染者都拿到了专属于他的那份,此刻泪眼汪汪的抱着黑衣分身大哭。 他确实是在煎熬,女儿重病需要钱,愿意治疗感染者的医师本来就少;儿子在血肉工厂中日渐枯萎,未老先衰的面孔比中年男人自己的脸都让人心酸。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花孔明在做盘中返还的钱,贫苦的感染者劳工死死握住那颗重量比施怀雅高楼会议室所有菲林都要重的良心,拼命压铸最后的底线,在岌岌可危中等待命运迟来的审判。 却没想到最后来袭的是命运为苦难悲叹,姗姗来迟送来的礼物。 “这是最后的见面啦,我要离开龙门去做一些大事了,这些钱和你攒下的钱都花掉吧,去给女儿治病,去住进下城区近卫局附近的房间,做个体面人,郝昭不会拒绝接收感染者,他只是讨厌不守规矩的垃圾屑。” 孔明的意志降临在黑衣人上,每一个夜晚都出现在中年感染者噩梦中的声音此时温和平静到不可思议,清缓的男音在一片混乱的脑海里深深刻下印痕: “生活还是有变化,有盼头的,所以不要绝望,好吗?总会有人愿意为你们做些什么。” 男人无比沉重的点点头,背后骨瘦如柴的女孩转头走向屋里,拿出一支皱巴巴的雨伞,黑色的源石结晶在她胸腔震颤是波澜起伏: “大哥哥,这是我家的伞,外面雨大,走路要小心!” “嗯。” 孔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可怜女孩又递上一只有些破旧的小熊玩偶,细密的针线把玩偶身上的破口缝合,本应显得狰狞的玩偶却憨态可掬: “这是我除了爸爸和哥哥最重要的东西,大哥哥救了我们一家,送给你!” 孔明摇了摇头,弯下身体,清朗的笑意在女孩耳边响起: “外面雨太大,哥哥要两手撑伞,拿不住它呀。所以送给哥哥一把雨伞就够啦,等你以后遇到又一个救了你的人,就把玩偶送给她好不好?” “嗯!” 女孩因为生活枯黄消瘦的脸上露出笑容,童稚天真的美好冲淡了苦难刻画的绝望,她向孔明伸出小指: “那……拉钩?” “好啊。”孔明也伸出指节,和女孩勾了勾,嘴里附和着她“一百年不许变”的口号。 “再见了,我的朋友。” 孔明站起身来,对中年感染者说出了自一开始对他的称谓。 只是与那时油腔滑调,让中年人不寒而栗的危险嗓音不同,男人清朗温和的告别让他艰难地向恩人挥舞右手,做出最后的告别。 · 经济 崩盘计划最后一步完成的孔明意识回归身体,优雅俊秀的脸上再无表情,灿烂的金色瞳孔取代需要其表的蓝色虹膜——这是他在蜕变,青龙孟章选择在离开的日子里撕碎所有伪装,褪去旧有残躯,让焕然一新的龙纹取代伪装出的萨卡兹血肉。 他明明走在地上,却有一声声骨节碰撞清脆悦耳,鲜血在沸腾,独属于炎国龙族的激素与蛋白质在体内飞快合成,迅速取代虚弱狼狈的萨卡兹肉体。 他的躯体在蜕皮,骨骼在发光,血液如汞水一般沉重,却在暴雨中发出惊人的咆哮! 大量普通龙族一生都未必完成的新陈代谢极速进行,剧烈的高温突破“超人”计划能量的吸取上限在雨幕中蒸腾,白色的气流在孔明周身浮动,蓝色底衬、白色花纹的衣装纤尘不染,在烈烈风中浮动不休。 孔明叹出一口气,纯白的激流在雨幕中撕开一条笔直的通道,打在远处隐藏在阴暗处的黑蓑身上竟砰咚一声! 躯体落地的声音对连躯体都开始蜕变的孔明如同雷声炸响,年曾说神与人的视界是不同的,看到世界两层面貌的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但对血统顶尖的龙族,世界一样古怪不同。 水汽在衍生翻滚,孔明的眼中却出现了一条条鲜明的蓝色丝线,他只是抬手拨动,雨水就在遥远距离外化作致命的空洞,将一个个尽职尽责的黑蓑完全击坠。 他们确实厉害,身形隐蔽、体表有不明成分的能量贴身防护,队形布局合理,似乎通过某种联系组成炎国传说中的阵法发挥作用,单个黑蓑的战斗能力已经与普通战士不在统一标准。 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敌人也不再是什么禁军后备,蠕虫吞噬时代,他的爪牙注定席卷世界,旧有的存在会逐渐发现世界在变化,过往的要腐朽,脆弱的终崩塌,故步自封的自鸣得意只会招致无穷烈火,在灰烬中成为永生的标本。 黑蓑们当然厉害,炎国禁军出身的黑蓑即使逐年萎缩依旧能与乌萨斯黑科技怪人旗鼓相当,前者丰富的经验和同样超出常规术式打击甚至能稳占上风。 但他们敌对的人物是谁? 孔明第一次完全解放了“身常在”的超频模式,于是,世界停了下来。 源石是超凡脱俗的基石,是心灵映照世界的影子,是物质与精神互相影响的凝结,利用它们能衍生诸多神妙。 气是异界之力,是无数天骄人杰精细打磨、千挑万选的修行法门,一气化三清、炁体源流、一粒金丹吞入腹……古老的浪漫从来不曾离开被他眷顾的血脉流传。 孔明在呼唤血未冷,极致精粹的源石技艺在纯化这具身体内愈加沸腾奔流的血液,在某一刻,似乎是突破了某个阈值,奇妙的鸣响在整个龙门范围内莫名流转。 这是庆贺,是祝福,是嘱托,是整片土地在为新生的怪物喝彩! 年说她是古老神明的碎片,完全催动血未冷走上封神之路的孔明却已然是神明之胚! 血未冷的推动似乎到此为止,继续行进的只是水磨工夫,浩荡的权能在狂怒,雨幕愈发博大,天地间苍茫一线,爆裂的雨水扩散与空气中组成一缕缕浮彩,仅仅升腾的水汽就化作笼罩整座龙门都市的雾气长龙。 在迷茫无处的雾中,雨水在继续拍打,后继乏力的暴雨得到了神明的首肯,于是酷烈的风雨违背自然的法则,暴怒的天象在龙门高处一展狂澜! 在泰拉,这样从旧有规律中挣脱的怪胎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 天灾! 仅仅是不受控制的权能放出,暴怒的天灾就响应了青龙的呼唤,于是雷鸣电闪、雨落如刀! 孔明继续走着,在他周围,某种听不真切的赞歌在不知名的空间唱响,低落的炎国故土在挽留,也在呼唤。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青龙所居,不可背而可向,北斗所击,不可与敌,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 ——《炎国神话四灵考究》 第八十九章 惊邪·风扬(中)(四千字) 第八十九章惊邪·风扬(中) 黑蓑们在面对黑洞。 这些守卫魏彦吾的古老卫队们清晰认识到了这一点。 席卷整个龙门的大雾和大雨在某一刻后不对劲! 这是暴雨天气仍然外出的各路人士对这场愈演愈烈天灾的回应。 这是什么歌声?为什么这么好听? 这是在龙门一无所知、乖巧呆在家中锁住大门的普通人士唯一的感想。 这个声音?!怎么回事?! 这是熟悉感油然而生的年对已经被白色浓雾吞噬的龙门的想法。 这哪里是什么歌声?这是天地间有数的大神诞生时,这片大地给予的祝福和颂唱! 普通人只能在物质层面听到人智所能理解的部分,模糊的字 节是单薄的思考对可怜无助的躯体唯一的保护,他们只能听见悦耳清脆的嗓音,却不知道这些音节微妙的一部分都会熔毁人类耗费无数时间进化的智慧果实! 唯有同样高高在上的存在才能听到无尽法则的高声轰鸣,与现实脱节的灵能位面爆裂的波涛在疯狂怒吼。 “这是无与伦比的大神……万物之流动,事物之萌发……为他所见……如他所闻!” 年失去权能支持的肉体对颂唱某个单一字节的解读让她如遭重击,哇的一声喷出鲜红的血液,鼻腔火辣辣的痛感和突然扭曲空灵的听觉在告诉她凡人触犯神之领域的代价。 生而为神的古神碎片如今才认识到神明对凡人是何等残暴的重压! “这都是什么玩意?真就世界大变洗牌重开?”年喃喃自语,“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她强打精神抬头看向白雾,仿佛透过这层与权能互相交织的水汽看到身穿蓝底白纹长袍的孔明: “孔明,你究竟……” 年摇摇头,不敢想孔明要做的大事: 以龙门的某种特质为代价为代价,塑造新的大神! 这在远古时期都是极为禁忌的仪式,真龙、岁、麒麟……诸多炎国异种所不容的噩梦法门。 因为它是泰拉外贪婪视线的触角,是所有生存在泰拉上的生灵皆不允许的孽障,最终召唤的新神往往不会是神明巨物的一员,星空中的力量会扭曲仪式的愿望,最终诞生的只会是域外天魔的一个念头。 除了泰坦仑乔巅峰时期与星空外神角力,将对方赶出泰拉外,每一次对星空外邪神的召唤无不是天怒人怨、哀鸿遍野! 哪怕自恃武力、自认与其他同族截然不同的岁,都不敢提及理解那些星空之外无所不在的怪胎,他们是远超神明的奇异之物,是所有远古生灵相约埋葬在历史中永不回想的噩梦! 小小一颗星球孵育的古神哪里是蚕食星系、以星球为食量怪物的对手? 岁最不愿回想的怯懦过去中,被召唤而来的外神投影只是向蛮荒一方注视一眼,无尽生灵不分神人、不分善恶尽数死绝! 那年自认无敌天下的岁连向外神投影冲锋的勇气都消耗殆尽,向被刺破了口袋的河豚一样缩在出生地继续发育,小心翼翼地窝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只是一个投影,只能寄存意志、一成功力都差了亿点点的投影而已! 除了重伤后依旧能打瘫卑劣偷袭的岁与真龙的泰坦,泰拉神明无有一人敢于面对星空中漠然无情的视线…… 而如今响彻龙门的赞歌与那时大地的哀鸣如出一辙。 孔明似乎找到了去除外神污染的真正法门,回荡在整座龙门的乐章在颂唱、在感叹,如同母亲看着身强力壮的孩子在长大,即将一脚踢开一帮窝里横的废物守卫家园。 扭曲的仪式却是年轻母亲对吃里扒外白眼狼呼唤而来强盗的哀求和叹息——那帮喝着她乳汁、欺辱这世间智慧生灵的窝里横藏在阴暗角落里抱头鼠窜瑟瑟发抖。 唯一向吃到甜头多次赶来的强盗挥拳,让对方满地找牙的泰坦,重伤时等来的却不是缩在身后受其保护亚人的善意,而是怯懦者毫不犹豫的背后毒刀。 即使眼前被孔明塑造、不断蜕变的巨神只能与星空投影势均力敌,面对外神本体不堪一击,但对借取母亲乳汁生存、不求上进的星球触须,这二者有区别吗? 外神投影能一个眼神杀死所有违逆者,如今正在诞生的新生儿埋葬不求上进的哥哥姐姐们一样不费多少力气! ‘孔明绝对没说完全计划!这家伙看似在设计龙门,实际上是要搞一件惊天大事!’ 年联想到孔明身上源源不断,与炎国偷偷复原的内气南辕北辙,极为接近泰坦仑乔真正法门的‘气’,脸色发白: 该死!他该不会是想复活泰坦吧?! 年立刻扭头看向被孔明放置在她身边的水分身,后者此刻百无聊赖,除了控制席卷四面八方的大雨汇聚成团遮风挡雨,其余动作一概没有,如同没有智能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喂!孔明!” 年忍不住捉起他的领子,急切的向他规劝: “我知道你是泰坦的继承者,对他非常敬仰,岁当年干的也确实恶心又卑劣,连下水道里的癞蛤蟆都不如,但真的不能探究复活的领域啊!” 年认识到此刻是万分紧急的危局,以往藏着掖着的远古秘密此刻毫不顾忌的向孔明吐露: “就算用这些能量发动术式也好,哪怕把龙门整个炸成废墟也成,绝对、绝对不能探究复活仪式!” 她竭尽所能的简洁语句,把被所有活在现世的远古存在默契埋葬的黑 历史向此刻发动仪式的天才诉说: “泰拉曾经被入侵过,那是极为可怕的星空怪物,最强大的神明都不是任何一尊投影的对手。曾经有人在星球的支持下不断复活作战,但外神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污染了泰拉的复活流程!” “在那以后即使是我们这些碎片的本体岁,也宁可沉睡甚至分裂都不愿选择复活,任何从死亡归来的东西都不会是原本的他们了!自以为强大的意志面对外神微不足道,最终活过来的只会是外神的影子!” 年惶急的呼唤吸引了孔明的注意,炎之女神敏锐的发现水分身眼中动人的神光。 孔明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是这人独有,泥塑木雕一般的水分身被他降临后一颦一笑的风情都截然不同。 孔明莫名仔细的看了年一会儿,突变转化为金色的瞳孔映照年美貌脸颊的每一分每一寸。 他好像第一次睁眼看世界,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变得新奇有趣,连每天睡在一起,身体每一寸都被他把玩过的年都变得有趣可爱。 但年已经不在乎这些了,面对莫名冒犯的视线,炎之女神焦急的向他许诺: “不就是一起去卡兹戴尔吗?我答应你就是了! 你这家伙一直盯着老娘看是不是?!每天晚上老娘抱你你也不拒绝,还反手抱得比我还紧对不对?! 以后就是天天抱一起都行! 孔大哥!孔天才!孔夫子!算老娘求你了!赶紧把仪式停下!它根本没法复活泰坦,也根本不可能塑造新神! 现世能诞生新神的方式只有血脉升华,真龙都玩不准的东西!赶紧把仪式停下来!绝对、绝对不能召唤外神!那些东西下来别说龙门,大炎都没了!” 漂亮的瓜子脸被焦躁的表情破坏到开始狰狞,年急得眼珠都要从眼眶里鼓出来,吐沫星子不要钱一样往外喷,被孔明一言不合直接和大炎同归于尽的骚操作搞得脑袋都要炸了的炎之女神气得胸疼。 她最险恶的猜想也不过是孔明要干掉魏彦吾毁掉龙门,没想到这位摆弄阴谋诡计的大哥笑嘻嘻的拿出二百来盒大伊万启动器,笑眯眯的表示我把这些好东西埋在炎国各地,咱们今天看场烟花。 焯! 我已经很努力的把你往疯子方面想了,没想到你这王八蛋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年:“你这么猛早说啊?!我还摆什么谱?!夕!令!救命啊!再不来我骨灰都凉了!” 听到年如此失态、不顾形象的咆哮,孔明笑的更开心了,青龙孟章一把拥过表情都开始崩坏的白发美人,轻轻拍打后背安慰她: “这并不是复活仪式,我也没兴趣塑造新神,我只是在做一点尝试,后果有一些,但绝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真的?” 年立马抬起脑袋,瞪着眼睛向孔明大声询问:“你确定?真不是要搞什么大事?最多就是把龙门炸翻,没想过干掉大炎?” “……” “你别转头啊?孔明!现在、立刻、马上!看着我的眼睛!你真没打算召唤外神对吧?” 年一把抓住心虚的把视线投向别处的孔明,扶正男人俊秀的脸颊,紧张兮兮的发问: “你真没打算干这种生儿子没哔眼的事对吧?召唤外神降临的始作俑者祖坟都得裂开对不对?你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对不对?” “嗯……这么发誓是不是有点太恶毒了?拿古往今来的直系亲属发誓我有点做不来啊……再说我那还在未来的孩子肯定会因为这种亲爹行为哭出来的……” “别转移话题!别啰嗦!大不了我和你生!亲妈让亲爹发誓总没问题吧?!我太知道你这家伙了!你发誓!发誓不会在炎国召唤外神!” “啊这……” 孔明习惯性搂紧年软绵绵的身体,两坨嫩兮兮的雪媚娘紧紧的簇拥在身前,年一样毫不忌讳的回抱孔明,死死捆住他的身体,就像两个人在地下室里每晚都做的那样。 “别想跑,赶紧的!老娘都这样了,你连个誓言都不发吗?!” “……好吧,好吧。” 明明都快升神了,为什么面对这家伙还是这样? 孔明无奈的想。 “以我和年不知道有几个的孩子的哔眼发誓,我绝对没想过在龙门召唤外神,进行的仪式也和复活泰坦无关。苍天为证,日月共察!” “如何?放心了吗?” 孔明低头向自发誓开始就把脸窝在他怀里的年问,温热的气流轻轻吹在白发美人发间,连鬓间绒毛都开始浮动。 “……” 年把红到爆炸的脸颊藏在暗处不给孔明看。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炎之女神耳朵都火辣辣的红,向寿数连自己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凡人承诺结婚生子的事实让年羞耻的恨不得穿越时间干掉原本的自己。 ——但她是真的没办法。 没见过外神的人无法 理解那份连神明都无法认知清晰的恐怖,岁的回忆很清楚,外神那铺天盖地的视线不是投影附身的素体不经意的一眼,那只眼睛在泰拉的天空上张开,整座天空都因此开裂,夜色被瞳孔中惊人的神光照亮,紫色竖瞳隔空一扫就让三分之一个泰拉大陆的生灵灭绝。 那时的岁只是足够幸运,或者说,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需要的不再是有多强或者多么坚定,只是足够幸运,才能从席卷整颗星球的灾难中存活下来。 幸存下来的生命不约而同的选择把这场任何智慧生命都不愿承受的灾厄埋葬,有古神挪移山峰改变地形,将被一道视线打成灰烬大陆的平原沙砾遮盖,有巨兽撕开血肉,用新鲜的血腥吸引魑魅魍魉,掩盖周围漫无生机、众生死绝的凄凉。 炎国为何古神巨兽多? 因为这里是外神那时视线的盲区,大量生活在这片古老土地的生灵存活下来,在后续的默契中残余生灵逐渐扩散,填充一片空灵呜咽的寂静区域。 随后的几次召唤是远古时期与敌皆亡的老故事,很多足够古老的大神面对必死局面时直接同归于尽召唤星空,将掠食者贪婪饥渴的视线拉拽到可怜母亲身上,大量物质被败家子白眼狼引来的强盗吞噬殆尽。 外神给所有古神带来的故事都是伤痛,人类能接受与蚂蚁谈情说爱、互相尊重吗?何况这些蚂蚁还要开启会议反杀乃至操控人类? 幻想故事里或许有,但现实没有幻想。 外神的恐怖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召唤中用古神的血与命铸造的,孔明这样的小年轻无法预料他在做什么,年还不清楚吗? 岁再狂妄时也只敢偷袭重伤泰坦,还不是因为那人单人击杀外神投影的可怖战绩? 油尽灯枯都能把真龙和岁的组合打到张口闭眼的狠人啊! 年连自己都卖的复杂心情让她无颜面对孔明,但在更多更远的灵能空间中,所有感知到如此强大波动的“生而不凡者”通通失了态! 第九十章 惊邪·风扬(下)(四千字) 第九十章 惊邪·风扬(下) 大炎勾吴城灰齐山。 于山中不知名处作画的画者流畅的动作一顿,笔尖闪烁荧荧辉光的墨汁在空白的纸张上滴落。 仅仅几笔就将整座灰齐山收于画中的墨汁构图被填上难看的画点,最中央延伸瑰丽的日月齐出笔锋被墨汁浸染成一片漆黑,原本清晰如真的画面顷刻变为虚无。 灰青头发的画家叹了口气,手上一摆,画质极好的宣纸应声化为灰烬,画桌转瞬清空: 无论从哪方面看,画都毁了,虽然删删改改未尝不是一副水准之上的大作,但画家并不想因此耗费心力。 外表美艳的画中人再次铺展宣纸,镇纸压平、添水研墨,上好兔毫制成的毛锋吸饱墨汁后呈现柔顺饱满的光泽。 她再次抬臂提笔,准备在空白的纸面上继续书画一方画中世界。 啪—— 墨汁再次滴答于宣纸上,画者皱着眉头盯着在画纸正中耀武扬威的不规则黑点,但就在她犹豫的功夫,愈来愈多的墨汁推开饱满醇厚的毛笔,大滴大滴滚落在质地极好的画纸上。 画家一直盯着。 半晌,沉默的画室响起叹息,画者一把扔掉不知何时已经拽断的墨笔,任由其化作漆黑汁液消散,脱力一般躺向身后。 躺落瞬间,坚硬笔直的木材画椅闪起微弱黑芒,水墨画一般的模糊后,沉香木椅转为盖着厚厚软垫的躺椅,让画者长时间作画后的脊背享受片刻温柔。 “到底怎么回事?” 灰青发丝不断颤动,画者看向龙门方向,惊疑不定的呢喃。 常人无法观测,唯有生活于远古时代的古神巨物方能理解徜徉的灵能位面此刻狂涛怒浪风起云涌,可怕的灵能波动汹涌澎湃,大量灵能莫名自燃,又在一声声龙吼中化作如水一般流动的半透明岩浆。 这不像是如今早已失传、只存在于古老神明记忆中的新神诞生仪式,反而像是一头大神在苏醒,这是旷古难寻的古老神明,刚一出生,就在零的位面掀起狂涛巨浪,整个星球的灵能位面都在咆哮。 失去神明权能的年只能感知到一点残渣,但在画者眼中,狂舞的怒涛在向整座世界发出宣告。 “水?不,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是流动……还有变化、改变、转换、循环一类的权能……有真龙成神?” 画者第一时间联想到大炎古老历史中真龙被泰坦重伤即将入灭时不得不为之的失败尝试,猜测又有真龙后裔在沿着先祖划下的车辙循序渐进,试图重演封神之路。 “不,即使真龙都做不到这种细致入微的控制,他也没有足够的天赋从水一路延伸到这样的位格!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炎国登神?难道……” 话音戛然而止,画者结束自言自语,怀着莫名情绪看 了炎国都城方向一眼,摇摇头,继续铺展宣纸作起画来。 时不时颤抖的笔锋出卖了主人的心情,即使故作平静,灵能海酷烈的咆哮依旧对画者造成了影响。 · 大炎都城。 弄堂里是古色古香的炎国传统建筑,稍有见识的来访者都能通过不经意间的一瞥确认这里的主人非富即贵: 海棠木、和田玉、东海珠、沉香椅……材质规格之高即使皇宫大内也相差不多的房间里连摆放考究的瓷瓶字画都是多年前的大师所作。 这只瓷瓶是顶级青瓷,花纹素雅,一看就是三百年前官窑的顶级好货,如今有价无市,如果真是当年古货,市面价格高到足以包办普通人家从生到死。 那只玉镇纸是上好和田,比玉质更加宝贵的是那些精修细啄的边角,极具特色甚至匪夷所思的镂空设计是五百年前被皇家赐死的玉匠大家独有的特征,现世不存于炎国皇家的此类玉饰早已销声匿迹,极可能不超五指之数。 至于主座上的字画? 纸是一年纸,墨是掺金带药的含香墨,清幽香气似有似无,光是色泽就绝非凡品,观字样,颜筋柳体不为过,气神交济宁心神,必是炎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名家所作。 然而,如此低调堂皇的内堂无人落座,明明无人,却有窃窃私语环绕四周连绵不断: “这是新神?和后手……有没有关联?” “不是祂,你我皆知,祂诞生时可没有这般气魄,这般排场!” “那就是新生儿?” “可是那些丧家之犬的棋?” “哼,冢中枯骨可做不到这等威风!” “……” 或贪婪、或思索的视线顺着权能海洋注视被白雾包裹的龙门,浩荡水气被权能充斥,阻隔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祂还没醒……或许这是转机。” 有人在暗处满怀希望。 “说不定……可以借其躯壳重生……” 有人暗自鼓动,试图蛊惑他人去试探交手。 “呵,我们只是碎片,祂诞生时都未必及得过的怪物如何敌得过?” 前面的声音泼了冷水。 大炎城中,能够感知到权能海浩荡巍峨的真正怪胎们讨论不断。 · 乌萨斯荒原。 灰发龙女突然从沉睡中惊醒,红色瞳孔的恶龙死死盯住龙门方向,姣好的脸庞被撕扯得狞恶扭曲,偏偏自带一股妩媚风流: “魏、彦、吾——” 龙女一字一顿的呵斥龙门掌权者的鼎鼎大名,鲜红色的瞳孔里全是厌恶仇恨,无法抑制的愤怒让龙女手边纯黑色的长剑泛起红光。 权能海洋的震颤是如此汹涌,只要是真正踏足长生者领域的存在都能感知到那股远超平均水平的能量辐射。 如同海底火山爆发时的惊天巨响,一切观望者都能意识到这是何等浩大巍峨之物。 在清楚内情的阴谋者眼里,龙门的位置是如此醒目,即使被重重白雾遮掩,龙女也不可能忘记这座城市为她带来的永恒屈辱。 她不知晓具体内情,但如此鲜明的变化怎么可能瞒得了龙门现在的执掌者魏彦吾? 这头卑鄙无耻的老龙定然在谋划什么! 要么是他在试图复现真龙当年之举,要么在为他那蠢得好笑的继承人铺路! 灰发龙女眼中凶光一闪,不可见的权能海洋中,大量覆盖乌萨斯的权能被调动控制,试图追溯白雾方位,趁机提前在龙门埋下钉子。 最不济也要知道在龙门晋升的新人是谁,如果不是魏彦吾,她也好提前埋下种子,叫二人心生间隙。 如果是魏彦吾那头老龙……她就在等几年看看他要做什么,到时候与炎国皇帝暗通款曲,让必然会成为他眼中钉的老龙死于正义的群殴! 但她的算盘打错了。 权能联动似乎惊动了新神,白雾中的某处区域莫名散开,被青色鳞片覆盖的额骨若隐若现,金瞳在鳞片丛生的眼皮下直接翻开! 灰发龙女一声闷哼,一时站立不稳,姣好身姿在烧着原木火炉的屋子里艰难晃了晃,她一脚剁住地面,狠狠摇头,才驱散权能被人正面硬冲带来的不适。 存在于乌萨斯传说中的不死男爵、如今位列大公的科西切公爵在灰发龙女的身体里丝毫不顾仪态的咬牙切齿,后者柔美的脸颊带上无可抑制的锋利。 新晋的怪胎很厉害! 他的权能与流动和变化有关,科西切在权能海利用权能攻击过去的精神流被对方操控,自相矛盾产生暗流并愈演愈烈,若不是老牌神明经验丰富,及时切断对权能的转化投入,真会被新生后浪打残在沙滩上。 “到底是不是?!” 龙女恶狠狠的在屋内挥舞长剑,激烈的情绪引爆源石技艺,德拉克的天赋活化了火焰,室内温度陡升。 但科西切并不在意,无论是这具身体自带 的血脉还是危险的古老法术都能让她不惧灼烧,但被一个刚刚诞生的新人阴了一手无疑让她极度恼火。 “……不,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龙女被军装包裹的丰满胸膛上下起伏了好一会儿。 “到底是不是还需要试探,终究手底下见真章。” “黑蛇”、“不死怪物”、“永生男爵”被时间赋予的城府让她冷静下来。 被寄生的龙女因与祂灵感相连,才能通过祂的视角观测到权能海浩瀚的波动,这才导致意识空白为祂所趁。 时间有限,名为塔露拉的龙女很快就会醒来,祂必须立刻联系内卫把握主动,新一轮的计划也需要重新拟定! 暗中的阴谋者依旧打算继续为恶心的饕餮大宴作准备。 “如果魔王死了,卡兹戴尔说不定是块好地方……” 黑蛇冷酷的目光瞄了南方一眼,在乌萨斯的边界处,恶魔的故乡——卡兹戴尔肥美的土地正在诱惑被内乱和天灾折磨的饥肠辘辘的巨熊。 只是…… 在那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 大炎,乌萨斯,卡兹戴尔,维多利亚…… 无论是掀起震惊泰拉的卡兹戴尔内战的恶魔双子,还是早已晋升到长生者途径的古老猞猁,都对龙门激烈汹涌的权能震动投去视线。 远古时代早已过去,古神巨物逐渐隐藏,在已经脱离蒙昧混乱、由泰拉人类发出光芒的时代,一尊初生就与太古巨神不相上下的大神诞生总有不一样的意义。 有人看到机遇,有人看到利益,也有人计划失败后再次谋划。 远在卡兹戴尔的恶灵却有种预感: 这是初始的钟声,是旧时代结束新时代汹涌而来的征兆,也是……平行世界穿越者临时容器10086号结束服务的某种契机…… “时候快到了……” 巴别塔恶灵愈加漠然的声音突然浮现金属一般的质感,并非长生者却不知加载了多少不同灵魂与虚拟人格、“千种思想、千眼千手的怪物”结束对卡兹戴尔内战的推演,惬意的看向窗外。 这场持续近百年的损耗终于即将结束,时代大变是穿越者乔仑再次降临的预兆,以虚拟人格待机的临时容器终于要等来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走向完整。 · 孔明在一点一点熟悉极度澎湃活化的权能。 他周围的水花宛若活物,暴雨在白雾中倾盆而下,若不是孔明对流体的强行号召,龙门如今岌岌可危的水道系统会在瞬间分崩离析,天灾衍生的骤雨顷刻间就能让移动城市成为一方泽国。 但在孔明的控制下,从他到来时就吸引积攒至今,已有数百吨重的水汽被压缩、纯化,不断被血肉衍生的内气掺入,最后以后者为枢纽,一滴极度凝缩的水珠形成。 这是《太清一炁真解》提及过的域内七大真水之一“一元重水”的提炼法门,孔明尚未修成真气,于是只能以权能夹杂内气形成不伦不类的残次品。 但这样也够了。 青龙长出一口气,大量蓝色激流从远处激射而来,不断融合凝缩到一粒小小的圆形水珠中,暴雨仍在继续,龙门的水汽却少了许多,不少建筑低处甚至开始干燥! 只有白色水汽形成的浓雾仍在弥漫,阻挡不同人士对这场暴雨始作俑者的窥探。 诸葛孔明对着愈发沉重的水珠伸出手掌,当这滴不断吸取暴雨的珠子落到青龙手中的一刻,即使被权能控制,沉重的重量依旧让孔明手臂一沉。 ‘气不愧是另一个世界钻研至深的能量法门。’ 青龙赞叹一声。 控制流体、统御变化的青龙会无法控制一滴不过是大量水分凝结构装形成的水珠? 这在泰拉的认知中根本不可能。 但《太清一炁真解》就是做到了,即使是掺杂内气这种前置物,依旧干扰了孔明对水汽的操控,如果是真炁体系,两者甚至能争抢对一元重水的控制! ‘这就是真炁炼化这一过程的奥秘? 用真炁打上烙印,抢先占据控制节点,即使有人能够干扰,也只能真刀真枪的比拼。 权能的控制一样被削弱到只是一份钥匙……’ 孔明脑海中对一些流程的感悟被传送到让·巴尔脑中,后者立刻在卡兹戴尔开始了新一轮实验。 随口开启又一份大计划的孔明并不在意这份奇思妙想的结果,初步完成进化的青龙缓步走向外墙。 在他行进的轨迹上,大量在各类古老传说中被描述为噩梦的黑蓑如翅膀折断的鸟儿一般落下,魏彦吾的喉舌被青龙一人击坠! 第九十一章 惊邪·谋现(上) 陈在自己家的信箱里接到一封举报信。 这应该是早早放在她家中信箱外的信纸,只是陈被最近匪夷所思的多项大案折磨得精疲力竭,今天因大雾弥漫不得不休假在家,检查信箱才 发现这封信件。 是谁寄来的? 陈暗自猜测空无一物,只有三个“举报信”大字的信封,猜测寄信人的身份。 她先是在信封表面摸了摸,脸上表情一变,立刻冲出门去左右观察,试图寻找将信封投入信箱的送信人。 纸张的质感不对劲! 陈经过多次训练的经验给出了判断。 昨晚龙门就降下暴雨,直到现在都未曾止息,在室外形成大量遮掩效果极强的白雾,可信封上却没有一点水汽! 如果是昨晚或更早投递,一夜大雨后信封上也会有无可避免的水痕,可陈之间的触感只有一片光滑。 如果是今早投递,早早在家起床在外院锻炼的陈绝不会听不到声音,投递人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陈返回室内食用早餐时投递! 究竟是谁…… 无法找到目标的陈心事重重的拿着手边已经晕染上层层水汽的轻薄纸张回到家中,在客厅茶几上反复观察信封表面。 信纸是龙门礼品店里常见款式,仿制品很多,现在由郝昭主持建设的下城区代工厂更是制造了上中下三个档次外卖,这封信外层是中档——不高不低和龙门礼品店质量同一等级的信纸。 原料就不用想了,陈在去下城区调查案件最终演变为处理黑帮的历险中被郝昭带去过,所有等级的信纸都过过手,这封信的手感与中级信封一致,举报人明显考虑到了这一点,采用了不会暴露身份的信纸样式。 至于“举报信”三个字…… 陈对着楷体炎国字瞪来瞪去,凶手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裁剪了另一封打印了这三字的信纸,用胶水粘到空白信封上,不留一点痕迹。 她又试图从拥有打印机这方面估量举报人生活水平: 还是那句话,郝昭主持建设的代工厂也有家用微型打印机,就算下城区工资微薄的感染者,咬咬牙也能买一台在家。 至于从配件方面考虑…… 怎么说呢,可能是代工厂用料太实诚,陈愣是没能从油墨拓印中看出什么门道,没有虚印和断线,也没有大型油墨黑点,就是普普通通的油墨字体,根本找不出线索。 到底怎么回事? 思考举报人身份是没有意义的,陈晃了晃信封,在上面喷了消毒水和显影水甚至指纹专用源石喷雾,依旧没能看到任何残留物或者指纹油脂,无疑证明了举报人的谨慎。 她又晃了晃信封,通过重心变化判断信封内容物的体积: 重量很轻,也没有晃动感,要么是根本没有内容物,要么是正正好好与信封配套的信纸。 最终,陈满头雾水的拿来小刀,保持警惕,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拿出写满小字的信纸,打印字体描述的内容让龙督察睁大了眼睛: 上面清清楚楚交代了龙门上城区近期发生的所有案件都有幕后黑手,无论是维多利亚大使死亡事件还是尤里死亡,都是神秘人一手设计的陷阱。 举报人没有提及幕后黑手的真正身份和目的,但在信中说明如今弥漫在龙门的大雾很可能就是凶手的手段,他想从龙门拿取什么,得手后会利用雾气阻挡追击者,当白雾大到伸手不见五指时,凶手很可能要离开龙门。 陈看了一眼外界,雾气愈发浓重,不久前她还能看到外院平地上熟悉的锻炼器材,现在却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龙督查走向窗边,只能从素白的浓雾中瞄到房屋外墙自带的台阶。 凶手要逃走了? “当雾气弥漫整座龙门时,会腐蚀早早埋伏在龙门移动枢纽位置的引线外壳,内里是提前准备的特制金属,以掺杂源石的特质引线与共振仪器相连。金属遇水炸开,引爆共振仪器,激活源石引线,最终摧毁龙门都城的移动能力。 但之后的计划……并不是我能够打听出来的。如果消息属实,雾气最浓重时龙门城突然停滞无法移动,请自行根据雾气排布推算凶手位置, 以下为计算公式,分别套入维多利亚源石技艺开发课第三、七、十五、二十六、三十九公式,凶手武艺高强,建议与高手组队前往。” 因暴雨天灾开始行进躲避的龙门都市突然急停,巨大的惯性将大量窝在家中躲避暴雨的龙门人摔倒在地,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突发恶疾口入芬芳,大骂龙门都市移动部门全是饭桶。 看到信纸内容早有准备的陈因为及早扎下马步逃过一劫,即使如此,龙督查裹在居家服内的上半身也忍不住晃了晃。 这样微小的失态不过是常年锻炼中微不足道的经验,本不该被陈如此重视,真正让陈面色凝重不已的是都市移动停滞的瞬间,地面震动异常绵连的震颤: 举报人说的正对,如果是正常减速,绝不会如此猝不及防! 凶手的布置完全成功,某种阴暗残暴的目的即将达成。 现在要去联络其他人吗? 陈 掏出联络器,却发现信号栏上一片空白,起雾的某个时段开始,龙门各部门习以为常的联络方式全线失灵,陈抬头越过窗户凝视白雾,在极远处某种巨物移动的影像若隐若现。 那究竟是什么? 仅是惊鸿一蹩,陈就被光是一鳞半爪就仿佛能填补龙门空间的怪物吸引全部视线——这是泰拉人类自远古时期就铭刻于基因的恐惧,当真正比拟天灾的巨型生物脱离想象显现于现实时,比任何武器都更能让人心生惶恐。 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陈愈发忧心忡忡,最终,无法忍受当前状况的龙警官一把抓过被郝昭友情赠与的下城区制式装备,套上头套和呼吸器防止雾气有毒,穿上双层设计、能同时防备利器穿刺与钝器重击的作战铠甲,拿过赤霄黑剑分别别在细腰两侧,又在背后背上弩弓箭袋。 不到五分钟后,全副武装,一身纯黑,被多种甲片护住要害,连额头都用全包覆头盔护住的近卫局干员出现在陈督查家中唯一的全身镜前。 陈又转身扭头看了看,满意的点头: 郝昭给的这身衣服确实是相同价格性价比最高的装备,除了重一点没有多余问题,她的所有特征都被甲片掩护,角上有大型角套,粗大的尾巴也被金属外层、棉饰内层的保护套紧紧裹住,从那锋利的金属冷光上看,神龙摆尾的威力只增不减。 隐藏在这身全包覆作战装备里的陈失去了一切龙门近卫局代理总督察的特征,只有衣装背后和前胸上大大的“陈”字才能表明龙督查如今的身份。 现在,是她联合所有能迅速赶来的力量挽救一切的时候了! 第九十二章 惊邪·谋现(下) “魏公不在?” 揭下头盔的陈惊愕睁大眼睛,无法相信文月夫人吐露的信息。 在这种异常复杂的情况下,本应坐镇龙门中枢策应一切的魏彦吾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即使对魏彦吾并不感冒,陈也知道那头老龙为龙门付出了多少心力,又把这座沉浸着故人血与泪的城市看的有多么重要,他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失约? “小陈,彦吾发现了天灾真凶所在的位置,现在已经赶过去了,你要相信他,龙门的情况会立刻纾解。” 紫发的东国夫人回答了陈的疑问,对龙督查视若己出的麒麟夫人几乎是以一种有问必答的态度面对看着长大的小陈——不止魏彦吾将陈视为唯一继承人,文月夫人一样把陈当做能够肩挑重任的人选。 陈长舒口气,尾巴放松的垂在名贵木材制成的地板上,金属尾套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没有对不起作用感到失落,反而对魏彦吾干脆果断的出击感到不愿承认的佩服: 从收到信件开始到现在,她还在反复推算凶手位置时,魏彦吾已经找到了凶手。 看来凶手也没有举报人担忧的那样老谋深算布局深远。 陈心里暗暗想到,在文月夫人的邀请下坐在办公室松软的沙发上。 龙督查不适的动了动身体,虽然任职督查以来总是被各种公事胁迫不得不来找魏彦吾,但正常坐在沙发上谈话的情况屈指可数。 他们两人仿佛相似又相反的两面,互相靠近又互相排斥,往往没谈多久就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也只有文月夫人在的时候,龙门首领与龙门督查才会乖巧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互相阴阳怪气,换来文月夫人嗔怪的视线。 但这次没有魏彦吾,陈少见的感到舒适,可惜作战服坚硬厚重的布料让这份感受打了对折。 “能说说具体事例吗?” 陈好奇的问。 文月犹豫了会儿,才在陈明亮的目光中娓娓道来…… · 半小时前。 “魏公,下城区出现问题,有人在对我们动手,雾有古怪,我们发现不了是谁。” 黑色蓑衣下的人形突兀出现在办公室,在魏彦吾视线中缓缓浮现,向侍奉的主君汇报下城区当前极度严苛的问题。 “确认是凶手出网?” 魏彦吾批阅文件的笔触一顿,抬起头向黑蓑问道。 多年来在龙门养精蓄锐、逐渐淡化自身存在的老龙此刻目光灼灼,对无知挑战者的怒火与沉淀下来的深沉在他高度返祖的面孔上交织一片,统领龙门比龙门新生代的记忆还长的老龙此刻才展露不愿向小辈露出的面孔。 房间内一片肃杀,精修剑法的魏公周围无名风起,在空旷的室内仿佛掀起赫赫风雷。 “确实是,我们在下城区的人员已经被大量击坠,他没有下杀手,只是打晕了事,但魏公您想必也清楚,上而不杀是何等差距下才能轻而易举的故事。” “集结鼠王,抽调上城区黑蓑,我们走,去阻击他!” 老龙没有一点拖延,男人直接起身,一手脱落宽松的炎国文士服,面料软实的衣装下,自 发现龙门阴谋就不曾离身的铠甲在灯光下暗淡无光。 “是!” 在龙门上城区大量阴影处,大量隐藏阴影极速移动,即使有人能透过雾气看到这些快速向下城区移动的黑蓑衣,面对超出反应的极速,也不过是认为自己看错了而已。 在魏彦吾发出命令的那一刻起,龙门暗面的力量移动起来,锋利的爪牙终于找到了凶蛮可怕的目标,在头脑的指挥下摩拳擦掌! · “是你?” 龙门之主魏公愕然的看着在龙门城墙静静等待他的男人。 这是个穿着蓝色袍绣的萨卡兹人,容颜俊秀、身姿不凡,暗蓝色的长发与尖直长角极具特色,在黑蓑的调查报告中给老龙留下了无比鲜明的印象。 与陈、诗怀雅、郝昭都有接触的下城区情报掮客孔明就这么静静站在雾气中等待龙门之主,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出来游山玩水,赏雾观风,只有在他周围一圈圈倒下的黑蓑证明男人的危险。 “嗯……”孔明沉吟些许,“是我,不知魏公有何见教?” “你问我有何见教?”魏彦吾怒极反笑,尖利的牙齿在颌骨中闪着残忍的光,“在龙门搅风搅雨,让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欺骗龙门督查,伤害龙门便衣,你问我有何见教?” “鼎鼎大名的魏公也只能看到这里吗?” 孔明也笑了,即使明知这人是罪魁祸首,魏彦吾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头恶魔的风姿摄人——确实是个极俊美的男子,任何女人见了他心里都要软上几分。 但现在被他激怒、满怀杀意的是个男人! 魏公冰冷的视线死死锁定孔明周身要害,对萨卡兹语焉不详的话语充耳不闻: “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遗言就未免无趣,龙门绝不会包容一个祸心深藏、罄竹难书的恶棍!你或许与那些督查打过交道,靠着一张脸得过好处,我不吃这套!” “不吃这套?” 孔明直视魏彦吾,墨蓝色的瞳孔与老龙厌憎的红瞳正面相撞。 “魏公似乎对我有很多误解,认为我是借着法律漏洞投机取巧的寄生虫?或者凭花言巧语欺骗人心的东国牛郎?” “难道不是吗?” 魏彦吾冷然注视眼前身材中庸的孔明,在泰拉百花齐放的猛男阵营里,孔明这样把身体隐藏在厚厚衣装下的美男子确实和娘炮没什么区别,在仇敌滤镜下更显虚弱。 老龙即使暗中戒备,还是借着由头嘲讽孔明,试图让其失去理智榨取情报: 只凭孔明一个人设计这样席卷龙门的阴谋? 不是老龙自傲,孔明一个萨卡兹怎么可能让炎国顶级的经济罪犯服软做小?又怎么可能与那些眼高于顶的菲林把酒言欢? 必然有人在背后给他支招! 第九十三章 惊邪·连环(上) “魏公说是,那便是吧,在下确实手无缚鸡之力,难敌魏公剑气,不得不服软投降,不知交代同伙能否从轻发落?” 击倒大片黑蓑的男人寡廉鲜耻的举起双手投降,脸上是素淡笑容,对魏彦吾的言辞侮辱毫不动怒,甚至顺着话头开始谈后期待遇。 “投降?” 魏彦吾对着孔明冷笑: “穷凶极恶的犯人也开这种玩笑?你犯下的大罪千刀万剐都不够!” 与孔明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老龙终于不再掩饰对与黑蛇一般耍弄阴谋诡计之辈的厌恶恶心,在他身后,大量黑腾腾的人影快速奔现。 从孔明视角看,潮水一般汹涌而出的黑蓑把白雾都染成一片灰蒙蒙,随着距离接近,不再使用特殊方式掩盖足音的黑蓑在地面上敲击出大量一致音节,浓雾中整齐划一的踢踏声与大量身着黑蓑、行动飘逸斗篷乱飞的“幽灵”能让所有不明所以偷偷观察的下城区居民做噩梦。 可惜,白雾仍旧浓厚,欣赏黑蓑机动的人员只有孔明一人。 蓝衣萨卡兹没有反抗,他就仿佛真是按照他所说的那样举手投降,笑看黑蓑大量聚合后重新分散,将他和魏彦吾包围,满怀恶意的视线在他各处要害打探,黑蓑久经训练的目光锋利如刀,足够让所有被注视者遍体生寒。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老龙指尖绯红色剑气吞吐不定,随着视线焦点隔空在孔明身上移来移去,“如果没有,给你个机会,穿上抑制装置进黑牢,把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不至于走的太痛苦!” “想说的?这可就太多了。” 孔明笑的更肆意了,仿佛一点都不在乎眼前的龙潭虎穴,突出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整个人沉稳到不可思议: “和我配合我弄龙门的嘛……让我仔细想想,郝昭得算一个,这人总是用老一套的眼光看人,对我的针对太多,心里不爽就设计坑一把龙门咯! 林雨霞是一个,黑帮对鼠王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林大小姐上 任这几天全了多少大佬的颜面,掏空了多少小弟的底子?他们成为我天然的盟友岂不全赖林小姐所赐? 诗怀雅警官也得算一个,施怀雅家的人在计划里真是鞠躬尽瘁、甘为先锋呢!哪怕是我都没想过有人会贪婪如此、愚蠢如此、短视如此,但我得感谢他们,正是他们借助诗怀雅的动作,尤里才能完成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嗯……陈警官当然也得算一个,如果不是她,我还不至于临时起意拟定计划。哦,我忘了说,她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实在太简单太好猜,随便想点手法就会中招,而魏公,偏偏又对她情有独钟~~” 嗖—— 剑气划破空气的厉响打断了孔明的长篇大论,将他墨蓝色的发丝撕碎小端,飘飘扬扬落在地面上。 萨卡兹人不再说话,他笑眯眯的平视眼前的魏彦吾,一点都不在乎这位即将决定他生杀大权的老龙。 魏彦吾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孔明直白明了的话语证明他比老龙预想中的情报掮客知道的多得多,陈对龙门的重要意义在萨卡兹商人的嘴里被漫不经心的吐出,老龙手中鲜红剑光愈发凄厉,尖锐的嗡鸣能与暴雨争辉! “你都知道什么?你的同伙知道什么?” 魏彦吾一边说一边向身后的黑蓑摆手示意,包围圈最外围的几名黑蓑立刻抽身后退,准备去关注陈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真正跟着魏公打天下的老人还不清楚吗? 陈就是龙门郡主,是继承魏公事业继承人,也是所有黑蓑将要效忠的下一代掌权人,如今被孔明一口道破,黑蓑又如何无动于衷? “可不能让你们这么做呢,陈还有她的使命,魏公何必拔苗助长?” 孔明笑了,魏彦吾悚然而惊。 惊人的压力从萨卡兹身上传来,冰冷酷烈的危险在魏彦吾全身上下尖叫摩挲,上位掠食者漠然冰冷的注视让老龙全身绷紧,赤霄剑气当即发射,锋锐的赤色剑光极速冲向孔明身躯! “太……” 魏彦吾没理会孔明准备说什么,老龙被战甲包裹的身躯依旧保持不逊色于最艰难时期的活性,他顺着剑气发射的力道抽身退去,转身一刹那二手连动,又是数十道赤霄剑气奔涌而出! 陈一直将拔刀作为赤霄的最终奥义,可在将赤霄赠与她的魏彦吾手中,锋利惊人的赤霄剑气不过是随手发射,从他轻松写意、抽身而退的姿势看,这样连绵不绝的攻势会持续很久很久。 但老龙失算了。 残留原地的身影缓慢消失,清朗男音出现在魏彦吾耳边,敦敦教诲像极了当年教给还是小龙的魏彦吾一身技艺的老师傅,一样的举重若轻,一样的居高临下,满是对不自量力挑战者的无奈。 “……慢了。” 老龙合身一扑,指尖对准孔明又是一道剑气勃然喷涌,却被后者笑吟吟一巴掌拍散。 他速度极快,老龙逃亡间隙拼命一瞥,绯红色内气被莫名能量还原成基本粒子的景象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觉残留中。 他立刻起身,手中再次亮起剑光,内气在经络中咆哮,这一时分魏彦吾须发皆张,怒目威严,汹涌的气流在周身舞动,大量交手过程中四处飞溅的碎石被更锋利的剑气切割,纷纷化作灰烬洋洒而去。 但孔明没有趁势追击,萨卡兹只是笑着指了指周围,示意魏彦吾看一看。 ‘什么东西?’ 魏彦吾没理会他的意思,手中剑气愈发雄浑,内气循环逐渐游离体外,一层纤薄的纱衣覆盖在本就精良的装备上。 见老龙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孔明也不恼,只是错开身体,让魏彦吾目眦欲裂的看到他身后被遮掩的景象: 所有包围这里的黑蓑通通伏倒在地,宽厚的蓑衣遮掩了所有动作,一望无际的白雾下,只有一条条黑色的人体躺倒,乌漆漆的黑蓑仿佛裹尸布,将生死不明的追随者隐藏。 ‘只是一瞬间?!’ 老龙无法理解的睁大眼睛,无可理解的恐怖出现在他眼前,自认知根知底、很快就能解决的情报掮客孔明比他想象中的极限还要可怕,只是睁眼眨眼的刹那,时间仿佛跨进千百倍,老龙身边的所有力量都被摧毁。 现在,只剩下他了。 魏彦吾仿佛看到那年漆黑夜色下暴雨如注,一样的孤立无援,一样的弱小无力,神而明之的怪物撕碎所有对手,酷烈的瞳孔注视无知无畏的挑战者。 不,孔明给老龙的压迫感更胜黑蛇! 科西切只是一头目的明确、在阴暗角落谋划可笑可鄙恶毒计划的野兽,比下水道里的垃圾还要下流,孔明却一举一动都带着浩大的威严,击倒所有黑蓑后的萨卡兹瞳孔金芒闪烁,爆裂的力量感在他纤瘦的身体里流动出极尽的美感。 若是挥剑,我会死。 老龙尖锐的直觉告诉了他异常不妙的消息。 第 九十四章 惊邪·连环(下) 魏彦吾犹豫了。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英姿勃发的青年龙族,他会毫不犹豫的迎难而上,明知必死尤校奋臂螳螂,让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萨卡兹的孔明明白明白龙族人天生的刚烈英勇。 如果是爱德华死后的魏彦吾,他会毫不犹豫挥剑以卵击石,将爱德华的女儿托付给文月和林舸瑞,以尸身换取家人的安全。 可现在站在孔明面前的是龙门统治者魏彦吾。 他确实有底牌,可底牌面对匪夷所思的怪胎有什么用? 魏彦吾可以清楚地估算他自认能让黑蛇吃大亏的底牌面对孔明不过是徒增笑料,眼前的男人与黑蛇天壤之别,无论是残暴狰狞的黄金瞳还是一瞬击倒所有黑蓑的不明能力,魏彦吾的准备都像是一捅就破的纸张。 老龙的手有微不可查的抖动,他在犹豫,在权衡。 陈还小,至今还没有认识到她真正应该选择的方向是什么,只是自顾自玩她过家家的小游戏,把自己缩在精心打磨的日程表里,仿佛日复一日的训练就能让她击倒所有恶意,救回记忆中那个抱着她的龙女。 但这世上哪会有这样凭着努力就能完成所有事情的奇迹? 魏彦吾比陈看得更远、更深沉,也更绝望。 科西切是个什么东西当年与他交手的老龙哪里不清楚?塔露拉的未来在一开始就注定与黑蛇纠缠不清,想要将她带回龙门的陈注定是个在做着不切实际幻想的孩子。 但魏公喜欢这个孩子,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一个怯懦、不带任何期望出生的孩子长成一个愿意为了正义、愿意为了世界变得更好付出的青年,看着蓝色鳞片的女孩子长大,四肢抽枝一样眼神,青涩的面孔线条逐渐充实饱满,越来越像他那无言的妹妹。 陈是他早已选定的继承人,而现在陈还没成长。 文月在等着他回去,如果他死在这里,文月怎么办? 这个可怜的女人真的能放弃被义兄与丈夫舍弃性命保护的龙门吗? 失去黑蓑只剩下鼠王独木难支的龙门还能防范炎国那位皇帝的目光吗? 魏彦吾是知道的,答案让他凝聚剑气的手腕不自觉的发抖,孔明没有打扰他此刻纷乱压抑的权衡,击倒了现场所有黑蓑,塑造出一对一局面的青龙欣赏着魏彦吾的犹豫,看着人心在选择中煎熬挣扎,饶有趣味。 “不打算进攻吗?” 沉默持续了很久,当静止的雾气都开始有肉眼可见的移动时,青龙结束了对魏彦吾一切行动的观赏,开口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魏彦吾突然问道,手中的剑光依旧犀利,但看他的口气,明显已有退意。 真的是这样吗? 孔明看着心灵视界中全身弓起,整条龙身都因为紧张而肌肉虬结,随时准备进攻的棕鳞长龙,心里笑着问自己。 “这个嘛……” 青龙没有拒绝老龙的疑问,他仿佛放下警惕一样用指尖点着下巴,思索一样晃着脑袋。 同样的动作女子做出可爱又灵巧,男人做出则既矫情又恶心,但当俊秀儒雅的青龙身穿青衫歪着头,再挑剔的评判官也无法说出中伤之言。 “近了……” 可魏公心里没有一点赞叹,老龙只是估算与孔明的距离,在剑气的掩盖下,战甲中某个暗扣被小指不明显的掠过,特意设计的消声结构让松动无痕可寻,只有魏公在层层遮掩下愈发沉凝的杀意在提醒这支冰冷的短剑。 最终,老龙放弃了所谓能重伤黑蛇的底牌,选择用最信任的本事与孔明亡命相搏——当所有精巧都失去作用,也只有这日复一日从不懈怠的力量还能倚仗! “这是个很有趣的命题呀……我为什么要对龙门下手呢?乌萨斯不好吗?莱塔尼亚不好吗?维多利亚不更是重量级?所以我为什么要对龙门下手呢?” 孔明没发觉魏彦吾精心掩饰的杀意,男人仿佛从未察觉一样向老龙靠近,衣衫平整、移动自然,连手臂都放松的垂在身侧,他沉思一般制造悬念,毫无防备的向老龙展示弱点。 过于巨大的优势让青龙忽视了魏彦吾。 真的是这样吗? 老龙对孔明贱兮兮的分析充耳不闻,他是个成功的统治者,这时候问原因有什么用呢?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孔明的存在就是将要把龙门炸个粉碎的惊天源石炸弹,唯有重伤甚至杀死才能让龙门拜托局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也许我只是无聊?也许……我想看看被赋予如此深厚期待的炎国是什么样子,却发现她最开放最发达的城市都连记忆中存在的一个小指都不如,心里很生气?” 孔明废话一样说着魏彦吾听不懂的话,但双方心照不宣,这些东西不会是老龙关注的事物,眼下能够拯救龙门的只有击退孔明,结束这纷乱无垠的风浪! 近了……近了! 魏公怒目圆睁,浩然大力从紧紧踏住地面的作战靴延伸而上,惊人的巨力在全身肌肉中传递、妥协,最后依附在肌肉猛然鼓起,把战甲袖子撑得鼓胀欲裂的右臂猛然出击! 一抹雪亮的光芒闪出,绯红剑气尽数消散,藏于暗扣中的短剑爆发出远超赤霄的锋芒,这必是一把炎国传说中有名的剑器,被魏彦吾藏在战甲中秘不示人,如今第一次出鞘就要品尝世间神人的鲜血! 但是,变故发生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龙门的移动停止了。 怎么会? 老龙睁大了眼睛,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让他竭尽全力的反击成了笑话! 无法自控的惯性让一场极度迅捷的刺杀成了搞笑表演,变形的动作让原本直刺心脏的刀刃成了空转,青龙只需要一抓手就能捉住老龙的手腕让他所有的谋划成空! 此时,陈正在家中阅读突如其来的举报信,被信上的告诫说服,忧心如焚准备去魏彦吾的办公室揭露真相。 第九十五章 惊邪·接近(上)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法理解为何落败的魏彦吾忍住身体伸出传来的疲惫,死死咬住牙关,疯狂转动大脑推测孔明行使的术法手段。 他终于知道为何黑蓑面对孔明如此脆弱,甚至于像演戏一样被击败的原因了。 萨卡兹与他照面的一刹那,攻击就已经完成,一种虚弱的干渴从身体内部汹涌而来,他仿佛被抽去了脊髓和血液,身体发软发僵,脑袋像是抽走了脑浆,连动脑都显得奢侈。 “虚弱之触、吸血鬼之触、疲乏之触……很多名字都可以用来形容击倒你的术法,给新发明的法术起名字可真是个挑战,你说是不是?” 一只靴子踩在魏彦吾头边的青石板上,牢牢占据老龙的视野。 虚弱的头脑连感知都带着欺骗,孔明的视线过于犀利,若是精力充沛时,这样如同针扎的凝视会让魏彦吾第一时间打起警惕,剑出衣鞘、气行八脉,可在被法术击中后,刀刻般的注视竟成了一份温柔的抚摸,能让老龙在痛苦的昏沉中保持简单的清醒。 孔明手下留情了。 龙门统治者能够感知到萨卡兹下手的戏谑和点到为止,他仿佛故意要让魏彦吾保持在将睡未睡、虚弱到站起都是挑战的地步,好欣赏一位大人物跌落尘埃时的无助和狼狈。 “你看你,智谋百出、万众一心的本事没多少,自命不凡、骄纵狂傲的本领倒学了个十成十。我在龙门这么久,魏公又做了多少能让我眼前一亮的故事? 你是炎国正统的龙族,按龙族的寿命看,还是个青年人,我本以为是个雄心勃勃、城府深沉的隐忍者,心中藏着刀剑,眼里藏着狮子,只不过一时落魄,心中却早有想法迎难而上。 没想到是个早早老去的维稳者,走到一个差不多的地步就安慰自己龙门已经比其他城市好多啦,像什么乌萨斯、维多利亚都找不到薪水这么高、生活水平这么好的位置!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啦,剩下的交给新生代来就好!” 孔明站在魏彦吾旁边俯视一记法术都承受不住就倒在地上张口闭眼的老龙,语调里没带挖苦,但随口一句都让魏彦吾身体一颤。 “龙门……龙门有哪里不好吗?他本来……本来就比泰拉……任何一个都市都好。” 老龙强撑着乏力的身体,浆糊一样的脑袋忘记了所有花言巧语、华丽辞藻,他竭尽所有的在脑海中寻找赞美词,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反驳一句。 疲乏之触的效果过于惊人了,曾经的老龙能口若悬河将朝堂攻讦辩驳得哑口无言,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中外古今头头是道,连大炎天子都不过是打圆场和稀泥。 他有这样的本钱,名为魏彦吾的龙族与爱德华·雅特利亚斯、文月、鼠王相遇,共同将科西切赶出龙门前就已经在泰拉各国游历,民众的苦难与世间无法避免的沧桑是青年魏彦吾异常深刻的感悟。 见过人间苦楚,见过阴谋诡异,青年时期的炎国贵族无疑想要做些什么。 他成功了,虽然在成功途中失去了很多、悲伤到不能自已,但他与他们的梦想无疑都在龙门这座城市实现,感染者可以在龙门讨生活而不必被天灾追逐,连感染兽都不如,只能听天由命。 身上被黑色源石寄生的泰拉人终于不用被一座又一座的文明灯火拒绝,可以在龙门歇一歇脚,不必嚼树根啃树皮,能吃些面包填饱肚子,甚至兴之所至可以去郝昭在下城区建设的夜市开开荤。 他们不必隐藏在正常人躲闪厌恶的视线中慌乱无助,能够用体力过上还算温饱的日子——至于学识极佳的感染者?他们即使感染也是大公司的香饽饽,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会拒绝一位学识丰 富的学者,这样的人在很多地方都能过上荒地里苦苦挣扎的人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孔明见过的感染者麻木痛苦,不知生将何处死将何处,但在龙门建立前的感染者只能在荒野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中年感染者会在良心的谴责下囤积孔明分出的龙门币补偿其他工人,可在龙门建立前,这些出身平凡的感染者在莱塔尼亚是法术材料,在乌萨斯是寒地旷工,在维多利亚是寿命不足三年的廉价工人,在哥伦比亚是一方镇定剂就能打发走的免费探索者…… 在龙门他们能以比普通人稍低一些的价格拿到薪水,可在龙门外?汹涌的恶意足够摧毁所有自命不凡的希望。 老龙无法理解孔明的愤怒,对此刻躺在地上连一根小指都移动不了的龙族来说,龙门确实是一个在泰拉上不走寻常路的理想乡,与那些根本不把人当人的泰拉诸国,龙门说是天堂都不为过。 孔明为什么认为龙门肮脏?那维多利亚的商人算什么?地狱魔鬼吗? “……” 孔明沉默了一会儿,难言的沉重在龙与萨卡兹之间传递,魏彦吾抽搐的指节在摁压地面,他在通过最大力量的效果估算继续行动的可能。 ——在跟随师傅学本事的日子,这样精疲力竭的情景哪里少过呢? 魏彦吾是炎国贵族,还是饱受期望的那种,在大炎,他这样的龙族天然就要接受严苛的教育与精妙的礼仪,一举一动都离不开其他贵族严苛的视线。 他本可以在经过层层折磨后坐享其成,在大炎都市中享受与庶民天壤之别的日子,却在难以逃避的责任下逃出大炎,在泰拉上看遍风土人情,最终选择与兄弟们回到故土,赶走不怀好意的乌萨斯公爵科西切,牺牲了数之不尽的眼泪和血痕,建立了这座包容开放的城市。 他做的确实足够了,比泰拉上那些嘴上天花乱坠、行动阴谋诡计的蠢东西、坏东西好的多得多,龙门与那些天然的迫害者理所当然的不同,也吸引了孔明的视线,让青龙来到这里降下苦难,看它的主人能否经受考验,把龙门变成乔仑想看的样子。 老龙逐渐活动身体,压榨出一丝一丝微博无比的力量,划破手掌的利刃在微调后重新回到主人手中,暗地里吞吐寒光,随时准备饮用敌人鲜红滚烫的血液。 他怎么不说话? 魏彦吾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问题。 他悄悄抬起头,试图从孔明的表情中推断破绽,却发现男人只是看着白雾深处发愣,他仿佛拥有透视愈发浓厚雾气的能力,此刻在仔仔细细的观察魏公嘴里比任何城市都好的龙门。 第九十六章 惊邪·接近(下) “是啊,没什么不好,她确实比这里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有活力,都要有趣,你也比那些言行不一、利民手段简陋发指、阴谋诡异一个顶俩的贱人好很多很多。” 孔明突然回话到,即使不看这个男人的表情,魏彦吾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寂寥和悲伤。 “贵族与平民没那么让人恶心,两个阶层仿佛成了两个物种,高高在上者的家中哪怕孩子都认为用野狗称呼那些在地里刨食、给他们送钱的蠢蛋是表扬。 为虎作伥者更是无可救药,他们的品性连青蛙的小便都不如,却心安理得的自认上等人,即使被打死也认为是老爷家的狗,感恩戴德欢天喜地。” 孔明的语气过于沧桑,明明是个青年人,与魏彦吾聊天时却像是无法接受当前的旧时代亡灵,对苦难遍地的泰拉完全无法接受。 魏彦吾没有继续耗费力气说话,孔明所说的问题哪里有什么新奇?太多太多不知是怀才不遇还是沽名钓誉之人满腔怨气的陈述了,老龙无论年轻还是如今都对这些老生常谈嗤之以鼻。 这世界一直都是如此,贵族统御一切的情况已经发生,统治基础已经确立,一两个酸腐|文人自认清醒的辩驳除了徒增烦恼外毫无用处。 贵族、大商人、大政治家……只要人类还在存续,秩序还在维持,天然的特权阶级就总是存在,无论初心者怀着何等高尚何等无私的祈愿,无法满足的人心都会让事态急转直下,新的贵族、新的大人物又会出现。 孔明谈这些有什么用呢? 魏彦吾反而因此对孔明的本事将信将疑起来。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难道能改变?就算你成功了,你死后发生的一切也会很有趣。’你是这么想的对吗?魏彦吾。” 说这些有…… 老龙悚然而惊,青年萨卡兹已经从无人理解的愁绪中清醒过来,此刻正低头注视着他。 “我说这些当然会有用,会有大用。” 孔明解释道,眼睛里带着魏彦吾无法理解的光彩,残酷、理性、凶狠、执着……魏彦吾能从这双眼睛和他的表情里看到很多很多,但更深层的火焰大炎龙族完全 无法理解。 所幸,他也不需要理解了。 孔明蠕动嘴唇,正要继续与魏彦吾难得的长篇大论时,恢复少许体力的老龙再次腾身而起,虚弱的大腿已经无法提供初次刺杀时绝佳的动力,但锋利的短剑仍旧锋利! 何况,孔明如今与他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男人那颗能让龙门铁石心肠的女人都心动的头颅就在老龙触手可及的位置。 锋利的剑刃在空气中发出有气无力的嗡鸣,魏彦吾只能在内心祈求出其不意的伏击能获得应有的战果。 但他还是失望了。 老龙的手腕被另一股力量死死攥住,只留下脱离的身躯在惯性下徒劳的挣扎,魏彦吾不久前还嘲讽孔明是个银样镴枪头,虚有其表还故作神秘,然而当萨卡兹捉住魏公无力的手腕时,老龙才体会到这具瘦削的身体里埋藏何等惊人的力量。 孔明抓住魏彦吾手腕的右手紧的像铁,巨大的力量让持有短剑的惯用手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妙音节,白皙的指节顺着老龙柔软的关节一挑,手筋又麻又酸的老魏就不得不放弃了眼下唯一的利器。 果然只是痴人说梦吗? 能清晰感觉到孔明施术过程的魏彦吾心中苦涩自嘲,上一次被疲乏之触命中在电光火石一瞬间,孔明攻击结束,老龙向龙门鱼摊不要的边角料一样被扔在地上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回合。 如今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份法力的诡谲难缠: 仿佛血液的脉动都被吸摄,身体中的热量伴随急剧的虚弱顺着接触的皮肤离去。 孔明这次没有用隔空抽取的方式制服敌人,轻松识破魏彦吾谋划的萨卡兹慢条斯理的施展术式,欣赏老龙在绝境中反复抓住希望又被打落悬崖的落差中表情的变化。 “你一定有许多相对我说的,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对你说。但话语中的许诺纵然天花乱坠也不过虚无,行动上的翩然一步都重若泰山,所以还是结束这场毫无用处的辩论吧。” 孔明藐视着虚弱躺在他面前的男人,无趣的向他提议道。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这样贵族平民的现状对吗?” “有什么不对?时间是一个圈,无论你怎么做,即使打破了它,在一段甚至不能称得上长的时间过后,另一群人用另外的名字站在贵族的位置上,一切殊无变化。” “是啊,时间是一个圈,历史也是一个怪圈,即使我们坚信它螺旋向上,但每一次螺旋都是一场不知是好是坏的洗牌,最终,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孔明低声向魏彦吾感慨。 他嘲讽贵族时像个固执又可笑的文人,五指不沾阳春水,谈起虚无可笑的道理时却像个文豪,俊秀的脸与空无的话语如同华丽的蝴蝶: 美艳却作用寥寥。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不是真身,我在你的办公室那里,看你和你的夫人,看你的继承人和藏在暗处的忍者和黑蓑。他们可真有趣不是吗?” 萨卡兹握住魏彦吾的手正在失去温度,原本轻松承载老龙全身重量的手臂正在液化,成为一滩龙门最常见不过的积水,但这滩积水口中的话却让真实的人如坠冰窟: “我打算带着文月去你义兄弟的坟墓旁聊聊天,你那位继承人也在邀请之列,但我得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水人闭上眼睛沉默了会儿,仿佛在感知什么: “……一支炎国军团正来势汹汹的从驻守地开拔,龙门是他们的目的地,半个小时后,大炎皇帝的意志会重新降临到这座城市上。” “魏先生,你会在十五分钟后恢复力气,那时的你有且仅有两个选择。毕竟,连精修内气的你现在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你那夫人与继承人就真是个有趣的命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人轰然倒塌,孔明前所未有凶狠猖狂的笑声却在这处白雾弥漫的地方传得很远很远。 第九十七章 惊邪·图谋(上) “什么?!他去的下城区?!!” 陈惊愕的看向文月,被才得知的消息震惊到一时失语。 “不对吗?黑蓑已经调查出结果,凶手就在下城区呀。” 文月不理解的看向龙督察,向先民靠拢的麒麟首依旧能看出皱起的眉头,对她一惊一乍的表现无法理解。 “这封信举报了幕后黑手的消息,寄信人举出了凶手操控的术式,核心不在下城区……” 陈把那封去除一切暴露举报人信息的信纸递给文月,展开的信纸上白纸黑字写明了推算凶手位置的方法。 在陈的计算里凶手根本不在下城区,他和魏彦吾的方向南辕北辙!老龙信心满满的抓捕归案完全就是幕后黑手的悉心谋算! 现在埋伏在下城区的是谁?会是那晚使用雷法的人吗? 陈下意识推断,但转瞬就放弃 了这个想法——从尤里死亡现场逃跑的黑衣人没那么厉害,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让魏彦吾热热身。 即使陈经过常年锻炼,她还是对让黑蛇忌惮无比的老龙心怀畏惧。 习武之人是有灵觉的,陈能从老魏日常的行走坐卧中感知到深深隐藏在身躯中的强悍力量。 凭那晚和她势均力敌的黑衣人抵抗魏彦吾?陈不认为一手设计如今龙门危局的真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他想要做什么? 陈立刻起身向门外狂奔,不顾才结束推算的文月对她的呼唤: “小陈!小陈!先别去!等我穿好衣服和你一起!” 文月夫人的话语在陈的耳边渐渐落下,龙督察不顾仪态的极速狂奔逃出大楼,按照脑海中早早记下的公式反复推算。 雾气在暂停,运行规律也在逐渐规整,凶手已经停止移动,开始控制笼罩在龙门周围的雾气掩饰自身踪迹了! 陈继续运算,一脚踏过骑行到魏公办公室的摩托车,在源石发动机的咆哮中向最需要她的地方驶去。 在最后,似乎心有所感,龙督察回过头向办公室的窗口看了一眼,文月夫人正试图对她喊些什么,但陈没有听到。 距离有些远了,陈还戴着防备声波武器的特制头盔,听不到文月的喊声很合理。 但她突然蹬住刹车,一脚踩在地上任由失去动力的摩托车摇摇晃晃在大路上疾驶而去,不久后就歪歪扭扭撞在路灯上,的一声倒在路边一动不动。 陈没有理会这些,她目眦欲裂的向办公室跑去,巨大的力道甚至透过作战靴在政务大厅前坚硬平整的地面上凿出一个个凹坑。 “不……不……不!!!” 陈绝望的喃喃自语,疯了一样向窗口奔去,她毫不顾忌政务厅庄严肃穆的形象,一脚蹬在外墙上,鞋底肮脏的泥泞全部沾染在不久前才粉刷一次的墙壁上: 她分明看到,在文月叫住她名字的影子里,一个黑影掐着黑衣忍者的脖子! 忍者她认识,是陪伴在文月夫人身边最长久的东国忍者白雪,凶手在文月呼喊她名字的间隙击倒了文月夫人身旁所有的保护,而陈偏偏离开了文月身边! 身姿矫健的龙督察抓住机会三拳两脚爬上外墙,她从没觉得自己动作有这么慢过,陈在窗边位置一个翻身,撞碎不知何时虚掩上的窗户冲进室内。 玻璃碎屑撞在地板上的声音提醒了陈——一定有什么人来过了,文月那时还在向她挥手大喊,根本没有关窗的必要! 陈一口气冲进内室,右手死死握住赤霄剑柄,身体低垂,随时准备发动拔刀躲避或者强攻。 她冲撞进来的响声必然惊动了凶手,无论如何一场恶战都不可避免! 诶? 室内空旷的景象让陈吃了一惊,周围早早失去了文月的身影,只剩下一动不动的黑蓑与白雪躺在地上,整个办公室沉默冷清的像根本没有人来过。 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 陈疯狂转动脑筋,眼睛在各个位置仿佛扫描,试图找出任何一处蛛丝马迹追回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时常照顾的文月,一无所获的结果让视界里诞生出朦胧的水雾。 不能哭! 哭了就看不到线索了,我必须找到根源!! 陈死死咬住嘴唇,用疼痛惊醒自己,一遍遍观察仿佛还残留着文月温度的办公厅。 落在茶几上的信件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记得很清楚,无论哪一页信纸上都有描述公式的图纸,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幕后黑手行动的方向,存有大量留白。 而现在,工工整整落在茶几上的信件全是文字,密密麻麻,这是另一封信件! 陈三步并作两步的拿起手中的信纸,看到了上面与文月批阅文件时所用字体一模一样的留言: “我偷走了魏彦吾与陈如今的珍宝,而我现在想要下一件珍宝了。带上你的武器,一个人跟上来,否则等待这个女人的只有死!” 可恶! 怎么跟上来?!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陈一时心急如焚。 等等?!跟上?! 陈反应过来,噔噔噔原路返回被她撞碎的窗户,身穿深黑色作战服的黑衣人正骑在被她一脚踢开的摩托上向她挥手,摩托车后座上,捆成一团的和服在预示着战利品的身份。 站住! 身体的意志跨过被兔起鹞落的展开惊讶得发直的脑袋,陈二话不说跳出仍旧残留有锋利碎片的窗口,郝昭倾情推荐的作战服完美发挥出应有的价值,保护了现在已经丝毫不被她在乎的身体。 但陈没有一点对这身装备的感叹,龙督察在地上翻滚几圈缓冲后立刻向黑衣人狂奔过去! 绑匪挑衅一样对陈比了个大拇指,似乎是夸赞她行动起来的精准快速,然后转身一拧加速,摩托车在陈痛苦的目光中扬长而 去。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陈督查!您先等等,夫人这里有新载具!能载着您和夫人同去!” 身后的叫声让陈眼中再次闪出光芒,龙督查这次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一言不发跨上摩托拧上钥匙亡命奔袭。 老娘这辈子和你杠上了!谁都别想再从我身边拿走亲人了! 陈眼睛通红,死死盯住前方回头看她的绑匪,即使隔着两层护目镜,龙督查依旧能看出弯成月牙的眼睛中隐藏的戏谑和嘲讽。 这王八蛋绑走文月夫人目的果然在她! 第九十八章 惊邪·图谋(下) 绑匪似乎专门为了戏耍陈,他没有带着文月直直奔向龙门出口,而是在龙门的大街小巷上与陈开始捉迷藏式的你逃我追。 他应该异常熟悉龙门构造,骑着陈的摩托在她以往想都没敢想的阴暗小巷四处躲藏,很多位置陈一眼就看出不能走,这家伙却用惊险的飞檐走壁轻松带人奔逃,让陈只能拼命回忆这些年来在龙门执法所牢记的路线图,疯狂绕路追逐凶手。 这是速度、记忆力和毅力的比拼,很多时候,陈稍一疏忽就是两人距离的极大拉远,最惊险时陈几乎追丢! 如果不是突然心有所感望向一处阴暗巷口,她根本看不到那个不停逃离视线的王八蛋! 但陈越追越是迷惘,在与凶手同伙的不断追逐中,她在逐渐远离法术核心地带,如果继续下去,她最终会失去缉拿凶手的能力。 就这么攻敌必救去捉拿对方主谋?说不定能因此掌握主动让对方不得不现身拖住她? 陈隐藏在头盔中的表情阴沉不定,眼睛里全是对行动方向的挣扎。 理性在告诉她抓到凶手才会解决所有问题,将这场阴谋终结才是魏彦吾与文月共同的追求,龙门是老一代所有人的汗水与追求,也是陈这一代新生儿共同维护的家园,即使是被绑票的文月自己,也会更倾向于拯救龙门,而不是漫无目的的开车在龙门大街小巷,被凶手戏耍。 但……这么做真的好吗? 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灰发龙女被身材瘦削的男人捉住小手,依依不舍的离开龙门,离开她的妹妹与家人,蓝发红角的小女孩一无所有,只能站在原地不停擦着眼泪。 陈的睡眠时间非常规律,因为她每次熟睡,这份梦魇都会如跗骨之蛆般顺着苦难追逐过来,每一次休眠都成了陈不愿继续的噩梦。 所以,还需要选吗? ———————————— “所以,你一定会追着这层幻影,从不会想在这场漫长的追逐中多次逃离视野的绑匪会干些什么。” 水分身站在漆黑的巷子里,抱着被一层黑色睡袋包裹的人形,看着陈渐行渐远。 陈偶尔会奇怪的回头看看,常年相处带来的熟悉在指引她向后追逐,可若即若离的凶手立刻就作势要离开视野,逼得陈不得不放弃思考继续这场亡命追逐。 谁会在乎大雾中抱着来历不明黑色睡袋离开的神秘人呢? 下城区“洁身自好”的可怜人们一定不会关注他,而其他在浓雾中晃悠的坏蛋们也不会招惹一看就不好惹的黑斗篷。 但……凡事总有例外。 “前面那个背着黑袋子的!对,说的就是你!”江湖气十足的女音在孔明身后响起,待回头,绿色头发的独角鬼族带着一帮小弟从浓雾中显出身形,“你是不是拐了人?!不知道龙门已经不兴这东西了吗?!赶紧的,把人放下,自己去近卫局自首!” “……” 孔明难言的看了他们一眼,隐藏在斗篷下的脸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是吧? “怎么?不想交人?”穿着一身暴走族服装的星熊野性十足地冲孔明哼了一声,明明是惹人厌恶的流氓语气,配合她被郝昭反复殴打乖乖服软而磨练出的柔软音腔,莫名有一种刁蛮女友的气息。 怎么说呢,就很有趣。 孔明似乎懂了郝昭那个闷骚的趣味了,星熊这看着挺精明的大姐头软绵绵的犯傻,在小弟面前习惯性地操着一口软哝哝的语调说话,明明开人脑壳打断筋骨都轻轻松松,说起话来可爱兮兮的像个脾气超级好、有点小腹黑的路人女主——你别说,听起来就挺带感的。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缘分的重要性,就像替身使者会吸引替身使者,迪奥布兰度会吸引乔斯达家的血脉,干坏事总是会发现有许许多多多管闲事的蠢蛋跳出来阻止——即使他们不清楚自己行动的目的。” 孔明盯着星熊和她的小弟们,在这些嗅到危险气息的小流氓们僵硬的表情里活动了下身体,水汽在分身体内爆裂沸腾,大量源自于暴雨的能量被临时注入,简单的液压结构开始发挥应有的功能。 “我有点相信命运了。” 一分钟后。 星熊和她的小弟们被莫大的暴力摧残,筋骨被感知细腻到能通过不同组织间组织液差异判断肌肉分部的孔明全部扭成错节,或黏连或分离或缠绕,他们自己的骨架成了完美的基座,孔明则捏住他们的筋肉完成最后的塑型。 星熊疼得直哼哼,见识到郝昭那在炎国都凤毛麟角的顶尖巨力后,她经受了孔明极尽细腻残忍的科学功夫。 此刻的鬼姐浑身骨架都被自己的肌肉死死束缚,痉挛的神经丛把尖叫一样的痛感传递给她沸腾的脑浆,痛的星熊整个人都成了蜷缩的大虾——虽然配色有点绿,不像虾子煮熟时喜人的鲜红色。 “你这样的人,也有行侠仗义的资格?” 身形隐藏在黑斗篷下的孔明嘲笑着被固定在地上汗如雨下的星熊:“什么东西都敢往外蹦,会点庄稼把式就做白日梦?醒醒吧废物,你这种黑帮就应该烂在地里,泥都比你们干净。” 星熊若有所觉,即使被疼痛折磨到近乎脱水,她还是死死盯着那身纯黑斗篷与黑色睡袋,仿佛要将大放厥词的王八蛋记在心里。 “不服?”孔明嗤笑一声,“不服又怎么样?一帮黑帮烂仔,就是做好事也没人信,龙门里就数你们最脏,喝下水都恶心人。” 他一脚踢在星熊肩胛骨上,特别固定的肌肉黏连被疼痛撕扯变形,连带着牵扯其他组织,把星熊狠狠向崩溃一方推进了一番。 “走了,你这蠢材也只配当黑帮了。” 看到一老二少的热量反应与心灵视野,孔明见好就收,抽身离开斗殴现场,留下星熊一伙拖延郝昭、惊蛰与鼠王的下城区组合。 ——他们还有别的大用呢。 “我知道你还醒着,还打算听听我的情报,告诉救你的人,炎国军团就在西北方向,最多半个小时就要过来,让他们做好准备。” 第九十九章 惊邪·石破(上) “星熊?” 郝昭看着眼前很难称得上是正常人形的肉体,不确定的呼唤道。 郝局长与鼠王的交流乏善可陈,收到举报信的郝昭非常淡定的冲进了林氏糖果店,沿路打翻了所有试图阻拦的黑蓑——惊蛰小姐惊讶的发现郝局长貌似、可能、或许比她想象的能打得多。 即使因魏彦吾发现真凶而抽调大量精锐,在鼠王身边的黑蓑衣们依旧有着顶尖的身手与惊人的法术,他们速度匪夷所思、行动快如霹雳,当郝昭听到阻拦却停都没停时黑蓑衣立刻动手准备让在龙门大乱期间搞事的郝局长消停一会儿,缉拿后再听凭捉拿真凶后的魏公处置。 然后就像车轮下不自量力奋臂展翅的螳螂一样被碾了过去。 发现炎国军团靠近龙门的郝昭哪还准备管什么上下尊卑、官场规则? 橘猫局长停都没停,随手挥舞几下就把不自量力近身的黑蓑扔石子一样打飞了出去——还分外有公德心的把他们都堆在一处地方! 除了第一个砸在水泥地上生生砸出人形大洞的黑蓑比较倒霉外,剩下的黑蓑衣免费体验了一遍熊孩子的乐趣——不管主动被动,叠罗汉都算童年乐趣之一不是? 至于黑蓑们阴狠强悍的法术? 郝昭完全用身体硬扛,全程晃都没晃一下,搓澡都做不到黑蓑这么刮痧,有和没有没区别,等郝局长觉得烦了,一巴掌扇过去,酷烈的掌风撕碎了所有抵抗,剩余的黑蓑们成功摆脱了与那些被孔明放倒的同僚的区别。 就是可能有点疼。 毕竟郝昭人设是武夫,不能也不喜欢做孔明那样精密细致的操作,青龙术士能做到蜻蜓点水一闪而逝,款款放倒一群群包围过来的老前辈,橘猫武夫就只是一巴掌一巴掌的在黑蓑身上留下纤毫毕现的指痕印章。 他力气这几天又大了,平生不修善果……不是,不修源石技艺的郝局长只爱自闭练气,内气总量远超孔明,再加上他那单凭肉窍就能把马卡龙捶到求爷爷告奶奶的肌肉强度…… 怎么说呢,即使有所收敛,郝昭依旧给每一位被他随手击败的黑蓑印了几个章。 或许在以后黑蓑们会拿掌印纹身作为战斗纪念也说不定? 但郝昭不在乎这些,他此刻所作所为目的只有一个: 找到鼠王报告问题,及时通知魏彦吾,把龙门从大炎手上保下来! 大橘还是对自己兢兢业业治理了几个月的下城区有些感情的…… 炎国治国怎么样不清楚,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只是从不少去炎国打探情报的羽毛那里弄到了不少关于“棋局”的古怪消息。 姑且不论孔明初时得到消息时脱口而出的“珍珑棋局”,大橘更在意那些在漫漫大炎故土上治理民生的故事: 很遗憾,虽然很多大炎人都满怀赤城,但郝昭没看出多少有意思的东西来…… 朝堂的小年轻们仗着父辈的传说傲骨嶙峋,老一辈们说着为生民立 命,实际上面对天灾人祸依旧蝇营狗苟,即使城市灯红酒绿,擦鞋、挑山、黄包车……这种老一套依旧吃香的很。 见过的每一位炎国人都说大炎好,可挑山的人是飞檐走壁的前镖师,身法功夫样样都不是普通人,普普通通用身体血汗赚钱的苦哈哈时到今日才被新官上任的知府大人提了工资,山上喝盏茶都要夸知府大人好知府大人妙。好像就没有人想过再多做点什么,炎国人吃苦耐劳的勤劳精神天然的让大炎子民能够忍受一些郝昭看不惯的事情…… 让大炎再次统领龙门? 郝昭通过其他羽毛的眼睛看了正在新建、一看就是移动要塞,看着就要从其他地方吸取血汗的玉门关挠了挠头。 羽毛们都认为放弃对炎国的投资,让炎国人做自己就好,乔仑也因为某些原因态度暧昧,只有郝昭对大炎不太喜欢。 土木天师之类的角色固然让人眼前一亮,可态度傲慢、自命不凡的官差一样多如牛毛;为民请命、鞠躬尽瘁的太守知府不少,可拿着鸡毛当令箭、内部龃龉龌龊让橘猫颇为不喜的蠢蛋也挺多。 这让郝昭怎么喜欢的来? 橘猫对惊蛰的热情让麒麟小姐受宠若惊,认为郝昭侠义大方,是个内外兼修的厉害人物——但她不知道,郝昭对每一个没侵犯到切身利益的人都这么好。 即使星熊这种下城区为虎作伥、给人免费开瓢的黑帮渣滓,橘猫在把对方打翻后依旧会给她们打个急救电话。 他甚至会免费去一些年老色衰、被大人物抛弃的小透明那里指诊。 年轻时生命赫赫的老家伙自有缘法,黑帮巨佬就算老了积累能和普通人一样吗?小混混们不一样,如果混不出头,这些人只能向泥地里枯萎的花一样死去,连种子都未必能逃离泥潭。 直到郝昭出现,因为年轻气盛又本领不济,以至于缺胳膊少腿的烂人们才在污泥里找到救世主。 他们是郝昭天然的介绍人与眼线,在很多人忽视的时间里,郝局长对下城区黑历史与老规矩的了解越来越深。 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鼠王、魏彦吾、文月……这些老一辈都在将黑暗埋葬在过去,陈这样的小年轻带着光明与希望活下去才是老家伙们的祈求,可旧时代的残党与新时代真正的普通人一样,一无所有。 橘猫心里记着很多东西,愈发冷静和漠然,待人接物却越来越可人义气,老渣滓们臆想中的救世主仿佛在橘猫身上复活。 ——也不是没有那些真正丧尽天良的家伙年老,但真正坏到那种地步的,不是已经成了大人物洗白,就是在一朝失势后提前出现在下水沟被他们在发家途中渐渐瞧不起的烂人们捡走变卖。 能活到最后的往往是那些足够幸运、本事也乏善可陈、只能在大佬们的故事里当背景板的小透明。 他们比同僚们幸运,能在龙门的昨天活下来。但这些又老又弱的家伙又很不幸,龙门的今天没有这些人活着的土壤。 真正深入到下九流时,仰望天空只觉得一切又高又远,连太阳都照不到身上。 临时的感悟并不能助长郝局长的凶威,但对炎国说不清的不喜足够橘猫精力充沛立刻行动,他就像是电影中的特工那样,带着一根麒麟模样的腿部挂件一步步走向龙门暗面的执掌者。 至于可怜的惊蛰小姐? 她第一次发现龙门洋葱一样国中之国的结构,此刻正一边自动尾随顶级工具人郝昭大佬,一边盯着即使昏迷也让她鸡皮疙瘩起一身的黑蓑暗有思量。 金发麒麟认为郝局长善解人意大公无私把龙门的不对劲展示给自己看,却没想到郝昭其实只是不在乎一位炎国大员对人生仕途的影响。 郝昭从在炎国游历的羽毛身上汲取营养,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意不平”: 他要在卡兹戴尔做些什么,让尘埃里的一般人过好。 至于大炎? 郝昭认为吉人自有天相,天命之子必有大运伴随。 第一百章 惊邪·石破(下) “郝局长!你可知击倒黑蓑与反叛无异!难道你是凶手同党?” 林氏糖果店门前,被龙门如今的危急情况影响,终于坐不直的鼠王离开老巢,皱着眉头盯着在黑蓑虎视眈眈中畅通无阻的郝昭与惊蛰。 嗯,更主要是看惊蛰。 龙门大佬与至今还在考察期不曾进入权力内环的橘猫是不同的,单纯作为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郝昭只会知道惊蛰是炎国密使,林舸瑞却清楚惊蛰在炎国仕途的风生水起。 如果不是行事过于刚硬,喜欢寻根问底,惊蛰所在的位置绝不会在雨露台,即使如此,在鼠王探听的消息里,惊蛰依旧是即将进 入大理寺就任少卿的新一代风云人物。 这样的人会和郝昭混在一起? 不应该啊? 早就审议过郝昭出身的鼠王暗地嘀咕: 大橘的出身太清白了,他的成长过程是炎国经典的混混模板,从小孤身一人,吃百家饭长大,青年时期跟着异人学了点微弱皮毛,仗着身体天赋不错扛包做工,与大炎贵族有联系的概率低到与高卢彩票中奖一样规模。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骚包穿一身白色毛皮厚风衣的鼠王开始怀疑那份资料的正确性: 这是微弱皮毛?打黑蓑和打三岁小孩没区别的狠人叫学功夫只学了个微弱皮毛? 那真传该有多猛? 还是说…… 鼠王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 郝昭这个身份一直都是炎国间谍的伪装,名为郝文远的存在自一开始就是假的,炎国官府捏造了一切,只是为了让郝昭身居高位化作致命的毒刃? 联想到龙门如今风雨飘摇的局势,林舸瑞不寒而栗: 大炎终于忍不住打算对长期游离于政治体系之外的都市下手了吗?龙门国中之国的特殊地位让庙堂之上不太喜欢这一切的老家伙们统一思考打算动手? 鼠王阴晴不定的脸色让郝昭有点麻爪: 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老鼠王你怎么就开始表演尚蜀绝技变脸了?难道这就是龙门大佬的余裕? 即使火烧眉毛都能不急不忙的演一段戏曲再处理大事,全程举重若轻如同掸去灰尘,最后笑着问满头大汗陪在身边的后辈: “刚刚那首戏曲怎么样?喜欢吗?不喜欢我还会些别的!” 随后风度翩翩的拉着后辈一起勾栏听曲畅快摸鱼,最后在小年轻憧憬的目光里走向家门,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背景。 “年轻人,没想到大炎谋算如此之深,唉,终究是老了……” “前辈,祸事了,有人要对龙门不利,炎国被凶手驱使……” ??? 林舸瑞和郝昭大眼瞪小眼。 原来你这家伙不是心机深沉的炎国间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啊!!! 那你搞什么蒜啊?!×2 这不是情况紧急吗?!×2 黑蓑们满头雾水的看着橘菲林和札拉克互使眼色,鼠王接近白色小眼睛和郝昭不怒自威的虎目仿佛成了信号接收器,互相传递两个人各自迪化后的混乱思维。 “咳嗯……”最终还是鼠王有经验,干咳一声越过足够让普通人尴尬欲死的名场面,让郝昭有话快说,“有什么事吗郝局长?难道是有什么急报?现在龙门情况危急,如果不是大问题,殴打黑蓑来找我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林前辈,维多利亚人在大炎朝堂上参了魏公一本。” “小事,魏公在朝堂上不知道被参了多少次了,龙门依旧是龙门。” “最近上城区闹得沸沸扬扬的尤里死亡案中的被害人尤里是大炎经济犯,户部、吏部有不少钱被他使手段掏走,据这位惊蛰小姐说,天子问责,太傅态度也不是很好,很快就要有炎国使者问责,惊蛰小姐是前期部队。” “唔……这确实是件大事,这位麒麟小姐,待魏公缉拿真凶后双方共同审理如何?也算龙门向大炎的交代。” 鼠王酷似大耗子的胡子动了动,考虑了一会儿后对惊蛰讲,继续疑惑的看向郝昭: 这种处理方式老生常谈,只要搜集过近几年的案件报告和老新闻,即使以郝昭的权限,也能用话术稳定后联系魏公及时处理,犯不着冒着铸下大错的风险突破黑蓑防护来找他一个可怜兮兮的散步老大爷。 郝昭糟糕的脸色让鼠王不解,林舸瑞不得不抬头示意郝昭继续交代。 “但是……凶手及其同伙伪造了惊蛰小姐的信笺,在上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如今,大炎的军团已经接近龙门了。” “呼——原来是这事,我还以为是什么引兵入境的大……你说什么?!!!” 鼠王目瞪口呆看着同样如遭雷击神色焦急的郝昭,面孔上的表情开始向郝昭现在一惊一乍的躁动接近,整只札拉克都不好了: “消息属实?炎国军团在接近?” “举报信上皆有,我怀疑这是凶手的计谋,但不管是真是假,这种大事都必须确认,何况如今龙门极不正常、连对讲机沟通都能隔绝的雾气,掩盖军团到来的可能极大。” 郝昭毫无防备的走进鼠王讲举报信递交,后者也极为松懈的拿过单薄信纸,小眼睛逐字逐句看来看去。 “不行,这是惊天大事!一旦是真的不堪设想!” 鼠王看了身后黑蓑一眼,悄悄指了指惊蛰,后者若有所思的点头。 “走!我们去找魏公!这 件事太大,只有魏公能定夺!” 林舸瑞一把抓过郝昭的手腕,以对老年人来讲匪夷所思的速度带着橘猫火急火燎的向魏彦吾通知的集合地点赶去: “这位惊蛰小姐……” “此事有我看管不周原因,我愿与二位一同前去,像魏公阐明情况。” “好!这边请!” 一行人极快的向龙门执掌者的交战位置赶去。 在惊蛰不曾关注的角落,被同僚层层掩护的黑蓑衣沉默的冲向龙门城外,依照信件描述的方位疾驰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惊邪·水滴石穿(上) “这是……” 鼠王也看到了地面上扭曲地不成人形的星熊小姐与她的小弟,躺在地上的黑帮成员惨不忍睹的现场让心急如焚要去寻找魏公的林舸瑞都不由得慢下脚步。 虽然星熊在下城区的名声已经从大名鼎鼎的洪兴鬼姐变成百战不挠、屡败屡战的郝昭泉下躺鬼,但对真正执掌下城区信息渠道的鼠王来说,她依旧称得上是下城区难得的实力派: 也不看看郝昭是什么级别的幻神战力,第一阶段执掌下城区时死在橘猫手上的高手数不胜数,其中不少人都是在炎国内部学过真本事的亡命徒,依旧被郝局长杀鸡一样干掉! 星熊能做到多次被郝昭干翻而不是活活打死,已经证明了洪兴鬼姐的含金量——更确切的说,她也证明了自身品德的高贵,如果绿发鬼族真的参与了诸如人口拐卖、逼迫乞讨、盗卖尸体等等被郝昭列为十恶不赦列表的罪行,再能打也要饮恨。 而她没有,郝昭甚至愿意在捶翻她和她的小弟们后给医院打急救电话,这反而证明鬼族小姐行得正坐得端,除了在下城区常见的打手职务,此外的生意一概不沾。 特别是不久前郝昭强闯林氏糖果店,连黑蓑都自信满满地去、怀疑人生的躺,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密卫们身上遮都遮不住的青肿巴掌印,星熊小姐的武力与品格在鼠王心中地位一升再升。 结果这位已经被林舸瑞列入重点观察对象,准备接入龙门大圈子的好苗子居然被生生殴打得不成人形,这又怎么能让鼠王见怪不怪? 往最好处想,也是有能和郝昭争雄的狠人路过龙门做坏事被星熊撞到闹起冲突,往一般了想,是凶手的某些图谋被星熊破坏,他的同伙悍然出手让鬼姐闭嘴。 至于往坏了想…… 林舸瑞不愿意继续想。 因为这意味着龙门现今的所有反应都在凶手的预料之中,他猜到了魏公、鼠王、文月、林雨霞、郝昭乃至黑帮的所有动向,特意把被打成重伤的星熊扔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让下一轮计划可以迅速进行。 一般级别都够焦头烂额了,从头到尾都处在对方计划中也太搞人了?! 鼠王盯着躺在地上发出微弱呻|吟的星熊表面不动,仿佛绿发姑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伤者,但心中已经千丝万缕连线,思考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大炎人? 准备里应外合动手收付龙门,惊蛰只是跑出来吸引注意的诱饵——毕竟这位这些天来一直跟在郝昭身后的麒麟小姐确实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对,如果是大炎人,放跑尤里这种吃里扒外的畜生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伎俩,以凶手至今展现出的操盘技术,绝不会如此简单粗暴。 那他是科西切的爪牙? 呃……就黑蛇那种一看就不靠谱随时会背刺的上司,真的会有智商正常的谋划者愿意服从吗? 反正鼠王是不信的。 难道是魏公当年的仇人后代? 鼠王开始动脑筋回忆他记忆中魏彦吾小少爷当年的敌人。 大炎、维多利亚、卡兹戴尔……还有哪个来着?哦,乌萨斯…… 鼠王的脑海中转出的形象让老扎拉克直接麻爪: 太多了,一个个排查黄花菜都凉了也找不出来。 那…… “这些黑帮是……?” 惊蛰的疑问打断了林舸瑞的头脑风暴,他不着痕迹的看了金发麒麟一眼,似乎在犹豫对星熊的介绍,却发现麒麟密探根本没关注他老鼠王,反而全神贯注在蹲坐星熊身边的郝昭身上。 “……” 鼠王: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他们就是被你捉住的黑帮嘴里的星熊组,虽然大部分黑帮都是应该取缔的下水道,但也有不少勉强算是秩序维护者的家伙吧——当然,这并不值得提倡,只是近卫局并未发展时不得已的替代,我最近在尝试将他们划入近卫局的考察范围,试着吸纳一些黑帮中的新鲜血液。” 郝昭的指尖顺着星熊因扭曲而丑陋的肌肉纹理划来划去,最多算搔痒的行为现在让星熊痉挛地痛苦低吟了一声。 凶手的手法堪称完美,筋络骨骼的错位纠结让常规的医用手段成了摆设,如果不顾患者感 受强行治疗,互相螯合的骨肉会愈加扭曲错位,等待受害人的会是终生残疾。 “现在倒在这里的就是我非常看好的一位,她叫星熊,守规矩、会做人,心智也坚韧,非常适合近卫局工作,我清楚她和她团伙的行事风格,除了洪兴命令中与黑帮狗咬狗的行动,星熊组针对的只会是违反了我设下禁令的特殊人士。” “现在,她们被挨个下了毒手,凶手在人体上的认识匪夷所思,即使是我也做不到如此错综复杂的分筋错骨手连用,还实验一样把二十多种不同手法加在一个人身上。” 郝昭在星熊身体上的不同节点点了一下,只见被点中的部位肌肉如流水一般波动,诡异扭曲的血肉不停颤抖,一时之间仿佛有大量小型怪物在星熊身体里游走活动,让认真观察的惊蛰忍不住双手抱胸,掩盖上臂油然而生的鸡皮疙瘩。 但郝昭的破解方法无疑出了问题,部分节点蠕动后恢复正常,快把星熊骨头勒断的肌肉潜伏回归,让绿发姑娘的身体曲线逐渐从不似人形变为成熟饱满。 但另外的节点反而加大了拧动力度,伴随骨骼震动的异响,星熊的脑门硬生生出了一层细汗。 “不行,”郝昭摇摇头,起身离开星熊走向一样躺在地上的其他黑帮混混,一个一个的掰动肌肉,把非正常的鼓胀逼回原位。 这一幕仿佛起死回生,惊蛰分明看到不少奄奄一息、胸腔都凹陷下去的混混被郝昭拧了几下就从痛苦中解脱,胸骨归位、皮肤复原,很快就从气息微弱变为正常的重伤昏迷患者。 “这些人身上的伤换算好治,”郝昭各自动了几下后就把气色明显好转的其他人扔在原地,走向不知在想什么的鼠王,边走边对一些黑蓑陈述: “他们实力没到让凶手忌惮的程度,被各自来了一种分筋错骨后就失去了战斗力,避免了后续伤害,麻烦的是星熊。” 郝昭看了身体变形更大的绿发姑娘一眼,“她还是那么倔,反复向凶手挑战,结果总共中了二十来套来源不同、手法天差地别的分筋错骨手,其中不少连我都闻所未闻。能出一个人把她送到我在近卫局的办公室里吗?” 郝昭直白地对应该是黑蓑小队队长的密卫说道: “我紧急处理了一些要她命的扭曲,剩下的可以之后再治,其余人送到医院正常修养就好,大部队继续去找魏公,龙门的问题无疑更重要一些,我们向医院打个急救电话就行。” 黑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队长瞄了瞄有点惊讶的看向郝昭的鼠王。 老扎拉克若有所思的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一位黑蓑离队扛起星熊离开案发现场,同时掏出紧急联络要求救护车,剩余的队伍继续向魏公所在地赶去。 “等、等等!” 一声微弱的挽留让郝昭停下了步子,自郝昭条理清晰的阐明行动步骤与下城区治理方案后就对大橘异常宽容的鼠王也停下前进的步伐,连带着金发麒麟和半队黑蓑都扭头看向被落单黑蓑扛在肩上的星熊小姐。 第一百零二章 惊邪·水滴石穿(下) “我……我看到有人背着……一人高的睡袋,怀疑、怀疑他拐卖人口,叫住了他……动了手、手,被打成这样。” 绿发鬼族艰难地叙述不久前遭遇的战斗,尽可能描述案情的古怪变化: “凶手穿黑斗篷……看不清外貌、咳、身材,打倒我们……也没费功、功夫,瞧不见、不见脸。” 星熊无法抑制的又咳嗽两声,即使经过郝昭的初步治疗,依旧有几条筋肉锁死了横膈膜肌,让鬼族以往漫长深远、大量榨取氧气的呼吸愈发微弱,痛苦的束缚让星熊脸颊出现了病态的红靥。 “临、临走,他让我告诉你、你们,炎国、炎国大军要来了、最、最多半个小时!” 郝昭的神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他看着拼命喘气想要获取氧气,却不得不因为错乱的肌肉接近窒息的星熊,无奈的叹了口气。 橘猫行动起来,他大步接近因为说话憋的脸色发青的星熊,大手毫不顾忌的在绿发姑娘发育得异常成熟的胸脯上活动,很快,摸到节点位置的郝局长手上动作一顿: 清脆的嘎嘣声让星熊干脆利落的昏了过去,郝昭身后的鼠王眼角抖了抖: 这是骨头错位又复原的音节,如果他所料不差,橘猫估计是强行掰了星熊的骨头,扩张胸腔空间,让鬼族大姐头能好受一些,等他回来接受治疗。 但这东西是真的疼,再加上星熊那一看就不对劲的肌肉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下,不亚于短短几秒内来了一套超古代酷吏刑罚大全,也无怪星熊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 连一动不动扛着星熊的黑蓑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看着绿发鬼族的目光陡然温和,扛人姿势也默默从简单粗暴扛大包式变成温柔体贴扛年货式,明显对受此酷刑简单直白晕过 去的星熊小姐印象分大涨。 ——除了没经历过这些事情经验不足的惊蛰小姐不太理解星熊一惊一乍的反应。 郝局长不就是在肌肉上摸了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就晕过去了?这黑帮的忍耐能力…… 没接受孔明一轮分筋错骨套餐前,泰拉居民总认为自己对疼痛的忍耐限度一流。 “走吧,这事很重要,林老,能多派人接应吗?我们或许得把这件事当成事实了,提前查探军团行进的路段吧,有机会就见缝插针去试试。” 郝昭对鼠王说,橘猫站在愈发浓重的白雾里,高大的身躯在周身沉凝的气势中逐渐化作一抹黑色的剪影,惊蛰望去,只能看到黑暗中一双眸子精光闪闪。 林舸瑞看了黑蓑一眼,其中一名密卫站出来点点头,转瞬就冲向举报信中注明的炎国军团方向去。 但无论郝昭还是林舸瑞都知道黑蓑的结果很可能成真了,眼下最重要的果然是找到龙门主宰魏彦吾,由老龙决定如何应对炎国倾轧。 但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鼠王心中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 · “郝局长字文远?” 行进途中,鼠王突然问道。 惊蛰依旧保持行进没有动作,但头发遮掩中朝向这边的耳朵无疑表明了这位炎国密探的好奇: 字这种称谓在炎国应该算是老黄历了,真龙执政期间就在被逐渐取缔,郝昭居然有字? 难道他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 “对,是我师父起的,我跟着师父学武时有了表字,那时我一位师兄练武成痴,耗干心血离世,他单名一个辽字,师父为了警示我,以师兄的名字作立意,为我起了表字文远。” “原来文远的表字里居然有这么一层意思,令师果然对文远有很大期望。”鼠王恭维了下郝昭的师父,才继续询问道:“不知文远对星熊之事有什么想法?这件事蹊跷无比,很可能与凶手的所作所为有关。” “凶手告诉星熊炎国军队要来,他要拖住我们的脚步去找魏公,第一,他绑的人有问题,他要用炎国问题转移注意,第二,魏公很可能是他们计划的目标,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不然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 鼠王点了点头,身份不明的幕后黑手突然现身留下奄奄一息的星熊,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目的? 郝昭的分析中规中矩,十分稳重。 然而橘猫接下来的分析让鼠王的脸色也不对劲起来: “我比较在意的是被绑票的是谁,这是一个很容易就会被忽略的信息,这人必须在凶手的计划中非常关键,也与龙门关系千丝万缕,能让魏公投鼠忌器……” 呃,我似乎有什么不妙的联想了…… 老札拉克忍不住想起了很可能一时冲动向凶手动手的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陈姓督察。 不应该啊?陈的住址和下城区隔得很远,凶手带着陈来这里有什么用?难道特意为了打星熊一顿? 不可能啊? 鼠王被头脑风暴发散出的奇妙想法逗得发笑,很快就抛弃了这份想法。 “赤霄·拔刀!” 不远处的一声厉喝让鼠王神色一僵,他几乎是一动一颤的转过头向声源走去,不祥预感越来越盛: 如果……如果那人绑的不是陈,能把陈吸引到这里的,会是谁? 第一百零三章 惊邪·分兵(上) “陈督查?” 郝昭跟随部队大踏步行进的姿态停顿住,他下意识看向声源,不太确定的发问道。 但白雾中似乎另有玄机,在陈一声“赤霄·拔刀”后,那处角落再无声音,即使郝昭加大音量又喊了几声,陈也没有回音。 郝昭和鼠王对视了一眼,黑蓑中有一人试图冲进浓雾探索声源,却被郝昭一伸手拦了下来: “没必要,我去一趟,如果在,我会把陈带回来,如果不在,探索和反击埋伏我都更合适。” 橘猫督查说完后根本没等黑蓑反复,高大的身躯毫不犹豫离队,原本就跟在他身后的家惊蛰同样跟了上去——她和郝昭算是熟悉,和老谋深算的林舸瑞乃至黑蓑可一直都是陌生人。 虽然作为炎国密探生命安全有保证,但谁知道鼠王会不会用话术打听什么? 比起与看起来是个和蔼老大爷、实际上还能提着刀从城市公园砍到下城区的沙人林舸瑞,惊蛰更信任面对鼠王也贴心维护了自己弄丢信函的郝昭。 橘猫察觉到惊蛰的跟随却没说什么,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挥舞拳头,掀起拳罡撕开白雾细密缠人的靠拢,在周身三米塑造出足够清晰的环境。 作为一拳重伤惊蛰的武者,郝局长听力惊人,即使只听到一声拔刀,依旧锚定了陈的位置,惊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发现郝昭几乎是在走直线,明显对陈的存在胸有成竹。 听声辨位,料敌于先,盲斗 ,还是…… 金发麒麟暗中推算郝昭发现陈位置的功夫,气馁的发现郝昭可能只是功夫有成五感敏锐,能在极短的刹那抓住机会,还有极佳的分析能力与方向感,才能迅速发现声源地点。 橘猫和麒麟的移动速度不快,白雾屏蔽了他们正常时颇为敏锐的感知——无感覆盖压制了郝昭,雾气中的水雾则阻碍了惊蛰的电磁感应,麒麟小姐现在的感知图谱里大量滩涂一样的杂音拦住了所有波纹回馈。 他们不得不选择这种见效缓慢的移动方式,防止击倒陈或者模拟陈的敌人守株待兔设下陷阱。 但很快惊蛰就发现他们的谨慎并未建功,当拳罡拂过某处浓雾时,郝昭发出“咦”的一声,领着惊蛰大踏步向前,很快就发现拄着赤霄跪在地上疯狂翻找睡袋的龙族督查: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我明明一直跟着他们!!” 浓雾果然有古怪,看到陈时她声嘶力竭万念俱灰的呐喊分贝十足的响彻在惊蛰耳边,陈督查以往中气十足的嗓子此刻虚弱的像是被白雾抽走了活力。 她根本不理会叫着她名字的郝昭,只是发疯一样撕开睡袋翻来覆去,惊蛰看得清楚,除了大量润湿内衬的清水,睡袋里空无一物。 等等?! 随着郝昭将三米空白圈靠近如同疯癫的陈,惊蛰短暂的电磁感应迅速拂过睡袋,厚实材料中的铁质内衬吸引了她的注意,金发麒麟小姐几乎是用和陈一样声嘶力竭的音量向郝昭大喊: “小心!里面有炸弹!!” 惊蛰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要抓住郝昭冲进白雾寻找掩体,却被大猫一把抓住附在背后,郝昭发达厚实的背脊掩住了麒麟小姐在炎国女性里也算高挑的身形。 ! 惊蛰挣扎着要带郝昭后撤,却被橘菲林以行动拒绝,郝昭在金发麒麟小姐挣扎的过程不得不反复向她强调: “我的身体强度足够,如果炸弹爆炸,能扛住弹片和冲击不会被贯穿,不必担忧!浓雾中很可能有后手,不要离开我身后,注意防备我们背后有敌人靠拢!” 惊魂未定的惊蛰在郝昭沉稳的声音中羞愧的停下动作,紧张的注意郝昭背后,防止未知敌人突袭。 现在想来她才发现那份铁片并没有常见源石炸弹那种规模,形状规格也并非市场上任何一种源石炸弹的引信装置,明显是一份故意留下的线索。 陈在反复寻找依旧毫无收获后像失去电量的人偶一样呆住了,瞪着一双灰暗的眼睛跪坐在地上,因为连续奔跑追逐半个龙门下城区而发颤的大腿还在并折压地,双手却像脱力一般被上半身后仰带着垂在身后。 “陈督查?陈督查?陈督查,还请振作。” 郝昭靠近失去动力的绝望咸鱼,龙督查被生活的盐分反复腌制的死鱼眼完全失去了光芒,此刻木呆呆的凝视靠近过来的郝昭,脸孔如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 见状,郝昭也不再呼唤阿巴阿巴的陈,橘菲林一招手就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龙门督查扔在惊蛰旁边,让金发麒麟捉住失去动力的阿陈,借助身位优势防止爆炸造成的误伤,随后才照着惊蛰的吩咐撕开睡袋掏出铁制信物。 一张被磁铁夹子固定的白色纸片孤零零的躺在郝局长宽大坚韧的手掌上,惊蛰悄悄抓住郝局长肩膀,越过郝昭的阻挡,一字一句的读着上面的文字: “文月在我手上,我在爱德华这里,炎国将至,魏彦吾,一切看你的选择——在下对先民身体结构蛮好奇。” “这是……?” 惊蛰看了郝昭一眼,橘猫一反常态的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他们绑了魏公妻子文月夫人,我们得立刻联系鼠王寻找魏公,炎国和文月夫人的事只能由魏公自己做决定。” 惊蛰点点头,下意识退回郝昭身后,却在下落的一瞬间看到了白纸后一根微不可查的透明细线——在郝昭将信纸塞进作战服储物袋的同时,细线断开迎风飘扬,惊蛰下意识开动电磁感应,却在棉花中探索到了源石反应: 这些内衬布料全部被特殊处理的源石水液浸泡过! 金发麒麟奋进全身力气捶了郝昭肩膀一下,分叉长角顶在郝局长宽阔的脊背上: “跑!” 郝昭没跑。 危急之时橘猫选择了惊人之举,他毫无被危及生命的源石炸弹靠近的惊悚感,武艺惊人的郝昭在惊蛰给出提示的下一秒就抬腿抽射,一脚蹬开将信封收入囊中后就隐隐传出危险感的黑色睡袋! 啪——! 郝局长犀利的长踢使了巧劲,将睡袋整只踹开,在凄厉的破空声中飞速远离——如果是正常交手,穿着作战长靴的脚落在睡袋的一瞬间就会把厚实面料撕得四分五裂! 轰! 惊人的爆炸在前方传出,剧烈的光和热 爆发在白雾中,惊人的巨响在雾中依旧传了很远,郝昭扭头抱住陈与惊蛰,将她们俩掩护在自己宽厚的背脊中防止创伤。 第一百零四章 惊邪·分兵(中) 酷烈的热风即使从郝昭身边狂涌而过依旧带着十足分量,惊蛰小姐保养良好的卷发被狂风带着飘舞在空气中,拽得金发麒麟发根生疼。 被惊人爆炸惊住的麒麟小手死死抓住牢牢抱着她和陈的郝昭,下意识缩在橘猫督查的臂圈中,整个人除了四处飞舞的头发几乎团成一拳。 这踏马就是龙门的日常吗? 她脑海中一边骂着粗话一边冒出奇怪的想法,自她来后龙门急转直下丧心病狂的局势变化惊呆了在大炎生活的惊蛰大小姐: 从她到龙门开始,先是不明不白卷入案件被郝昭捉拿,随后就是重伤加刺杀套餐,要不是郝局长感知敏锐猛掐人中,现在鼻下还隐隐作痛的惊蛰小姐立刻就是“身中大炎正统雷法,属于自杀”的惨烈下场。 神乎其神的雷法操控者本就已经能让不得不躲在下城区近卫局的惊蛰神经过敏了,结果才不到两天涉及炎国国库经济大案、大炎边疆军团动向和绑架城主夫人的幕后黑手一个接一个往外蹦,下饺子都没这么快的! 弥漫整座龙门城市、不断消除痕迹的白雾,击倒整支近卫局种子编队的不明黑斗篷,被反复告知即将到来、和惊蛰小姐失去信笺脱不开关系的大炎军团,乃至抱着被源石炸药处理过的黑色睡袋疯疯癫癫的龙门督察…… 惊蛰做官以来经历的所有事件都没有这几天在龙门一座城市经历的多! 这地方果然人杰地灵…… 《人杰地灵》 惊人的爆炸吸引了鼠王的注意,一层单薄的沙砾迅速席卷过来,却因为雾气的影响快速失活,鼠王附着在沙砾上的感知能力被迅速衰弱,飘散的尘土甚至无法吸引惊蛰的注意。 郝昭却觉察出了鼠王的关注,橘菲林松开被他保护住的陈和惊蛰,一言不发的带着她们两个向鼠王走去,期间陈因为大脑一片空白跌跌撞撞,严重拖慢了行进速度,以至于郝昭不得不将头盔不知摔倒哪里的龙督察扛在肩上。 什么?公主抱? 周围很可能有敌人环伺的紧要关头耍帅把双手全部束缚?郝局长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要不是陈情绪不对,不解风情的抓着龙督察的脑袋,一路拖行到鼠王那边才是郝昭最经典的操作。 事急从权,相信头发被薅掉一大把的陈应该也不会在意。 大不了事后给她买点龙门特产洗发水赔罪嘛! · “确实是陈督察,她对着一只黑色睡袋找来找去,找不到人就变成这样了。” 郝昭把陈放到地上,移动过程中情绪逐渐安稳,在极度劳累中气迷心窍已经晕过去的龙督察英气的面孔展现在鼠王面前,让他发出一声叹息: “陈这是被人暗算了?” “不止,”郝昭掏出得之不易的白纸递给鼠王,后者甫一看到文字就张大了嘴,“他们绑了文月夫人,陈督察很可能中了陷阱,跟着诱饵追丢了夫人。” “这…这……??!!” 信纸上的记录很短,鼠王却看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目瞪口呆的看着郝昭结结巴巴,文月夫人被掳走的惊天消息让经验丰富的老札拉克都麻了爪。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文月夫人对魏公有多重要?这是逼魏彦吾做要命的诛心买卖啊! 权限大到可以决定行动顺序的老札拉克现在一点提前做准备分兵的想法都没有,意识到这次的选择谁都没法替魏公做的林舸瑞强行合上接近脱臼的下巴,步履匆匆就向目的地走去: 立刻、马上、停都不能停的去找魏公! 眼下这种大事谁都处理不了,只有真正的当事人,幕后黑手矛头所指的真正目标魏公才能拍板!其余人做了让兢兢业业念着龙门的炎国贵族消失,最终出现在人世间的只会是一个在痛苦中煎熬的失败者!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白雾中不断响起,又被循环往复的雾气逐渐吸收,只剩下一片寂静酝酿焦躁,鼠王白色的皮鞋被下城区泥泞小道的灰尘重新染了个十成十。 眼前的景象让札拉克心颤。 一队一队的黑蓑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白雾中僵硬的身体好似一条条死去已久的腐鱼,来下城区交流经验的卖鱼小贩见了都得摇头。 “腐鱼”们倒下前无疑在维持一场极为严密的包围圈,哪怕惊蛰都能从他们倒下的位置推断出一场布局严密、行动缜密的围杀。 不幸的是,被围杀的猎物并不是昂扬猛虎,反而是与古神巨兽同一等级的天生孽物——所有参与者都 在一时无法反应的交手中落败,经验丰富的黑蓑甚至能从同僚倒下的轨迹中推断每个人倒下的时间。 沮丧的结果足够让所有黑蓑都对至今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的幕后黑手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前前后后半秒都不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黑蓑都失去了行动能力,虚弱的肢体在空气中碰撞脱离,最终成群结队的倒在地面上一无所知。 鼠王一边旁观一边心惊不已,郝昭则早早走过去探测鼻息把握脉搏,试探救活忠于职守密卫的可能,随后,自白雾升起的第一个好消息让一向沉稳的鼠王都松了口气。 “……他们没事,只是出现了脱力和脱水的迹象陷入昏迷,都还活着。” 他们继续向中心圈前进,郝昭在不断试探不同黑蓑的气息,这些倒下的密卫确实只是昏迷,修养两天就好,凶手的目的霎时间扑朔迷离起来。 最终,到在中心圈的老龙怒目圆睁的仰卧身体出现在探测小队面前。 第一百零五章 惊邪·分兵(下) “魏公!” “魏大人!” 看到魏彦吾酷似死不瞑目状态的躺尸模样,鼠王都一时之间破了防,风风火火地赶到老龙身边,双手颤抖着试探魏彦吾的鼻息,洁白干净的白风衣被地面上的灰尘染得肮脏一片。 除了郝昭带着惊蛰因为检查其他黑蓑身体状况落在后面,连陈都从昏迷中被吵醒,强忍困倦看向大量黑蓑集结的方向。 龙督查更绝望了,红色的眼睛已经从死鱼眼进化成咸鱼眼,漂亮的脸颊扭曲出惊人的颜艺,魏彦吾躺在地上圆睁双目大张嘴唇的惨烈景象让陈天然的联想到一个她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 在同一天,她失去了身边唯二的亲人,魏彦吾死于一场阴谋,而文月则将会因她的愚蠢短视而永远离开。 “不、不、不!!!!!!!” 陈疯了一样拜托惊蛰抓住她胳膊的手掌,不顾身体传来的疲惫,在磕磕绊绊的沃土上磕磕绊绊、连滚带爬的接近魏彦吾,死死抱住眼睛已经失去神光的老龙: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一天之内被人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中,弄丢了从昏暗寂寞的童年开始就一直照顾自己的文月,亲眼看到那个总是和她吵架、但真的已经是陈世上最后几位亲人的魏彦吾死不瞑目的躺在下城区肮脏的路面上,静悄悄一动不动,再没有往日时鼻息咻咻、和龙督查反复争吵的活力,陈终于开始崩溃。 龙督查再没有往日里死板自律的坚强,也不再掩饰痛苦绝望的情绪,她像是那年眼睁睁看着塔露拉被科西切带离龙门的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 只是,那时的陈一无所有,现在的陈拥有后又被无情剥夺。 那时的陈没有选择,她的一切行动都没有作用,塔露拉被科西切带走甚至有部分原因是白的如同死人的科西切若有所思的看了陈一眼,那恶意残忍的光芒被塔露拉敏锐发现,混血德拉克不得不鼓起勇气自己选择了牵住黑蛇的手。 而现在,陈做出选择开始行动竭尽全力,却因为能力不足被凶手玩弄一样摆弄命运,总是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拼命抓紧固有一切的双手,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哇啊啊啊啊啊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龙督查小孩子一样痛苦无力的哭泣吸引了郝昭的注意,橘猫第一次看到陈隐藏在端正肃穆的面具背后脆弱狼狈的样子。 那次初见,还住在一切的两支羽毛都看出了陈的言不由衷,孔明说陈心中裹挟着至大的不满和沉痛的过去,这样的人一旦被探明故事,最好被打击和利用。 郝昭却认为,陈能把痛苦掩埋在过去,用日复一日不曾间断的锻炼麻痹自己,成为龙门督查的时间里打破龙门愈发沉朽混乱的格局,无疑是尚缺打磨的璞玉。 现在,孔明预料的一切正在成真。 所以郝昭觉得……他得做点什么。 橘菲林一步一步靠拢,推开被陈崩溃样子惊得目瞪口呆的年轻黑蓑,走过一言不发的成熟黑蓑,又越过神色不安的鼠王,一把从陈手中抢过魏彦吾僵直的身体。 “你做什么?!放开!!放开他!!” 陈失去章法的在郝昭坚韧的手臂上抓挠,橘猫神色毫无变化,亵渎一样在老龙身上摸来摸去,仿佛在估算一头炎国贵族的价值。 周围或站立或半蹲的魏公追随者们有所异动,但很快就归于平静,看着陈像小孩子发泄一样在郝昭隔住她与魏彦吾的手臂上又抓又挠,哭泣着向郝昭发起冲锋。 当郝昭越做越过分,宽厚的手掌都伸进魏彦吾衣服胸口试图肌肤接触老龙的尸体后,没有得到他人支持的陈绝望的用牙齿在郝昭小臂上狠狠来了一口。 这一击终于奏效。 郝昭因为检查黑蓑存活状况 而掀起的袖子被他撸到大臂,小麦色的皮肤下是随着动作起伏不定的肌肉纹理,无论男女,看到郝局长手臂上波浪般活动的线条都要眼神一亮,而现在这为了潜伏龙门而特意调低强度的皮肤上,陈督查尖利的牙齿咬开了大猫有力的小臂,殷红的鲜血汨汨流出。 陈没有同情,即使是昔日同僚,侮辱自己在人世间最后亲人的尸体也决不能被原谅! 红着眼睛的陈督查下颚更加用力,郝昭滚烫殷红的血液在她嘴里充斥,海一般清爽博大的味道与它主人此刻卑劣无耻的行为大相径庭。 郝昭没理会已经开始吸|吮自己小臂血液的陈,他身体一震,肉眼可见的白色光芒在肉贴肉接触魏彦吾胸膛的右手上亮起,这光温暖柔和,让人一看就觉得充满活力,进而联想到生命存续,即使鼠王这样养气功夫不错的老家伙脸上都柔和几分。 远远看着的惊蛰则惊愕的看着郝昭手中那纯粹无比的内气,在空气中都显出形体的内气完全超出惊蛰小姐的想象,即使在大炎,能做到将无形无质的内气从无到有显示出来的人才都凤毛麟角。 而郝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龙门督查一级官员居然做到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不能因为出身对他人怀有固有印象。 惊蛰小姐在心里感叹自己亲身经历的道理,转瞬却有些患得患失: 她本来因为看郝昭武学精深、拳法凌厉打算将自己家中秘传的内气图谱交给他作为感谢,可现在看到郝昭如此精深厚重的内气修为,她给出的图谱估计连他所学的皮毛都不如…… 怪不得那帮老头子总说出去走走,见识见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大世面,把身上虚浮的傲气洗下去,才算是有些为人处世的底子。 京城的外面果然藏龙卧虎! 那我应该给郝昭什么礼物答谢呢? 惊蛰有点走神。 陈的举动则是另一个发展: 在郝昭的内气传输下,魏彦吾即使被鳞片覆盖也显得苍白铁青的身体在逐渐恢复,怒目圆睁却毫无神气的双眼也开始出现疲劳时溢出的泪水润滑,在某个瞬间,老龙僵直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震颤了下,微弱的气息也逐渐恢复强盛,温热的呼吸在温度逐节降低的环境中散发微弱的白色蒸汽。 毫无疑问,郝昭看似亵渎的举动起了作用,只是脱水脱力昏迷过去的魏彦吾正在逐渐醒来。 陈的表情也从歇斯底里变成呆愣麻木,又一点点变成羞愧后悔,龙督查审查郝昭加入时铁面无私的脸庞此刻窘迫的耳朵都在发红,红色的尖角都因为血液上冲微微颤动,她立刻松开紧紧咬住郝局长左小臂的好牙口,手忙脚乱的在兜里寻找创可贴,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最终是郝昭平静的将魏彦吾恢复柔软的身体递给鼠王,让这位一直服务于老龙的管家决定是否唤醒危急情况下必须做出决定的龙门城主。 又在陈局促不安的羞怯视线中身手在陈小腹右侧的隐秘夹层抠了抠,啪嗒一声,一份经过真空处理的医疗袋被郝昭拿在手里。 打开薄薄的真空袋,小卷纱布、微型化瓶装双氧水和大大小小的紧急处理工具纷纷跳出来,很难想象小小的真空袋里居然会有数量如此多的救助设备。 “我探过现场的所有人,都是被凶手的源石技艺影响,脱水脱力又没有危及生命,只是在救助前失去意识,冬眠一样活着。” 郝昭把药水和纱布扔给窘迫得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的陈,后者手忙脚乱的接过后他又把血水都被陈吮吸,露出深深牙印的左臂递给陈: “陈督查你这家伙咬人可真狠,作为补偿,先帮我把伤口处理了吧。” “啊,啊,好的!” 陈下意识答应,习惯性的处理起伤口来,片刻后又偷偷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郝昭——橘猫督查此刻双眉紧皱,目光沉凝,明显是思考凶手计划中的关键漏洞。 第一百零六章 惊邪·分兵(完) “怎么?陈督查难道有重要线索?” 郝昭从对孔明计划的推演中醒来,抬头就看到陈一边在他手臂上系结,一边暗中观察,因为痛苦而发红的眼眶湿漉漉的,彰显不久前龙督查的狼狈虚弱。 “……没有,我一直被凶手耍着玩,最后连文月夫人都……” 陈低低的发言,承认自己的稚嫩不足,喏怯着自责此刻的无能与脆弱,联想到自己发泄一般在郝昭身上填上的牙痕,陈又赶紧抬头向郝昭道歉: “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我在抢过魏公时就知道你会做一些,嗯……不太符合常规的事,”郝昭打断了陈督查顶着沉重的心理压力的道歉,耸耸肩,“如果是我,有人对死去的亲人尸身上下其手,全力一拳可能已经印在狂徒的脑壳上了。” “我还得感谢你没拔出赤霄对着我来一剑呢。 ” 郝局长善解人意的回应让气氛一时松懈,陈被兔起鹞落的局势逼迫的如同浆糊的脑海冷静下来,她微微呆愣,仿佛又回到在下城区共同处理黑帮的日子中去。 诗怀雅拿着流星锤,陈拿着赤霄,郝昭则赤手空拳威慑整个下城区,一边从情报掮客孔明手上连抢带骗拿情报,一边通过行动了解下城区奇异的黑帮生态。 白色的雾气和魏彦吾醒来时与孔明的交谈打断了陈的回忆,她又回到了现在的时刻: 文月夫人因为她一时不察被凶手绑架,她追上去却像个傻子一样被领着在下城区遛狗,魏彦吾被凶手击倒重伤,她却因为一天之间极大地心灵压力歇斯底里的对着治疗者郝昭医闹,把救治了自己和魏彦吾的郝大夫左臂咬的鲜血淋漓。 “我……” 陈张张嘴,欲言又止。 “我知道,陈督查之后可得一直请我吃饭啊,好歹也得三年起步!” 郝昭刚硬英武的脸庞上露出微笑,橘菲林猫耳上的绒毛仿佛都在摇动,酷似诗怀雅却不带黑色花纹的尾巴也摇来摇去,像是安慰不停自我折磨的陈。 “谢谢。” · “咳咳、陈,陈在吗?文月呢?文月怎么样?” 醒来的老龙看到鼠王的第一时间就发问道。 他的记忆终止于孔明预言一般的推演里,在萨卡兹人的水分身狂笑着消逝后,被虚弱之触正面击倒的魏公就在脱力中无比痛苦的昏迷过去,只有圆睁的双目和因挣扎而异常凌乱的衣着能证明老龙的焦虑。 “陈,陈就在这里,”鼠王扶着魏彦吾虚弱不堪的身体转向陈和郝昭,龙督查正一心一意在郝昭的左臂上围绷带,专注温和的样子让魏彦吾一时呆愣。 妹妹…… 陈因歇斯底里而散开的蓝色头发被郝昭在脑后挽了个麻花辫,又被盘成一圈固定脑后,配合龙督查与以往大相径庭、温和平静的模样,被孔明击败后怒急攻心、情绪大起大落的魏彦吾不由得联想到那个脆弱娴静的影子。 小陈现在的样子和你好像。 魏公心里惆怅。 “文月呢?文月现在在哪里?” 他又问道。 “夫人她……夫人她……” 鼠王脸都拧成一团,挣扎的表情让魏彦吾因为陈无事而放松下来的表情僵硬起来: “文月怎么了?文月人呢?林!文月呢?!” “魏公,夫人被凶手掳走,陈追踪过去只拿到了包裹夫人的睡袋,这是睡袋上残留的线索,他要和您在爱德华的居所相见。” 被陈包扎完的郝昭适时结束了鼠王向魏公说出无力事实的尴尬处境,橘猫用没有绷带的右手在挎包中拿出一封信纸,逃过爆炸的纸制品上,规整的字体清清楚楚的透露了绑票地点,在龙潭虎穴约定好与魏彦吾的会面。 “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件事,炎国军团在靠近,最多半个小时龙门就会被接管,龙门需要您。” 魏彦吾盯着信纸默然无语,郝昭等不到回应,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魏彦吾说明道。 “龙门……文月……” 现在轮到老龙呆愣了,他僵硬的重复着几个词,求助一样看着下属——这在以往根本不可能,将事务统统掌握在手掌心的魏彦吾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但鼠王不愿说话的反应与黑蓑一致的沉默在证明郝昭阐述的正确性。 白雾一抖,新出现的两位黑蓑一起向鼠王点了点头: 他们是不久前被派往心中炎国军团方向的黑蓑,如今出现点头证明了龙门此刻形式的严峻,也掐灭了魏公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无法抑制的激烈情绪在面孔上反复不定,这是内心极度挣扎以至于失去自控能力的表现,孔明毫不留情的卑鄙伎俩精准打中了这个男人最重要的七寸。 但时间是不会停止的。 这个道理郝昭知道,鼠王知道,魏彦吾也知道。 老龙的沉默本可以再长,在场人士除了因为避嫌而早早站在远处的惊蛰不太了解外,都知道被掳走的女人在魏公的生命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卑鄙无耻的凶手抓住了这个机会,用情感与理性的磨轮折磨老龙疲惫不堪的精神,让他在自我剖析中痛不欲生。 “郝昭,我可以相信你吗?” 老龙突然向橘菲林问道。 第一百零七章 惊邪·真容(上) “……” 郝昭看了陈一眼,蓝发龙女不理解橘猫看自己的目光是何用意,不解的和他对视,面孔上满是茫然,恢复柔软的尾巴一晃一晃,酷似诗怀雅闲来无事时尾巴与人两颗大脑的样子。 看到陈毫无所觉,魏彦吾和林舸瑞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复杂起来,不少长期跟随魏公的黑蓑都一时无言。 ? 陈转过头来,更加不解的反看神色各异、情绪诡异相似的其他人,明亮的目 光里全是恢复正常后的坚韧伶俐。 “……” 郝昭同样无言,面对陈一问三不知,毫无敏感性的纯真模样,橘菲林心情异常复杂,似乎明白了孔明为何能如此举重若轻的完成对龙门的致命一击。 各种情绪反复交错的空间里,大猫目光转了转,适时开口道: “魏公需要我做什么?昭虽才疏学浅,尚有几分薄力,愿为龙门排忧解难。” “……郝昭,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与炎国军团周旋。” 陈惨不忍睹的回复让魏公所有的试探和铺路仿佛都成了笑话,从鼠王嘴里知道小陈崩溃一幕心中异常感动的魏彦吾被陈不走寻常路的骚操作搞得心态炸裂,最终借着郝昭打圆场的话头交代事物: “文月对龙门很重要,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都无法失去她,凶手这次下手很精准,我没有看破,居然让文月受了伤害,索**情尚有转机,还有的挽回。 我会留下黑蓑跟随你,但是,大部分人,包括林,也包括大部分熟手,都要去与凶手作战,留给你的只有新人和几位老黑蓑,他们会教你如何与炎国领队纠缠,只要拖住他就好,我就会文月后会立刻回来支援你。” 郝昭敏锐的发现魏彦吾已经放弃了处置凶手的想法,孔明击倒老龙的手段似乎给他留下了无以忘怀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心气颇高的龙门执掌者讳莫如深,带着部队会面都是“救回文月就算成功”。 “魏公,不是郝昭妄自菲薄,我只是一介武夫,如何能欺骗炎国将军?其实只要一队经验丰富的黑蓑,就能完成拖延时间的任务,何必将如此重任托付给我?” 魏彦吾看了陈一眼,嘴巴张了张,话音刚要从嘴边冲出又被关了回去,老龙思前想后,话到嘴边变成了另一番话: “黑蓑是不行的,他们最多能作为指导,代替我与炎国大员在正式场合交涉只有明面上在龙门有位置的人才行。 对方来势汹汹,黑蓑又身份特殊,林的源石技艺在接下来与凶手的周旋中作用极大,能拖延时间只有文远你了。” 看到郝昭皱起的眉头,老龙又补充道: “我会联系龙门方面更深入的年轻人和你一起去,林的孩子林雨霞是个好孩子,只是经验和胆魄差了些,她能作为你的副手,参与这件事。” 魏彦吾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看了陈一眼。 陈:我得想办法跟着魏彦吾去救文月! 老魏:这傻闺女快说你要和郝昭一起去啊!现在龙门的定海神针除了我就是你,你快明白过来,自己答应要和郝昭一起去! “……”陈不说话。 “……”沉默于陈消极应对态度的魏彦吾心中有点小感动,但更多是对不争气年轻人的无奈,老龙仿佛只是思考步骤一样停顿了一会儿,向黑蓑询问道: “林雨霞呢?叫她过来,跟着郝昭见见世面,提前和炎国熟悉熟悉。” 黑蓑不妙的沉默让魏公和鼠王的神色都变了: “……魏公,林小姐去找黑帮谈话了……”应答的黑蓑支支吾吾的回复说,“林小姐认为这场大雾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联系黑帮负责人一同开会去了,现在还在商量下城区的闹事人员处理……” “……” 老龙再一次鼻息咻咻的喘了一会儿,他悲哀的看了陈一会儿,在后者不自然的转移视线后扭头看向郝昭,大老鼠闭着眼睛叹气,对女儿不切时机的举动深表失望。 ——也许是最近黑帮闹事过于激烈,也许是想要超过父亲的藩篱更进一步,无法容忍黑帮结束从鼠王时期养成习惯的林雨霞最近精力完全被这些小打小闹吸引过去,居然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与细枝末节的黑帮交流谈判。 年轻人需要成长。 魏彦吾和林舸瑞同时意识到了这些在龙门安逸平静的生活中如鱼得水的年轻人致命的弱点。 她们没有经历过那段痛苦曲折的时光,最大的痛苦是来自童年、来自父辈的巨大压力,即使作为不被爱的孩子代替姐姐塔露拉吸引四面八方恶意视线的陈,也受到文月视如己出的爱。 她们会把目光本能放到一直以来追赶的人身上,拼尽全力让自己与那人比肩甚至超越。 所以陈日夜不息、神经质一样的精准训练,内气、剑法、肉体训练……日复一日的锻炼既让陈忘记那段岁月对她永恒的折磨,又让她与教她技艺的魏彦吾飞速接近。 而林雨霞自小生活在父亲的压力中,她竭尽所能地学习、交友、统领手下,观察鼠王的一举一动,为人处世都不顾年纪的向父亲看齐,她有超越父亲的小心思,所以连源石技艺都是与父亲类似但更加细腻的沙质转移。 但她们看到的只是臆想中的父辈。 陈不自觉的模仿魏彦吾,却只看到老龙让科西切束手无策,只好暗中施展鬼蜮手段抓走塔露拉的神武 ,林雨霞试图超越父亲,却看到的太多太多,把鼠王多如牛毛的繁杂事物都认为是一场竞争,忽视了“林”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陈哪里知道魏彦吾更令黑蛇忌惮的是与龙门紧密相连又若即若离的政治智慧?哪里知道这片大地上能说得上话的不是正义,而是阴狠与残暴,联合与妥协? 龙督察像正义的纸雕塑,看起来美轮美奂,纸做的利剑与盾牌为她驱使,或保护或出鞘,却抵不过一点小小的火星。 林雨霞呢? 她以往做的都很好,都让魏公与鼠王非常满意,可在如今危急龙门命脉的紧要关头,被细枝末节、一茬一茬替换的黑帮吸引视线,将真正的职责忘在脑后的行为让鼠王都嗟叹不已。 “陈呢?陈,你和郝昭一起去,雨霞不在,只有你能帮助郝昭稳定局势。” 极度失望的魏公放弃暗示,开口直接问道,眼角余光牢牢锁住看起来距离他们很远的惊蛰身上。 “我要去救文月。” 陈的回答不出魏公所料。 “小陈,文月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把她救回来,你和郝昭一起去炎国军团拖延时间,我一旦救回文月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魏彦吾强行柔和声音问道,他已经不再掩饰陈的身份,当着“完全不知情”的郝昭揭破陈督察在龙门显赫强大的地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让陈与郝昭一同执行任务,既增长经验同时又认识了顶尖大佬,为自己以后的统治生涯提供政治资本。 然而,竭尽全力试图把陈掰回龙门合格领导者的魏彦吾失望了。 龙督察只是静静凝视着老龙,幽幽开口: “那时,你也是这么想我承诺的,直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她。” “……” 第一百零八章 惊邪·真容(下) 看到人群逐渐散开,惊蛰也悄悄走了过来,金发麒麟神情复杂的看着在十数位黑蓑簇拥下的郝昭,莫名叹息一声。 从炎国官员身份来讲,她应该将错就错,极力配合炎国军团,坐实龙门出问题的假象,最终由炎国接管力有未逮的魏公,“临时”处理龙门事物。 至于这份暂时持续多久…… 要看魏公的耐心有多强,也许某个时段终于无法忍受的魏公决定重启谈判?但到那时,龙门该归大炎的也肯定有归属了。 但对惊蛰个人来讲,背叛救命恩人郝昭,将龙门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魏公手中夺取,已经和背叛郝昭没有区别。 惊蛰小姐心中挣扎一会儿,却没像陈那样辗转反复,炎国密探几乎是念头翻涌的下一刻就做出了抉择: 想办法通知炎国,让领军将领做好准备,这是天赐良机,能从魏公手中为炎国薅取巨大利益,也只有眼下风雨飘摇、群敌环伺的环境才能名正言顺! 至于进驻龙门的外界资本如何处理…… 太傅和诸多大员会做出应有的选择。 至于惊蛰,她只需要让龙门重新回到大炎回报即可! 眼看郝昭越走越近,惊蛰小姐小心翼翼调整表情,不让内心思虑有一点显示在脸上,她故作疑惑的发问: “魏公打算如何应对龙门黑手?此人心机叵测,刺杀炎国官员、绑架炎国贵族、威胁迫害城主,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不是易于之辈。” “魏公要去取丹书铁券,贼子此行另有目的,必不会伤害夫人,魏公认为军团到来兹事体大,应该拿出最重大的诚意。” “丹书铁券?!” 惊蛰层层掩饰的表情略有松动,从未听过这种消息的密探被突如其来的大筹码打得头昏脑涨,一时不察惊呼脱口而出。 “先皇赐的,当年魏公离开炎国欲要做一番事业,苦于无有名义,在先皇面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先皇感魏公忠孝,特赐丹书铁券。 此次炎国军队来到龙门极为反常,一无事前通知,二无公堂律令,魏公认为领军将领有自作主张之嫌,已经组织黑蓑和鼠王一同捧丹书铁券,质问擅离职守私自领兵究竟何意!” “呃……也许只是对我的信件产生怀疑?认为龙门有危险之类的,或者凶手在上面写了什么不能写出的事情,让军团不得不动身……之类的?” 惊蛰随口说道,拼命转动脑筋思考丹书铁券的存在性,领命出京城时老一辈的嘱咐被她反复琢磨,猜测哪句话与魏公曾经得到的免罪金牌有关。 但……郝昭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你……在慌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在惊蛰的耳朵边刮起一层小小的容貌,让麒麟小姐下意识躲闪开来。 郝昭却紧接着向前一步,紧紧贴住惊蛰小姐,金色瞳孔死死盯住麒麟蔚蓝色的虹膜: “为什么现在提到炎国军团你就开始为他们开脱呢?惊蛰小姐,一旦此事暴露,你的政 治生涯就全毁了,魏公这一系列有封地的贵族会对你恨之入骨,满朝公卿会把你推出去做替罪羊……” 男人的声音低缓平静,金色瞳孔虹膜上的花纹美轮美奂,在此刻的惊蛰看来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威严和苛刻,仿佛能透过眼睛看透人心。 “当然,他们不会像我说的这么粗暴,但用‘这是为国奉献,成功后,一个更加强大的炎国会出现,泰拉如今乱象频生,我们要统合所有力量抵御外敌’这种大义凛然的借口让热血沸腾的小年轻自愿不是很轻松吗?” 这些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炎国官员自太傅开始都以此为圭臬,也都是如此做的! 惊蛰在心里反驳道,嘴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内心的坚忍,反而带着点惊慌的问道: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郝昭发出一声低笑,回答道: “我说,惊蛰,你作为证人去证明证明这只是一场误会,把罪全都推给擅作主张的领军将领怎么样?” 郝昭充满恶意的视线锁定惊蛰,在他身后,耳聪目明的黑蓑们同样虎视眈眈,气氛沉凝到不可思议,险恶的环境让才决定就此反目的惊蛰忍不住流下冷汗。 “呐,惊蛰,快叫那家伙救你吧,只要他吃下这些亏,你就能得救啦……你的人生还剩下很多,只要你指认他,不久后你就还是炎国炙手可热的新星……撒,惊蛰,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我指认他,让他认罪的话,我…我真的会逃过一劫吗?” “捏嘿,是啊,我可以答应你,这是一场交易,用他的养份来换你的政治生涯,只要你指认他,这件事就全是他的错。” “搭嘎,口头……咳,不好意思,我说错了,咱们现在就去吗?” 惊蛰下意识就想来一句拒绝,但转瞬就发现这也是个机会: 只要到达军团,到达那个地方,她就能逃离现在四面皆敌的环境,与自己人汇合,到那时…… 吸溜…… 脸庞上温热的触感让惊蛰瞪大眼睛看向郝昭: 这家伙,这家伙刚刚……! “这是……说谎的味道呢。” 郝昭在惊蛰流着冷汗的表情里品味一般的说道。 “没……” 刚想反驳的惊蛰小姐背后一痛,剧烈的晕眩和疲惫席卷了她,视线渐渐黑了下去,完全沉默的背后,她仿佛看到了郝昭金瞳下被她背叛的失望。 大年初一休息几天 过年啦,休息一下。 后天继续更新,结束龙门卷,幕间后接乌萨斯卷! 也祝大家新春快乐!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百零九章 惊邪·摧枯拉朽(上) 郝昭神色平静地看着被他按中大穴后安静倒下的金发麒麟一言不发,身后的黑蓑面面相觑,对郝局长迅速制服惊蛰的果断感到奇怪。 “郝先生,您这是……?” 黑蓑中老人说不出口,新人就没有这些顾忌了,遮掩在一片黑衣中完全看不出来样貌、所有特征相差极小的人中,声音清澈年轻的密卫代替老前辈们问了出来,似乎不理解郝昭击昏惊蛰的举动。 “她有问题,炎国密探终究是炎国的密探,我没想过龙门和炎国的关系会这么恶劣,以至于朝堂上的年轻人都认为魏公统领的城市不是炎国的城市。” “呃……这个问题后面有很深的故事,如果郝局长想知道的话……” “我知道这是魏公家事,也明白诸位苦楚,如果真有规定,大可隐瞒,郝昭还不至于因为打听不到别人家事而心怀怨怼。” 郝昭打断道,发现黑蓑们期期艾艾不敢说的橘菲林善解人意的跳过了这份尴尬,自然的引入到下一份命题: “我只是没想到矛盾会这么尖锐,这次事件至少让我明白了日后对待炎国要员的态度,这么说,反而是昭招待不周,破坏了一直以来炎国与龙门的相处规则。” “也没有这么严重,郝局长这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在您之前,应对炎国来人的一直是魏公和夫人,即使林老前辈也是常常深居简出,最多亲自处理那些私自潜入龙门的亡命徒。” 方才发言的黑蓑好声好气的劝道——构架年轻化的好处就在这里,大家年龄和看法都差不多,能好声好气的交流。 让郝昭和一帮恪守规矩一言不发的黑蓑老手相处,估计任务从开始到结束,双方都是一言不发只做事,郝昭会拿着魏公给的支持与炎国将军周旋,黑蓑们勤勤恳恳做记录,方便魏彦吾事后分析或者评价郝昭的能力。 后者挺有意思,但前者无疑更让人放松 “不过,郝局长,魏公真说他有丹书铁券?” 小 年轻又问了,听到这,在郝昭击晕惊蛰期间就保持沉默的老黑蓑也投来视线,被黑色蓑衣掩盖的面庞郝昭看不到,但想来也是想要求根问底。 “魏公有没有,各位不知道吗?” 郝昭反问。 “啊这个……我毕竟是新人,知道的没有那么多,一些机密的事项都是老手带的。” 小年轻在看不见的斗篷里抓抓脑袋,尴尬的回复。 考虑到这是个新人……真的是年轻人吗? 郝昭看了似乎真的一无所知,只是想和他聊聊的新黑蓑,笑了: “怎么可能有丹书铁券,就算有,哪怕魏公敢给,郝昭也不敢要,但正是因为没有,才能直说出来验证下,” 郝昭把惊蛰抱在臂弯里,昏倒的麒麟小姐放松下来,身体轻的不可思议。 “把她送到我的办公室吧,和那位绿发鬼族放在一起,她很快就会醒来,但那时我们已经成行,她做什么都晚了。” “没想到郝局长这么看好她?” 接过金发麒麟的黑蓑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 “……多条朋友多条路,在炎国认识一些人,也方便以后正常交流嘛。” 郝昭笑笑。 “没错!” “说的是!” “有道理!” “……” 一时间,看似分成新旧两个群体的黑蓑们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除了被魏公指定的老前辈一言不发,其他只要分属年轻阶段的黑蓑通通有说有笑附和,原本因为郝昭痛下杀手而略有肃杀的气氛一时之间放松下来。 ‘一群老阴比!’ 郝昭表面平井无波,一片寒暄,大有和年轻黑蓑们打成一片的趋势,心里却对着远处已经离开的魏彦吾、鼠王与近在眼前的黑蓑们比了个中指。 年轻人? 隔着给我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呢! ———————————————— “凶手是谁?” 奔走向前的陆行器上,陈坐在靠窗一侧,向坐在她对面的鼠王和魏彦吾问道。 “你没看到掳走文月的凶手?” 老龙仿佛没听到陈的询问,自顾自的把话题丢了回来。 “没有,他带着头盔,我去见她是上午九点二十分左右,离开时九点四十分,再之后凶手出现掳走了文月夫人。” 陈低低的回复道,被郝昭一时打趣而兴致昂扬的心情再次沉重下来,世间有事总是让人悔恨,陈那时满心满眼都是龙门,根本没分配多少心力给文月。 在她心里,文月和魏彦吾都是擎天巨柱,整座龙门都在他们两人的注视统合下不断前进,人们的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年幼时保持的认知随着长大期间二人依旧不曾变化的容颜实力不断稳固,忍者、黑蓑、鼠王……他们都是陈的两位亲人的保护者,文月一直都处在最安全的位置,即使冒险,心忧妻子的老龙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可就在今天,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的故事进展里,一直都是坚强的、无所不能的、执拗的、温柔的、爱护的、要强的两个人或晕倒或绑票。 无论黑蓑忍者,都像超市物品赠送的垃圾袋一样被人遗弃在地上,只留下微微抽搐的身体提醒后来者动手之人有多凶险。 陈自以为经验丰富、判断谨慎,长期的训练保持着敏锐的直觉,在上城区办案得来的经验能够看破大部分阴谋,却发现这些泰拉上的人心诡谲对凶手可能只算得上小孩子的把戏。 幕后黑手埋伏时漫无痕迹毫无目击人,出手时细雨抽丝地网天罗,发力时天崩地裂石破天惊。 强绝的力量搭配永无止息的谋略算计,等陈反应过来时,一切尘埃落定,她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转圈圈,在她印象里永远都是大人物的两位长辈跌落尘埃时和她记忆中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更让陈无法原谅的是,她所谓的查案、缉拿真凶只是一场阴谋的引子,凶手精心准备了破绽等待被老龙和文月寄予厚望的陈发现,用陈内心的纠结辗转作粘子,大人物的目光被息息相关的陈拖拽,再也看不到那把暗中跃跃欲试的毒刃。 所以,陈很想知道凶手是谁。 无论是谁,都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凶手身形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征?”老龙问道。 “男性,作战服下一米七左右,身材匀称,小动作、驾车习惯……都看不出来。” 陈回忆凶手领着她在下城区遛弯的恼火事实,试图找到一点线索,却沮丧的发现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机器人一样执行命令,所有动作都是机械的、制式化的,她跟了一路却像玩赛跑游戏! “没有特征……角呢?尾巴?”魏彦吾和鼠王对视一眼,老龙继续问道。 “头盔上是硬质角套,看不出形状,尾椎也有尾套,看不出是什么种族。” 陈回复,龙督察此时为了更加详细的回忆 甚至闭上眼睛复盘,试图找到线索。 凶手绑架文月……将黑睡袋扛在背后离开……骑着陈扔掉的摩托……在下城区转圈…… 等等! 思维仿佛凝集成线段在陈背后成型,龙督察双目睁大,一时间鲜红的瞳孔都像是变了色: “他的尾巴不对劲!我那时在追他,他有次因为睡袋位置不对调整过,那时他的尾套压出的凹陷有问题!” “这是个短尾的种族,甚至可以说没有尾巴!角套很可能也是障眼法,他没有和我动手,车技惊人……”陈越说越快,一时间对凶手的分析像是窗外愈发浓郁的白雾一般纷纷扬扬涌上脑海,龙督察拼尽全力用过往经验代入,试图找到凌乱线条中的那条鲜明亮线。 第一百一十章 惊邪·摧枯拉朽(中) “小陈,虽然这场推理持续下去也没有什么问题,但现知道凶手身份已经没用了。” 魏彦吾打断了陈愈发连贯的构想。 短短的时间里,龙督察的思维已经从绑架文月的凶人狂飙到下城区夜市卖煎饼果子搭鱼丸的乌萨斯小贩身上去的了! 毕竟那位一看眼神就知道在大古广场杀了十年鱼的夜市鱼贩看起来就不怎么好惹,身上的肌肉线条明显是长期规律锻炼的结果。 如果要挑一个凶手的话,这位小哥被指证的可能性很大。 怎么没用…… 陈习惯性的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不得不咽了下去。 好像确实没用,都发密函喊魏彦吾去爱德华故地了,真凶估计早已集结,推测凶手是谁有意义吗? 陈为自己多此一举的想法心生懊恼。 “小陈,以后你会见识到很多很多事情,那时你会发现,推断真相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真相本身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你接下来能做什么。” 老龙似乎心有所感,硬邦邦的提点道,他似乎完全忘记了陈一直以来对他这套处世哲学嗤之以鼻的态度,异常亢奋的教导起陈来,兴致勃勃的样子宛若当年教导年幼的小青龙剑法与内气时,温和,开心,莫名柔软。 “所以?” 被打击到怀疑人生的龙督察没有反驳魏彦吾的话,龙督察自第一次和魏彦吾吵架后从来都是不欢而散分道扬镳的态度同样少见软化,接过老龙的话头引他展开。 “面对这样重大的事项,一般都是寻找直接凶手,或拷问或推论,撬出他们背后的从属势力,挖出他们的目的,最后想办法应对。” 老龙指了指车窗,陆行器即将从下城区离开向城门进发,陈瞄了一眼,清晰地看到随着与近卫局的距离越来越远,下城区越来越荒凉肮脏的现象。 “这是最浅显的设计和应对,适用于一些过度自信的蠢蛋和迷信自身力量权势以至于智力下降的狂徒。”老龙说道。 “比如有人在下城区制造暴动,我们要想方设法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暴动?有没有人指使?是龙门自己人自发的还是进来不到几个月的流民干的? 前者可能受了蛊惑,后者很可能就来自幕后黑手,认真调查一下就能发现最直接的线索,推断幕后主使的势力和目的,到那时,我们能提前做准备。” “比如感染者被煽动闹事,”老龙指了指窗外,这份不太妙的比喻让陈没有一皱,但知道内情的魏彦吾却没一点顾忌,老龙好像放弃了一直以来对家庭关系的维持,突然直接坦率起来。 “我们会调查出这些人的成分,他们中有一些是龙门本地人,一直来也都安分守己,另一部分人却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带着看起来煽动性极强但什么用都没有,只会煽动暴动破坏一切的报复性思维教唆、挑动。 他们是我们的目标,只要多加分析,很容易就能撬出关键情报,比如瘫痪龙门机动之类的——说不定那愚蠢的幕后黑手大手笔到愿意拿一座移动城市与龙门同归于尽呢?!” 陈点头不语,虽然对魏彦吾用感染者举例的行为极不感冒,但老龙极富智慧的诚恳发言打动了她,龙督察下意识的沉思起来。 “第二种是中等程度的大事,比如,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发生人祸,我们走入了一场布局已久的阴谋,凶手在这里经营多年,所有行动都如鱼得水,跟随他的人天然的支持他。” 魏彦吾沉默了一会儿等陈消化,当车驾能透过车窗看到遥远的城门时,老龙才继续交代。 “那时你会发现一切都一头雾水,看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可能动手参与,每个人似乎都各怀目的,局势纷乱如麻,分不清是谁。 小陈,那时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去找计划的受害者。 比如有人在一座你很陌生却不得不去的城市鬼鬼祟祟安装炸弹,试图瘫痪这座城市,那凶手的目标就很明显了,我们可以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思考。 也许是屈居一把手之下的第二人?也 许是境外势力推出的站台者?也可能是对城主怀有怨恨的团体…… 从受害者那里同样可以打探消息,那时我们已经把不熟悉变成了知根知底,受害者会比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更加清楚是谁要做这些事。 到那时,是动用手段谋取利益还是独善其身就是我们主动的选择。” 陈又点头:“第三种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邪·摧枯拉朽(下) “第三种与现在很像,凶手精心布置了局面,所有线索无论有用的无用的通通纠缠在一起。 与第二种不同的是,第三种的布局者远比那些阴谋者更有耐心,也更加聪慧,他们会一点一滴像蜘蛛纺纱一样把事项连接到一起,等到需要时,旷日持久的准备会让所有方向都与他们的意志息息相关。 如果第二种是密密麻麻的毛线球,找到必胜的那一根线头就能直捣黄龙,第三种就是混乱不堪的垃圾场,你找不到有用的或者没用的,也看不清自己究竟被多少蛛网缠住,只有在幕后黑手眼中,一切才会褪去复杂的表象,内部的一切才会如掌观纹、清晰可见。” 魏彦吾说了长长一大段话,他似乎将眼下的一切当成了最佳教材,也不顾及鼠王在场,只是在林舸瑞难过的目光里一点一点叙述出来。 鼠王只是沉默,原本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逐渐被这只返祖扎拉克的眼皮遮住,魏彦吾莫名其妙、填鸭式教导陈的情景让“沙老鼠·林”有了不妙的联想。 陈没有意识到,或者说,魏彦吾此刻温和宽容的语气让龙督查仿佛回到幼时在龙门受教的日子,她只需要听着就好,老龙会用鲜明的例子证明自己的道理: 习武时老龙会让陈观察他行功时肌肉如云翻转的变化,修文时魏彦吾又会将那些年逃离炎国在泰拉各地旅行的日子娓娓而谈,让自出生以来就与姐姐一切生活的小龙人顺着话语畅想外界的景色。 有时,小小的、无忧无虑的陈会担忧那段冒险中突如其来的袭击,即使知道老魏现在还毫发无伤,她依旧为青年魏彦吾当时的窘迫打抱不平,有时,她又会惊诧于各国对感染者的排斥,小塔离开那年,小陈看着体表逐渐蔓延的源石结晶,心中的痛苦与魏彦吾所讲故事中的感染者等同。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美好到陈每次噩梦惊醒都要一边回忆一边挣脱,将温柔虚幻的过去打成碎片,重新呼吸现实中冷冽冰寒的空气。 与魏彦吾吵架后不欢而散时,这段不堪回首又偏要回首的记忆是陈消沉后重新振作的佐料,那个雨夜中的一切都在为仇恨添砖加瓦,每一分每一秒的挣扎求存都是在锻打陈这把愈加锋锐的剑器,而那些日子里的欣喜平静却是剑身上殷勤涂抹的剑油。 陈督查沉浸在过往里,悄然打量老龙: 他还是那副样子,顶尖龙族血脉的滋润让魏彦吾远比普通泰拉种族长寿,即使多年过去,老龙被鳞片覆盖的脸庞与棕红色的发丝依旧熠熠生辉,即使在跌落尘埃的当下,魏彦吾依旧保持着旺盛的体能与惊人的剑术。 并不是老龙老了,只是单纯他这次面对的敌人远超他年轻时应对的黑手,哪怕老龙年轻时带着兄弟、带着伙伴一拥而上,这次的对手依旧能轻松打倒所有挡路的弱者,一边慢条斯理的把文月或者其他人装进睡袋,一边蔑视地留下一张可怜可笑的纸条。 ——陈有这种直觉。 “……这时我们要做的,就只是等。” 魏彦吾总结道,平静的话音再没有当年战胜科西切的锋芒毕露,只剩下多年执政带来的稳重与谨慎。 即使外表没变化,还是当年那个仗剑挥刀的魏公子,魏彦吾的内心已经被多年来的殚精竭虑磨损重塑,变成了与龙门互相磨合的统治者。 “等?”陈不太理解。 “我知道小陈你的意思,兵贵神速、事急从权、防微杜渐……这些方法都能把第一种和第二种的幕后人打个措手不及,夺取主动权乃至直击真凶,当然,抓到后能不能击败他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据我所知,不少精通法术、强大可怕的长生种总喜欢自作聪明设计阴谋,我们当然能轻松看破,但发现破绽后能不能阻止并没有看破他们的手法那般容易。” 老龙艰难向陈笑了笑。 这是个夹杂悲伤愤怒的寂寞笑容,沧桑的痛苦与不愿提及的悲惨被掺杂在每一层皱纹中,每一片鳞片都在回忆——陈有种直觉,凶手留下的纸条中提到的爱德华一定与这份悲伤有关,但他究竟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陈推断不出来。 “但第三种我们很难找到参与人,幕后黑手想要的东西一定对我们非常重要,以至于要用一场席卷了整座城市的阴谋作为筹码,逼迫你或者我疲于奔命,最终由他们施施然拿走一切。 但在第三种事项发动期间,只要能 抽丝剥茧找到线索,清点我们控制的资源,找到他们的目标,总是能有办法的。 即使凶手把他的目的掩盖在层层算计里,用人心的迷雾和人性的诡谲遮掩视线,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在我们手里,追溯动荡期间大部分的起因寻找共性,总是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笑容一闪即逝,魏彦吾的表情又恢复到正常与陈相处时的不苟言笑,仍旧平平淡淡的向陈倾诉故事。 “值得庆幸的是,执行这等阴谋的往往是弱者,他们没有从我们手中强行夺取重要之物的本事,只好用阴谋削弱、用计策拉平,用尽手段、竭尽智力缩短差距,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拿到东西。” “那龙门现在经历的风波呢?” 陈问。 “……” 冗长的沉默,魏彦吾和鼠王都没说话,林舸瑞闭着眼睛小憩,除了微不可查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外,老鼠王沉默僵硬的仿佛一座雕塑,老龙却突然盯着窗外,仿佛这座被他与他的兄弟从黑蛇手中抢下来的城市突然多了无数新奇景象,即使是城门单调的花纹,老龙都眷恋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这是每次离开龙门时都能看到的景象,即使最近几年深居简出、除了办案都憋在训练场的陈都烂熟于心,老龙却像第一次见一样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次的对手是凌驾于那三种的第四种,是不应该出现的大事。” 车驾离开龙门,出现在愈发稀薄的白雾中、被自然打造得嶙峋怪异的荒原碎石逐渐占据大部分车窗时,老龙颤动嘴唇,向陈说明道。 “他仿佛没有目的,法术与正常泰拉人处于两个层次,即使长生种面对他都未必能占上风,如果想要什么,动手抢比所有的算计都来的快、来的轻松,当他拿到想要的东西时,力量的差距足够龙门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却偏偏用了狠毒诡谲的谋划测算; 他仿佛没有同伙,又仿佛每一个人都是同伙,发难前一切痕迹都被那些被他欺骗的愚者遮掩。 菲林、乌萨斯、黎博利……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炎国……不分种族不分国度的投机者被他利用裹挟吸引视线。 贪婪的商人被蝇头小利吸引,人财两失,偏偏他们只是合作对象,连同伙的边都没摸到——即使现在,这些人都没收到那个人归还的资金,他们在龙门大肆吸血获得的利息与动荡龙门的本金至今下落不明。 他有太多太多的反常,比如明明接近了另一种生物,偏偏潜伏鳞爪藏在芸芸众生里,即使被欺压、被压榨也一言不发,即使到现在黑蓑的档案里对他的评价也是个普通人,再比如明明无冤无仇,却莫名其妙对龙门下手…… 他就像个疯子,没有目的、没有同伙、没有欲求,偏偏又是个智者,从计划开始到如今发难,所有手段羚羊挂角环环相扣,等我们发现时,所有的一切都迟了。” 老龙渭然叹息,无法理解孔明的所作所为。 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邪·摧枯拉朽(完) “他究竟是谁?” 当车驾愈发接近故地,老龙与老扎拉克即使养气功夫了得依旧全身绷紧时,陈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已经无法直到幕后黑手是谁了,但直接参与人是下城区的人,而且你一定很熟悉。” 魏彦吾开口道,鼠王依旧保持沉默,自老龙出现不正常的慈爱模式开始,鼠王也一改往日忠心耿耿、随时接下话茬的老管家模样,沉默寡言的样子威正肃穆,让陈奇妙的有点紧张。 “是谁?” “孔明,或者说,诸葛孔明。” 老龙把一张入城申请表递给陈,在准备车架时,这些资料就已经被黑蓑整理归纳交到魏公手中,试图为他接下来喋血搏命的惨烈征程添加微不足道的胜算。 但这些有什么用呢? 哪怕魏彦吾看出花来,上面也只是记录了一个勤勤恳恳过着小日子的萨卡兹流浪汉而已! 老龙自己都能给文件提及的孔明作侧写,得到一个与今天出现的怪物截然不同的市侩庸人: 他很可能是萨卡兹贵族出身,受过高等教育,也做过礼仪训练,待人接物有一套,但也就那样,不会是萨卡兹中有名的大贵族,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地方出身。 他的家族在卡兹戴尔内战中失势,以至于背井离乡离开卡兹戴尔——在路途中遇到一支大型商队,花钱求捎带后发现了出师后向龙门进发讨生活的郝昭,二人一见如故,相约在龙门合伙讨生活。 可惜,时事弄人,郝昭成为龙门近卫局下城区分局的局长,进了龙门体制,开始轰轰烈烈的仕途生涯。 诸葛孔明则以“在下终究是萨卡兹人”为由拒绝了郝昭的招揽,甚至自此与郝昭分道扬镳,成了下城区灰色地带最常见的情报掮客 。 他是个趋利又保留底线的人,收费很高,但绝对物有所值,也即使因为与郝昭间的不睦招致不少人的敌对,依旧能和不给他好脸色的客人正常相处,甚至让心有偏见的顾客离开后赞不绝口。 …… 这分明就是个决定要在龙门过上好日子的萨卡兹,为什么要对龙门下手? 还是说……他成了幕后黑手的一层皮,身份、钱财、情报都成了嫁衣? 老龙心中沉吟不定,但不论怎么说,名为孔明的存在现在都是敌人,不需要任何同情,魏彦吾需要做的就是击败或妥协——这取决于不知是不是孔明的幕后黑手有多强——夺回文月保护龙门,前者是老龙的愿望,后者是老一代们共同的追求。 “怎么可能是他?” 陈盯着那一纸文章,瞳孔都在震颤: 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他在龙门的生平中看到一个算计整个龙门的怪胎,陈只能发现一个勤勤恳恳做灰色生意又把持住底线的高尚萨卡兹人。 他没有同族那般恶形恶状、好战如狂,反而温和有礼、温润如玉,直到现在煮水泡茶行云流水的动作都让陈记忆犹新,这样一个人会参与龙门事变? “事实上在他暴露前,没有人认为他是黑手,”魏彦吾回答,“即使在黑蓑的记录中,这人最离谱的远行也不过是去上城区的早餐铺买早餐,剩下的时间里完全就呆在他的那间情报屋里等顾客上门。” “他完全没有作案时间,那些买他情报的顾客也都是最普通的感染者,有些甚至因为不适应立刻离开了龙门——这人生活和上城区几近没有交集,但他在最后出现在我面前,堂堂正正的击倒了我。” “这样身手不凡的人为什么要对着郝昭和你这样看似厉害实则武艺平平、他一巴掌就能捏死的人卑躬屈膝赔笑脸?小陈,我见过很多人物,其中不少人都是长生久视的怪胎,即使其中最谦虚的人,时间也让傲慢扎根在他们的血肉里,而他们面对孔明甚至会和我一样无力。” 老龙总结道: “哪里都没有问题,但他这样的人物委曲求全呆在龙门受委屈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陈眉毛挑动,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扭头看向窗外,从怪石中寻找规律,推断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车厢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老龙和鼠王闭目养神,陈的手不断抚摸剑鞘简单朴实的纹路。 构思剧情,请假一天 在思考孔明接下来的作战剧情和他与龙门关系的转变,很复杂,陈会是孔明留在炎国的暗子,暗锁是他带到卡兹戴尔的继承人,我认为会相当有趣,所以要构思一下: 老魏、鼠王、陈、黑蓑、文月之间的古怪都要提及,阿言想看一看怎么做才能合适。 所以…… 诶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坟墓 他们终于到了。 陈跟在魏彦吾和鼠王身后,小心翼翼的从陆行器上下车。 诶? 她下意识惊讶了下,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无法理解: 信中提到文月被凶手带到爱德华故地,恭迎魏公打架——那么这里好歹也得是一间私人别墅或者农场的样子吧? 陈不清楚她的这位亲人曾经的经历,老龙即使在她年幼时讲故事都对地点人物做了模糊处理,理由、具体情节、阴暗心理统统被删去,只剩下青年与伙伴共同历险的童话故事: 那时的陈毕竟是个小孩子,哪怕魏彦吾铁石心肠,也不会让她知道这片大地上仿佛永无止境的仇杀和肮脏,何况老龙本质上早已将陈视如己出? 即使用曾经过往编故事,那些失去、那些他自己都不愿回忆的痛苦也会被他删去,留给陈的只是跌宕起伏的圆满童话。 所以陈才会对爱德华故居有不一样的幻想: 她猜测爱德华是魏彦吾的密友,两人情深意厚、共同冒险,在漆黑大地上开垦希望,即使前路漫漫,也阻止不了两个年轻人的满腔热血。 他们击败了笼罩在城市上的黑影,将城市从恶鬼残暴恶毒的统治中解放出来,在人们的簇拥**同管理这座被他们拯救的城市——在此期间,他们或许会有摩擦、会有隔阂,但最终,两个坚持理想的年轻人继续在泰拉大陆上谱写动人的冒险故事。 也许在某段时间,名为爱德华的战士累了,老了——他可能不像魏彦吾一样血统得天独厚,没有龙族漫长的生命——会把城市托付给与他并肩奋战的兄弟,在朋友的陪伴下离开。 在他们共同走过的大地上找一处山清水秀的位置,建一间风格多样、包含所有旅行之地的大房子,在妻子、孩子的陪伴下欢度余生。 所以她会认为爱德华故居会是一套漂亮的建筑,屋舍整齐、石料极好,宽阔平整的道路早早建好,穿过拥有无数花朵植物的园林,接引远道而来的客人。 爱德华故居会阳光明媚、云淡风轻,冒险结束、皱纹逐渐爬上眼角的“年轻人”会笑嘻嘻的倒在妻子怀里逗弄孩子,看到被生活与政务牵扯得无比憔悴的魏彦吾还会关切的问“需不需要帮助”。 当然,考虑到幕后黑手志得意满的通知龙门魏公到爱德华故居,也许这位与魏彦吾共同冒险的老兄弟已经因为年老反抗失败,失手被擒,妻儿都在敌人手中,被阴谋家威逼着去做不该做的事。 这个过程也许早早就已经完成,凶手或许在计划实行前就已经控制了一切。 陈臆想中接近城堡的建筑群落会因男主人无心维护荒凉寥落,道路上遍布碎石,连那些争奇斗艳的花卉都因为垂头丧气的爱德华失去活力,孤零零枯萎在因无心管理而干涸的土地上。 留给过客和房屋主人的只有曾满是快乐回忆的荒废庭院,黑黝黝的暗影噩梦般吞噬阳光,原本整齐的建筑野蛮上涨,在源石和黑手的精心布置下化为狰狞怪兽,乱糟糟的庭园全是撕裂的枯枝、破碎的花瓣,一切事物都被黑暗笼罩囚禁,阴冷的道路上恼人的泥泞仿佛来访者的命运。 但是,这里的情况与陈思考的完全不同。 哪里有什么绮丽美好的建筑?只是荒凉一片。 陈能看到的只有怪异嶙峋的石块,与在风中飞沙走石、无处停留的尘埃,这里与荒地没有区别,难看的土黄色、看似平整实际上坑坑洼洼的泰拉地貌,以及与周围没什么不同的荒野景色…… 这里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生活垃圾、食用农作物、居住建筑之类通通没有,只有与龙门外部毫无区别的荒野嘲笑陈不切实际的幻想,冰凉的风里都带着孤寂的味道。 ……? 爱德华在哪里? 说是他的故居,但他人呢? 他又怎么在一片荒野中生活? 就算他一个人能接受,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能接受吗? 就算妻女可以接受,在魏彦吾的故事中爱护家人的爱德华怎么会让两个娇弱的女人陪他在荒野中永无止境的流浪? 陈心里有许多疑问,但她没有问: 在到达这处位置后,魏彦吾的脸色就极度可怕,极端的暴怒与不得不服软、踏入敌人陷阱的悲哀让老龙脸上的阴影都成了一份糟糕的挂饰,映衬龙门城主的咬牙切齿。 大量黑蓑从他们陆行器后的跟随车驾中涌出,荒野漫无止境的狂风仿佛对他们没有作用,除了斗篷被空气流动带着摇晃不定。 这些训练有素的密卫不受力一般轻飘飘的从他们身边晃过,荒野中从不止息的狂风成为他们借力的目标,轻飘飘的气流中黑蓑们如同一支支幽灵,尽职尽责的排查周围环境中的埋伏。 排查持续了一段时间,黑蓑关注的位置比近卫局正常排查多得多,但他们实在太熟练也太利落,还没等陈结束她对爱德华的推测,一位装束与其他黑蓑完全相同的黑蓑出现向他们方向做了连贯的两个手势。 从魏彦吾身边学来的知识告诉了陈手势的意义: 前方无事,请小心。 很明显,见识过凶手能力的黑蓑完全将幕后黑手视作生平大敌,以最高规格防备标准检查去往目的地的路线,即使多次鉴识依旧向龙门城主传达务必小心的担忧。 这在陈得到的经验中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项,黑蓑的强大漠然陈早有所知,这支隐藏在魏彦吾影子中的部队拥有不逊色大国密卫的能力。 他们行动迅速强势、动手凌厉果决,每一个黑蓑都有远超苦练多年内气剑法的陈的实力,很少见识过黑蓑出手,但每次他们动手时冷酷强悍、杀人如麻的场面都让陈暗暗忌惮,也许炎国大内的卫士都不过如此了! 但现在的黑蓑小心翼翼、谨慎不安——也许不是不安,只是过于凝重的气氛给陈的错觉——他们无疑在防备那个轻松击倒数个大队黑蓑与全副武装魏彦吾的凶手。 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老龙带着鼠王和陈来到一处低矮的土包前。 陈有些发怔。 这是……一处坟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现身(上) 说是坟墓,但眼前其实只有一块石碑能证明埋葬之人的身份,其他一概与陈印象里的坟墓没有不同,除了看上去挺名贵其实全是消耗品的贡品,这里就像荒野流浪者心血来潮为死去同伴打造的标记。 但在这片土壤里埋着的人一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无论是魏彦吾与鼠王无法抑制的惆怅寥落,还是石碑上笔画锋利的维多利亚文|爱德华·雅特斯利安,仿佛都在向陈透露一段埋葬在岁月中遗憾的只鳞片爪。 他就是爱德华? 陈一时哑然。 果然,这个世界不是童话。 童话里年轻人爱德华和好兄弟魏彦吾是为了理想奔走的勇者,在击败魔王后过上了幸福平静的日子,人们 的簇拥、国王的欣赏、命运的赏赐随着苦难过去纷至沓来,两个年轻人在为了实现理想奋斗。 现实中英雄却没敌过阴谋与敌人,在故事中没有提到的灰暗中轻易逝去,只留下不知是否残留骨殖的土堆等待魏彦吾的倾诉哀叹。 这里就是爱德华故居,只是与陈的想象不太一样,残存的只是生者为死者建造的纪念,而非生灵打造的园地。 ……约他们来到这里的人呢? 与稍微沉浸在过往中的魏彦吾林舸瑞不同,对那段充满失去与痛苦的往事了解不多的陈很快清醒过来,往爱德华埋骨地周围打量: 说要在这里见面,可他人呢? 等等! 陈身体突然一僵: 如果,她是说如果,暗中的敌人比她想的卑鄙的多,利用他们关心则乱的想法,把魏彦吾和鼠王一同调虎离山……龙门现在怎么办? 龙督查回忆被看不出样貌的工具人一路引着离开上城区的过程,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漂亮的瞳孔因为难以抑制的震惊和懊悔大大睁开,一时都有些狰狞。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两位长辈,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想过对手会耍这种小聪明,魏彦吾眺望远方寻找提示,林舸瑞则观察近处挑选位置: 他们没有想到吗? 陈有些疑惑。 爱德华埋骨地是一处平常荒野,沉积的大型岩石被蚀骨狂风吹得奇形怪状,雄浑壮阔的荒野本应潜伏着大量常人不能发觉的危险,只有流浪者中的老手才能如鱼得水。 与龙门一看就绝非正常的天灾大雾不同,爱德华埋骨地阳光正好,除了无法阻隔的大风把袍绣吹得烈烈呜咽,一切都很正常——这里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天灾降临,荒野中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只是魏彦吾选的位置很谨慎,没有任何天灾在这里留下过印痕。 所以,他们两个在看什么? “林老先生……你们……在找什么?” 陈问道,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小陈,我们在找不一样的地方。”林回答道,注意到陈脸上肉眼可见的不解,眺望远方的魏彦吾目光不动,嘴上解释道: “小陈,他把我们引出来不会为了调虎离山,我和他交过手,”老龙嘴角挂起苦涩的笑容,无力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男人酷似龙首的脑袋上,“即使所有黑蓑一起出手,对那人来讲也很难称得上棘手,我记得很清楚,他只是分身就击溃了当时的所有人。” “如果他要在龙门做些什么,在我被击倒、你被调离时该做的也都做完了,黑蓑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呢?我被击倒时可没看他有什么消耗。” 看罢一方,老龙又转头观察近处四周,鼠王则开始负责没有黑蓑警戒的远方景象,沙化的源石技艺在荒野中得天独厚,老扎拉克让微薄的风沙在四周席卷,防备对手的超视距打击。 能把当年剑气冲霄、科西切都吐血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打倒,名为孔明的萨卡兹绝非易于之辈,如何防备都不为过。 但也正是这份谨慎,让鼠王发现了周围环境中天然的不协调: 这是? 老扎拉克眼睛瞪大,即刻转身,怒视位于魏彦吾和陈中间前方的“不明存在”,一声厉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小心!这里有人隐形!” 很难想象一位老人能用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吼出声,尖锐的声音被狂风卷得凄厉,老鼠王边说边拽着魏彦吾和陈向后退,大量黄黑色的沙尘在三人面前浮起,一层看似薄弱的罩壳仿佛自然形成一般阻拦在神秘存在前。 陈只是稍微犹豫就理解了情况,自然地活动身体跟着后退,脚步在干硬的土地上砸开一个个小坑,连带着鼠王一起后退,右手已经握持在赤霄上,大量内气随着呼吸与赤霄共同鸣动,血色阔剑发出剑鸣,嗡嗡嗡的残响随剑鞘颤动鸣响不停。 这是生平大敌,绝不可掉以轻心! 龙督查左手同样握紧黑刀,边退边缩紧肌肉,绷紧的线条将力量传递全身,这一刻她双足每一次踏地都是巨响,借用反作用力随时冲刺。 魏彦吾却没有陈这般紧张,老龙虽然随着林舸瑞退后,行动却不疾不徐,眯紧的双眼带着蓬勃旺盛的暴躁盯着空无一物的空白处,暴虐的杀意与被击败的羞辱在他胸膛中鸣动,酷烈的剑气已经在手指尖端凝聚。 陈的赤霄发出一声愉悦的鸣叫,感知到老龙尖锐锋利气息的赤剑微微颤动,想被真正强大的剑客握在手中渴饮鲜血,在仇敌的惨叫中彰显杀龙剑的威光! 在陈遇见孔明的第一刻,赤霄就已经从沉睡中苏醒,感知到纯粹真龙血脉的赤霄长剑哀鸣着、狂怒着、贪婪着、饥渴着! 它比所谓的主人更早意识到一位菁纯龙族降临到了龙门,被雷神工业特质金属包裹的剑心不断嗡鸣提醒又被陈用每日锻炼压制 下去,痛苦的发出对那鲜红血脉的残暴饥饿却一无所获。 而现在,蓬勃的杀意终于带动了赤霄无法抑制的贪婪,远比魏彦吾纯粹的龙血在呼唤它撕裂不必要的挂饰,即使断裂也无所谓,即使被轻而易举撕成碎片也并无不可,只要能割开眼前龙族的皮肤,叫那高傲威严的血液无比惋惜的洒在这片大地上,赤霄神剑欣喜如狂! 但陈是不够的,即使魏彦吾也不够,眼前之人活跃的血脉远超赤霄斩过的所有龙族,即使青年魏彦吾带着还未重铸的赤霄所面对的那个人,依旧远远不及。 大炎皇帝能让赤霄从睡梦中鸣动,孔明被血未冷激发的血液却在初见就让赤霄长鸣不止! 魏彦吾只是右手微动,原本被陈紧紧握在手中的赤霄自发挣脱开她的手掌,在长年累月训练得老茧丛生的右手上割出一道深沉的伤口汲取血液后,血色长剑在尖锐的摩擦声中迫不及待转移到它原本的主人手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现身(下) 赤霄前所未有的活跃让魏彦吾悚然而惊。 即使当年面对如今登临大宝的皇帝,赤霄血红色的剑刃也不过是一声模糊不清的鸣动,在剑鞘中蠢蠢欲动。 重铸赤霄时,深知这把长剑宿命般意义的魏彦吾更是特意要求用他辛苦收集的金属再次禁锢赤霄,将杀龙剑暴躁冷血的嗜杀碎片锁死在层层叠叠的金属中。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这把血红色的不祥之剑也终于从对它的老主人发出渴求饥饿鸣响的斩龙剑转变为温润平静的利刃,当它出现在陈手中时,那温顺的样子足以让当年见识过赤霄剑残酷绝望的血红剑光的龙族目瞪口呆。 被神明击碎后,赤霄归于平静,老龙提供的金属则成了沉睡的温床,隔绝了龙族血脉对赤霄的引动,除了那个宿命中被赤霄挑选作为陈之对手的至亲之人,赤霄不会再次发出渴血的残叫。 但现在,赤霄前所未有的活泼。 它完全从昏沉平静的沉睡中苏醒,活跃的不可思议,毫无顾忌的撕裂了陈的身体汲取血液强化自己,发疯般吞噬宿主的内气,与老龙多年来勤修不缀的剑道杀法牢牢呼应,疯狂地嗡鸣甚至让老龙杀气平添三分,与敌皆亡的惨烈暴虐开始凝聚成红雾,薄纱般笼罩了魏彦吾全身。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赤霄发出如此惨烈的剑啸? 魏彦吾脸颊上忍不住流出细汗,又被赤霄的杀雾冷却腐蚀,归于虚无。 这不应该是孔明,击倒魏彦吾的萨卡兹怎么可能呼唤斩龙剑?宿命的清响居然让当年宁可被击碎也对试图掌控它的魏彦吾爱答不理的赤霄抛弃矜持,宛如欲火焚身的荡妇一般与魏彦吾自身不值一提的剑气共鸣、媾和! 这得是什么等级的龙族才能让赤霄既恐惧又渴望? 魏彦吾不敢想下去了,他只是强行用平静的声音像在鼠王的沙尘中保持澄澈的球形空气喊: “我已经来了,还请现身,文月在哪里?” 啪、啪、啪—— 男人低沉的笑声伴随鼓掌声响起,即使在因沙尘而显得杂乱的声音中,三人都清晰可闻。 大量黑蓑自发向爱德华埋骨地集结,注视到反常情况的密卫们迅速集合到魏彦吾身后,大量法术光芒亮起,或定身或打断施法,密密麻麻的法术波纹带着隐秘作用开始在四周围绕,鼠王须发皆张,扬起的沙尘开始自发吞食空气中微薄的水汽。 魏彦吾在浓雾中被击败,水滴在他的袍绣上划出嘲讽的痕迹,惊人的水法无声中留下线索。 而如今,早有准备的林舸瑞绝不会让孔明能再次呼唤出得天独厚的水汽环境! “果然,就和我预料的一样,你和我的相性是真的差劲,林舸瑞。” 黑发竖瞳的……男人?还是女人现出身影,明明带着笑容,却让老扎拉克遍体生寒: 这是从头到尾的位格压制,这样男女莫辨、绮丽美艳的容颜,这样只是静立就让老扎拉克肌肉不自觉震颤哀嚎的存在感,这样只是目视就如同暴躁的重击殴打在肉体上的幻痛感…… 鼠王艰难的调动源石技艺,勉力支撑身体,渺小的凡人灵魂在质量庞大的灵能前瑟瑟发抖却死命坚持。 “文月在哪里?” 老龙没事人一样注视眼前大变模样,与不久前捉鸡一样把所有黑蓑与他一起达到在地时仿佛天差地别的孔明,沉声问道。 “别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曹阿瞒,怎么会乱动你的女孩呢?” 孔明右手竖起打了一声响指,黑 蓑们更加密集的反制法术光环随之亮起却毫无作用,散发出巨大存在感的青龙嘲讽的淡笑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反馈。 一层轻薄的水雾散去,微薄的水汽被干燥的空气吸收消泯,穿着上摆纯黑、下摆绣鹤女士常服的女人平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想要什么?放开文月,我们可以谈谈。” 看到文月胸膛规律的起伏,老龙心中大石缓缓放下,脸上不显,手中长剑杀意更沉三分,赤霄宛如毒蛇一般蛰伏不动,残忍的力量却更加大量的在好不容易修复的剑身中凝结。 某些东西,仅仅存在就足够让站在他身前的一切事物严阵以待了! “怎么说呢?也许也说不明白,我还是说说最直接的看法吧,” 神明的权能在孔明体内高歌,无用的布料清水一般融化,重组,最终留下孔明身上的是一身严肃正装,肃杀的甲片和绒毛内衬紧致贴合,暴力一般撕碎观众视野的瑰丽容颜泛起无法忽视的神性—— 魏彦吾肌肉绷紧,眼前熟悉的一幕激发了老龙内心的斗志,孔明远比科西切可怕的气息让赤霄剑剑身都出现裂纹,内里的杀意却一般无二,从无衰减。 “在最开始,我想看看龙门魏公引以为豪的开放都市是什么样子,凭什么被叫做泰拉闻名的开放都市?城主魏彦吾好大名声!这又是怎么来的?” 孔明淡淡的说,“所以我生活一会儿,却发现……”他笑了一声,明明是美人露齿,却让每一个看到这副笑容的人都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好是好了一些,但……终究是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我就更想看看龙门与其他都市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孔明感慨一般说道:“也许他比维多利亚伦蒂尼姆高明?也许他比莱塔尼亚法师高塔聪慧?也许他比哥伦比亚疯狂?也许……他比尚蜀温柔?” “所以,我想考验一下。” 只是……只是因为这种苟屁不通的理由就让龙门每一户人家陷入到现在这份境地?只是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私欲就让龙门面临坍塌? 陈胸腔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无法发泄的愤怒让龙督察双眼泛红,痛苦而狂躁的情感让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手 “所以……你就因为这样、这种可笑的原因就要把一座城市毁灭?!” 陈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大脑被鲜血冲的发晕,对孔明不可理喻做法的愤恨,对自认为凌驾于普通人类的青年的愤怒,对把龙门一切摧毁得一塌糊涂的怨怒…… 当她再一次清醒过来时,龙督察已经把质问脱口而出。 索性,眼下局势早已一触即发,一两句诛心之言本就合情合规,陈饱含愤怒的喝问反倒能为战局拖延时间: 黑蓑们准备的法术远不止现在表露在孔明眼前的一部分,在他观察不到的背面,大量黑蓑已经开始了针对神明等级敌人的专有阵法。 只要再等待些许,炎国自真龙时绵延至今的弑神仪式也会发动,权能被封的神明即使拥有远超普通人的基础素质也不再像天命加身时无可辩驳了! “毁灭?我毁灭的是什么?那可远远谈不上毁灭。”孔明饶有兴致的回复,酷烈的金色竖瞳凝视陈被愤怒充斥的眼球,平淡的对龙门点评: “陈,你就任近卫局督察已经有好些年,想必也看到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吧,我知道,你同情他们,怜悯他们,不少在下城区也讨不到的弱势群体总能被你维护,我说的对不对?” 陈点头,既然孔明也想聊下去,魏彦吾和林舸瑞也没打断,那她自然也能就这么拖延时间下去。 “那……你看到那些在高楼大厦喝着价钱好说歹说也是贫民工作十年才能赚来数目的人吗?这些人里有龙门人,有维多利亚人,也有哥伦比亚人,另外……你用的各种仪器和药剂,凭近卫局那点工资能买来吗?” “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滥用职权或者借用关系?” “我为什么要攻击你?我只是在思考。 陈,你觉得为什么近卫局这种龙门执法人员的工薪比不上在金融公司里投机取巧的老板呢? 为什么那些在工厂里累死累活、寿命比荒野感染者长与正常人相比依旧短促的劳工们要拿如此微薄的薪水呢?” 孔明欲言又止的提问,他似乎有千万种语句要吐,但又有千万种顾忌在阻拦,于是最终留下的只是冰冷吞吐的几句话,语焉不详的向陈提问。 陈没回答。 “我并没有指摘或者夸赞的意思,其他地方的差距比龙门还要大,即使炎国内陆,擦鞋的天然就比不过官府小吏,为民请命的太守所作所为无非是给上一两杯茶水——民众对此感恩戴德,因为在这位太守之前,没有官员会试图做点什么。” 孔明仰头 望天,用一种寂寥到悲惨的语气说着提起来就让陈迷惑不解的对比: 对陈来说这还要考虑吗? 做工感染者比不上精英白领是因为他们没受教育,也因为感染而受到天然歧视;维多利亚人在高楼大厦喝茶饮酒是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的积累;至于官府……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受天子指派,奉天承命,抚恤黎民,为民请命,所作所为皆是正义,都在忙为更多民众谋福祉的大事,偶尔疏忽没注意到有什么问题吗? “……唉。”陈的不解肉眼可见,魏彦吾与鼠王即使不说,孔明也能从他们平稳无波的精神波动中窥见只鳞片爪。 自始至终,能够认为这些都不对的人还是只有穿越者一人,这世上无论长生种幻想种通通都无法理解远古亡魂最痛苦的祈愿。 然而这祈愿注定无法被回应: 即使在乔仑的故乡,他梦里逐渐褪色的记忆深处,孔明的诘问依旧是个心照不宣的笑话。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明寂寥的念了一句,“真理本应越辩越明,如今去没有给我们辩驳的位置了。” “陈督察,魏城主,林老大,我们眼下只有这么一份最直接的关系了,”孔明看了躺在他脚边一动不动的文月一眼,“你们究竟能否拯救这个女人,又究竟能否带领龙门迈过这场灾难,还是让我们手上说话吧。” “这不正是泰拉人最熟悉的讲理方式?” 即使不经意地谈天说地依旧给在场所有人带来巨大压迫感的神明举起左手,大量水汽被他调动,林舸瑞哪怕在陈与孔明谈话期间都在竭力进行的干涸沙尘被顷刻击溃! 鼠王自认能够掀起沙尘汲取水分改造环境,从而削弱孔明,无从来没想过一位神明对自身领域的控制能力有多大: 无水环境? 在连水汽都能控制的青龙面前谈这个? 但……这同样是个机会。 “动手!” 剑拔弩张之际,魏彦吾一声大喝踏步而出,赤霄化作纯粹的赤龙长啸而出,黑蓑经历漫长时间适应准备的术式同样一触即发! 一层怪异的扭曲隔膜在空气中蔓延扩散,大量古怪能量伴随波动极大的组合方式犁过孔明周身,当这层波纹自然地在青龙体表形成隔膜时,孔明感知中与外界交相呼应操控天象的权能突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脱离沙尘、甚至已经在孔明身边形成水珠的水分涌动一滞,在鼠王完全是超负荷使用的源石技艺下逐渐散去。 大炎果然有专门针对这些神明的法子。 透明的影子观察着眼前扭曲怪异的能量结构,看着眼前的魏彦吾搏命一击,在他身后,操控黑刀的陈强行施展拔刀紧随其后,两把凶器同样发出凄哀的长吟! 噗、噗—— 两声沉闷的入肉声,赤霄和黑刀的长鸣戛然而止。 青龙莫名看着眼前须发皆张的魏彦吾与怒火熊熊的陈,苍白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笑容不带一点被两把长剑穿透身体的痛苦,反而祥和温柔,“他”盯着着魏彦吾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看向陈时又温和柔弱,如同一个看着孩子长大的母亲,疲惫中带着欣慰。 得手了! 狂喜涌上老龙的心头: 利用算计和出其不意,他们成功重创了诸葛孔明! 接下来只要继续攻击下去,将一位不在大炎记录上的神明交给炎国军队,一切就都有了理由! 陈却突然落下眼泪: 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明明是刺穿了要破坏龙门的恶徒,我的心里却低沉的想要落泪?! 这不对劲! 神像一般躺在原地的“文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上) “他不是孔明!!!” 陈看着眼前人异常熟悉的眼神,惊恐的大叫。 这是自她童年时就少见的神情,在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并不喜欢她,把陈视若珍宝的反而是被母亲百般喜欢的塔露拉。 即使魏彦吾和文月,对灰发龙女的关注也远比陈高,小时候陈因为保密原则隐藏身份被坏小子欺负,是塔露拉咬牙撑着瘦小的身体用德拉克的力气打倒那些恶棍,让蓝头发的小龙女能缩在姐姐身后谋求心安。 至于她的母亲? 在陈心中文月都比那个女人更能称得上母亲二字。 那时的塔露拉简直是天选之子,丑小鸭小陈有时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来到世上,魏彦吾、那个女人把所有的疼爱都灌注到了灰发龙女身上,塔露拉为陈出头被打得灰头土脸时,魏公震怒女人落泪,整个家里全是紧张气氛。 可陈呢? 在塔露拉站在小陈面前对那些坏孩子说“不”前,小龙 女不知道有多少次因为被欺负一个人偷偷掉眼泪,然而无论那个女人还是魏彦吾都看不到——或者说,他们看到的只有塔露拉。 陈并不怨恨同母异父的姐姐,幼小时的陈喜欢塔露拉的陪伴与爱护,长大后的陈知道灰发龙女与那场折磨一般的忽视无关,她只是……她只是真的在一些人眼里没有塔露拉重要而已。 那时只有文月会关注比起姐姐瘦小怯懦的陈晖洁,紫色毛发的东国小姐有着远超身为龙门城主的魏彦吾和那个女人的细心,她最早发现了陈的孤独,也最早站出来关注小陈。 花园里比野草高贵那么一些,却始终比不上争奇斗艳的牡丹玫瑰的马蹄莲终于被另一个人抚养长大。 对那时的陈来说,塔露拉是保护她远离灰暗、陪伴她整个青春童年的好姐姐,文月就是给予她爱、教会她做一个正直英勇的人的母亲。 至于那个女人? 即使现在,陈也不知道她算不算自己的母亲。 塔露拉被科西切带走后,魏彦吾终于意识到了这只他疼爱,却没有那么疼爱的丑小鸭,把满腔精力都用在教导陈身上。 可在龙督察心里,那些让她无比在乎的人中,文月依旧比老龙和那个女人加起来都多——她并不是不喜欢他们,她只是像那两个人当初对待她一样,在乎,但又没有那么在乎。 所以陈能肆无忌惮的和魏彦吾吵架,视龙门魏公让炎国朝堂诸多大员头痛不已的名声和威风如无物,面对文月则轻声细语,愿意听她的教导。 因为在最艰难的时候,愿意站出来真正为小龙女排忧解难提供帮助的也不过是塔露拉与文月罢了。 诗怀雅、林雨霞都是那段灰暗时光后认识的朋友——很难说魏彦吾在灰发龙女走后对蓝发龙女的重视起了什么作用。 这样卑劣歹毒的心肠只会在陈锻炼后把自己浸泡在热水中时浮起,让她止不住怀疑辛苦锻炼的意义,过往灰暗痛苦的过去在化作沉郁难干的诡谲心思从过去追溯。 但无论是塔露拉离开后备受期待,还是如今每每超负荷训练后精疲力竭时,陈都知道这些可笑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之下的胡思乱想。 所以……眼前的孔明为什么让她觉得那么熟悉? 陈不得不多想。 ! 意识到陈在说什么的魏彦吾下意识收刀,赤霄仍未满足的轻吟让老龙意识到陈的判断正确无误,但毫无反应的直觉与清晰的入肉|感又在提醒他眼前已经被自己刺穿的“孔明”与常人无异。 那……被他刺伤的人是谁? 老龙心尖一颤,他瞪大眼睛向孔明望去,熟悉的视线神情让魏彦吾目眦欲裂: 在每一个长夜无眠、苦苦思考的夜晚,在每一场觥筹交错、勾心斗角的会堂,每一次头痛欲裂、你追我赶的坚持……这样的神情总是那么熟悉。 伴着老龙仰头,孔明明艳的外表随之褪去,文月夫人含泪的虚弱脸庞占据了陈和魏彦吾的视野。 “不、不、不会的!!!” 魏彦吾疯了一样要起身抽剑,临到头又突然停止: 常年的经验告诉他,如果此时抽剑,大量失血和脏器破坏就能要了文月的命! 老龙不得不保持姿势不在移动,他下意识向文月靠近,紧紧抱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的东国贵人,这是多年来支持他、鼓励他、与他共同奋斗的女人,而如今,她倒在他怀里,被他与陈的利刃刺透身体。 直到文月脸上雨落一般滴下血迹时,老龙才意识到他脸上坚硬的鳞片已经被失控的表情生生撕裂,此刻血淋淋的嫩肉在鳞片间隙探头探脑,仿佛一只只不受控睁开的眼睛,好奇的透过光芒凝视外界,鲜血从撕裂的伤口中流出,以至于沾染了文月的脸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痛苦的龙族被亲手杀死爱人的冰冷现实打击的近乎呆滞,身体被赤霄压榨一般汲取力量带来的虚弱都比不过他此时内心的绝望。 惨烈的嘶吼提醒了鼠王与黑蓑,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林舸瑞的沙石防御一时都出了裂痕。 这一刻,魏彦吾因突如其来的反转也正是因为这场失控,林舸瑞因文月的死亡惊愕万分,陈被赤霄带来的恐怖命运苛责得黯然神伤,所以,他们都没能把握机会。 噼啪——! 鲜明的蓝白炽流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炸响,恐怖的电流违反常理的汹涌奔腾,黑蓑们试图抵抗,击中阵势的力量向躺倒在魏彦吾身边、自一开始就毫无动作,只在老龙和小龙刺穿“孔明”身体时露出笑容的“文月”身上压制过去。 然而……动手的不是那具僵直的躯体。 电流从黑蓑后方传来! 怎么可能?!! 林舸瑞绝望的在高压电流可怖的威力中碳化、烧伤,他本可以用沙石构成绝缘体,可这次出手的 雷法大师手段神乎其神,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在雷法响起的同一瞬间,鼠王体内突然紊乱,呼吸、移动、心跳通通出现失控,当鼠王在剧烈的不适中试图呼唤源石技艺时,雷法已经降临到他身上。 那魏公和小陈呢? 林舸瑞竭力扭动脑袋,试图看清陈和老龙的模样,眼前的一切更加让他绝望: 文月,无论哪个文月,身体都突然发生形变,酷烈的电流以魏彦吾怀中的褪去伪装的“文月”和陈脚边那具露出笑容的“文月身上狂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怀抱麒麟、手持刺穿她身体金属长剑的魏彦吾与陈一前一后相继中招,在惨痛的呼号中跌倒在地。 —————————————— 阿言有话说: 正确答案是,两个文月都不是。(°ー°〃) 她们都是被孔明掺了自己与文月鲜血的水分身工具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中) 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身体剧痛灵魂飞升。 陈在痛苦中失去昏沉,苦苦保留被突发情况重击得摇摇欲坠的精神。 “当你无比焦躁又急需冷静时,就数质数吧,质数是孤独的数字,但当你按照规律一个个数清时,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某只带着黑蓑前往炎国军队驻地的大橘出现在陈的脑海里,那就开始数吧…… 2…3…5…7…11…13…17…19…23…29…31…37…… 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郝昭的办法真的有用,陈真的从无尽的痛楚与失去视野的慌乱中清醒过来,在黑暗中复盘不久前发生了什么: 我和魏……刺伤了文月,刀剑入肉、双双拔刀,暴走的剑气尽数注入……不!这不能是真的!不能是真的! 激烈的磨砺感在陈心中激起,如同一杆磨砂年轮在反复碾压龙督察一天之内反复被人算计、疲惫不堪的心灵。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我不会伤害文月夫人的! 思维在哀求,大脑在沸腾,记忆仿佛被放在高压锅中反复熬煮的烂布,胸腔中无法忽视的炽烈痛楚在拉拽陈继续回忆的精神。 不行,我得回忆下去……绝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陈咬牙忍受着由内而外的悲凉愧疚,继续乘坐缆车在大脑的沟壑中寻找矿石,试图寻找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真相。 记忆在两个文月通通发出炽蓝光流的那一刻终止。 陈只觉得浑身一烫,就失去了知觉,眼前逐渐黑暗前,魏彦吾被怀中文月散发的高压电流反复炙烤,却死死站直的身影褪色一般苍白。 在他身后,鼠王、黑蓑都被另一方向的电流无差别击坠,黑色的焦炭在林舸瑞体表留下难堪的印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孔明究竟做了什么? 停! 陈懊恼的制止了思维继续延伸: 陈晖洁啊陈晖洁,你现在怎么还在用近卫局破案那一套?!现在是寻根问底知道答案的时候吗?!你最应该做的是醒过来! 逐渐理解一切的龙督察终于明白眼下当务之急是什么,逐渐睁开干硬的眼皮——这本该是轻松平淡的活计,如今却因为碳化扭曲的眼皮举步维艰,陈几乎是忍耐着皮肤撕裂、眼珠再无遮挡的痛苦重新见到了光明。 天光大亮。 看起来她并没有昏迷多久,无论是干涸的内气还是四肢完全不听使唤的肉体,都在告诫陈时间没过去多久,孔明仍旧留在这里。 这可真是糟糕的情况…… 陈在心中惨笑: 轻易中了敌人的埋伏算计,一合之内全员都被一记惊天雷法放倒,陈能从魏彦吾的惊愕中看到老魏的猝不及防,针对老龙的雷法持续时间恐怕出乎意料的长,等待魏彦吾的结局不是五劳七伤就是一命呜呼。 而孔明可能只耗费了一次雷法术式。 精妙的战术! 如果惨遭针对的受害者不是我就更好了! 陈满怀怨气的对孔明毒辣谨慎的圈套比了个中指。 就是不知道,哪个文月是真,哪个文月是假…… 虽然现在想真假已经没用了——雷法激发后他们这些受害者都惨不忍睹岌岌可危,作为引爆点的文月呢? 陈愣愣盯着天空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波纹一样在她眼眶中晃来晃去。 文月她…… “她当然还活着。”一声肉体碰撞的闷响,伴随毫不怜香惜玉之心的冷言冷语,熟悉的痛哼在陈耳边响起。 这是!!! 陈强忍住心头的怯懦狂喜,压住不顾身体强行回头的冲动,反而极力运转内气鼓动血脉,试图压榨出更多力量修复身体。 文月还活着!文月夫人还活着! 陈在狂喜中愈发坚定,重新站起偷袭孔明的 信心油然而生。 站起来堂堂正正比拼? 光从那一记雷法的现身说法陈就没了这种念头了! 如果说那天晚上的黑衣人完全逃跑前最后一击算得上小树苗,孔明押注的大轴就是一望无际的斑斓大漠…… 哪有人能维持那么长时间的高压电流?!能让龙族、黑蓑、鼠王全部失去反抗能力的雷法有多强大自不必说,魏彦吾凭借这些年的内气修为可被足足电到陈失去意识! 雷法雷法,是天师开创模仿煌煌天雷的顶尖法术。 自其出现就分为两种派别,一派以瞬间发动的极致高压为追求,那可怕的雷击能轻而易举击穿顶级绝缘材料造成伤害,酷烈的电流可以摧毁敌人的一切有生力量,即使早有准备的法术防护也难以应对。 ——再慢的雷法都比普通源石技艺快得多,在陈读过的炎国记载中,大天师的雷法从发动到结束几乎没有停顿,往往是白光一闪,对手一命呜呼。 另一派则以蔓延覆盖为主,他们不追求极致的高杀伤,反而可以压低电流伤害,只为了降低雷法极度引人注目的特性,将雷电麻痹损伤的阴险能力包裹在隐蔽的长时作战中。 据说上一代炎国天师施展雷法时将法术寄存于一只酒杯中,当御史小心翼翼开启法术时,蔓延的雷光如海洋一般柔和透明,温和的雷水轻纱一般掠过人体,等敌人反应过来,直径接近五百米的大量刺客通通遭了殃。 陈一般只会将这类传说当神话故事看,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作为亲历者分别体会一波神话降临世间的感觉: 雷光从两个文月身上触点激发,这是范围导雷派系的拿手绝活,精修雷法的天师记载中极限施为能做到百米级别雷法放出——五百米这种数字往往是后人的溢美之词。 而凶手击倒鼠王和整队黑蓑的范围起步也是两百米…… 这什么神仙来这里炸鱼塘啊?!导雷学派的雷法修行者见到这种丧心病狂的施术范围都得跪下来喊导师出来看上帝! 至于他当面反复电击魏彦吾让他失去反抗能力的雷法,击穿了炎国精制、有效防护源石技艺法术伤害、酸蚀伤害、冰冻伤害、燃烧伤害、雷击伤害的顶尖作战服。 嗯,击穿,陈清楚记得魏彦吾那身英气衣装在电流中一寸寸烧焦剥落的惨烈景象,老龙的躯体紧随其后失去颜色,衣服还没掉到裤子,老龙连尾巴尖都开始打颤! 他甚至还能长时间不间断施法、法术进程中随意调节雷法强度、肆意控制雷电范围、连暗雷这种一旦爆发就极不稳定的雷法顶尖操作都控制得如臂指使…… 更可怕的是,在雷电引动的前一秒,陈和魏彦吾本来是能在千钧一发间脱离的,可就在那时,他们的身体都不自然的失控僵直了。 陈以她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的源石技艺课程绩点担保,隐藏的黑手绝对能越过种种源石辐射和法术防护控制人体生物电! 所以……得有多狂妄才会试图正面挑战这种变态?大天师都最多五五开! 他近了,越来越近了…… 不行,我得再等等…… 逐渐接近陈与文月的脚步声突然停下。 陈心里一惊,大气不敢喘的维持躺尸姿势,尽力绷紧身体,做出被高压电流烤炙而僵直扭曲的姿态。 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自己都有些灰心准备放松身体时,清朗的男音正正好好在她耳边响起,近的好像他一直都在陈身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你看得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下) 陈一动不动。 她的躯体僵硬的仿佛死亡,每一根肌肉都因为过于接近的呼气声紧绷不已,龙门督查拼命回忆印象中死者的模样,尝试表演出重伤昏迷的惨烈模样——虽然以她现在满头满脸全是焦炭的惨样,演与不演差别不大。 “何必暗作潜伏?陈,虽然你像你旁边的魏彦吾一样,很努力的在装作垂死挣扎模样,但你们两个和黑蓑差远了,他们好歹能压抑心跳肌肉,你们两个连肢体的肌肉动作都在颤抖呢。” 孔明在陈耳边吹了一口气,夹杂草木香味的热气在陈耳边环绕,龙督查向孔明娘炮的品味继续比中指。 陈,你得忍住,这王八蛋肯定是在诈你! 不要着急,先恢复体力,等结束后趁他不备一剑看下他的脑袋! 至于能不能破防? 嘿,泰拉老高攻低防了! “睁开眼睛,陈。”孔明继续在陈耳边吹气。 “如果你再不起来,文月就该受伤了——我想一点电流应该不至于让麒麟死亡,毕竟我也是个体面人,不会让一位优雅的贵妇像你们这样有的没的全流出来对不对?” 陈难堪的感知了会儿僵直的裤子。 不行!陈!你不能被他说服!他只是在诈你! 隐忍! “哇哦,没想到文月夫人一把年纪居然还能有这么好看的鳞片和花纹呢,她可真美,难怪魏公念念不忘……我也是个风流客,今日正好用亘古难见的美人开开荤呢~” 陈!隐…… 隐NM个B的忍! 陈暴怒的睁开眼睛,鲜红的瞳仁紧缩成小小一团,血丝鼓胀在浑浊的眼白上,狰狞的小龙人不顾身体残损扭头起身,痛苦的躯干僵直的撕裂一层干硬皮肤,把粉红色的嫩肉与难闻的组织液暴露在空气中。 嘶!好疼! 陈后知后觉的嘶了一声,想都没想的注视前方: 正好趁此机会一击建功! ……? 眼前事物出乎陈的意料:根本没有什么孔明,也没有什么文月被扔到地面上的闷哼人影,出现在陈面前的只有一张由水滴凝聚成的漂亮嘴角,发现小龙人苏醒,这张看起来就很水润柔软的嘴唇居然露出了让陈倍觉毛骨悚然的微笑: “看样子陈督查仍旧还有余力呢,和你身边的魏城主、那边不服老的林老先生一样呢。” 这声音?! 陈惊愕的扭头,魏彦吾难看无比却强人虚弱的身体出现在她视野,老龙怀中的文月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点焦黑的残骸留在他与陈同样被炙烤成干裂焦炭的手掌上。 “孔明——!!” 魏彦吾被电得沙哑难听的嗓子里一字一句蹦出低沉沙哑的颤音,损坏的喉咙吐出的字节扭曲凌乱,以陈的耳力也只能推断,魏彦吾已经不在乎任何风度,尖锐的眼睛全是怨毒,嗓子里呕出的声音呕哑嘲哳,宛若恶鬼。 陈顺着魏彦吾的视线向前,古衣长裾、淡笑着坐在砂石形成座椅上的孔明对老龙的视线不以为意,笑嘻嘻的欣赏能够再次站起来挑战神明的狂徒。 噼啪—— 不,他也不是完全不以为意,明亮的电流再次通彻场地,却小心的避过了三人,命中了所有已经躺倒在地的黑蓑。 “倒是忠心护主,可惜手段太差,要瞒过我的感知还差得远。” 长耳鹿角的神明赞叹道,自出现在陈的面前开始,他的形象就与下城区天差地别: 下城区时的孔明是纯正的男子相貌,虽不如郝昭那般巍峨如出锋宝剑,也是温润如玉的美男子,穿着龙门常见的衣服款式,笑起来像大姑娘小妹子的梦中情人。 眼前的孔明美艳多汁,靓丽的纯黑长发垂臀而过,妩媚的脸庞撩人心弦,与萨卡兹尖直锋利的笔直长角完全不同的龙族长角,肆无忌惮的散发目标对象不分男女的惊人魅力。 那时的萨卡兹温和醉人,读书人特有的博学涵养昭然若是,谈话时能让每一个参与者如沐春风,即使郝昭这样胡搅蛮缠的抵触者,依旧能温和淡雅的煮茶烧水轻巧奉上。 眼前的青龙妩媚残暴,像炎国故事里挖人心肝的艳鬼,眼睛里没有对待同族的光彩,只有追捕猎物的残暴无情,仅仅看着他金色的竖瞳,陈的皮肤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疙瘩: 艳鬼的眼光不像是面对人类,他仿佛是经验丰富的屠夫,在观赏猎物身上处处都是的破绽,思考每个部位能有多少尽量。 ‘这东西……不是人。’ 陈从没像此刻一样确定这点。 “唉,为什么总认为战斗是即时迅速就结束的东西呢?”将所有碍事黑蓑全部电翻的孔明开口,说话的同时,一些隐秘的水珠沿着众人躯体攀延而上,偷偷汲取所有人身上的热量。 ——所谓的疲乏之触并不是什么法术,其真相不过就是这些隐秘难寻的小水珠,孔明利用这些肉眼不可见、附带微小源石颗粒的水珠作为媒介,临时遥控构成热量转移法阵,把受术者身上的活力连带热量一起吸收殆尽。 虽然借着吃掉系统仑时的分宝拿到了“梦中法师系统”,但这玩应除了让人做梦什么效果都没有,更离谱的是,每次孔明在梦中思考源石技艺的开发成果,远在卡兹戴尔研究系统仑本体的明石就能收到逻辑中心记录的数据: 很明显,这些分发出去的系统都有坑,乔仑本体的最明显,直接撕碎了宿主的身体适应性,孔明的最隐秘,看起来简单无害让宿主在梦中推演法术,实际上根本就是寄生,宿主对源石技艺、战略部署的思考会原原本本作为参考资料出现在总系统的数据库中留待系统真正的主人参阅…… 至于郝昭的“浅红”? 总系统逻辑中心记录日志上它的全称是:人体强化实验观察系统。 这玩意没有极佳的医学知识支持,只会玩死名为宿主、实际上完全可以被称为“实验动物”的倒霉蛋。 更别说人体结构环环相扣,不同组织间相互联系的方式即使只有同一物种的地球都模糊不清浅尝辄止,更别说物种丰富、天差万别的泰拉了! 但是,梦中世界好歹是有些作用的。 就像现 在,孔明能以冠绝羽毛中的法师控制力操控分子大小的水-源石颗粒混合物构成法阵发动法术,而被他不知不觉间汲取了全部活力的陈、魏彦吾和林舸瑞依旧茫然不知。 ———————————— 阿言有话说:决定了,明天双更,大家瞧好吧! 第一百二十章 碎裂吧,镜花水月(终)四千字 “怎么?魏公有话想对我说?” 孔明淡笑着看向狼狈无比的魏彦吾,神情像老龙接到各类举报时一样漫不经心: “我一直都想站在这样的的视角看看你呢,魏彦吾。” 他说,“我在龙门考察八个月,前六个月平均每月在你的工作箱里投递三封信,每封信上都把吞吐亏空、抽拿卡要的‘明白人’挨个举出,痛陈利害,请求龙门魏公主持正义。 那时你的表情和我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你说有不有趣?不过六个月,我们间的立场做了个调换。” 孔明翻了下腿,突破形象用毫不优雅的叠放表达放松的心情,闭着眼睛回忆遇到年前那段日子里与魏彦吾亲卫的斗智斗勇。 那可真是段有趣的日子,黑蓑掏空心思抓大胆包天在魏公办公厅工作箱里恶意投递举报信的嫌疑人,那时对分身控制尚不熟练的孔明一边在睡梦中增加微操经验,一边在现实里与人争斗其乐无穷。 双方隔空斗法、互有胜负,只是孔明总会作弊一样在必输情况下将分身化作水汽,升腾在每一处空气中消失不见,留给黑蓑的自然就是总能逃出法外的漏网之鱼。 ——考察别人也总得给人机会不是? 最开始时,乔仑是有让孔明培养羽毛寄生龙门的想法的,如果魏彦吾稍有一点符合他们的评判标准,和郝昭类似的顶尖羽毛很快就会成型,加入到龙门建设中发展分身。 嗯,这么一想好像魏彦吾的拒绝颇有成效,至少避免了龙门被整个蚀空…… 孔明对魏彦吾的选择点了个赞。 但是,眼下可未必比那时好,马卡龙不就是个最鲜明的例子? 马克沁机枪出现后,草原民族突然变得能歌善舞起来——一拳开山平海,三拳天崩地裂的变态出现前,这片大地上的生命也总是觉得能用武力夺取一切。 所以——既然魏彦吾不同意,那羽毛魏彦吾会不会同意?羽毛文月会不会同意?羽毛林舸瑞又会不会同意呢? 孔明看着眼前三个人,明明是活生生、披鳞带角、卵化湿生的泰拉百种,他却只看到三个大字漂浮在每个人焦黑的脸上: 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 就算魏彦吾、文月甚至一出手就是大场面的扎拉克退休老大爷都是看着厉害的银样镴枪头,源石技艺强度根本不满足制成特殊羽毛的条件,乔仑得到的只是三具徒有其表的白羽毛,孔明依旧有备用计划: 在郝昭完成任务,拖住炎国军团,甚至在黑蓑的见证下,超额完成任务,喝退了炎国将军后,对龙门付出至深的龙门局长诚惶诚恐的赶回龙门,和黑蓑们共同等待魏公接见,却只看到了失魂落魄、一天之内真正认可的亲人三去其二的陈…… 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那一定会是个很有意思的结果。 诗怀雅是导致如今龙门局势的幕后帮凶施怀雅家族的一员,被害死了亲人的陈又会如何看待这位和她一起长大的发小? 林雨霞办事不利到凄惨地步,孔明这么大的目标就这么笑嘻嘻的呆在下城区自由自在,轻松收集到能扼制龙门咽喉的情报,付诸实践后更是让将龙门从上一代城主残暴统治中解放的老一辈饮恨……你林雨霞是干什么吃的? 郝昭尚且本能察觉到不对,对曾经的同居人孔明千防万防,反复提醒陈和诗怀雅不要相信那个独自呆在空无的房间中思考人生的情报贩子,总管黑道情报、能够命令黑蓑的林雨霞做了什么? 当然,郝昭也有问题——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曾经与孔明来往甚密,以至于即将被众人扶上宝座的陈睹物思人,一看到橘猫橘黄色的毛发,就回想到了那个在她眼前杀死了文月与魏彦吾的恶棍。 那么……孤家寡人的陈到最后会选择哪一个呢? 然而我并不在乎,谁让我只是个委委屈屈的弱小卡兹戴尔丞相呢? 孔明事不关己的对着魏彦吾笑,思考危机过后搁浅在烂泥塘上的傻鱼阿陈能不能抓住机会让龙门再次伟大: 这也是个很有趣的命题不是吗?负责社会研究学的羽毛阿芙乐尔会感谢我的! “两个月前?” 老龙焦炭一样的脸颊强行扭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扭曲表情,随后如同恍然大悟,魏彦吾咬牙切齿的向孔明发问: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要让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把生命,看做什么了?!” “ 无价之宝。” 孔明看着狼狈无比的魏彦吾,回复道。 “那我们呢?!龙门呢?!你这家伙嘴上冠冕堂皇,实际上呢?龙门已经被你这王八蛋毁了!” 老龙扯着嗓子疾声发问,嘶哑的嗓子里全是无可奈何的愤恨,只是,在他情绪激动失去冷静的同一刻,一言不发、只是偷偷准备源石技艺准备支援缓一口气的魏公继续进攻的鼠王默然无声的倒了下去。 毕竟是个老人家了——虽然在陈小时候,老扎拉克就是眼前这副半死不活的老朽模样,结果熬走了不少准备在龙门叱咤风云的年轻人后,他还是这副半死不活、准备退休的模样——面对孔明这样在战斗中无时无刻不再挖坑埋人的混球,体力、体力回复、源石技艺、身体强度,稍有差池都会迎来败北。 看起来这位扎拉克大爷确实老了,孔明想。 他确实可能会比很多年轻人活得长、活得久、比很多看起来年富力强的英杰更厉害、更强大,但江山代有挂壁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上一个版本的天命之子老了后也许会比下一版本的普通人厉害,但面对全线升级的高达大战时代中跃跃欲试的弄潮儿,天命之子也老了。 噗通一声惊醒了老龙,他循声望去,面对老管家一言不发倒下的惨烈模样一时哑然。 “人命是无价之宝,这点我比你想象的更加清楚,但是,用一点黑蓑,和极为统治龙门的老前辈指代整个龙门……” 孔明金色的眼睛直直凝视魏彦吾经受雷击后几近失明的虚无瞳孔:“是不是有些过了呢?你们几个人象征整座龙门,未免过于夸大。” “不然呢?!”魏彦吾勃然大怒:“你何必装模作样?诸葛孔明,龙门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什么你比现在站着的所有人都清楚!没有我用名分抵押炎国,没有文月与维多利亚人抗衡、没有黑蓑维持秩序,龙门是个什么样?! 诸葛孔明!你不是认为夸张吗?!那用你自以为是的脑仁想想,没有我们龙门是个什么模样?!”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另一座城市的名字,这座城市叫玉门,它现在就想嗷嗷待哺的狼崽子一样等待奶水呢……龙门不就是炎国选中的奶娘? 我也清楚,一旦离开了你,龙门就是老爷们予取予求的奶牛场,无论谁想吃点好东西,到勤勤恳恳的奶牛这里挤一挤……唉~牛奶来喽!” 孔明硬邦邦的回复。 “我甚至能知道被任命到龙门的官员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我要励精图治,为大炎贺、为苍生贺!’,说不定还有闲心在闲暇之余来一两场职场恋爱,轻松跻身大炎官场一帮庸碌之辈掏空心思经营的贵族猎场。 说不定还会有这么一些人,‘朝廷近年用兵,年饷入不敷出,与西洋的这批工业品有大用,百姓都苦一苦,好日子总会来,让千秋大炎扛过去。如今正是一劳永逸、为万世开太平的好时节,骂名我担了,你就不要阻止我了!’,一脸悲天悯人的来龙门心怀天下,当然,也有臭着一张脸彰显忧国忧民情怀的,到这里开开心心的拿走被你庇护的那些小蠢蛋的血泪。” “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 魏彦吾茫然不解。 “我这不是留了陈一命吗?” 孔明一抬手,精巧白嫩的手指指向自魏彦吾谈起龙门局势就一言不发的陈,温和柔美的表情让魏彦吾浑身发冷。 “陈还活着,龙门不就还有救吗?” “陈……”魏彦吾睁大了眼睛,他仿佛重新认识了孔明这个人,眼前酷似岁相神明的怪胎留下陈是要…… “拜托,想想吧,你这样的人我都能分配电流反复鞭尸,陈督察怎么可能站起来?” 孔明无奈的扶住额头,无法理解魏彦吾缓慢愚笨的脑回路: “现在能站在这里和我谈天说地可不是因为你们比黑蓑强到哪里去啊?! 或许你和林舸瑞能称得上是高于黑蓑的素质,陈督察又哪里比黑蓑千锤百炼的肉体强劲?!” 妩媚神明激烈的摇头动作让他光滑靓丽的黑发在空气中随意飘舞,划出动人的回路,话语中的辛辣却能让所有为其心醉神迷的观察者汗颜: “拜托,讲点科学、讲点逻辑!陈督察能和黑蓑比吗? 黑蓑们都倒了,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像个捧哏一样一动不动?” 孔明匪夷所思的看着似乎还没想明白的魏彦吾,不得不继续解释: “只能是我放过她呀~” “我也不是在向你解释,”他继续嘲讽老龙,“向计划里肯定没命的老东西解释有什么用? 难道童心未泯陪你在这里用废话拖延时间吗? 我是在向真正被选中、唯一能活下去的陈督察解释呀!” “你!” 魏彦吾被孔明直白的话语逼得平添内伤,一口浑浊的血液生生被老龙 吐了出来。 炎国贵胄一时之间五内俱焚,五脏六腑都被对方简单直白的话语气得抽搐——如果是正常时候,这样的抽痛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现在? 这一口逆血几乎要了老龙的命,直到这时,他才从紊乱的呼吸中意识到孔明放倒鼠王的阴招何等无迹可寻。 他自认凭借话术拖延时间,准备于生死之中搏杀一线生机,却不知道孔明早已张开大网,谈笑间枯竭老龙苦苦积累的体力。 “不会吧不会吧?魏公?!” 孔明故作惶恐的向魏彦吾道歉,脸上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该不会真认为我诚心实意在陪你闲谈论道吧? 笑死我了! 以龙门现在这副模样,谈玄论道有用吗?我说服了你和你说服了我都不过一个结果——你我之间出一个替罪羊,解决龙门危机。 可我不是那种被随口几句话就能抛弃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软蛋啊?!你哪里来的勇气觉得我会白痴到给你机会废话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明指着魏彦吾痛苦的瘫倒在地面上、却依旧扬起脑袋死死瞪着他的身体,忍不住大笑。 但是…… 清风吹开老龙宽大的衣装,笼住布满鳞片手臂的宽大衣袖也跟着起舞,露出有力的臂膀形状。 这一刻的老龙被极度的乏力击中,连赤霄都握不稳,只能…… 赤霄呢? 有破绽! 赤红剑光轰然而起,弑龙之剑发出狂喜的剑鸣! 陈整个身体被赤霄带动,于极速间跨越这段似短实长的距离,在轰然巨响中将悲鸣的长剑送入孔明的胸膛! “你想错了,魏…魏彦吾他只是在等我恢复体力,根本不是在与你这恶徒谈什么龙门大义! 孔明!你身上阴谋诡计罔顾人伦的臭味比下水沟里的青蛙小便都恶心!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将捅进孔明躯体的剑刃反复扭动,陈报复一般期待眼前设计了一切的男人痛苦的哀嚎。 即使因强行使用赤霄虚弱到手臂颤抖,陈也在脸上强行挤出笑容,快意地看着孔明一身的奇谋狡计随着他的死亡一同埋葬。 她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向孔明的表情,压抑到极点、几乎坏掉的龙督察本打算欣赏孔明无能狂怒、却不得不迎来死亡的不甘表情…… ! 她看到孔明在笑。 仿佛一只漆黑的大手抓住陈的心脏,无比不祥的预感让焦虑在龙督察心中反复爆开。 心跳骤停一般的紧张氛围中,晴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如不久前耐心解释下城区问题时的轻柔。 “如果生活和战斗都能像这样就好了,事物发展就像热血漫画一样,主角喊着‘成为XX是我的梦想,你给我看好了!’就能仗着肚子里的外挂干掉敌人。 可惜,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孔明的声音转冷,上一秒还是风和日丽鸟语花开,下一刻阴云蔽日寒风呼啸。 他的声音极庄重,庄重到让陈因突袭得手骤然激昂的心情秤砣一样落了下去。 “碎裂吧,镜花水月。”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规劝 “碎裂吧,镜花水月。” 伴随孔明严肃的声音,原本笼罩在陈、魏彦吾、鼠王三人瞳孔、耳道乃至鼻腔的水膜破碎开来,露出了真正的景象。 虚假的镜花水月:只需看过始解,就已然落入镜花水月之中,无论何等生物,五感都会为我所控! 真正的镜花水月:把泰拉人体解剖学、源石技艺·微操技术、泰拉人体生理学、晶体成像学、振动力学、鼻腔生理学统统点到熟练以上,还要提前打探情报,了解受术种族身体状况,耗费巨大算力才能完成的高级操作。 当孔明接到马卡龙异想天开的镜花水月研究报告时,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地铁,老人,手机.jpg 哪有那么容易! 斐迪亚用热成像视野辅助观察,血魔搭配血液感知合作,多数恒温种族也有灵敏的嗅觉、特异的直觉,更狠的是感染者,他们全都因为源石感染或多或少在五感方面有问题! 用普普通通的精神连接欺骗这些感知方式都不一样的泰拉百种? 这很搞笑,稍有不对,对方开启另一个视角的感知,镜花水月操控五感的绝对性就得怀疑人生,至于马卡龙上蹿下跳提到的某个摘了眼镜颜值上涨两百多分的五番队队长…… 怎么说呢,他们完全是灵压体系,灵体以灵子作为基础,队长以灵压作为感知、战斗、修复的素材,单一条件操控灵子欺瞒宿主委实简单易懂,但在构成千差万别、观察方式异想天开的泰拉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源石技艺? 孔明连否了马卡龙的方案二十一次! 结果还是让那条砍了他一刀的傻狗得了手,熟练难度高的 离谱的源石技艺·镜花水月现世。 但是…… 当转换结果后使用出来时,确实有一种降维打击的爽感! “啊、啊…啊?…啊…不不不!!!!!!!” 陈崩溃的看着眼前被她一刀刺穿的文月,心如刀绞。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使用镜花水月的错觉?” “陈,动手时得动动脑子呀。” 孔明站在被血亲厮杀惊愕得下颚张大、几乎撕裂的魏彦吾与瞪着那双扎拉克小眼睛的鼠王中间,事不关己地对自以为一击成功的龙督查随口奚落。 他是文官好吗,又不是郝昭那样文武双全能文能武的家伙,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疏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白读了? 诸葛一生唯谨慎这句话可是他作为羽毛诞生时乔仑亲口赠他的箴言,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等着陈一刀冲过来结果他? 陈一把抱住胸口血流不止的文月,不敢把赤霄从贯通伤拔出导致大出血的龙督察连安身立命的武器都不要了,她疯了一样捂住文月的伤口试图堵住血流,却只能绝望的看着文月的脸颊因为失血走向死亡的苍白。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舅妈,舅妈,你醒醒啊!” 陈再也不顾忌心中因魏彦吾和那个女人引起的天堑了,龙督察甚至已经不在乎身后如芒在背的死亡威胁,只是不停叫着文月让她保持清醒。 “咳、咳,小、小陈……” 文月被陈可怜巴巴的声音唤醒,回光返照一样在脸颊上升起一团红润,鼓起力气,却只能虚脱的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握住陈此刻沾满了亲人鲜血的手掌。 “这、这还是…你第一次、叫、咳…叫我舅妈呢,”在龙门和丈夫分掌大权的夫人此刻虚弱无力到极点,陈的那一刀完全冲着要害,贯穿了文月的胸腔,再加上陈报复一样的搅动,东国公主此刻胸腔内部想必一团糟。 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死亡已经临近,爆裂的肺叶让文月的嘴角鼻腔都返出粉红色的血痕,心脏被穿透的下场这位与丈夫一起参与夺回龙门大计划的坚强女性比任何人都清楚,逐渐从胸腔蔓延的冰冷也在佐证文月夫人对身体的构想。 “别说了、别说了舅妈,以前是我不对,总是觉得魏彦吾那王八蛋有错,那个女人也有错,也不想叫你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舅妈你不会有事的,求求你了,不会有事的!” 陈再也忍不住汹涌澎湃的情感,一天之间天旋地转翻转缭乱的事件打碎了她所有关于生活的幻想,现在她又要失去从童年时就带着她的亲人了。 啪嗒、啪嗒—— 大颗大颗的泪滴不停从陈的眼睛里滴答落下,无法接受这样事实的陈崩溃一样握紧文月冰冷的手指,哭泣一样哀求着,渴望奇迹的发生。 但是,没有奇迹。 有的只是抱住陈的将死之人,逐渐失温的怀抱让陈想起了小时候被欺负后魏彦吾和那个女人不管不问,塔露拉去找那些坏蛋麻烦时文月安慰委屈落泪自己的往事。 现在,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拥抱了。 “小陈,走。”文月气若游丝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中贴着陈的耳朵,“我们这些老家伙…咳、咳,都没救了,他不会放过我们,但、但小陈你不一样,你是、是好孩子,所以回去,咳、回龙门!” 陈透过泪水注视着从小到大就把她视若己出的文月夫人,即使生死攸关,她还是要劝陈离开,好好活着。 但是,真的要这样吗? 文月实在无法维持神智,在说不清是微笑还是悲伤的表情中闭上眼睛,陈像出现故障的卡顿机器人一样站了起来,冷冷注视笑看一出苦情戏的诸葛孔明。 “聊完了?” “我猜,文月一定是劝你回龙门活下去吧。”男人饶有趣味的猜测东国公主的选择: “她是个聪明人,总是能早早看清局势,知道该做什么。” “……” 陈不为所动,龙督察只是冷着脸,死死盯着孔明如今妖艳不似人类的面孔,仿佛要把他刻进骨血里。 刻进骨血里又怎么样呢?按年龄来讲,比骨头都烂了我还没到青年时期呢。 孔明想。 他随手开启贝摩斯的源石技艺,在地底深处采集金属颗粒,利用细密到分子级的技术切割、打磨,又在指尖逐步结合。 一把通体闪烁金属冷光的长剑被制作出来。 “但是,陈,我认为人的选择更重要一些,所以,我要给你两个条件……”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斗(上) “陈,我这里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我会放你离开回到龙门,但是,文月和魏彦吾的命嘛……我不想说的太透。” 孔明耸耸肩,向陈暗示第一个选择的后果。 “第二个,这是我提供的剑,” 孔明把右手刚刚成型的长剑扔向陈,锋利的剑刃在空中闪出一抹清澈如泓的亮光,咔嚓一声,整个剑刃热刀切黄油一般插入地底,直没剑柄。 “陈,你可以从文月胸膛上拔出赤霄,也可以拉出这把剑,我们决斗。” 孔明指着刚刚插入大地的长剑对陈说道,在他空出的右手上,又一把泓亮的剑光凝型。 “当然,我也知道,如果用上源石技艺,和让你送死也没差别——双方只用内气、剑术争斗,违者自动视为失败,我将不再使用权能、源石法术,也不会用阴谋诡计继续算计你,只以剑法比拼。” “如果你能伤到我,我立刻离开,魏彦吾、黑蓑、鼠王、文月你想救就救,诸葛孔明绝无阻拦。” 孔明单手向前送,雪亮的剑光如琢如磨,即使相隔甚远,冰冷的剑锋仿佛都在指着陈的眉心。 “如何?你选哪一个?” 还能选哪一个呢? 孔明看着陈,龙督查血红瞳仁深处此刻全是炽烈火焰,升腾的愤怒与极端的冷静前所未有的糅合,连精神波纹都绽放着如火的剑光。 “陈!” 陈正要起身,却被文月一把抱住,东国公主苍白的面孔被额外的惊惶一时遮掩的开始狰狞: “不要去!他的剑术很厉害!走!走!我从来没要求你什么,小陈!求你!快走!” “……” 陈嘴唇蠕动颤抖了一会儿。 她轻巧、小心地捉住文月掐住衣角的手,流泪一样的看了文月一眼,鲜明的意志让夫人不自觉怔住,眼角屯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无声下落。 “第二种。” 陈没有高兴、没有兴奋,她仿佛只是做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却已经在亲人与龙门间做出了取舍。 “我还以为你会选第一种呢,毕竟,那是更有勇气也更聪明的选择。”孔明说。 “魏彦吾、林舸瑞、文月,以及在你身后墓碑下沉睡的爱德华,龙门是他们共同培育的种子,这些与你千丝万缕的人苦心造就了龙门,难道你就忍心让大炎把他们的心血付之一炬?我刚才对大炎行为的预测可没有出错,玉门可即将建成了!” “那是他们会做的考虑,我只会做这一种选择。” 陈平静回答,一时间风淡云轻,眼睛里再没有愣神或者思索,龙督查此刻只是盯着孔明,摒弃了所有思绪,专注于男人自身的破绽。 “即使你会死?” “有什么关系?跑了我才会死。” “呵,有点意思了,虽然就只是有点。”孔明笑了,“拿起那把剑!陈,拿起那把剑,让我看看魏彦吾都教了你什么!让我看看你自诩永不怠惰的训练有什么结果!” “让我看看,魏彦吾选中的继承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孔明在心里狂笑。 陈在他面前当仁不让的捡起那帮锋利的剑器,毫不在乎孔明趁机偷袭——在不久前,陷阱、埋伏、幻想让龙门一方所有的优势化为乌有,面对这样狡诈诡谲的对手,如何能肯定对方不会趁机偷袭呢? 陈做出了选择。 这就对了! 孔明为陈的选择而欣喜: 犹豫什么呢?雷法、幻法、情报、人质……通通处于劣势,还思考什么保命妙招? 要么放下剑离开这里,要么拿起剑愤然挥割! 何必思考那么多圈圈绕绕? 魏彦吾在车驾上已经和鼠王讨论了数十遍行动,来来去去从力战不敌到力竭战死都做了方案,结果呢? 一道雷电,一层陷阱,黑蓑、老龙、鼠王通通跪倒,连出其不意的绝杀都不过是猫戏老鼠的游戏,继续用连两位老人家都比不过的思考对战孔明? 陈已经明白了命在剑上的道理。 但是……你究竟学没学全呢? 孔明注视着陈。 接下来……可就是交锋的第一步了。 “陈,我听说你有个姐姐被掳走了?” 青龙踢了踢魏彦吾脱力的身躯,戏谑的向陈提问。 “可惜了,如果你今天死在这里,你那姐姐估计真的就没救了,乌萨斯那位科西切大公在他们的传说里可很有意思呢,说不定,你再次见到的姐姐,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就这么死在这里好吗?说实话,你的剑术和你的思考一样稚嫩,想要活下去,有点难啊~” 陈没说话,龙督查对孔明故作担忧的诛心之言仿若未觉,只是摆好架势,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在逐渐平静的喘息中寻找孔明身上的破绽。 头?颈?心脏?肺叶?四肢动脉? 一条条鲜红的丝线在陈的脑海中浮现,常年训练的成果在异常清明的大脑中盘旋无休。 这里只有她了,没有支持者、没有战士、没有天灾,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刀剑的颤鸣在警醒陈的理智。 她不能拿起赤霄, 赤刀离开文月的身体后女人根本来不及等待救援,贯通伤大出血的下场身经百战的陈哪里会不清楚? 孔明给的剑没有问题,明明只是随手制作的武器,陈却能从那冰冷的剑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契合。 没有赤霄桀骜不驯、随时可能收刀回鞘的不安,也没有黑刀多样设计、暗槽满身,要求使用者自觉适应的重量差异的驳杂,这把新生的剑器有且只有锋利! 陈的心脏在狂跳,眼睛里只剩下孔明,细微的风声都能够引起她全身的应激反应,让肌肉绷紧、血液泵出,孔明张合的嘴唇间吐露的话语却好像没了音。 她不在乎了。 孔明清朗的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只是把剑斜指对手,步伐稳稳,同样深深注视陈的一举一动。 人们总会为精力极度集中、感知异常敏锐乃至于只有眼前事的时刻起各种不明觉厉的形容词,“天人合一”、“明镜止水”、“剑心通明”……但其实只是全神贯注而已。 有的人即使在生死之间也杂念丛生,有的人一经努力就百无禁忌。 陈已经进入了状态。 那还做什么试探呢?不过是动手而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斗(下) 他站位松散、持剑不稳,行动缓慢、肌肉柔然,但……步伐有问题。 血流在撞击耳膜,陈却只在视线中观察孔明,过于关注的警惕甚至让她视界中的其他事物通通扭曲作怪,魏彦吾成了一滩全是蛆虫的烂肉,林舸瑞是一只长满白毛的肉球,扭曲的毛发仿佛有自我意志般扭动着。 黑蓑全成了一滩黑秋秋的影子,一些如血液一般色泽的虫体正趴在他们身上吸取鲜红的血气。 只有孔明还是人形,不,他甚至发着光,也唯有这光能在昏黄扭曲的光芒中指引方向,也只有目视这光才能让陈被血肉模糊的一切躁动的心灵平静。 她要撕碎着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骄阳! 在陈不关注的位置,一层层红黑气雾自行从她身上浮起,纠缠孔明扔给她的长剑,凄厉的哀鸣在剑锋响起,仿佛无处不在的风都被这层气罡撕出伤口,延伸而出的剑芒上是它虚无痛苦的血液。 魏彦吾瞪大眼睛看着身上青筋浮现的陈,凄厉的呜咽正伴随她冷漠的视线如泣如诉,连那把雪亮青虹都染上纯黑色的光。 这是入魔! 魏彦吾心头一沉。 这是远古时期外神降临带来的后遗症之一,那扭曲的法则自行污染了那时还一片空白的天地,恶毒疯狂的脓水已经成为这片大地无法脱离的病毒,修行者只要到达某个阶段,永无止息的低语和狂乱就会降临。 然而,陈不在乎! 她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赢下胜利! 只有胜利能救亲人,只有胜利能让饿狼滚开,只有胜利才能捍卫她真正视之如生命的一切。 不能拖了。 孔明在灵能视界注视着陈。 这层污染他不得不熟悉: 这是妖星格赫罗斯赠与这片诞生祂的大陆仅有的礼物,是天体外神向所有有资质者投放的饵料,只要有人开启魔盒,潘多拉的低鸣就将永无止息! 就在孔明分心的那一刻! 惊艳的赤红剑光在荒野中再次亮起! 陈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好,血液在鸣动,血管的鼓胀透过皮肤都能与剑相撞,初生的长剑比赤霄更加顺手,她每一次踏地借力都能在空气中散发博然巨响! 即使浸淫剑法多年的老龙都只能看到一抹赤色的流星划过轨道,还没等他眨眼,酷烈的剑光就已经来到孔明身边! …… 真的很快。 孔明看着在他的速度世界中都快得惊人的陈。 没错,他作弊了。 虽然承诺不使用源石技艺和权能,但身常在永久强化的身体素质并不在禁止内——毕竟,我可以不用法术,也可以不动歪招,但你还能让我不用科学锻炼、久经强化的肉体不成? 完全放开后,他的世界是陈的二百五十六倍。 即使如此,被外神侵染后的陈依旧能拉出在这里都称得上极速的一击。 真像天命之子啊。 就像那个用陨石仑击败了雷桑的刘秀一样。 可我不是雷桑! 男人的眼中锋芒毕露,惊人的内气环绕剑锋此起彼伏,太清一炁真解亲传的剑气法门嗡鸣不止。 千百年前,附身巨人,被本地人唤作泰坦,自称却是巫的仑乔以此剑法击死外神化身,千百年后,同样的剑法再次面对被外神扭曲堕化的龙族! 孔明没做多余的动作,他对剑法的理解没有郝昭那么大气磅礴,也没有马卡龙那般坚韧勇武,青龙孟章的剑法只是普普通通的基础——只要够快、够重,所有剑法都一个样子。 二百倍速的世界中,呼啸着的两把剑器相撞了。 首先是气与气的碰撞 。 鲜红如血漆黑如墨的剑罡上有数不清的面孔浮现,这是过往中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向外神寻求力量的糊涂虫必然的结果! 它们被扭曲的法则吞噬,最终成为新的受害者无法摆脱的伥鬼,刺耳的哀嚎即使在孔明的世界里都怨毒凄厉。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是穿越者啊!我是穿越者!我怎么可能死啊!” “寡人是皇上,是皇上啊!” “贱人!你害我!” “生不逢时!生不逢时!” …… 哪怕在极速中,这些声音都语速飞快,大量不知真假的垃圾信息如同乔仑沉淀在灵能海的杂质一样可怕,这些信息如果被塞进正常人的脑子,非疯即傻不是笑话。 与陈已经被外神残留影响污染的剑气相比,孔明的剑罡纯正得可怕,纯白的罡气来自日夜不停的练气维持,即使在孔明沉睡或者离开的期间,依旧有白羽毛降临肉身积攒内力。 如果说陈的修为是十年的功夫,功法超然、勤修不缀的孔明这一剑转化成她的单位,起码也是三十年的水准! 即使在入魔道路上横冲直撞勇往直前,陈督察也最多能与孔明势均力敌而已! 但……外神的残留哪里有这么简单? 孔明皱着眉头与陈角力,不得不分心二用抵御精神层面隐秘的侵蚀与吞噬: 嚎叫本质不过是掩饰,外神真正浸染傀儡的杀招隐藏在水面以下: 这是无声无息掺杂在莫名出现的神秘物质中的精神陷阱,它是一个引子,会在一无所知、不做防备的受害者身体中催生出另一份堕落的自己,以可怜虫们堕落的自性为食粮不断成长,最终成为外神残留力量的窗口,永无止境的呢喃如期而至。 一道两道当然只是等闲平常,刀斩肉身,心斩灵魂,技艺高超的顶尖高手都能习以为常。 但只是这些如何能让古神谈之色变? 在陈精神超脱呼唤剑法的短短一瞬间,千百个精神陷阱砰然欲出! 在她与孔明剑锋嘶鸣的档口,数不清的嚎叫与种子炸裂一般砸出! 一颗星球上渺小的生命如何能与星球本身抗衡?即使只是残留的力量,外神的陷阱依旧能淹没所谓的古神孽物。 但,就如那个予取予求的远古时代一样,总是有天降英雄能与同样是怪物的外神称雄。 如今它们又一次遇到了对手。 “斩神法!” 太清一炁真解中记载的法门以内气为引,一遍一遍的撕扯孔明冰冷的精神。 自古求仙问道,心魔关无不是拦路猛虎,仙道世界如何不会留下斩尽杂念、留存自身的诀窍?!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输了 快!更快! 陈在兵器交击中沉沦,脑海中一切喧嚣都自发隐匿,对如今的龙督查来说,兵器交击引发的金属嗡鸣比任何声音都明亮! 她的视界在扭曲、思考在迟钝,但操纵剑刃不断奋战的身体愈发激昂兴奋。 红黑色的剑气在提纯,大量哀鸣的人脸已经被陈的挥洒消耗殆尽,她极不稳定的精神躁动呼唤了外神残留中更深层的意志,坚韧到能在时间的腐蚀中留存的强者们透过通道来到了她的剑锋之上! “……” 孔明看着那些冰冷而纯粹的意志,默然不语。 只留下剑与剑的长鸣沸腾不息! 激烈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连绵不绝的火花比下城区工厂开工时轻松撕裂耳膜的残响更加扭曲,让所有聆听者心烦意乱。 魏彦吾额头青筋直冒,竭尽全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这场交锋的结果,却只能看到两个模糊不清的残影碰撞又散开,孔明身前因为挥舞剑刃而形成的肢体残影几乎化作虹光,漫洒洒的挤成一团。 陈的攻击确实快到超乎以往,即使老龙全力以赴也未必能胜——当速度、力量不在同一量级时,经验、套路几乎成了摆设。 但老魏心中看得清楚,陈要输了。 即使面对陈如此凄厉绝望的刺击,孔明依旧举重若轻挥舞长剑势均力敌,这样激烈的交锋本会在顷刻间让参与者汗如泉涌,无比剧烈的消耗已经让陈踩过的地面都沾染上点点滴滴的水珠,孔明却轻松地像是在热身。 何况入魔本就是在耗尽潜力换取即时战力,必不能持久? 陈越是感觉良好奋力交击,魏彦吾就越是能看到孔明状态的游刃有余: 如果是能迅速结束的战斗,陈又如何会更进一步疯狂?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真正面临“我什么都做不到”现状的老龙虚弱的指尖连普通平地的土层都无法穿透,他只能徒劳的一遍遍抓取,发泄内心的无力和挣扎。 这样的交锋会延续多久?十秒?十五秒?还是二十秒? 每一秒的嗡鸣都刺耳尖锐,可每一秒陈的身影都在越来越清晰,她越来越慢, 剑锋越来越重,却被孔明用巧劲荡开,当他们的速度降到老龙都能一眼捕捉时,陈不断进攻时的捉襟见肘已经昭然若是。 砰—— 一声怪异的金属鸣叫,陈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愣愣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抬头看向孔明,青龙手中的长剑微微扬起,背后插入土层的声音宣告了龙督查败北的事实。 陈露出哭一样的笑容,尖锐的牙齿轻松咬破了嘴唇,她没有停歇,反而正面向孔明冲了过去! 男人只是把剑尖一转,锋锐就已经遥遥瞄准龙督查的心脏,如果她再度向前,这一剑会轻松刺穿陈的心口。 一片安静的荒野中,清晰的金属切肉声搭配血液溅射,比剑戟交鸣都让魏彦吾觉得刺耳。 老龙眼珠瞪得老大,嘴角被撕扯的流出血液,他木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锋利的长剑毫无仁慈穿胸而过,撕开陈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哀鸣着溅射在肮脏的泥地,陈绝望的失去力气,伏倒在地。 ——她没打中。 “陈,你已经很努力了,很厉害,很坚强,我很满意。” 嗒、嗒、嗒—— 孔明不紧不慢的走到陈身前,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剑锋稳定的像是一座雕塑,阳光下锋锐的寒光却在向每一个旁观者证明这把武器的可怕。 “停下!停下!” 魏彦吾强行从喉管挤出的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明明虚弱到动动手都费力,老龙扯破嗓子喊出的声音比任何一次谈话都中气十足。 “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不要!!” “愿赌服输啊,魏公。” 孔明却没理他,不久前还对魏彦吾和陈的价值大加赞赏的男人此刻没有一点心慈手软,老龙已经从他手臂的每一个肌肉线条上看出了蓄势待发的绝命一击! 陈只是捂着伤口,低头在地上咯血。 她的身体已经破碎到没有抬头的力气了。 “永别了,陈督查!” 剑锋落下! ———————————————————— “刀下留人!” 砰——! 蚀刻子弹撞击水幕的闷响在荒野中敲响。 受此打扰,孔明即将砍下陈漂亮脑壳的长剑偏转了轨迹,一缕蓝色发丝从额前削下,黏在陈全是汗水的脸颊上。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真正面对生死时,难免有冷汗潸然落下。 越野车碾压荒野坑洼的碰撞声由远及近,循声望去,喷有企鹅物流图标的大型陆行器在发动机一场欢快的怒吼中越来越近。 车厢顶部,红色头发、白色光环光翼的拉特兰女性提着一把铳形法杖,刚刚射击孔明又被水幕拦下的蚀刻子弹明显出自她手。 车下,黑色头发的鲁珀金色的瞳孔与孔明遥遥对视,从越野车越来越近仍无减速的行径看,对方明显是打算对孔明来上一发奥特吉普。 企鹅物流?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孔明盯着此时背后光翼大放光彩,大喊着“阿普鲁派!!!”疯狂过载射击源石子弹的拉特兰人,心中一时纷乱如麻。 这不可能?我早早探测过,这些企鹅物流的人在白雾开启到我离开就从未离开过她们的安全屋,这里还是魏彦吾秘不示人的故友安葬地,这些非亲非故的外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难道他们老板和魏彦吾关系非凡,甚至能得知这样隐秘的角落? 孔明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 一个物流老板和龙门执政者关系非凡? 他不太相信。 那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随着越野车越来越近,孔明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他并不担忧被碾压而过,二百五十六倍的世界里这辆纯黑色的越野车没有平地上那般风驰电掣,凹凸不平的地面环境更是天然限制了车手的发挥。 黑发鲁珀驾驶陆行器正中目标的可能性比拉特兰女性用蚀刻子弹打破水幕防护的几率还低。 她们到底怎么找过来的? 孔明眉头紧皱,手掌平伸,两道微不可查的透明丝线在空气中一闪即逝,几根透明水针无声刺破了越野车的轮胎,更有一根正中车前,改装发动机惊人的咆哮陡然抽搐,前轮强大的马力陡然下降。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阻遏 跌跌撞撞的越野车根本开不了多远,在孔明随手施为下,这辆在企鹅物流采购时由开发商亲口承诺能轻松防护源石子弹的陆行器慢慢悠悠的失去了活力。 从车顶伸出上半身的拉特兰人发现了这份窘境,果断的从天窗中钻了出来,姣好的身体被宽大却贴身的作战服完美包裹,酷似男性的短发为她增添了一抹雌雄莫辨的美。 她对着孔明充满活力的笑了出来,明丽的笑容即使在荒野中也是一抹亮色,漂亮的嘴唇弯弯,吐出的字句却与笑容天差地别,冰冷的源石技艺 启动声冷漠的空气中都像起了冰碴: “全功率!过载!” 大量蚀刻子弹从从弹仓中速射出来,沛然大力在淡蓝色的水幕上掀起一轮轮明显的波纹,掺杂源石微尘增强防御的水层一时之间都开始震颤。 拉特兰的战士吗?玩铳倒是一把好手,那只鲁珀又擅长什么呢? “能天使!掩护我!” 一脚踹开越野车厚重结实铁门的鲁珀给了他答案,黑发鲁珀穿着与拉特兰人同款的企鹅物流作战服,这身精挑细选的保护委实物有所值,即使一记正蹬大力踹开金属车门,收缩后依旧保持完美的贴身构造。 “收到!阿噗噜派!!” 拉特兰头上的光环更亮了,她身后那几片残片一样的翅膀更隐隐与手中不断喷发蚀刻子弹的手铳相互呼应,一时之间枪口中射出的子弹快了两倍不止。 还算行吧,孔明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闲心在弹雨落在水幕上酷似落雨的滴答声中,对这对刚刚合作不久的搭档评判。 速攻手远程攻击火力猛烈,压制效果不错,近战者看不出功夫漂不漂亮,但冲锋向前的速度倒是不慢,称得上各中高手,想来与人动手的底子也不差。 可是这和我即将进入两千倍速神速领域的文职人员有什么关系呢? 静止的世界里,两根透明的水线以缓慢的速度射向毫无所觉的二人,有年的经验打底,孔明没有一点放松,紧盯两个人每一处毛发的动作,不带一丝松懈。 万一她们能动呢? 然而,能够在神速领域内活动之人终究凤毛麟角,待水线射穿鲁珀与拉特兰的躯体发挥作用,静止世界内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 现在开始,时间缓缓流动。 孔明解除了极限超频。 “诶?!” “唔!” 两声闷哼前后响起,鲁珀前冲的架势陡然变形,曲折的小腿陡然脱力,砰的一声咋在坚硬的地面上,孔明听的清楚,她的脚腕关节已经被巨大的力道待的脱臼。 拉特兰的动作比鲁珀快得多,与地球枪支酷似的铳形法杖并非火药炸开结构,完全由源石技艺提供启动动力的手铳在失去供给后立刻失火,一度妨碍孔明行动的弹雨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红发的拉特兰小姐从车顶摔下,一头砸在干硬的地面上,遍地灰尘的环境在她干净的小脸上涂抹出狼狈的颜色。 牛毛针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孔明看着两个迫不及待的体验者,为自己的创意打分: 全称“微型源石汲能法阵·实战化刺客形态”,将包含大量以固定形态修改激活微型源石粉尘的水针打入敌人体内,以超人计划吸取热量强化体内源石活化肉体作为灵感,这些微型源石会迅速吸取受害体内热量,以施术者操纵效率将受害者完全脱力。 “拉特兰,鲁珀,企鹅物流……何必出现呢?” 孔明叹了口气,手持长剑走向和魏彦吾情形相同,瘫倒在地的鲁珀,冰冷的剑锋光可鉴人,反射着鲁珀混杂疑惑、挣扎、求生欲的面孔——任何人只要看到青龙这副漫不经心却杀气腾腾的模样,都不会认为结局会是一场玩笑。 很明显,面对搅局者,孔明不打算留下活口。 剑锋继续扬起,金属反射阳光的刺眼光芒辐射向四面八方,剑下,黑发鲁珀不甘咬牙的表情愈发绝望。 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们会给我带上一点惊喜。 剑锋落下。 —————————————————— “你要对……” 厉声大喝由远及近,邪气女音被拉高音调撕扯得破碎不堪,孔明循声望去,白发的鲁珀人已经出现身前,两把奇形怪状的长刀一划就切开了拉特兰人极限过载也不曾射穿的水幕,一刀向孔明头颅杀来! “……德克萨斯做什么!” 啧—— 男人抽身急退,避过了拉普兰德极快的一刀,但他的麻烦远不止这些,当刀锋逼退孔明后,一层凌厉刀罡化作白色剑刃从刀身直直射出! 血源对拉普兰德的祝福让她完全掌握了以往需要上时间热身方能持续一段时间的狼魂剑法! 噼嗞—— 刺耳的摩擦声在剑气与水幕的交击处响起,明明皆是虚浮不定的两种物质,偏偏发出名剑交错才有的惊人声响。 “呼——,一个又一个的……你们是葫芦娃救爷爷吗?!” 空着的左手摁住额头,上半张脸被投射下的阴影遮住,男人的表情因而模糊不定,他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声音对拉普兰德诉说。 还行,在她身后没有循声而来的一大串多管闲事的闲人… 因与陈的“公平”对决暂时脱离对龙门感知的孔明重新连接了白羽毛,恢复了对龙门情况的探测观察。 如果有……我就只能大开杀戒送他们一张单程票了。 被反复打扰的孔 明阴郁地望着跃跃欲试的拉普兰德,心中的不满和烦躁与时俱增——此时,即使马卡龙来到他面前求情也没有意义了。 今天,他诸葛孔明要大!开!杀!戒!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测试 邦邦邦邦邦邦邦!!!!!!! 刀剑交击的声音如此清越,空气中满是金属灼烧后刺鼻难闻的气味,拉普兰德极速挥舞的双刀与孔明单手持握的长剑不断碰撞,刀尖不停指向脖颈、头颅、胸口、肺叶、下阴种种要害,却被男人单剑防下,不得不继续压榨体力继续挥舞。 我确实变强了。 拉普兰德从没有这么一刻庆幸被马卡龙·布兰度注射血源,此刻,这汹涌澎湃的能量伴随血液在她周身游走,以往无法持久的狼魂刀罡如今信手拈来,暴躁的冷冽能量肆无忌惮向青龙宣泄。 还可以更快!现在不过是热身! 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告诉拉普兰德这份遭遇敌手的狂喜,德克萨斯如今连她信手一刀都要后退卸力,看起来文弱瘦削的青龙却能单手持剑举重若轻,这绝对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拉普兰德体内的疯癫之血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二百五十六倍速世界,孔明心中空无一物,明镜空悬倒映拉普兰德起舞一般的狼魂刀法,把每一步的攻势尽数演算。 血源计划原本目的是制造乔仑随时可以控制的大量宿主,将穿越者与泰拉众生逐渐绑定,即使死亡也能在这些注射血源的泰拉亚人身上再度复生。 但随着“石中景”、“超人”、“身常在”等多项计划的发展,原本只是略微提高再生能力的血未冷稀释品开始出现以往种种不曾出现过的神妙效果。 抑制矿石病、比源石更为稳定的特殊能源、身躯强化剂、超导材料、心灵网络信标、格式塔、强酸、混合毒素……越来越多的新功能开始在血未冷身上出现。 乔仑的血魔身份非常奇怪,他并没有其他古老血魔那样随意操控血肉化作种种恶魔之态的怪异能力,自始至终与乔某人绑定的最初能力有且只有血未冷,其他源石技艺皆由此而生,乔仑白白净净的身体也一直都是人形,在获得其他羽毛前,连指甲都要自己剪。 但……失去肉体改造能力并非坏事,作为替代,血未冷的适用性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随着熟练度增加,她离源石技艺越来越远,正逐渐演变为乔老板的意识在物质界的投影。 《太清一炁真解》的出现加速了这一进程,被特殊激素摧毁的身体让乔某人天然地不再关注肉体原装的好处——真要按照原装货处理,乔仑真正的肉身可是那具地球人的身体,血魔之身只是新买的原装货。 于是,被注射血源的实验品也从血未冷的进化中获得了绝佳的能力。 就比如眼前的拉普兰德。 孔明看着在二百倍速中依旧极快,甚至比陈还要快上许多的白狼,隔着灵能网络冲马卡龙比了个中指,后者…… 后者也没什么能干的,直接控制血源注射者是乔老板的权限,羽毛之中即使大总管孔明也束手无策,只是在拉普兰德精神深处种下一颗种子的马卡龙根本没法通过她体内稀薄的血未冷进入灵能网络。 ——这玩意又不是血脉,根本无法提纯,不行就是不行。 十秒,十五秒,二十秒,二十二秒…… 孔明压榨着拉普兰德的潜力,试图观察血源注射者的极限在哪,马卡龙的后续实验也能因此受益——即使已经烦躁到打算把在场所有人全杀了,孔明还是试图创造更多价值。 这些人会不会和其他羽毛的计划有冲突?魏彦吾、鼠王、文月能否被羽毛侵蚀?陈会不会和炎国古老传说有关系?说不定这位面对死亡困局各种各样的蠢蛋都按奈不住跳出来的小龙人还会开外挂呢! 孔明都打算看看。 即使杀死这些人,大总管依旧试图压榨他们的活力,汲取对手的灵感。 狼魂剑法已经开始出现重复,即使拉普兰德招式老到实战灵活,孔明也能从她既视感浓重的变形动作中看到破绽。 但他没有追击,反而继续勾引拉普兰德加速,试图关注血源对泰拉人的强化幅度有多高。 如果合适,第五军团的所有士兵都可以进行血源注射增长能力了——至于马卡龙怎么自圆其说?呵,让你孔明大爷现在这么头痛,后续处理你这二哈就自己忙活去吧! 三十秒。 平均每秒挥刀二百五十六次,至少挥刀七千六百八十次的拉普兰德速度开始放缓,原本能跟上孔明速度的追击开始频频失误。 但她没有放弃,白狼杀手极速的大喘一口气——在孔明视角中她喘了接近六秒——下一刻,冰冷动人的刀光再次响起! 耐力上升幅度明显,力量也上涨了些,落在克莱恩调查过的维多利亚城墙上,估计能轻松 开出一片坦途,速度毋庸置疑超越了普通泰拉人,至于精神…… 孔明看了看拉普兰德在神速领域内狰狞的表情: 精神方面不予评判,这厮本来就因为灵感太高看了不该看的,一时之间分不清上涨下跌。 德克萨斯无法理解的歪头看向拉普兰德与孔明的交锋,前叙拉古杀手如今连残影都看不到,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由于极高的频率已经成了一种折磨,黑发鲁珀恨不得把四声道全部捂住。 拉普兰德这家伙什么时候……? 她无法理解拉普兰德天壤之别的变化,虽然不久前就已经被她一刀接一刀的沛然大力压制的目不暇接,三刀过后手臂发麻,手掌甚至握不稳剑柄,但拉普兰德真正开启极速时,德克萨斯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以这种交手速度,极限状态下的拉普兰德一刀过来,德克萨斯大好头颅就得和脖子做一次分割。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叙拉古发生了什么事情? 鲁珀心中疑惑越来越重,过往的仇恨、逃离的隐忍,故友异常强大的身手…… 德克萨斯一时间疑窦重重,甚至想立刻回叙拉古看看。 乒! 金属声终于落幕,德克萨斯努力扭头看向战局,却只能观察到两双不同的靴子。 拉普兰德的靴子是特制的高跟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凸显身材的设计,穿在身上时甚至能借助结构立刻加速,出其不意闪击敌人。 孔明穿着炎国布靴,即使被拉普兰德极速攻伐,青龙的站位也只是比最开始时偏折了不到半米。 拉普兰德她…… 不祥的预感涌上德克萨斯的心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礼物 拉普兰德激烈的喘息着,顺着鼻尖湿热的气流,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从血源中榨取力量,试图修复被捅穿的肉身。 但不知为何,在孔明的刀剑刺穿身体后,原本能将汗液蒸腾成雾气,留下难堪盐痕的炙热体温极速下降,血源肆无忌惮从源石中榨取能量的过程戛然而止,她原本旺盛到喘口气就能再次作战的体力也因而枯竭殆尽。 这是……? 剧烈的乏力击中了她,威力无穷的斩击失去双手力量的支持连稚童挥砍玩具刀具的力度都不如,最终只是是肩膀微微震颤,试图活动无力的手臂。 当啷—— 双剑坠地的声响向所有看到没看到的成员揭示了与孔明过招的白狼小姐无法避免的下场。 孔明空着的手并指成掌,顺着剑锋对拉普兰德一拍,七根粗大的水锥分别刺穿她的四肢、小腹、胸膛、琵琶骨,巨大的力道带动拉普兰德轻柔的身体撞向德克萨斯倒下位置旁的空地,铿锵声中将白狼杀手死死钉在满是碎石的大地上。 这还没完,随着孔明一声响指,炽蓝色电流顺着水锥连绵不定,孔明刺击的位置非常巧妙,相互联系的水系造物互相勾连竟然自发引动了雷法束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普兰德狼狈的伸展四肢却毫无作用,血源全方位强化了她的感官,因常年杀手训练极度敏感的大脑却还没适应这份力量带来的感知误差,激烈的痛苦比刀剑剖剥强烈数十倍,痛苦的呻|吟中,拉普兰德的肌肤不断碳化又不断再生,鲜红的嫩肉与苍白的缺血肌理却在暗示后继乏力的可悲事实。 咚、咚、咚—— 孔明毫不在乎一位身材姣好的女性此刻悲惨的遭遇,青龙孟章毫无怜悯的走近反复违逆挑战他的勇者周围,冰冷的剑锋激起了德克萨斯漂亮的鲁珀兽耳上每一根毛发。 孔明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用锋利剑尖划开拉普兰德遮住脸庞的白发,用残留着拉普兰德鲜血的刀锋在女孩漂亮的面孔上作画,一个个鲜明古怪的血色字符出现在白狼小姐苍白的脸上。 “你的脸……有意思,你和马卡龙·布兰度什么关系?狼女?” 居高临下的俯视总能看到许多不曾注意的信息,随着拉普兰德面庞展露的愈来愈多,那张与马卡龙极为相似、只是稍有稚嫩的脸颊让正划出一条条伤口的青龙止住了刀锋。 “咳、咳——要杀要剐动手就是,谈什么其他恶棍!” “恶棍?”孔明惊愕的看了拉普兰德一眼,仔仔细细对照来自叙拉古的鲁珀杀手每一处细节,确认不是一时气话,最后竟因这在他看来无比荒诞的内容笑出了声: “恶棍?!!噗——你说马卡龙是恶棍?!!你这种杀人无数、不分善恶的渣滓居然能骂他是个恶棍?哈哈哈哈!!!!这种形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带着嘲讽的笑声让拉普兰德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火点燃,无法理解会有人同情马卡 龙·布兰度这种人间之屑的白狼杀手宣泄一般撑着虚弱的身体大喊大叫: “难道不是吗?在叙拉古推行他那套可笑的理论,把整座城市变成一处魔窟,所有人居然都在角斗场为死亡欢呼,这不是恶棍是什么?” 拉普兰德激烈的喘着气,仰卧下也有德克萨斯站立时统一登记的胸膛睁开故意选择的宽松衣物,青筋绽起,憎恨的盯着脸上全是嘲讽的诸葛孔明: “人体实验、群体注射、撕碎西西里!聚拢叙拉古流民建设他所谓的鲁珀雄城,最终却一副不伦不类的恶心模样!还把我、还把我!!!” 白狼恼怒的盯着即使躺下也波峦起伏的面团,恨不得把这两团象征着马卡龙对她侵蚀入骨影响的雪媚娘全部撕成肉末,在血肉横飞间找回曾经的自己。 “还把我变成这幅样子,他怎么不是恶棍?!!我当然不是好人,可他马卡龙算什么人物?!叙拉古下水道里全是泥水的恶心玩应都比他干净!” 孔明还是那么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只是当她一条条列出马卡龙·布兰度罄竹难书的罪恶、亚楠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古怪时,青龙的表情已经从听到不可思议事物的荒诞变成无法抑制的怜悯。 “抱歉……是我错了,我没照顾你的自尊心,毕竟,被放弃的渣滓自怨自艾也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环,你这种被放弃的残渣确实不值得他继续投入。” 孔明向她点点头,在拉普兰德无法理解的反应中自言自语: “这么做就不对了啊,你这种连内环都进不去的废物哪里能代表马卡龙·布兰度的真实水平呢?跟不上时代的次品与现在躺在这里毫无作为的丧家犬有什么区别?” 他摇摇头。 “唉,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会是他那边的平均水平,还试图估算他们的总体情况呢,没想到你是个不驱逐的大不净者。” “我得向你道歉,对不起,不应该把你的伤口撕开。” “但你也得向我道歉,居然浪费我的时间获取这种过时情报。” 诸葛孔明扬起长剑,顷刻刺穿了拉普兰德的心脏,在白狼痛苦绝望的的嗓音中嘲笑一般说道: “我认为,你的命是个不错的筹码,马卡龙也不会因为一个自负可笑的蠢货来找我麻烦。” “毕竟,”他耸了耸肩,“一份自以为是的残次品能有什么价值呢?” “你胸口的剑会不断汲取血源的能力,刺穿四肢脏器的尖锥会阻断那些东西对外界能量的获取,希望你挣扎的久些,至少能让我探清再生极限的数据。” 逐渐漆黑的视野中,拉普兰德痛苦地凝视孔明走向德克萨斯的背影,右手上,又一把闪烁寒光的利刃逐渐成型。 我所做的……原来这么没有意义吗? 呵。 冷漠的嗤笑在叙拉古杀手心中响起。 —————————————————— 诸葛孔明走到德克萨斯头顶上方,不久前用血淋淋例子证明锋利的长剑轻柔的搭在黑发鲁珀紧张的后脖颈上划动,轻而易举割下鲁珀靓丽的黑色长发,纤细白皙的后颈被鲜明的剑锋划出道道血痕,一滴滴的血珠前赴后继的涌出伤口。 德克萨斯被死亡的战栗包围。 她并不畏惧死亡,她只是畏惧死亡来临前不曾结束使命。 “永别了。” 剑发须臾! “等一下!!我们是有理由的!!!有一位白头发的女士三天前找到我们向您快递东西!!!” 拉特兰人惶急到带着哭腔、再不复阳光潇洒的嗓音噼里啪啦的向孔明传达消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环 “……” 孔明停顿了片刻。 “就在我身上的作战背心里!!我没有骗人!!真的有女士投递东西!就是它指引我们过来找您的!!” 小拉特兰尖锐的声音甚至有些凄厉,她不停活动身体,最终却只能缓慢蠕动,只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孔明。 呼—— 诸葛孔明吐了口气,一抬掌,一缕水线穿越十米以上的间距,灵活地在拉特兰人身上的背包翻来翻去。 蚀刻子弹、《龙门风土人情饮食名录》、铳形法杖零件、一枚古怪的黑色戒指…… 以及,一方被红色礼物巾包裹住的小盒子。 能天使身上一动,一只轻盈的礼品盒就已经离她而去。 但现在也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了,拉特兰铳手只是怀着最渴求的期待看向正用水线一根根拆开绶带的孔明,祈求那位白发女士叫她们给出的礼物能力挽狂澜。 盒子的包装并不多,这方长宽高哪里都不超过十厘米的小盒子外层只包了聊胜于无的礼物纸,绶带全部离开后, 半透明的玉盒现出身影。 拆开前已有预料的孔明看到几乎就是在喊“看我看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的盒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从游刃有余的微笑变成不带一份感情的沉默平静。 他打开盒子,不久前,由年反复挑选的一对玉环中,年拿走的那一块正躺在玉盒中闪闪发光。 但这并非结束,心灵视角中,一只小小的年兽可怜巴巴的窝在玉环中的一个弧度,小心翼翼感知四周,眼泪汪汪的准备做出选择: 无论虚浮不定的形态还是极不稳定的能量都在昭示这只小年兽要做什么: 当孔明真的做出她反复哀求放弃的选择,小年兽也要做出选择,她会自爆炸开玉环,精准的将一处圆弧炸成粉末,作为礼物送给腰间悬着另一只玉环的孔明。 玉环玉环,环断成玦。 把这种玉器送给精通炎国文化的孔明,意义不言而喻。 时间仿佛成了静止不动的固体,除了风声依旧,把在场诸人的衣衫吹得猎猎风起之外,整个伏击场静默无声。 被击倒的人大气不敢喘,即使处于犹豫中的孔明,依旧在维持汲取败者生命力的牛毛细针,让所有反击的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凝固的会场中只有拉普兰德痛苦呻!吟的哀声仍在伴奏,当白狼小姐的低吟逐渐归于虚妄时,孔明终于动了。 这个男人先是收走即将砍下德克萨斯头颅的长剑,又反手拔出刺穿拉普兰德心脏的长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的表情却阴云密布。 “叙拉古现在变化很大,如果你还有遗憾,最好回去一趟,否则遗憾可能就永远都是遗憾了。” 青龙闭着双眸走到德克萨斯狼狈趴伏的身体面前,突然开口说道。 ?! 黑发金眸的鲁珀惊愕的睁大眼睛,脸庞上绝处逢生的欣喜还不曾褪去,孔明却不再理会,直接扭头走向拉普兰德,即使被贯穿四肢扎透脏器,心脏脱离伤害后,白毛鲁珀还是在血源的支持下吊了一条命。 “马卡龙·布兰度那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我认识,虽然卑鄙无耻,但完全没到你说的地步。” “他这人最喜欢层层反转,总是把表面做的残忍古怪,内里原因却被他层层掩盖,作为考验追随者的难关,对于根本无法看透的愚笨者,够情分的,留下一道精神种子保护,不够情分的,直接放逐离开。” 孔明向她介绍马卡龙扭曲古怪的性子,把拉普兰德搞笑的甩锅方式一个个拆穿: “他做事必有理由,所为之事也总是有好结果,人体实验之类从来都是先用自己作试验品,因为这个,我救了他二十一次。” “你的身体和马卡龙无关,属于得到能量后的正常发育,那王八蛋再变态也不至于做到这份地步——你的姿色也不够让他做到这种境地。” 青龙犀利的话语和不耐烦的眼神让拉普兰德死死咬住嘴唇,苍白的肤色因为缺血愈发枯瘦,不被重视、有你没你都一样的惨烈现实比识破马卡龙的诡计逃跑残酷得多,连神父那时的叹气都成了朽木不可雕也的难堪造就。 “马卡龙看人用人也是有底线的,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入他的眼,如果真的是他喜欢的大才,就算是监禁都不会放你离开。” “言尽于此,剩下的自己领会吧。” 孔明没有散开钉住拉普兰德的长锥,这些锋利的水行造物依旧兢兢业业执行着自己的使命,拉普兰德的身体随着心脏复苏逐渐愈合,但永无故乡也再无价值的白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也是有理想的。 “接下来就到你了,魏彦吾。” 男人不沾一点灰尘的布靴踩到魏彦吾头顶地面,纹饰精妙花纹的布料只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文月的伤还算好维持,陈督察那一刀也就看着厉害,实际杀伤……呵呵。” 魏彦吾被孔明的言语激得身体一颤,老龙睡醒一样狠力扭头,如梦初醒的脸上满是大滴大滴泪水划过留下的残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孔明,眼睛里全是期待一样的哀求。 “我对治病救人还是有点心得的,贵夫人还死不了。”孔明一点没看魏彦吾,他只是看着盒子里的内容物,表情是老龙不懂的奇异状态。 “龙门情况好治又不好治,郝昭此人我知道,看似粗豪冷酷,实则谨慎执着,炎国军团必会被拖延许久,即使你们去医院连着做几套身体检查,估计还来得及。” “至于怎么做就太简单了,证据不都在那里吗?维多利亚人和尤里的合作可都是有具体合同的,随便挑出几张和尤里的尸体一起扔过去。 再把龙头的几个维多利亚人交出去,最后再快马加鞭去都城拟造谣言,称天子不能容人,欲杀族兄已自保,很多事也就成了烂摊子。” 魏彦吾嘴唇蠕动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想说,孔明却把摊开的 右手往前一推,制止了老龙将要出口的话语。 “别和我说事实不是这样的,重要的也不是事实,就算全天下的朝堂知道又怎么样?就算炎国皇帝自己知道又怎么样? 你要做的是保卫龙门,要让那些试图玩强行奉献那一套的王八蛋知道你没有道德不怕道德枷锁,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 老龙还想说话。 “维多利亚人也不用担心,把他们在龙门干的事拟定成文件发给这些狗背后的主人那里,他们会理解这些摇尾乞怜的狗子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毕竟,龙门这块香饽饽谁不想咬一口呢?他们最多不急不缓的要求你放人,至于炎国放不放就是大炎皇帝与他们的交易了,与你龙门总督魏彦吾有什么关系?” “……?” 老龙似乎没想到孔明有这么无耻,男人神话形态下男女莫辨的妩媚模样都因这番话加了市侩,但他不得不承认孔明举动的直击要害。 那那笔钱去哪里了? “钱都被我退给了感染者,”孔明善解人意的回答,语气里全是揶揄,“怎么?魏彦吾大人还试图从升斗小民手里抢东西?” “……” —————————————————— “玦,断交绝义,老死不相往来之玉也。”——《炎国古礼通考》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也不见 “该说的都在这里,至于后续处理……” 孔明露出讽刺意味的笑容:“关我什么事呢?龙门能不能走下去,维多利亚人会不会借题发挥,哥伦比亚人会不会动手……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愿我们再也不见——虽然这并不可能。” 黑袍黑发的男人!站了起来,冰冷的视线最后一次俯视了魏彦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陈、鼠王、黑蓑…… 他走过许多在地上或躺或趴、半死不活的形状,却没像对待拉普兰德与魏彦吾一样停下说句话。 很明显,对比旧友淘汰的废弃品、龙门都市的掌权人,所谓黑帮大佬和下一代继承人,孔明连注视的想法都没有。 这个男人心里其实比谁都傲气,看着和所有人交好,心里装着的也就那么几个。 不知过了多久,当魏彦吾发觉身体内部汲取活力的不明物质失效、终于能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奔向文月的间隙,他扭头瞄了一眼孔明离开的方向: 眼前已经只剩下荒野,此外空无一物。 —————————————— 空旷的荒野除了狂风掀起的沙尘,已经很难有景色能吸引旅人的注意,离开大型锤人现场不到百米,孔明就解除了神话生物形态,化作凡人时期的模样冲天而起,飞向与年和暗锁分别约定的位置。 手中寄宿年兽分裂精神的玉环叮咚作响,撞在礼盒的边界上,告知孔明年的位置——从随着孔明移动撞击方向也随之改变的现象判断,年明显也在向约定之地赶路。 如果玉环真的碎成玉玦,岁相之年也只能委委屈屈的逃开孔明出走炎国,尝试着恢复赖以为生的权能。 这不是个好主意,特别她还完全没有适应失去权能孤单一人的日子。 有时孔明也无法理解,从他获知的传说来看,年与大炎君臣的关系就算不是势同水火也是摩擦不断,傲慢的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发号施令,对古神碎片不屑一顾——如此紧张的关系,年为什么要用自己作筹码从孔明手中拯救一座处于大炎王族控制下的城市? 具体原因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就是手中小盒里哀哀鸣叫的可怜小年,分裂版本的年兽白鳞红角,紫色竖瞳微微闭合,颤巍巍的蹲在环中的圆弧处瑟瑟发抖。 唉…… 孔明关上毫无作用的礼盒盖——防不住心灵视野,也防不住高空移动的狂风,最终还是孔明撑开水幕保护了她——静静观察这片满是伤痕的泰拉大地。 和卡兹戴尔区别不大。 孔明若有所思。 长年内战确实摧毁了卡兹戴尔的所有美好景观,致命的源石辐射长存不息,生存在那里的萨卡兹情不情愿都会被源石感染包裹。 酷烈的天灾环境激发了源石矿藏,高空观测时总能看到大量无可奈何的萨卡兹平民在领主的威胁下冲进露天矿场工作。 龙门所在的炎卡边界则荒凉寂寥,成群结队的感染者没法像内陆腹地一般大规模集合进入城市,他们只是像一群刚刚经历灾难的小蚂蚁一般熙熙攘攘,你来我往。 高空望下,工 作的区别被忽略,不同色阶的黑色或其他各色的头颅反倒更加类似,搭配时不时爆发的各类天灾,不少地理环境颇为近似。 移动城市是磁力道标,一无所有、只能在荒野厮混的感染者是被道标反复抛弃又不停聚拢的铁屑。 风俗是千奇百怪,文化天差地别,国民性情毫不相干,可当苦难降临时,无法忽视的共性总是频频跳出。 我们的举动会在泰拉上培育怎么样的花卉? 孔明不得而知。 “我还以为你会吃掉这些龙门高层,在大炎内部留下暗子呢。” 汹涌澎湃的灵能海中传来低沉的男性声音。 “其实也可以,但这么做效果没那么大——该落下的子早就落下了,龙门存不存在没那么重要,我们在尚蜀、炎城、灰齐等等等等都潜伏进去了,龙门反而鸡肋。” “所以你选择放过?” “事实上,对整个大炎我都认为可以放过。” “怎么说?”乔仑问。 “总得留下几组对照看看吧,荒野中失去目标是会死人的。”孔明意有所指。 “……你既然心有不定,岁相就留着吧,最近我们在研究一些很有趣的课题,年兽的权能说不定有用。” “我还以为你也要叫她年呢。” “呵,我还不至如此不解风情……叫郝昭继续潜伏,龙门的暗子该下还是要下。” “收到,那么……蓝羽毛诸葛孔明,就此归队。”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羽毛大总管。” “卡兹戴尔欢迎你喵!!!” “诸葛孔明!!你这王八蛋给基建部开的什么魔鬼计划??我要投诉!!” “工程部需要铸造的力量,新合金配方正等待验收。” “功法部对《太清一炁真解》本地化有部分疑惑,希望孔明大哥能给予解答。” …… “嗨嗨,等我回来立刻开工!” —————————————————— 年有点小害怕的等在早早与孔明约定好的地点,紫色的瞳孔呆呆的凝视满是碎石的地面,穿着特制旅行鞋的脚丫顿地,整个人纠结得都快拧成一团。 ‘好麻烦好羞耻好内疚好奇怪……!!!’ 年小姐的大脑里此刻全是诸如此类的无用信息,乱糟糟的缠成一团毛线球。 她也想什么都不管逃到卡兹戴尔啊!她也想跑路到炎国人找不到的地方过快活日子啊!!她也想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孔明禁制了她的权能,年小姐一方面被失去力量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悲惨现实吓得不寒而栗,一方面却因为脱离了岁相的吸引欣喜若狂。 鬼知道孔明当时背后的大鸡爪子是个什么玩意,岁相百试不爽的权能被一击封印,连反抗都做不到。 年私下里有一种非常可怕的直觉: 即使岁相复活,面对那支恐怖的魔鬼之手也要跪在地上喵喵叫。 心头活络的年小姐哪里会不思考带着兄弟姐妹跑到孔明那边避难呢? 可大炎司岁台会干同意吗? 和他们打过交道的年太知道这帮吃饱了撑的王八蛋会干什么了。 年兽去了龙门→龙门大灾,生灵涂炭魏公殒命→年兽失踪→岁相有大计划,且必然对炎国不利→立刻动手,把能宰了的那几个全宰了。 老二那个贱人死了无所谓,自闭妹妹和王八蛋大姐肯定要遭重啊! 万一喝大了的令相一咬牙一跺脚跟着她留下的讯号到了卡兹戴尔打算斩首,正正好好怼上孔明——当天晚上被打包成一只委委屈屈喝不了酒做不了诗睡不了梦的阿令小姐,住在炎国的夕就凉定了! 年兽怎么都不敢让这种事发生。 结果就只能用这种一点都不像电影剧本好结局里主角的行为,大着胆子用绝交在孔明眼皮底下搞事。 收到孔明居然真的停手了的消息,年小姐心里古怪又热闹,暖乎乎酸丝丝的奇怪感觉在胸腔里起伏不定,逃离岁相命运的年一时之间不停在全是灰尘的土地上把崭新的运动鞋踩来踩去。 “……你在干嘛?” 天空上传来的男音阻止了年的犯傻。 第一百三十章 岁相 “……构思新电影。” 年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才回答孔明的问题。 她抬头向孔明看去,却被无法理解的状况刺激的满脸问号。 “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身上有点不对劲?” 她看着孔明与分别前没有一丝变化的衣衫,心中古怪愈演愈烈。 他还是穿着那身青白勾勒的常服,规整的构图与繁密的花纹交相辉映,显示男人身上无可争议的贵气,布靴饰上青色纹线,搭配绵实布料竟显得像是行走云端。 ——与早上雾起别无二致的打扮。 当年就是觉得不对,这个男人身上像是发生了无可辩驳无可倒退的变 化,奇异的秘氛焦糖一般笼罩在他身上,与这些无法忽略的特征相比,孔明头上恢复龙族形状的青色尖角与身后探出的纤长尾巴反而不值一提。 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当孔明从空中降到地上走到年身边时,年兽已经开始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连这家伙尾巴尖与岁相截然不同、但本质颇为相似的如水波纹都不在关注,只是奇怪的探来探去。 “你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了?龙门那边的仪式真没什么后果吧?水……水分身为什么消失了?” 失去权能的年天然无法感知青龙如今浩如沧海的恐怖威能,反复寻找依旧无从下手的年下意识问到。 提及消失的分身时,年兽下意识顿住了话头,回想起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向孔明许诺了何等大事的年霞飞双颊,职中又不得不忍住老年吃嫩龙的羞耻向孔明提问。 “还算好,完成了一点小计划,在进化的道路上给我自己留了一笔,不算浓墨重彩,但以后的一切必然要参考我的事例。” 孔明说,“如果非要比喻的话,类似于年你完成了一份新的金属合成,未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后人打造这份合金时,一定会参考你的作品。” “你想说什么?” 完全无法理解孔明这种不是谜语胜似谜语谈话方式的年一脸困惑。 “我的意思是龙门的仪式和外神或者古神无关,单纯是我对自身源石技艺的一次总结和升华,发生的变化导致了现如今的状态。” 根本没指望年能理解这份省略了大量重要信息交代的孔明毫无意外的耸了耸肩,在年气鼓鼓的视线里回复道。 “哈?只是这些?那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奇怪?”年一点也不信。 “还能是什么呢?难道是突然发现要和我的后代绑定开始怀疑人生?孩子他妈?”孔明突然挤眉弄眼,想起年兽说了什么的青龙毫不犹豫转头就是穷追猛打,抓住年的小尾巴不放。 “哈?!!!!” 年睁着紫色眼睛惊愕又羞耻的看着孔明,男人英挺俊美的脸颊一时在年兽此刻看来可恶到堪比大团圆电影中必被干掉的反派。 岁相化身羞耻到整个俏脸都红的惊人,白鳞红焱的尾巴应激性的缠住孔明冰凉青鳞的龙尾,激荡之下比普通泰拉人温度高出许多的体温更显炽烈,忸怩的热量透过鲜明的尾巴肉黏在孔明身上。 “那个……那个……你的尾巴和角是怎么回事?耳朵怎么也变长了?看起来和我认识的某个王八蛋怎么这么像?” 她顾左右而言其他,往常大大咧咧、除了那晚心智崩溃质问孔明时才消失的豪突然消失,年以一种求饶似的态度转移话题,酷似火焰的尾巴尖羞耻的在孔明柔顺冰凉的尾巴上蠕动,恳求他不要在抓着这种让自己羞耻的话题不放。 “探索时微不足道的反馈而已,” 似乎理解了年的窘迫,孔明没有继续追问,他伸手摸了摸与之前形状迥异的耳朵与尖角,又动了动与年的尾巴紧紧缠绕的尾巴,用手把着下巴分析,纤细的手指在白皙的下颌上压出赏心悦目的痕迹。 “不过你嘴里的王八蛋是谁?尾巴和我很像?” “嗯……是我的……怎么说呢,可能,或许,勉强算得上我的大姐吧,还有一个小妹,她们的尾巴尖和你的颜色挺像,但我们都是火纹,你却是这种奇怪的长毛……” “你们岁相关系这么亲密的么?我还以为会是老死不相往来或者互为死敌呢。” 孔明脸上挂出饶有趣味的笑容,似乎被岁相之间奇妙的关系勾起了兴趣。 “呃?!老死不相往来倒是有几位,你是怎么想到互为死敌的啊??” 年气急败坏的反问。 “嗯,不是有不少炎国古老传说吗?碎片之间互相战斗,败者被杀死,残留在碎片中的记忆完全消失,最终由胜利者吃掉所有竞争对手成为真正的神明。” 孔明兴致勃勃的向年传教,“我好看过不少炎国话本呢,里面这样的例子很多,像什么远古太阳神收回权柄之类的。” “你想多了,”年很无奈的用手把住脑袋,尾巴牵着孔明的晃来晃去,对孔明一时之间的奇思妙想感到不可思议。 “想必你也能从传说里推断出来了,古神没那么容易死对吧。”她问。 “嗯,像乌萨斯的科西切,流传在维多利亚的奇妙剧场,卡兹戴尔的古老意志,这些东西我都略懂一点。”孔明用两根手指演示了只知道一点的事实。 “原来你这痴汉不仅研究了岁相还去乌萨斯鬼混了吗?”年气得对着孔明比了个中指,“虽然里面有不少比古神还恐怖的狠角色,但拿祂们举例也算合适。” “岁相就和他们一样。”年说。 “祂还没死?那你们是怎么……?” 孔明欲言又止。 “我们都算是祂在真龙威胁 下的自保手段嘛……”年一脸不情愿的承认了岁相残片之间的奇妙关系,“兄弟姐妹之类的排序完全是按照谁先为自己取了名字,结果我醒的没那个王八蛋晚,就只能做妹妹喽。” “所以岁相和你们……” “岁相还活着,只是沉睡。”年说,靓丽的脸庞染上阴影,一时间连白色的发梢都黯淡无光,“如果我们之中有人集齐碎片或者岁相醒来,我们这些碎片就死定了。”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 她又突然调整心情,继续卖关子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路向南 “最开始你不是用手段封印了我的权能吗?用了那个之后岁相对我的召唤再也没有响起过,大炎司岁台居然也没反应,很明显,我现在已经不再岁相的权能里啦!” 年坏兮兮的笑着,似乎对岁相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此刻眼睛放光,明显在打逃脱跑路的主意。 “你说‘第三只手’?”孔明一愣,联想到现在已经在卡兹戴尔某处反复被这只手切开的铸相权能,青龙恍然大悟,“你们是天生的权能造物,以权能作为生命本质存在,岁相本就存在于权能中,因此才能……” “好啦好啦!” 年拍拍孔明的肩膀,打断青龙一遇到新事物就一边探索一边长篇大论的反应,安慰一样地让他放过此事。 脱离岁相愈来愈近的生死呼唤和大炎让她异常难堪的监视的年兽此刻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连末端长有红色鳞片的尾巴都不停摇晃孔明带有鬃毛般顺滑丝线的长尾,催促他赶紧带着自己离开奔向自由。 “走吧,不是说要去卡兹戴尔吗?我已经输啦,咱们两个一起去!” “行吧,”孔明无奈地带着年向早已选好的方向前进——那里是暗锁与另一具分身的所在,相比被赋予了自由离开权利的年,被孔明选中作为弟子的卡斯特早已与他绑定。 青色的龙尾被白尾紧紧交缠,孔明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带着年行走在古往今来同样污浊荒芜的大地上,边走边问: “咱们先去接我的小徒弟吧,她是卡斯特,我初来乍到时与她认识,是个不错的丫头,在卡兹戴尔,她会很快找到继续的追求。 我会前往卡兹戴尔政务厅寻找职位,暗锁相当于我的弟子,也会去基层锻炼,你呢?年,你打算在卡兹戴尔做些什么?” 年眼珠转了转,笑嘻嘻的扭过头,漂亮的紫色瞳孔毫无窘迫的望向孔明,没有一点色斑的脸庞上挂着随性自然的表情: “我打算去拍电影!等你进军失败,可以到我的剧组做编剧!” “编剧?” “没错!咱的权能还是剩了点的,剧组需要的东西也都能打出来,卖点铁制品不就来钱了?到时候再请几个群众演员,一场大戏不就开场了!” 孔明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要在卡兹戴尔展开什么大仪式把一整座城市的人笼罩进梦境随便摆弄呢。” “哈?”年皱着鼻子嫌弃的看这款孔明,黏住他的尾巴气急败坏的甩个不停,“如果你这家伙不是想在卡兹戴尔没事找事我当然可以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头皱的很紧,漂亮的白色发丝因为过于活跃的肢体动作晃来晃去,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不对头,向来不怎么在乎这种敏感细腻事情的年兽很快收声,换了个更合理的说辞: “我的权能都被你封印住了,仪式那种东西暂时弄不出来啦!大不了等权能恢复再试试嘛!” 她草草敷衍了孔明几句,随后就一脸疑惑的看向孔明: “你怎么突然关心这种事啦?难道是想到钱的问题?” 年故作豪爽的大力拍打空铭记肩膀,肉体碰撞的声音在荒原中穿出去老远。 “那种问题不用担心!我好歹也有过权能!随随便便从地底弄点金属卖掉就是喽!” 片刻后她又垂头丧气,被紧身裤裹住的长腿美妙的曲线抖个不停: “可恶,我年好歹也是岁相残片啊!当年炎国人叫我打点大东西都得按时给工钱呢,现在却只能这样。” “啊啊啊啊啊!!!!”年烦躁的抓脑袋,把整齐的银丝弄得乱糟糟的,缠住孔明的尾巴却缠的更紧了,“不管了!我肯定能弄到钱的!你先用着,年大人肯定能让你有钱做事的!” “好,好,诸葛孔明收到。” 从卡兹戴尔第五军团组建开始,就作为思政课老师在梦境中亲自授课的卡兹戴尔丞相大人无奈的点了点头,对年的好意表示领情。 “怎么总觉得你这家伙根本不信?看我的!” 年鼓着脸虚抓手掌,闭上眼睛一副用力模样,随着走动,一点点黑色粉尘积少成多,最终在她手中凝集成一块金属模样。 “喏!”她扔给孔明,“初级冶炼的赤金,直接从大地内部提取,我现在对能量核心还不熟 悉,等我恢复控制,别说三百里,三千里之内的矿物我都能提出来!” 年兽乐观的边走边转圈圈,尾巴也在孔明尾巴上缠一圈松一圈。 “哇哦,超级厉害!” 孔明一边想着贝摩斯领着工程部和基建部的名单直接操控地龙翻身把地底三百多公里下的深埋矿藏翻搅而出,一边对年的能力夸赞。 在乔仑的计划中,利用贝摩斯的源石技艺直接操控地脉,把雷姆必拓的矿藏大部分转移到卡兹戴尔地下算是初期投入,相关的挖矿设备早早就列入伊吕波带领的工程部计划列表中,估计建国仪式结束后就会投入使用。 ——年这样在岁月中不知有多少铸造经验的大佬怎么可能单单挖个矿就结束呢? 基建部、材料部那些饥渴的羽毛们现在正摩拳擦掌的准备欢迎仪式,总领材料部的负责人柴郡随时准备跪在地上抱住年的美腿“年年,菜菜,捞捞”,等年被孔明带到早早选中的都城,工程部院士的名额指针等着她。 摸鱼?拍电影?包养我? 想得美! 想到即使深夜还在加班的一帮工程部羽毛,连初来乍到、带着老婆孩子的陆归萨卡兹温尔都一脸狂热的工作到晚上八点,孔明恶狠狠的给年的工作时间计划加上三个小时。 人家温尔最近为了新材料和新型结构设计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除了周末的强制休假,基本没时间看被他起了代号炎熔、芙蓉的两个闺女,你年还想逃避加班?! 想得美! 不过温尔那家伙好像除了放假也确实看不到女儿啊? 联想到现在全部进入卡兹戴尔第一中学接受义务教育的两个萨卡兹孩子,孔明对温尔工作日能够感受的亲情打了个折扣。 再考虑到现在与他一样,满怀热情投身设计行业的芙兰莎,温尔估计连曾经每天演练的夫妻柔软操都做不了了! 嗯…… 这会不会是我的下场呢? 孔明瞄了一眼正在身边描述宏伟计划的年。 “怎么啦?要找到你的小徒弟啦?” 莫名乐观叙述未来生活的年兽用胳膊扶着孔明的肩膀问。 “嗯,确实快到了。” 孔明结束了这段莫名其妙的思绪,有说有笑的年继续聊天,前方,小卡斯特暗紫色的身影已经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局内迷卷,完结! 卷末感言 不知不觉,局内迷就结束啦! 接下来的幕间会讲述闪灵、夜莺和临光的故事,针对岁相等古神的故事,巴别塔与卡兹戴尔帝国的故事,博士与穿越者群体的故事。 最终引申出一个故事: 乌萨斯卷的故事。 不过嘛…… 接下来大家懂的,接下来要拟幕间的细纲,还要想乌萨斯卷的细纲,需要的时间……诶嘿 所以请假一天准备纲要,明天继续更新 第一章 奇怪的卡兹戴尔 “欢迎来到卡兹戴尔!” 年被身旁通讯器发出的声音惊醒,如梦初醒的左摸摸右看看,试图从如今的卡兹戴尔边境办公厅里找到过往时代的影子。 规规矩矩跟在他们二人的小卡斯特反而比年更适应日新月异的变化,对即使边境检查站也与龙门一样科技感十足的卡兹戴尔就见怪不怪。 ——她的眼睛里只看过龙门,一座与炎国风格相差颇多、向哥伦比亚科技审美倾斜的都市,即使残留飞檐旧墙,也多是在保养良好的上城区暗处,不是暗锁能看到的。 因此,卡兹戴尔边境检查站立体感十足的设计风格并没有引起多少不适,在孔明指导下填报各类身份证明时也因为难姐难妹年的存在没有一点尴尬,反而对卡兹戴尔的先进建设相当习惯。 年不一样。 龙门有很多专业设备,进入那座城市时,年也算大开眼界,与炎国内陆古典现代并行、礼数颇多的检查方式截然不同的人员监督让年兽颇为新奇。 更别提龙门作为炎国内陆影片直接批发商,上城区各大店面对最近对拍电影颇有意动的年简直是老鼠进米缸,除了饮食辣度颇有不足,其他方面龙门这座日新月异不断发展的城市让一直追求某种变化的年颇为自在。 但卡兹戴尔这里是不是变化的太快了? 不久前,这里还是一处荒地,大量血统混杂的萨卡兹佣兵朝生暮死地作战,毫不知情的萨卡兹平民被领主尽情压榨,龙门能吃到多种大陆顶尖美食,卡兹戴尔人吃上白面包都觉得是天降美味。 就更别提入境检查了——萨卡兹已经因为内战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还会在乎有没有人非法入侵? 卡兹戴尔大舞台,有命你就来,萨卡兹们连绵不断的战争早就为卡兹戴尔贴上了如此不洁的标签。 除了被大量劫匪盯上的商道,许许多多艺高人大胆来到卡兹戴尔的老手都是随便找个位置直接挺进 。 没有萨卡兹在乎这一点,佣兵们欢迎新鲜血液,领主只关心压榨的血泪,平民只想回家吃上一点好的。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孔明带着年和暗锁来到卡兹戴尔边境不过三分钟,布设在机要位置的哨卡就发现了她们,盔明甲亮的军团士兵刀兵交击示警要求非法偷渡者停下。 还没等金属撞击尖锐的嗡鸣在旷野中散开,两名枪剑皆备、甲胄俱全的士兵就异常敏捷的冲过来索要通关文书。 理所当然地,没有相关文件的诸葛孔明、年、暗锁都被带到最近的边防检查站,一边检验源石病一边填写卡兹戴尔护照资料。 稍微有点奇怪的是他们对孔明的态度,看到青龙面孔的下一瞬间,两位士官突然从例行公事变得热情洋溢,常年征战和艰苦训练造成的麦色皮肤上划出欢快的笑容,异常白皙的牙齿无比鲜明。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牙膏是什么牌子的,如果走进市场,肯定会在泰拉掀起一轮风尚。 年在心里腹诽。 不管怎么说,在哨卡等待不到二十分钟后,他们与不少同样试图越境的萨卡兹人一起被分车厢陆行器运到了最近距离的检查站——士官们会提前进行一次初步筛选,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会分开行进。 他们被送到的检查站设施惊人的先进: 大量被孔明称作“监视器”的奇怪球形摄像头,分门别类、完全由机械和人工智能组成的初步检查设施——仅仅两名人工指导员即可辅助整座检查设施一次数十人的检查效率; 取血、化验、身体扫描、信息填写……哪怕签名都是以光屏投影形式进行,惊人灵敏的屏幕即使年这样纤细幼嫩的指节都能留下清晰的文字,快捷无比的同时还有声音甜美的智能指导。 ——完全超乎想象的处理方式。 这得花多少钱在上面? 即使对这方面并不是那么敏感,年依旧为卡兹戴尔的财大气粗感到惊叹。 光是那一打监视器就都是雷神工业、莱茵生命之类的大型势力在总部才附加的待遇,更别提一看就远超当代的顶级人工智能和相应的光屏投影技术了。 这……这怎么这么…… 你确定你在这里能向上爬? 向最近的边境都市行进的路程上,年瞄了孔明一眼又一眼。 不是她夸下海口高看卡兹戴尔,这些仪器及时科技发展在泰拉数一数二的哥伦比亚也是稀缺货,莱塔尼亚法师塔直到现在也没完成源石智能理论,结果现在卡兹戴尔直接出现监管各类大小事物的顶级智能? 这里不是有不能示人的大秘密就是早早完成了权利分配和科技发展,根本没有留给陌生人士的位子了。 孔明很快就注意到同行人古怪复杂的视线,将因舟车劳顿困倦难忍的暗锁倚在肩膀,男人趁着难得的闲暇之余向年探求一样看了过来。 “嗯…孔明,你确定要在这里混出头来?”年踌躇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说句实在话,以我的经验判断,卡兹戴尔现在绝对有问题,要么是有见不得人的大秘密和大问题,要么是坑里早早就有人占了位置,你这样半路出家加入的……有点悬。” “怎么说?”孔明没有反驳,男人只是一边观赏阳光下稀稀疏疏的树丛草堆,一边拄着下巴向年提问,仿佛根本没把卡兹戴尔的异常放在心上。 可年还不知道孔明是个什么人吗?这家伙看似满不在乎,估计心里已经开始圈圈绕绕做准备了! 龙门事件后深刻认知到孔明绝不是省油的灯的年兽依着孔明的询问侃侃而谈,填充孔明收集的情报蓝图: “他们的技术不对劲,哥伦比亚和维多利亚的设备风格我以前也看过,哪怕器械种类不同,大型公司的工业制品也会留下商标,设计风格一脉相承。 这里的器械一看就不是那两个国家的产物,至于炎国就更不用说过了,好歹也得古色古香一点,换句话说这些仪器全是卡兹戴尔内部造物。” 孔明点点头。 “还有其他问题……” 第二章 丞相(上) “啊啊啊啊!!好饿!” 年像失去活力的人偶一样把身体随便一倒就靠在孔明腿上,在后者温暖的体温包裹下眼巴巴的凝视车窗外渐渐增多的建筑物。 他们已经在陆行器里待了三个小时,似乎是因为孔明提交的身份报告有什么难言之隐,才通过审核的三个人就被人工指导请到大型陆行器上一路向南,越过大量方兴未艾的基建项目后,与孔明聊了一路的年无聊的躺在他腿上看车顶。 她当然不是那么饥饿难忍,只是因为这是在龙门时与孔明交流常用的起手词,证明 年兽已经对眼下一成不变的环境颇为厌烦,要求孔明能把眼睛从登上陆行器开始就刷个不停的光屏上移开,关注一下好不容易打算给孔明指条明路的年小姐身上。 结果这家伙嘴上啊对对对,眼睛却死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年小姐表示自己受到了冷暴力! “大概还有五分钟。” 规规矩矩坐在陆行器座椅上的孔明终于把眼睛从明亮的透明光屏上移开,男人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另一只手摸了摸暗锁早早熟睡的头,仰躺在早就调整好角度的座椅上。 年一愣:“什么五分钟?” “我们到达目的地的路程时间,嗯,”孔明又看了一眼屏幕,“现在是还差四分钟了。” “目的地?我们要去哪里?你这家伙在卡兹戴尔这么有名的吗?用几卷资料就能让边防检查站特意驱车送你?” 年在孔明的腿上打了个滚,白色发丝在青龙袍袖的下摆散开,像她正在伸展的脖颈,皎洁美好得如一弯新月。 “卡兹戴尔新都,新王·选中的登位之地,移动城市‘阿尔方斯’。” 青龙平淡的说道。 “没听过的名字啊……新成立的?” 年没话找话,侧躺的体位让她能轻易透过擦得几近完全透明的窗户看到外界景色的变化,从边界线到如今的新都“阿尔方斯”,他们路过了大大小小的移动都市。 孔明没说话,只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佐证年判断的正确,年没有继续闲聊,漂亮的白发小姐同样在沉默着回想旅程中的所见所闻。 边境线上除了把守要害位置的哨卡建筑物少的可怜,大量界碑孤零零的守卫在炎卡边界灰黄色的荒地上,从哨卡到检查站的车程来看,负责检验炎国来客的官方通道出奇的少,仿佛对炎国人故土难离的心态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是仅仅炎国一侧入境检查稀少,还是整条边境线都只有那么一两个。 从经验上判断,这样需要人工智能与大量工程师维护的设备必然不会多,入境卡兹戴尔的人更是出奇的少——哪会有人眼巴巴的往战乱地带跑呢? 但年的直觉在告诉她,炎卡边界暂且不论,与乌萨斯、莱塔尼亚、叙拉古的国境分流上,卡兹戴尔必定布置了数量众多的边境检查站。 年对自己的直觉有些怀疑。 ——这片大陆上有太多国家不希望一个完整的卡兹戴尔出现了,拉特兰、叙拉古都对恶魔故乡深痛恶觉,岌岌可危的边境局势如何能够容许大量科技复杂、维护困难的先进检查站存在? 脑子没坏都知道不可能……吧? 可陆行器外的景象却又让年对直觉将信将疑: 大量正在兴建的小型城市,酷似大炎土木天师的萨卡兹术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混合水泥、建造房屋——卡兹戴尔一定对基建类源石法术有极精深的研究。 在这些以分钟计不断成长的城市周围,大量农田被不明机械迅速开垦,肮脏的泥土掩盖了机械作物精巧绝伦的设计,以至于年伸直脖颈都只能看到满是泥泞的齿轮和履带。 萨卡兹人似乎掌握了去除源石辐射的方法,以至于让这片不应该种出果实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即使对农业知之甚少的年,也能从站在机械后方检查的农民闲谈时开朗的笑容中看到欣欣向荣的希望。 如果说正在兴建的城市代表了希望,那他们在前往阿尔方斯时路过的城市就承载了卡兹戴尔无法忽视的改变: 年看的清楚,贫民窟在被拆除,大量流浪者满怀笑容的毁掉过去赖以生存的居住之所,从他们交谈的口型中分析,某种类似“贡献度”的东西到达界限,他们会用极低廉的价格获得一处自己的房子。 她看不到幼童孩子,但并不是因为种种原因失踪: 自动驾驶路过那座城市东北角落出城时,骤降的速度和突然静音的周遭环境让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有看到那处写着“亚特兰蒂斯第七十二中学”的牌子时,年才意识到这份如假包换的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 她的视力极好,哪怕被孔明携第三只手重创,能量核心依旧保证着超越绝大多数泰拉人的身体素质,故而能看到那些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学习知识的孩子。 这可不像是久历战争的模样啊…… 年心事重重的闭上眼睛,把这一路的所思所见从脑海里踢出去。 哪怕大炎,都有天灾,都有幼童一无所有,只能生活在污浊中一烂到底,卡兹戴尔却一反常态,她见过许多自认为民请命的“大人”拼尽全力收效甚微,却没见过一切井然有序幼有所养的法则。 他们的工厂是怎么开张的?卡兹戴尔的感染者是怎么生活的?他们接触过神明吗?卡兹戴尔如今的掌权者是谁?不是说卡兹戴尔内战把一切都毁了吗? 纷纷扰扰的疑问在年的心中翻搅不定,思绪 缭乱的年兽根本睡不着,只能在孔明天然的草木味道里前翻后覆,思考卡兹戴尔眼下情形需要何等可怕的控制能力。 · “醒来吧,年,阿尔方斯到了。” 孔明用清朗的声线唤醒迷迷糊糊的年,漂亮的白发美人海棠春睡泪眼迷蒙,饱满的胸脯在孔明大腿上磨蹭,年一无所觉,甚至张开手臂小孩子一样抱住孔明,用脑袋顶来顶去。 这本是地下室时期两个人习以为常的举动,孔明不在乎,年也不介意,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另外的人不这么看: 看似活蹦乱跳,实则异常成熟的童音果断出声打断了年的日常撒娇: “年阿姨,老师说我们到达目的地啦!再睡下去连小偷都要回家啦!” 可恶的小鬼头! 年的脑门出现一个大大的井字! 第三章 丞相(下) 这是一间相当擅于使用源石技艺的火锅店。 年一边跟着孔明走,一边四处打量这座位于阿尔方斯偏北方向的店面。 孔明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下车时除了让年和暗锁仔细看了几座正在加高的建筑后,早有计划的带着她们两个七拐八拐进了这间火锅店。 扑面而来的辛辣和烟火气让年少有的多愁善感消失殆尽,炎之女神像被激活了按钮,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 “你早就来过?” 坐在包间宽阔的椅子上,年超级随便的把腿搭在左侧空着的椅子上,漂亮光滑的脊背向后一仰,成功落进正坐在她右边的孔明怀里。 紫色头发的小卡斯特自来到阿尔方斯后就异常沉默,初到新城,人生地不熟下,早早被下城区生活毒打的暗锁拘谨的跟在孔明身边,悄悄擒住孔明漂洋的衣裾。 在龙门她能用一手精湛的源石技艺偷来生活,却不敢在卡兹戴尔卖弄这些雕虫小技——下城区的规则在那里,卡兹戴尔有没有可就不一定了! 万一有什么特殊手段能探测到是暗锁下的手,违规者要剁手抵钱,小卡斯特不就平白没了一只手? 她不害怕失去一只手,她只是害怕先生因为没了这只手不要她。 暗锁是先生选中的兵器,不能给先生添麻烦。(月费群694936135) 小卡斯特把下城区教她的恶劣深深埋藏在身体里,不敢露出一点痕迹。 “很早以前我就来过,那时阿尔方斯还没出现,萨卡兹还在内战,诸国使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卡兹戴尔没有法律,荒野之中杀了人只是失踪,亲朋好友最多在记忆里回想一下,生活压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孔明随手在同样的光屏上点了菜,又指导暗锁如何操作,让小卡斯特点一些自己喜欢的——她小心翼翼的点了些自家先生常吃的,虽然孔明在她操作前就早早把年和暗锁都喜欢的佐料素材点完了。 “如果不是我现在就在卡兹戴尔,这里在我的印象里只会是一场不断喋血的绞肉机,”年学着孔明的手势,在投影屏上点来点去,“现在这里的王者是谁?哪方赢了?” “哪方都没赢。” ? 年惊愕的抬头,看向孔明此刻毫不在乎的脸庞,青龙此刻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平静的看着年。 “你的意思是说…你那个时候和我说的大计划…?” 白发女士心思急转,电光火石间理解了孔明的意思: 在那些不同输送生命源气给她的夜晚,那些倾诉抱负的悠哉时日中,青龙早早就把卡兹戴尔发生的巨变告诉了她。 “没错,就像我与你说的那样,” 孔明摸了摸只点了几样菜品就乖巧的一动不动、只是听先生与年聊天的暗锁的脑袋,把他今早才帮她扎的马尾揉的乱了起来,有一根一缕的重新梳理干净。 一层显示图像的水幕在空中凝结,地下室的某个晚上,早早被青龙用作比喻的两节木头又一次出现,左侧被大火焚烧,残骸依旧占据着庞大的空间,右侧由内而外突然自·焚,苍白的灰烬随风消失,一处不剩。 “在我们交流的时刻,该做的都做完了,该拿的也都拿完了,不久后召开的开国大典结束,卡兹戴尔就再也不属于什么王室、王庭了。” “如果其他诸国不同意呢?”年问,“这样毫无名分、半点道义不沾的立国,乌萨斯、炎国、维多利亚都不会承认的,你们不怕他们的围攻吗?” 孔明笑了。 “现在的泰拉,还有位置留给仁义道德吗?炎国、乌萨斯、叙拉古,乃至自诩领会神命的拉特兰……这些人组成联盟、煽动战乱的时候可没讲什么温情人性。更何况…就算围攻又怎么样呢?” 青龙再次在水幕中复现了卡兹戴尔周边的地形图,如今围绕在卡兹戴尔附近的国度全是不祥血腥的暗红色,除了叙拉古还是暧昧不明,拉特兰、乌萨斯,甚至雷姆必拓都对卡兹戴尔如今的 诡异提起了精神。 夺取内战果实的阴谋家,运气极好的投机者,欺诈萨卡兹人的主谋…… 维多利亚主流媒体伦蒂尼姆报上满篇都是大段大段的政治分析和提前动员,但在无有王权的哥伦比亚,主流报纸上嘲讽一般用“撕碎王权的幕后黑手”这种用词对自命不凡的维多利亚阴阳怪气。 反正卡兹戴尔离哥伦比亚远得很,虽然与维多利亚一样在对方手中吃了瘪,但哥伦比亚人总不会拒绝用他们的存在恶心虎视眈眈的维多利亚菲林混蛋。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泰拉诸国对卡兹戴尔如何看只是最基本的情报收集,在大幕拉开前,条约都可能是一张废纸。 “雷姆必拓矿业与我们有合作,他们中有我们的人,卡斯特们不会打也不能打,叙拉古自己就在内乱和清洗,伸手过来简直无稽之谈。 拉特兰人……”孔明犹豫了一会,“因为某些原因,卡兹戴尔对拉特兰收集的资料乏善可陈,但早早做好了这些鸟人冲击防线的准备。 莱塔尼亚和乌萨斯是磨刀霍霍、饥肠辘辘的饿死鬼,他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想到近期乌萨斯的各项兵力调动和莱塔尼亚的贵族会议,孔明顿了顿,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的敌人自一开始就只有两个,炎国人我早早试探,北境的大问题已经牵扯了太多注意,他们不会横生枝节,之后乌萨斯、莱塔尼亚会真的动手,而那时……” 平静的笑容在孔明嘴角绽放,纤薄的嘴唇、朱红色唇肉,一颗一颗泛着玉色的牙齿…… 又来了! 年头痛的转过视线,把脸埋在男人整洁的腹部衣衫里——不知道为什么,当孔明这讨厌鬼真的什么都没做回到她身边时,年小姐就不太敢看青龙的样子了! “那时怎么样?” 热气从年的口鼻中呼出,徘徊在孔明素色的衣衫里,草木萌发特有的味道被年重新吸回鼻腔,让她不得不埋得更深一点,不让孔明看到略略发烫的脸庞。 但她还是听着,尖长的耳朵悄悄甩个不停——暗锁也想这么做,但看了看年嬉笑怒骂浑然天成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小卡斯特莫名的低头下去,在菜品订单上填了许多辣椒。 “客人您好!这是您的菜品,请从机械内部取出,非常感谢您的光临,如有空闲,还请您对我们的服务打分!” 小机器人平淡的声音打断了孔明继续述说的兴趣,青龙拍了拍没个正行倒在他身上的年,把白发美人浮扶起,伸出手开始准备今晚的菜肴。 只留下从句子到话语都漠然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头回荡: “那时自然有选中的人,让他们明白时代变了。” 第四章 丞相(完) 菜色一盘盘传递上来,鲜红与乳白的太极汤底泾渭分明,年神情难看的看着红色汤底中起起伏伏的鲜肉豆类,一副馋得要死但不敢动的样子。 她还记得终于恢复身体之后从地下室跑出来四处胡吃海喝的日子呢! 自觉凡人身体与神明肉身差别不大的阿年非常淡定的去了龙门最火爆的火锅店,点了最辣的火锅底料,咬着牙泪眼汪汪地忍着吐出来的痛苦把从喉咙辣到胃的食物吞下肚去…… 然后晚上在厕所哭爹喊娘,什么赌咒发誓都做得出来,嗷嗷待哺的被孔明喂了三天稀粥,擦了三天让他整张脸都黑下来的药。 年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来的,但孔明当时一脸“这孩子怎么回事好麻烦啊不是美少女吗为什么还会……”的表情至今仍是年小姐心里死活不敢说的黑历史。 现在看到眼前神明时期酷爱的辣味火锅,年小姐又爱又恨,想下手又不敢下手: 暗锁可就在旁边看着呢,要是被这只小卡斯特看到半夜疼的昏天暗地嚎得日月无光的年小姐,阿年就有一种脱下鞋子在特殊材料地板上抠出三室一厅的冲动。 喵了个咪的,你个小兔崽子果然够狠! 纤白素手捉住一双筷子夹了又夹,转了又转,嘴唇已经被小小的舌头舔得异常红润,年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她悄悄的扭头看向暗锁,却发现小丫头接过先生递过来的食材,笑嘻嘻的把其中一部分推到显眼的位置: 泡椒类、辣卤类、地狱辣口味…… 可恶!你瞧不起谁呢! 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伸手就夹起一直想吃的辣卤鸭腿…… 扔在了孔明的碗里。 哼!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 年小姐故意伸出舌头,在柔软的嘴唇上舔来舔去,红艳艳的唇色像极了底锅左边鲜红的辣汤,她又在暗锁瞪大的眼睛里细细挑了一只泡椒鸡腿,扔在了孔明的碗里。 但这并不是结束,没等暗锁惊愕,年就特意舔出舌头在筷子的边缘仔仔细细摩出了一层粘稠的液体——神明降格终究是超 出常人,她仍旧拥有一些短命种不曾有的身体特征,就比如,此刻粘稠如蜂蜜的分泌液。 呼呼呼—— 年故意吹了一下,分开的筷子上,粘稠的拉丝被唇里呼出的热风分开,在空气中展开一抹诱人的银色后在竹筷边镀上一层特殊的釉彩。 年小姐终于伸出了筷子,选中了一只麻辣卡斯特兽亲头,在暗锁眼泪汪汪的视线里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虽然逗弄这只容易别扭的小卡斯特很有意思,但继续这么做就有点恶心人了,她和孔明还没到不知羞耻做这种事情的日子——虽然修复身体时连足趾尖都沾了他的味道…… 但即使只是如此,也足够这只小卡斯特明白自己在食物链的位置了不是吗? 瞟了眼肉眼可见萎靡下去,连翘起直立的耳朵都蔫嗒嗒趴在脑袋上的暗锁,年小孩子一样在心里嘲笑了一会儿真正的小孩子。 不过…这兔头怎么办? 年嘴馋又害怕的低头看着鲜红香辣的兔头,厨师明显极为精通炎国料理,也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对食材进行处理,珍贵香料的味道和极其昂贵的糖色在兔头上到处都是。 可恶…好想吃啊! 但吃了之后会不会厕所鬼见愁? 年大美人皱着眉头思来想去终于还是伸了筷子,来了一口。 唔——! 她一脸惊异的看了眼做工精致,但在大量同样精致的菜色里平平无奇的麻辣兔头拼盘,突然站起身子,异常热情的帮助孔明端菜递菜,偷鸡摸狗的猥琐笑容硬是被她那张辣椒一样火辣辣美艳的脸笑成了狐狸模样。 嗷呜——! “嗷嗷啊嗷嗷嗷啊!!!!!辣辣辣辣辣辣辣!!!!!水水水水水水!!!!” 两只红艳艳的嘴唇完全肿起来的年满脸通红的尖叫,眼泪直接不走眼眶里弯弯转的流程,迅速从眼睛里大滴大滴落下,舌头上鲜明的口水连偷笑的小暗锁都能看得清。 孔明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操控清水洗净,又摁住年的舌头,白发的大美人一脸劫后余生的含住纤细指头,少顷,额头鬓角鼻下下颌汗如泉涌。 “这东西怎么这么辣啊?!” 年藏在嘴里的舌头到处舔,把食指上传来的内气四处传动,安抚口腔粘膜火辣辣的疼痛,安静好一会儿后才含糊不清的向孔明问道。 “……因为这是特别加料版,喷火龙级别的咖喱牛腩,上一次有勇气点这种级别辣度的还是一位红头发的萨卡兹小姐。” 孔明无奈的看了一眼刚开始嘴角就扬个不停的小暗锁,看了一眼同样是由她专门点买的特制消辣甜奶,把手指从年的嘴唇里抽了出来。 ——那位红发萨卡兹小姐来过后,这份甜奶就莫名其妙加入了这家店新增的秘制菜谱,据说对护理某处通道有极佳效果。 嗯……背后的原因还是别再讨论了吧。 孔明中断了肆意发散的想法。 “……之前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说得那么笃定?我记得你不是一直在龙门,没参与到这里的建设吗?” 情知自己丢了大脸,年也不顾忌晚上的惨痛下场了,急于找回场子的年兽一边用吸管把甜奶吸得吱吱作响,一边向孔明提问转移注意力。 太羞耻了!好不容易调戏逗弄了小卡斯特,转眼就翻车了!得赶紧找个方向让她别笑了! “我一直都在参与,一直都在。” 孔明笑了。 “?” 年在鼻腔发出一声颤音,歪着头等孔明回答。 男人却没说话,他只是平伸右手手掌,摁在了原本点菜的光屏上,本来就被吸引的暗锁果然也不再关注年阿姨丢了大脸的故事,和她一样凑近了孔明身边看光屏的变化。 “拉普拉斯,我在这里。” 孔明开口。 “欢迎回来,孔明丞相! 卡兹戴尔是您永远的家! 科学部、工程部、功法部、基建部…十九个部门欢迎您的归来! 雷桑德拉尔王在政务厅中等您!” “……” 年和暗锁大眼瞪小眼。 哈?!!! 你这家伙/我家先生这么厉害的吗?! 亏我准备了这么多小手办/观察了这么多大肥羊,结果一个都没用上吗?! 第五章 夜谈(上) 夜,卡兹戴尔政务官员家属楼群,中央楼层第九层。 因为靠近雷桑德拉尔办公的政务厅,家属楼的层高在设计之初就已经有了限制,九层就已经是最高级数。 设计师宁可在必然寸土寸金的新王城中央建造大量低矮的建筑群,也不会让政务大厅失去采光便利。 在遥远的未来,固定在王城处理政务的官员及家属们会在这里安家落户,将新王的命令不断优化,最终传递到整个卡兹戴尔。 整座区域布局合理,结构新奇,设计师别出心裁地按照炎国风水学 说对楼层布局进行了优化,除了很可能不会被启用,专门为王者们准备的下榻之所,剩余位置按照风水学说,最为尊贵的就是这栋亮着灯的楼层。 孔明在房间里反复修改将要呈递给雷桑的文件函,青龙血脉觉醒后愈发靠近大海颜色的发丝随着手指在源石投影光屏上的指指点点不断飘散,细密的如同雨幕落下。 呼——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结束掉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斟酌的孔明终于不再一直维持这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加班壮举,青龙直起身子狠狠伸了个懒腰,极深极远,力道顺着每一处筋骨连绵不绝,尾巴尖都被从上到下的力量绷紧绷直。 戳—— 嗯,接下来是直连雷桑还是点一份夜宵?我记得自从科研部那帮家伙一出成果就彻夜狂欢后,员工食堂就都是全天营业来着……点一份糖分量高一些的补充补充? 习惯性用两根手指掐着鼻梁,闭上眼睛舒缓长时间办公的疲惫——虽然在灵能海就能拟定大部分策略,但政务部门毕竟也是有普通人的。 这些经验浅薄的新人会在前辈们层层批注、多方探讨的文件中学习卡兹戴尔政务部需要的文风和观察角度,防止乔仑放开手脚时这份基业的完全崩溃。 戳—— 还是点一份吧,暗锁也在长身体,科研部那边温尔热情高涨,领着项目小组熬夜突击,芙兰莎夫人最近也沉迷服装设计不可自拔,两个孩子也可怜巴巴的,给她们也点一份好了。 戳、戳—— 那两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着?温尔好像只登记过代号,名字姓氏并没有列入民事档案……但拉普拉斯的户籍系统本来就是依靠瞳孔、面孔、骨相、指纹识别的,名字影响区别不大。 何况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权势积累,弱化姓氏、出身本就是早早商量好要推行的政策。 嗯,既然这样,那就再查一下卡兹戴尔目前初中以下的孩子吧,统计数量再和朱重八商量需不需要开设关爱计划——童年缺失陪伴对精神的影响不可估量…… 戳、戳、戳——! “……” 孔明扭头,宽大的床铺一边是他,另一边是在火锅店听到职位信息后就异常沉默的年。 此刻,白发红角的岁相化身把脸朝向了孔明的相反面,只把被单薄衣料遮住的尾巴根留给孔明。 床很大,分属两旁的二人距离不算近,但双方都长度惊人的尾巴弥补了距离的不足。 年白色焰尖的尾巴红色末端不停甩在孔明深蓝色的尾巴尖上,白发丽人在龙族里都称得上保养有加的鳞片与孔明海蓝色的鳞片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悦耳声响。 孔明叹了口气。 青龙将身体向后一仰,随手一划,卧室里明亮的灯光就逐渐暗淡,海蓝色的微弱光芒从角落处发出,特制材料的墙壁也显示出了超出常规的功能: 或是星空,或是浅海,虚拟的映像在真实的物质上活灵活现,整个房间都被舒适的海蓝色包裹,安宁,静谧,广阔。 但一个人在这样的房间里未免也太过寂寥,蓝色的广阔空间里,苍茫的群星宇宙中,只有你一个人沉默不语,这到底是酷刑还是享受? 所以孔明毫不犹豫的靠近了过去,紧紧贴上年软绵绵的后背,单薄的衣料无法阻止两人敏锐的感官,即使隔着两层棉布料,孔明和年还是能用触觉触摸到对方平静的心跳。 “生气了?” 孔明把手伸进年腰间与床垫的缝隙,打算轻车熟路的环住年小姐细嫩的腰肢。 “没有!” 年身体下伏,死死贴住软绵绵的床垫,不让孔明捉住空隙——以往都是这样,孔明一环一拽,她年小姐就莫名其妙被他抱进怀里,这次不能这样了! “别扭了?” 孔明没气馁,手指一点一点在年腰际滑来滑去,年身体狠狠颤了一下,更努力地压腰,浑圆的臀线陷入柔软的床单,压出好看的形状。 孔明也不恼,他没再继续对年的腰动手动脚,纤细手指在年小姐光洁的后背上继续滑动。 “唔……” 白色的头发颤了一下。 “害怕了?不敢了?不想在这里打你的小玩意了?” 孔明再次向前,拨开灯光下略显银白的散发,让嘴唇贴住年小姐异常白皙的后颈嫩肉,轻轻吹气。 “没有!” 又痒又羞的年小姐不适的转动身体,调整身位试图趴在床铺上掩护要害痒痒肉,却被孔明抓住机会顺势一搂…… 卡兹戴尔丞相昏暗中灿若明星的深蓝眼眸笑意满满的出现在年小姐眼前。 “……” 年小姐这次学乖了,死死把脸颊贴住孔明单薄的胸膛,听着他有力规整的心跳,半晌不愿说话。 甜蜜而忧愁的沉默。 “你这家伙为什么骗我?” 年小姐闷声闷气的发问。 “因 为我故意看年小姐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打了好多宝贝藏在箱子里准备卖掉却不阻止?因为我有意想看年小姐趁着空闲忙里偷闲看卡兹戴尔风情一览却不说话? 还是因为我偷偷观察年小姐私底下一边练字一边吐槽一边挖空心思抄写炎国政治历史大全? 亦或是……我故意看着年小姐有心事,有难言之隐想求助他人,却什么都不做呢?” 孔明抚摸着年的脑袋,指尖一点一点划过鲜红的龙角,语气异常温和的问。 “你说呢!” 年小小的、用力的敲了一下他的胸膛。 第六章 夜谈(下) “因为那时候的年小姐很可爱,我很喜欢。” 孔明抱紧了年看似高大实则娇小的身体,在她耳边,用夹杂某种乔仑从来不去涉足的情绪的低沉嗓音喃喃对她说。 有的人没有强壮的身体、高壮的体型,甚至只有娇美可人的脸庞能超人一等,其他方面在美女众多的泰拉大陆上着实谈不上凤毛麟角。 可她身上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气质总是让见到她的每一个人忽视身体上的劣势,只觉得这个人活跃危险,高大矫健。 初见年时,孔明被炎之女神身上悠久强悍的气质一时惊动,引以为生平大敌,恨不得当场打杀以绝后患。 如今再看年时,却觉得她面对世上之物笑得大大咧咧、戏谑难言时,心灵里麻木焦虑翻滚起伏,不停在笑容里思考生存法则。 她最高兴时为孔明做了一把匕首——平常时却会做一些不那么实用的小玩意出来扔给他。 青龙不清楚年小姐这种说着“兵者凶器也,我本应是铸造之人,如今却成铸兵之人”,却毫不犹豫把打来的第一把武器赠给他的真香行为是怎么回事,但想来某些惨痛和死亡的回忆是无法避免的。 “因为年小姐偷偷打造这些纪念品,一边规划行李箱一边偷偷估算价值时,目光很温柔,我很喜欢,所以什么都不说,想看她一直露出这样的眼神。” “因为年小姐一边自言自语,被不喜欢的宫廷诡计折磨的吐舌头时,明明很苦恼却要强迫自己写下来时的表情很可爱,我也很喜欢,所以我偷偷躲在年小姐看不到的角落里观察,觉得年小姐真的很可爱。” “因为年小姐笑着去龙门夜市,笑着躲在地下室不去联系近卫局,笑着和我聊天时很阳关又很可怜,所以我去搜集大炎的传说,想知道为什么年小姐笑得那么开心,不笑时又那么寂寞。” “因为我现在想抱着年小姐,听年小姐说自己的故事,就像年小姐在龙门时,总喜欢窝在我怀里听我说那样。” 孔明环着年紧实的腰裸,拂开因为两人的动作歪掉的枕头,食指一勾,符合季节的纤薄绒被就盖在了两人身上。 年抱紧了孔明,青龙手掌磅礴的热量温和缓慢的在她身上传递,从腰际不断蔓延到每一寸皮肤,由外及内,一点一点渗透五脏六腑,让被无梦的安眠摧残得异常疲惫的身体放松下来。 她长出了口气,温热的湿气在薄被与衣装间不断传递,黑暗温暖的环境让人安心,孔明的怀抱总是这样安全——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被子里传开,衣装变换的摩擦让人遐想,年短暂的放开了孔明的腰间,却没拒绝孔明的怀抱,时间过了没多久,滑腻舒适的感官从手掌的每一处分寸传来。 年又伸出手在孔明身上滑动,当她的尾巴从床沿伸出,把夹杂白色衣物的衣装推到装有地毯的地板上时,同样繁琐的衣装也被扔在孔明的尾边,青色的龙尾一抽一放,衣装的落地亲耳可闻。 年又抱了上来,温热,柔软,滑嫩,亲密,肉贴肉的挨在一起,心灵的靠拢却比肉体的贴合更加接近。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当他们连尾巴都纠缠在一起紧紧摩挲时,年终于把头伸出绒被,微微喘息着开口。 “我们是某个古神的碎片,在炎国的传说里,有巨兽协同真龙赶走肆虐大地的怪物,那巨兽便是我们的原身。” “祂与真龙决裂却无法匹敌,最终将身体碎开,让碎片代替祂行走人间。我便是祂的碎片之一,我的兄弟姐妹也都是如此。” 她仿佛感到寒冷一般紧了紧手臂,让饱满的胸脯在孔明的胸膛上贴到看不出形状,在青龙反馈的搂抱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我们的权能相差颇大,却仍旧是古神的一份,古神难亡,只是沉睡,当祂苏醒时,我们这些碎片就会被祂重新回收,所有存在都成了被岁相清洗的痕迹。” “最近,岁相越来越活跃了。”年幽幽地说,岁相化身即将死亡重归本源的凄惨事实被她毫不避讳的谈起,仿佛再说一个不相关的人。 “你要做救世主去救你的兄弟姐妹?” 孔明环绕住年不着寸缕的身体,力道很大,让年连挣脱都做不到。 年哑然失笑:“就不能是想不出办法想要找你求救?” “因为如果想不出办法,年就不会这么鲜活的抱住我,不会想打很多很多的物件,不会现在还愿意和我说很多很多话——及时行乐和乐观坚强的差别有时不大,但年总是不会骗我。” 年噗嗤一声又死死忍住,软糯糯的白牙轻轻咬住红烈烈的唇肉,忍不住借着力道把脑袋靠在孔明的肩膀上,让他皱着眉头用手盖住露在她绒被外面晶莹的肩膀。 温热的气息就像地下室里每一个夜晚那样,迷人,温馨,安全。 “我在想办法呀,我要向大炎求饶拜谢,让司岁台捉不住我那些兄弟姐妹的踪迹,我要挟恩图报,抓住机会让大炎欠我的人情,让我们能离开炎国,去别处动手脚。” 她轻轻柔柔的在孔明赤裸的肩膀上吹热气,让男人白皙的皮肤显出丰润的血色,笑得像个偷到鸡的小狐狸。 “在那之后我才能放开手脚成大事呀,我那姐姐帮着大炎投身军旅,在那里挣了天大人情,所以蜗居尚蜀饮酒不定。 我那妹妹故作冷清,游山玩水自暴自弃,却又被即将到来的现实折磨得不愿见人,痴迷画卷不愿现身,连和我讲话都避讳不已,唯恐让岁相的阴影从心头升起。 所以我要想办法呀,我不能……” 年牙齿的磕碰声在孔明的耳边清晰可辨,咬牙切齿的声音如倾如诉又磨牙吮血: “就这么看着她们死啊。” “那你自己呢?” 孔明根本不理会年隐藏在话语里的阴沉,青龙只是抱着年小姐,让他们的体温从身体到尾巴的贴合间传递不断,把源源不断的安心送给身体冷得出奇的她。 “你那只手打散了我的权能,破坏了我的身体。” 年对他说。 “嗯。” “我现在根本感受不到岁相,祂的呼唤和苏醒和我再也没有关联,我现在,其实连兄弟姐妹的模糊位置都感知不到了。” “我很开心。” “啧——” 年恶狠狠地抓了他一下。 “明天你要去哪里?需要我陪吗?” 白发的年小姐突然问。 “需要,需要到我想让年小姐一直陪下去。” “啧——” “答案呢?” “……嗯。” ——————暗锁自己的小屋—————— “不必害怕,不必惊慌,暗锁,你曾经有很多身份,下城区被抛弃的幼童,训练营里的卡斯特,偷不到东西的野孩子,源石技艺尚可的小兔子……在这里,你的身份只有一个。” 明亮的环境里,水层一样略显透明的孔明化身抚摸着小卡斯特耳朵上柔软的容貌,让她被自卑炸开的发丝重回柔顺。 “那便是诸葛孔明的弟子,卡兹戴尔丞相亲自选中的土地,在卡兹戴尔,诸葛孔明相信的孩子,所有人都相信。” 小小的卡斯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里闪烁着孺慕的光。 “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们不在乎我,看不起我,嘲笑我,讥讽我都没关系,我只想先生不要抛下我。” 她轻轻的向孔明说,眼睛里没有一点动摇,还是被孔明捡回家时的模样。 孔明笑了,眼睛里泛着仿佛永不褪色的澜: “那我也愿意告诉你,暗锁,在这趟永不止息的长途车上,我绝不会抛弃你,绝不会扔下你,直到死亡将你我分离。” 暗锁用脸轻轻蹭先生温热的手,闭上眼,等待每一晚梦境中的再见。 第七章 会议(上) 灵能海里永远都是无休无止的信息流。 这些包含着数不清讯息的灵能流动比任何泰拉上现有的数据轰炸都来得惊人。 如果有人能够接入网络,得到的只会是将理智完全撕裂的无用信息,保密度极高的加密方式足够所有试图推断事物发展的人物穷首皓经。 但这样的分析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每份羽毛对应的肉体不同,灵能裹挟的加密也千差万别,很可能今天的加密方式还是维多利亚莫里亚蒂,明天就变成了伦蒂尼姆黑色猫猫,单一时间段内的讯息重复率低得吓人。 孔明行走在这样嘈杂错乱的环境中,混沌暧昧的信息流被青龙散发淡淡清光的身体逐节分开,清晰的灵能轨迹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延伸。 很快,威严规整、飞檐勾角的巨大建筑从无边无际的灵能海中崛起,每一朵足够让窥探者变成疯子的信息浪花尽数退避。 当孔明登上台阶,细细整理衣物时,空远的钟声从议事大厅内部早早穿出,在整座灵能海中回荡,经久不息。 一个愣神间,周围景色全然变化,光线由暗转明,大量冰冷皎白的光线从四周连绵不绝,映照在意识会议每一处角落里。 孔明此刻已经从挺胸抬头的来访客变成了威严满满的大总管,从外到内由高到低的坐 席仿佛无穷无尽,延伸到空间尽头,而他自始至终落座的都会是最低却最近的第一排。 “回来了?” 白发红眼的乔仑冲他点头,青龙习惯性地回以笑容,但乔仑已经不再关注孔明的回应了,灵能海真正的主宰乔老板一如既往地在会议开始前把近期的要求注意说明: “……三天后,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开国大典举办,移动城市和串联绳索都要准备,这些都有孔明负责,大会后基建部、礼部去找他,雷桑也要去。” 嗯,这是我的任务。 孔明看了坐在他旁边座位的雷桑德拉尔一眼,夺下八成国土后,在萨卡兹口口相传中已经超越特蕾西娅特雷西斯兄妹的天命圣王神色冷峻地向自己的丞相点了点头。 ——雷桑的素体就是这样,当他什么也不说,单纯平静下来面无表情时,一种威严肃穆的神圣感就早早地从面孔上的每一处细节透露出来。 温尔见到的雷桑一直都在笑,为之受宠若惊,实际上雷桑见到每一个需要争取的人才都是满面笑容——哪怕他面无表情,那冰蓝色的眼睛和下抿的嘴角都能让所有靠近者为之胆寒。 羽毛间的思绪并未打断乔仑的布置,他依旧平淡地站在最高讲台前侃侃而谈,把当前最需要做的事情一一说明。 有些是关乎整个卡兹戴尔民生的大事,但有些可能也只是乔老板兴致所及随口要求——即使如今羽毛们开始根据肉体衍生出不同性格,但最终的归宿永远都是灵能海中孤独的乔仑。 “莱茵生命洛肯水箱都在卡兹戴尔有分基地,我们的动作还算快,现在莱茵生命已经与这些基地失联,最终处理完全可以由我们决定。 琴酒你负责。该杀的杀该留的留。科研部随时待命,准备接手这些人的实验资料,他们手中很可能有非常精细的资料,我们要利用起来。” “收到。”孔明后面传来低沉沙哑的男音,这些天来疯狂加班调查各地基地位置,红羽毛琴酒声音明显沧桑了许多。 毕竟白羽毛这种工具人多的是,特殊颜色羽毛就非常稀少了。 他们还要分布在不同国度探听消息偷窃技术,聚少离多之下琴酒直接成了万能钥匙: 有时他要收拾行囊在卡兹戴尔本地奔波不断,亲力亲为处理大量积压事物,代替在龙门公干的孔明实地操作。 有时他又要降临在不同羽毛负责的区域内客串万能工具人,带领白羽毛领着任务窜来窜去——马卡龙、克莱恩、让·巴尔……有时连贝摩斯都要紧急借调劳心劳力的真劳模琴酒先生,邀请他在莱塔尼亚客串杀人不眨眼的魔术师杀手。 被他戏称起源弹的特制源石子弹装在接近手炮的改造铳里——既视感十足的特征很难打消琴酒乐在其中即兴扮演的嫌疑,特别贝摩斯还是腰细腿长波大臀圆身材火爆的萨卡兹大姑娘。 “罗德岛的接洽、特蕾西娅是驱逐出境还是服从改造需要注意,会后孔明和外交部拿章程,注意巴别塔恶灵,这家伙明显有问题,要以对方随时可能召唤外神机械降神设定计划,防止他恼羞成怒鱼死网破。” “收到。” 孔明再一次应和,和琴酒位置接近,一样位于他背后的外交部负责人的回复也在灵能海中激荡不休。 虽然早早被乔仑选为第二根薪柴,乌尔莎还是被黑心的乔老板任命到外交部担任负责人,一边处理内部不同势力的接洽,一边与大量目的暧昧的间谍虚与委蛇。 ——在马卡龙未曾进入精神领域精深研究,并由此大量开发相关法术时,乌尔莎是羽毛中唯一拥有此类源石技艺的稀缺品种。 虽然羽毛间能力共享,精神类源石技艺也与肉体关系不大,泛用性远超孔明辛苦研发的奇门遁甲,但人力有时穷,不同羽毛间有各自的源石技艺需要开发。 克莱恩时常把时间倾注在自身酷似灵体之线的能力上,郝昭早早放弃了对源石技艺的研究,专攻内气,在让·巴尔专门开启项目研究前,所有白羽毛的丹功都来自郝文远一步一个脚印的探索。 雷桑至今都在深挖操控雷火的技艺,对这份超越精神类源石技艺能力的开发占用了萨卡兹之王几乎所有完成政务后的时间,以至于连负责照顾雷桑德拉尔起居的非羽毛萨卡兹都知道卡兹戴尔的王者是何等的娴静淡雅。 琴酒和郝昭类似,现在连普通白羽毛都能做到身常在极限超频256倍速的惊人效果与他对这方面的研究有直接因果,闲暇时分,探索能否做到时间静止已经成了劳模琴酒先生所剩不多的消遣。 孔明就更不用说,奇门遁甲这种包罗万象的法术宝典怎么可能不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他连睡眠都被异化成无边无际的推论和思考,政务反而是其他时间的放松休息。 同样精深精神的马卡龙不在,处理与人心叵测关联极大问题的人除了乌尔莎还能有谁呢? “我会和孔明一起去,雷桑完成开国大典后,我们两个会亲自拜访罗德岛。” “很好,接下来是下一个议题。” 乔仑点点头,灵能海的激荡再次翻涌…… 第八章 会议(下) 卡兹戴尔政务部的人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年又双叒在心里给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定下标签。 她此时正坐在孔明的丞相办公室里,透过单面玻璃窥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其中多是萨卡兹人,穿着政务部特制、绣有信息码的西装。 虽说是为卡兹戴尔新王服务的门脸,但以年的经验判断,这身西服造价并不高昂,面料用的只是舒服耐洗的普遍棉料,细节也都是适用就好,不少人衣服上还有极具部门风格的特使配饰。 让年吃惊的并不是他们有多么平易近人,而是这些人手中各不相同的文件堆和兴致勃勃的精神头。 很难描述对炎国行政体系非常熟悉的年看到眼前热火朝天、精力非凡的开工景象是什么心情。 在炎国,太守和各级官员们往往身穿古风十足的各类袍绣,禽兽华章层出不穷,连衣服上的花纹都要穷尽心思彰显不凡。 在完成每日早晨的诵读体练后,衣着完备的炎国老爷们不急不缓的进餐,期间还要听各类与炎国内部物资变化息息相关的新闻,试图以小见大,把握住大体时机。 他们的办公场所多数是幽静清贵的室内,大多时候会是府内书房,墨香书香处处高雅,文件规规整整放在桌上,等待牧羊人对治下氓首的批判审阅。 处理政事时,炎国官员崇尚不急不缓、不温不火,与下属交流最喜云里雾里打机锋,即使政事本身十万火急,也要顾及风度,要在人前显示自身算无遗策的精细和为民请命的高尚德行。 即使泰山倾陨之变,也绝不可破坏风度,一直让人看不起。 这是炎国官场默认的潜规则,毕竟是把殿试考校时的神色仪态列入计分项的国家出身,在如今正处“千古未逢之大变”的泰拉大地上,炎国官员的风度翩翩与机谋百出是大炎固定的符号。 处理政事后,老爷们往往会叫人准备一杯清茶相品,坐在摇椅上虚望远方,似乎能看到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的美好景象。 最后粲然一笑,在摇椅悠然浪漫的摇曳中,品读早早选定的炎国古籍,一边读书,一边复盘多日谋划的最终成果,举重若轻间完成常人所不能之事,尽显名士风流。 ——这是炎国上位者们百般推崇的名士风度,可惜能做到这一点的凤毛麟角,多是一时俊杰,杰出到即使活了不知多少春秋的岁相化身都能如数家珍一一记得。 至于大多数为炎国天子牧民的大炎贵胄? 虽然已经尽力贴近,但世事变化快如拨弦,大多都是平时悠然自得,遇事勃然变色,被密密麻麻细入牛毛的各类事物拖累到身形憔悴,风度全无,更有甚者故作平常,最终误了大事,被京师直接查办。 卡兹戴尔则与大炎截然不同。 或许是新成立的缘故,这里的节奏快到惊人,各类文件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下,归结到孔明身上时,已经和雪崩并无区别。 然而即使这么巨大的工作量,依旧只能称得上冰山一角。 来到这里,年才意识到孔明任职的丞相有多么位高权重: 兵部尚书和第五军团总指挥的饷银申请,礼部的人参考卡兹戴尔古代礼仪和近年泰拉诸国的登基仪式反复修改的大型典仪步骤,吏部对官员吸纳和各地推举的参考文件,工部(科研部)多类项目的开工申请…… 无与伦比的驳杂,难以想象的麻烦,很多时候年还没想明白,孔明就已经沿着拉普拉斯开设的专线视频面对面耳提面命。 从资金流水到仪式风格,天南海北杂学要学无所不包,礼部谈论上孔明当面背诵炎国古礼记事、拉特兰经、维多利亚贵族溯源参考这种冷僻至极的书句,从会场安保到行动时间皆有安排。 吏部清谈毫无长篇大论空话套话之意,对各地实际情况的考察比专门负责此类事物的部门负责人还要准确,从土地盐分到民风习俗都事无巨细,年甚至只要听到他的描述就能知道各地之间的官员政绩! 科研部就更可怕了,从医学到源石学,从植物学到细菌学,专有名词多到让她头皮发麻,孔明却转承切换行云流水,谈到下午两人要去的合金项目时,终于能听懂的阿年甚 至觉得他比打了不知多少年铸物的自己还要娴熟…… 年小姐可以拍着胸脯打保票,孔明比那些名师风流厉害多了,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即使是这样厉害的孔明,依旧和那些外面急急忙忙的人一样紧凑直接,他的办公室仿佛成了大量吞吐文件的怪兽,数不清的纸面报告和各色批注被他接收又推走,最终被赶来的政务人员送到各个部门。 年也问过为何不直接用拉普拉斯系统办公,却被告知重要文件多要以纸质文档储存作为证据,方便日后查阅封档。 拉普拉斯系统内部分割出的储藏空间只作为三年内的临时调用,三年后,纸质文件会伴随特定编号封存在机密处,等待后来者的翻阅。 “孔明…我们什么时候去合金配方那里啊?我好无聊。” 实在百无聊赖的年小姐终于忍不住了,不停的把修长有肉的晶莹美腿动来动去,从润滑细嫩的小腿到软弹可爱的脚趾都顺着这股力道摇来摇去,白生生的美足早早脱离鞋袜束缚,每根脚趾都软软的弯住,用趾缝摩擦落脚处。 “就在下午,随时都可以。” 听到年说话,孔明也结束了仿佛永无尽头的文件批阅,慵懒的伸了伸腰,躺在弧度舒适的座椅上,转头笑看同样不自觉笑起来的年小姐。 没错,年小姐一直坐在孔明身边,孔明劳心劳力时,无聊的年小姐开始找乐子,脱下鞋袜,在撞地声中把白生生的秀足摇来摇去——地点公然选在卡兹戴尔威严满满的丞相大人脐下三分处。 ——这样危险的游戏他们两个在龙门下城区时就不知做了多少次,即使门外尚有人来人往,年小姐依旧艺高人胆大,复刻了地下室里两人没日没夜的亲昵故事。 “不约定时间吗?我记得越是忙碌越是要规划时间,这样才能早早完成你的这些…”年瞄了一眼孔明整整一个上午的成果,“初期成果。” 她用了一个暧昧不清的词语来形容自家男人的工作成果。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叫我,”孔明把手搭在白皙的腿肉上,纤细的指节顺着优雅美妙的曲线游走,最终滑落到嫩生生的足肉上。 “痒…”年蹬了蹬足趾,却仿佛故意一样羊入虎口,把可爱兮兮的脚趾搭在孔明眼前,被他一把捉住。 “等我叫你?你不是要批文件吗?看样子以后我们要见一面要等很久很久。”她又用小小的力道挣脱孔明温热的手掌,继续在他腿上动来动去。 “怎么可能,把所有精力扔在这里,我岂不成了沉沦苦海的工具人了?”孔明哑然失笑,忍不住靠了过去,一把抱住软绵绵的年小姐,在她的腮边肉上留下一点吻痕。 年小姐挑了挑眉。 “喏,”孔明抱住年转了一转,在年的配合下无声的翻滚到座椅边缘,青龙丞相神秘的笑了笑,啪的一声响指,面目模糊的水分身就出现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认认真真的批改文件。 “由我提出,韩信主导,功法部负责人让·巴尔执刀的特殊分身法术,参考精神类法术的作用原理,以施术者的部分思维作为投影,召唤出特殊分身处理事务。” 孔明忍不住又亲了亲年的眉角,年小姐笑嘻嘻的回吻,腻乎乎的交换伴随暧昧的水声,让孔明述说的秘密都染上了某些桃色: “唯一的副作用是解除分身时消耗的体力会完全返回自身,心神的波动也会在术式解除的当晚梦境中复刻,对肉体和精神的考验程度略高。” “所以~你带我来~是做什么~”年妩媚的白了孔明一眼,水汪汪的眼睛里没有一点不满。 “我想让小年也参与呀,我不是说了吗,年小姐超级适合合金项目和工业部,今天陪我其实是来熟悉你以后的工作呀。” 孔明结束了又一次漫长的交缠,抱着年轻声诉说,让年小姐忍不住在他胸口拍了两拳。 “混蛋,总是有理由。” 孔明对着年笑。 第九章 拜访(上) “我们的准备是足够的,外界的反应才是最主要的问题,我认为……” 皱着眉头的萨卡兹发言人正长篇大论,对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孔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胸膛被急促的呼吸撑得不断起伏,参与卡兹戴尔前所未有之大事的庄严和责任感让他面对位高权重的丞相都不甘落后,竭尽所能试图把庆典做到完美。 “完美?” 孔明看着被选定方案吓到面如土色,急急忙忙来找他的萨卡兹人——这是乔仑选定的计划,羽毛们要在职能间留下些许空隙,让普通的萨卡兹人都能参与进来。 但是……厉害的人物大多都在被他们干掉清洗的王庭里,这些寿命悠长的古老种虽说志向小到让人发笑,玩弄人心、投机倒把倒有几分本事,能够进入卡兹戴尔政治部的如今也只有略懂些国际局势、被王庭委以工具人身份的 “下等人”们。 他们哪里懂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对王庭的大人物来说,谁是卡兹戴尔的主人并不重要,无论谁胜利,王庭都会是最终赢家——无论特蕾西亚如何贤明如何得人心,她都无法摆脱现今最大的问题: 萨卡兹正逐渐对他们的国度失去信心。 或者说,真正能参与到国家层次博弈的萨卡兹已经看透了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的短视和高尚,随波逐流的离开了他们的故乡。 毕竟,哪怕巴别塔的干员们磨破嘴角鼓吹特蕾西娅是如何的仁慈、何等的正义,对背井离乡、随波逐流的平民们有什么用呢? 每一句赞美都是一场虚无而可悲的讽刺。 你既然这么厉害,天下少有世上难逢,为什么还是让卡兹戴尔陷入泥潭了呢? 特蕾西娅抑制佣兵们对战争、对扩张的渴求,几乎完美的呵护参与战争的“可怜人”岌岌可危的精神,尽可能的帮助她遇见的每一个国民。 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渴望和平的平民多如牛毛,,在她遇不见的人群里,多少仇恨恐惧的目光在凝视这场战争中肆无忌惮的双方? 人们总是看到一个孩子在战场上如鱼得水,却忽视了是何等不利的环境才会让少年人登上战场——现任W那种烂人除外,乔仑就没见过前后对比如此强烈的舔狗人。 巴别塔的某只猞猁总觉得特蕾西娅目之所及皆是慈悲,世上之事本应轻而易举,可她没看到那些庸庸碌碌、在命运中半点不够人的可怜人们崩溃的哭喊。 ——特蕾西娅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萨卡兹就好了。 如果她只是个凡人,以乔仑观察到的所见所为,白恶魔简直是道德高尚的圣母: 慈悲、温柔,将有限的生命贡献到无限的奉献中去…… 可无论哪个萨卡兹人提到她,都要在名字后面加个殿下,即使王庭这样已经对王权毫无尊敬的组织,提到特蕾西娅都会在文件名称后,加上皇女的称谓。 作为常人,她真的很好,对朋友义气,对民众温柔,对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心平气和温柔以对…… 作为王者,说她不及格都是好声好气,骂她是个昏君都合情合理。 戴上萨卡兹的王冠时,她就再也不是个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沾半点,稍有退却,卡兹戴尔与炼狱就再无半点差别。 享受王者的威望,王者的待遇,王者的生活,却做着高尚者的幻梦,在周围诸国虎视眈眈的卡兹戴尔,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但她相比王庭又好了许多: 特蕾西娅是把自己摆在心怀天下的普通人的位置,王庭就完全是一群蛀虫了。 毫不客气的攥取萨卡兹的供养,利用长久以来说一不二的秩序肆意妄为,借着内战双方混战待价而沽,甚至刻意出卖卡兹戴尔整体利益获取他国资本…… 乔仑原以为领主们迫害平民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事后收敛王庭报告时却发现卡兹戴尔早就从根子开始就完全腐烂。 这些首领哪里把自己当做普普通通、生活在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呢?他们恨不得成为卡兹戴尔的神! 萨卡兹们只能从全是烂的候选人里挑出不是那么烂的,或者说,整个泰拉都是这样,能站在最高处的不是罪大恶极、只有自己的烂人就是摸不清定位、只想追求理想的庸人。 结果就是眼前这样—— 孔明看着脸红脖子粗,急得仿佛天都塌了的萨卡兹男性,暗暗谈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头反复压制依旧不断上涌的不满: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他们只是做惯了王庭的跟屁虫,把荣誉和面子工程看得很重…… “……最好兴建卡兹戴尔风格的大型宫殿,宴请诸国使者,用美食美酒美人来款待诸国信使,让他们认识到卡兹戴尔已经回来了……” “你说什么?” 自这人建议以来一直沉默聆听的孔明终于开口,听到如此荒谬请求的青龙声音冷的几乎能听到冰碴,夸夸其谈的畅想家立刻就不说话了,他讷讷的看着孔明完全冷下来的面孔,表情里全是触犯禁忌的不知所措: “你觉得这样还是不够?那我们还可以……” “停。”孔明只用了一个字就带给了整间办公室无比沉凝压抑的气氛,青龙丞相的瞳孔一瞬间泛出深沉的炽金色,神明的恐怖气息宛如一柄重锤直接打在建议者的胸膛!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嘴唇颤抖着化作青紫,胆战心惊之下脑海一片空白,精心准备、自认极具说服力的演讲稿全成了碎纸机里的废纸片——虽然在孔明眼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笑话连厕纸都不如。 “我们办开国庆典,”孔明匪夷所思的看着即使被他喝止也不认为自己小题大做,或者说,骨头不硬的发言人,嘴里吐出的语句都带着惊人的疑惑: “民众在哪里?打生打死的士兵在 哪里?参与卡兹戴尔建国的文官谋士们在哪里?把开国大典的时间浪费在招待使臣上?这是你的意见还是政治部所有新人的意见?” “当然是所有人的共识了!”发言人迷惑不解:“这是泰拉的政治传统啊,萨卡兹从古至今也都是这么干的,雷桑德拉尔王需要让地上诸国承认他的统治地位,招待使臣难道不应该吗?” 发言人看孔明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怪物:“您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吧?” 他怀着一种为大人物指点江山的诡异热情继续阐述,仿佛要把萨卡兹自古以来的政治传统倾囊相授: “平民还需要参与吗?卡兹戴尔是雷桑王亲手打下来的,普通萨卡兹在您推出的源石磁带看不就行了?我听说科研部已经做到普遍化即时化了,比起那些云里雾里的研究,他们终于做了件好事! 萨卡兹哪里还用那般搞笑的利用源石技艺?我们可是天选之子!军队确实是个问题,可不让他们来也是防止夺权啊! 您想想,军团长韩信先生攻下卡兹戴尔声名必然如日中天,这时放他出现在使臣会议上,您把雷桑德拉尔王放在何处?我们正要用这样的手段敲打敲打嘛!” “……” 孔明的沉默被他当做是认真思考的佐证,指点丞相带来的自满让发言人心中不由窃喜,以至于没去注意孔明身旁正襟危坐的白发美人不忍直视的表情: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与孔明朝夕相处的年哪里会看不出来呢? 这哪里是什么认真思考,这是盛怒之下即将发作的漫长纠结! 他真的真的非常生气——年小姐对孔明的状态下了定论,连在桌下在孔明腿上乱动的脚趾都软趴趴的固定下来…… “可以了,我会做出更改的。” 半晌,声音陡然沙哑的孔明吩咐道,发言人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又短暂的寒暄几句后就难掩激动的离开了。 “抱歉,让你见笑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有这种……”孔明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下,“这种搞笑的想法,对不起,让你对政务员的素质有了不必要的看法。” “没事没事,”年没个正型的躺会了原本的位置,依旧慵懒的用嫩生生的脚丫逗来逗去,试图让孔明继续做之前未做完的事。 “你要怎么办?”年问道,“按照他说的改?” “呵,”孔明冷笑了一声,“我会把他们整个群体都洗一洗,免得出现这种笑话!” 他摸了摸年的秀足后起身: “走吧,我带你去工程部,他们才是今天真正的大头。 第十章 拜访(中) 卡兹戴尔工程部的地下基地保密程度很高,科技含量更高。 走在科研部工程部分区的年心中惊叹。 她正跟着孔明游走在直通合金研发项目的走廊上,走走停停,听孔明介绍这些将地下基地仿造成汐斯塔海滩的技术由来,好奇地摸来摸去。 孔明确实很会讲故事,他没有秉持纯正的钢铁直男精神,兴致勃勃的用大段大段的专有名词平铺直叙,无聊的像是活该被打碎的不良品。 而是借着最开始的由头讲需求,比如最开始时科研部是地上基地类型,采光良好的五层高楼,每层都分门别类不同项目组的实验环境。 但天灾毁了这一切,飓风、酸雨、陨石甚至源石辐射含量激增……不少怀着为事业现身热忱的科学家都因此受伤,更凄惨的是实验成果——有时一次普通的源石辐射激增就能让项目组不眠不休研发近三天的最终试验完全失败。 由此他们不得不转移位置来到地下。 但为克服地下昏暗环境加装的灯光又出了问题: 不是性能上的问题,灯具来自数个顶级项目组的合力研发,至今都是军工生产层次的顶流。 问题是当这些技术运用于日常生活时,一切都毁了。 顶级技术完成时即使不关心政治的科学家都察觉到了背后的巨大价值,这是战略层次和城市用电方面的绝佳方案,但当技术运用在地下基地时,痛苦的折磨发生了: 科研部的探索者们痛苦地发现,他们要长时间生活在一个被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下的钢铁巨物中,这里没有自然花,没有自然风,连特殊味道的空气都没有。 有的只是被他们研发出的特制换风机反复交流并做无毒处理的人工洁净空气,只是前所未有、出现时被盛赞“夜晚时刻的太阳”的灯光——冷清的光源把这里的一切照的纤毫毕现,以至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封闭、苦闷、冰冷的事实。 金属的冷色调和暖色墙纸涂漆并不能良好融合,这里的一切都显示出他们原本推崇备至 的“人工的、可替换的美”,待久了却足够让这头怪物体内不断研发的科研人彻骨冰寒。 “地下基地刚成立时好多科研人站起来欢呼,认为我们终于制作出了可以避开天灾让人类安心研究的理想乡——搭配初具模型的天灾抑制回路,他们的欢呼还是很有道理的。” 孔明当着年的面在碧海蓝天的汐斯塔海滩场景敲了敲,从几乎没有声音回响来看,眼下这些只是图像就让年有放松舒适感官的虚拟投影即使承载物都是后续研发的新型材料,科研部涉及外景开发的科学家们一定为此薅了不少头发。 “但不到一周他们就后悔了最开始的主意,那时我在担任科研部的管理,每天找我申请临时假期的人比参加科研的人还要多。” 孔明失笑着介绍当年的糗事,把一场普及运用结果被现实打脸的悲惨事件包装成轻描淡写的实验事故,没有提及后续改进时繁琐的步骤与更改结构时的巨大花销。 其实也不算巨大花销——贝摩斯带着森精种集体加班三天就能搞定的事,还都是乔仑化身,根本没有其他人上下其手藏污纳垢的空间,从采购材料到施工完成,全是成本价。 “那工程部呢?”年也伸出小手体验了一次即时触摸,柔软坚韧的特制材料按揉起来异常解压,以至于她也像孔明那样点来点去,“合金研制部门都参与了哪些?这种材料他们插手了?” “墙壁内部的金属壁柱和基地结构设计完全由合金项目组负责,”孔明没像下城区那样卖关子,指着眼前的墙壁给年讲解:“结构力学、材料学,连流体力学都是合金项目组的招牌专业,他们怎么可能不参与呢?” “原来这里面有金属片吗?” 年闭着眼睛感知了一会儿,果然利用权能的残余痕迹感知到了深埋特制材料中的金属结构,大量结构特殊的金属零件固定铆合,精密到超越毫米的工艺水平甚至差点瞒过年的眼睛: 表面观察是看不出零件中的空隙的,只能用权能的微量感知发现不同金属间相互构和的表面。 金属结构中明显有源石能量流动,微量的源石能顺着亲源石金属拉丝形成的管道流动,又被厌源石金属包裹分割,形成极度精密的电路符号。 ——年还算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利用源石能量发动的巨型法阵,估计和基地安保有关。 考虑到这些,年小姐收回了紧贴墙壁的手掌,跨了几步,又走到了孔明身边。 “虽然谈到真多学科,但实际上的经验总结并没有多么高深,目前泰拉的前沿学术顶流都是源石相关,结构力学反而属于被忽视的领域——D32钢这种顶级材料拉平了大多数的结构谬误。” 想到来龙门前用D32钢打造的扭曲玩偶,年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原本也是精修结构美和合金美的铸造大佬,直到膝盖被D32钢射了一箭。 源石能量和被特殊频段激活的源石粉尘有极佳的催化作用,搭配几种还算常见的原材料,傲视群钢的D32钢横空出世,把她引以为傲的合金铸造秘方踢进了垃圾堆。 ——无论韧性还是硬度,D32钢都当得起金属领域当前最高成果的成为,完美品质的D32钢材甚至能短暂抵抗天师的攻击。 “那为什么不直接用D32钢铸造?何必直接开启合金项目呢?”年问。 “怎么说呢……”孔明有些苦恼的皱着鼻子,突然眼前一亮,招呼来正巧路过过道的机器人: “给我一份D32钢,任务发起人诸葛孔明,代号孟章。” “D59846号机器人竭诚为您服务。” 小机器人滑稽的球形身体上两只鲜红的探照灯亮了亮,短暂的机械碰撞声后,它的中央部分突然撕裂,露出内部的大量金属样品,标有一公斤标签的D32钢金属块直立在左前方区域。 他们此刻正走在直通合金项目组的走路上,服务的机器人当然也是金属研发相关,比如现在服从命令的圆滚滚小机器人,负责的就是样品分装和材料运输。 孔明也没说谢谢之类的感谢话语——不少人面对机器人也会这么说——而是顺手从小机器人腹部拿出一小瓶试剂和一支透明试管。 第十一章 拜访(下) 一支试剂能做什么? 如果是医生,这支试剂很可能是救命良药,如果是顶尖的武道家,这支试剂或许是超脱极限的资粮,如果是生物研究室,这支试剂就很有可能是一管将掀起席卷大陆灾难的病毒培养基。 但年只是个打铁的铸造者,联想孔明不久前还在向她言说D32钢的效果,这支试剂的作用就昭然若现了。 果然,孔明小心的把鲜红色的特殊试剂滴在D32金属表面,面露心疼的赶紧把试剂盖盖好,又用防止挥发的冷凝盒装好才放回小机器人的储物仓里。 年轻轻靠近被孔明小心拿在手里的D32钢,观察这支被孔明小心呵护的试剂能起什么作用。 然而,一切都很正常,D32钢表面还是与拿出时一样,平整、精密,没有一点普通钢材的损耗,坚硬的仿佛能跨越时间的腐蚀。 光线一暗,年一抬眼,孔明果然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和年亲密的靠在一起。 呼—— 发现年的疑惑,孔明对着液体滴加的红色表面吹了口气,让年惊讶的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D32的金属表面竟然像水面一般泛起了波纹! 孔明当着她的面向下倾倒,手腕一转间,坚硬的D32钢被液体滴到的表面就成了一滩软绵绵的金属液滴,略显黏连地流进早早准备好的试管里。 这甚至不是鲜红液体的极限,年看的分明,这滴特殊试剂依旧在发挥作用,如果不是孔明转动过快,它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轻松洞穿被泰拉学术界称为最高金属造物之一的D32钢材! “这是……?” 年盯着试管里即使被十倍体积的金属溶液包裹依旧不该鲜红的特殊试剂,眼睛里全是光。 “最新版本的金属腐蚀剂,” 孔明耸耸肩,打断了年的妄想,把话题重新归类到合金项目上,“把金属腐蚀剂腐蚀后的D32钢溶液和另外一种合金配方混合后,超越D32钢的材料就出现了。” “在最新的军工领域,这一类金属正在被大肆采用,另外,” 孔明把溶液试管丢到小机器人标有“废品处理箱”的内部结构中,继续说道: “D32钢制造价格很高,在城市建设方面使用D32钢完全就是个笑话,而最高的军工领域……” 孔明笑了一下,继续带着年一起走向合金部门。 “它只是中间产物,事实上,随着另外一种强度没有D32钢高,但作为中间产物更为合格的化合物研发出来,D32钢也在失去价值。” 原本负责科研部最高指挥的青龙感叹道: “科技总是这样,每一次进步,差一些的旧物件总是会被迅速抛弃,新时代的弄潮儿继续这场轮回,直到下一个造物出现。合金项目自然要开设,探索是没有尽头的,到最后,连学术界至今都认为能满足一切需要的D32钢都不过是一份可有可无的鸡肋,哪能不进行继续探索呢?” 这不是和神明的出现很像吗? 年心里想到,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她毕竟是比陌生人要了解孔明这个人的,知道聪明绝顶的青龙丞相根本没想过借物喻人之类的讽刺——昨晚还暗示古神化身打算与她生儿育女的混蛋怎么可能会在乎这种小场面? 报复?不可能的! 孔明难言的看了一眼紧紧抱住他胳膊的年,一只小小的手掌正在他腰间软肉上动来动去。 似乎他刚才随口而发的感叹让年小姐脑子里的某根弦触动了一下? 青龙丞相难懂女人心。 但他很喜欢年小姐。 于是也不拒绝,只是带着年轻巧巧的赶往目的地。 空旷的走廊中脚步声传出很远。 ———————————————————— 走到标有“合金项目组工业工程实验室”的荧光屏大门前,年小姐赶紧松开孔明的胳膊,自然地脱离不久前黏黏糊糊的靠拢态,神色庄重的站在门前等待开启,甚至还有闲心悄悄整理因为过于靠近而凌乱的衣着。 ——虽然她能看到走廊过道上此起彼伏的摄像机关,但当着陌生人的面和孔明黏黏糊糊还是过于挑战年小姐的羞耻下限,以至于她松开的速度只比捉住孔明肩膀的速度慢上那么零点几秒。 金属槅门无声的左右分开,极具贴合力的构造将噪声减到最低,孔明正继续比照虹膜、掌纹、指纹、人脸和源石波纹,年小姐却趁着连续五层槅门打开的间隙向内望去。 好歹也是铸造部,里面肯定有大型热炉和铸造间,温度应该不低,会有很多衣着清凉的强壮男女拿着工具人来人往,汗水流淌、大笑欢歌,完成每天的铸造任务…… “……诶?” 年发出轻微的惊咦——金属铸造部内部并没有极高温度导致的热风扑面,明明是与铸造直接相关的部门,温度却与室外没什么不同,等待在里面的也不是听到位高权重的丞相要来而载歌载舞的谄媚下属,反而是一片空白。 这怎么回事? 没等年小姐想明白,清脆的轻吒就从不远处没有关门的候客室内响起,至于为什么是候客室? 里面唯唯诺诺被赶出去的青年和围着大型会议圆桌摆放的座椅应该很有发言权。 “什么臭鱼烂虾还想在合金部混!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清脆的幼女音伴随大量文件纸一起从候客室内跑出,年轻人一边护住头部后退,一边无比恼火的冲室内负责审核的负 责人喊: “你!你给我等着!我叔叔可是政治部的人!你就等着被解雇吧!” “谁管你!滚出我的地盘!” “可恶!人如其名!真特凉恶毒!” 年轻人骂骂咧咧的从年身边狼狈的跑过去,萨卡兹族特有的黑色尖角愈发衬托得他轻佻的表情难看到极点,孔明即使被她赠送奇葩礼物时的气急败坏都比这个人优雅百倍。 年对颜由心生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孔明?” 悠扬的女孩声线从室内传出,年循声望去,梳着两只大|麻花辫的卡斯特女孩俏生生的从遮遮掩掩的办公桌边探出脑袋,看到正费心费力对照进门系统的孔明,露出了清浅的美丽笑容。 可恶,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年小姐暗地咬牙。 金属部负责人.jpg 第十二章 年:…… “嗯,确实是好久不见,见到你很开心,恶毒。” 孔明清淡的声音从年背后传出,年小姐愕然的回头看了青龙一眼: 就算眼前这只白发幼女再讨人厌也不能说她恶毒啊?何况这孩子还很有礼貌的甜甜笑着欢迎你来?结果居然被骂恶毒?! 年小姐满头雾水。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合金项目组负责人,名字在这里并不重要,你可以用代号称呼我。” 没有模仿那些特异独行科学家的拿腔拿调,白毛幼女规规矩矩的走到年小姐面前,递出小小的手掌: “代号恶毒,科研部特级研究员,合金项目部部门主管,欢迎你的到来。” “呃…你好,我是年,大炎出身。” 年被卡斯特幼女身上渊渟岳峙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柔软的小手尺寸惊人的小也惊人的嫩,即使年这样不久前才新生的皮肤与恶毒娇嫩的手掌比起来也显得粗糙,明明只是随手一握,年小姐却小心翼翼地像是捉住一只易碎的小蛋糕。 可恶!明明只是个幼女!怎么那么像炎国太师?! 年心里忍不住泛起羞耻的波纹,孔明这种年轻的人中龙凤比不过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一只幼女都比不过了? 她为自己如今的堕落感到不安,却又因为这是孔明在身边引起的心态变化由衷的窃喜。 “我和孔明很久前就认识,也合作进行过一些项目,了解他的为人。 年小姐,您的本事一定非常非常高,否则孔明怎么会亲自带您来呢? 我很荣幸能有您这么厉害的人士愿意加入合金项目组,期待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和您共事。” 恶毒却没理会年心里泛起的复杂情绪,白毛幼女将与年互相握住摇晃几下的小手收归身侧后非常严肃的向年小姐鞠躬道谢,小小的身体摆出极度标准的礼仪姿势,重视的姿态一览无余。 特别是对比不久前被她扔着文件赶出去的年轻萨卡兹人,年在卡兹戴尔少有的感知到了一份从技艺到人格的尊重: 他们不在乎她是不是岁相化身,会不会掀起天灾,也不在乎年毫无学术地位、貌似平平无奇的身份背景,只是诸葛孔明带来的人,恶毒就愿意尊重,愿意弯腰低头示意达者为先! 这是在大炎被司岁台反复监视、被小年轻蹬鼻子上脸的年小姐很难体会到的情感。 “……其实也没那么厉害啦。”年不适应的用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挠了两下,随口说道,尾巴却像安逸的猫科动物那样甩来甩去,为恶毒这样庄重严肃的欢迎仪式感到欢喜。 “我只擅长铸造,这里有仪器吗?说不定可以先交流一下?对,没错!先交流一下!我擅长的多是炎国的技术,和你们的铸造法有代沟也是合情合理,先交流一下吧!” 年急急忙忙地转移话题,强行歪斜到技术交流,准备让恶毒先验货再做决定,别把孔明这份金字招牌给砸了。 “好的,请跟我来。” 恶毒领着年向更深处走去,把孔明扔在门口,位高权重的丞相识趣地在金属槅门逐层关闭的无声静默里坐在候客室翻阅恶毒早早留给他的预算报告。 ——年小姐能冷眼旁观这世上的恶意,高高在上的戏谑短命种引以为豪的事业,这是长生种的余裕,是古神化身天然的视角。 即使加入什么组织,也不过是漫长人生中打发无聊的暂居地,最多因为要暗地谋划脱困大事不得不借助这些云里雾里的组织妨碍司岁台的视线,做活时出工不出力,拿着核弹划水摸鱼。 她少有感知到善意的时刻,很多时候,即使善意在意识到她的力量时也包含着不自觉的敬畏和逢迎,除了让人不喜外很难有其他作用。 连她自己对最佳待遇的构想也不过是在知道她是岁相化身后依旧有与她聊得来的人在。 人与人的关系是复杂的,她总是游离在外,于是人群也自然而然将她排除在外 。 很难有一个地方能让年小姐觉得自己可能也只是个平凡人。 滔天的本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带不来让天下苍生哀鸿遍野的大灾劫,任性妄为也不会被人小题大做,看似恭敬实则倨傲得一塌糊涂的官二代耳提面命、拐弯抹角的嘲讽。 年是个看似服气,实际上很不服输的人。 孔明能从那晚年宝宝辗转难言的故事里看到她的性情,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的兄弟姐妹们性格不一,有的人看黎民百姓之苦出师北上,共抗邪魔,最终得了个好结局,在人间大梦一场。 有的人被岁相觉醒折磨的奄奄一息,一夕安眠都成奢望,只好纵情山水留连红尘,看似高高在上,实际胆小无依。 其余诸位像天下为旗人作子的,高歌放荡满人间的……很多很多,年小姐提起这些与她苏醒时间相比或早或晚的同类时表情平淡,有怀念,有不喜,有纠结。 有的人放弃了,有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有的人饮酒为乐大梦一场,对岁相归来不管不顾,更有甚者开始学那些古神动手动脚,与炎国之间互生龃龉。 与他们相比,年小姐称得上特立独行: 一方面在嘴上说与时俱进、跟上时代,跟不上的人会被时代淘汰,最终化为一捧尘埃。 另一方面却悄悄思考反杀岁相当家作主的计划,为此不惜常年游荡炎国边境,时不时挑衅一下司岁台监察人敏感的神经。 在遇到孔明前,年珍惜每一份能帮助她逃出生天的力量,只要能让等在未来的岁相重归混沌,合纵连横对年小姐来说全都可以谈。 她做好了妥协的准备,炎国人的反应要考虑,其余岁相化身的反应要考虑,逃出炎国视线自救的地点要考虑…… 直到孔明出现,简简单单一只手让她明白命运有时很简单,机关算尽太聪明可能抵不上遇到对的那个人: 她要挖空心思准备的手段,可能对人家来讲只需要一只手的功夫。 她有点小挫败,又有点庆幸,做好了在藏龙卧虎的卡兹戴尔低头服软求助的准备,却发现带着自己来的孔明位高权重还专情,接待她的卡斯特比起岁相化身之类的身份更关注漫长岁月中习得的微末伎俩。 年能经受恶意与敬畏,心情好时也会对求助者伸手,面对不加思索的信任和善意时,她又麻了爪,小心翼翼不敢相信这是一份命运递过来的礼物。 —————————————————— 庞大的冶金炉内火光汹涌,巨大的热量让空气微微扭曲,年和恶毒的头发本该因这样酷烈的温度卷曲,此刻却只是在温度差引起的微风中轻轻晃动。 “哇哦——你们这技术这么强的嘛!” 年把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团子,只余鬓角的发丝在视野末端飞来飞去,眼睛发亮的看着熔炉内部炽白色的火焰——少说也是四千度,从恶毒的介绍来看,还有更加灼热的蓝紫两档。 “高温熔炉算是物理部门的成果,我和负责人做了一些小小的交换,拿到了技术授权,” 恶毒不适应的咳了一嗓子,却能理解年小姐对高温火焰的见猎心喜,“炉子边壁用的是源石研究部的能量转移法术,防止被高温烧化——这是他们在探究源石技艺本质时衍生的副产物,一样被小小的交换弄过来。” 小小的卡斯特捉了捉年的衣角: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合金部门不需要这么高的温度,一般来讲,黄色级别的火焰就足够一场大型实验,过高的温度对实验结果有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有意义!” 年得意的笑了起来,炎之女神对着熔炉一伸手! 激烈的火光从疯狂到温柔只是一瞬间,恶毒瞪大蓝色的眼睛注视温和如岩浆一般的流体火焰时,年小姐已经把放在熔炉工厂内部的矿石扔了进去: “这只是一个小窍门嗷!只需要把温度升高这么一小点,矿石与源石结合的效率会大幅度提高,杂质会很快消失在火焰里!” “最后提纯源石金属混合物,用你介绍的新品合金催化……”年打了个响指,“喏,适用于城市建造的钢材方案一就完成啦!” “接下来我们需要的不过是简化流程以备工业制取和继续研发新钢材而已,我知道不少稀有矿石的替代合金配方,在铸造城市方面很有用处。” 白发女士把冶炼制得的复合金属扔在检测位,潇洒的在温度旋钮上拧了三圈,拉上不久前才学到的数个闸口,带着恶毒离开熔炉工厂,边走边说: “不过你们用的钢材还是有点问题的,冷凝法和液化法都很有趣,但这些其实我都试过,用现有的合金配方是不合适的,参数确实厉害,可没有考虑制造过程的需要啊!也许得改变单质比例……” 清凉的空气让年想起她的身份,滔滔不绝指点天下的口气戛然而止,意识 到自己仗着经验指手画脚的年小姐又一次挠了挠脸颊,局促的向恶毒道歉道: “呃,我有点得意忘形了,不过如果你们需……” 大腿上软绵绵的温暖触感打断了年小姐的自说自话,她低头望去,却看到合金项目部总负责人、威严满满、仪表优雅礼仪到位的幼女恶毒小孩子一样抱着她的大腿,眼睛一闪一闪的放光。 这是? 还没等年想明白,恶毒激动的稚嫩声音就不加掩饰的在合金项目组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太厉害了吧!您科研真的好厉害啊,简直就是神明!我们以后一起科研好不好?一起科研!一起做科研部偶像!!大家赶紧出来!赶紧来看铸造之神!” “求您来这里指导!”恶毒激动地否决了自己的判断,继续喊道:“您以后就是我们金冶部的亲娘!每天三个小时指导!工资照领!福利和我一样!还有还有……!” 年听着恶毒越说越离谱的招揽条件,麻了。 第十三章 科研部记事 “大佬明天一定要来玩啊!!!合金部明天有宴会指标哒!!!” 恶毒脆生生的声线在背后丢人的响个不停,即使有一层层金属槅门逐节衰弱,年还是能羞耻地听到幼女负责人可爱兮兮的喊声。 从没有人这么推崇她,铸造与琴棋书画不同,投入时间、损耗精力、欣赏人群皆是天差地别,她那尤爱作画的妹妹随手几笔风华就能让老僧悟道、天师沉吟,年却得真刀真枪用铸物延伸价值。 谁让她喜欢呢? 比起纵情山水、饮酒作乐的快活,年还是喜欢铸造时金属在火焰融化的美妙声音,对大炎之人的怨念和被呼来喝去的烦躁都仿佛被烈火融化,作为杂质流出年的思维循环。 在那些关注铸物的人眼里,年小姐的作品千金难求,即使大炎太师也对年兽打造之物投以信赖,举步维艰、监视重重的岁月里,打造武器反而成了这位岁相化身之一与大炎官方的和平象征。 夕的画一看便知天下难求,观画者惊为天人,年的铸物精美时当然傲视群伦,但更多时候,铸造之物不会多么华美精致——武器不需要多么美好,它本就是夺走生命的象征。 刀剑上冰冷的纹饰添不了温暖,它只会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放血可能。 像恶毒这样一把抱住大腿不撒手的狼人,年小姐几乎很少遇到——大炎那帮人求人都带着傲气,好似真龙当年所作功业所为之事他们一样能做到,岁相既然能向真龙俯首,一样能向他们跪下。 虽然他们以为的确实没错,以年隐隐约约的直觉和调查看,从没放下警惕的大炎,可不止司岁台这一处位置应对岁相觉醒…… “你们的科学家都这么……嗯,活泼的吗?”年当着孔明的面整理衣服,劫后余生地发问,她被恶毒抱住大腿不撒手的狠劲弄得非常狼狈。 “恶毒对知识渊博、能力一流的专家本来就很推崇,特别你还是她负责的金属领域内顶尖的大佬,她怎么可能不讨好你呢?” “明天你要来吗?不要有心理压力,不管来不来,宴会指标都会有的。”孔明操作了几下手上的光屏,让年确认一下近期的科研部互动——金属部的宴请红圈一周前就已经备案。 “……行吧,这边有辣子吗?”年小姐问道——她还是忘不了这份刺激味蕾的痛觉盛宴。 “然后再让我给你上药?”孔明笑了:“先说一句,如果我告诉恶毒,那家伙肯定会按照辣度设计一套川味,甚至可能亲自下厨以示尊重,以她的厨艺,我很难相信你能忍住。” “色龙!”年小姐回想起火辣辣的剧痛和冰凉凉的药膏,忍不住在孔明肩膀拍打一下。 “恶毒做的菜很好吃?”她若有所思的问,年小姐原本猜测宴会不过一场应酬,却没想到真是去开席的! 特别恶毒烧菜还是孔明承认的好吃,别说,青龙才说完年小姐嘴里就开始积攒了些液体,明显有所意动。 “虽然雷桑很讨厌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但在科研部,人群有确实分有阶级。 有的人可能只是经验丰富,属于老带新培养卡兹戴尔新生人才的——事后也不会被赶走,雷桑的妹妹乌尔莎打算建造一所培养基地,专门负责培养新人的实验素养,老人们厌了倦了都可以去任教。 有的人是中流砥柱,他们会参与各项实验,用多年所学探索泰拉前沿的科学现象,做起实验很快很好,负责人们可以把重大项目分批分组的分配给他们。 有些人就是真正的天才了,她们年纪幼小却学有所长,在中流砥柱们玩泥巴的岁数掌握了至少与他们同等的知识,他们有灵感、有激情,也富有创造力,卡兹戴尔科研部的各个项目都离不开她们。” 孔明随口介绍科研部的内部构造,把负责人和他们负责的人处在什么地 位一一向年说明,谈到第三种人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顿了顿,才继续告诉年科研部的故事: “恶毒就是我说的第三种。年纪又小,天赋很高,很快就学完了内部课程,独当一面负责合金项目,合金能做的很好,烧菜一样能很快学会,人情世故嘛,可能也是一样。” “所以她刚才靠近我只是假象?故意要这样挽留我?” 年挑挑眉,看穿了孔明的意有所指。 “也不算是,恶毒她对那些比她厉害的人、于她有恩的人都很敬重,比如说我,” 孔明回忆:“也只是指导了她一段时间,每逢节日都会收到一些小礼物,就比如你我结缘的炎国古椒,就是她从农业部偷的种子。” “所以你想说什么?” 年被孔明前言不搭后语的介绍弄晕了。 “我的意思是,恶毒靠近你是她自己的意思,受到极大礼遇的时,不要妄自菲薄,觉得比起他们你只是经验上的丰富,没什么了不起。 这样的想法不必有,恶毒喜欢每一位与她相遇的学者,也很喜欢交朋友,不要害怕她的靠拢。” 孔明有些别扭的解释,似乎害怕年想歪卡兹戴尔与炎国相异的人情往来: “她总是掌握不好与人交往的程度,初见就热情的不像话,导致很多人都觉得别有目的……” 离去声音越走越远。 —————————————————— 金属槅门才关闭一层,恶毒可爱兮兮的笑脸就冷了下来。 项目部原本温和友爱、热情开朗的气氛霎时消失无踪,冷清的空气重新包围了这里。 白发卡斯特冰蓝色的瞳孔一扫不久前抱住年的天真单纯,冷冰冰的扫视视线里的每一处死角,冷漠好似极地亘古的风雪般占据了恶毒的每一处眉眼。 “乔老板给了你任务?你,不怀好意。” 与真人别无二致的水身在空气中显形,青龙同样激活了权能,威严的金色竖瞳盯着恶毒冰蓝的瞳孔,分寸不让。 “呵呵,什么时候~大.总管又在乎儿女情长了?把她绑在这里的计划,似乎就是您下得套吧?” 对视一触即分,恶毒脸上能冻死人的冷意顷刻间冰消雪融,卡斯特以与当前身体年龄极为不符的笑容向孔明问好,妩媚间顾盼生辉。 “……去找乌尔莎吧,仪式成功后,由她去巴别塔一趟。”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第十五章 胎动(中) “我想家了。” “我想活!!我想活啊!!” “老东西!早晚有一天要你的命!” “孩子,我的孩子……” “钱,我还要钱!病得治啊!!!” “饿,我好饿!我要吃东西!!” “好东西,几个数,说个价吧。” “这帮工人怎么敢要这么多的!维多利亚留不下他们!” …… 思念是什么颜色? 如果是以前,乔仑会用美好的词藻糊弄过去,看似感动的句子总能让问出这种问题的蠢蛋回去反思反思是不是有那个大病,艺术的形容对偏重理性的乔仑未免空洞。 人类至今所创造的诸多故事皆从思念中来,最后伴随死亡融回虚无。 现在,乔仑可以回答了: 这是五光十色的光海,数之不尽的念头潮起潮落,每一滴如雾如烟的故事都是仿佛永无止尽的思念! 非人之物的晋升果然与人形生物的晋升截然不同。 孔明晋升时,物质世界云起云来,灵能位面潮起潮落,数之不尽的古神发现了孔明的位置与权能,与之交叉的敌意满满,与之相悖的满不在乎。 在成为神明时,除非发疯放弃权能,否则朋友和敌人已经注定。 乔仑却能感知到,灵能位面只是他如今所处思念海的遗漏,从这片一滴水都带着巨量混乱灵能的光海看,灵能位面只能算是一片渺小的湖泊。 从没有这么一刻能让乔仑意识到思念会有多么巨大的能量,在普通人无能为力的幻梦里,他们无法意识到这些很快就消散在生活中的妄想在思念海里塑造了何等威能。 这里没有声音,密密麻麻的思索声无穷无尽,这里没有距离,乔仑试着下潜,仿佛穿过一层厚重帷幕的阻塞感后,他进入了另一处古怪的空间。 这里当然也是思念海,但比起他到来时五光十色、光辉夺目的思念潮水,这里只有凄哀绝望的恨意与遗憾,死亡的喟叹在时光中凝固,最终又汇聚在这片枯萎的海浪里。 ‘海水高度对应着思念顺序吗?’ 乔仑小心判断着思念海的规律,但转瞬就推翻了明显有漏洞的总结: ‘不,不是思念顺序,这里不止是临死前的思考,还有不少是朝不保夕、命在旦夕的恐惧,谈不上死亡前的喟叹。’ 那这究竟 是……? 虽然线索极少,但乔仑还是把疑问放在了心底,决定回归后提交给战略部集思广益——虽然都是乔仑,但不同的虚拟人格有不同的解题回路,说不定有灵光乍现呢? 但乔仑自己也知道,得出结论的可能性非常低——他们只是初来乍到,又能知道什么? 如果上浮,能回到最开始的位置吗? 乔仑尝试着活动身体,却发现只能游鱼一般扭动盘浮——他居然感知不到肉体了?! 轰——! 思念海轰然暴动,巨量的思念构成海啸一般的浪涛,浩瀚如海洋的灵能完全失控,巨大的暴力席卷撕碎了每一处空间! 海啸的威力有多大? 无病无灾的普通人很难想象,即使在泰拉苦熬多年的乔仑,见过最大的灾难也不过是一次天外陨石轰击而已——原本应该天地对冲、世界重演的大灾难,因为陨石仑的自我克制,终究没让泰拉百种演变成蓝星昔日霸主恐龙的结局。 随着血未冷对卡兹戴尔地底源石的侵吞,对所谓古老意志的粉碎,天灾似乎真的在远离卡兹戴尔,威力最大的事物不过是血小姐引发、足以轻松毁灭移动城市的大爆炸。 然而当真正的海啸发生时,血小姐的威力捉襟见肘。 上百米的海浪有多惊人?如果这海浪一重叠一重呢? 泰拉人把一枚直径不足二十米的陨石天降称为天灾,那百层楼高、宽度更甚的海啸呢? 灭世灾劫吗? 乔仑不得而知。 他只是长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注视思念海中的一切留下资料,准备在其他备用躯体上复活后继续进入这里 ——想必其他非人存在也都有种种再生方式,灵能位面中那些自以为是的古神都觉得长生久视,思念海中的怪物怎么可能会毫无准备? 但是,就在他平静下来的同时,整座思念海突兀平静,死气沉沉的镜面再一次出现在乔仑面前,幽深漆黑的水面下面仿佛藏着巨大而危险的怪物。 但乔仑应该是不担心的。 他现在反而应该是藏在这片海下的恐怖片主角——宽广巨大的身躯,剥了皮一样的血肉质感,白骨与烂肉在鲜血淋漓的丝线下被牢牢束缚,一根根长满骨刺的触手在身躯外部游动不停。 眼下这副剥了皮的章鲸杂合种就是乔仑在思念海的尊容。 他没有脸庞,或者说,这片长满血色裂缝作为眼睛的恶心肉团就是乔仑的整个身体,触手上反复张开、一会儿辅助视物、一会儿露出尖牙利齿的空洞时不时就要喷吐出一蓬鲜红色的血雾。 在他的躯体表面,一层血痂似的嶙峋怪石分布体表,暗沉的色调映衬思念海如今死气沉沉的环境,折射出异常恶心的特殊色彩。 乔仑尝试性的活动下身体,一层遮住他身体的透明皮囊被撕裂下去,他附身观望,看到数不清的脸孔在其中麻木的漂浮。 ‘这些人并不是当前时代的萨卡兹,反倒有中古时代的特征。’ 乔仑看着这些面孔若有所思,他试着捉住一片死皮晃动,密密麻麻的脸孔被惯性带着转来转去,又露出下方与乔仑记忆中萨卡兹别无二致的模样来。 这是……! 乔仑看到了被他用血未冷吞食的萨卡兹刀客,苍白浮肿的脸庞在肮脏的皮囊中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层遮住他身体的皮膜是什么东西了。 乔仑从内部杀死了卡兹戴尔,他从祂大腿处诞生孵化,饮尽了祂的流传,篡夺了其之肉体,只留下一层皮在虚界中放逐。 这里是非人之物的舞台,而乔仑吃掉了卡兹戴尔,撕开了祂最后的残存,登录在漫无边际的思念海。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第十七章 回归 虚无和浩瀚是很难归为一类的体验感,前者多被形容无垠天宇,后者常常跟随无际蓝海一同出现。 天高海阔,虚假想象与实际存在对比,泾渭分明间赋予词汇异常形象的感官信息。 思念海混杂了这两个词。 乔仑注视眼前一望无际的思念海,无聊的想到。 他确实被困在了这里,找不到下降到灵能海的入口,寻不着脱离思念海的曙光。 更紧急的是,随着对思念海中灵能的吞噬,他如今剥皮野兽一般血淋淋的身躯正无可避免的增大——这意味着随着时间不断推移,原本恰好足够他本人升格的入口会渐渐不再合适。 “果然,那头怪物很可能与我一样,被困在了思念海,不同的是,我痴迷于探索,而它只关注今天吃什么。” 乔仑尝试着感知灵能海,果然,随着他的灵能强度不断上升,对物质位面的感官也在不断增强,或许当他的灵能到达某一节点时,他可以透过虚境将力量投射到泰拉上,创造专属于乔仑的怪物兵团。 那就这么认 命困在思念海? 乔仑不屑地嗤笑了自己被不断膨胀的灵能激化的懒惰想法,开始准备逃脱方案: 灵魂被困逃不出去怎么办? 科技世界或许会束手无策,但某些世界观里,这样的处境连魂飞魄散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 卡兹戴尔王都阿尔方斯爱德华旅馆。 沉睡在宽大木床上的维多利亚特使突然睁开眼睛。 “他”嫌弃的看了看肥胖的啤酒肚与不再如壮年时一般强壮的胳膊,才缓缓站起身来。 这人还算位高权重,才能在爱德华酒店获得一处私人使用的单间,在酒店套房的书桌上,写满冗长条例的合同堆积如山,一打眼就能看到粗墨重彩的“释放维多利亚公民并给予赔偿”纹样。 “他”冷静地走过去看了几眼,被种种异想天开的需求逗得咧开了嘴角,无声而讽刺的笑了一会儿,才刷的一声拉开窗帘,仔细凝视了一片漆黑的阿尔方斯夜景相当长的时间,才缓缓闭上眼睛。 彭—— 发生了什么? 肥胖的菲林特使一脸莫名的看着窗外寂静的黑夜,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双手,最后扯着宽松的维多利亚定制睡衣走到办公桌前,却发现文件没有一点被动过的迹象,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以为卡兹戴尔的暗卫会做出反应,结果反而没有关注这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条约吗? 特使头痛的捂了捂脑袋,对这场新生国度与老牌帝国之间的龃龉开始产生极为不妙的预感。 ———————————————— 羽毛共享的灵能海激荡如狂! 巨量的灵能被灌注在虚浮不定的灵能海中,前所未有的能量被填充在虚幻无依的思维网络里! 极大数量的羽毛被灵能重新浸染、控制,围绕每一片羽毛暗中控制的黑手终于现形——无色无觉的心灵之风都因为这股源源不断的灵能衍生出赤红色的灿烂光辉,极度活跃的灵能变化甚至在灵能海中掀起了风暴! 羽毛一茬接一茬的解体、破碎又再次形成,现实中,大量第五军团的中层军官、正在处理公务的孔明、雷桑、乌尔莎、龙门郝昭……身体同时一颤! 好在变化只是在极限超频的时间频率里发生,乔仑早早设下的军团控制还不至于就此破碎引发慌乱,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开国典仪就发生重大事故的惨像并未发生。 ——温迪戈、森精都是特殊兵种,只在典礼上露个相就算完成任务,整整两支军团的怪异并未被发现。 影魔则早早潜伏在埋葬数不清影魔尸首白骨的影界,就算集体消失都是悄声匿迹。 数百数千的羽毛中,只有寥寥十数根特殊颜色的羽毛艰难抵抗——蓝如浅海的鳞羽和冰蓝色的绒羽抵抗最为轻松,其他羽毛则依赖在二者周围抵抗过于剧烈的灵能潮水。 乔仑静静立在灵能海外,看着羽毛们本能的挣扎。 下一刻,无论曾经有多么睿智、多么强悍,纤薄的意志完全下限,只有乔仑的意志重新降临在孤寂冷清的灵能海中。 连羽毛们沉积在海底的怨念都只是乔仑而已。 就像是一场梦,乔仑想。 他用复数形式的视觉同时观察天宇,天空上的星星像眼睛一样放大缩小,灵能的呼啸让他能轻松看到哪些星体是外神造物,那些是自然之理。 但这次没有什么挖苦和建议了。 一根根羽毛在血色狂风中凝聚、组合,又迅速打散,就像此刻乔仑诡异平静的心情。 羽毛的存在是为了排解孤独,所以他将人格与尸体中残留的记忆混合,制作出了各有不同的意志: 大.总管诸葛孔明,龙门局长郝文远,叙拉古神父马卡龙,莱塔尼亚隐巫贝摩斯……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一样,在灵能海中吵吵闹闹,与现实中的人物不断深化关系,似乎每一个存在都爱恨分明,隐隐有脱离灵能海意志的危险。 可当乔仑真正动员全部力量时,万籁俱寂,诸人净声,无尽的羽毛化作护卫狂风的盔甲,即使权能都不过是乔仑掌中玩物。 ——他建立了萨卡兹帝国,吞噬了卡兹戴尔,撞开了思念海的入口,晋升成为另一层面的生物,可存在他身边的,好像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 星空中的存在的确浩渺,乔仑陷入思念海时,觉得泰拉之人与灵能的结合远超他自己的力量,但凝视苍宇时,才发现灵能海也不过是漫天星辰中微不足道的一颗。 ——在人类的幻想中,总认为一颗星球上诞生的生命足以抵御宇宙里数也数不清的怪胎,似乎蓝星是一颗注定与众不同的星球,只要得到蓝星的力量,击碎星系也并非不可能。 但这注定只是幻想,乔仑遥望天空中忽暗忽明的星辰,渺小感油然而生。 这颗星球上 的生命似乎都觉得在星球上称王称霸就好,乔仑在思念海中向其他方向注视时,看到的只有成片的孤独寂寥。 ——很多非人之物都拒绝了在四年高中囚禁的日子,选择下降到灵能海中。 即使随着人类的技术发展,很多拥有权能的存在已经谨慎到将真身藏在虚无缥缈的灵能海中了! 思念海似乎只有一次进入机会,要么囚禁其中,要么永久离开。 “我不能那么做。” 乔仑看着这片大地上的存在,信念油然而生。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很多人真的在很努力的生存、繁衍、劳作,平凡中的人性无声处想惊雷。 但还不够,乔仑想。 不,应该说,这样的日子不该是我有所追求的。 他突然对孔明的人生有了一种惧怕,似乎有人陪也没那么好了。 乔仑下定了决心。 第十八章 虚境四神 “呃,虽然我知道在思念海你有了很多发现,不过这是什么?” 孔明一脸奇怪的看着被乔仑分裂出的四团古怪东西,向他问道。 ——虽然万物归一也没什么不好,可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岂不是整个卡兹戴尔的事务都要由他一个人处理? 想想就受不了。 最终,乔仑选择继续拆分羽毛,形成似乎个性千奇百怪的化身们。 灵能海中好像一切都没变化,孔明还是那么过劳死,明石依旧急急忙忙的做实验,让·巴尔不停和郝昭交流推断《太清一炁真解》的修习方式,克莱恩在维多利亚做给投资人画的大饼。 即使马卡龙,也暗戳戳的打算隔天联系郝昭继续调教那条不听话的小白狼。 只有乔仑知道,虽然每个人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似乎都有一些不一样的小心思,但到头来,终究没能形成新的人格。 他们只是他乔某人人工合成的虚拟偶像——虽然这些偶像们没有中之人,也确确实实对得起每一个单推人的梦想。 “他们是和你们类似的存在,只是我不打算给他们人格,他们将作为我在思念海中的过滤器存在,帮我更有效率的吸收那些无主的灵能。” 乔仑面无表情的结束构想,像以往那样与孔明自答自话。 我是不是开始发疯了? 联想到灵能海中那坨黑雾,乔仑忍不住对自己的心理状况做了个评估。 “没必要想太多,也许你需要花些时间降临到别的化身上去,去一个意识不到你的陌生国度,在那里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才能看出有什么问题对不对?” 孔明善解人意的劝道。 或者说,乔仑情绪内部冷静理智的声音对自身情况做出了解救措施。 “那这四个过滤器有什么意义呢?我可不觉得四个过滤器值得你大费周章,以至于不得不寻求其他羽毛们提供视角。” 没等乔仑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决定,孔明就自动略过了略带沉重的话题,继续向乔仑问道。 ——乔仑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决定、什么样的情感,这个看似外向乐观的家伙都会先闷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一根苍老树干下消瘦苍白的灵魂。 “思念海与泰拉人类的意志有关。”乔仑在孔明点头的肯定中说道。 “这些灵能与意志紧密相连,在吸收灵能的同一时刻,灵能中裹挟的想法都会进入我的思维中。” “很熟悉的下场,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孔明说道。 “没错,就像融芯,”乔仑肯定了他的疑问:“如果不计代价吞食,最终的下场就是出现一个六亲不认、记忆支离破碎的史尔特尔,融芯的痕迹一点也剩不下。” “所以你塑造出这四个无知无觉的堕天使?” 孔明指了指四个光团,此刻,他们正在灵能海中分别显示红蓝绿紫四种色彩,偶尔还会互相转换,频率与他们“两”个人说话吐字的速率非常接近。 “还是说有什么象征意义?” “他们代表了灵能海中与我相关的四种情绪,红色负责过滤那些好战如狂的莽夫——他们直到现在都做着冲进阿尔方斯政务殿砍掉雷桑脑袋的美梦,可能以他们缺少沟壑、无比贫乏的大脑,想不到雷桑德拉尔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吧。” “蓝色负责过滤那些自作聪明的阴谋家——一群藏在暗处的硕鼠居然觉得凭他们那点接受不得半点变化的诡计能害人性命?他和他们的伎俩让我觉得可笑。” “绿色代表那些可怜人的喟叹——他们或直接或间接的为我们所救,或感激或敬重的在灵能海中掀起波澜,那些得知我们将专门立项研究矿石病的感染者同样在祈求生命的奇迹,但这样的情绪一样会使我软弱,所以,需要过滤。” “那这只紫色的呢?” 孔明饶有兴致的看着蹦蹦跳跳跑到脚边的紫色光团问道——这只光团比他 的兄弟姐妹活泼得多,在红色那只摁着蓝色光团往死里撞的时候,一样被红光团撞了一下的小紫团异常机智的跑到孔明脚边。 他身上的光一闪一闪,孔明居然能从光芒的明亮变化里看到可怜兮兮的意味——这只光团看起来也不简单,应该比乖乖巧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绿光团危险不少。 “我建议你最好一脚把他踹开,他负责吸收的是那些与我们相关的欲望。”乔仑说。 “呃,”孔明身体一僵,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想的那种吗?” 乔仑没说话,示意他看紫光团上逐渐生长出的红色尖角——与年的角异常相似,或者说,除了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好吧,看样子他已经开始吸收周围生物的欲望了。” 孔明伸出两根手指,提着紫光团延伸出的小角把他扔到被红光团打得嗷嗷叫的蓝光团那边——后者被紫色光团撞到的瞬间,就用吱吱叫的紫光团做挡箭牌,果断后退跑路了。 不过看样子蓝光团也不是善茬,他正偷偷靠近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绿光团,明显准备把不争不抢的后者牵扯到被红光团暴打的漩涡中来。 看样子他的想法快实现了——发现端倪的紫光团也正不甘示弱的把战线向其余两个光团靠拢,明显没打算舍己为人和红光团拼命。 “现阶段的计划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那后续计划呢?” “后续算是实验:这些光团会不断吸收思念海中的情绪,过滤巨大的纯净灵能给我,那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会衍生出什么呢?他们拥有的情感都是思念海本身的,还会引发思念海的反应吗? 如果能,左右不过是四个过滤器,损失就损失了,如果不能,那他们能不能在思念海中自行引发灵能靠近? 如果实验成功,无论现世有没有人与我们产生交集,我都会获得源源不断的灵能变化,甚至衍生数不清的权能。” “这可真是个宏大的计划。”孔明自我吹捧道,“不过你就不怕翻车吗?万一吸引了那个怪物,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和第一个选择的结果一样了,”乔仑看着打作一团的四色光球,回答道:“左右不过是四个过滤器而已。” —————————————————— “成功了。” 乔仑睁开闭上的眼睛,感受着愈加汹涌澎湃、甚至开始偷偷与现世结合,诞生权能造物的灵能潮水,向孔明说道。 “后续实验呢?”青龙问。 “还算是可以,他们果然能在思念海衍生灵能波动,”乔仑皱着眉头说:“但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与他们代表的情感融为一体,已经无法分割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孔明严肃起来,眉头同样皱得极紧:“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那四个过滤器同样是你,如果他们象征的灵能含量过高,我们根本无法避免融芯那样的结局。” “不是还有你们吗?” 乔仑却胸有成竹的看着孔明。 “……什么意思?”孔明有些不情愿的问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给别人卖关子,没想到有一天既然会被别人谜语人! “我会将这四个过滤器的灵能按照情感的适配性分别与羽毛结合,这样一来,所有羽毛都可以迅速举行升神仪式,只要你及时遮掩,新神井喷一样出现的情况根本不会被人发掘。” 乔仑紧紧盯着孔明,目光灼灼似乎在问计划的可行性。 “我只是一个新神。”孔明干巴巴的回答。 “如果你的灵能强化到原来的千百倍呢?”乔仑挑眉。 “先不说我身体的承受能力有多大,你到哪里搞到那么多高质量的灵能?思念海的灵能再纯粹,也做不到比肩那些古神吧?”孔明垂死挣扎,试图摆脱日后但凡有一个人晋升,他就得疯狂加班的下场。 “这就得提到我这效果极佳的后续计划了。”乔仑笑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第十九章 四神加护孔明哥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方案?” 孔明一脸莫名的看着啧啧称奇的乔仑,俊秀的脸上泛起吃了苦瓜一样的惨烈表情。 “你这是一键添加后备隐藏能源呢,还是想来一波艺术就是爆炸?” 孔明问。 过于膨胀的灵能甚至已经开始让他附身这具粗制滥造的实验体皮肤一片一片脱落。 没有一点去死皮之类如获新生的快意,敏锐的感知让青龙能轻松察觉到宛如被一根根长钩撕去皮肉的痛苦,把牙齿咬的 咯吱响: 皮肤凋零并不是肉体损坏的结果,在乔仑将灵能海中那四只光团截流的灵能注入他体内后,孔明的灵体差点就要炸开! 这是他升至神明的高位之躯被思念海中质量远超普通灵能的精粹灵能粉碎撕裂的物质反应! 他的权能前所未有的活跃,膨胀几乎是以指数级的速度疯狂扩张,往往孔明还没适应新一轮的权能变化,他的力量就已经不再是上一轮所能触摸的极限了! 与之相伴的是剧烈的痛苦和灵感: 四道包含千言万语的声音在他灵魂中飘荡徘徊,永世不停! “那些懦夫算什么东西!嘴上喷出的唾沫都比他们的承诺有勇气!去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的头盖骨当碗、生骨架作柴!去杀了他们!砍下他们的脑袋!” “愚蠢的计谋,短视的思考,固定的思维,平铺的视角。阴谋?算计?他们理解过这两个词吗?给定局添点变化,给他们加点考验,取悦我,我将赐你看穿未来的眼睛!” “生命不息,死亡不止。每个生命都有其归宿,而我们,只是生死过程的掌握者。做些什么吧,他们都能活着不是吗?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激进……这些孩子们就能一直活着,一直活着……” “#﹉~!%!爽!!!刺激!!!做些什么!!!做些什么!!!&+€heona;xknsj#”dndfwm:smdkdnm-!!!” 玛德这都什么妖魔鬼怪?! 孔明头痛欲裂,单一的灵能约束他尚有余力,可加上这四个“无欲无求”的堕天使,他突然失去了控制灵能的信心。 嘭——! 一声闷响。 孔明无言的看着完全炸开的右手,抬起头,向乔仑露出哭一样的笑容——还没等他的嘴角翘起来,与年七成相像的漂亮实验体就炸成了血沫,糜烂的肉汁甚至在四面八方的钢化玻璃上打出水花一样的形状。 “看来和神明有极高的相似性并不能证明什么,也带不来对精粹灵能的适应性。” 乔仑记录道。 “所以你就直接用年做素体?她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和我别扭一个星期的。” 在他身边,意识重新回归肉窍的孔明翻着白眼说。 “不然呢?”乔仑反问,“你比我更清楚和我接近,与四神同根同源的你在实验方面会带来多大变数,能多一组空白对照就多一组。” “另外,我很怀疑用你最合适的身躯会不会导致一个灾难性的后果。”他继续说道,“虽然你在羽毛中也算出类拔萃,但四神是不同的。” 孔明皱起眉头,他听出了乔仑的意有所指: “他们是和你一样的基座?环绕我们羽毛的风?” “愚蠢,”乔仑对他的盘旋嗤之以鼻,“分裂自我塑造很可能不听命令的隐患?你觉得我是那种蠢蛋吗?” “他们只能算是白羽毛的加强版,还记得那些强于普通白羽毛,却因为赶不上你们这些特殊羽毛不得不归为白羽毛一类的白羽首领吗?” 孔明点头。 “他们比白羽毛强得多,却因为没有和你们类似的个性,只能作为白羽毛的中枢存在,最多能做个大型区域的中央处理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反正,以普通白羽毛制作的中枢负担交流本就绰绰有余。” 乔仑平淡地交代。 “所以,我将这些羽毛中的鸡肋选为了四神的素材。 他们没有情绪,只能执行特殊羽毛以上存在的命令,甚至因为臃肿的心灵体系以至于反应都比正常白羽慢半拍。” “既然如此,何不把他们制造成一面镜子呢?”乔仑淡淡地说,语调里听不出半点情感:“泰拉人心中怎么想,四神就怎么反馈。” “他们既然想要攻杀,不想要守护,那么红光团就更倾向于杀戮而不是勇气——即使他本应是用来承载勇气和力量的载体,”乔仑冷笑一声,“即使第五军团这样令行禁止的作战团体,似乎也有那么些人狂热不堪呢。” “这也正常,”孔明耸了耸肩,劝慰道:“从特蕾西娅这代人的祖辈开始,萨卡兹就已经忘了初代君主是为了反抗泰拉诸族对萨卡兹的歧视与围攻而奋战的了,他们憋屈的太久了,以至于漫无目的地杀戮都成了难得的消遣。”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乔仑诧异地看了孔明一眼,“我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只要他们能按照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我全都无所谓。” “反馈他们的是四神,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孔明讪讪地抽.动了下鼻子,“那其他三个呢?”他开始转移话题。 “还用想吗?红蓝绿紫四色光球设计 之初本应对应.勇气、智慧、生命与爱,他们会赐福给具备这几种素质的选民——我本来也是如此期望的,他们会是最佳的服务器,天然的监察者,凭借这四个光球,我们可以选出国度中大部分杰出的人才。” “那现在为什么……” “我哪能想到泰拉人这么扭曲?”乔仑也很无奈,“勇气被扭曲成杀戮、恐惧与残暴,智慧被反转成狡诈、恶毒与欺骗,生命完全跌坠到了生死轮回,甚至于到了扭曲形态也要活下去的执念——这些人也太怪了?!” “爱呢?你怎么不提了?” “……他被扭曲成了愈演愈烈的刺激,”乔仑有些难以启齿,“我不清楚是我的隐藏属性还是泰拉人太变态,反正原本应该代表爱的紫光球就这么变成了这幅德行,已经和邪神区别不大了。” “这还算不上邪神吧?追逐声色犬马也没什么问题啊?”孔明疑惑。 “我在你痒的时候挠了你一下,很舒服对吧?” “身常在控制下我不会痒。” “把嘴闭上,听我说!” “……请继续。” “痒的时候就算抠破了皮,你也会觉得很舒服对不对?” “……” “你怎么不说话?” “……” “!这东西会扭曲概念,让你觉得抠破皮很舒服,但刺激是有抗性的,”乔仑阐述道,“第一次挠破了一厘米的皮解了痒,第二次就要抠破一只手的皮,第三次,可能就得扒了全身的皮了!” “这么严重的吗……”孔明喃喃自语,片刻后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你把他们的能力转移给我干什么?” “初期试验证明,特殊羽毛能够承载四神的力量,将灵能效果发挥到如有实质,甚至能衍生权能。”乔仑心虚的避过了与孔明直视的视线。 “我就不谈初期试验和我有什么关系了,”孔明一巴掌盖住了脸庞:“其他人呢?我这种升华成功的都只能接受他们四个一小会儿,其他羽毛怎么办。” “我会按照相性分类,每只羽毛对应四神中的一个。”乔仑似乎早有预料。 “那我呢?我和谁合适?” “嗯……你是大.总管。” “对,没错,然后呢?” “我个人认为,你应该与四神联系更紧密一些。” “所以?” “恭喜你,四神加护·诸葛孔明。”乔仑拍了拍孔明的肩膀。 孔明:“……” 气急败坏! 第二十章 卡兹戴尔见闻录(上) 第一次来阿尔方斯金碧辉煌的第一酒店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史尔特尔已经忘记了。 红发紫瞳的萨卡兹美人静悄悄的走近这所阿尔方斯专门用于接待各国人士的宾馆,幽灵一样穿过遍布大型壁画的廊道,停留在一楼会场最偏僻的角落。 她并不喜欢这里。 虽然阿尔方斯第一酒店每一处装饰都来自古老的萨卡兹王族宝库,接待人员都是不久前服饰萨卡兹王庭大人物的顶级仆从,各项设施即使来自维多利亚的贵族都要停下脚步赞叹,史尔特尔还是不喜欢这里。 她来到这里单纯是代替蓝点来接那两个从巴别塔去而复返的佣兵而已。 虽然蓝点说她曾与代号斑纹、铁革的佣兵熟识,曾经一起执行过多次任务,但即使她找遍了支离破碎的过去,也发现不了半点关于他们的痕迹。 何况…他们这么弱,真的有可能与她一起执行任务? 史尔特尔不理解,但蓝点既然说了,她便愿意相信他——就像现在匪夷所思来到专门接待外宾的第一酒店等人一样。 蓝点给的咒术刻印效果惊人的强,在不久前她还是带着惊世锋芒的火发美人,即使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也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多方视线,现在即使她尝试着在普通角落行走徘徊,依旧能自在地像个幽灵。 也许可以向他多要些储备起来,史尔特尔小姐想。 至于向朋友索要礼物之类的尴尬? 这对她如过眼云烟,不堪在意。 战争摧毁了一切,学校、家人、朋友……融芯能记得的所有过去都与那些仍旧残存在她脑海中的碎片并无区别—— 一样没有实感,一样找不到参照,一样虚浮不定。 建筑在内战中化为废墟,人类在刀兵下碾为烂泥,即使手中酷烈温顺的莱瓦汀,在那些破损不堪的碎片里同样出现了很多次。 可能是烧烤架,可能是烘干器,也可能是沙漠行走疲惫不堪时的一根拐杖,破碎记忆的主人无疑比史尔特尔小姐对莱瓦汀熟悉的多——他们还能召唤出巨大的恶魔手臂,即使天灾降临,那只被烈焰环绕的巨人之手依旧能勉强开拓出一条生路。 史尔特尔有种直觉,也许融芯的记忆阻拦了莱瓦汀的能力,如果蓝点当时没有阻止她,也许如今的史尔特尔小姐已经能随心所欲的 操控炎之巨人手臂肆无忌惮的挥舞莱瓦汀。 然后被早早做好准备的第五军团精锐摁在地上锤。 想到那些训练记录中能打得一塌糊涂的中层将领们,史尔特尔小姐心里悄悄生出的小骄傲很快就消散了下去。 这么一想用强度换记忆还蛮划算的? 至少那些回忆中的莱瓦汀做不到生生一拳一拳轰碎整座高山,也做不到三拳两脚掀开大地,抛开束缚后,光是行动引起的风压就几乎摧毁周围三百米的环境地貌。 ——那些变态穿着特制盔甲,几乎人人都能打出这种操作,就算不精于此道的战士,注射了名为血源活性试剂的药物也能和前者周旋得有模有样。 而当这些准备完全,带上专门针对对手能力的装备时,卡兹戴尔没人能淡然以对。 至少史尔特尔小姐是不太愿意和带着能一口气将方圆五公里温度全面降低到摄氏零度的狠人打的。 这些家伙身上的盔甲会专门涂抹抗热图层,装甲结构也会进行微调,双层结构一层抵抗挥砍,另一层专门应多戳刺,特有的源石立场甚至能中和莱瓦汀自带的法术抵抗削弱! 事情又没到生死搏杀的地步,为什么要为了得到也会被吊起来锤的力量失去人格和一切呢? 蓝点是这么和打算评估自身武力在第五军团位于何等位置的史尔特尔小姐说的。 考虑到高级指挥官和中层军官只有指挥能力的差别,勉强能够到八十万禁军教头边的史尔特尔小姐对记忆碎片中那只黑曜石一般的巨手没有半点留恋。 应该是……没有的吧。 融芯的回忆里没有真实,与那些虚无幻象并无不同,之所以不虚假,是因为有东西在那里。 虽然没有那么坚强,也不像莱瓦汀一样强大,但对史尔特尔小姐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存在,她便能记得自己究竟是谁。 蓝点是她的道标,是她心里的那把莱瓦汀。 “42,是我们!” 玩世不恭的轻佻男声打断了史尔特尔的冥思,当她抬起头时,把身体隐藏在厚重作战服里的两个佣兵正跟在一个穿着特地改小白大褂的绿发菲林幼女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过来。 最高的是铁革,他旁边的低了一个头的是斑纹,最矮的是明石。 绿发菲林曾给史尔特尔小姐做过源石技艺测评,坚称莱瓦汀绝不是源石技艺,是有别于目前泰拉技术的另一套体系,甚至还专门给出了强化方案,炎发小姐对她印象很深。 谁让她的建议真的有用呢! 至少现在的史尔特尔小姐也能如臂指使的操控火焰,在空气中肆意凝聚能长期存在的莱瓦汀炎剑随心所欲的远程攻击,这可比只能一板一眼挥舞的巨人手臂厉害多了! 难得的,史尔特尔小姐客气起来:“我来接你们,跟上我。” 好吧,根本没客气多少。 ——史尔特尔小姐哪里会在乎这些无用的社交说辞?除了蓝点,她和所有人交流都一个样。 “还算不错,至少现在你能控制能力传导声音,这可是一条很棒的晋升路线,至少我们以后设计监听器时有素材了。” 绿头发的菲林幼女人小鬼大的拍了拍斑纹的大腿,后者不得不苦着脸接受明石老气横秋的评价: 上午时分他跟着铁革去基建部和合金部时,铁革也被明石和项目主管支使得两头转呢! 他也想过像铁革一样测试项目多到数不清,从金属种类到操控精度分级通通多到让人两眼一黑,却没想到明石直接把他带到了维多利亚特使的同一楼噌,让他窃听菲林使团的交流! 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外交事故的大事件啊! 整个过程中明石对斑纹的要求还不足铁革的零头,萨卡兹青年的汗水却早早浸透了作战背心。 第二十一章 卡兹戴尔见闻录(中) “那我就这么练着?” 斑纹犹豫一会儿,赶紧向明石请示。 想到不久前他们展示一些小小的、属于萨卡兹的桀骜不驯时,就被明石单方面殴打得满地找牙的惨像,斑纹忍不住牙疼: 三天前,卡兹戴尔科研部露天训练场。 “你们好,我是明石。”把斑纹铁革带到这里的好兄弟韩信走后,在血魔面前乖乖巧巧还卖萌的明石瞬间收起笑容。 绿发幼女先是打量货物一样看了他们几眼,才冷淡的向萨卡兹二人佣兵做自我介绍。 “呃,我叫斑纹,他是铁革,萨卡兹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我们的代号是从……” 虽然已经在韩信已经把明石介绍给他们,但明石突然这么严肃的介绍自己,自认还算有点眼力见的斑纹下意识接过话头聊了起来。 很好,接下来顺着这个故事展开萨卡兹的习俗交流,抛出维多利亚的风土人情议题,在随便挑几个好词称赞几句“你们维多利亚的建 筑实在太棒啦!”,估计这只年纪轻轻的菲林幼女很容易就会蒙骗过去吧! 对明石能不能指导自己二人心中怀疑的斑纹暗想,然而: “我的时间很宝贵,正常来讲,指导你们这些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的文盲不应该是我来,最多不过是功法部的实习生看过几次做个数据记录,我来只是因为韩信重视。” 出乎意料的是,明石打断了斑纹的谈话节奏,她似乎根本没想过和斑纹他们打好关系,过于直白的讲述听起来相当伤人: “说句不好听的,萨卡兹引以为豪的什么源石技艺、古老法术也就那么回事,当你明白一些基本的术式原理后,解析起来轻而易举——偏偏还有人自认天赋得天独厚,仗着一点被低烈度战争掀起的狂妄欺负平民。” 斑纹不说话了。 他像铁革一样沉默下来,冷冷的注视眼前不自量力的菲林矮子,一个在萨卡兹里身高都能评三等残废的蠢货有什么资格点评萨卡兹人?! 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身体并不因明石的话有什么激烈动作,甚至双手握拳都没有,只是继续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 配合低垂的额头与铁革沉默的模样,脱离融芯和蓝点的萨卡兹小队眼下像极了被老师批评的差生,蔫头蔫脑准备“啊对对对”。 但在不透明的头罩里,斑纹能听到自己尖锐的牙齿缓缓咬紧的声音。 韩信他怎么介绍了这么一个样子的老师…… “你看起来不太服气呢。”明石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对战一次怎么样?”她渐渐后退,双方之间拉开十米距离。 很好,与其说服不如手底下见真章——很有萨卡兹一族讲道理的风范。 不过就这么欺负别人合适吗?斑纹将信将疑,不清楚是不是应该动手。 明石毕竟只是个菲林幼女,没必要因为一个小女孩随口说的话就…… 虽然蓝点小队自己就是从孩提时期就在卡兹戴尔讨生活的家伙,长大后对小孩子是否下手时,斑纹倒是举步维艰起来。 “开始。” 似乎知道斑纹的想法,明石非常平静的宣布了游戏开始。 还是来一个最低功率的吧,万一把韩信好心情请来的科学家气哭了怎么办?听说她在现在的卡兹戴尔也算位高权重,真弄哭了韩信的仕途也得出问题…… 斑纹硬着头皮开始施展源石技艺——虽然和蓝点小队的其他人宣言源石技艺只是压制范围内声音的传播,但斑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能力还有一些微妙的其他作用,只是没那么明显罢了: 以萨卡兹人的狂暴施法效率和极佳身体素质,沉默领域那点微弱的肉体压制能力和范围源石技艺削弱能力聊胜于无。 即使和他们日常敌对的萨科塔人也最多奇怪敌人的身体素质和好运——斑纹是狙击手的定位,双方隔着巨远的距离互相狙击,一点点不在预料范围之内的偏移都能让一次十拿九稳的亡命狙击做无用功。 可惜一旦距离拉进,沉默领域的能力就开始失去了作用——即使拉特兰萨科塔比不上萨卡兹勇武强壮,斑纹的源石技艺也收效甚微。 毕竟,蚀刻子弹可以看做凝固化的法术光弹被斑纹的沉默领域稍微偏斜,萨科塔人经过长期系统训练的肉体可实实切切。 长期以来不断地互相猎杀,萨科塔以洞穿萨卡兹的胸膛为荣,萨卡兹以撕裂萨科塔的脖颈为傲,双方积怨深重到面对各自的幼童都能下杀手的地步! 而与内战开始就饱受欺凌歧视的萨卡兹不同,萨科塔人早早就对萨卡兹的种种作战方式做好研究并一代一代袭承下去,公正所、审判庭的萨科塔同样早就为与萨卡兹交战做好了准备。 斑纹能怎么办?他只好长期与铁革合作,融芯在前面输出,蓝点提前做好陷阱,用这些鬼蜮伎俩换取对萨科塔的有效杀伤。 至于不理萨科塔人? 当他们还只是在死人堆里捡垃圾过活的孩童时,来自萨科塔的弩箭铳械就已经是萨卡兹幼童的噩梦了。 即使现在化名韩信的蓝点,当年也被拉特兰人的铳械点过名,身上留下的伤口让他痛苦的挣扎了一个礼拜——在内战时期,一群随处可见的拾荒人哪里去找药呢? 他们只能苦熬。 训练多年的萨科塔人与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菲林幼崽如何相提并论呢? 即使早早被战争教会不要仁慈,斑纹还是稍微降低了力道。 在他的视角里,灰黑色的场域一经释放就笼罩了方圆三十米,明石与他们距离颇为接近的小小身躯已经陷入了他的领域! 很好,能力准备完全,接下来就由铁革… “只到这里吗?” 明石似乎也能看到斑纹的领域,她分明伸出手来接触了环绕在她身边的源石能量涡流! “加大用量 吧,让我看看你的极限——考虑到你们的源石感染,最好把威力控制在你能接受的程度。” 明石笃定的口吻给了斑纹信心,他小心翼翼地提高强度,细心观察明石的状态时…… 第二十二章 卡兹戴尔见闻录(下) 明石还是像要求斑纹继续加大源石技艺强度的时候一样,平静的看着他们。 斑纹清晰感知到身边的铁革身体骤然的紧绷——这是老伙计面对极难战胜的强敌时身体本能的反应。 斑纹不再留手,他终于反应过来能被韩信推荐的天才意味着什么,所谓“不过是个才断奶的孩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动手。” 斑纹低吼了一声,身旁的铁革凝聚金属盾牌的波动微弱又鲜明——熟悉的一幕象征着二人已经进入临战状态,按照战术,斑纹扭曲人体动作的时刻就是他铁革贴盾猛击的最佳时机! 全身几乎都掩盖在作战服中的斑纹全力运转着源石技艺,冰冷纯粹的源石能量在他体内流转、释放,灰黑色的领域不计代价的释放,激烈的源石流转甚至开始在现实世界中掀起一阵狂风: 普普通通低烈度源石技艺? 太好笑了! 战场上哪有低烈度源石技艺?这是以命换命的地方! 担忧源石辐射和感染恶化?即使巴别塔这样听命于特蕾西娅的大型势力,底下的干员也从未思考过这种问题! 那是胜利后存活者饱含不甘的叹息,失败者早就尸骨无存,哪有机会保全自己! 铁革还在吸附金属粒子,明石挑的场地无疑非常适合铁革的发挥,金属粒子遍地都是。 很好,只要铁革完成大盾,我就激活超限,以感染加剧为代价破格使用源石技艺,猝不及防之下…… 斑纹下意识屏住呼吸——在融芯持剑冲锋的紧要关头,他和铁革就是吸引对手注意的远程靶子,早已合作过不知多少次,以至于斑纹早早就学会了从铁革发动源石技艺的波动上判断他完成准备的时间。 很好,只要这么下去…… 源石波动不断凝聚,巧妙形态的金属粒子被吸引过来,形成黑色的盾牌,铁革只需要继续凝型压缩,一把合适的武器就即将…… 诶?! 没能感知到铁革进攻的斑纹愕然的转头凝视过去,却发现铁革同样茫然的看着手上凝聚又散落金属粒子,这些本应继续汇聚的小可爱们突然之间背叛了铁革的指令,黑色的粒子正以凝聚时分十倍的速度降落,一蓬蓬的黑色流体欢快的回归大地母亲。 铁革近乎目瞪口呆的转头与斑纹对视,以往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似乎唯一的功能只是进食的嘴巴终于不甘寂寞的发出了声音: “斑纹,你禁制我干什么?!” ?! 我禁制你?! 这、不、可、能! 斑纹骤然想明白了什么,扭身看向一言不发看戏的明石: 果然,菲林幼女掌间淡到近乎无的灰色.气流已经散发到整个空间中,雾气极淡,极密,在斑纹意识到的瞬间,周围一切事物仿佛都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身旁的铁革毫无异状,这层灰色雾气居然是他能力的变种!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怕又优雅的形态?他的声音肃清居然能被运用到这等地步! 观察到斑纹有所发现的瞬间,明石冲他们一挥手,近乎无形无色的灰色.气流就黏在了他与铁革身上,经久不散,伴随着这层从质感上看就极难挣脱的灰色液滴纠缠而上,斑纹对自身源石技艺的感知肉眼可见的下降。 起初还只是略有干扰,两秒后他就只能模模糊糊感知到一点可悲的痕迹——一层厚壁障已经在他与声音肃清间建立起来了! “还要继续吗?” 明石右手一招,灰色液滴果然也生变化,痛苦的乏力和失音击中了斑纹和铁革,他们捂着脖子垂下身去,焦躁的喘息个不停却毫无作用: 明石压制了他们胸膛的肌肉活动! 再厉害的萨卡兹也需要换气,当他的胸膛再也不能起起伏伏为呼吸提供助力时,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唔唔唔唔唔——!!! 斑纹在半跪在地面上,掩藏在面罩下面的脸涨得通红,他疯狂地向明石举起双手晃来晃去,示意他和铁革愿赌服输,请明石高抬贵手。 斑纹这样只做正常锻炼的狙击手都几近窒息,铁革这种近战特化的盾师如何反抗? 碳基生物新陈代谢越强,对氧气的需求量也一样越发庞大! 啪—— 索性明石并无杀意也绝非敌人,小小的菲林在二人倒下的时候就已经解除法术,让两个自认还算合格的萨卡兹佣兵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 “声音肃清·原理解明。”她对着奇形怪状跪倒在地面上的二人说道,体会过窒息的斑纹与铁革再无半点轻视,竖起耳朵听明石叙述 她对斑纹能力的认知: “你的能力并不单纯的阻隔声音,准确来讲,你在加强固定范围内的源石惰性,以此抑制声音的传播——消耗体力、减弱源石法术威力的作用同样来源于此。” 绿色头发的幼女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说话,把一些维多利亚研究院的专属词汇删删改改,最终变成细节全无、大略可行的口头描述。 别说,只接受过几年初高教育的斑纹和铁革倒真能听懂了! “那…呼——我为什么…不能像你这样?” 斑纹尽力平缓呼吸,身体却不听他的控制,只好断断续续向明石发问。 “你做过研究吗?”明石问。 我当然做过,作用范围、能力效果,输出强度我全都…… “源石技艺与人体源石能量有什么关系?什么频段的能量辐射影响效果最大?需要考虑多少参数才能得出一个足够合理的源石作用公式?” “空气源石粉尘浓度与你的能力作用效果究竟如何?作用范围和作用强度遵循函数吗?如果是遵循什么函数?如果不是又与什么有关?” “为什么增加源石惰性会对声音效果最强?是因为你的能力对源石粉尘微观结构进行了修改吗?还是说源石本身就有相关作用?为什么已经激发的源石法术会因为惰性化的空气源石粉尘弱化?二者之间有无大略的数学计算式作为依照?” 明石连珠炮一样问出许多许多问题,斑纹曾经仔细思考的能力开发在这些一看就极为深入的问题中浅薄的像是笑话,看着明石眼睛发亮滔滔不绝,两个技艺娴熟的萨卡兹佣兵一时之间茫然失措。 “太多太多的问题了,维多利亚的思考方式颇有可取之处,他们对源石技艺的研究也相对深入,更有趣的是,这些萨卡兹王庭、莱塔尼亚巫师视若珍宝的知识,菲林们居然愿意进行教授。” 看到两个文盲瑟瑟发抖的模样,明石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以对维多利亚的总结作为结束语,最后转头看向铁革: “斑纹的能力开发方式很多,可惜我只负责基础训练,主要是让你们能明白最基本的源石技艺开发机理,想要深造就要看韩信的面子大不大了,功法部的让·巴尔才是能力开发的个中翘楚。 “至于铁革你,”明石的语气肉眼可见的古怪,像极了现代人看古代人把高精尖机床当成纳凉椅在用——国之重器被暴殄天物,心疼和优越感并存的注视足够让很多脾气暴躁的萨卡兹邪火噌噌噌往头上窜。 “你为什么会试图凝聚出一扇盾牌呢?”明石一脸淡疼的问,似乎无法理解铁革把珍贵的金属操控能力当做最低级的御盾术在用一样: “操控敌人体内金属,钙、铁、锌……这些微量元素只要你能操控一小点就几乎能让大部分萨卡兹饮恨,你为什么会想要凝聚一面盾牌? “难道你的敌人会不管不顾、只把攻击往盾牌上扔?” 明石无法理解铁革的操作,小脸上因为过于匪夷所思的情形皱成一团: “哪怕你把一颗高速震动的铁片发射出去就几乎是最佳的狙击手了,为什么你会想要持盾近战?” “我没有你说的那种精细操控,控制铁片高速振动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座大山,根本没能力做到你说的这些大事——也做不到扔下队友发动源石技艺。” 铁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嘶哑,常年沉默的恶果如期映衬在他原本还算好听的喉咙上: “如果我能做到这些,卡兹戴尔得有一个和平的环境,几家能够不被贵族垄断、接收平民的学校,大量离开这里出走的萨卡兹,乃至一个工业体系到达泰拉平均水平针甚至跻身高水准科技水平的国家。 “这些事……很难。” “……”明石奇妙的沉默了一会儿。 “很有意思的见解,所以我来了。” 她伸手在铁革面前摊开,伴随铁革眼里分外显眼法术声光,一点模糊不清的高速振动粒子出现在萨卡兹佣兵面前。 何等宏大的景象! 黑色的粒子在法术磁场下颗粒分明,极度凝缩的磁铁在明石的操控下剑势已成,每一把黑剑都闪着锋利的光,即使只是停留在空中,铿锵的杀意就已经在两人的皮肤上留下深沉的冷意。 低沉的嗡鸣声响个不停,数百把黑剑愈发模糊不清,明石轻松完成了铁革的口中修习难度高到需要卡兹戴尔支援的高周波震荡剑! “这就是当前卡兹戴尔的前沿研究,”明石举在身前兰花瓣一样的手指动了动,一支纯黑色的剑形就在尖锐的呼啸声中射向远处的山头,斑纹循声望去,激烈的狂风从落点处席卷而来,吹得作战服上种种配饰飘荡不已。 那里是一座土山,明石的攻击过后,斑纹分明看到整座山尖都消失了! “……” 他无言的张了张嘴,以狙击手的经验 判断,明石隔着五公里以上的距离操控一把普普通通的磁铁剑炸碎了一座山尖。 绿发菲林又像发射时一样随意的勾了勾手指,黑色的粒子以并不逊色激射而出的速度再次回到她身边,一把与之前并无不同的黑色剑形继续填补了空间。 她的操控范围有多远啊…… 斑纹无力地放弃了继续思考。 总有人天才到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步,明石看样貌还不到十岁,矮的一塌糊涂,脸上还带着幼儿特有的婴儿肥,可她只用手指挥舞法术就能把铁革和他斑纹在战争中得来的一切全部否定,隔着五公里就能一发剑从天降收走两个佣兵的小命。 而他们呢? 在萨卡兹内战疲于奔命,吃着干粮喝着凉水,终日不得安宁,习练源石技艺也没有名师指导——巴别塔需要的是即时战力,凯尔希勋爵这种名师的指导会优先给那些忠诚足以保证的干员。 遗憾的是,蓝点小队哪方面看都不是巴别塔亲自招收的嫡系,他们是后期加入进来的萨卡兹投机者。 即使完成任务漂亮又出色,对恶灵的命令完成度相比那些脑残粉接近十全十美,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当巴别塔的人无法从他们眼中看到那份熟悉而狂热的光时,蓝点小队就已经被排除出了某些圈子。 斑纹突然明白了韩信费尽人情邀请明石指导他们的目的: 他们确实是一支战争中还算不错的战术小队,可离开了战争呢?他们还剩什么?他们还能做出什么? 一无所有。 “请您指导我们。” 他的声音柔软起来,被战争和嘶吼摧毁的声带磨砂一样的疼痛,与眼前空旷的试验场地格格不入。 这副嗓子已经适应了战火纷飞和源石技艺,以至于战争结束时,他的肉体无事可做,只能反复提醒斑纹习惯性的维持战争时期的行走坐卧。 斑纹的恭谨和服软终于让明石满意,她看了看依旧沉默的铁革,心灵视角却能看到铁塔般壮汉心灵深处的迷茫悲伤——他们对战争是如此适应,以至于连源石技艺的要求也从未改变,能要人命就行。 这项多数萨卡兹人引以为傲的习惯性思维直到碰到像明石这样的高山,撞得粉身碎骨才能消失殆尽。 为什么萨卡兹佣兵肆无忌惮在各地掀起战乱干脏活?因为这帮被战争摧毁的头脑空空的残渣只剩下这些能力了,除此之外,萨卡兹一无所有。 任重道远啊…… 想到复杂的国际形势和连续加班疲于奔命的雷桑和孔明,明石暗地里叹了口气。 “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们列个清单,铁革先从工业化思维讲起,斑纹的话……就先从数学开始讲吧。” 第二十三章 卡兹戴尔见闻录(续) “所以数学的初级步骤就是偷听别人说话?” 史尔特尔身后,斑纹瞪着死鱼眼看着明石。 他已经摘去了头盔,铁灰色的头发坚硬有力,宛如钢丝,眼睛纯黑色,没有光亮,脸庞刀削斧刻,冷硬宛如泛着钢铁的冷光,和韩信几乎是两个极端。 身体略有瘦削,隐藏在半开上衣里紧贴皮肤的衬衫上却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像是饱经风霜的学者,战争摧毁了这张脸上的年少轻狂,如今,留在上面的除了伤疤,还有同龄人没有的坚强与果敢。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斑纹这张脸,明石就莫名其妙想到孔明——明明二者根本不像,为什么斑纹脸上加班加到胃抽搐的既视感和孔明那么像? 铁革则普普通通,比史尔特尔的发色暗沉不少的红发,粗犷的五官,远比斑纹坚韧的眼神,身高比斑纹高一大截,肌肉虬结,宽阔的胸肌把宽松的白色短袖撑得饱胀欲裂。 他果然是一位萨卡兹猛男,连褐色的长角都比斑纹来的尖锐锋利。 少见的萨卡兹火发美人、绿头发的菲林幼女、铁黑头发的萨卡兹学者青年,以及壮到胸肌快把衣服撑裂的壮汉——这样的组合已经吸引了不少萨卡兹人的视线,以至于明石的反驳都低沉了下去: “当然不是。”她回答道: “在你学习新能力前我总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开发方向不是?从窃听开始到我们走出来,我已经传授了了你总计二十一种声音肃清的其他使用方式,难道你没获得强化?” “可是……” 青年和幼女违反年龄身份的交流并没有引起史尔特尔的注意,她依旧带着并不怎么熟悉的三个人一起去韩信早早约好的位置。 这次聚会背后是什么? 这种事情史尔特尔小姐根本不关心,即使那位高高在上的雷桑王,对炎发小姐来说都不如韩信重要。 至于韩信举办这些的目的? 她同样不关心。 铁革看了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史尔特尔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融芯真的消失了,她不再 喜欢初中喜欢的白纱裙,也不再喜欢手里捧着本书四处瞧瞧看看,留存在人世间的史尔特尔只记得蓝点与她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没有校园和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只有在战争中砥砺前行的男人女人。 史尔特尔小姐即使穿裙子也不会去穿柔柔弱弱的白色棉裙,她选择了低沉耐磨的黑色,欺霜赛雪的皮肤被隐藏在衣衫中,只有纤细的小臂露出来,闪着莹润的光。 哪怕是直到膝盖的长裙,她也依旧搭配了漆黑丝袜,尖锐的高跟鞋连鞋尖都带着金属,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高移动下惊人的杀伤力。 “……” 铁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动动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她已经是个有自己生活的女孩啦,不再是蓝点小队的融芯,为什么不能去过自己的日子呢? —————————————————— “呃……就是这里?” 斑纹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餐厅,有点不敢置信的问。 “是这里。” 史尔特尔回答一句,扭头就走了进去,她的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 如果只有两个人,她说不定会和明石交流一会儿,可旁边还有两个萨卡兹等待菲林猫猫的指导,她就不打扰明石负责的源石技艺课程了。 或者说,她的“源石技艺”根本就无法像明石所说的那样精细释放,史尔特尔小姐对莱瓦汀的解读向来是功率证明一切,比起火焰如水的优雅华丽,她更喜欢用残暴的高温将一切烤干。 韩信好像也很擅长大功率稳定释放这一点,所以她总是能找到和他聊天的机会,除非有紧急军情需要韩信判断,否则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用的理由也出奇的一致: 练习源石技艺。 虽然看起来好像并不能让眼前这两只龙族服气就是了。 找到内间的史尔特尔小姐看了看坐在韩信对面的黑白双煞一眼,果断坐到了韩信旁边的座位。 “他们已经到了,明石在讲课。” 火发小姐简短的对韩信说了一句,扭头就开始盯着韩信桌边的冰淇淋——不知为何,即使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这只甜品依旧泛着洁白的冷气,蓝莓的香味在史尔特尔鼻间转个不停,让她不自觉的注视过去。 “给。”轻纱拂面的素白美人动了动手边的冷品,眼睛笑成了皎白的月牙,红闪闪的目光妩媚撩人:“特意做的冰品,还是那时的手法。” “唔——” 火发女士狼狈的端起甜品,却连注视身旁美人的指尖都不敢,讷讷的不愿说话,最后却把脑袋靠在了韩信身上,压着他柔弱无骨的身体说不出话,时不时才鼓起勇气看身旁人一眼。 如果陌生人来到这里,他一定会为了眼下沉闷而古怪的空气尴尬到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跳着脚赶紧离开。 除了韩信开口,整个房间都没有声音,空旷的房间里连衣料与桌椅的摩擦都是难得的乐曲,凑巧与韩信遇上的孔明和年在血魔元帅脱掉面具后齐齐低头看向地板,一句话也不敢说。 终于,还是孔明鼓起勇气开口:“阿信,你还是把面具带上吧,也不说别的,就是吧…咱们这是吃饭…呃,嗯…你懂的。” 言辞丰富到足以把反对者和敌对使臣驳斥到面无人色的卡兹戴尔丞相此刻唯唯诺诺,像极了被暴雨打湿全身的鸽子,拼命压住话里话外的压力山大: 鬼知道宠妃系统把乔仑本体强化到了什么程度,现在连用他的小指搭配血魔本能衍生出的第二化身韩信都开始出现问题! 他和年只是完成每日工作后恰巧出来一起吃顿饭,没想到就遇到了卡兹戴尔第五军团指挥官韩信。 两位男士看到各带一位美人的对方,本想点点头就离开,史尔特尔看到年和孔明环环相扣,每一根指节都黏在一起的手后,却突然有了邀请他们的意思。 再加上年也确实对小小年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韩信很感兴趣,双方最终决定合桌而坐,互相探讨最近的局势,也让年和史尔特尔参与到卡兹戴尔的建设中来: 乔仑明白史尔特尔对归属和记忆的追逐,决定带她看遍卡兹戴尔的景象,孔明则打算让年参与到卡兹戴尔中来,天然地浸入到这一体系。 结果聊着聊着年就对乔仑脸上的面具感了兴趣,饶有趣味地和他谈论这份面具上花纹的归属地和年份,甚至引申出一系列的古代故事——期间无聊的史尔特尔选择去接待了斑纹和铁革——最后,年小姐兴致勃勃的建议: “也许我可以摸一摸看看年份?” 她本以为韩信是出于某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才带着面具,也不打算强人所难,已经站起身伸长手臂想要摸摸看,甚至故意没有发力,防止一时碰撞将涂了火焰一般颜料纹饰的面具脱下,却没想到乔仑会毫 不避讳的揭下面具。 孔明并未组织,或者说,他本人也感到奇怪——乔仑一直和他在灵能海中交流,本体则坐镇第五军团指挥部,和史尔特尔互相谈天说地,偶尔还会躺在露天地面上看星星,没有理由和血肉衍生物韩信见面。 乔仑当然也不曾注意,血魔身躯的蜕变不曾影响到他分毫,源自远古血魔的肉体本能让他切下一根小指就能在血肉的蠕动中拟态为接近自身又截然不同的形象,戴上面具也只是因为史尔特尔小姐和他一起看星星时突然的恍惚。 却没想到问题居然会如此严重。 ——孔明和年睁大了眼,乔仑也被孔明传来的情绪惊讶到抬了抬眼皮。 他们看到了美。 超乎寻常、溶解理智的美。 第二十四章 美神因子(一) 美丽的具现化是什么? 在宠妃系统肆无忌惮批发激素前,乔仑连探讨的想法都没有。 直到获得这份蠢得无可救药的坑人系统,他才会在某个实验的间遐思考这种类似哲学思辨的问题。 ——毕竟,一个意识对物质世界的反馈形成的词句能有几成绝对性呢? 泰拉上的亚人觉得先民们魅力十足、闪亮夺目,可对于蓝星人,如果不是某些类似furry控的群体,选择一只人形的大老虎或者巨鸟作梦中情人未免有那么些大病。 穿越前的现代人对人种肤色都能产生种种不同看法,何况是如今种族千奇百怪的泰拉人? 今天一只大号扎拉克被本族的小姑娘赞叹可爱,明天他可能就会被菲林族姑娘在街上偷偷嘲笑! 所以……培养出绝对美丽的个体,这种目标怎么可能实现? 却没想到今日竟会有如此可怕的效果。 与座的各位都是泰拉上称得上凤毛麟角的人物: 史尔特尔手持原理不明的炎剑莱瓦汀,挥舞时人剑合一,剑锋闪着烈烈风火,即使在心灵深处,汹涌的火焰依旧燃烧不停,任何入侵者都会被本能地灼伤。 年兽神明化身,炎国古神岁相权能持有人,经历过亘古的岁月仍旧把持着内心的人性,面对前所未有的大敌依旧能为岁相并不在乎的大炎人起身出战。 孔明就不用说了,把年兽打得命没了九成的大敌就是他,也是乔仑的意向化身,拥有蓝星人的审美倾向——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为乔仑衍生体摘下面具后的模样心醉神迷。 或者说,理智大幅降低后开始有失了智的倾向。 年再也没思考这副面具的历史价值,也不再述说上面花纹的瑰丽往事,她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拼命抑制住整个身体油然而生的渴望和欲求——靠近她,理解她,亵渎她……撕碎她!!! 史尔特尔甚至把头抵在乔仑的肩膀上,连他亲手做的冰品都兴致寥寥,只是贪婪又饥渴的呼吸乔仑身上冰凉细致的空气,她的呼吸再也不复面对斑纹、铁革时的低沉,狂躁到莱瓦汀都开始冒出火花。 孔明则觉得……恐惧。 这是无法理解的特殊情感,一方面,他极力抵抗被无法理解之物吸引的诱惑,另一方面,他身体里又仿佛催生出了另一个堕落人格,拼了命想要靠近面纱下红唇血一样动人的美人。 心灵间激烈的拉锯战甚至吸引了乔仑的注意——孔明与年不同,青龙是未曾降格的人间神! 可即使是他,也在艰难抵抗如同模因一般的信息感染。 乔仑最终选择戴上被递给年的面具。 餐厅里紧迫沉闷的气息卓然一松,三个被名为“美”的信息模因侵入心智的受害者大喘气一样恢复正常,年失态的一把推上沉重的圆桌,借力把自己带倒在木材之下,不敢去看乔仑的脸。 孔明大口的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清水平静心情,才扶正椅子,拍打椅垫,拉年坐在恢复整洁的柔软坐垫上,他惊疑不定的看向重新戴上面具的乔仑,在灵能海激烈的联系正在做研究的伊吕波,要求她立刻封闭乔仑本体所在的实验室。 只有史尔特尔小姐全无变化,还是倚在乔仑身上,偶尔会用勺子挖起冰品放在嘴里。 “看样子我的面具还是不能摘。”乔仑故作轻松的对坐在对面的青白双龙摆摆手,发出奇妙清丽的声线,让年痛苦的哆嗦了一下。 【看样子我得控制交流方式呢。】 冰粒在空中凝型,乔仑连用纤嫩白皙的手指写字的方式都放弃了,只是在空气中凝聚出一点痕迹。 “其实…还行,就是有点吧,嘿嘿…” 年言不由衷的笑了笑,似乎是想安慰这位在孔明嘴里与他莫逆相交的血魔元帅,却只能在嘴里干巴巴地挤出几句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你的血魔血统觉醒得太快了,我们对远古血魔的研究并不充足,现有资料也依旧在整理,暂时处理不了现在的情况。如果可以,为了 降低影响还请把面罩戴上。” 就在年几乎说不下去的时刻,孔明心思急转,迅速编造好了遮掩过去的理由,开口解除了年小姐的尴尬,但他过于直白的口吻无疑让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意识到这些的青龙立刻补充道: “晚上我会去做些准备,零点时和雷桑在他办公室一起吃点东西,我亲自下厨,顺便把明石、伊吕波一起交叫来,一周之内解决问题,现在就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抱歉,阿信。” 发丝都开始泛起洁白无暇光屑的素白美人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用手指在空气中指了指包间门外,年小姐听的清楚,明石吵吵嚷嚷的声音正越来越近。 ————————食不知味的夜宴———————— 乔仑和史尔特尔一起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无声的环视周围每一处风景。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沉默着在地面上踢出噼啪的响声,偶尔会把一些小小的石子踢到路边的绿化带里。 夜间的空气并没有阻隔两人之间莫名契合的步伐——明明是一言不发,却默契得没有一点不适。 这是乔仑和史尔特尔最常见的相处方式,每天晚饭过后,他和她都会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在阿尔方斯大大小小的街道走来走去。 激情、甜蜜、快乐……战争摧毁了两个人相处时对这些过程的感官,在互相托付生命的日子里,默契和陪伴才是生活的主旋律。 乔仑会与很多人交流,每一时刻都要以另外的人在一起时,他反而无所适从,偏偏42在他身边时,他自然无比,没有一点不对。 史尔特尔只相信炎剑莱瓦汀,孤傲的炎魔小姐不需要弱者的陪伴来排遣孤独,比起有人陪伴,她更喜欢自由探索,一个人四处走动,可在乔仑身边时,她就仿佛成了餍足的大猫,只想与蓝点靠近,满足的小憩。 很难形容他们的相处模式包含了什么样的感情,但他有她的陪伴时不觉得难受,她有他的靠拢却不认为无聊。 哪怕只是走在一条注定到达终点的街边,两个人也能兴致勃勃的走上很远,他知道有她,她也知道他在这。 不知不觉,史尔特尔小姐的手又和乔仑的手黏在一起,如耦合的花瓣,密结错落,指尖与指尖贴合,指节与指节粘接,手掌与手掌贴近,连手腕都紧紧地互相揉磨。 第二十五章 美神因子(二) 慢悠悠的短期旅行持续了很久,他们从阿尔方斯正在新建大型公园走到专设的农业发展区,周围空幽幽的,鞋底击打地面的声音传的很远。 42牵上来后,乔仑再没有挣开,很久以前,久到乔仑刚刚从蓝星穿越到泰拉之时,连身体都因为血魔特性操纵得极不熟练的乔某人就是这么被融芯从战场上拉走,躲过了一场很可能会死亡的灾难。 现在,已经不做人的乔仑被记忆燃烧得支离破碎的42牵着,继续走一条似乎永远都走不完的路。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明亮,皎白的光彩给路面各类建材涂上莹润光华,连大型机器都披上了一层月白色的轻纱。 【我以为,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静谧的夜晚里,乔仑向史尔特尔窃窃私“语”,熔浆一般的颜色在空气中凸出他需要的颜色,连问号都带着滚烫温度的询问浮现在他们面前,随着不曾止息的动作一同前进。 42紧了紧乔仑的手掌,却害怕把他纤薄的指节拧断,很快就收了力。 直到此刻握住乔仑的手掌时,她才发现蓝点的肢体美丽却伴随脆弱,兰花一般的诱人下是极易被破坏苍白,以至于史尔特尔连传递体温都小心翼翼。 “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她硬邦邦的回答他。 【?】 “你受过伤,流过血,最惨的一次半边身体都被炸的破破烂烂,那时我抛下过你吗?” 乔仑沉默。 他们能站在这里静悄悄的聊天,斑纹和铁革直到现在还在地下室里被明石耳提面命学习浩如烟海的计算公式和大部头,已经证明了答案。 “或许有一天你死了,如果有人暗中捣鬼,我会杀死他为你报仇,如果没有人参与,我会安葬你后离开这里去流浪。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其实都没有变过。” 42突然对乔仑说,她似乎翻阅了很多记忆,从里面提取出大量词汇,以至于能用天生包含大量有关杀戮、强者的萨卡兹语说出委婉的语句,血一般的刀锋都要被缠上柔和的水雾。 【那如果是这里的王呢?他带着萨卡兹筚路蓝缕建设了阿尔方斯,让卡兹戴尔重归和平,还有那么多的厉害人物做护卫,42你要怎么赢呢?】 乔仑问道。 “我们曾经出过很多任务。” 【嗯。】 “商道上抢劫莱茵生命时是什么样的呢?那个铁灰色的女人那么厉害,我们还是 动手抢了她的猎物。 为过去伙伴报仇时是什么样的呢?赫德雷和伊内斯的佣兵队在萨卡兹鼎鼎有名,那个一看就是个假货的女人在传言里有看穿人心的力量,我们成功报仇了吗?”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 史尔特尔停下了脚步,她轻柔的拉拽乔仑的手臂,手上捉着他的手不愿松开,但又放松了力气,害怕一点点超出常规的力量就会毁掉乔仑如今皎白滑嫩的胳膊。 ——他欺霜赛雪的手掌甚至已经因为这次紧握有了暧昧的红痕。 “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杀了,这个人是特蕾西娅,是特雷西斯,他们重新君临了卡兹戴尔,海一般的萨卡兹举起手臂欢呼雀跃,为他们感恩戴德。你会为我复仇吗?” 【你说呢?】 乔仑今晚第一次真正笑了。 他摘下了面具,惊心动魄的弧度在紫色薄纱后美到动人心弦,素白色的美人连笑容都是上好月光一样的美。 史尔特尔看着他白如流雪的发丝,看他动人妩媚的眼睛,看他隐藏在面纱下,被笑容带得异常甜美的笔直鼻梁,又看他鲜血一样红润美好的唇瓣。 没有一点杂色,美得不像是世界上的生灵。 她又觉得自己的理智在沸腾了。 42缓缓靠近乔仑,她在挣扎,在悦动,在渴求,在疯狂,紫色的眼睛倒映着素白的美人,看他皮肤上每一处莹润,看他光彩照人的晶莹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最后,史尔特尔的视线里全是薄薄的、小小的嘴唇。 嘴角微微弯起,唇肉水润鲜红,嘴唇的弧度都让42欢喜。 她靠拢了上去,整个身体顺着力气一起一落 捉紧了乔仑的衣衫甚至捏住了他的血肉,在莹白的皮肉上填了一道道惹人怜爱的青紫。 乔仑没有拒绝,他宁静的注视着史尔特尔,看着她用鼻梁顶开面纱,感受着她呼出的热气,看她紫瞳里映照的自己,也看着很少发言、傲慢又想要靠近他的她。 某处热量与他微凉的唇瓣交换了。 他们互相抱紧,恨不得把对方完全挤成肉酱,乔仑克制着身体涌现的庞大力量,不让如今已经能生撕温迪戈的力量伤到42分毫。 42却无法抑制的狠狠环绕乔仑的身体,两只手臂一上一下用萨卡兹惊人的力气在他身上梭寻。 对今晚突然发生变故的乔仑来说,这无疑是失格的,史尔特尔的力气原本根本做不到伤害这具由他切下的小指一点一点生成的化身,现在却能让他的脊椎都难看地哀鸣。 他意识的真正寄存地、无法摆脱的血肉之乡在进化,以至于原本削弱的特性开始不断在现在的身躯上涌现。 连瞳孔都从天蓝色完全变成了花纹繁杂的赤金,血色的光辉在瞳孔中流荡,他却没有一点撇开42的想法——即使从她身体传来的力气已经让他的肌肉都开始不堪重负。 他们就这么紧抱着,交换着,痛苦着,狂喜着,把温度和思绪一起搅乱,连影子都在灯光下混合、黏连,从两个化成一个。 嘴边微微的疼痛传来,史尔特尔用牙齿咬开了乔仑的嘴唇,细细吮吸他香甜的血液,又小心翼翼地把上唇填进乔仑的牙齿间,倔强的在他坚硬洁白的齿上活动。 乔仑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咬开了她的嘴唇,吮吸来自史尔特尔的鲜血。 萨卡兹们连爱情仿佛都带着些许疼痛。 夜晚深刻到冷寂的地步。 他们终于从一场仿佛永无止息的交换中醒来,史尔特尔微微眩晕,皱着局部失血的苍白嘴唇,笑着看韩信一样褶皱的下唇,现在,这瓣美的化身也泛起了丑陋的皱纹。 在乔仑把面具戴上前,他们交换了沉迷而甜蜜的笑靥。 【要看看我的秘密吗?】 与莱瓦汀的火焰非常相似的火星在空气中形成文字。 第二十六章 美神因子(三) 史尔特尔没有拒绝乔仑的意思,炎发黑裙的女孩只是又一次捉住他纤薄的手掌,伸展手臂,让眼前美得像一轮月光的血魔指引她的未来。 他们走了很久,在默然中舒适的散步,昏暗的地方看天上群星,明亮的地方看一盏盏现代文明凝聚的微弱星火。 路过施工现场时,他们能透过夜色看到粗犷结实的各类机器,走过民居时,又能看到万家灯火。 不知道乔仑用了什么办法,明明感官里他们还没走过一半的路程,白色的血魔先生与红色的炎魔小姐已经走出了阿尔方斯的城市边缘,四周静悄悄的,卡兹戴尔荒原的寂静又一次熟悉的围绕在他们身边。 42不由得精力充沛、神经警觉,与乔仑组成佣兵团在卡兹戴尔荒原作战的经验被身体本能的激活,她不停环视自己这边的地形环境,反复关注荒芜的平原地貌每一处颜色与周围有微弱差异的图层,以对付敌人的冷意戒备敌人的 突袭。 这是差点被熔毁的融芯碎片,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忆里,碎片的来源不可一世,从来不会注意这些不需要的细节,他们孤独、强大、傲慢到无可非常,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发起攻击,他们都相信鲜红的莱瓦汀会带来胜利。 只有融芯会小心翼翼地控制火焰,只有与乔仑一起在旷野生存的佣兵小姐才会耗费精力观察每一处角落,也只有融芯,从遇见开始就一直照顾某个拎不清自己是谁的穿越者。 手心传来的温暖感觉让她 史尔特尔平静,连那些不自觉涌现的记忆都变得悠长若潺潺流水,细密又不致冲毁堤坝,让融芯小姐苦苦保存的过去沦为尘埃。 她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乔仑,又从乔仑的心灵深处汲取温度——有时乔仑自己也在怀疑,如果不是最开始时做出去炎国的决定不是那么坚定,回到过去见到亲人的追求不是那么焚心煮肺,他会不会和42就这么一路走下去? 答案永远都不清楚了。 他们又走了很远,走过一段满是灰黑色泥土的古怪沼泽——明明咕嘟咕嘟冒着泡,表面扶着数不清的动物尸骨,乔仑带着42走过时,整个水面平整坚硬的像一轮镜面。 他们又走过漫长的荒漠,无风无水的环境恶劣的吓人,土壤化为沙砾,路标化作迷途,天苍地远荒漠茫茫,连狼嚎兽吼都消失不见,安静的氛围里史尔特尔仿佛能听到顺着乔仑手心传递的心跳。 路途长的惊人,时不时就要走过似梦非梦的奇异地界。 42看得清楚,他们路过庞大阴冷的古矿,血沙和紫镜湖危险得不可思议;也走过奇异瑰丽的高山,许许多多的畸变生物在42看不见的角落哀嚎;当他们又穿过茂密古怪的血肉丛林时,乔仑停下了继续前进的步调。 直到混杂无法忽视血腥味的凉风灌进史尔特尔的领口时,她才从如梦似幻的奇异游荡中清醒过来,看向丛林深处一方深不见底的血肉泥潭。 泥潭正中,长满血红藻类的小岛微微搏动,一颗长满人头的高大怪树屹立在小岛的最中心,宽阔的枝条甚至比岛屿还要巨大,42看得分明,一个娇小苍白的身影被束缚在树木无比宽阔的树干中心,被白色长发遮住的姣好肉体无力地随风飘动。 “那是……你?” 史尔特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朦朦胧胧的身影,惊愕的语调无法言述,那道身影整个下半身都被血肉巨树吞食,孤零零的上半身花朵一样一动不动。 “不,那和你眼前的我是一样的,”乔仑解释道:“那具身体和我现在实用的身体都是一根指骨化成,不过我被安排在外界走动,那具身体作为守护这里的应急装置。” “那你在……” 42小姐看来看去,找不到被遮掩的地方。 血肉凝成的平静湖泊无声的活动起来,一层层一幕幕肉褶海浪般褪去,整座血湖无声撕裂,一条异常干净的隧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走吧,巨树、血湖、丛林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的路途在这里,需要两根指骨的共鸣才能打开隧道——否则即使把整座血湖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我真身的位置。” 乔仑紧了紧42温热的手,女孩长期持握武器磨出的茧子在他今晚异常脆弱的皮肤上划出微弱的红痕,却被他毫不在意的忽略,只管带着美丽的她走近最中央的秘密。 “我并不是被人偷袭或者被做了什么实验。” 血魔边走边说,空旷的隧道里有一颗颗发光的奇异矿石,为来者照亮前进的路——在他们身后,血肉绒毯和张开时一样静静闭合,把一切外物都阻挡在了外面。 “我只是纯化了血统,追溯了源头,却在最后选择时出了岔子。”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血统追溯和源头纯化确实是血未冷最初始的衍生能力,但他现在脆弱又强悍的肉身反而和不能宣之于人的宠妃系统有关。 “血魔的古老形态有很多种,但大多数都是非人形的怪胎,恶心的粘液和恶臭的血肉简直家常便饭——远古时代可没有什么审美观,大家就随便长长,结果都难看的超乎常人。” “但也不是没有特殊情况,人形,美,血液依赖大幅度降低,与血魔的关联愈发减弱,以至于能够忽视血魔中的年长者对下位者的威势,只是有些遗憾的是,得到一些东西,就会失去另外一些。” 前面有光,乔仑带着她不疾不徐的向前走,避过了那一处光线,反而走向了被光线掩盖的黑暗中不起眼的洞口: 这里很危险,42遥遥一瞥,被光源的景象恶心的头皮发麻: 那是蛆虫一样密密麻麻的发光长虫,遍体都是锋利的口器和尖锐的骨角,滑滑腻腻的粘液充当了蠕动虫团的保护层,周围土层光滑无比的接触面却暗示了这东西是何等危险的混合。 他们的速度很快 ,一路上越过了数不清的古怪东西,危险、恶心、畸形、怪异,42甚至能看到被反复锻打变形的金属昆虫! 那是活生生的怪物,当她运足目力遥望时,却发现那虫子也不过是诱饵——密密麻麻的铁灰虫子构成了金属昆虫本身,数不清的眼珠在昆虫的体表活动、游弋,连金属大锤都是数不清的细小虫豸。 危险的旅程终有尽头,乔仑停在了一处昏暗的光源处,对蠕动不止的怪异血肉挠了挠,挂满倒刺的肉舌一个激灵,一层层尖锐的骨刺随之解除,42才看到溶洞背后的真实。 圣殿之路活动开始啦! 大家懂的,明天继续更新,今天打活动。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十七章 美神因子(四) 何等……何等……! 史尔特尔的理智在熔毁。 她再也看不到眼前的无用之物了: 身在地底却干燥舒适的洞窟石壁,满是血肉绒菌的大片滩涂,遍布奇异虹光的能量潮汐,甚至奇异混乱、永无止境的呢喃…… 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都比不上溶洞中央那份发着光的「美」。 形貌?肉体?肌肤?脸庞? 「美」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明明地下溶洞昏暗的要命,只有能量潮汐澎湃的律动散发出的微弱荧光,这样的视野下,除非夜视能力相当优秀的种族,否则即使炎魔也无法看清。 可史尔特尔小姐就是看到了,「美」周身仿佛在发光,每一寸肌肤都在闪着肉眼无法忽视的光芒,这光澄澈、柔婉,吸引人却不刺伤人,只是让每一个意识到的观察者无法逃脱。 “啊……啊……” 42头晕目眩,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美妙在她心头浪涛般越涌越多,祂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纹理,每一处勾勒都是诘问。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嚎叫,心头有烈焰焚烧,爆裂的欲望和自甘堕落的狂妄让每一个细胞都在竭力燃烧提供能量,疯狂地迷恋混杂痛苦寄生在了她的思维循环之中。 史尔特尔不计代价的向那道身影前进着,暴走的源石波纹和萨卡兹鸣动的血脉在压榨每一分每一寸的力量,丰润的脸颊变得干枯,肥嫩的大腿变成两节竹竿,连胸前四两都干干瘪瘪不复柔软。 她每前进一步,周身鲜红色的血气就深重一层,这是从肌体内部榨出的生命之源,如今却被好不爱惜的压榨出来增添色彩,只为了向那沉睡所在发出呼喊: 看我!看我!快看我! 动物为了求偶能不惜伤害身体只为了特立独行吸引注意,如今的史尔特尔也同样开始以生命为代价呼唤漫不经心的一次回眸。 可她的身体在凋零,生命在流逝,力量在枯朽,唯有亢奋的精神在支撑岌岌可危的肉体向前奔赴,不惜一切代价看到祂!得到祂……撕碎祂!熔毁祂!……呵护祂!讨好祂! 42的心灵中仿佛诞生了数不清的自己互相征讨——她本就有这样的隐患!如今,这些活在虚妄中的亡灵被「美」所引诱,完全活了过来! 他们拼命地在意识深处呐喊,在心灵尽头高歌,华丽的词藻和悦耳的颂章层出不穷,他们与42共同燃烧着,拼了命也想和那高高在上的造物结合。 乔仑皱了皱眉头,随着距离接近,同样开始变化的化身「韩信」将手掌贴在42连脊椎都开始显露的枯瘦后背,将自身澎湃汹涌的灵能特意沿着某种细腻的情绪传递过去——那些陌生而虚妄的破片可没有与乔某人相知相处的过去。 42不断的燃烧着,紫眸越来越亮,身躯越来越瘦,欢愉击中了她被过去撕开得血肉模糊的心灵,乔仑在背后亲密的接触又让她本能的安心,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她越走越近也越走越瘦,巨大的能量漩涡被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多彩斑斓吸摄了去,残破的能量纱衣下是接近骷髅的枯瘦肉身。 连她的心灵都奄奄一息,残损的碎片几乎被燃烧殆尽,即使他们依旧狂热.地试图掩盖史尔特尔的思绪,逼她继续向前,却再也无法反抗后备能源充足的史尔特尔了。 当她真正走进了「美」时,剧烈的疼痛从后颈传来: 砰—— 史尔特尔眼前一黑,油尽灯枯的身体反抗力低的吓人,一言不发地晕倒在乔仑怀里。 在她身后,周身散发与乔仑本体同样光彩的韩信全身上下一阵爆响,咯吱咯吱的骨节碰撞能让正常人烦躁欲呕,毛骨悚然的血肉融化正发生在他身上。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那,当 42倒在她一直想要靠近的那人身上时,「韩信」已经完全化作了一滩肉泥,鲜红的液体在破碎的内脏上活物一样挣扎、扭动,最后一头扎进周围涌动不停的血湖中,一动不动。 模糊残影从肉泥中电射而出,直直冲向无暇他顾的乔仑,无比乖巧的接驳在他娇嫩软白的手掌上,他看着眼依旧少了无名指的右手,没有说话。 比血未冷觉醒时还要激烈的突变正在他体内发生,从内到外,每一条基因链,每一次蛋白反应都在突变,“秘偶大师”计划执行以来,羽毛们兢兢业业消化的能量在他体内疯狂消耗,一系列微观上匪夷所思的反应正在发生。 当反应莅临肌体的每一寸神经时,无知无觉的恐怖虚无开始在乔仑的意志中回荡。 没有痛苦,没有快乐,甚至……没有感官。 ——人类的感知与遍布人体的神经节节相关,当神经失去传递功能甚至无法做出反应时,人体和一团动弹不得的愚昧烂肉没什么区别。 这样绝望的场面本该是正常人的噩梦,失去所有知觉,不能移动,不能交流,最终只能归为朽土。 但乔仑并没有这样激烈的感情。 他只是冷静的观察体内的状况,为了内视的准确他甚至放弃了脱离躯体的机会,反而以冰冷浩大的视觉观察身体的每一处变化。 很快,他就有了收获: 引动变化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被宠妃系统不分青红皂白注入他体内,以至于让乔仑根本无法控制身体的罪魁祸首——那种古里古怪的奇异激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这些蛰伏在身体内部,除了破坏和沉积外毫无作用的信息素,乔仑终于发现了它们的秘密! 在思念海的能量伴随他意识的降落坠在凡间的那一刻,这些激素内部,只能通过思念海这般极端纯粹极端偏激的灵能视觉方能发现的特殊基团终于苏醒! 它们在乔仑体内不断汲取能量也不断吸收思念海中的特定情感波段灵能,变构活化、不同基团间不断反应转化,在几乎能够熔毁人体的激烈高温中吸能放能,终于开启了独属于宠妃系统的进化路线! 原来如此。 乔仑突然有所明悟: 这些被分割的系统仑碎片绝不是什么盗版货或者阴谋论支配者,之所以一直给宿主拖后腿,只是因为……它们根本没被激活。 怎么能指望嗷嗷待哺的种子去擎天呢?这和让一岁婴孩登上战场有什么区别? 乔仑他们对这些残片的利用本无差错——只是这些本无差错是应对成长完全的参天大树们,而不是对一颗种子苛求甚多。 这么说…… 乔仑有了联想: 系统的逻辑中心一定有某种接近思念海的捷径,否则他完全不可能发挥功能,捕捉系统仑更是无从谈起! 调出原本已经被他归为假冒伪劣产品完全废弃的系统界面,乔仑看着已经蜕变为月光一样轻盈银白的光屏哭笑不得: 粉色的“宠妃系统”正一点一点破碎,“封神之路——月亮”的标题由浅入深终于浮出水面。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第二十九章 巴别塔的来访者(一) “现在的卡兹戴尔政权准备来这里看看。” 熟悉的红木办公桌,熟悉的大书房与办公室的结合体,熟悉的巴别塔三巨头,以及更加熟悉这里的大量藏书。 被讽刺成“巴别塔的恶灵”,自称“博士”的兜帽人病恹恹的躺倒在办公椅上,像没了电的机器人一样懒洋洋的对被他邀请过来的特蕾西娅和凯尔希描述。 “这是胜利者高唱的凯歌还是篡权者良心发现的欢迎?是这片大地固有的戏曲还是即将开始的悲剧?事情总是这样。” “说人话。” 博士不耐烦地顶了凯尔希一嘴——自从卡兹戴尔第五军团完全接手八成以上的卡兹戴尔城市,边境贵族全面投降后,这位恶名原本的参战双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恶灵就开始变得……异常古怪起来。 “他们有什么目的?你怎么知道的消息?” 凯尔希长喘了一口气,平复被恶灵不客气的反话激起的反感,干巴巴地挤出几句非常平淡的询问。 “能有什么目的?一个胜利者,带着他的军团和刀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需要王权的承认——凯尔希,即使我看不到一些你藏着掖着的情报,我也知道灭绝王庭,无视所有萨卡兹盟约的对方对所谓的萨卡兹古老法术有多大的克制,王庭盟约对他们的军团又有何等浅薄的约束。 他也不需要讨好巴别塔或者摄政王——如果对方需要,我们看到的就不该是什么开国大典,而是某某亲王赢回被内战迫害的某位王储。” 博士平淡地说,他甚至侧过被兜帽掩盖的脑袋,看了表面 一如既往,实际愁肠百转的特蕾西娅一眼: “如果是这种情况,我猜特蕾西娅早就收到邀请函了,毕竟她比特雷西斯高妙的一点就在性别,雷桑德拉尔是个男性,高大英俊,还拥有了整个卡兹戴尔,如果他在乎王权,迎娶特蕾西娅才是正解。” “这片大地上的语言和泰拉诸族一样久远,不可一世的高卢人用它交流,蛮荒之地的蛮人也用它交流,文明的结晶被苦难打磨,至今仍熠熠生辉,可你却只想把灰尘扬覆,让珍宝蒙羞。” “人话。”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凯尔希瞪了一眼博士,担忧的望向特蕾西娅,一身洁白的皇女向陪伴至今的勋爵安慰的笑了笑,试图平复凯尔希同样被现实刺激得满身疲惫的心灵。 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呢? 特蕾西娅被凯尔希支持着,也支持着凯尔希的理想: 猫猫想研发出真正解救这片大地被罪恶感染,不断诞生的感染者,特蕾西娅支持她,也坚定的计划在拯救萨卡兹,从特雷西斯手中夺回卡兹戴尔后完成这个梦想。 可惜现实并不以美好的愿望而转移,内战的胜利者并不是早早掀起动乱的任何一方。 名不见经传的雷桑德拉尔异军突起,用前所未有的强大军势将卡兹戴尔的王冠从高高的御座上摘下,强硬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会带领卡兹戴尔变好吗?他能让萨卡兹们挺胸抬头的生活下去吗?他能够承受得住地上诸国带来的攻讦与仇视吗?他能……支持我和凯尔希的梦想吗? 特蕾西娅不得而知。 与她那远在维多利亚伦蒂尼姆,笑看卡兹戴尔局势,结果现在和笑死了没多大区别的皇兄特雷西斯不同,对萨卡兹一族情感极度复杂的特蕾西娅没有像“摄政王”那样气急败坏,更没对自己寝室里充满回忆、对她来讲珍贵程度不下特雷西斯候客室中古董的物件下手。 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一整天就平静地走了出来,还是像往常那样教导被她带回巴别塔的小卡斯特阿米娅,依旧慰问每一个愿意跟随她为卡兹戴尔奋战的佣兵,仍旧对着陆地行舟的机械问题伤脑筋。 只是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皇女小姐才会寂寞的翻出被她贴身存放的小小相册,失落地看着这些随着雷桑德拉尔胜利被萨卡兹迅速扫进垃圾堆的旧时王室仅有的痕迹,呆呆地看很久才会在回忆中有泪滴落下。 然后起身,继续过着一如既往地生活——客观来讲,随着内战结束巴别塔的日子无疑好过许多。 这座在雷姆必拓被发掘的远古造物有大量能让雷神工业大工程师撕掉最新哥伦比亚工程学论文的功能,就比如只需要一些种子和源石,罗德岛物资生产舱就能爆米花一样爆出大量的生活物资。 随着战争结束,摄政王的军团死的死降的降,巴别塔的压力肉眼可见的降低,直观就是……他们的物资开始变得异常丰富。 饮水模块、工程模块、提炼模块、医疗模块……如果特蕾西娅愿意抛下卡兹戴尔带着追随者离开,凭借陆地行舟罗德岛的功能她一样能过得很好。 可在雷桑德拉尔宣言建立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时起,这座巴别塔的移动城堡就仿佛失去能量一样停泊在了原地,无论特蕾西娅还是凯尔希都拒绝了离开卡兹戴尔浪迹天涯的选项。 她在等命运的裁决,猫猫在准备战胜命运的方法。 可时代变化得太快了,兔起鹘落间天地翻转,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转眼间就成了前朝遗孽,前者还有大片簇拥,后者大半.羽翼都被第五军团绞杀干净。 ——在萨卡兹佣兵的传闻里,试图让新王闭上嘴,让卡兹戴尔欢迎摄政王过来的蠢蛋们已经失踪了八九拨。 雷桑德拉尔绝不是无依无靠、只有队伍惊人的浅薄萨卡兹,他手里必然有一支远超摄政王座下顶级部队赦罪师的暗卫——远在伦蒂尼姆的赦罪师首领在清晨苏醒时,正巧看到被明目张胆摆在床头柜前的同僚首级。 头颅栩栩如生,须发皆张,还极为艺术的刻满象征亵渎的古萨卡兹文——在远古时期,这些文字会被刻在叛国者的头上,从此以后,被刻字的萨卡兹和他的族人将会是卡兹戴尔最卑贱的种族,一生都会是比温迪戈还要下贱的奴隶。 “说到底,他们什么也不需要,雷桑德拉尔没有对巴别塔的诉求,这次拜访最多算是一次对我们下场的探讨——即使是我也会对那种温迪戈没辙的,特别是他们的长官还没有派系,完全听从军团长得命令。” “这片大地哪有单纯的目的?!一次拜谒,一次试探,一次暗杀,一次剪除,有谁说得清?卡兹戴尔的土壤里流着死于卑鄙的血,而现在这样的血一样在活着的人身体中流传!” “他X的你是傻哔——吗?!!真要动手谁能打得过?影魔暗 杀谁跑的过去?谁能保护住谁? 是scout能引爆远程投递的云爆弹还是sharp去和温迪戈打对手?!是logos去和女妖时至今日都讳莫如深的老主人森精比拼法术还是Stormeye去试试能不能狙杀穿梭空间的蛛女?! 亦或者说你认为W的三脚猫功夫就能碰瓷影魔?!你自己清楚!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现代种!用的也不是源石技艺这种浅薄的东西!凯尔希你是瞎了还是傻了?!!!巫术都做不到前三个军团那样举重若轻!那些东西是名副其实的……” “我的岁月和记忆比你更重!连枯骨无依的幽灵都开始惧怕死而复生的怪胎了吗?!过往的霸主若是真的伟大怎会不走过岁月?!被时间洗刷的存在终究是一场空!” “可他们就是活过来了!!!还拿着刀指着你的脖子!!!!” …… 好像自从雷桑德拉尔统一卡兹戴尔后,博士就变了呢。 听着身边最信重的两个人争吵的声音,特蕾西娅空落落的想。 但为什么……这么悲伤呢? 她看着博士,却从那个把自己隐藏在兜帽中秘不见人的男人伤痕累累的枯干心灵中感受到了浪潮一般无法止息的悲伤。 他就好像即将离开的旅人,想要开口辞别,却又放不下傻孩子凯尔希和特蕾西娅,于是一边和她们吵吵闹闹,一边挖空心思寻找让她们活下去的办法。 争吵持续了很久,最终却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凯尔希带着特蕾西娅离开,临走前瞪了博士一眼,隐藏在身后的手臂却冲他挥舞三下。 博士也对回首关门的绿色系菲林竖起三根手指。 第三十章 巴别塔的来访者(二) 深夜,博士仍旧在批注文件。 虽然随着战争结束巴别塔恶灵似乎再无用武之地,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成为这场内战双方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前,他曾经在做什么。 神经学,源石学,神秘学,地质学……博士在许许多多的学科都有不低于当今泰拉最顶级学者的探索,在有关古老过去的研究方面,他甚至高于泰拉已知存在的任意一人。 但一些与战争一体两面的需求让他不得不结束一场奇妙的学海冒险,拿起计划、准备知识,在一场极度劣势的棋盘上寻找胜机。 确实是极度劣势。 这里有对战争和指挥只是中人之姿,却自信技术和人才都远高摄政王的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菲林——只是她似乎没考虑到归降于摄政王的萨卡兹貌似远远高于她和她的精英们,以至于兵力捉襟见肘时不得不吸收一些臭鱼烂虾。 有自然而然端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姿态、看不起小年轻却有求于人的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菲林——只是她似乎没发现随着时代变化,因为漫长阅历获得尊重的时代正在过去,雷姆必拓的卡斯特和新成长的萨卡兹好像不怎么吃她这套。 还有医术惊人见识古老,谋略计策却一塌糊涂、莫名其妙被很多人尊崇的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菲林——总有可爱的孩子认为拯救自己的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于是崇敬又信赖,恨不得能一直跟在她身边,却没想过无所不能这个词有多么叫人发笑。 这里还有…… 好吧好吧,这和凯尔希没多大关系。 博士最终拒绝了把问题都丢在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菲林身上——虽然和她共事的这些年,他确实被她古里古怪的行为方式搞得焦头烂额过,但她一个人再高傲能造成的后果也有限,他博某人依旧能在猫猫后面把局势重归于好。 真正让这场战争极难进行的是一些愚蠢却自命不凡的萨卡兹。 总有萨卡兹把战争认为是一场宣泄情绪的名利场,他们渴求上升、期冀荣誉,以至于总是忘记一句早早就被说出的名言: “挑起战争的一方应该认识清楚,他们决定了战争开始,但战争结束就不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了。” 无论特蕾西娅还是特雷西斯一方总有这样迷之自信看不清局势的人,不同之处在于只想利用这些炮灰的摄政王对这股思潮予以支持,他甚至会提拔一些幸运儿作为榜样,让没有脑子的蠢蛋愈发催眠自己。 而特蕾西娅给了萨卡兹选择,以至于让脑子里空空如也的烂人都能有机会宣扬他那不是蠢就是坏的胡诌理论——以至于博士到现在都记得有狂热的佣兵在特蕾西娅的演讲过后,试图对初来乍到的巴别塔恶灵动手动脚: 这些头脑简单的蠢货似乎沉醉在过往童话书一样的故事里无法自拔,认为战争开启与结束、诸国发展与争斗不过是君主开口一句话的问题。 特蕾西娅对战争热情不高定然是有懦弱的狗贼在她背后进谗言诽谤,而这个人一定是现在被她信重的两个人之一。 鉴于凯尔希勋爵在萨卡兹中被先帝封爵的古老和能打,还是巴别塔 医疗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与他们的性命息息相关,就算主和也没人能说半个不字,因此一看就羸弱不堪的兜帽人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很难讲在特蕾西娅赶来阻止一切时,博士说着“没事没事”时的心里波动。 是嘲笑他们连站在特蕾西娅或者凯尔希面前质询的勇气都没有却敢狂热的呼唤战争这一事实,还是悲哀那些被这些人自私懦弱又恶毒愚蠢的选择裹挟的萨卡兹平民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 萨卡兹的身体素质很强,这意味着只是乌合之众都能挤在一起聚啸山林,特雷西斯把一些极易被蛊惑的歪瓜裂枣编成散装军团就能形成即战力。 当双方的基本素质和战术素养差不多时,精英干员存在的优势就会被庞大的人数差距填补——更恶劣的是,特雷西斯同样是萨卡兹曾经口耳相传的六英雄,不是傻子,会对他的策略做出反应,正面战场吃的亏越来越少。 遗憾的是,目光短浅之辈只看得到恶灵在战场上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却看不到被战争局势逼得只能悬崖边上做文章的博士在付出什么。 他们只能看到自己在牺牲,萨卡兹在流血,又没有胆子对特蕾西娅或者特雷西斯做出反馈,面对凯尔希勋爵的武力值同样畏首畏尾,于是一个捏造的、臆想的恶灵形象就同时被战争双方记恨上。 砰——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博士的回忆,被文件和痛苦打磨得疲惫不堪的男人看看钟表——不知不觉他已经批复文件到了凌晨一点,与凯尔希约定好的夜谈时间已经到了。 “请进。” 他出声邀请不久前才和他吵了一架的绿色猫猫,在后者推门进来时打量卡兹戴尔德高望重老勋爵的穿着: 她同样工作到了凌晨,身上缠着熟悉的消毒水味,白大褂是医疗部新洗消毒后的,绿纱裙露肩装,嫩笋一样的美腿随着步伐弹生生的动个不停,一如既往穿着一双露出脚跟的半透明高跟。 “身体怎么样了?” 凯尔希没有一点下午议事时的咄咄逼人与故作神秘,灯光下的女勋爵此刻柔婉得吓人,菲林美人注视博士,白天刚强坚硬的气质奇迹般软化下来: 他和她的关系明显不是什么针锋相对倚老卖老,博士和凯尔希的关系比巴别塔佣兵们推测得结果密切得多。 除了特蕾西娅,从未有人会让勋爵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不像对战争工具人的态度,反而像对漫长陪伴后的伙伴不自觉的温情与在乎。 只是由于某位菲林并不习惯表达感情,以至于语调还是冷得吓人。 他们在深夜静悄悄的对视,凯尔希没有半点矜持的走近博士的办公桌,看着他沉凝的视线与僵硬的身体,推测博士愈加糟糕的身体状况。 “我的检修期快到了,这一千年已经结束,我的使命即将迎来终结,下一次见面,我们又是陌生人了。” 第三十一章 巴别塔的来访者(三) “就像许多年前那样?”凯尔希问。 “差不多,而且变化说不定会更大。” “我已经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你了,”凯尔希回答:“第二次苏醒你说你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百无一用——这确实是个精准而正确的评价,那个时候你连三年都没撑住就死于一场冲突。 我不清楚那个你为什么要去阻止萨尔贡之间的攻伐,但我尊重他的选择,结果他到死也没展现奇迹,最后还是我把你扔进了远古墓地。” “是啊,似乎因为他死得太早了,结果不得不是我来继续加班,虽然我现在和第三世仍旧不能算是一个人,但我相信我们的想法一定会非常相似。” “没错,第三世的你和现在一样混蛋,自称荒野专家,实际上连源石虫都处理不了,如果不是体质特异,即使我都很难阻止你那么挑战生存极限下去。” “这部分知识保存在我的脑海里,”博士拍了拍脑袋,回忆那段艰苦的时光:“荒野中什么植物能吃什么食物不能吃,吃了毒物后怎么自救,还有如何用粗糙工具简单处理感染生物——仔细想想第三个时期的‘我’能活着还真是劳烦你费心。” “然后是第四世,你说你是考古学家,带着我跑遍了萨尔贡的古老遗迹,踹翻了数不清陷阱和源石造物,然而最好的成果也不过是几根朽烂的枝条——还被长生者抢了去。” “是啊,第四世的我反杀不成功,被砍了后又由你把我扔进远古墓地,再诞生就是第五世的我,”博士拿了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笔记上速写,大量洋洋洒洒的古文字被轻描淡写的拓印上去。 “唔,这些文字无论从语系还是词句上来看都很古老啊,不过记载的大部分都是装神弄鬼的造神迷信与计谋算计。 他们与维多利亚有一定关系但不深,与炎文八竿子打不着,乌萨斯也不会使用这些 ……” 博士思考了一会儿:“看样子那个抢走枝条的长生者是高卢人?二者文法关联很大嘛。” “不,他去的是高卢的前身——谁又能想到曾经如日中天的高卢,最开始也不过是几支部族的联盟呢?岁月给了那几根枯枝很多意义,在高卢传说里,它们又被称为长生者之证。” “看样子第五世我的报复还算顺利,那个长生者死了?” “没死,但有时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他被你找到弱点,分别封印进了那些枝条里,被迫一边腐烂一边新生,在循环中走向虚无。” “报复心很强啊,从我的记忆来看……第五世临近结尾我又回到了遗迹?”博士把写满珍贵古文的白纸折住一只角提了起来,递给走到办公桌边的凯尔希。 菲林女士平静的拆开办公桌的边沿,变魔术一样沿着边沿木板的几处条纹摁了几下,设计巧妙的承力椅就摆在了博士旁边。 她接过博士递来的白纸,一边坐下,一边使用法术焚毁了这张能让古文字学者发疯的历史记录。 “之后的记录大同小异,”凯尔希低沉地叙述这段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过往: “你的状况一如既往,二,四,六,八……这些次数里你就好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探索这片大地,充满了天真的幻想。 一会儿说自己是个武林大侠,一会儿自认是医务人员——说句实在话,那时你自信满满打算拯救世人,结果被泰拉人的身体状况打击得消沉自闭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至于单数次的转生……”凯尔希沉默了一会儿,“你们都是这样,从机械一样的古怪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类,最后又莫名其妙变得僵硬,用尽手段回到古老遗迹里。” “虽然单数次的你一直都很想模仿泰拉人类,但我看得很清楚,你们只是捡了双数次那些人的性情与选择,机械的走下去而已。” “那你对我们怎么看呢?” 博士愈发靠近机器一般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他在竭力表现一种饶有趣味的神情,凯尔希想。 “最开始,双数次的你虽然很稚嫩,也很容易死,可你会成长,会改变,会怀念别人会照顾别人会顾虑别人。” 她尽量用博士能听懂的语言描述,这是多次面对单数次博士逐渐总结的经验。 ——他们对凯尔希的解答在乎又不在乎,如果真的简洁易懂,颇有意义,他们会将这段谈话留档,作为知识传承下去。 如果是毫无营养的废话,需要反复提炼出隐藏的单薄信息,他们会把凯尔希说的一切记录一笑而过,下一次的单数中没有一丁点过去的残留。 “单数次的你就像旷野中的幽魂,你绝非人类,却不得不模仿人类,只有这样你才能取代他们生活下去,然后在不断地磨损中自我了结。” “很有趣的想法,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博士打断了凯尔希的欲言又止,他继续问道: “我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当你看到熟悉的人一次次忘记你,不断地更新换代,失去了与你的所有过去,然后他再次找到你想与你交流时……” 男人在座位上换腿,两手交叉盖住身前,直愣愣的问道: “你是什么想法?”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凯尔希蹙起眉头。 “一个将要与你讲述秘密的单数列博士想让你与我分享秘密。” 凯尔希沉默了,无声的思考银纱一样浮满书房,白大褂的医生也开始像博士一样翘起二郎腿,让缤纷的思绪在头脑中卷起漩涡。 “偶尔,我会觉得无所谓,我们会再见面一个千年,互相扶持,互相关注,最后又一次由我送你进入下一场轮回。” “有时我却厌烦了这场纠缠,我不愿再与你见面,恨不得你永远被囚禁在选好的埋骨地中永不归来,只因你做出的选择带给这片大地上生灵的伤痛是如此可怖,以至于我打心里就不想让你想来。” “这很矛盾,有时是前者,我会很开心,有时是后者,我会在你的坟墓前反复思考是不是要将你镇压在地狱,永远不要来到人间。” 凯尔希平静的描述有关博士的感官,复杂的情感在她体内回荡,最终透过口腔传递到深夜冷清的空气里: “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无论单双数列,你都曾做过我无法原谅的事,泯灭高尚、迫害美好,你总是能在追寻的过程里把一切搞得一团糟。” “就像现在这样?” “比现在更严重,”凯尔希说,“如果真的要为罪行算个额度,你最恶劣的时候所作所为和背叛特蕾西亚甚至杀死她想差不多。” “那可真是不妙。” “何止是 不妙?”凯尔希瞪了博士一眼。 “现在我坦诚了我的秘密,就像远古时期部落组长歃血为盟,以诅咒确保合作那样,你的秘密呢?” 第三十二章 巴别塔的来访者(四) “嗯,这要怎么说得清呢……” 博士沉吟了一会儿组织语言,才向后仰坐在靠背上侃侃而谈: “你可以讲我的生态理解为高维存在的接收器,他们或出于兴趣或出于另外的原因不得不降临到这片大陆上,一部分人没有肉体,最终会成为世间不生不死的幽魂,于是我便作为他们的载体出现在这里。” 凯尔希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但看博士现在迷蒙空寂的语调,她就知道他已经再一次跌坠到了自顾自的回忆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博士说,“那些高位存在的正体是什么?我是其中的一员吗?死亡会对每一世的我造成什么后果?这些我都会一一和你讲述,只有这样你才能接近无所不知不是吗?” 巴别塔恶灵开了个玩笑,凯尔希愠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设计我的人删除了这些资料,甚至不允许我进行记录,关于他们的信息只存在于远古墓地中,遗憾的是,当前的泰拉世界并没有打开资料室的条件。” 博士喃喃地描述着,凯尔希一时感受不到他是在正常叙述还是对他口中的设计者心怀怨恨,好在,这个人很快就给了关于疑问的解答: “我,不,机体4986,并不是人类,同样并非高位存在的一员。机体对人类和泰拉亚人的情感倾向并无需求,因此通过模拟已死亡的高位存在残留在机体内部的人格与泰拉百种进行沟通。” “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合成人?” 凯尔希的眉毛由于过于惊骇的事实太高了两度,菲林猫猫定定盯着开始褪去人类气息的机体4986,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机体是碳基生物类人工生命体,由■■博士和■■■■博士设计,负责对高位存在进行临时辅导,基于对方生命等级提供各类支援。” “基于部分高位生物失去受肉,本机选择将血肉作为祭品接纳高维存在。” “经过反复验证,同一时间一般只存在一位高位生物,且其受肉情况呈现明显的时间分布规律,幽魂与肉体常呈相隔出现现象。 因此,本机共进行多次模拟人格演化以收集信息以对幽魂类存在进行常识灌输。 迄今为止,除00001任务并无模仿目标外,00003及后续计划列表中皆以00002号及其他高位生物精神残留为模型。” “所以你只能记得过往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来自上一世的……‘高位生物’?” 凯尔希和博士一样转过头去观察巴别塔外,午夜时分,月色和黑夜一样美。 “是,本机残留保存记录为与名为凯尔希的异常生命共同冒险,参考高位生命记录,你与本机共同在名为雷姆必拓的卡斯特人大型聚集地进行过多次历险。” 漫长的沉默。 “那那些高位生物呢?”她问。 “当高位生命降天为人进入泰拉时间线时,他们将失去相对泰拉生物来讲与时间尽头并无差别的长久寿命和观察整个时代的视界,因此,当其死亡时,将与泰拉人类一样失去生命。” “你在骗我。” 凯尔希笃定下来,尽管知道这么做毫无用处,她还是进入了谈判模式,翠绿色的眼珠紧紧盯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兜帽,眼中绽放的神光有着穿透覆盖面庞的阴影的锋利: “你的上一任辅助对象可没有你这么满口谎言,她曾告诉过我,对祂们来说,随时能够重返泰拉而不是死亡,祂们甚至,” 凯尔希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从内心深处涌出的不快: “祂们甚至把泰拉当成一场游戏,把杀死其他生灵当成所谓的任务,人命对他们如同微尘,除了最开始的几个存在,祂们……!” “你同样在对机体进行欺骗。” 博士用陈述句打断了凯尔希愈发激动的指责,毫无起伏的语调把所有道理讲的明明白白: “部分高位存在生活在另外时间线,观察过泰拉部分信息,因某种未知原因,其所视之物遭到扭曲,将以另外模式存在于高位时空。 因此以投影模式降临时,将保留部分高位认知——然而当该个体死亡时,其仍旧会失去生命。 异常个体,你的叙述出现前后矛盾,对高位生命生存模式及情感状态进行扭曲,你在向本机隐藏事实以构成错误资料,本机拒绝将你的叙述列入常识参考。” “……” 凯尔希的眉毛狠狠地皱了一下。 但她毫无办法,只能在愈发沉闷的漫长黑夜中等待博士的后续步骤——要么短暂的回复模拟人格,要么直接报废,重新被送进远古墓地孵 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钟响了三下时,博士才在轻微的喘息中恢复正常,男人艰难的弯着腰大口喘息,激烈的空气交换让他的胸膛向伊比利亚常见的河豚那样高高鼓起。 凯尔希却没像往常那样面冷心热的为他治疗,终于明白真相的猫猫冷淡的看着博士在那里挣扎,心中波起云涌。 原来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什么从头再来,每一次相遇真的就是再次初见…… 菲林猫猫脱力的躺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天际处的鱼肚白,念头纷纷洒洒挥之不绝。 “咳、咳!我还以为,”博士好不容易才把呼吸调回正常,喘息着向凯尔希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冲上来安慰安慰我呢,没想到你会这么绝情。” “……这么做有意义吗?” 低沉的声音从座椅上响起。 “有啊,虽然这么说可能不会让你开心,至少每一任的上一世素体信任你,喜欢你,把你当做真正的朋友,于是每一世的我们,这些只能模仿的生命都本能地亲近你,靠近你,也愿意和你合作。” “……”猫猫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也许我应该趁你沉睡把你封印在棺材里?等到巴别塔坚持不住时再唤醒你。” “这个玩笑并不好开,”博士笑了一下,当看到凯尔希毫无戏谑的表情后,博士肉眼可见的惊慌了一下: “喂!不至于吧,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可就真的任务失败了啊!” “那也比如今好的多。”凯尔希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开口问道: “接下来呢?你说你要回去远古墓地了,那卡兹戴尔的来访团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现在是模拟人格,也就是说有另外的高位存在降临在泰拉,他们与这次的来访是否存在关联?”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明晚我就要离开,回到墓地去——萨尔贡已经不欢迎我了,但在高卢,我们发现过墓地的备份,我记得当年还是你带着乌萨斯的施工队挖掘的。” “没错,现在它已经被扔到了切尔诺伯格,被乌萨斯那些对科学和生命毫无敬畏的畸形看押。” “看样子你有一段与之相关的伤心往事?” “……这与你无关。” “好吧好吧,我将前往切尔诺伯格,将自身解体在那里,下次见面时,就是另一个崭新的存在了。” “卡兹戴尔怎么办?” “不过是多做一手准备而已,如果你不愿透露所有秘密,就告诉他们切尔诺伯格有一切的答案,而我已经沉眠在了那里。 如果他们真的与现存的高位存在有关,一定会去乌萨斯的。” 第三十三章 巴别塔的来访者(五) 清晨的露水在空气中游荡,湿气在铁制栏杆上凝结透明的水珠。 scout和w各自深吸了一口战争结束后异常清新的空气,百无聊赖的在瞭望塔上四处观察。 原本不应该由他们这些老手观察的: scout是精英狙击手,w是少有的天才佣兵,极其擅长制造混乱和引发爆破,如果连普通哨点都要这些在内战中崭露头角的精英们负责,巴别塔的指挥者一定有些问题。 但今天是个例外。 巴别塔恶灵收到了现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使臣将要来访的信件,天灾信使光明正大的沿着陆地行舟罗德岛的痕迹找上来,以来访者的态度和语气不卑不亢地向巴别塔指挥官阐明三天后到来的消息: 没有高卢那样繁琐复杂的礼仪,也没有莱塔尼亚那样从骨子里烂出来的傲慢,经过培训的卡兹戴尔信使圆滑的考虑到如巴别塔这样久经战阵的军阀势力对不用信使的应对,最终以让当时在场的sharp都颇为舒服的态度结束了互动。 “很难想象真刀真枪打下卡兹戴尔的势力会有这样的信使,一般来讲,背后有骄兵悍将的支持,是个人都会像那帮莱塔尼亚的贵族一样高高在上,没想到他们的人会这么,嗯,谦逊。” 酒会后的sharp边喝边和ACE描述那位信使: “他知道卡兹戴尔的礼仪,开始也把该做的都做了,却在看到博士反应后不到一分钟推翻了表演,”黑皮肤的萨弗拉把手指在ACE面前比划: “不可思议,但合乎情理,他们背后一定有一整个体系做培训,有人收集情报,有人指导历史,还有人拿着鞭子从一举一动纠正,那边绝对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新手。” sharp说完后就借着灌了一大口,忧郁地躺倒在地咂摸嘴——信使看到sharp,向他行了萨沙们私下里见面的手势,虽然早已脱离萨弗拉们的王庭,曾经在萨米作战过的“亮剑”未免触景生情。 来者不善啊。 回忆ACE绘声绘色的描述,scout叹了口气。 光明正大的到来,光明正大的递交,光明正大的叙 述,唯独没有光明正大的询问结果——超过八成的卡兹戴尔领土都被第五军团管制的当下,他们也确实不需要询问接不接待的问题。 据说和w关系匪浅的影魔军团正虎视眈眈、随时可以侵入呢! 把脸庞隐藏在厚厚的护目镜与防尘围巾中的狙击手瞄了一眼w: 蟑螂须子一样的两根鲜红长毛,向下树立的尖角,箭头尾巴,身材姣好——剩下的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只鼻子两只耳。 这样的家伙居然是影魔灭亡后残存下来的混血? 如果不是阿丝卡伦亲身做保提供证据,巴别塔的精英们根本不相信w会是博士口中“远古萨卡兹的噩梦”、“君王杀手”、“影界追猎”。 但在logos都被森精的出现刺激得血脉沸腾、焦躁烦闷的如今,也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按照时间推算,卡兹戴尔使团到来的时间就是今天。 “你看什么?!” w恼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scout这才想起来因为阿丝卡伦带回的消息,这些天来被各种视线不停注视几近崩溃的w对视线已经有了极端敏感性。 这也太敏感了… 看着已经快歇斯底里的w,scout无奈的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流在早晨清凉的空气中扩散,也在他的墨镜上染出一团白雾。 scout张张嘴,正准备说点什么让w放松下来,却被一种无法抵抗的直觉吸引了一切注意: 这是顶尖狙击手面对突然从背后攻击过来敌人的本能反应,scout明知道瞭望塔只有他和w两个人,依旧一个懒驴打滚向前扑去,背后汲汲而上的冷冽感让他如临大敌。 “你身后没人,别躲了。” w轻蔑的看了scout一眼,冷着声音嘲讽道。 “不,并不是身后,”scout否定了w的观察,他说道: “很多时候狙击手被危险包围时只会有一种直觉,危险太多而直觉太少,最后就是面临极度危险的情况时,直觉会用最尖锐的恐惧提醒我。” “所以?” w的表情奇妙的扭曲起来,让她显得狰狞又疯狂——然而scout毕竟是巴别塔精英干员中负责指导她的人,轻易就从w的表情里推断出这位狂热的殿下单推人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在疑惑和准备进攻而已。 “所以……一定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在靠近我们,可能是攻城器械,可能是天灾,也可能……是现阶段我绝对无法战胜的人。” scout把头伸出瞭望塔,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缓缓走来的一队人: “通知其他人吧,卡兹戴尔的人来了。” 在w果断打开通讯器通知其他人时,在脑海里构建措辞的scout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巴别塔居然会认为另一支势力是卡兹戴尔正统呢? 也许是第五军团横行卡兹戴尔、温迪戈成建制组成军队、森精种成群结队布置仪式、蜘蛛女郎重归现世的时候吧。 也可能……是影魔们把刀刃架在边境领主的脖子上询问是否投诚的时候。 在脑海里把阿丝卡伦回来后递交情报后、巴别塔对边境公爵们投诚所猜测的最大可能性报告又转了一圈后,scout看向那支集体穿着灰色斗篷掩盖身形的队伍,凝重地抚摸手中沉重的铳枪。 那里面,一定有能轻松击败阿丝卡伦的影魔! ———————————————————— 卡兹戴尔的使团并没有倨傲的引发高高在上强行威胁的剧情,靠近巴别塔不远,估算到已经进入瞭望塔的观测范围后,使团中位于前列的兜帽人就摘下了斗篷,带着笑容向观察手挥手: 平平的胸部纤细的腰,黑色的短衫素色的裙,确实是sharp嘴里三天前到访的卡兹戴尔信使。 scout盯着看不到种族特征的短发信使,估算对方的威胁程度。 虽然胸部起伏非常可怜,但这位自称“乌莎”的信使确实是女性——虽然可爱的脸庞和白润的长腿都能证明她的身份,但在时不时就有雌雄莫辨的妖孽蹦出来的泰拉,还是自己亲口承认更有证明的价值。 scout深深看了一眼一边走近一边挥手的乌莎,抚摸着铳器和w一起走下瞭望塔,坚硬的土石结构被作战靴踩出空旷的足音。 第三十四章 乌莎(一) “大家好啊!我是信使乌莎,带领使团来啦!” 清丽的少女很快就让过身体,把空间留给阴着脸的凯尔希勋爵与黑斗篷特使 ,果断地靠近巴别塔干员们的位置,笑嘻嘻地对他们问好。 sharp下意识把食指放在嘴前,让她先不要说话: 她带来的使团正和凯尔希勋爵面对面交涉,领头的灰斗篷与凯尔希说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社交辞令,从绿色大猫猫越来越臭的表情推断,向来以言辞锋利闻名的勋爵很可能没占到一点便宜。 还好,至少没打起来。 在新干员战战兢兢偷看和谈的同时,sharp、logos一类的老干员则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他们悲观,属实是凯尔希勋爵在交流方面实在是有些拉胯,她但凡有博士十分之一能说会道,也不至于连博士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啊! sharp的感受则比ACE这类的王牌更深: 当年跟着凯尔希去雷姆必拓谈判的干员就是他,菲林勋爵开口就让sharp心跳骤停: “这片大地在流血,不断的索取终将遭到报应,雷姆必拓需要一支势力长远的支持,如同珍宝旁边永不长眠的恶龙。” 后续的事情sharp已经不愿回忆,但谈判开始对面的卡斯特那完全扭曲的表情给他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记得那张从绿到黑的癫狂颜艺。 ——博士重启谈判时的跟随干员是老大哥ACE,sharp那时和logos、Stormeye领着博士的命令出任务,按照博士的话来说,就是“在谈判开始前为棋盘上增加一些筹码”。 博士的口才怎么样sharp当时没看到,但从和他一起的ACE都收到的各类礼品与他喝酒后兴高采烈的胡言乱语判断,宾主尽欢、利益捆绑的联合是可以预料的。 所以为什么不是博士来迎接使团? 看着凯尔希勋爵愈发僵硬的欢迎典礼,sharp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难道博士他…… “sharp先生,怎么不是博士来啊?”乌莎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少女头发上红色的缎带在风中飘扬,紫色的眼睛看着气氛阴沉沉的欢迎仪式满含担忧: “呜哇……凯尔希女士好严厉的样子,谈话也好深奥,使团会真的能开下去吗……” sharp拼命忍住低声附和的冲动。 毕竟是巴别塔三巨头,深谙职场要义的sharp还是不敢光明正大讲一些事的,君不见当年巴别塔恶灵只是在欢迎酒会上和精英干员们开玩笑吐槽凯尔希勋爵的年龄,就不得不凌晨四点在嘴里开水煮泡面吗! 万一被勋爵组建的扫除部队听到自己私下里向卡兹戴尔的信使宣传凯尔希勋爵的黑历史,保不准这身小胳膊细腿就要步博士的后尘了啊! 但有句话他还是在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大喊: 虽然凯尔希勋爵你冷着一张脸讲谜语的样子很靓仔,可你因为谈判破裂被礼送出境的样子好狼狈啊! “嗯……也许只是凯尔希勋爵并没有博士那么幽默,但在大事上,勋爵一向靠谱。” 但就这么晾着乌莎也是不行的,sharp只好昧着良心用他自己都不信的道理安慰乌莎。 ——即使看凯尔希勋爵的脸色已经想摔杯为号叫刀斧手把敌人剁成肉馅了,我sharp还是认为这场谈判的开始干脆又利落! “诶?!原来是这样吗?”乌莎目瞪口呆,看着已经闭口不言、死死盯着领头灰斗篷的凯尔希,忍不住回头看向sharp,脸上的表情懵懂与古怪并存,让sharp身边的ACE忍不住噗嗤一声: 他的破防只是开始,logos、Stormeye紧随其后,即使打起精神、万般小心影魔刺客暴起伤人的scout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低低的笑声转瞬即逝,巴别塔的干员们很快就收起表情重归严肃,年轻的信使乌莎因经验浅薄打消了不少人的戒备,ACE也开始低声加入双方后备人员的谈话: “你是叫乌莎吗?卡兹戴尔的信使?” “嗯!”乌莎对ACE的善意回以笑容,接着话头开始小声说话: “我是最近报名加进来的信使!培训了两个多月,终于能出来独当一面了!” 乌莎摆了摆拳头,似乎想为自己的履历添加一点说服力,可单薄的身躯与小小的包裹拒绝了这份工作,少女的举动不过是让她多了一点青春年少的娇憨。 “听sharp先生说凯尔希勋爵和使团谈得很好,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履历上又可以添一笔啦!” “呃……”sharp艰难的笑了一下,为自己欺骗小女孩的屑言屑语做掩护,ACE好悬没忍住,维多利亚电影中典型硬汉一样的脸都飞快扭曲了一下。 “会的,应该会的。”他心虚的安慰乌莎,转而又开始问其他的事: “你叫我ACE就好,巴别塔的干员都用代号代指,听你说你们的工作和佣 兵一样需要看履历?” “咦!!!您就是资料里大名鼎鼎的王牌盾师ACE吗?!!”乌莎惊喜的低声叫了一下,眼睛闪闪发光: “我在资料里看过您!哀嚎沙原大作战、狂怒山岚伏击战、噩梦废墟争夺战……好多战争都是您和您的队友一起力挽狂!” “呃……其实还好,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还是博士指挥有方,其他干员也都在奋战。” ACE尴尬的在盾牌上活动手指,周围老朋友们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以至于这位精英干员中的老大哥式人物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 “而且我们在记录里再厉害也比不上你们的第五军团不是吗?”他苦涩的说道:“我们拼了命才能和摄政王的军队周旋,你们的军团却已经把摄政王的军队赶出了卡兹戴尔。” “唔……”乌莎开始若有所思:“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诶……” 噗嗤—— 好多被小信使称赞的精英干员们感觉胸口中了一刀。 “可是军人哥哥们除了最开始发放物资帮助大家后就很少露面了,都是警官叔叔和消防哥哥和大家朝夕相处……电视上也很少看到他们。” “警官和消防?”ACE来了兴趣:“乌莎你是哪座城市的?现在已经开始恢复秩序了吗?” “我家超级偏的,也不知道ACE先生你们去没去过……她叫苏维尔格勒,巴别塔执行任务的时候去过吗?” 提到自己的家乡,乌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她像只活力无限的小鹿一样问来问去,把很多不应该和陌生人说的私密信息都透露了出去。 ACE看了看周围人,大家都摇摇头: 乌莎的故乡确实是个偏远荒僻的地方,否则长期执行外勤任务的精英干员们不可能没有印象。 “在场的干员没人去过呀,非常可惜呀。” ACE的开口没能打断乌莎,小信使眉开眼笑的和他们介绍苏维尔格勒这几个月的变化: “最开始大哥哥们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呢!妈妈还以为大家会被抓出去做苦工,没想到大哥哥们居然是给大家发粮和种子的!” “大哥哥们的源石法术也好厉害,他们能让种子很快开花结果,镇子里的大家都说那是神迹!可我不这么想,大哥哥们也不承认,当我偷偷找他们想学本领的时候,他们还摸摸我的头给了糖呢!” “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农学院开发出的法术,这些天他们准备把法术凝聚在器具上长期应用!真好啊,大家以后都不用挨饿了……” “可惜大哥哥们帮了我们一个月就不得不离开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们……补上他们空位的是警官叔叔和消防哥哥!他们救了小帕提,熄灭了苏拉大婶家的火灾,新到镇子上的镇长先生还打算修一条水道方便用水……” “警官叔叔们还把那些恶棍通通制服了呢!听说不少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罪人都被处决了,剩下小偷小摸的也都被关了监狱劳动改造——效果出奇好,劳尔大叔在镇子上开了一家面包店,好多警察叔叔都愿意去他家点一些面点吃……” 看书充电 emmm,今天休息一天。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写乌莎看到的世间百态,不清楚要从哪些方面介绍卡兹戴尔的现状。 或者说,阿言的资历太浅,没有完全深入到人民群众的生活中去了解社会运行规律,对一些事情看得不是那么准确。 那怎么办呢? 我觉得应该去看一些老手的书来充充电,看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些细微琐碎的事情的。 所以我去看了看历史文。 怎么说呢,阿言先看了榴弹怕水的《覆汉》、《绍宋》,接着看了《吕布的人生模拟》,接着又看了《大明第一臣》,然后又看了《赘婿》、《银狐》…… 覆汉绍宋里前一个讲穿越者的孩子领兵打仗的故事,后一个是穿越者抗金的故事,很有趣,经济方面、平衡方面、下属方面都挺有意思。 吕布就是本地土著吕奉先得到模拟器改正性格的故事啦,看着一个人从刚愎自用、蒙昧无知开始变得有智慧、有追求,从威武大将军变成推动民事发展的吕公,最后登.基,也不错。 大明第一臣就很有趣了,这是穿越者成为朱元璋手下谋臣的故事,推行各类政策的行为和描写阿言觉得挺好。 《赘婿》、《银狐》都是口碑挺好的老书,都挺好。 阿言还读过《诸天万界神龙系统》这类快穿的,三国部分虽然有点太过注意爽,但怎么让读书人爽起来又能交代事的文笔也很有趣。 嗯……阿言觉得有灵感了。 然后一看钟表: 嗯,今天估计更不了了,明天继续更新。 第三十五章 乌莎(二) “是、是吗……”ACE愣了一下,才讪讪地继 续问道:“那他们就这么走了?不留下人做领主吗?我记得以前卡兹戴尔都是领主带兵,带着带着打下来的地方就是领主的了。” “诶?!以前居然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图书馆里说的都是玩笑呢!真的会这么惨吗?!”乌莎惊讶的睁大了圆圆的紫色眼睛,天真地向ACE发问: “书上还说这些领主会表面上臣服王室,实际上经营地方填补自身,还会秘密组织私兵压榨领民,最惨的时候,一块面包就值一条人命!” “真的是这样吗?我以为以前和现在比只是差了点……居然真的和书上说的一样吗?” 乌莎的发问让不少卡兹戴尔出身的巴别塔干员一时语塞,ACE喏喏不言,嘴唇蠕动却吐不出话来,最后只好再一次转移话题: “咳、书,书上说的其实也有不少对的嘛……不过你们居然能看书吗?看样子乌莎你的家庭很富裕呢!” “诶?!”乌莎又懵了:“这些都是图书馆里的呀?雷桑殿下命令成立的学校现在还再筹备,只有一些大城市才有,所以是兵哥哥们抽出时间给我们上课的!书本也是他们送给我们的!” “他们说自己嘴笨,一些事情可能说不明白,就把好多书发给了我们,一边带着我们读一边给我们讲,还说以后等城市富集化,我们这一代识字的孩子能去学校继续学呢。” 一与ACE谈起苏维尔格勒的往事,乌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女孩俏丽的脸庞朝气蓬勃,阳光的笑容比白皙莹润的皮肤还要光彩夺目。 那里一定发生了很多好事,她的家在越变越好。 ACE无来由地从她的笑容里看到许多,他又一次失言了: 也许是巴别塔的现状太过悲惨,也许是战争带给老兵的伤口太过深刻,面对乌莎的笑容,ACE一时之间自惭形秽,想到自己现在正卑劣的从岁数不到自己一半的孩子嘴里套取情报,他一时之间竟无法言语。 “我家里其实很穷的啦,还要领兵哥哥的救济粮,但最近爸妈他们已经联系我啦,苏维尔格勒分到了附近的土地,有老师带着他们学怎么用器械呢!” 乌莎有点小暗淡又有点小确幸的话打断了ACE的拧巴,女孩漂亮的黑色头发被生活的欣喜理得井井有条,或者说,结束战争后的卡兹戴尔把全新的活力注入给了新生的团体。 “那,那你是怎么成为信使的呢?”ACE下意识问道,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未免靠近诘问而非聊天,于是赶忙补充道: “我还以为你要像那些士兵说的一样等学校开办呢,怎么当上天灾信使了?” “我的意思是,”ACE吞吞吐吐的解释道:“你还这么小,现在的卡兹戴尔也还有些危险,让你就这么成为天灾信使……”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但意思明显已经表达清楚,乌莎善解人意的向ACE笑了笑,娇俏的少女有很多笑容赠给每一个人,现在她的笑容勾起了回忆的弧度: “因为信使学院提前来我们这里招人啦!兵哥哥们原先也不识字,是雷桑陛下成立了督学队才展开的全军识字,大家都识字了,科学院就在第五军团内部分了好多学院。” 乌莎回忆道: “那天风很大,大家都跟着兵哥哥们去学识文断字了,我们这些小孩子是年轻的兵哥哥带,结果有一位女士赶过来张贴告示,哥哥们就给我们讲信使是什么,我很感兴趣,他们就推荐我去信使学园了。” “我们学了六个月,知道了很多急救和天气知识,还学会了怎么应用通用器材,才在战争结束后全班被老师领着出了几次任务,学会怎么和委托人沟通,都很有意思!” 想到那段日子,乌莎把手伸进宽大的灰色裤兜,掏出一本小小的方格本,她在ACE面前把书页展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工整卡兹戴尔文: 【野外救援守则: 1.严格观察,荒野中有流浪者,也有不怀好意的碰瓷党——第五军团已经在严厉打击,至今为止抓获近两千个小型团伙,这些人良莠不齐、成分复杂,不乏血魔、卡斯特等种族参与,因此救援前一定要小心观察周围情况,不要被骗。 2.检查个人装备…】 ACE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走过卡兹戴尔的老手总结出的经验之谈——他说的情况巴别塔的精英干员们也都遇到过,只是没像乌莎记的这样用词规范、叙述严明。 大多数时候老鸟们也更青睐让新人吃吃亏,自己一点一点总结经验,却没想到卡兹戴尔信使学院会逐字逐条的把新人信使们要面对的各类情况做出总结,推陈出新。 真的是在全面培养人才啊…… ACE对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情感开始复杂起来,站在他旁边的scout甚至不再摩挲手上的拉特兰铳了,被墨镜挡住的眼睛直直看着笔记上乌莎纤细 素雅的笔迹,表情怔然,似乎想到了内战前的卡兹戴尔: 其实内战前的卡兹戴尔也没做到乌莎现在这种地步,王室和贵族之间龃龉不断,士兵这种要命的东西都要靠一代一代的古典方式培养呢,何况天灾信使? 雷桑德拉尔这是在照着维多利亚大学的方式培养萨卡兹的年青一代! 什么时候萨卡兹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了? 身为萨卡兹的scout比ACE这样的非卡兹戴尔本土佣兵感受复杂的多,不少跟在他后面的萨卡兹们也都站直了身体。 但从站位来看,这些人明显又在伸直了耳朵偷听乌莎和ACE的聊天。 “乌莎,过来!” 可惜的是,卡兹戴尔使团结束了与凯尔希勋爵大眼瞪小眼的“寒暄”,领队冲与ACE他们打成一团的乌莎喊了一声,把少女叫了过去。 乌莎只好把笔记在裤兜里一塞,歉意的看了sharp和ACE一眼,小跑着向正式交谈那边走了过去。 但……她的目的达到了,不少萨卡兹们都想在会晤期间和这位土生土长的小萨卡兹聊一聊了。 你说乌莎没长角也没有尾巴? 这算什么事! 巴别塔里那只血族工程师都能容光焕发、红光满面,雷桑殿下那边远古种族那么多,保不好乌莎就是其中一支的远亲呗! 第三十六章 乌莎(三) 凯尔希深沉地在内心叹息了一次——冷着脸的大猫猫终于尝到了和她一样不吃外交辞令的家伙有多么难缠和恶心人: 这位语气声调音色谈话都莫名熟悉的领队阴阳怪气的和她沟通谩骂了五分钟,声音儒雅随和,除了凯尔希没人听懂她正暗戳戳的骂人: 凯尔希起手这片大地,对面下一句就是您这样的人与这里真是有缘——就是因为你这种光说不做的人太多,这片大地才变成这种样子。 猫猫咬着牙接阴谋者和他的爪牙,对面紧接着就是自诩高贵和难能可贵——你说的真好听,那为什么我们赢了你们输了?千辛万苦真刀真枪打下卡兹戴尔的狠人和磨磨唧唧把卡兹戴尔卷入战争的高贵者同台竞技…… 凯尔希承认颈椎处mon3tr蠢蠢欲动了一下。 但她克制住了,咬着牙叙述特蕾西娅带领萨卡兹战胜强敌的过去,结果领队转头就讲卡兹戴尔现状——嗯,你说的很好,也很正确,那现在的卡兹戴尔为什么在我们手里而不是特蕾西娅手里呢? …… 猫猫的脸色越谈越僵,嫩的和小姑娘似的脸庞肉眼可见的从来冷若冰霜进化到冰河世纪,对领队的观感一路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降到恨不得立刻打死的美洲大蠊。 之所以现在不打,纯粹是因为这女人背后的势力比大蠊爆浆还要麻烦恶心: 无论是影魔还是森精,貌似都是能把温迪戈抓起来玩的狠人,如果这支队伍在巴别塔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凯尔希总觉得会有十个八个军团长从背地的阴影里冒出来讨个说法。 为了特蕾西娅和她的梦想,猫猫又忍了! 但她还是恨得牙痒痒,觉得事后在巴别塔的某只不愿透露姓名的美洲大蠊的任务报告上多写点要求——保底起见,下次让她写一份三万字的任务报告吧! 熟练的外交辞令愣是被她们两个变成唇枪舌剑的嘲讽现场,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很可能导致一场凯尔希咬牙服软的场景时,领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圆滑的转移了话题: “乌莎!过来一下!” 她选择把正和ACE聊天的卡兹戴尔信使叫了过来。 “她叫乌莎,是信使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毕业设计就是亲身进行一次境内交流。” 领队拍了拍乌莎的肩膀,黑发紫眸的少女紧张的绷直了身体,局促不安的神色即使掩饰也无法躲过凯尔希被岁月磨炼的老辣目光——但这没用,凯尔希知道使团才是大头,小信使只是来巴别塔做个长期逗留的幌子。 果然,领队一边拍着乌莎的肩膀一边说出听起来就可笑的交流理由: “学院也不为难她,任务是进行一次技术交流,所以她被塞到我们的使团,作为本次交流活动的实习人员,在各个学科都借鉴一下巴别塔老前辈的人生经验。” 凯尔希差点没笑出声: 看看他们提供给巴别塔的交流项目表吧! 源石学、地质学、神经学、血液学、外科医学、源石技艺学、工程学、信息学、计算机学…… 多到凯尔希都觉得如今勉强算是人才济济的巴别塔都承担不了的地步。 这么多的学科让一个小女孩在最多不超过两周的交流期内完成? 凯尔希更认为这是一层可怜的遮羞布: 即使谈崩,双方还是能用乌莎作为纽带继续交流下去,不致因一场意外结束整个谈判。 “不过 她天资聪颖,说不定很快就能学完了呢,到时候,就请凯尔希医生多多指教了。” 首领意味深长的忽略了凯尔希在卡兹戴尔的爵位,用饱含深意的日常用语向菲林猫猫证明一件事: 卡兹戴尔已经不再是特蕾西娅或者特雷西斯祖祖辈辈传承的卡兹戴尔,雷桑德拉尔也不打算履行过往那样简陋单纯的合约: 这位第一个作战地点就选在最难啃的联合王庭的王者一开始就表明了绝不让步的心气: 我知道王庭难啃,也知道这些老东西个顶个的能打,说不定还有盟约护体,可以用流传于萨卡兹血脉的古老巫术制约新生的萨卡兹人,可我就是动手了! 因为卡兹戴尔不需要两颗大脑,雷桑德拉尔也不需要一个时时刻刻与他掣肘的王庭。 所以王庭无了。 时至今日,即使logos联系女妖一族,被森精重回这片大地的冲击事实吓得战战兢兢的同族也只是讳莫如深补了一句“族长再也没有回来”。 不甘寂寞的老家伙在内战时期就试图左右逢源、待价而沽,结果现在一个都没跳出来。 凯尔希被过人经验填满的大脑很快就给出了结果。 但她没说,只是对身后紧张的弟子点了点头。 黑色的头发,同样的白大褂,充足锻炼、曲线良好的身材……这是个在着装上向凯尔希靠拢的年轻菲林,漂亮的脸蛋上有着和乌莎一样的涉世未深,坚定的视线却能让人感觉到这位姑娘心中一定怀有某种远大的信念。 或者…… 复仇的渴望。 “她叫亚叶,是我的学生,在巴别塔求学时,她将作为你的引路人。” 凯尔希对乌莎如此说到。 年轻人总是愿意对年龄相近、心怀热枕的青年人放下地方,他们会相互摩擦、会用不同的想法互相说服,最终又在有些浅薄的思考中互相理解——友谊的初始总是这么奇怪又单纯。 这是老人们拉近距离的常用手段,在凯尔希漫长的人生经历里,泰拉人几乎快把这条计策用到烂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过于卑鄙,但就像ACE能昧着良心从乌莎嘴里打探消息一样,凯尔希同样有借着小信使了解卡兹戴尔的想法。 要不要让阿米娅也和她接触一下? 想到特蕾西娅最近很关注的卡斯特女童,凯尔希看了看年龄好像也不大的乌莎,觉得很有搞头。 乌莎似乎感知到了凯尔希的若有所思,少女腼腆的笑了笑,没有一点在老兵面前的古灵精怪,让猞猁医生点了点头: 就让亚叶带她好了,同龄人更有交流的空间! 第三十七章 暗火(一) “这座陆行器是特蕾西娅殿下和凯尔希老师在雷姆必拓挖掘出来作为巴别塔的大本营的遗迹产物,你可以称呼它为罗德岛。 与移动城市不同,罗德岛是小型化的移动要塞,有工业部、冶金部、医疗部种种部门,多种无人机作为道具,prts是罗德岛的人工智能。” 亚叶带着乌莎在罗德岛的走廊上行进,边走边介绍一些有关罗德岛的基本常识。 “prts!”她呼叫了一声,一只小巧的无人机快速飞来,轻柔的女声被机器的扩音器转播在空旷的过道上。 “您好,亚叶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喏,”亚叶停下步伐,对着无人机努努嘴,让乌莎明白prts的出现方式。 “了解!”女孩点点头,却没被罗德岛超前的机械构造吓到,反而感兴趣的在四周望来望去,似乎在寻找更多与外界不同的科技仪器: “那这些镜头呢?嗯……怎么和信使学校里的摄像头那么像?” 她看了看走廊上不易察觉的阴暗角落。 亚叶身躯一顿,却很快就恢复正常,继续带着乌莎前往医疗部的大门: 这些位于不同角落阴影中的摄像头都做过光学处理,即使巴别塔的佣兵也很难发现,没想到乌莎感官居然这么敏锐,没等亚叶介绍或者隐瞒就戳破了罗德岛对内清查的眼睛。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自己被监视的乌莎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举动。 亚叶这么安慰自己,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你说摄像头?这是信使学院对监视器的称呼吗?卡兹戴尔现在的工业水平居然能够自发制备这种等级的精密零件?” 黑色头发的医学生好奇地问道,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辫跟着她扭头的动作摇头摆脑,让乌莎空着的右手蠢蠢欲动。 “孔明 丞相很早的时候就划下恢复工农业的第一次五年计划书啦,有很多厉害的哥哥姐姐一起参与,已经有不少工厂翻新了呢。” 乌莎笑着说,她似乎意识到只是自己说有点证据不足,又期期艾艾的从一直背着的双肩背包里拿出一只小铁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后,少女把厚厚一摞明信片拿出来给亚叶看: “亚叶小姐,您看,有好多工厂已经重建,还有不少居民已经领到大型农业机械开始加急补苗啦。” 亚叶有点失语,她看着明信片上明亮干净的工厂内部构造和清新宽广的种植构图,却仿佛穿过这些图片看到了更广阔的东西,有些发愣。 她勉强学过一些情报观察技巧,能够看出乌莎给出的明信片是用她自己拍下的照片制作: 宽阔的沃土被分出一条一条整齐的田垄,巨大的农业机器上坐着长角尖尾的萨卡兹,一些正在萌发的树木稀稀落落的长在过道上——天高水蓝,卡兹戴尔正表现出战争结束后一切恢复如初的欣欣向荣。 但那些机器不对,亚叶看得清楚,它们是维多利亚最新世代的蒸汽源石混合动力耕地机,甚至比原版还要多出一层保护涂层。 手臂肌肉虬结、气质酷似战场老兵的萨卡兹操作起来却没有一点不便,还对拍摄者挥手致意,另一只手稳稳把住各类旋钮,轻松写意得仿佛过去的十多年里全是在操作这台耕地机。 工厂更加可怕,亚叶分明看到内部流水线上与罗德岛工业部极为相似的捡拾仪器与质量评测机器——而这些物件即使在乌萨斯,都是顶级贵族的最高工厂才能有的顶级货色。 如果不是明信片边缘不起眼位置,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萨卡兹,亚叶甚至会以为乌莎已经拍下了罗德岛的内部构图! 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只是个年轻人的亚叶借着乌莎翻阅展示明信片的短暂时间仔仔细细的鉴识了那张信息量巨大的工厂构图: 明显的高度机械化无人工厂,穿着防护服、连头上尖锐的长角都套了角套的萨卡兹人正围着一看就颇为高端的机器挥舞扳手。 从拆开部分窥视,密密麻麻的零件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莹蓝色的光——萨卡兹人动作娴熟、目的明确,以跟着母亲经历过一段颠沛流离时期的亚叶在乌萨斯的所见估算,他们很可能是熟练的工程师,正在对工厂损坏的仪器进行维护。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萨卡兹当前的人员结构怎么可能会支撑得了无人工厂? 亚叶无法理解。 “嗯……你们现在就做无人化工厂了吗?”她故作随意问道:“虽然萨卡兹人寿命悠长,但大部分平民都因为战争并没有获得足够的教育吧?” “嗯!不愧是亚叶小姐!其实我拍的都是上一期工业计划毕业的学长啦!” 乌莎眼睛亮闪闪的,把垫在明信片层最下面的篇章拿给亚叶看: 上面是不少萨卡兹带着小型耳机冥思苦想,寝室窗外暗淡的星光与昏暗的床铺相映成趣,但拍摄者明显不想拍出昏天暗地的惨淡效果,他在寝室中间开了一盏小夜灯,暖色调的光芒凭空为沉默的床室添上一层温暖。 “明石前辈研发的学习装置,”担心亚叶无法理解,乌莎解释道:“利用源石法阵的效果将学院网接入制式的装备中备用,将雷桑陛下妹妹的源石法术接入设备,在精神空间中进行教学。” “因为是在精神方向进行授课,可以以比正常时间延长十多倍的速度学习各类知识,学长们就是第一批工业班的毕业生。” 是我的卡兹戴尔语很差还是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亚叶一脸懵逼的听乌莎解释卡兹戴尔目前发生的一切: 这真的是久经战争后的卡兹戴尔?这该是仍旧残留古老巫术、以盟约统治萨卡兹的卡兹戴尔吗? 难道我一不小心跟着老师做实验穿越了时间,现在已经是卡兹戴尔未来进行时了?! 亚叶无法理解,她只好让prts继续记录乌莎的行动,把每张明信片都看了个遍。 还只是跟着老师学习的小医生木然的带着滔滔不绝解释卡兹戴尔翻天覆地变化的乌莎走向原定的医疗部。 明明面对一位仍旧没有并入卡兹戴尔的机构出身的干员,少女却一点也不见外的和她交流卡兹戴尔的近况,把一些不知算不算军事机密的信息一大串一大串的向外透露。 最后,当乌莎毫不在意漫长的行走过程,要提前交流医学知识时,亚叶不得不打断了她: “乌莎小姐,我们接下来去的就是医学部,医学部的大家都会在那里等你,他们也很想知道卡兹戴尔现在的样子,不如咱们到那里时,一边讲医学知识,一边介绍卡兹戴尔怎么样?” 乌莎同意了亚叶的建议,短发女孩欣然结束了一场偶然的交流,文静的跟在亚叶身后,看不出一点 不久前幼鸟般叽叽啾啾的样子。 她们又走了一段,当prts的无人机都因为漫长的沉默而闪着红色微光时,亚叶又后悔了,她补救道: “不过,你为什么会,嗯,这么开朗呢?” 乌莎被她的疑问问懵了,女孩懵懂的看着亚叶的后背,不理解带着她的医学生是什么意思。 “嗯,我的意思是,”亚叶吞吞吐吐的解释:“我也是巴别塔的一员啦,你不担心我把这些消息告诉给其他人吗? 即使如果这么多卡兹戴尔的消息被我们知道,谈判结果不顺利你被追责怎么办?你不害怕吗,乌莎?” “诶?”乌莎不解的睁大了眼睛,圆圆的漂亮眼珠因亚叶的问题呆滞了下来。 亚叶发现了女孩的呆愣,也开始惴惴不安: 难道乌莎是个天然呆?这些消息抖露出来不会真的伤害到她吧? 亚叶有点纠结把这些透露给老师的后果。 但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就像她对乌萨斯的想法那样,或许有人会对乌萨斯天然地怜悯,但家人都被惨烈迫害的亚叶早已坚定决心要报复这只饿熊,何况凯尔希老师的看法呢? “唔,这些是很重要的消息吗?”乌莎的声音打断了亚叶的患得患失,凯尔希医生的座下大弟子小姐扭头看向女孩,却发现她连愁闷都没有,眼睛里还是那样晶莹剔透的情绪,清澈地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难道这些真的不重要? 这回换亚叶懵了: “那个……这些消息也很私密的吧,如果被我们知道,不会对卡兹戴尔的行动有影响吗?” 她呆呆的按照构想脱口而出,被乌莎欲言又止的话再次打断: “呃,亚叶小姐,在信使学园上课时,韩信老师教过我们情报控制的,不会把很重要的消息说出来的。” “啊、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吗……” 亚叶难为情的捋了捋头发,下意识问道: “信使学院连这些都教吗?你们的老师真的很重视学生呢……” “呃……”乌莎欲言又止的神色保持了下去。 “……他是你们的校长吧?或者就在使团里?”亚叶也有点摸不准乌莎的想法了。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问的,打听使团身份好像也不对,这些都是被管制的内容吧?抱歉,让乌莎小姐为难了。” 她下意识道歉。 “嗯,”乌莎苦恼的拨了拨头发:“韩信老师不是我的校长啦,我们的校长是孔明丞相,他们两位都没有跟随使团来这里。” 亚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她转移话题道:“不过,既然丞相是你们的校长,那位韩信老师也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资深学者吧,他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 “唔,韩信老师要指挥第五军团啦,暂时不能来巴别塔交流。” 原来如此,要指挥第五军团啊,看样子是个很紧急的项目,不能亲自来也是形势所迫,回头要去找老师问问呢,第五军团是什么部…… 诶?! 第、第五军团?! 亚叶一帧一帧的转过脑袋,雪白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那个……指挥第五军团的意思是?” “韩信老师是第五军团军团长,血魔出身,兼职在信使学校里当野外生存的老师。” 乌莎单纯的笑容在亚叶的眼睛里此刻如同恶鬼一般可怕。 第三十八章 暗火(二)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大家都解散吧。” 上课的资深干员一脸脱力的把油性笔扔到讲台上,有气无力的向台下的学生宣布课程结束,收拾收拾教具后逃难一样离开了教室。 年轻的医学生们面面相觑,最终,所有人默契的放弃了向神秘的转学生靠近的机会,依次走出教室,把空间留给翻看一摞厚厚笔记的黑发少女。 ——虽然对卡兹戴尔的现状确实好奇,但他们毕竟是巴别塔的后备干员,为了避嫌,还是不要靠近了。 大家都从相熟的巴别塔老干员那里收到消息,知道这位黑色短发的女孩是现在一统卡兹戴尔的大佬派来的交流生,不敢像往常那样举行聚会欢迎乌莎。 这种敏感期间,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亚叶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直到现在才知道乌莎所在的信使学院其实不是简简单单培养天灾信使的学校,在解释完韩信老师的身份不久,乌莎就不设防地在心惊肉跳的小学姐亚叶面前吐露了毕业院校的真正根底: 校长是丞相诸葛孔明,老师分别是来自国防、基建、农业、吏、人口、科研、卫生各个部门的究极大佬,多数不是负责人就是仅次负责人的科研巨星。 ——韩信就是在隔壁军事学院教炎国兵法和信息战的老师,额外在乌莎求学的信使学院教卡兹戴尔野外求生。 更有甚者,校长孔明也会 在公务繁忙中特意抽出时间专门给她们上几节政治思想课…… 见到雷桑德拉尔陛下就有点难了——由于公务过于繁忙,雷桑德拉尔会在某个平常的清晨把一切变得不寻常: 他会特意突击访问学校,不需要任何欢迎仪式,也不需要提前布置,卡兹戴尔之王会在礼堂与每个班的学生交流,还会回答学生们关于现阶段卡兹戴尔问题的见解和猜测。 卡兹戴尔新一代政体已经开始兴建各级学府,乌莎所在的信使学院真实名讳其实是“卡兹戴尔阿尔方斯大学国际关系与交流系”这样冗长复杂的学科。 只是因为当前连移动城市都方兴未艾,大家都在一边风风火火搞建设,一边在第五军团辅教官的带领下识文断字、学习工业、农业、机械、土木一类的知识,学堂还只是雏形。 因此,乌莎说是信使学院的学生,其实称呼一声“天子门生”也并无不可——毕竟从雷桑德拉尔到诸葛孔明,乃至博士都承认是个厉害人物的韩信都参与执教,天子门生都不足以形容乌莎这一届学生的含金量。 这根本不是派一无所知的幌子来促进交流,卡兹戴尔居然直接把最新培养的少年英才、未来的国之柱石直接派过来了! 亚叶本能地从这些讯息里推断到卡兹戴尔方面对前朝王室特蕾西娅殿下的重视。 至于访问使团的领队为什么只说乌莎是信使学院的门生…… 亚叶觉得可能、也许、或者与凯尔希老师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亚叶总觉得使团领队似乎和老师之间互相看不惯,本能地就想先声袭人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但亚叶总有种预感,即使知道乌莎是这样稀少而重要的存在,凯尔希老师还是会让作为她如今座下大弟子的亚叶接待乌莎——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感觉巴别塔的授课风格怎么样?和信使学院比起来呢?” 亚叶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在乌莎兴致冲冲开口之前揭开话题: 小信使自己不知道,但她接受的教育、享受的待遇其实是哪怕内战前的萨卡兹都想也不敢想的恩遇,亚叶听老师和殿下讲述过这些,对卡兹戴尔的现状本能地想要更加了解。 她受过乌萨斯的迫害,但即使在最宽裕的时刻,她的父母也很难带亚叶一起去那些学术机构交流,乌萨斯的排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亚叶这样被老师悉心教导的学生对学校都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有些想知道卡兹戴尔的学校是怎么样的。 亚叶试图从乌莎口中知道更多——对她这样的学者来讲,从一个国家学术氛围最浓厚的地方推测他们对科学、对医学的重视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对乌萨斯的关注有让她更想了解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乌莎对阿尔方斯大学的描述是如此引人入胜,以至于教育条件在巴别塔首屈一指的亚叶都开始构想那边的模样。 这让她对阿尔方斯心醉神迷,只要乌莎愿意说,亚叶甚至希望能和她聊上一整天,看她给出的照片、读她带来的著作,在脑海里勾勒新卡兹戴尔的一鳞半爪——也许,这会是一把直插乌萨斯胸膛的利剑。 她只好提前询问,打断乌莎连绵不断的分享,让话题能向巴别塔的方向偏转过去——亚叶毕竟是有任务的,即使现在恨不得和乌莎促膝相谈、抵足而眠,把内衣分给她穿也不是不行,但一些问题绝不能就这么囫囵而过。 “唔姆!”乌莎发出了奇妙的口癖:“和教学生的课程果然不同呢,这里的大家都是已经完成过至少数百次战地医疗的老前辈了啊。” “诶?乌莎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我们也有不少老师是过来做调研的学者呢。但今天的pith前辈确实是很厉害的战地医生呢。”亚叶奇道。 “因为pith医生教的不是那些大类,反而是进行疑难杂症讲解了呀。” “乌莎居然能听得懂吗?”亚叶更奇怪了:“呃,我没有贬低乌莎小姐的意思,但是我还以为信使学院出身的天灾信使都是擅长观测天灾、梳理信息的呢,没想到乌莎你居然精通医学。” “算不上精通啦,”乌莎谦虚的揪起一侧头发,有点害羞的说:“信使学院的必修课是天灾观测、气象学和源石学,必要辅修野外生存类课程,还要研修各国政治生态、语言文字。 但如果还有喜欢的,我们可以去其他学院蹭课,或者报一些选修课,我在这些时间里上过工程学、医学、源石技艺学的课,略微知道一些。” “原来是这样……那你觉得我们的教授和学院的课程有什么区别呢?” 亚叶来了兴趣。 第三十九章 暗火(三) “阿尔方斯大学原本不应该是大学,最初的拟定称呼是阿尔方斯学院——卡兹戴尔帝国科研部部长 明石小姐认为利用她开发的学习装置可以极大程度缩减普通人学习知识的时间,快速培养一批技术人才。”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进行小初高中乃至大学的划分呢? 学习装置诞生后,知识不再是需要长期痛苦磨炼才能掌握的技艺了,因此何必设立阶级划分?只需要各个研究员把知识输入进去让学生学习不就行了?” “试点实践的结果好坏参半。” “对普通的佣兵或者农民,他们能够迅速掌握农业知识和工业技能,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训练后,高精尖的技术设备不再是天书一般的难懂之物。 卡兹戴尔第一期工农业改革可以以维多利亚百倍的速度进行,快速追平对方的技术水准。” “但对于那些成长过程的孩子,他们天真、易怒、世界观薄弱,过多的知识搭配还未成型的三观(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来自孔明丞相的总结)除了把一切变得更糟几乎找不到其他反馈。” “‘我们当然能够迅速获得一批,嗯,好吧,直白来讲就是一批技术民工,让他们参与卡兹戴尔的建设,但我们最开始的愿望是什么? 是这样压榨萨卡兹人,是这样不计代价摧毁整个文明吗?’ 雷桑德拉尔陛下拒绝了明石的计划书,自此,年龄六到八岁的孩子上小学,学习各类基础知识文字,八到十二岁上中学,从基本学科的枝桠上一路向上,把大学所需的学科技能地基夯好。 在这个过程,老师、学校、朋友、家人,甚至拉普拉斯系统都参与幼童的人格形成,尽可能培养性格坚韧、志向远大、明了责任、善良坚强的人生底蕴。 最后,学生们自己选择是否进入大学深造,有志于更进一步的未来会参与到各类大型学科深研方面,作为科研部、工业部的人才储备基地。 不愿对学科进行深造的孩子则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学习装置的费用有国家补贴,只要想学,都可以通过他获得更改命运的机会。” “我永远记得有人提问‘未来是什么样子’时雷桑陛下的严肃表情,威严如海,冰冷如钢,我能竭尽所有的词句描述那张脸带给每个人的惶恐和畏惧。 但我们不会畏惧,因为陛下是真的在告诉我们,什么是希望,他说,不想要阶级固化,所以要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学习装置应运而生。 他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但我们把该吃的苦、该扛的难都淌过去,你们就不必再吃一次苦,在扛一次难。 他说,这世上还是有许多苦,许多难,也许在你们的未来,会有人偷换概念,把人格的高贵和工作的艰难与可笑的纸票挂钩,让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卡兹戴尔会走两套支付系统——一条工资,一条贡献。” “雷桑殿下,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把陛下加之于雷桑德拉尔殿下身上,这不是因为我不尊敬,而是因为我希望他一直年轻,一直这么活下去。 雷桑殿下做过许多承诺,这些事或大或小,或早或晚,但最终我们都实现了。” “巴别塔的教学很厉害,我涨了许多见识,但其实这些只要华法琳医生您愿意把记忆和经验输入到学习装置的母本里就可以让许许多多对医学感兴趣的人知道该怎么操作。 这些经验对医生们很重要,但只要有学习装置,他们又是廉价而普遍的。 其实在大学,我们只需要三个月就能通过学习装置学会浩如烟海的知识,剩下的时间是在多方考察下不断实习、不断改进的实践日子。” —————————————————— “她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亚叶呆滞的坐在医疗部会议室的席位上,把从乌莎那里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的交代给各位老资格和新天才,小菲林被乌莎口中宏伟的描述撕开了满心戒备,被小信使对雷桑德拉尔的描述惊愕得热血滚烫。 难以想象有人会这样无私,伟大,温柔,坚强…… 亚叶无法抑制地对雷桑德拉尔升起好感——只要听说他的事业、了解他的做法,这就是萨卡兹无可避免的命运。 自泰拉地上诸国出现开始,从没有人对平民这么严肃的承诺过,他撕毁盟约、屠戮王庭,击败特雷西斯的军队、围困特蕾西娅的巴别塔,残忍地将整个卡兹戴尔置于辉煌灿烂的威权之下。 最终却不是为了什么长生帝位、永世富贵,更不是什么代代相传的王室家族,雷桑德拉尔将旧时代的一切打碎,居然真的是为了建造一个新时代,而不是把旧有的一切挑挑拣拣,选出对自己有利的沿袭下去。 他要给予萨卡兹人尊严、知识、文明和精神,要让卡兹戴尔这片土地结束战乱,人与人不必各有门庭,要让贫困、痛苦、灾难远离这片由他亲手建立的乐土。 怎么会有这样 的人呢? 亚叶只要一想到这世上会有雷桑德拉尔这样的人,就想掉眼泪。 她的血液在奔涌,大脑在沸腾,被仇恨与痛苦折磨出的坚韧精神在欢喜,前所未有的澎湃热情让亚叶苍白的脸色浮起一层红晕。 她可以怀疑乌莎说的不一定是真的,真正的雷桑德拉尔可能是个别有目的的野心家,试图让萨卡兹一族不知不觉间永世沉沦成为他与他家族的俘虏——就像切尔诺伯格那些杀死了她父亲的混蛋那样。 “雷桑殿下在与孔明拟定一些议程,他试图以拉普拉斯系统杜绝复杂官僚体系带来的消耗,也打算以拉普拉斯系统监督整个体系,强行推进公开、公平、公正的政治、法律、执行体系。” “只要去阿尔方斯大学听他讲一讲,拿出最新的拉普拉斯子机就能看到那些在其他诸国一团迷雾的政治操作,如果亚叶小姐心有疑虑,去一趟阿尔方斯,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每当她这么想,乌莎在与她一起去食堂用餐的路上所说的话就在记忆里若隐若现。 她是如此坦诚、如此热烈,以至于亚叶不自觉去构想和她叙述中一样的城市,被如梦似幻的幻想与狂热折磨的头昏脑涨。 我已经是只废亚叶了,想去阿尔方斯见见世面…… 看着眼前被她的转述刺激得眉头紧皱的凯尔希老师,亚叶晕乎乎地想。 第四十章 暗火(四) 砰咚—— 乌莎从昏蒙的小睡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捕捉到了罪魁祸首。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个不停,把信使小姐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消耗殆尽。 女孩揉着眼睛起身,看到了巴别塔分配给她的室友——或者说,她随手一点选择的几日同居人——是什么样子: 灰蓬蓬的斗篷,贴身的作战服,藏在服装各个角落,在乌莎睡前特意固化、用来防止偷袭的能量视野里鲜红的源石爆炸物。 似乎是个非主流? 看着这人胸前、小腹、大腿、鞋跟,甚至屁股周围鲜艳无比的源石量级提示,乌莎如此评价。 “你就是那边派过来的信使?”同居人小姐金色的瞳孔戏谑的盯着乌莎,笑容可掬却不到一点亲近,脸颊上每一处痕迹仿佛都在述说她对小信使的不欢迎。 麻烦了啊……不过挺有趣。 “我叫乌莎,是卡兹戴尔官方信使,很高兴认识你,嗯,怎么称呼呢,同居人小姐?” 乌莎一样笑嘻嘻的回答,只是与面对华法琳时不同,此刻的信使小姐仿佛带着一副冰冷能面,除了笑容这一特质,剩下的一无所有。 “……” w冷冰冰的看着和她如同镜面的乌莎,嘴角最后一抹弧度消隐了下去。 “w,你可以这么叫我。” 她冷冰冰地盯着她,金色的瞳孔里旋转着云雾一般的提防与杀意,藏在手心和手指乃至手腕、胳膊的源石炸弹激发器蠢蠢欲动。 “原来是w小姐。”乌莎还是笑,看到w威胁性十足的举动后,信使小姐不仅不以为意,甚至故作为难地道歉道: “啊咧咧,w小姐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会有发信器呢?看起来还和这里的炸弹直接相连……难道……” 她不怀好意的翘起嘴角: “巴别塔打算暗杀我这位交流生,以此表达对卡兹戴尔统治的不满吗?” “啧。” w皱着眉头瞪了一眼乌莎,原本还算不错的姿容被乌莎矫揉造作的语气激怒,赤.裸裸的攻击性被她狰狞的神情无比生动的演绎。 “萨卡兹信使连野外求生都做不到?巴别塔是特蕾西娅殿下的寝宫,你也配在这大放厥词?” “佣兵在荒野里拿着武器,这里自然就都是武器,难道我还要软趴趴地把本钱扔进仓库里,需要的时候软黏黏滑腻腻地去找仓管可怜兮兮地打申请?” 她阴阳怪气地扔了颗软钉子过去。 “菜鸟,是你闯进了我的位置,我没让你滚出去已经是大发善心,” w走近乌莎,气势极强的伸出食指,一指一指点着她比凯尔希那只老猞猁还要平的胸膛,掺杂沙土的指尖在乌莎素色的上衣留下阴沉难看的泥点: “我一个炸弹就能把你炸成一坨烂肉,焦得发臭黑的出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 “寝宫?”乌莎没在意这些,听着w咄咄逼人的叙述,信使小姐没有愤怒,反而兴奋到眼睛发亮: “你的意思是,特蕾西娅承认巴别塔是她的私人武装,这里的精英干员都是她的部下,巴别塔现在厉兵秣马、磨刀霍霍是打算向雷桑陛下出兵反抗?” “真没想到,原来巴别塔早有不臣之心,连一个小兵都能表露出对卡兹戴尔第一帝国鲜明的敌意,甚至打算殴打信使、伪造死亡,向卡兹戴尔宣战吗?” “哈?你在说什么?你这种人四分五裂也 不过是一坨垃圾,只有临死前的眼神能让我……” 嘀—— 乌莎的口袋里发出这样的声音。 w被这种酷似炸弹引爆前夕的提示声惊吓,立刻停下话头,一个鹞子翻身就要脱离乌莎身边——但乌莎并没有做什么大事,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纯黑色的水笔。 提示录音完成的红灯正不断闪烁。 “■■■界■■……■和理■■。” 乌莎再次开口,这次不再是让w怒不可遏的卡兹戴尔语了,她发出的声音刺耳嘲哳,带着鲜明的狂躁与恶意,冷冰冰的语气把词句中溢出来的渴血撕开的淋漓尽致。 乌莎在灯光下的影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一汪扭曲在她娇小的影子中出现,缓慢的浸透着。 她把那支纯黑色的笔向影子里一扔,又活动了几下身体将扭曲消散,才在w如临大敌的反应里继续掏出一支黑笔,乌莎在笔杆位置按了一下,不久前w大放厥词的录音再一次回荡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寝室: “萨卡兹信使……” “佣兵……” “……滚出去……炸成一坨烂肉……” “你什么意思?” w冷眼盯着乌莎的举动,不太理解她这么做的用意。 “我的意思啊……”乌莎笑着把录音笔颠来颠去,“我的意思可多了去了……” “w前辈,不知道,当特蕾西娅委屈自己和卡兹戴尔达成协议,允许巴别塔在萨卡兹之王的地盘上逗留,忍着泪花变卖家人的秘密、王室的荣耀时,你这份录音出现在谈判桌上……会怎么样呢?” “怎、怎么样!别以为你可以威胁我——” “还能怎么样呢,w前辈?”乌莎严肃打断了w的色厉内荏,“你这种半路出家、在野地里刨食的家伙,很难明白变卖家产和回忆对一个接受正常教育的人意味着什么吧?” “或者说,你了解特蕾西娅的生平吗?你了解她的秘密吗?” 乌莎盯着w,小小的身躯却带着巨大的威严,面对严词怒颜的小信使,w可耻的发现自己居然畏缩了——但比起这些,她更想了解特蕾西娅殿下的过去。 “她是萨卡兹王室,继承了王者固有的技艺,懦弱而惧怕的萨卡兹恐惧的将她继承的能力称为‘魔王’。” 乌莎冷笑一声:“可笑的想法,看起来肉体的强大并不能掩盖他们从心灵泛起的懦弱,以至于骨头缝里都带着想跪下的软弱。” “她有一个勉强过得去的童年,一个还算安稳的少年,以及支离破碎的青年——萨卡兹六英雄,这个称号你知道么?” w点了点头。 “因为历史原因,萨卡兹有很多敌人,在某个极糟糕的时期,仇恨裹挟着他们进攻了卡兹戴尔——呵,自认天下无敌、泰拉予取予求的魔族这才意识到在岁月中他们变得何等孱弱,以至于面对进攻卡兹戴尔的敌人,他们连反抗都让人发笑。” “但总有人会站出来,他们带领萨卡兹或游走、或强攻,偷袭、暗算、陷阱、诈降……放下底线后,办法总是有的不是吗?——战争结束后,这六个人被称为萨卡兹六英雄。” “嗯。”w低低的应了一声。 “六英雄中还有一个人你应该很熟悉,”乌莎接着说道:“特雷西斯,没错,在反抗那些入侵卡兹戴尔的敌人的过程里,前摄政王同样是中坚力量。 他与他的妹妹共同奋斗,最终将外地统统赶出卡兹戴尔——虽然说着这么说,实际上还是有大片土地被割让、侵吞。 嗯,拉特兰人在其中做了不少,即使现在,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依旧不得不头痛于那些萨科塔别有用心的挑拨与周边各国愚蠢而短视的蠢动——这其中,乌萨斯是个佼佼者。” “特蕾西娅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毋庸置疑,她爱着萨卡兹,爱着卡兹戴尔,而在她的过去,在兄妹决裂、家庭分崩离析前,她也爱着王室,爱着君临萨卡兹的古老传统。” “这有什么不对吗?”w嗤笑一声,“如果你想用这些作为筹码,我只能说打错算盘了!” “是啊,”乌莎摇摇头,“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特蕾西娅对家庭的重视?” “你去过她在王庭的房间吗?你看过她过去玩耍过的花园吗?或者说最浅显的,你去过她在巴别塔的寝室吗?” “……”w不说话了。 “只要你去过你就能知道童年在她身上刻下了多少痕迹,我猜,她书房里的桌椅、挂饰,甚至花瓶都是在王室宫殿办公时的仿品或者原品,房间里装饰也会有很多很多旧物件——一些是过去的朋友赠与,一些是她忘不掉的过去。” “所以呢。” w强 压心头的不安,冷冷地盯着乌莎,目光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游弋,似乎在思考掰断小信使脊骨的可能。 她确实在特蕾西娅殿下的房间看过一些老物件——老到能让她叫一声老前辈,华贵繁复的纹饰有远超普通工艺的文雅,萨卡兹特有的古老文字被时光一般轻柔的颜料涂在上面。 “了解这些就好办啦……乌莎笑吟吟的看着w:“为了巴别塔能够留在卡兹戴尔或者走出卡兹戴尔,你嘴里温柔美丽的特蕾西娅殿下正忍着心中的悲痛与使团斤斤计较呢。” “家庭、过去、梦想、现实……所有的这些都被当成筹码,以至于她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被过去折磨的痛不欲生,又要照顾你们的心情,天亮时小心翼翼地调整,不让蠢货们看到分毫。” 乌莎用咏唱调一样的语气赞颂着特蕾西娅的善解人意与温柔坚强,可在w的耳朵里,她说出的字字句句都是对他们这些废物的嘲讽: “温柔的特蕾西娅,即使痛不欲生、夜不能寐,依旧隐藏了狼狈,让一群野狗安心。” “坚强的特蕾西娅,即使要亲手埋葬美好的家庭、与亲人少有的快乐时光,也要坚持坐在谈判桌上。” “可怜的特蕾西娅,慈爱的母亲,威严的父亲,顾家的大哥……时光赠给她的礼物就这么残忍的被剥夺殆尽,如今,连过去的痕迹都要挂上标牌,被贬低贩卖,可怜兮兮地流泪哭泣。” “而在这样痛苦的场景,这样绝望的谈判,当一支小小的、无趣的录音笔出现在对方的谈判桌上时……” 乌莎扭头,冷淡地看着突然开始发抖的w: “会发生什么呢!!!”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第四十三章 漫长的一周(一) 当w再次从睡眠中醒来时,她习惯性的向后拱了拱。 乌莎的骨架纤细,很容易就能挤进她们两个人的被褥里,但这毕竟是单人床,腾挪的空间很小。 开始时w被她紧紧抱住很不情愿,后来温度上来,奇妙的蜂蜜奶香味甜蜜蜜地沾染整个被窝时,她又开始向乌莎靠近了。 当乌莎均匀的呼吸吹在w丰硕的果实上时,佣兵w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威胁她为她做早饭后,信使小姐就非常安全的睡了过去,后续在她身上的抚摸不过是w自己在动,和乌莎反倒毫无关系。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乌莎被她抱进怀里呢? 即使濒临昏睡,w依旧本能回避了这个问题。 只是抱的更加紧了,蜂蜜的香甜被w仅仅舒服在胸腹中间,乌莎因为w转身而分开的四肢反而被w挨个捉住,一一缠紧,等w昏昏欲睡,两只眼皮打架,快活的进入睡眠时,已经不是乌莎在挟持w,反而是w紧紧缠住乌莎,连胸膛都狠狠贴在一起,压成软绵绵的肉饼。 这晚w睡得很不习惯。 淡淡的奶油香味连她的梦境都轻松入侵,在很久以前,背叛和饥饿就成为她永恒梦魇,如今,这股奇异的食物味道总会让她从梦境中清醒: 当她饿到连皮革都能生啃时,蜂蜜奶油的甜蜜味道让年幼的w突然意识到四周有食物——但周围荒郊野岭哪里有食物?然后她的梦境就到了巴别塔的食堂餐厅。 当她再次回到那段弱小不堪,向一群群佣兵谄媚的祈求庇护,又再一次向另一伙更加强大的萨卡兹献上忠诚,引狼入室干掉原来的东家时,奇异的奶油香又双叒把她扔到了巴别塔的午餐室,在这里,特蕾西娅殿下的笑容总会让w脆弱不堪。 她梦呀梦,走啊走,把四处流浪时的孤苦无依和佣兵时期的谨小慎微都体验了个遍,可这股掺杂蜂蜜的奶油味道总是再一次的把w扔到暖和的壁炉旁边: 她莫名其妙躺在触感酷似特蕾西娅办公室沙发的长椅上,旁边是涂了蜂蜜的奶油三明治,配一壶热腾腾的奶油浓茶——明明她对甜食根本不怎么喜欢,偏偏这股味道总会让她来到这里。 她越梦越多,也越来越熟悉镶有壁炉的起居室: 风格摆设与惊鸿一瞥看到的卧室非常相似,只是在现实里,坐在那里的是特蕾西娅,她正教导一只叫阿米娅的卡斯特学习很多卡兹戴尔的文化知识。 w很难不怀疑自己当时是否怀有嫉妒,虽然她知道如果愿意去求特蕾西娅,她也能获得殿下的教导——虽然更有可能是凯尔希那个老女人跳出来横加阻挠,亲自或者让scout之类的精英干员上场教学。 所以在梦里,她一个人落在了这间卧室。 一方燃烧温暖火焰的壁炉、两只小小的懒人椅,以及椅子中间方方正正,边角却做了防撞处理的小型长桌,在长桌上,一只餐盘盛放着那些甜蜜的食材。 四周的位置w的惊鸿一蹩里全然无 有,失去真实资料的梦境只好用她自己的宿舍贴图,典雅的起居搭配规整的宿舍构架,违和得让w即使在梦境中也有点悲伤。 只有掺杂淡淡清甜的奶油黄瓜三明治还有一点温度,让w忍不住咬了几口——软黏可口,还带着巧妙的蜂蜜香味,配合明明是奶香浓茶却清凉曼妙的饮品,也不会像她往常咽下甜品那样总是腻得发慌了。 唯一让w有些不解的是,在她的座位对面,另一只椅子上总是潜伏着一团黑影,她不知道那是谁,只能通过比特蕾西娅还要纤瘦的体型排除掉殿下和凯尔希,却始终不知道祂究竟是谁。 梦境又持续了很久,她总是一片片走向过往,又被香奶味道叫回巴别塔食堂,或者那出起居室。 或许是长桌上的蜂蜜味道更正宗,也或许是食堂里微笑着的特蕾西娅殿下总是让卑鄙龌龊的w满心愧疚,前往起居室的次数越来越多,那片黑色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当w看到那个抱着一本巨大的书本,凝神看着的短发人影时,她才骤然想起奶油香味的来源是哪里: 是眼前这个黑色头发的小婊.子的味道! 她气的在梦境里都要给她一肘子,却发现乌莎一边全神贯注的读书一边在空余的手上单手旋转一支黑色的录音笔。 可恶! w一时气急,生生把自己从梦里气醒了。 “……” 耳边轻柔的呼吸声让她身体僵硬。 乌莎的身体软绵绵的,良好的营养状况赋予了少女柔软纤细的肉体,脂肪与肌肉的结合软弹美妙,和谐的触感比不小心碰到伊内斯时美妙得多,她们已经抱了不知多久,温暖的热量随着双方的心跳互相交换。 w小心翼翼地感知四肢,却发现是自己把乌莎狠狠束缚: 此刻她正仰躺,乌莎被一把捉住,脸对脸、身贴身,w丰满的脂肪块贴在女孩的肋骨下部,被她紧凑的四肢压成奇怪的模样,而乌莎连殿下都比不过的小荷包蛋,也软腻腻地贴在w的锁骨下方。 此刻的她们耳厮鬓摩,呼吸的声音都在对方耳边,根本不像昨夜还互相威胁的心机girl。 佣兵w僵硬的向下望,发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她在梦里反复舔舐品尝的三明治也不是什么想象——乌莎软绵绵的后背肉上有好多只清浅的牙印,她的皮肤太好,以至于当w凭借手脚交缠优胜者的身份抬起被子时,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红痕。 完了。 w心中轰然巨响。 她悄悄活动身体,小心翼翼地收缩手脚,试图把乌莎从这样紧密的纠缠扔出去,却发现她缠得实在是太过紧密,以至于双腿都自然的互相圈住,乌莎的脚丫在她的小腿上暖和的贴合在一起。 “唔——” 随着她的活动,乌莎也发出软乎乎的轻吟,信使小姐在w绝望的目光里睁开眼睛,先是迷糊地上下动了动身体,似乎想要感受四周奇妙的软弹感官,不舒服地活动了下小腹,把w本就压成一团的脂肪块也连带着活动起来。 然后,她骤然清醒。 唔,w这样子可真好玩。 乌莎低头注视惊愕的w,笑得眯起眼睛: “看样子w小姐很没安全感呢,所以,要做早饭吗?得是你自己做才行哦。” 第四十四章 漫长的一周(二) 咕嘟咕嘟—— 浓汤沸腾的声音伴随激烈的香味盛放在w的寝室,把这座以往充斥火药与清新剂的房间点缀出了佣兵营地篝火的味道。 w没有家,在她的印象里,能与眼前温暖香甜的滋味对应的只有佣兵们在营地放肆享受时的光景。 卡兹戴尔不是中世纪——在内战期间,它甚至比中世纪还要荒凉。 到处都是致命的源石辐射,不管情不情愿,一旦离开领主所庇护的城市,萨卡兹们几乎全部都会被源石寄生、侵染,最终成为这些黑色石头的宿主,从生命到精神都开始发生畸变。 而领主们是不可能允许佣兵进城的。 于是佣兵们最多只能在应运而生的营地中生活,不敢寻欢作乐,不敢放松,不敢多吃,不敢这样那样,一个成年佣兵不论男女最终也是最好的享受手段居然是喝一杯微醺的蛋酒或者抽一根极贵的烟草。 萨卡兹们没得选,佣兵们天生桀骜、武力惊人,很多时候营地并不完全是安全的,时不时就有打家劫舍的强人把整座营地焚成一片白地。 ——营地的悬赏只会让萨卡兹下手越来越狠厉和猖獗: 既然左右都被你悬赏,那我干脆找到一个营地就抢一个咯! 反正都有人下手了,那我也动动手脚,嫁祸给被通缉的一帮人不就行了?! 敌人都在营地里,现在他们已经失去警惕,既然如此,直接奇袭算了,大不了把所有营地负责人全杀了! 诸如此类的想法多如牛毛。 也有营地负责人想过干脆关停营地算了,很快就有不是他的人重新接手——利润实在太大了,佣兵们草菅人命杀人放火得来的物资他们也不珍惜,百板黄金在卡兹戴尔惊人的便宜。 当利润滚到近十倍时,正常人都不愿意放手了。 于是w的日子就一直是颠沛流离,最不孤独的回忆居然是在篝火下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喝着自己准备的清水。 眼下却能面对一口便携式小型折叠锅,已经是很少见的特殊风格早饭了。 至于这锅是哪里来的…… 就要看乌莎一直背着的双肩包了: 小信使只是掏出了一份饭盒,拆开后组装几次后就成了一口奇妙的小锅,她又拿出一些带有奇异味道的方块,点上火后就有持续的火焰升腾。 然后她拿出一些压缩食材又接了些水,放了一点调料后就煮成了今天的早饭。 “只有w酱做饭的话不就成了我威逼w酱了吗?友谊的初始在于交换,我们交换一部分早饭吧!” 乌莎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拧着紧身裤的w这么说。 但w就有些麻爪了: 她根本没想过回去寝室后居然会给别人做饭,压根没去食堂之类的地方寻找材料,翻遍了宿舍居然只有两包压缩饼干在角落里存放,而乌莎笑眯眯的眼光又告诉她用这些糊弄根本不行。 ——w没有办法,她只好接了乌莎的锅和食材,把自己的压缩饼干扔了进去,努力祈祷做出来的味道不会太奇怪。 然而这只是个妄想。 乌莎准备的食材真的都经过静心处理,即使被压缩饼干重盐重油的味道掩盖,还是能吃出来每一份汤水的鲜美可口,而她的压缩饼干除了让这几碗汤愈发难以下咽外也只有略微提升一点饱腹能力 ——在内战后愈发物资充足的巴别塔最不起眼的能力之一。 吃着乌莎精心调理,却被她那一包饼干弄得又涩又咸的早饭浓汤,w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就这样结束了?晚上见!” 乌莎却早早吃完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又用自带的清新剂搭配w宿舍的水龙头清洗餐具烘干装包,才又把双肩背包背在身后,笑着向w告别。 “嗯。” w用鼻音里发出来的声音小小声地回答。 当—— 大门锁好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的时间很长,w甚至觉得比伊内斯来这里拜访又离开还要长,伴随着义无反顾的关门声,噩梦中的孤寂再一次重新回到了这件寝室。 w一直不喜欢回寝室,只想要出任务。 这很容易理解,或许她偶尔也会孤独、会寂寞,但w的发泄方式与正常人略有不同——她往往喜欢尖酸刻薄的嘲讽对手或者时不时威胁旁边不比她的友军。 这还萨卡兹佣兵常见的相处之道,可在规章合理的巴别塔,这座名为罗德岛的陆行基地并不欢迎w和她的佣兵准则。 当赫德雷和伊内斯都离开时,w除了更加狂热的追随特蕾西娅已经无事可做,除了疯狂一般地接取任务,已经没有人愿意和她共处一室。 ——所以我要不要去学点什么? w心里列了个小问号。 今天是她完成任务后的休假日,往常她总会立刻越过这段时间立刻出任务,拉上另一个精英干员在野外肆意的风沙中狂奔桀骜,今天却因为一顿饱饭只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乌莎已经离开,她身上的蜂蜜奶油味依旧在这床被子里延续,w只要把鼻子埋到软绵绵的丝绒中,就能再一次让已经离开的小婊.子暖洋洋软乎乎的气味萦绕鼻尖。 她不喜欢乌莎,一开始看到那家伙的笑容就不喜欢。 太假了,假的像一团面具,明明能用更奇怪、更亲和的笑容,偏偏用那样虚伪卑鄙的表情冲她笑,w很生气,却又找不出生气的原因,被乌莎从头到脚摆了一道后,却在镜子里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那个小婊.子那个时候笑起来的样子和她好像。 w突然明白为什么火大了。 佣兵w砸了砸嘴,又香又涩的味道有股说不出的难受,让她想冲进盥洗室刷牙,可好不容易能自由自在地躺一会儿,她又不想起来了。 是什么呢? w说不清,只有蜂蜜奶油的味道还是那么浓。 —————————————————— 下午,巴别塔食堂。 “啊诺……w小姐,请问你来食堂是想……?” 准备晚餐的干员小心翼翼地看着w在后厨找来找去,紧张兮兮地问了一句。 “唔——” w有些难以启齿地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卡斯特小姐,想伸手抓点什么缓解紧张却抓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因为乌莎的要求,昨晚她就已经把那些小可爱通通从衣服夹缝里扔到装备箱里去了。 “w、w小姐! ” 卡斯特小姐姐更怕了,简直像小型黎博利兽亲遇到大型菲林兽亲一样瑟瑟发抖。 “你,没错就是你!” w用恶狠狠的语气掩饰羞赧,难为情地向那只卡斯特要求道: “嗯……这道菜怎么做?能教我吗?” “诶?!” “不、不行吗!” “好的!请这边来!我这就交给w小姐!” 第四十五章 漫长的一周(三) 在某个很不合群的佣兵偷偷摸摸准备学点什么的时候,乌莎刚刚结束和亚叶的新一轮私人授课。 卡兹戴尔阿尔方斯大学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模式无疑非常厉害,即使乌莎这样在信使学院求学的孩子依旧能在医学院的课程里学到许许多多的专业知识。 ——学习装置的应用让天资不再成为一个人求学的阻碍。 往常浩如烟海、为了不致遗忘而不得不反复背诵阅读的知识文本,如今已经可以作为一种非常流畅的记忆塞进脑子,阿尔方斯成功让兴趣成为获取知识的第一优先考虑。 乌莎就是这样。 凯尔希皱着眉头躲在私人授课教室的隔断间,单向玻璃后凯猫猫警惕地听着乌莎对巴别塔教学模式的思考与点评。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小信使对医学相关领域的了解确实熟练,亚叶更习惯于学习知识而非传授知识、初学者很可能听不懂的医学专项乌莎听起来毫无疏离,她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做笔记,把许许多多的经验之谈挨个总结出普事意味的专项定理。 虽然很多时候亚叶提出的方法方式只能算做医学院教授们总结出的行医方针的补充,根本无法作为专项存在。 即使那些特殊的疑难杂症,乌莎也会把他们放在另一本笔记里,准备回去后由老师们重新负责编撰教材。 阿尔方斯这个地方究竟怎么回事…… 凯尔希久违地对泰拉上的一处城市起了兴趣。 但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凯尔希说服自己,阿尔方斯的使团正在会议室里与特蕾西娅相互寒暄。 双方已经从卡兹戴尔初代建国的往事一路捋到炎国贵胄刘秀重建卡兹戴尔,以至于兴致缺缺的凯尔希能抽空来到这里关注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幌子的信使小姐。 但该做的终究是要做的,看着弟子在交流过程中和乌莎越来越亲密,颇有你是我的灵魂之友的意味,凯尔希止不住的思考阿尔方斯会在卡兹戴尔掀起何样的变革。 内战前的特蕾西娅也曾想过像雷桑德拉尔一般建立新的教育、经济、军事、政治体系,可在贵族同盟统治根深蒂固的卡兹戴尔,她的想法才出王城便消失无踪。 如果说移动城市在躲避天灾的同时造成了国度的割裂,那么萨卡兹各族盟约的存在就是维护统治与割裂王权的契约书。 这是刘秀引领团结萨卡兹各族时早早埋下的祸根,为了抹掉中古时代关于暴君的故事,炎国贵胄与卡兹戴尔之王的混血不得已种下了撕裂后代统治的恶果。 他们对卡兹戴尔名誉上的控制皆来源于胜利后的盟约与瓜分,对萨卡兹人天然地权利地位同样基于刘秀与诸位王庭领袖的许诺和纠缠。 于是法令一出便石沉大海,梦想只是讲述就被嗤之以鼻。 但雷桑德拉尔不需要估计这些,他泯灭了所有贵族和他们的地位,撕碎了高高在上的萨卡兹盟约,解除了环绕整个萨卡兹一族的古老法术,甚至连无处不在的萨卡兹古老意志,都在一场天灾中消失匿迹。 特蕾西娅再也听不到那在大地深处传来的呼唤了,血脉古老的萨卡兹也失去了相连的证据,往后的日子即使拼命提高灵性,皇女小姐也只能感知到大地深处紧促的搏动声。 ——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古老意志作壳,重新降生到世界上一样。 凯尔希悚然而惊。 即使证据不足、也根本没有理由去相信,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博士视若珍宝的古老书籍中涉及更高层次存在的描述: “那是石源诸神被颠覆的战争,飞蛾猎杀契约,血源饮尽冬夜,红龙斩杀黑蟠,魂雷大藏击碎海之子女……” 源于源石的意志,算不算得石源诸神呢? 凯尔希不得而知。 ———————————————————— “特蕾西娅女士,与您的相谈真是让人开心。” 即使在巴别塔会议室,依旧用灰色的斗篷将全身各处掩盖的严严实实的领队相当愉快的对特蕾西娅说。 就在不久前,他们终于结束了对卡兹戴尔过往历史的总结,将会议从炒热气氛推至开始议题,昏昏欲睡的后备智囊团们终于能听到实质性的消息了: 以往这是博士的负责事项,恶灵只需要坐在旁边就能让狮子大开口的混蛋明白随意要价的分量,重新兢兢业业地与皇女继续交流。 然 而在决定巴别塔未来的现今,巴别塔恶灵根本没有出现,凯尔希开口却只会让对方阴阳怪气互相谜语,到最后,完全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的智囊们小心翼翼地建议凯尔希医生出去兜兜风,由皇女殿下继续展开交流。 ——效果拔群,虽然他们谈得依旧只是废话一样的古老历史,但逐渐融洽的气氛是骗不了人的! 领队也没因为足智多谋的某只猞猁离开多做刁难,他们只是淡定的坐在对面与皇女试探着靠近,现在才从互相了解的阶段切到正常谈条件的阶段。 然而…… 砰—— 轻微的碰撞声在会议室门前响起,凯尔希女士在一众智囊们绝望的目光中重新坐到了她的位子上。 难道接下来又要继续新一轮的互相阴阳了吗?! 智囊们恨不得立刻回到宿舍去躺下。 但是,领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和凯尔希针锋相对,灰衣人轻柔的声音也不再以和某位佣兵小姐酷似的音节嘲讽,相反,她仿佛根本不记得不久前与凯尔希之间的龃龉一样开口了: “欢迎您的再次入场,凯尔希女士,很抱歉不久前对您的挤兑,我们也只是想看一看巴别塔内的政治生态,为对您工作造成的损失我们深感抱歉,接下来的会议里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对您的补偿。” “真是一场耗费心力的试探,”领队感叹道:“我们原本想通过激怒您或者挑动不满来让您和特蕾西娅女士之间的关系暴露出来,没想到您们二位居然真的与传说中那般亲密无间。” 原来不久前全是试探吗? ACE脑袋上升起大大的问号。 ——没错,此刻他正和scout、Stormeye、sharp、logos等等干员坐在后排位置上充当智囊。 可惜经验丰富的巴别塔精英干员们居然已经被使团的言辞搞得云里雾里,一团迷糊。 凯尔希脸色僵了一下:“所以你们相做什么?” “我们原本还想看看有恶灵之称的巴别塔指挥官会如何应对,没想到他早有准备,根本就不曾出现,巴别塔果然卧虎藏龙。” “……” 领队敏锐的发现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更沉凝了。 “呃,原谅我的冒昧,请问巴别塔指挥官出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各位都……” “他不在。”凯尔希回答道,或者说,按照博士早早做好的储备答案陈述道:“他身体出了问题,三天前不得不去遗迹寻求帮助,按照路程,他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 “那他在?” 哪怕特蕾西娅都发现不对了——使团似乎对博士怀有远超常人的期待,领队甚至不顾谈判内容直白的向对方询问答案。 “乌萨斯,乌萨斯的切尔诺伯格。” “他说,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里。” 领队放松的贴在后背椅上,随队的队员们多不多少不少的挨个向后仰躺,他们仿佛得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连带着对接下来的谈判都兴致缺缺。 “感谢你的告知,凯尔希女士,”依旧是坐在使团最前方的灰衣人开口了: “所以,我们交底吧。” “卡兹戴尔允许巴别塔在境内活动,但只有医学活动,任何一个政体都不可能允许民间势力以内战期间巴别塔的活跃度行事。” “医学部欢迎各位经验丰富的医师,作战部也欢迎各位精英干员,工程部同样求贤若渴,愿意对巴别塔的人才敞开大门——对莱茵生命、洛肯水箱一类草菅人命的公司,直到现在我们都在扣押他们的研究人员。” “巴别塔在其余各国的办事处我们不感兴趣,如果你们有人并不喜欢卡兹戴尔,也可以不要这层国籍前往办事处,第五军团绝无阻拦——但离开后,再次入籍就真的千难万难了。” 凯尔希皱着眉头听着,可越听她越觉得不对劲: “你们……对特蕾西娅殿下怎么看?” 在场的巴别塔人员全部紧张起来,他们意识到,真正的戏肉来了! “唔——她擅长什么?”领队有点为难的问:“开小灶开后门一类的行为在拉普拉斯系统普及之后就很难进行了,即使孔明丞相不行,不过如果她有需求,我们可以出人补习,看能不能通过考试。” ? “我说的不是这个!”凯尔希终于不耐烦了,她冷冽的向领队问道:“我的意思是,雷桑德拉尔想对前一任的萨卡兹之王做什么?!” “嗯?”领队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其他的灰斗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就这么看啊,还能怎么看?” “杀死上一任的王者证明自己的统治?干掉能威胁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稳定的巴别塔?屠戮所有不听从命令的巴别塔之人?” 领队详细的描述并没有让凯尔希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反馈,猫猫还是那么冷淡的坐在那 里等待答案。 ——只有特蕾西娅能看得清楚,凯尔希已经连尾巴上的毛发都根根树立。 “怎么可能!”领队嗤笑了一声。 “雷桑陛下不在乎这些,摄政王的军团被拆解和诛杀也只是因为他们中有不愿投投降和试图刺杀的死硬分子,其余的普通士兵我们已经在人口局重新登记并入国家人口,你们可以在之后去阿尔方斯的拉普拉斯局域网去查,没有一点虚假。” “至于行事正统……” 领队沉吟一会儿才回答: “已经让王庭永远闭嘴的陛下会在乎这些吗?已经在第五军团的指导下重新恢复生产学习、重建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人会在乎这些吗?” “如果他们都不在乎,那么卡兹戴尔就不在乎。” 第四十六章 漫长的一周(四) “农业方面还需要继续研究,平原地貌大型机器生产当然合适,但很多零碎地区的农业生产也不能不重视,加快小型自动化器械生产。” “政治上尽快给出组合方略,是民众集合作团还是均分田亩都要给出章程,另外,科研部加紧化肥研究,尽快提高粮食产量。” “商业方面要尽快出台新政策,国有资产是一方面,但其他资产也要照顾到位,但绝不可过于放手——宁可减慢速度,也不能让一些豺狼膨胀过盛。” “此外还要……” 会议室里,雷桑德拉尔和诸葛孔明正在与各路部长拟定方略,拉普拉斯系统悬浮于空气中的源石能量光屏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 韩信、明石、郭志才、戏奉孝…… 大量卡兹戴尔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们正通过远程通讯耳提面命商讨对策,在这些人身后,光屏忠诚地记录着同属一个部门的行政人员们对此所做的行动。 拉普拉斯忠诚地记录着这些故事。 在十年、二十年以后,这些私密记录会被上传到拉普拉斯系统的官方网站上,所有民众都能通过这些录像理解当年的行政环境与政策方针意味着什么,象征着什么。 拉普拉斯是真的能够深入到民众内侧的特殊源石网络,只要接受几个小时的学习装置教学,拉普拉斯堪称海量,却又经过精挑细选的资料库便会对民众开启。 “另外,我们要对拉普拉斯系统的结构作调整,分出政务栏和其他相关栏目,按照行政区域做划分。 基层就不要大话空话,要把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写得明明白白,民众反应就不准有封禁,全面记录,由拉普拉斯帮助他们无消耗呈递,也由拉普拉斯敦促调查员实地了解——否则视为不合格。” 孔明嘱托完各部要求后,雷桑德拉尔也开始发言改善民生,这位王者出乎意料地对韩信这类军人没有担心,反而对民众热心非常: “如果能处理,那就由拉普拉斯记录并留档,观察期三年,如果问题复发,后续全面追责,如果不能处理,由拉普拉斯评估事态程度,不在下级部门负责的领域则递交上级部门。” “如果是下级部门相互推诿弄出来的大篓子,下级点对点、人对人全员负责——考虑到拉普拉斯系统的传递效率,如果行动间有两天间隔,视作不合格。” “拉普拉斯将成立专项传递线路——禁止任何人阻塞民口,也禁止任何人试图组建新型平台甚至许以小利蒙蔽我们对各类信息的收集,另外,管理令也要立下,对一些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同样追责。” 大量琐碎的信息被雷桑德拉尔不厌其烦地讲述、要求、立项,明明是高居人上的帝王,却卑微到把所有萨卡兹人的委屈统统考虑到——他仿佛把他自己所在的位置视为敌人,拼尽全力都要用拉普拉斯禁止他自己肆意妄为。 “还有……” · 年坐在科研部合金项目组组长的方桌前,与不久前晋升到金属工程部负责人的恶毒窃窃私语: “雷桑德拉尔这么区别对待的吗?” “怎么说?”白头发的卡斯特幼女问道,两只麻花辫也跟着动来动去。 “对我们科研部这么宽松,对政治部、农业部、民生部这么严厉,每次我看政治部的人都发现他们在那哭穷呢。” “别扯了。”恶毒很不屑地瞄了年一眼,涉及到这些年不知道的领域,小卡斯特就会很骄傲,不像金属领域那样抱着阿年的大腿叫妈妈: “咱们这边也有科研大佬负责监督经济走向的,拉普拉斯负责细类分支,他们就会评判这些到底合不合格。 税务部和财政部分开处理不同位置问题——经济方面如果不监管,太多能捞钱的地方会有人下手,不得不慎之又慎。” “而且,”恶毒小小声地在年耳边说:“据说现在就有人在试探拉普拉斯的智能程度,准备钻空子,雷桑殿下勃然大怒,吏部现在好多人被处理了。 你别看现 在不少人哭着喊着说钱不够用,一旦让他们捞起钱来,脸都不要的!” “噫——”年拉长嗓子感叹,完全没想到在如今热火朝天、百废待兴的卡兹戴尔居然会这么早就有人想埋钉子。 “不过这么堵下去能堵住吗?我记得大炎那边最开始也是这样的,到最后……” 她意犹未尽,把一些话埋在嘴里没说出来。 “不是有拉普拉斯系统吗?而且这些资金流水以后拉普拉斯会挑选出不重要的公布出去全民监督,还禁止搜索方面的打压,后续也会有根据时代的改革,全力禁止滥用职权。” “哇哦——”年惊叹了一下,“不过最近有没有对什么超凡生命的法令啊?” 她突然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点不相关的问题。 “唔——” 恶毒踌躇了一下: “这是孔明负责的领域,咱们一般不掺合的,天灾有天灾部的灾难科应对,人祸有拉普拉斯和公检法负责追讨,大事都有他们各自负责的部门,他们都会去找孔明开小会,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非凡生命属于什么领域啊?”年又小心翼翼地问,偷偷瞄着恶毒的表情:“外敌入侵?天灾降临?还是合作价值?再或者提前防备?” “哈?”恶毒奇怪的看了年一眼: “当然是要看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呀?”她理所当然地说:“如果兴风作浪,天灾部负责安置黎民,兵部负责讨伐,政务部负责平息事态,宣传部安抚民心,公安部追查来源。” “那如果她们来这里不招不惹,甚至做好事呢?”年扭扭捏捏的问。 “不招不惹就是普通民众呗,过了安检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如果拯救民众、施展恩惠,我们一样会发锦旗和奖励呀,这有什么说的?” 恶毒更奇怪了。 “呃,不监视一下吗?这些人做起事来很可能肆意妄为的……” 年有点不确定地问。 “为什么监视?是我们的地方部门不够合格还是卡兹戴尔军团不够厉害?军部有不少狠人可都是分管地方的,如果真有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阻止。” 恶毒说:“肆意妄为自然就要惩罚,民众死亡就要做出恶事的人付出代价,民众损失就要他做工抵偿,这有什么的?” “这么厉害啊……” 年心不在焉的回复道,一时间眼神飘忽,似乎在下某个艰难的决定,手指在桌角边扣个不停。 “这些很早就是孔明设立好的法条了,你和他都同居这么久了,他没告诉你?” 恶毒诧异地问道。 “嗯……他太忙了,我们大多数都是看一些新闻或者风景放松一下啦……” 年俏脸一红,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恶毒孔明一回家他们两个就黏糊糊的缠尾巴、偷偷用水幕看龙门和阿尔方斯的各类交接,偶尔来了性质,还会跑到郊外看星星,有说不完的话,没来得及问这些问题。 “我会去问问他的……” 她说。 第四十七章 漫长的一周(五) “有些时候我不得不怀疑这世上的捷径是不是都是在绕远路。” 当雷桑和孔明结束常规的每周会议后,他们将时间交给了卡兹戴尔各部的负责人,任由他们向更下一级的部员发号施令。 但在拉普拉斯结束远程通讯并撤销对雷桑德拉尔办公室的记录不就,浩荡的灵能反应就在这间勉强能总结出宽阔这一优点的办公室内掀起波澜。 在灵能界面,澎湃汹涌的灵能波动如海浪一般汇聚、疯狂,巨量的灵能极尽炽烈地燃烧,恐怖的各色灵能火焰激烈的活化、破碎,又在冥冥中无与伦比的意志控制下保持一种生机勃勃的递进反应。 这是灵能海中也称得上危险的现象,即使早已能在其中遨游的神明,也不会试图将自身卷入其中——过于活化的灵能会本能加速祂们自身灵能的进程,让生死危机昭然待发。 但孔明和雷桑并不畏惧,前者周身升起一层水雾,当恐怖的灵能焰火到来时,只会被这层薄薄的光幕柔化、控制,最终变为粘稠冰冷的水雾。 后者则升起了浩荡的雷炎,恐怖的温度和异常活跃的攻击性让灵能火焰成了摆设。 他们不曾有面对敌人的紧张——因为这样足够危险的场合已经在雷桑的办公室不知出现了多少次: 当活跃的灵能终于从焰火变为轻灵柔缓的光芒时,一个个熟悉的影子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乔仑、乌尔莎、郝昭、克莱恩、马卡龙、贝摩斯…… 乔仑和他的化身们终于能从虚拟的自我海洋中投射出曼妙的影子,可以在物质世界进行微不足道的修改。 但场景中的气氛并不好,甫一出现,乔仑就在每个化身的思考中抛出了一句话语。 “乌萨斯,切尔诺伯格,让人有些熟悉啊。” 孔明轻柔的接过话题,向 消息的第一发现人乌尔莎问道: “是真的吗?巴别塔并没有骗我们?” “不清楚,凯尔希的反应和灵能变化证明她在说真话,但巴别塔恶灵究竟有没有骗人……就无法证明了。” 白发的皇女轻飘飘地回答。 “切尔诺伯格呢?那边情况如何?” 克莱恩一针见血的结束了对巴别塔的讨论——这也是信使团队立刻交底的原因,当更重要的事情发生时,巴别塔的蝇头小利已经不足以让他们花费时间和精力细细研磨了。 维多利亚名侦探习惯性地看向贝摩斯——她负责的莱塔尼亚距离乌萨斯很近,而且贝摩斯本人还与已经前往乌萨斯的静香小夫共用一个血未冷网络,是除了乔仑之外对乌萨斯最了解的羽毛。 “乌萨斯对切尔诺伯格有不正常的重视,小夫在那里看到不少黑面具——乌萨斯在切尔诺伯格附近布置的军队也比其他位置多。” 乔仑用情报回答了克莱恩,相比贝摩斯获得的那些一鳞半爪,乔老板更倾向于快刀斩乱麻进入下一个议题。 “他们的动向不太对,这些乌萨斯的军团都是主战军,当年和东国的乌东大战中这些人损失惨重,偏偏如今很快就获得了支援集结。” “他们想做什么?” 雷桑的表情严肃起来。 “很难说——近些年乌萨斯内部的倾轧愈发严重,老贵族和军功权贵矛盾重重,上一代皇帝以战养战的恶果开始在他的下一代显现,喝过血吃过肉的饿熊现在想吃点东西饱饱肚子。” 孔明回答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乔仑没理会这位与卡兹戴尔相邻的恶邻,“我只在乎一件事,巴别塔恶灵离开卡兹戴尔去切尔诺伯格做什么?” “无论这是真是假,切尔诺伯格一定有什么东西与他直接相关。” “但我们的势力辐射不过去,”孔明开始介绍难点:“卡兹戴尔建国后拉特兰人的信使疯了一样在各国之间呼吁宣传,连维多利亚人都开始对只要看到萨卡兹就深痛恶觉,乌萨斯人更不可能同意我们的人直接过去。” “而且……”孔明犹豫了一下,“我不清楚她们是怎么进来的,但卡兹戴尔边境巡查队传过来的消息里,有萨科塔和黎博利双人组偷渡过来,如果不是巡查队早早布置好的野外摄像设备,我们几乎对她们一无所知。” “这不是现在该讨论的问题,”乔仑平静地拒绝了议题的转移,再次将重心挪回到与乔仑穿越现象密切关联的巴别塔恶灵身上: “和回归故乡的线索比,我不在乎卡兹戴尔帝国能持续多久。” “拉特兰人的围追堵截会对资源匮乏的国度有致命影响——贝摩斯,现在和拉特兰人黏黏糊糊的国度@参与对我们围追堵截的国度都有哪些?” “乌萨斯,莱塔尼亚,卡西米尔。” 丰腴的女人回答道。 “既然他们想来点厉害的,那我们也不用客气,从现在开始,你的卫队执行一项长期任务: 强行撕裂地脉,将他们的矿产、煤炭、源石资源全部向卡兹戴尔集结,降低土壤肥力,控制水源流向——我想看看,当他们的平民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对卡兹戴尔的围追堵截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那如果他们狗急跳墙试图再次分食卡兹戴尔呢?” 孔明问道。 “那不是正好?我们厉兵秣马等的就是这种情况。” 乔仑封死了其他的可能。 “那对于拉特兰人?” 马卡龙又问道——叙拉古和拉特兰接壤,是拉特兰与卡兹戴尔之间的天然屏障。 “加快你的计划,不要再这么温和地等待鲁珀适应血源!” 乔仑看了白狼神父一眼: “将对血源的信仰代替他们对拉特兰教义的信仰,既然那群狼崽子非要给自己弄点寄托,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 “收到。” 马卡龙回答。 “那那两个人呢?”雷桑又开始提问。 “琴酒不是在清查卡兹戴尔境内的非法实验室?我会衍生一只影魔个体,与他分头追查,谁遇到,谁就直接处理掉。” “收到。” 突然出现的红发男人点头称是。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乔仑环视所有羽毛: “我会亲自衍生一只个体,亲自去乌萨斯,到那时,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做些什么,让切尔诺伯格的军团疲于奔命。” 被新剧情华法琳背刺,今天修改章节 剧情里里华法琳是在内战结束、特蕾西娅死后加入巴别塔的…… 那现在乌莎就不应该碰到她,我得修改修改…… 读者们可以去刷新章节看一下,我看用可可爱爱的亚叶小姐做了替代,还修改了大量用语,现在乌莎小姐的好姬友已经不再是ff0小姐啦! 嗯,恭喜亚叶 小姐登上大舞台。 (,万万没想到在时间线方面被背刺了。) emmm,明天说不定也会请假?毕竟有新活动了嘛…… 第四十八章 漫长的一周(六) 卡莲是个很普通的小恶魔。 她一直认为自己很普通。 普通的被囚禁,普通的被实验,普通的被要求强行使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特殊技艺……也要普通的被怀着深刻恶意的魔鬼们榨取价值。 这很普通。 卡莲不停这么告诉自己。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也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能看一眼荒凉的大地很普通;在魔鬼们欢庆节日、大吃大喝的日子里,她只能吞咽一些干巴巴的素材很普通;在那些人口中一切都在变好时,她备受折磨也很普通。 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很普通。 卡莲试图让自己习以为常。 但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不能算是习以为常。 随着时间变化,焦灼而惶急的气氛正在逐渐席卷整个地下,魔鬼们不再像往常那样饶有趣味的驱使卡莲忍着剧痛发动源石技艺,连每日加餐都变成了白面包,肉类蔬菜每天都只有一小点。 干巴巴地口粮倒是一直有——但魔鬼们总是那么矜持,看到这些让卡莲珍惜地小口吃掉的口粮,他们会厌恶地挥挥手,让人把她的午饭扔进垃圾堆里去。 其实它们也很不错不是吗? 卡莲无法理解魔鬼们的想法。 但他们的确是一天比一天的虚弱了: 不再高谈阔论,反而窃窃私语;不再每天都要过来欣赏卡莲在痛苦中挣扎的可怜样,反而窝在看不到的地方不知行踪。 连她偶尔听到的话音也成了奇怪的低语: “萨卡兹的摄政王就这么放弃了卡兹戴尔?!” “血魔大君呢!夜魔领袖呢!女妖君主呢!他们都放弃卡兹戴尔了吗!” “这种新势力怎么可能控制卡兹戴尔?!不久后他们就会失败,一切都会反攻倒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粮食不够了,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 “卡兹戴尔在封锁这里!第五军团已经剿灭了太多古老种族和他们的附庸了!这里没救了!” “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他们的语气一天一天气急败坏,养尊处优的两旁一天一天苍白憔悴,卡莲则持续着她的普通生活,带着一点让她觉得惶恐的快乐: 看到魔鬼们倒霉,她居然觉得快乐。 但这样小小的愉悦感很快就消失了,随着地下气氛的愈发凝重,魔鬼们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他们似乎已经不打算考虑卡莲的时间,反而打算让她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卡莲很痛苦,很痛很痛,长时间、超负荷的使用能力让她整个身体都痉挛地收缩在一起,早早就因实验失去知觉的双腿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身体蜷缩,每一天都比上一天接近死亡地痛苦让卡莲小姐强忍泪水。 但她没有办法。 外面是荒芜的,没有食物、没有房屋,天灾和饥饿会摧毁逃生者的生存意志,那些鼓起勇气跑出实验室的同伴很快就会变成干尸。 每到这时,魔鬼们都会以一种庆典到了的欢乐氛围施施然派出行动队,把试图离开的蠢蛋僵硬干瘦的尸体做成标本,在不久前还和他或者她同病相怜的试验品前展览。 偶尔配合实验,能看到一些书的卡莲怀有一种得过且过的惶恐: 外面是不是已经世界末日了呢?他们是这世上最后的幸存者,而魔鬼们是从灾难中逃出来的怪物,囚禁他们引以为乐。 但他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卡莲的脑袋总是被她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搞得一团糟。 正当这位萨卡兹少女无望地等待一个结局时,轻微的异响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诶? 她避过在外界巡逻的警卫,偷偷扭过头去,试图看清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睛也因为过于激烈的使用源石技艺模糊了,不得不靠近一些才能看清事物。 所幸随着气氛愈发沉凝,守卫已经不再像往常那样步步紧逼,卡莲能自由自在地在阴暗的个人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偷偷看了一眼镜子,瘦弱的萨卡兹女性有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被她胡乱地编成一只粗大的麻花辫摆在胸前,脏兮兮地脸木然地看着卡莲,冰蓝色的眼睛还是那么灰暗。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呀,魔鬼们遇到了大.麻烦,她也没办法像遗忘那样弄到一些油脂再按书上说的用源石技艺提炼肥皂,现在脏兮兮地也很正常。 卡莲自怨自艾的想。 然后,她打开了洗手间——她听的清楚,不久前的声响就来自于这里。 · “……诶?没有人吗?” 卡莲看着空无一人的盥洗室— —居然没人?! 她接着转了转,脏兮兮地地面和瓷砖墙,勉强算是干净的马桶,只有一根花洒和铁杆,此外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只垃圾桶……似乎真的没人? 最近开始出现幻听了呢…… 她在心里感叹道。 砰! 卡莲脖颈一痛,奇异地冰冷能量顺着碰触部位直抵大脑,她被药剂与源石技艺折磨的出类拔萃地意志丝毫不起作用,萨卡兹女孩一点挣扎都没有的晕了过去。 黑影平静地在她身后抱住卡莲的两腋,把她扔在了洗手间的马桶上。 红羽又看了卡莲一眼,确认少女只是被迫害的试验品后,才解除笼罩整间盥洗室的水幕结界,房间内的场景一时大变: 卡莲原本看到满是擦不去尘埃的肮脏瓷砖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深不见底、暗不见光的大洞! 她听到的声音没有错,虽然红羽已经在尽力控制,但控制岩石自动压缩舒张,最后成功潜入地下基地的空洞内部时,终究还是发出了一点小小的摩擦。 好在红羽早早做好了准备,一层虚假的水幕掩盖了所有的真实。 可惜乔仑去了另一个方向,否则直接用神念感知不是比我现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大洞好的多? 他暗地里发了牢骚——虽然在灵能聚会时其他羽毛总会叫他琴酒,但红羽本人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称号: 与贝摩斯一样,他们这些比孔明还要早一些诞生的羽毛都是技术不成熟时的初代作,并没有将宿体的特征加入羽毛中掩饰身份,组成他们性格品质的只有乔仑的某个侧面。 如果说贝摩斯是自我批评和自卑的混合物,那么红羽就是勤奋与冷漠的社畜型人格化身——不知情的人也许会认为孔明才是羽毛里的劳模,但早在孔明诞生前,红羽就已经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涯。 不过……似乎也有意外发现? 红羽盯着洞口黑色的阴影,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第四十九章 漫长的一周(七) “我见过很多不自量力的家伙,在荒野上,在黑夜里,在卡兹戴尔每一寸尸骨上,像你这么自信的家伙委实少有。” 红羽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低沉的说道。 黑暗毫无回应。 “在远古时期的萨卡兹应许之地,阴影潜行是影魔的拿手好戏,他们潜伏在阴影里刺杀目标,把尸体扔进影魔共享的影界中去——搭配种种技术,他们是真的能利用空间刺杀的种族。” 红羽冷冰冰地说道,视线随着某个不停变换的「存在」不断变换焦点,仿佛在欣赏一出滑稽的人偶戏: “跟随韩信的影魔卫队说有人学了影魔的阴影潜行和潜影步伐时我还有些不确定,没想到特蕾西娅麾下还真有你这种赝品。” “不打算出来吗?你的潜行对我来讲和烈日之下荒原之上的黑衣佣兵差不多鲜明。” “还是说,”红羽耸了耸肩,“要像跟着我潜入地下一样,一言不发地贴在我身后?你的呼吸吹得我有点凉呢。” “……你是影魔?” 阿斯卡纶终于发出了声音。 “唔哦,是个美人!” 红羽眼前亮了一下——阿斯卡纶确实是个萨卡兹美人,黑色的、向后曲折的双角,暗灰色的半紧衣袖,纯黑的丝袜,苍白的脸孔黑红的头发,丰润的布丁被一根带子分成两股。 她的美锋锐得像一把暗处的短刀,只是在插进敌人的喉咙前,阿斯卡纶总是把这些埋藏在阴影和甲胄里。 但现在她不得不现身,红羽对阴影的掌握超出她太多,以至于躲藏在阴影中都是自取其辱。 “你是影魔?” 阿斯卡纶对红羽的赞誉不可置否,重复了不久前的询问。 “你就这么放心特蕾西娅?把她一个人留在巴别塔,如果被诸王庭的刺客围攻,她可不一定能逃得性命。” “你是影魔?” “……” 红羽看了阿斯卡纶一眼,女人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如临大敌,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祂笑了。 “你知道吗?在远古时期,每一只成年的影魔都必须去寻找一个命中注定的个体,不管使用何种方法,不管需要何种代价,都要将对方杀死。” “只有这么做了,他们才能获得进入影界的资格,在此之前,未成年的影魔和你这样的赝品没有任何差别。 失去影魔与生俱来的天赋,幼年体的影魔们不能借助影界穿越空间,只能通过你现在用的手段游走在阴影中。” 阿斯卡纶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把红羽透露的情报放在心上,但红羽使用“瞳中光”在心灵界面看得清楚,这位在特蕾西娅幼年时就跟随她的刺客大师此刻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怀旧的萨卡兹总是给传统赋予了更深一层的意义,以至于一些乔仑不屑一顾的远古秘 事总能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佣兵战战兢兢。 一个在大陆上常年流浪的战狂种族总是在怀念历史……乔仑和羽毛们都认为这其中一定埋藏着某些秘密。 “但这样的仪式究其原因是为何呢?远古君主们对这方面做过很深远的研究——影魔天生嗜杀?影界开启需要血肉祭品?衍生领域需要杀戮来开启?还是说影魔们在扩大影界,以至于对血肉的需求非常高?” 红羽平静地叙述着这些远古秘事,与血魔、食腐者、温迪戈酷似的介绍让阿斯卡纶无法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其实都不是的,”红羽说,“影魔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安身立命,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以至于全族灭绝。” ?! 阿斯卡纶没有说话,但哪怕红羽这样对细微表情并不关注的羽毛都能看出她的摇摆不定,以至于她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手背上炸出一道道青筋。 “你不是远古物种,或者说,即使现在在巴别塔工作的‘不死的勋爵’凯尔希都对那段历史不太了解——她在当今时代勉强能称得上强大,但在连诸王庭都只是孱弱之物的远古时代,她这样的长生者被年轻人杀死的比比皆是。” “影魔其实在那时并不是多么强大的物种。” 红羽语出惊人。 他看向阿斯卡纶,发现了这个女人的疑惑: “你在疑惑,你觉得现在的影魔们能轻松顶着你千锤百炼的武艺解除你的武装,更能在阴影领域内轻松压制你——而其他人即使所谓的赦罪师首领面对你都要全神贯注小心人头落地。” “炎国有句古话,叫‘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结合现在的情况,你是不是有了崭新的见解?” 阿斯卡纶活动了下身体。 “你见过能施展青色的雷炎,在天空中掀起席卷数百公里暴风的萨卡兹吗?在影魔的记录里,这样的龙卷被那人施展了七天七夜,随着他的移动,方圆千里寸草不生,只余焦土。” “你见过能进入智慧生命的心灵位面生活,肆意妄为在物质界面塑造血肉、无比随意地修改他人意志记忆的萨卡兹吗?在影魔的记录里,萨卡兹因二十八次心灵战争,光是死于心灵瘟疫的就有六十七万人。” “你见过随意掀起天灾,暴雨、陨石、飓风、海啸,甚至地震、山崩都操.弄于股掌之中的龙族吗?在远古时期,他们掀起海浪摧毁了萨卡兹一半的祖地,大地上白骨皑皑,死亡的骸骨多如牛毛。” “这些事情想来你都没听说过。” 红羽满怀恶意地笑了笑,泰拉诸族的远古祖先们在被外神直接陆沉七成大陆的降临过程中死的死无的无,以至于活下来的物种们连文明都是重启后的扭曲之物。 “在这些怪物面前,影魔算什么呢?我们只是一群带着壳生存的蜗牛而已——泰坦们撕裂大地,乌拉诺斯们主宰天空,连心灵都被厄洛斯们控制,留给影魔们的出路有且只有赖以为生的影界。” “到最后,影魔的祖先也是凭借影界的特殊,躲过了一场灭世大灾,在新生的物种间闯出一番天地——没错,就像你一样,‘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躲在壳子里的小蜗牛借着机会杀死了其他虫子,成为萨卡兹谈之色变的恐怖种族。” “所以影界对我们至关重要,她是我们的生命之源、血肉之乡,影魔的生命自她而始,也将从一而终。” “既然如此,成年仪式的存在也就意义非凡了……你猜,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红羽话音一转,阿斯卡纶悚然而惊! 但她的挣扎已经毫无作用,黑影,以往她视为刀刃、视为武器、视为家园的阴影再也不打算听从她的命令,深沉的影雾早在红羽介绍时就已经埋下种子,而现在,阿斯卡纶被祂坚决的束缚在原地,活脱脱成了待宰羔羊。 “我天赋异禀,在成年前就已经能够进入影界,也认识许多人,能为我解除成年仪式付出的代价,但我找不到命运,找不到那个命中注定的羔羊,没想到,影魔们早已将目标送到我的眼前。” 伴随红羽愉悦的笑容,血红头发的青年萨卡兹皮肤寸寸龟裂,连衣物都被腐蚀性的黑色能量包裹侵蚀,阿斯卡纶只是一眨眼,俊朗的黑衣青年已经碎成一堆破片,消失在在眼前。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漆黑的雾气凝集成的人形。 随后,直接扑来! 阿斯卡纶眼前一片黑暗。 第五十章 卡兹戴尔生态位(上) 当阿斯卡纶再次醒来时,她感到一阵古怪的寂静。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心跳、脚步、金属形变、风动、水动,甚至连暗影如心跳一般的搏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阿斯卡纶一个人,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存在打扰。 她无法理解的起身,敏锐的感官却再次证实了她醒来时的想法 。 整个地下基地悄然无声——阿斯卡纶具有萨卡兹中顶尖的身体素质,经历过漫长的刺客训练后,她甚至能在洗手间听到卡莲牢房外巡逻守卫的心跳,顺着金属延伸的震动,阿斯卡纶可以“听”到基地深处会议室里那些虫豸的低语。 但眼下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仿佛水流静止、山川停滞,如果不是周围仍旧光洁如新,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跨越时光,来到了这座基地被废弃的数百年后。 将自己撕成碎片、仅仅残留一片影雾的影魔不见了,被祂击昏、随手扔在马桶上的白发萨卡兹同样消失不见,时间在这里仿佛不再流动,连气味都只剩下地底深沉的土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斯卡纶迷惑不解。 她只好在这处空旷的基地游走,只是不再像往常那样潜伏于阴影,反而光明正大的把身躯暴露出去。 刺客中的高手往往有一种夸张的直觉,他们能意识到有人在观察他们、有人在怀揣杀意、有一场凶杀正勃然待发……阿斯卡纶进入基地时就能感知到一些隐秘位置的刺人视线,现在却没有一点问题。 ——那些审视基地录像的安保也消失了。 她一步一步走着,轻微的脚步声被这座空旷基地反射增强,最终在她耳边浅吟低唱。 阿斯卡伦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 这样反射的声音是有延迟的,再加上位置飘忽不定,总让她有向后观察的冲动。 但透过那些光可鉴人的金属表面反射,她观察不到任何一个生命体在身后。 可她的直觉在脑子里跳,危险的预感在大脑中呜咽,每退后一步,无法言喻的焦灼和恐惧就在后颈燃烧,催促她继续前进。 阿斯卡伦只好前进,她走过一层空洞的活动区,路过依旧残留恶臭的两层实验区,瞄了两眼全是奇形怪状人体标本的展示区,最后走过实验人员的休息区。 一层深黑色彩随着时间变化逐渐加深,阿斯卡伦分明看到这些缠绕在每一处建筑表面的雾气向上攀岩而去,逐渐浓郁的气流甚至开始侵蚀空气,隐约的暗影静悄悄的舒张在基地内的每一处空间。 阿斯卡伦用短刀试着碰了碰被气流浸染的金属墙面,毫无动静,这里仿佛被黑雾卷入了另一处空间,声音的传递静默阻断。 她用高跟鞋撞了撞地面,没有一点金属撞击的清脆。 这些以往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声响如今仿佛成了生存的证明,失去后,阿斯卡伦才发现完全寂静无声的世界是何等孤寂和恐惧。 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向下走——那出被她叫醒跟踪的影魔开拓的地洞自一开始就是一处绝路,影魔利用法术将大地分开又合并,只留下一处空洞作为地下的行舟。 但在如今根本找不到影魔的时刻,这处空洞早已与基地融为一体,再不能告诉阿斯卡伦离开的方向。 无声的行进持续了一段时间,这处基地很大很深,建筑这座研究基地的人明显知道这里进行地不会是多么人道的实验。 他们把基地埋的很深很深,以至于罪恶被牢牢锁在卡兹戴尔的地底,就像萨卡兹千年来的痛苦一般永不见天日,最终只能在每一处角落里哀鸣咆哮。 阿斯卡伦见得越多,愤怒的火苗就也跟着越积越多。 最终,当她的愤怒和孤寂到达巅峰时,她来到了最底层的大门前。 明晃晃的维多利亚文铭在这扇大门的门板上,但结合阿斯卡伦一路上的所思所见,连会议室这个单词都带着无法洗脱的血腥气。 她的嗓子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斯卡伦循声望去,却不得不惊愕地张开嘴——穿着熟悉的黑色紧身上衣,罩着同款的白色兜帽,黑色的尖角一模一样的向后摆,连苍白的脸色都如出一辙…… ——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阿斯卡伦惬意地躺在会议室宽大的躺椅上,交叠着套有一层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黑色袜的美腿,一边在手中抛飞一把奇异地影子匕首,一边睁开眼睛注视着一无所知的阿斯卡伦。 阿斯卡伦注意到她的眼睛很特别——瞳孔与她一模一样,眼白却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以至于明明连把丰润的布丁分成两座峰峦的条带都一模一样,坐在办公椅上悠哉悠哉的“阿斯卡伦”却带着无以伦比的恶意和凶狠。 “你是……那个影魔?” 阿斯卡伦下意识推断道。 “嗯,没错。看来共联对宿主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或者说,乌尔莎殿下的思维切除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你和原来差不多。” “阿斯卡伦”百无聊赖的说,她摆摆手,那些被规规整整摆放在会议室的桌椅像被影子侵蚀一般褪色下去,伴随奇怪的空气流动,坚固的 特殊材料化作一层灰烬,最终消失无踪。 “阿斯卡伦”的前面却留着一方看起来同样柔软的座椅,她在另一条腿上压出美丽肉痕的长腿踢了踢,暗示阿斯卡伦坐到对面去。 考虑到两人的武力差值和“阿斯卡伦”把持着的离开途径,已经为特蕾西娅服务了接近百年的刺客大师最终从心地坐在“阿斯卡伦”对面,唯一的反抗也不过是摆出了和她同款的二郎腿,顶着胯骨悠闲自在。 “你是怎么……变成我的模样的?” 阿斯卡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很可能涉及到影魔最深沉弱点的问题。 “这不是很明显吗?” 影魔用和她同款的苍白脸颊瞪了阿斯卡伦一眼。 “那层雾?” “没错,影魔源于影界,而影界是与物质世界差别很大的空间——以至于在影界生存地久了,影魔很快就会失去在现实世界的落脚点。 所以我们不得不找那个命中注定的锚点,只有与他或她共联,影魔才能从一抹随时会消失在物质世界中的暗影,变成实际存在的血肉之躯,才能算是一个穿梭在两界中的成年刺客。” “那你为什么在最开始会……” “那是一层壳子,没有那层壳子我就只是一个影子,别说伤人了,连进行交流都千难万难。” “阿斯卡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私密消息被阿斯卡伦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死锚点?他会是你们的弱点?” 刺客大师心跳加快,趁着间隙问道。 第五十一章 卡兹戴尔生态位(中) “阿斯卡伦”突然沉默。 她发觉了阿斯卡伦见缝插针的问询,眼黑里冰凉的瞳孔静悄悄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刺客。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阿斯卡伦只能通过观察起伏不定地黑色.气流强忍煎熬,对“阿斯卡伦”的打量一言不发。 原来那些佣兵面对我时是这样的情绪吗? 阿斯卡伦微妙的走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被自己凝视地如此痛苦。 怪不得那个w发觉我的存在时总是颤抖——如果角落里突然出现这样的视线,我也会毛骨悚然。 她想。 “你想说的不只这些吧?” “阿斯卡伦”对着她笑了一下: “虽然我一直认为把不安因素掐死在萌芽状态才是正确的做法,但谁让乌尔莎殿下对你特别关照呢?——你可真是抓了个好时候,” 影魔“阿斯卡伦”感叹道:“如果是使团访问巴别塔前甚至离开后,我都可以像捏碎面包一样掐断你的喉咙,但谁让现在正是访问时间呢?” “特别是无论乌尔莎殿下还是雷桑陛下都对巴别塔的配合非常满意——阿斯卡伦,你捡了一条命啊。” 阿斯卡伦不可置否。 “用语言来说明无法穷极事态的微妙,鉴于你也是个阴影潜行的好手,我认为还是身体力行更能让你体会这份重量——就比如这样。” “阿斯卡伦”话音刚落,奇异的知觉出现在了阿斯卡伦的意识里: 这感觉就像操控一只本来就存在的肢体,只是在很久以前,阿斯卡伦就忘记了这只伴生的第三只手。 阴影此刻对她来说才算没有秘密,即使这处会议室光明大放、灯火辉煌,只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影子存在,阿斯卡伦依旧感觉如鱼得水、力量非凡。 ——另外的肢体正源源不断的从阴影中吮吸力量,寂静的地下基地里原本让她焦躁紧张的黑雾此刻像多年不见的亲人,在它们盘旋的地方,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安心」的味道, 她对这些盘旋不定的黑雾终于有了见解: 它们不是什么雾气,用风火之类的源石技艺自然毫无作用——这片黑雾是影魔们将物质世界的造物拖入影界时自然的产物。 在这一过程中,影界吞吐不定,大开的门户与泰拉人类生存的物质世界激烈摩擦,最终所有生命在这一过程中粉碎凋零,餍足的影界放开空无一物的荒芜建筑,影魔也完成一次平淡地领地扩充。 这就是古往今来的真相。 那些莫名其妙的空城、大量失踪的人口、强悍却被影魔刺杀的萨卡兹君王都有了答案——前两者是影魔在扩充安身立命的家园,后者则是未成年影魔无法避免的命运围猎。 至于那位将影魔灭绝的萨卡兹之王的真相就更加明显了: 阿斯卡伦能感觉到,随着她与第三肢体的串联、熟悉,影界也向她放开了摇篮——古籍中只属于影魔的世界向外族伸开怀抱,每一寸暗影都对刺客大师展现欢迎。 阿斯卡伦明白,现在只要她随便找一处暗影接触,哪怕是一根指头大、浅到无的阴影,她都能像眼前的“阿斯卡伦”一样从影界中获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她的感知在暴走,仿佛有另一个阿 斯卡伦在替她巡视四周,整座基地共计十层的空间里只要有阴影存在,通通对影魔不设防。 即使被困在地下也不要紧了:随便找一处和她体型差不多的影子纵身一跳,遁入影界后从距离这里数百公里的地面直接跳出,阿斯卡伦就完成了一次地底逃生。 ——所以这家伙之前用源石技艺打开这里完全就是引我入瓮? 阿斯卡伦明悟。 影魔根本不需要苦兮兮地在地下打洞,她只要找对影子就能直接潜入基地,塑造一处空仓完全就是在引阿斯卡伦上钩,强行塑造刺客大师无法离开、只能乖乖就范的有利地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喃喃自语,发现了不久前的自己潜行在阴影中接近影魔是何等的不智之举:这和在人家家门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巴别塔和特雷西斯面对雷桑德拉尔从来不占据主动权——只要他们周围有影子存在,情报上卡兹戴尔天然掌握着最高优势! “你看,这就是影魔为什么要不计代价杀死那位王者的原因。” “阿斯卡伦”暗示道: “情况其实非常简单——有影魔的命运锚点是那位王者,他绕过了长老和前辈的阻止,成功选中了一位萨卡兹君王共联,影魔们还能怎么办呢?为了安身立命,他们只好谋杀了那位王者。” “那我为什么……?还有w……” “因为乌尔莎殿下参与了这次实验,” “阿斯卡伦”回答: “殿下是厄洛斯的一员,只要是存在智慧的生灵,就无法反抗她的力量——乌尔莎殿下切除了你对影界的感知,以至于只要我没有放开,你的本能里就永远没有回归影界的选项。” “至于那个w,”似乎坐的有些不舒服,影魔伸了个懒腰,阿斯卡伦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是何等柔软和妩媚: ——绷直的肉体从指尖到脚尖都在律动,隐隐的肌肉轮廓弹性十足,漂亮的大腿、丰满的山峦带着肉体的鲜美与活力,连苍白的脸色都不再是阻遏感官的障碍。 “阿斯卡伦”妩媚得惊人。 “这你得问她幼年时做了什么了——背叛、伏杀、大批量的死亡——恰恰好好发生在沉眠万年的影界门口,血肉的献祭开启了影魔的复苏。” “只是她比你蠢一点,此后再也没靠近影界,最终由我们这些新生的影魔担上了她的指定席位,影魔之王的优势在于,不经历成年仪式,一样会获得干涉物质世界的肉体——只是会长成她那个样子。” “阿斯卡伦”阴郁地说道。 “所以w她……” 阿斯卡伦想到了什么。 “你想的没错,”对面的影魔肯定了她的怀疑:“她原本可以做影魔之王的,谁让那时还年幼的w跑了呢?王位无人,后来者自然凭力量获取了资格。” w那个蠢货…… 即使早早有过相关训练,阿斯卡伦还是忍不住肉疼——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支力量一直潜伏在阴影深处,而他原本的主人一无所知,到最后是卡兹戴尔摘了果子。 “好啦,好孩子的交流时间到此结束,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阿斯卡伦”拍了拍手掌,一个愣神,阿斯卡伦就连人带椅子出现在了地下基地上方,卡兹戴尔荒原饱含沙尘的热风残暴的吹在她的兜帽上。 这是空间法术?!他们居然能带人穿梭空间?! 阿斯卡伦忍不住开始构想这份能力的恐怖威胁——成建制在阴影中投放部队,这会是多少防卫严密体系的噩梦?! “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现在让我们谈谈代价吧。” 影魔打断了阿斯卡伦越来越不妙的构想。 “为我起个名字吧。” ? 阿斯卡伦茫然不解。 “乌尔莎殿下的仪式——要么起名字,要么动手杀人,获得你的名字,我想你知道怎么选择吧?” 影魔晃了晃手里的影刃。 特蕾西娅?凯尔希?阿斯卡伦?乌尔莎?雷桑德拉尔?诸葛孔明?特雷西斯? 阿斯卡伦一时想了许多名字。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赋予一个异常不妙名字的想法——荒野中蠢蠢欲动的阴影们告诉她,如果真的非常不妙,影魔阿斯卡伦肯定不会介意拿走她的名字。 “迦楼罗,你叫迦楼罗。” 看着眼白全是黑色的另一个自己,阿斯卡伦艰难的决定了她的代号。 ——真是奇异,明明只是起个名字,她却总觉得自己在孵育一个新的生命。 第五十二章 卡兹戴尔生态位(下) “菲亚!闪开!” 莫斯提马已经顾不得玩笑一般代号的焦急声音在荒野里可以传出很远。 可惜这片荒原并不是传说中的希望之城拉特兰,生存在这里的怪胎只有被萨科塔人视为永世宿敌的萨卡兹人。 不会有人为她们说话的——特别就在刚刚不久,莫斯提马和“苦难颂唱者”才做掉一支打劫萨科塔人的萨卡兹盗匪团。 这并不是多么少见的事情,自古以来,或者说,远在拉特兰城建立前,萨科塔与萨卡兹的关系就已经是针尖对麦芒都算委婉的险恶: 对头上长光环、背后有翅膀的萨科塔人,后者是永无法忘怀的死敌,从古至今,拉特兰被萨卡兹人攻击的累累血债可以涂满拉特兰圣堂,每一次萨科塔在外界的冒险,都要防备那些粗俗无礼、恶毒残暴的萨卡兹或近或远的冲锋围剿。 而对头上长尖角、背后有尾巴的萨卡兹人,前者一铳一铳打爆萨卡兹人脑袋的场景一样流传深远,萨科塔在数百年前就在泰拉大陆上强强联合拉起的“反萨卡兹同盟”更是让“魔族”这一称谓成为卡兹戴尔永远的痛。 所以这也无怪乎一支接近民兵团体的萨卡兹人会临时转变成盗匪佣兵团对只有两个人的拉特兰信使团体动手: 出于对卡兹戴尔的再此规划,大量居无定所、游荡的卡兹戴尔平民被重新吸引到提前规划好的节点城市——部分新建部分由贝摩斯发动源石技艺挪动原领主的领地——工业发展中的城市“中心化”。 但就像在苦难遍地的泰拉依旧有人歌颂苦难甚至狂热的投身战争一样,总有萨卡兹佣兵并不服从第五军团的指挥,他们以雷桑德拉尔并非王者的名义反叛——然后被第五军团杀得杀抓的抓,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卡兹戴尔。 剩下的一部分则学乖了: 他们坚决服从雷桑德拉尔的命令也愿意对第五军团唯命是从,但这些萨卡兹不会去城市——他们游荡在荒野,狡猾地放过本族(原因是这会引来迦楼罗的清剿),开始对不自量力进入卡兹戴尔的异族亮出凶残的爪牙。 卡兹戴尔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她北接乌萨斯东邻炎国,南抵雷姆必拓西贴叙拉古——在叙拉古的背后,千年血仇宿敌拉特兰遥遥在望。 国境线的维持入不敷出,每天都有大量佣兵、间谍和黑商在国境线边缘来来往往,很多时候当巡逻队接近时,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油条多数早已逃之夭夭,在荒野中不知去向何处。 ——维护和突破需要的精力和付出是天差地别的,前者需要负责整个国境线,后者则只需要找到一个漏洞,剩下来的交给速度就可以了。 出于防御目的考虑,一些唯唯诺诺又不愿放下天生战狂的死硬萨卡兹被允许在边境位置肆无忌惮。 只有被特殊标注的移动工具和进入的萨卡兹们获得了免死金牌,其余不曾报备、在卡兹戴尔没有身份的异族则成了他们天然的袭击对象。 莫斯提马和苦难颂唱者对眼下情况非常熟悉,处理的得心应手: 堕天使小姐施展源石技艺停滞对手,苦难颂唱一记疯狂弹头——这支两人一组的萨科塔小队面对萨卡兹常见的解题套路。 死掉的萨卡兹都是好萨卡兹,活下来的萨卡兹她们没兴趣补刀,就让他们在荒芜一人的平原上哀嚎痛苦吧! 反正魔族的生命力这么顽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未必没了命不是? 然而,事情发生了变化。 就在上午,两人才击败一支萨卡兹盗匪团,下午她们的旅程就变得奇怪起来: 周围一片寂静,往常仿佛无穷无尽的盗匪团成群成建制的消失,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们这些旅人,莫斯提马分明看到不少维多利亚人行色匆匆狂喜万分,把未被发现当成幸运万分。 但这太奇怪了…… 她们都是参与圣堂骑士后备训练后的萨科塔,各项感官都有远胜普通泰拉人的强度——然而即使如此,两个人都听不到方圆一里内任何鸟兽的清鸣。 她们仿佛成了另一个物种,以至于脆弱的生命诚惶诚恐的逃离,周围万籁俱寂,除了卡兹戴尔亘古不息的悠远风声刮开尘土,此外周边空无一物。 ——连源石虫这种感染生物都宁肯转移行动路线也要离开拉特兰小队周边五百米。 她们原本喜闻乐见,为这少掉的麻烦互相打趣,莫斯提马甚至为苦难颂唱者额外起了十多个代号,以至于后者整个上午都脸色不佳。 但在下午,当她们第十次力竭修习时,莫斯提马意识到了不对。 “苦难颂唱……不,菲亚,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苦难颂……菲亚梅塔的脸色严峻下来——莫斯提马这样正式的称呼在以往四人小队共同行动时只有一种情况——周围极度危险,为了生命安全,连打趣的时间都要删除。 “我只觉得很疲惫,不对劲的疲惫。” 在选定好的遮风地形上,菲亚梅塔点燃篝火,又挪来两块大石,和莫斯提马一人一边讨论现状。 “没错,不对劲的疲惫。” 莫斯提马抽出背包里干瘪的干 粮袋,认同菲亚梅塔的发现: 这是她们今天第十次生火煮粮了,以往说不上好的粮食今天两个人狼吞虎咽,没有一点猎物的情况下她们甚至得喝下不少清水填充胃囊…… ——这合理吗?萨科塔高热量的干粮以往只需一块就能支持两人跋涉一整天,可在今天,菲亚梅塔都对早早吃腻的甜味干粮大嚼大咽,莫斯提马甚至会时不时就想把手伸进衣兜找点什么。 莫名其妙的体力消耗——她们今日的路程行进甚至没有以往的一半,可疲惫的肉体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往常百倍的苦难,饥饿的胃囊苦不堪言,反复提醒两位萨科塔需要立刻进食补充能量。 她们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向商队购买补给,但不知为何,今天碰到的所有商队都有这样古怪的情况,整个上午,萨科塔小队一无所获,甚至要被菲林人求购干粮。 菲亚梅塔尝试不饮不食——两分钟后,她开始头晕目眩、肌肉无力,额头冒虚汗、两眼失精神……典型的饥饿脱力症状。 这怎么可能…… 不祥的预感伴随沉默在两个人的小队里徘徊不休。 第五十三章 卡兹戴尔生态位(续) 旅程还未持续到一半,两个执行过多次任务的拉特兰小队成员就饥饿疲倦到进步脱力? 这根本不可能! 但哪怕现在坐在石块上休养生息,沉默着的菲亚梅塔和莫斯提马都能体会到身体内部不断流失的活力。 是源石技艺吗? 她们在路上就反复为对方检查过,没有特制源石,也没有高浓度的源石辐射,快速移动反复检查的结果是周边一公里内没有任何生命体——大多数源石技艺的作用范围不过半公里。 莫斯提马尝试使用背后双杖禁忌的力量,然而,效果微弱,体力流失的速度不急不缓,哪怕她让菲亚梅塔与她自己的时间放缓又加速调整观察,这种奇异的体力消耗依旧在跟随生效。 “你有什么见解吗莫斯提马?” 菲亚的两片嘴唇干涸枯竭到起皮,摊着两条腿恹恹地坐在巨石上一动不动,试图减缓这一整天不明不白的额外消耗。 但这毫无作用,以至于她终于沉不住气,忍着疲惫对莫斯提马说话——开口也是需要体力的。 “我猜到了一些,但现在不能说,还需要等一等。” 莫斯提马蠕动嘴唇,低声向她说道。 她们两人眼下已经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干粮吃完、清水喝光而水源地距离这里还有三公里的路程,身心疲惫到恨不得立刻躺在巨石上睡过去——莫斯提马开始后悔把那辆从萨卡兹盗匪团手里抢来的陆行器扔掉了。 “又是这样!” 菲亚梅塔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臂,软绵绵的胳膊却拒绝了她的想法,砰咚一声,连铳都拿不稳的菲亚才把枪口威慑性地对准黑角堕天使,失去力量的手臂就自觉地将准星对准了地面——空荡荡地荒原中没有生机,除了巨石遮挡阳光组成的阴影,连风声都被阻挡。 莫斯提马笑了,她笑的很开心,连漂亮的蓝色舌尖都漏了出来,浅蓝色的眼睛全是愉悦。 被她的笑容激怒,菲亚梅塔皱着眉头就要支起身体给她一拳,却在起来的一瞬间…… 轰——!! 暴躁的手铳嗡鸣在这里回荡,两个萨科塔毫不犹豫地起身飞跳,莫斯提马甚至有余力挥舞权杖,向上飞溅的沙尘被莫名力量放缓,最终两名拉特兰人轻悄悄地远离伤害范围,互相背对着提防四周。 “果然是地底吗?” 菲亚梅塔哪还有不久前蔫巴巴的样子? 在拉特兰经历过特训的铳士虽然身体因疲惫发抖,眼睛却晶亮有神,敏锐的扫视周围: 既然现阶段的排查都没有效果,那么敌人的藏身位置定然出乎意料! 风被巨石遮盖,莫斯提马抬头望天,菲亚梅塔检查食物——既然都没有,那就只有卡兹戴尔这片荒无人烟的平原了! “没错。” 不久前还一轮狂笑吸引注意的莫斯提马活动了下手臂,从微妙的体力消耗中判断出了敌人的真正方位: “他就藏在地底,不,从跟随我们的速度来看,并不是地底,而是荒原上随处可见又不会引起注意的东西。” “还能是哪里呢?” 黎博利和堕天使相视而笑: “影子!” 她们异口同声的关注烟尘四起的躲藏点,菲亚梅塔突如其来的狙击威力大到出奇,崩碎的石块是堪比普通铳械蚀刻子弹的利器,轰响过后,挡住荒原风沙的巨 石已经碎成一块一块。 “解决他了?看来并没有呢。” 感知到与不久前毫无区别的阴影,莫斯提马自问自答。 “这不是更好?萨卡兹居然能有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卡兹戴尔必然发生了惊人变化。” 菲亚梅塔调整站位,将枪口再次对准阴影遍布的躲藏位,跃跃欲试准备再来一枪。 “瞄准那里的话,只会浪费子弹哦。” 妩媚妖娆的女声从她们背后的死角响起。 砰——! 菲亚梅塔右手一抖,另一杆长铳陡然开火! 但她的另一只手也没停,同一时间的进程中,一声与长铳声响不分先后的炮击已经从她牢牢捉住的手炮枪口轰鸣! 又是一次炮击。 莫斯提马杖尖微光一闪,菲亚梅塔本就极快的弹药装载速度陡然快了一截,几乎就在子弹射出的下一刻,满满的蚀刻子弹就被塞进了铳形法杖的内仓里。 “即使你这么努力,效果也就一般哦,两位可爱的~小姐~” 悠扬如萨克斯的女声还是不疾不徐,菲亚梅塔射向声源的爆裂弹头根本毫无效果,莫斯提马眯着眼睛和她交错身位,几发法术波澜迅速向敌人飞射过去! 然而…… 穿过去了?! 莫斯提马惊疑不定。 此时,爆炸引起的烟雾终于散开,卡兹戴尔的狂风吹开所有屏障,莫斯提马和菲亚梅塔也看到了来者的绅士模样,但是…… “你是……堕天的萨科塔?!” 菲亚梅塔惊愕的话音在空地里回响。 眼前之人穿着黑红相间的长裙,厚底长筒靴,下身被衣物遮得严严实实,上身却被长裙的吊带天然地暴露出来,圆月一般皎洁白霓的肩部、软绵绵的可口臂膊、微微露出,却被长裙自带的黑色薄纱遮住的漂亮布丁…… 这是个相当美貌的女子,用发巾笼住头顶,扎一长一短的双马尾,一红一金的眼睛微微眯起,娇俏的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气质介于成人与少女之间,明明身材瘦削、体态纤细,莫斯提马却总能从她的一举一动里看出战胜苦难、饱受磨砺后的美丽气质。 情况不妙啊…… 看着眼前人红色发巾上纯黑色、遍布古怪花纹的奇妙光环,莫斯提马心头惴惴。 不,不止这些。 莫斯提马发现了眼前人的疑点: “你的光翼……” “啊~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关注这一点呢~我还以为两位和那些萨卡兹一样,只会对我的光环饶有趣味呢~” 女人——莫斯提马不得不这么判断,她的气质没有一点少女该有的天真活泼,反而成熟的惊人——呻.吟一般喟叹道,华丽的音色仿佛教堂里低鸣的大提琴,婉转的语调比庆典时高昂的圣歌班还要优美。 即使身为同性,菲亚梅塔也身体微微发热,呼吸急促了一瞬,但下一瞬间,又是一颗爆裂弹头对着女人当头飞去! “西内!!!” 她一声大喝。 ——在泰拉世界找一见钟情? 这得看看双方手里的兵器锋不锋利! 魅惑?爱情?美丽?可怜? 且看你菲亚奶奶叫你有来无回! 第五十四章 刻刻帝(上) “啊啦啊啦,真是粗暴呢,黎博利小姐。” 面对菲亚梅塔的狙击,堕天使没有一点闪躲的意思,她的身后竖起一轮暗影,这层黑色的屏障出现的瞬间就将爆裂弹头吸入,原本计划的引爆随之消失。 “这是……什么东西……” 菲亚梅塔失声惊叫。 堕天使没有取消这层暗影,于是莫斯提马和菲亚梅塔都看到了这层暗影的内里: 大量包含各色.情绪的金红眼珠在黑暗中悬浮,妖艳诡异的笑声在黑暗中挥之不去,感知超人一等的两人甚至听得到阴影中数不尽的呢喃: “啊啦啊啦,好很多呢~” “但是~卡哇伊内~” “有趣,太有趣了~” “萨科塔呀~卡兹戴尔的萨科塔~” …… 这些和堕天使声音异常相似的嬉笑在暗影中笑个不停,或戏谑或贪婪的声音叽叽喳喳近乎恶鬼低语,菲亚梅塔盯着她们,脸上忍不住滴下汗珠。 这都是什么东西…… 她头皮发麻。 莫斯提马却很快做好心理建设,她右手轻抬,又是几轮源石法术轰击了过去——却依旧被暗影全部吞噬,那些优雅妩媚的声音更肆无忌惮了: “呀呀呀,好疼呢~” “她叫什么来着?啊~黎博利小姐叫她莫斯提马 呢~” “卡哇伊阔托~这么自信的态度可真是有趣呀~” …… 她们是怎么回事? 这回莫斯提马也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就算能挡住法术攻击,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古里古怪吧?! “两位对我的印象并不好呢~真让人伤心~” 红衣黑发的堕天使脸上挂着困扰的笑容,食指点在莹润的红唇上,皱起的眉头依依可怜。 总之就是sao想干。 “既然如此,我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地下的暗影陡然扩大,迅速扩张的黑暗将地面笼罩,即使莫斯提马带着菲亚梅塔飞速后退,依旧被这层恐怖的暗影收入囊中。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 苍白的纤手在黑暗中伸出,死死抓住拉特兰双人组接触地面的腿脚,莫斯提马的法术光弹与菲亚梅塔的爆裂弹头几乎同时向地面飞去,在爆炸声中将这些苍白却美艳的手臂炸的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但这些还沾着源石弹药刺鼻气味的肉糜很快就被暗影吞噬下去,连一点味道都不曾留下,黑暗中生出的手臂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纤细美好。 盈盈一握宛如月光的色彩让它们比之手臂更像炎国顶尖玉石出产的艺术品,只有那像跳舞一般柔软黏连的动作显得这些手臂是活生生的肉体。 菲亚梅塔的弹药有限,即使算上隐藏在衣服带子上的特殊蚀刻弹头,没有补给她依旧无法久战,于是只能使用并不擅长的法术与莫斯提马协同攻击,时不时抽冷子给远在暗影结界中央的堕天使来上一发蚀刻子弹。 但这些都没有用,靓丽的少女只是带着优雅笑意看着二人挣扎,甚至饶有余力的提起裙摆,露出被黑色吊带袜紧紧包覆的丰润美腿,向不计代价向她射击的菲亚梅塔行了淑女礼。 菲亚梅塔与莫斯提马的体力消耗陡然猛增。 “她的能力是消耗体力吗……” 莫斯提马低着声音问道。 嗡—— 背后赋予她操控时间能力的双杖却拒绝的摇了摇——这证明莫斯提马的推论完全不对,眼前马尾一长一短的堕天使使用的绝非这类普普通通的源石法术。 不,连是不是源石法术都是两说。 莫斯提马就没见过能使用这么长时间的源石技艺! 联想到萨卡兹自古以来就不断流传演化的古老巫术,莫斯提马只能猜测这位背弃诫律的堕天使已经完全倒向萨卡兹人,以至于被赋予了这样强大的能力! 怎么会有萨科塔这么自甘堕落、没脸没皮! 眼前人精湛的萨卡兹法术让莫斯提马简直牙疼: 得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与萨科塔人互为死敌、血仇绵延千年的萨卡兹人愿意接受一个堕天使?又得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即使堕天也心高气傲的拉特兰人接受卡兹戴尔的招安? 她不得而知,但用胸前两颗布丁也能猜出代价不菲! 更何况考虑到那些归顺其他诸国后对卡兹戴尔反而比本地人还仇恨的萨卡兹“皈依者”,莫斯提马就忍不住开始估算眼前的敌人对萨科塔的威胁有多大: 她会精通拉特兰人的铳械,了解拉特兰人的性格,利用萨科塔人之间的共感,诱惑一无所知的萨科塔们堕天…… 这样的情况往常她想都不敢想!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即使堕天,拉特兰还是愿意给予萨科塔一些关怀,她们会为堕天使提供接近免费的铳械和子弹,信使偶然与堕天使遇见也会邀请她品尝甜品,即使公证所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铁面无私费德里科,最多也不过加以监视而已。 她们只是不被欢迎进入拉特兰,但不代表萨科塔放弃了堕天使——所以,为什么会有堕天的拉特兰全面倒向千年死敌萨卡兹? 莫斯提马百思不得其解。 但当菲亚梅塔持续射击到第三轮,连藏在兜帽里的蚀刻子弹都不计代价的设计出去时,莫斯提马就知道不能再拖了: 菲亚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这对经历过铳械骑士团艰难训练的她已经是耻辱! 脱力的手臂颤抖不停,菲亚的准星已经从枪枪瞄准红衣堕天使的头颅转向了她周身三米的空间。 可无边无际的暗影提供了太多材料,没等爆裂弹头发挥威力,诡异莫测的暗影就伸出大量苍白手臂将菲亚梅塔辛苦激发的铳械子弹自行取走,只留下沉寂的暗影岿然不动。 菲亚已经没法继续战斗了…… 瞄了瞄强忍乏力的痛苦从衣服带子上取出隐藏好的弹头的菲亚梅塔,莫斯提马摇了摇头。 她第一次完全将权杖自背后取下,单手持握两手各一支,汹涌桀骜的力量从权杖的 每一寸材料中苏醒、暴躁,足够让人疯狂的呢喃在莫斯提马耳边唱响,时光仿佛成了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但这样还是不够的。 莫斯提马看着吸取速度没有一点减缓的暗影领域——这层黑色的法术界域仍在扩张,带着菲亚离开这里已经是无稽之谈,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瞬间击败这位强的离谱的堕天使小姐! 所以…… 莫斯提马瞳孔一缩,肉眼不可见的浩瀚之物自权杖挣脱,虚无的幻影漂浮在莫斯提马背后,在一阵齿轮摩擦中,莫斯提马被祂连带着脱离了世界! 她少见的发动了最高级别的时间停止,挪着身体一步步走向静止不动的堕天使小姐,菲亚暴躁的弹头还在空气中悬浮,莫斯提马却已经越过了早有准备的暗影护膜,在一片寂静中来到堕天之人的身前。 确实是个美人啊。 看着这位小姐牛奶般洁白莹润的脸颊,即使莫斯提马也为她美艳妩媚的气质惊叹——明明身材还只是少女抽枝,脸庞与灵魂却成熟的不像这个年纪的拉特兰人。 进入时间的莫斯提马已经能够看到停滞之物的年龄,异色瞳孔的敌人女士有一个不应该的青涩年龄,以至于莫斯提马不得不猜测她是被萨卡兹收养洗脑的美人刺客。 但眼下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莫斯提马伸直法杖,将杖尖对准了堕天使: 对方楚楚可怜的脸庞上还带着游刃有余的优雅笑容,对即将重创甚至死亡的未来一无所知。 那么…… ! 蓝发堕天使双眼瞪大,惊愕地看向对方提在裙子上、微微颤抖的手指——这是?! 不可能! 第五十五章 刻刻帝(中)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动?! 莫斯提马一个小跳拉开距离,脚尖还没接触地面就把杖尖对准红衣黑发的堕天使,巨大的法术光球蓄势待发。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每一处动作,特别是那双纤白莹润的小手,试图找出在这双柔夷在时间暂停中活动的规律。 齿轮交纵的世界里,红衣堕天使优雅大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没有了往常那份顾盼生姿的娇艳色彩,反倒像是工艺不断突破、最终接近人类的漂亮人偶,每一处肌肤都带着让莫斯提马无法忽视的玉嫩光泽。 以至于那娇嫩的唇瓣都显得柔嫩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可是……她动了呀…… 莫斯提马勉强从沉迷美色中回过神,晃晃脑袋,更加小心的关注起这个自今天上午就跟着她和菲亚梅塔施展源石技艺的敌人来: 她的手臂从玉石一样脆嫩的指尖,到弯弯如一轮新月的瘦弱肩膀都空无一物,最多在小臂上有装饰一般的薄纱套手,在手腕收紧成花瓣形状,莫斯提马透过纱衣看的清楚,除了隐隐约约、泛着肉色的美臂,没有一处位置留下过压舱物。 那她为什么能在这里活动? 莫斯提马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继续观察眼前少女,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只反复颤抖的手臂也停止了活动。 什么时候? 莫斯提马心头惴惴。 她又小心地走过去一些…… 嗖—— 莫斯提马又跳开了些许,死死盯住女孩的手——就在刚才,她要靠拢过去的时候,堕天使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射出一发法术光弹,却发现还没碰到对手就莫名其妙的偏转方向射入阴影—— 麻烦了。 莫斯提马深吸一口气,深感苦恼。 她认出了这是什么: 法术偏转立场,萨卡兹中顶尖大佬才敢玩的操作,以消耗过大和效果惊人著称,持续时间和偏转效果以不同人的法术能力为基础,只有真大佬才敢玩的顶尖微操,普通萨卡兹用出来效果和没用没区别。 这家伙究竟和萨卡兹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莫斯提马又射击了几发光胆,甚至发动了在时间暂停领域内能动用的最大威力术式,却一般无二的被偏转领域弹开。 在莫斯提马尚不纯熟的时停领域内,一层微弱的屏障都能别赋予无可摧毁的防御,何况极度强势的偏转领域? 莫斯提马心下一坠,才发现这是自获得权杖开始她遇到的最大敌人: 以往时分所有敌人都会小心菲亚梅塔的爆裂弹头与她的法术轰鸣,对手只发觉了莫斯提马奇妙的缓慢异能: 以至于连防护都不做就在时停领域内领受了莫斯提马全力的法术殴击,在不明不白中失去性命。 没有人会向堕天使小姐这样谨慎,与拉特兰小队距离大的可以摆下十多辆个拉特兰美食街的甜品车还规规矩矩给自己全身周围放了源石偏转立场。 既然法术成了笑话……那这一支呢?! 没办法的蓝发堕天使回手一掏,拿出了一杆奇妙的黑白双色长铳,看到那上面奇特 的花纹与暗红的血痕,莫斯提马目光黯然了一瞬。 但她很快就调整身心,迅速填充弹药,用自身特有的源石法术作为密码打开长铳内部的设备锁,在这个瞬间,莫斯提马头上的光环大放光明,一颗在拉特兰价格都高的惊人的特制弹头冲出枪口! 寂静的时间领域依旧寂静,但鲜红的穿透弹头已经撕开了源石偏转立场——弹头上附加的源石技艺确实已经被偏转,但加速后的弹芯可不会被这层领域阻止! 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动吧…… 莫斯提马紧张地注视在时停领域里笔直前进、目标对方心脏的蚀刻弹头,优秀的动态视力与时间使者带来的高速反应力让她能够捕捉离开枪口后速度惊人的子.弹! 然而,随着对那人的愈发靠拢,这枚子弹越来越慢、越来越缓,距离堕天使的胸口软嫩三十公分时,鲜红的爆裂弹头居然怜香惜玉一般停住了。 这怎么可能?! 莫斯提马又是一轮射击,连续五颗弹头分别打向对方的头颅、肺部、小腹、双腿,却发现都在命中前被牢牢阻遏在三十公分处。 “吸能立场?!” 莫斯提马终于发现了问题,近乎无可奈何的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要不要这么谨慎?偏转领域套吸能立场,你是在提前预演冲击拉特兰城还是担心眼下荒郊野岭有教宗骑士团埋伏?! 无可奈何的莫斯提马感受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身体与那停滞时间的无形之兽对身体的压迫,终是选择靠拢过来: 法术和蚀刻弹头都不起作用,物理攻击总该有效果了吧? · 时间停止的领域里,世界会是什么样? 乔仑从来不曾思考。 在地球上偶尔看到的理论里,时间绝不是一分一秒、平缓直叙的存在——光锥、黑洞、光速领域,高质量物体扭曲的思维平面似有似无都在暗示时间只在弱小者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 面对质量巨大的黑洞星体,她甘愿卸下所有防御,把原本牢牢看守的宇宙尽头全部展示给祂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没想到,将思维加速到接近十亿倍速时,泰拉世界的时间就对他揭开了纱裙。 狂三是比迦楼罗更进一步的个体,乔仑在设计之初就不曾将其是做羽毛,而是按照升神之路的配置自无到有不断塑造出的个体: 不知为何,承载乔仑能颠覆物质世界现实规律的恐怖灵能的肉体几乎全是女性,男性个体就算极尽升华、氪命承载也不过是一般羽毛的程度——这算怎么回事?按照这种规律,难道泰拉上的高位存在发挥力量都要变成穿着华丽小裙子的女性? 把研究这份规律的任务扔给明石的乔仑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些不那么重要的探索都有明石负责,他只需要探明接下来的一件事就好: 将“身常在”的超频模式不断进化,时间会静下来吗? 迦楼罗并未升神,乔仑的本体意义重大,最终,乔某人决定凭借攻伐王城时弄来的血魔法术重新构筑一件真正适合时间领域的衣服,助他打破藩篱,更进一步发现泰拉之上的秘密。 狂三应运而生。 只是这项试验仪器没到位不能立刻进行,他顺手就降临在精心操控的“自己”身上关注起这支不闻不问偷渡卡兹戴尔的拉特兰小队。 却没想到时间的秘密会由她为我揭开。 看着不断靠近自己的莫斯提马,乔仑被思维超加速的灵能几乎蒸熟的大脑传来了久违的愉悦冲动。 第五十六章 刻刻帝(下) 莫斯提马看似不加警惕的靠近过来,乔仑却能看到她握紧的权杖与绷紧的肌肉,甚至不论这些,心灵位面的如临大敌都无一不透露眼前堕天使看似不在意实则小心翼翼的谨慎。 但归根结底,这些都没有意义。 超加速的世界里,普通人动动身体都难。 更准确的说,如果没有灵能护罩或者特殊材料制成的抗高温抗摩擦衣物,光是领先他人十亿倍引起的空气摩擦就能让加速者死无葬身之地。 ——泰拉将近千万载,超速者达不到多如牛毛也可以算是过江之鲫,但从未有人能做到乔仑这样不假思索将思维撕裂到到超越光速的地步。 一方面没有必要进行如此过分的思维加速,当意识速度超过普通泰拉人百倍时,超速者已经算是单对单的人形天灾,过千倍时,神明都难以杀死这些在刀尖起舞的勇者。 达到万倍时,他们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无论是思维过快导致心灵在一片孤寂中快速衰老,还是肉体代谢一瞬间加速人体自燃,亦或者在万倍速中顷刻衰老,都让超速者们在对速度的探索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一遍一遍的惨痛下场被记录在故事里流传下来,以至于同一个时代只有那么几个人的超速者们都将千倍速视为最高极限。 向上攀登自无不可,但死亡的追逐与无法控制的绝望亦如影随形。 直到乔仑完成升神,能够探索极限超速的相关人士在泰拉都凤毛麟角。 只有将自身灵魂投入思念海,获得无穷尽的灵能升华自身才能用更高品质的灵能护罩保护自己在时间之海畅游,但超速者升华自身进入思念海的方式必须要让自己在远远超越万倍速的境界里来去自如。 常见的升华悖论,断绝的前路与对普通人接近生杀予夺的千倍速足够让太多人黯然止步,将超速与时间的秘密掩盖在时光里。 莫斯提马是如何进入时间领域的原因乔仑看得清楚——那两根从不离手的权杖与她身后存活于灵能海的异兽实在过于鲜明,以至于乔仑本人只要睁开眼睛就能明晰她所有的秘密。 超速者们堵死的道路被另一个存在走歪门邪路弄到了手,这还真是……讽刺。 看着愈发接近的莫斯提马,乔仑没有任何多余想法: 就算让她刺穿他的心脏又能怎么样呢? 血未冷还是能控制血液继续搏动,身常在依旧能操控身体活动乃至修复伤口,血魔这种东西本来就难杀,大君级以后除非魔王骑脸,否则血魔大君们总能找到机会逃之夭夭。 就像那些早早从王庭离开,现在又拼命往伦蒂尼姆特雷西斯那边跑,连见第五军团一面都不敢的死剩种一样。 指挥第五军团捕杀诸王庭的罗恩小姐失望地收回了蓄势待发的血小姐第五代版本——专为巷战研发,释放大量血未冷蒸汽(完成升神后,乔某人已经能控制血未冷到达分子级别),一言不合迅速处决特定个体甚至腐蚀整座城市而不伤及平民分毫。 乔仑自思念海降下力量,一层远超普通灵能的精神力量包围在这具身体旁边,贴着皮肤发动的灵能泡沫不断粘合、汇聚,最终在无尽的时停领域里形成了一个……气泡。 这一刻的乔仑仿佛成了时间大潮中的漏网之鱼,灵能气泡就是她的黏液,让冰冷的水流和超越刀锋威力的空气摩擦不能伤害狂三这具肉体分毫。 原本因动一下就会碎成破片而尖叫的危机直觉迅速退去,此刻的时间领域内,莫斯提马和无形之兽不再是唯一的过客,一条游鱼同样跳出海沟,正式在浪花中肆意轻灵。 看着踮着脚尖随时准备后跳的莫斯提马,乔仑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对不知内情的人,莫斯提马自始至终一动不动,而自己一个瞬间就身受重伤简直能让他们惊为天人,但对于同样能进入时间领域的存在,莫斯提马的动作委实谈不上逼格满满。 太慢了,也太谨慎了,看着她畏畏缩缩和一只猫没什么区别的动作,等的不耐烦的乔某人直接放下小裙子对着堕天使的腹部就来了一记直拳: 需要不断稳定精神状态与无形之兽拉锯的莫斯提马哪里能在时停领域里活动自如呢?她连过于复杂的术式都不敢使用! 借助外力进入时停的问题就在这里,看似轻走慢停潇洒无比,实际上究竟真是轻拢慢捻抹复挑还是银瓶乍裂水浆迸都只能这么慢腾腾……只有本人才知道。 “咳……” 莫斯提马被命中腹部神经节的痛苦呻.吟在无比寂静的领域内同样传不了很远,她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果然如此的看着行动自如无比的乔某人,自遇到乔仑到时停靠近为止都算得上云淡风轻的面部表情开始出现裂痕: 怎么会有人这么轻松就能进入这样可怕的领域?!怎么可能有人会强势侵.犯无形之兽的权能?! 在另一位面被激怒的无形之兽在咆哮愤恨,莫斯提马通过握持权杖才能与之相互制衡的精神愈发摇摇欲坠,看着即使一拳将她击落也还笑意盈盈的红裙少女,蓝发堕天使只得无奈的解除了时停领域。 接下来就是菲亚的远程轰击了吧? 莫斯提马下意识想要站起,打算利用菲亚梅塔的远程轰击从这位敌人小姐的近身范围逃离: 既然时停没有用,那就加速她们两个人,莫斯提马坚信她们总能像往常那样逃脱无法击败的敌人! 砰—— 脸颊传来的剧烈痛苦让莫斯提马无法控制重心,时停领域的寂静里传来无比鲜明的肉体打击声,乔某人毫不怜香惜玉地对蓝发堕天使小姐姣好的脸庞抱以老拳,让一张风尘仆仆后都称得上美人的萨科塔人肉眼可见的脸庞浮肿起来。 怎、怎么回事?! 莫斯提马摇摇晃晃地用右手摁住地面,试图把自己支起来——同为堕天使的敌人小姐下手又黑又重,还精通人体结构学,只是对着脑袋几次拳击,她就被火辣辣的疼痛打麻了爪。 更可怕的是,莫斯提马现在整个视角都在扭曲,全身难以发力,抽搐的四肢不再听从大脑的指令,以至于像条咸鱼一样在地上翻来覆去站不起来。 乔仑精准的利用 源石技艺制造电流造成了肢体紊乱。 但他还不满足,轻飘飘的走到莫斯提马身边,以她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摁住了这位拉特兰小队领头人的肢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四声脆响,乔仑硬生生把莫斯提马四肢关节脱臼。 现在,才是收割战利品的时候。 看着在灵能海中狂躁不安的无形之兽,乔仑脸上挂起优雅妩媚的笑容。 ——他伸手夺过了莫斯提马原本紧紧攥住的权杖。 第五十七章 时针·分针(上) “你想要什么?” “你想看看未来吗?” “你想看看时间的终末,泰拉的命运吗?” “你想明了自身的使命,明晰时间奥妙中永恒不变的滋味吗?” “连结我吧,我将带你看到时间尽头,把一切的终点都展示给你……” 癫狂的呓语从握杖的右手虚浮不定的涌现,这些饱含侵蚀性极强灵能的信息哪怕片段都会对聆听者的思维造成接近永久性的影响。 乔仑若有所思的瞥了莫斯提马一眼,对她被灰雾缠绕的灵魂有了崭新的认知。 此刻,她在燃烧。 这是来自雷桑的力量,恐怖的雷炎以灵能为原料、愤怒为柴薪,接近永动一般燃烧,大量裹挟在时间内部侵入灵能的灰暗信息被灼干、损坏,只留下一点纯粹的灰烬作为雷霆的灼灰。 这支权杖背后的存在确实难缠,他会把信息和攻击裹挟在时间中不断侵蚀、熔毁,最终如附骨之疽一般牢牢缠绕在每一任宿主身上直到这可怜人将近死亡。 但是……「这就是时间的奥秘?这就是命运的尽头?你和你的欺骗让我感到可笑!你的灵能全是诅咒,语句尽是空话,连许诺都是虚假,也配和我谈泰拉的终末?」 乔仑对权杖中蠢蠢欲动的无形之兽发出信息短短的灵能语句中全是讽刺和不屑,甚至饶有趣味的把被灼烧成灰的灵能粉尘一并包装送抵。 “既然如此,合不来真正看看呢?” 无形之兽似被他激怒,冥冥中一层似幻非幻的画面直接笼罩过来,时间的力量被极大程度的滥用,只为了向乔仑揭示一次关于未来的灾难录像: 还是那个泰拉,还是那个谜语人和苦难人扎堆的大陆,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星辰在坠落,恶鬼在上浮,海面成为漆黑无光的温床,数之不尽的怪物从母亲怀里孵化出声,降临到世界上的第一天就是闯进这片对他们一无所知的陆地大肆屠杀。 神明在重生,怪物在咆哮,灵能海的激荡亘古不息,如今却又一茬又一茬的无形者推波助澜,他们不再满足于囚禁和离开,下定决心重返物质世界,要讲昔日的背叛和耻辱通通偿还。 野心在膨胀,阴谋在铺开,即使内忧外患跌宕起伏,欺骗者与征服者的大戏依旧大喜登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低沉的喜怒并不强大,当阴谋者带着苦难裹挟而来时,浪潮退下,有几人称王,几人落下? …… 灾难、痛苦、绝望、阴谋、无处可寻的迷茫、天下之大无一处瑰丽的悲哀,拉特兰的荣光在阴影中陨落,萨卡兹的怒吼在落日下凄凉,这场世间的终末无人能够逃避,就如同死亡注定等在人生的尽头。 无形之兽戏谑的观察堕天使的表情——拉特兰人总是这样,当从对荣光和美好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时,这群自以为是的萨科塔发现自身从种族到教条的贪鄙可耻时,信仰的崩塌与信条的破碎总能催生出精神失常的碎块。 无形之兽已经懒得数这些持握权杖的蠢蛋都做过什么、留过什么,祂已经走到时间的泡沫外,比被时间和苦难拖拽的可怜虫领先了太多太多。 既然你如此渴望力量和救赎,那就让你看看一切的终末吧! 时间的脱离者摆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尖细的牙齿在宽阔唇腔里闪闪发光——古往今来有太多人妄想掌控祂,掌握这时间的力量,最辉煌的结果也不过是得出一个结论: 无形只会带来灾难,无法摧毁的怪物只能被持握者高尚的献身封印。 蓝发的堕天使做的一直很出色,她自认强势的对抗祂的力量,却不知从持握的那一刻开始名为莫斯提马的怪胎就已经失去主动。 她自认能用痛苦与坚持惩罚自己不止跌坠深渊,却不知暗处的泥潭早已将光明的翼翅污染。 那么,你呢? 看着似乎比莫斯提马更为强大睿智的堕天者,无形之兽带着找到新玩具的诡异热情。 然而……祂看到了一个笑容。 古怪的,平静的,甚至嘲讽的笑容。 ? 无形之兽感到事情超出控制。 祂并不是没见过看到终末依旧展开笑容的变态,这些人要么是被死亡和苦难折磨的精神失常,要么纯粹就是精神扭曲为末日叫好,恨不得立刻掀起一场灾难的狂潮。 甚至有人反而欣喜若狂肆无忌惮,在向祂接取力量中迷失了自己,成为无形之兽干涉世界最平常的载体。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笑容? 每一份弧度、每一处肌肤都那么优雅,那么恰到好处,矜持又可爱,美丽又大方,可神情里没有一点紧张激动,全程都是“就这?”的好笑与悲哀: 并不是忧愁于将来席卷泰拉的痛苦,而是悲哀于竟无人能理解自己的自嘲和戏谑。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应该像那些看到终末惴惴不安甚至发誓改变自己改变世界的蠢蛋一样吗?你不应该像那些自以为是打算将我封印一辈子的娇纵之人一样吗? 你不应该……不要露出这样平静和怜悯笑容吗?! 无形之兽无法理解。 “你看到的,只是这些吗?” 乔仑从似真似幻的时间中清醒,平淡地看着祂开口问道。 他突然对泰拉世界上的长生种有了真正的了解: 他们看不到外神,也不敢看星空,固步自封在宇宙中一颗渺小的星球上称王称霸就已经是这些自称神明的小蠢蛋们最瑰丽的妄想。 连对灾难的认知都只不过是海兽与神明、阴谋与诡计的时间之神? 乔仑只想笑,而他也确实对无形之兽挂起笑容,可从心灵深处泛起的怜悯与嘲笑却始终挥之不去。 你觉得自己看的很远,你觉得自己力量很强,你觉得……自己近乎无所不能。 可你只是在和朝生暮死的小人比啊! 你看得到星空之上肆意吞食与这泰拉一般无二星辰的怪胎吗?你看得到在遥远的宇宙深处漫歌狂舞,将数之不尽的星灵从亘古的沉寂中唤醒的妖星吗? 你理解在泰拉之上你看不到的地方有那么多时间都为之退避的怪物,理解那些在连死亡都消逝的永恒亘古中窃窃私语的高位存在吗? 你觉得自己高屋建瓴,实际上螺狮壳里做道场对你都算得上是夸赞。 看着无形之兽肉眼可见的无法理解,乔仑一边止不住的笑着,一边把那些从郝昭和系统仑那里看到的“瑰丽”传递过去: “既然你这么喜欢鼓吹终末、讴歌时间,那你就真正张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吧。 你不是喜欢向每一个持握者揭开时间的面纱吗?既然如此,就让我来为你揭开世界的面纱吧。” 第五十八章 时针·分针(中) 一个人对生存空间的构想有多大? 这与他的受教育程度和个人思考息息相关。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连宇宙概念都微弱到接近于无的原始人对整片天空抱有“这都是生存空间”的构想。 古往今来,太多太多的学者用数不尽的词汇试图描述自身生存的这颗星球的浩渺伟大,天圆地方的古代畅想是人类有知性以来对自身存在的骄傲与自豪。 那时的人可从来没想过,相对宇宙这颗被他们百般称赞的星球有多么渺小和卑微——太大了,即使对于大型星系,一颗普普通通的绕日行星比之沙滩中的一粒沙也不逞多让,而相对整个宇宙,一个星系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们常怀骄傲,是为了让文明不致在绝望的空虚中沉沦,是为了在同类中团结出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与智慧,唯独不是在宇宙中宣称:“看,我多伟大!” 面对蚂蚁辛苦建筑的蚁巢,有多少人在称赞这处建筑的华丽与壮美,又有多少人在嘲笑这些小东西的朝生暮死、顷刻虚无? 泰拉大陆上的灾难千奇百怪,这些在终末时分潮水一般涌上陆地取代上一世代生物的怪胎们层层叠叠,密集的血肉和热气与腥臭难闻的信息素能让正常人呕吐到虚弱不堪。 无形之兽总是习惯以此嘲讽这些连时间都无法超越的小虫子。 即使那些同样进入灵能海,可以短暂做到与祂接近事业的同类一样不怎么被祂看得起: 进入灵能海中耗费巨量灵能施展不知能不能奏效的力量算什么本事?连一粒微尘的过去、现在与未来都看不穿的所谓神明有什么值得骄傲? 就这还自称要反攻倒算重归正统? 一群不过是提早出生抢了权能的幸运儿也配说天生高贵? 祂对巨兽古神们的傲慢讽刺不已,又对这些在泰拉大陆上终将毁灭的小人高傲绝伦。 果然,自初至终,没有人能够知道这些真正的隐秘,他们就像愚钝冥顽的朽木一般脆弱可笑。 无形之兽总有这样不自觉的认知。 祂看着眼前这个挂着笑容的蝼蚁送给自己的画面,对她所看到的未来无聊不堪: 这算什么呢?连我看到的万一都不够,不会真以为一点先知之明就能与时间遨 游者相媲美吧? 但画面还是这样延续,人间的仇恨与战争沸腾一般泼洒狰狞,丧心病狂的内乱和一无所知的外敌让自认高人一等的贵族转瞬跌落,酷似那些阳光下借着凭风漂浮又飞快落地的渺渺微尘。 一切都在哀嚎痛哭,死亡的族群和迫不及待冲上这片陆地的生物交相辉映,沉默的呐喊在拉长的时间中癫狂如号角吟唱,带着生命将逝的哀叹和凄婉,别出心裁的带着些曼妙的美感。 这东西不算具体。 无形之兽又嘲讽着想: 如果我想,我能从时间里看到太多,这样的景象算得了什么呢?光是巴别塔那座罗德岛里悠长的龙骨都带着不逊色于这些未来的历史。 然后,它终于看到了“祂”们: 那本该是太阳,本该是星星,本该是距离泰拉千百万光年的星流,哪怕神明崩坏物种消失也与这些天空中的客观存在毫无关系,祂们本应亘古不灭,永世生光。 所以……为什么太阳……活了? 无形之兽惊恐的睁开了眼眶,惊愕和惶恐撕碎了这具肉体的矜持以至于连构成它的灵能都开始粉碎,宽阔的眼眶被轻易撕裂,象征本源的权能之血在不断流失可它根本不予关注: 它眼睁睁看着太阳在凡人无法聆听却不得不聆听的低鸣中撕开外层,一根根酷似触腕但绝非血肉这般低劣之物的光流从恒星中延伸。 世界在突变,星球在转换,陆地上生灵的苦难在星空的呼唤前渺小的连尘土都不算,没有哀嚎没有灵感,只是这沉睡的恒星撕开外膜孵育而出的一刻,这些从恒星中可怜地汲取能量蒙昧求生的物种凋零得好似正午烈阳下干涸的水珠。 没有反抗没有记录也没有最后决绝的挣扎,只是出现的瞬间,可怜的可笑的美好的虚伪的痛苦的悲哀的……所有形容都合适的泰拉就这么……在光中融化消堙,连一粒尘土都不曾剩下。 ——在那虚无的一个间隙后,是整个星空的怪胎在睁眼。 “啊……啊……” 无形之兽痛苦地看着这一切,漫宿(灵能海在神明中的称呼)、虚境(思念海在神明中的称呼)同样连坚持都无从谈起——光临整个星球的恒星之物苏醒时,仰仗祂方熹熹而生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呢? 连时间都在凋零,它本以为自己是安全之物,却从未想过在宇宙中时间并非一种秩序——每一颗星体都在拉拽曲率,每一束光都带着时间无法裹挟的信息,在宇宙中时间是被砸烂撕拧的破布,而不是一张精心织就的漫材。 这算什么呢? 在规整的世界里呼风唤雨的时间之神落在宇宙中好似惊涛骇浪下无法飞离的水藻——然而在它周围,那些在时间的洪流中也与深海巨兽相差不多的存在,也都一一从深睡中惊醒…… “不——!!!” 它绝望地试图闭上眼睛,不去关注在星辰中存活的“祂”们,然而一切反抗都无意义,灵能在咆哮、漫宿在洗礼,它成了漫宿痛苦历史中死亡的通信标,曾经带给这片大陆永无止境伤痛的怪胎正从过去的影子中复苏: 仅仅是看到了一层未来的故事,这在过去就曾降临过的投影就即将在无形之兽的灵感中孵育、纯化,并再度光临。 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义无反顾从氓氓众生中跳出来化作光芒的泰坦了——高尚的理想总是容易输给卑劣的欲望,真龙与岁相的怯懦和短视让偶然降临的外神投影欣欣然失去了唯一的仇敌。 “啊——!!!” 漫宿在狂叫,神明在愕然,只要是接触到灵能海层面的存在者都如临大敌: 那是过去的影子。 那是只是降临时分漫不经心的一个眼神就近乎灭绝远古物种的魔中之魔、神中之神。 那是连信息都被漫宿灭绝、不准任何泰拉生灵知晓的噩梦。 那是……死亡的泰坦化身光之巨神与之决战、余波摧毁七成远古泰拉的永生之灾! 噼啪—— 下一刻,仿佛意识到是何等触媒在呼唤过去,发现是何等怪物在摧毁将来,漫宿的灵能被高居虚境的大神前所未有的活化,最后,在低沉的琐碎声中……无形之兽被赶出了漫宿边缘。 漫宿在愤怒、灵能在咆哮! 神明的权能都在被漫宿索取,浩渺的灵能被毫不容情的榨取、侵蚀! 直到所有关于“不该存在的存在”的痕迹消失,漫宿才终于恢复初始时的波涛云涌。 只留下心惊肉跳的巨兽古神们怯怯不安。 那在物质世界中又是如何呢? 莫斯提马不清楚堕天使做了什么,但在她握住权杖的不久,无形之兽就在痛苦的哀鸣中于时间显形: 这是由齿轮和血肉组成的另类之物,这是不能被看见了解的狰狞之神,看到它的瞬间,莫斯提马就不得不闭眼——这不是她能直视的怪胎魔神。 但就在这魔神现身的同一瞬间,乔仑出手。 漫宿在前所未有的配合她,被无形之兽的观察激活远古恐惧的漫宿癫狂的将灵能注入这具容器之中,泰拉上的一切都在告诉乔仑一件事: 杀了它,杀了这触犯禁忌的怪胎! 至于同样知晓一切的乔仑? 高高在上的虚境大神是不会自我降格被漫宿制裁的! 啪—— 宛如泡沫被吹破,本就因注视不可注视之物癫狂的无形之兽只是被包含灵能的手指触摸就迅速破碎,残存的形体凋零堙灭,最终,只剩下一颗圆润的灵能核心火一般绽放燃烧,出现在乔仑面前。 这不就是个机会? 在时间的间隙中,乔仑伸出右手,将这颗核心轻轻摁在了左眼上方。 第五十九章 时针·分针(下) “睁开眼睛,莫斯提马。” 低沉优雅的女声响在莫斯提马耳边,她心脏砰砰直跳,最终选择试探着睁开被打得浮肿青紫的眼睑,悄悄观察四周的情况,或者说,看看无形之兽与堕天使究竟是谁获得了胜利。 但眼下的情况又让她迷惘: 时间仍旧在静止,菲亚梅塔的爆裂弹头依旧在空气中悬浮,轻飘飘的让人不自觉忽视其中的威力,无形之兽已经消失,黑锁白匙却又被眼前的堕天使扔在地上,弃若敝履。 她悄悄观察堕天使,注意力压倒性的被她左眼奇异的纹路吸引过去: 她的虹膜完全变成了一轮奇怪的钟表,金色的瞳孔化为底色,失去了焦点的眼珠不知还能不能看清世间万物,取而代之的正是酷似拉特兰城大钟的表盘纹路,维多利亚式的装饰风格让那些象征时间的文字都显得古老奢华。 在她的角膜中心,延伸出一长一短两个指针:钟表上常见的时针和分针。 似乎又不是? 莫斯提马顺着奇怪的违和感找了找,才在她的虹膜表盘上看到不停跳跃的秒针。 她的眼睛……?! 莫斯提马相信自己经受过训练的眼力和记忆,在她闭上眼睛不去看,捂住耳朵不去听前,眼前这只堕天使可只有一红一金的普通双目! 难道…… 她看了看被扔在地面上的黑锁白匙,它们仿佛被抽走了许多东西,病恹恹地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连神物自晦也不曾消失的微弱荧光都失去能源一般淡若风中萤火。 “睁开眼睛吧,莫斯提马,看着我眼中的世界!” 狂三狂笑着发送权能,浩瀚的灵能渗入、侵蚀着无形之兽最后的遗留,最终,在一声酷似表盘移动的嗡鸣声中,一轮巨大的金色钟表投影在了狂三的背后! “于此显现吧,遨游世间的幻影,瑰丽之外的眼睛,超越极限的加速者,天使·刻刻帝!” 钟表随着狂三眼睛上秒针的移动拨转指针,时针和分针散发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切渐熄后,狂三的手中停留着与钟表的指针同样一长一短的两支燧发枪。 “你的黑锁白匙挺有意思的呢,莫斯提马小姐,可惜,是我更胜一筹!” 啪—— 狂三将拥有比她半个身位都要修长枪管的长铳抵在莫斯提马额头正中,原本优雅娴静的脸上此刻带着无法掩饰的邪恶笑容——这无损于她的美艳,但无法掩饰的坏女人味道惊人的扩散开来。 牙白,有点好看。 莫斯提马少见的胡思乱想。 “那又怎么样?拉特兰人绝不服软!你的一切要求都不会得到允诺!” 蓝发堕天使咬紧牙关嘴硬到。 “哦?一般来说这样的话不应该是那边的菲亚梅塔小姐说出来吗?怎么风淡云轻的莫斯提马女士也学会像个暴躁浅薄的年轻人一样溢于言表了?” 狂三笑吟吟地问。 “因为你这家伙绝不是插诨打科就能混过去的敌人啊,堕天使小姐。” 莫斯提马无奈的笑着,不久前就被打得满是青紫的脸上又挂上了不久前一直都存在的洒脱笑容,试图掩盖每一分会暴露弱点的情绪。 但这么做……是没有用的。 乔仑冷冰冰的看着自作聪明的堕天使,经过身常在微调出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另一只手上的短铳却已经对准菲亚梅塔,继续笑吟吟地观察莫斯提马脸上的每一根线条。 虽然已经被打的没有一点美感就是了。 “……” 莫斯提马眉毛微妙的皱了皱,但堕天使依旧忍住了从内而外散发的惊惶焦虑,死死维持住脸上面具的坚硬,不敢让一点特殊的情绪散发出去。 然后就在乔仑直接射出一发子弹后统统碎裂: “住手!!!!!” 莫斯提马看得清楚,从短铳上射出的子弹携带着恐怖的时间力量,如果被这颗子弹命中,菲亚会变成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伪装出的不屑一顾和面热心冷顷刻间被她自己撕碎,莫斯提 马痛苦的承认眼前的堕天使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弱点,直白的发起了投降的呐喊。 乔仑却没给她反悔的机会,子弹在轰鸣声中正中菲亚梅塔,命中的同一时分,黎博利小姐火焰般鲜红跃动的羽毛和头发肉眼可见的灰白萎靡下去。 锻炼充分的四肢、挺直秀美的脊梁、靓丽年轻的美好脸庞……这些放在少女身上都显得青春漂亮的要素在子弹命中的一瞬间就老化萎靡,莫斯提马的话音还没落,菲亚梅塔就成了连一支铳都举不起来的老年黎博利。 泰拉上有不少生命越老越强,对比巅峰时代不过稍有下滑的体能搭配愈发纯熟的源石技艺让他们总能做出年轻时做不到的壮举,年龄带来的劣势被经验冲淡,即使垂垂老矣,他们依旧是精力充沛的搞事能手超级泰拉人。 可老成这样已经根本没法动了吧?! 莫斯提马看着老到脱形的菲亚梅塔,心里的天平一直向下坠: 泰拉人的寿命并不短,黎博利人也有百年以上的寿命好活,只是这么一枪,居然就让菲亚梅塔老到这种地步——眼前之人究竟从无形之兽那里夺取了何等力量?! “现在,我想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商量了对吗?亲爱的莫斯提马小姐。” 完成对莫斯提马队友的收割后,狂三才低下头看着如临大敌的堕天使…… 砰—— 又是一枪,但这次的子弹顺着长铳的枪管就打在了莫斯提马的额头。 她紧张的闭上眼睛,迎接老去的命运,然而,在睁开眼时,莫斯提马耳聪目明、身体康健,没有一点老去带来的乏力和消沉。 脸上不再持续的阵痛和恢复如初的身体感官告诉她,红裙堕天使不久前制造的伤势已经随着这枚子弹的爆发消失无踪。 时间快进、时间倒流…… 莫斯提马沉郁地得知了敌人获得的两样能力。 “我们确实会有很多话可以说了,”她站了起来,又在狂三饶有趣味的目光里捡拾起名为黑锁白匙的两根法杖,小心翼翼地提议:“所以……能不能解除能力呢?我的伙伴可承受不住你的弹药。” “愿我们的友谊能和拉特兰诫律一样长久。” 狂三笑了笑,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与菲亚梅塔无法理解现状的虚弱惊疑声此刻在莫斯提马耳边如同天籁: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时间停止里万般寂静的环境如此痛恨! 第六十章 刺杀(上) “既然莫斯提马小姐认为我说的都对,那就请跟上我吧,卡兹戴尔会很愉快地关注两位在这里的动态的~” 狂三收起具象于外的分针、时针,也在这两把枪消失的同时解除了背后悬浮不定的刻刻帝——这是无形之兽大部分权能被她剥夺后对狂三躯体的自适应形态,身后金色古老的表盘本质只是对寄宿着时间之权右眼的投影。 只是在泰拉的物理规则上每一次全力催动时间之力,这只明晃晃的表盘根本无从掩盖,基本上杜绝了面对强敌时偷袭的可能——本来就视力惊人的超级泰拉人只要不是傻子,隔着一公里都能看到这只巨大而危险的表盘并做出躲避。 不过狂三本质上只是乔仑对时间的探索,在她身上,时间之力因载体出现了刻刻帝这一变种,出现在其他人身上时,很可能就有了其他的能力变化。 就比如…… 和亚叶一起上课的乌莎轻轻滑动手指,就在狂三获得时间能力大杀四方让拉特兰小队求锤得锤时,他们这些羽毛同样在衍生出新的诡谲能力。 亚叶顶着干哑的嗓子和乌莎兴致勃勃交流巴别塔在医学领域的最新探索时,乌莎已经悄悄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诶?这是乌莎拿来的饮料吗?超级感谢!” 亚叶看着突然出现在乌莎手里递给自己的饮料,没有多想,下意识接过啜饮起来——明明才经过了一周,亚叶就已经开始习惯和乌莎一起在教室里听课,课后一起去罗德岛食堂吃点东西了。 两人同学同记,同吃同走,除了乌莎和某个佣兵小姐住在一起外,在其他时间,亚叶与乌莎才是真的形影不离。 “没关系,毕竟亚叶总是这样嘛~谈起东西就开心起来忘了其他,我还记得第一次谈到阿尔方斯的医疗体系时亚叶兴奋起来的样子呢,那时我看到亚叶滔滔不绝,连兄……雷桑殿下都要夸上一句雄辩,结果第二天嗓子就哑了。” 乌莎摇摇头,笑嘻嘻地取笑起来。 “诶?!那只是兴奋过头、兴奋过头啦!” 听到乌莎拿半个星期前的糗事取笑自己,亚叶羞赧的喝了一大口暖暖的饮料:“我也没想到阿尔方斯居然在研制诊断机器人这种极度超前的仪器 还已经开始试点,忍不住就想问更多嘛。” “嗨嗨~多磨~不过我这里也带了一个小机器人哦,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去看看怎么样?” 乌莎又开始笑着转移话题。 “诶?!居然真的有带吗!”亚叶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啊,好啊!我整个下午都有时间!等会儿就去看看怎么样?” 虽然早早就打算在难得的下午时间跑去巴别塔的医疗部打下手练习实践,但眼下正是看看在一个国家体系支持下搞出来的医疗造物的好机会,亚叶自觉把一周前就排好的锻炼表上关于今天下午的日程全部划掉。 “嗯,那现在我们就去怎么样?” 乌莎托起手腕,用肘尖支持身体站立起来,向亚叶邀请道。 “嗯!” 但就在她们将要走出食堂时,乌莎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突然对亚叶说: “我去刷卡买一杯饮料,等我一下哦亚叶。” “好哒。” 亚叶看着突然人来疯想要买一杯饮料的乌莎,很乖巧的回应。 ——这位一周之内就和她从塑料姐妹演变成真·姐妹的乌莎小姐偶尔也会这么脱线,时不时就会有些小问题拖住两个人的步伐,亚叶觉得这是朋友间的小需要,很体贴的与乌莎共同应对。 乌莎很快离开又很快回来,走到亚叶身边时一手一支不久前亚叶喝到的饮料,瓶身上还写着“罗德岛午后饮品,提供时间13:00~14:00”。 “给,先喝点吧,等会儿我们还要讨论阿尔方斯现在的成果,可很难有机会润润喉咙了哦~”月费群694936135 乌莎笑着把其中一杯递给亚叶。 “嗯,多谢~” 亚叶接受了好友的好意,打算在晚上请乌莎去罗德岛内部隐没的小店里吃巴别塔特色美食——巴别塔的干员来自天南海北,他们偶尔会去内部开设的小店里大显身手,这时的干员们总能吃到在卡兹戴尔吃不到的正宗各地美食。 不过真的是一点后才会提供的吗? 亚叶喝着和之前那杯饮料一模一样味道的饮品,瞄了一眼罗德岛走廊侧边由prts系统提供光屏上显示的时间——此刻才刚刚过一点不久,乌莎不久前的那杯饮料又是怎么来的呢? 唔姆—— 说不定是食堂大叔觉得乌莎是个好孩子,提前给她准备的? 转瞬即逝的想法并不能在亚叶的脑海里停留多久,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去乌莎宿舍参观阿尔方斯最新医疗产品的兴奋所取代,亚叶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和乌莎一起向寝室走去。 · 阿尔方斯最高政务厅。 雷桑德拉尔在乌莎邀请亚叶的同一时间停下在文件上批注不停的笔锋,这位登位以来勤政不怠的萨卡兹之王第一次中断除了饮食外从不间断的政务处理工作,在政务厅采光极好的落地窗前伸起了懒腰。 阳光照射下来暖洋洋的,雷桑德拉尔肌体内的每一处细胞都欣喜地啜饮能量,进一步推动血未冷寄宿的宿主逐渐走向更高。 “喏,乌莎要的最新医疗机械。” 孔明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响起。 这位现在本应在政务厅另外房间和基建部制定本周工作计划的卡兹戴尔丞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一边从影中浮现,一边高高举起乌莎指定的仪器。 雷桑德拉尔看看孔明,发现他此时完完全全就是真正的肉体,没有水分身无法掩饰的灵能反应:“你这是…进化了?” 他问到。 “不,单纯的水分身并不能做到这种程度,”孔明否定了雷桑对他能力的猜测,“我是一天前去医疗部参观的孔明,很高兴在现在遇见你。” “唔,这能力可真厉害,和你很配。” 雷桑看了孔明一眼,忍不住打趣道。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孔明翻了个白眼,一把扔过贵重的医疗机器人,看着雷桑轻松控制磁力接过去,没好气地说道。 “我的能力和乌莎的倒是蛮类似,只是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天差地别又殊途同归。” 雷桑轻轻抚摸这台十倍研发效率下都要接近半年才能研究出的机器,在接触到的瞬间,贵重的小机器人就消失了踪迹。 “可千万别说我和乌莎是物流队长呀,小心我把特级辣椒素扔进你家晚上炖的火锅里。” 他向孔明笑眯眯地威胁道。 后者无奈的给了他一记白眼。 第六十一章 刺杀(中) 当w结束一天的训练,满身疲惫的回到寝室时,乌莎正在煮一锅暖融融的辣汤。 源石能源发热的热炉、不锈钢制式锅具、还有不少卡兹戴尔最近正在栽培炒制的香料……热情腾腾又带着香味,让w又双叒饿起了肚子。 按照佣兵之间的套路,她本应该向乌莎阴阳怪气一番再强势加入, 恶狠狠的把乌莎带来的调料和食材抢走大部分吃掉——佣兵之间常见的流程,至于食材里有没有毒,会不会影响战斗力,就完全看抢走食物的老鸟会不会识别了。 但现在的w完全变了,她选择非常乖巧地把从巴别塔食堂低声下气打下手弄来的食材放在乌莎盘坐起来的腿边,自己去盥洗室洗手: 这一周里,她也试图用平平淡淡的佣兵手段做出无声的抵抗——然后被乌莎平平淡淡地用第五军团的方式镇压。 萨卡兹总是这样,不把他们打痛了,打蔫了,永远意识不到谁才是真正的强势者。 经历过惨无人道的教育后,w现在已经能乖乖用劳动抵食材,以抽出时间在锻炼间隙去食堂打下手的方式弄来乌莎和她的晚餐。 ——这就是乌莎所说的“要w酱给我做饭”的真正含义。 鬼知道连食材都要她自己动手赚啊?! 在食堂通过观察厨师做菜甚至学了几手的w很不情愿的每天早起吃乌莎做的早餐,又得在晚上推开其他精英干员的邀请带着遮发帽辛苦做工带食材回宿舍——她需要和乌莎一起做晚饭。 莫名其妙有一种赚钱养家的苦逼社畜感。 闻着乌莎煮的暖锅里奇妙的香料味道,w洗手的动作都用力了几分: 即使汤里煮菜乌莎这家伙都要让w和她一起洗菜、切肉,还好今天她在食堂拿的是早早洗完的蔬菜肉类,否则又得忙到饥肠辘辘才能下筷子! 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从这种生活中逃离呢? w看着镜子前还带着训练时砸到地上沾染尘土的脸,忍不住希望能回到能自由自在出任务的日子。 但当她习惯性的拿起乌莎利用源石技艺催化脂肪合成的肥皂,习惯性的对着被擦拭干净、明亮澄澈的镜子做鬼脸时,w又开始沉默了。 真的希望吗……? “……” 她突然有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可恶,都是那个小婊.子害的! 今天我要吃一大半!把所有的、食材、全部、吃掉! 她气哼哼的打断了自己的思考。 · 巴别塔的夜晚是安静的。 明亮的月色与暗沉的天幕在甲板上空交相映衬,像黑色天鹅幕布上璀璨夺目的玉石,清亮的光辉能让每一位闲来无事在甲板闲逛的无聊人士心满意足。 卡兹戴尔访问巴别塔的使团在得知博士消息做出让步后开始了利益划分模式: 一点一点磨,一点一点争,从巴别塔参加卡兹戴尔的学术项目到干员参与卡兹戴尔任务每一处都要讨论的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以至于凯尔希越来越烦躁,时不时就得和特蕾西娅在甲板上闲逛放松。 ——相互磨合、相互招揽是个大工程,期间需要的耐心和勇气大的惊人,只是互相试探到摊牌的过程所需要的精力就比凯尔希做过的最艰难手术还多。 她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去做手术抢救一个将死之人,却难以承受三个小时里和卡兹戴尔使团的喋喋不休: 前者只需要去做就够了,前后左右都是凯尔希一个人的事,后者却要与一队挖空心思琢磨政治的人作对,签订的合约重要到逐字逐句都要谨慎审视,繁杂的补充条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让可以看最艰深医学研究报告的凯尔希头痛难忍。 使团还会非常不要脸的呼叫在卡兹戴尔政务厅工作的各类谈判专家、政治强人,连雷桑德拉尔和诸葛孔明都在他们的呼叫序列里,经验丰富、智慧卓绝的狠人们互相补充、互相印证,凯尔希有的却只是一群不是打卡上班就是经验浅薄的队友。 ——到了后面的洽谈,ACE、sharp之类的精英干员来了和没来一个样,pith、logos之流则被谈论中针对性的医学大拿、森精法师吸引注意,到最后连条约细则规划都没听清。 孤掌难鸣的凯尔希原本还能向特蕾西娅获取帮助,然而后者在雷桑德拉尔的远程画面通讯出现的一刹那就开始沉默无言,以至于巴别塔三巨头里唯一的医学大佬越谈越痛苦,越谈越疲惫,连正常的交流都成了一份折磨。 到最后,她不得不在甲板上放松休息。 看着天空中仿佛亘古不灭的月色,在风中体会卡兹戴尔多变的晚风,沧桑的疲惫感与事物变化的幻灭感一时涌上心头,以至于一直以来都以坚强冷漠面目示人的凯尔希少有的多愁善感。 世事沧海桑田,几多变迁,它快到伊比利亚的巨舰都在静谧中腐朽,又慢到一切都像是历史回环,不断重生。 凯尔希记得很久以前她还不是这幅样子时漫步陆地的所思所想,也试图忘记那些时日里看到的那个“二逼”: 他总会出现,就像凯尔希总会遇到他一样。 每一次都会挑挑眉毛吹口哨,喊一声“真是个大美人”! 那时还青涩的他总是 喊着这不对劲、这不合理,试图做些什么,最后却要么埋骨黄沙要么黯然失落,毅然决然的离开,最后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悲观,越来越越有说不出的寂寞和无聊。 ——就像偶尔关注他的凯尔希一样。 他们是朋友又不是朋友,更多是理想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之间的较量和碰撞,他说这个她反驳那个,互相讽刺对方的手段稚嫩又浅薄。 说来也是奇怪,无论哪个世代,那个人总能从人群里发现大变模样的凯尔希,让她无奈的叹着气收拾他搞出来的烂摊子。 虽然到最后,总是他替她收拾烂摊子。 博士或许在一次次转生和替换中不再记忆这些往事,以至于他还会怀疑凯尔希会讨厌只是个复制品的自己,可之后凯尔希作为当事人知道,无论哪个世代,无论哪次重生,这王八蛋总是跳出来又伏下去,笑嘻嘻的和她说声“你好啊美女”。 连这次的巴别塔,都是她拉着他入的局。 绿毛菲林长叹了口气,收拾收拾波动的回忆,最终又在冰冷寂静中瞄上了人,冷冷地盯着阴影不屑地低语: “特雷西斯已经只剩下这种手段了?枯骨残兵都要拎出来送上天平?” 第六十二章 刺杀(下) “虽然有绝命挣扎的嫌疑,但既然已经失去本地萨卡兹的支持,利用特蕾西娅的身份和名望招来泰拉各地的萨卡兹,也不失为一份妙计,勋爵女士以为如何?” 轻佻的男声在甲板上空游荡,随着声音起伏,凯尔希微妙的发现了空间的变化: 本就空荡荡的罗德岛甲板仿佛被放大十倍,灵能潮汐在这里平稳如琥珀,能量的传递被阻隔,她呼唤mon3tr的流畅都断断续续。 这是……! 经历过这样惨象的凯尔希悚然一惊。 “时过境迁,连炎国人当年在卡兹戴尔志得意满,协助特蕾西娅的祖先打造的友谊丰碑都朽烂的时刻,我居然又回到了这片边陲,凯尔希,你觉不觉得这很有趣?” 奇妙的梦幻袭击了凯尔希的感官,她清楚,在这个瞬间,自己已经跌入梦魇之王的领域中一无所知。 在寂静又绝望的月色里,自认已经足够古老的勋爵蠕动嘴唇,将思考对跨越时间存在的怪物敞开囚笼:“你们居然会回来?萨卡兹的意志居然能呼唤你们这种古老存在?” 她僵硬地无以复加,又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在她年轻时就已经算是叱咤风云的存在为何重归这片在那时只算萨卡兹祖地最偏僻角落的荒凉地段,只能在万籁俱寂中悄然开口。 “从来不是什么呼唤。”男声打断了她的臆测,明明是很平淡的回诉,凯尔希却从他的语句里品出了无法抑制的嘲谑:“萨卡兹什么时候讲远古意志呼唤着我了?我们什么时候还会把一个渺茫的、可笑的源石造物当做神明一样崇拜?” “我还记得那时王者飨宴,诸王庭伴随你口中萨卡兹意志跪下时的惶恐,就像那群鲁珀只敢用什么教母的信物取代西西里的恶狼传说一样。” 声音如徐如缕,年轻的声音诉说古老的传闻,明明是应该谦和讨教的年纪,情绪里却带着傲慢的偏见。 随着诉说,和凯尔希一般模样的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还是这么喜欢用别人的样子。”凯尔希带着厌恶奚落。 “你和我有区别么?那边的小家伙都记得上个世代里你的样子,说实话,两者大相径庭,从种族到精神,差别比维多利亚的被撺掇者与瓦伊凡之间还大。” 一般无二的凯尔希用一般无二的声音反问,伴随她的话语,同样意识到跌坠梦境狭间的老者也不得不从隐藏的角落里踏出身形,无奈的向梦魇凯尔希开了口: “即使穷尽我的想象也无法预料到您会帮助特雷西斯,难道他将整个卡兹戴尔的命运向您敞开了吗?无处不在的王者,食腐者向您问好。” “一如既往地古老调子。”青年凯尔希躲避恶心东西一样挥挥手,脸上全是对裹在一层白色术士打扮中食腐者王庭的轻蔑和讽刺: “我可不记得和温迪戈同样被贬为奴隶的你们有什么资格向我问好,温迪戈至少还算忠诚,你们算得了什么?一群投机者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装作上位?什么东西!” “……”老者身体一僵,考虑到梦魇和影魔争了将近一个世代刺客之王的故事,最终也只是咬着牙沉默不语,不去接梦魇嘴里直刺食腐者和温迪戈痛处的直白说明。 “哦呀,瞧瞧,瞧瞧,不久前不好对特雷西斯阳奉阴违吗?半周前你不还是跟着女妖、血魔这两支漏网之鱼对着特雷西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怎么到了现在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梦魇凯尔希脸上的表情让凯尔希本人都有一种不适的猖狂感:“萨卡兹果然还是和几千年前那样,畏强欺弱,见利忘义,一点渣子 就能收买蠢货卖命,也难怪地上诸国不喜欢你们——低劣的族类哪有信誉可言?” 她冷冰冰地下了判决:“自那场中古战争开始,萨卡兹从根子里就烂透了!” “血魔?女妖?独眼巨人?石柱魔?”她甚至被这些王庭的名字刺激得笑了一声,仿佛他们被赋予的名字是一种滑稽无比的事物: “乌拉诺斯的愤怒你们不曾领会,厄洛斯的冷漠你们一无所知,魔鬼大君的阴谋让影魔都为之退避,而你们这些王庭,居然敢自称为魔?” 梦魇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食腐者之王很想说些什么,但感受身边如今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空气,还是没能张开嘴说上那么一两句——梦魇这类专精精神操控的古老种族对食腐者的克制实在太大,面对一个远比自己古老的梦魇,王庭之一选择了沉默。 依旧是凯尔希转移了话题——食腐者之王的强大在凯尔希了看来都让人震慑,但和眼前的梦魇一比,食腐者又算的了什么? 她只是想要清楚梦魇之主为何倒向特雷西斯,难道能与这些王庭的理由相同? “特雷西斯的面子还真是大,一个古老王庭,一个远古首领,居然一起发难,他许诺了什么?”她转头注视嚣张到一塌糊涂的梦魇:“我并不认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觊觎,难道这艘舰艇上的秘密连远古之王都能吸引?” “有什么?”梦魇凯尔希嗤笑一声,戏谑的问道:“除了一个有大用的前魔王,这里还有什么?” “难道梦魇也会做梦?用我来威胁特蕾西娅并不是什么好选择。”凯尔希冷淡地说道。 “你?”梦魇忍不住笑了,和凯尔希相同音色的声音在这处似梦似幻的空间里悠扬的像是小提琴手随手抒发的颤音,每个词句里全是滑稽: “勋……不,还是叫你凯尔希吧,凯尔希,”她断断续续、无法抑制笑意的问到:“你哪里来的脸把你的位置和特蕾西娅那个小蠢蛋相提并论?我又怎么可能屈尊降贵、蠢到用你威胁什么萨卡兹之王?” “特蕾西娅?”她同样冷淡的回复道:“活着的时候她没有作用,就让她死后为萨卡兹做些什么吧。” 凯尔希惊愕扭头,却只能被动的听到巨大的轰鸣从罗德岛的内部传出来——梦魇只是嬉笑着困住了凯尔希,真正的凶手已经直奔特蕾西娅而去。 第六十三章 乌尔莎(一) 崇高的理想并不能团结每一个人,就如同卑劣的欲望总是让千里坚壁悄然崩溃一样。 凯尔希很早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 毕竟,那个现在应该已经躺进切尔诺伯格石棺里的家伙第一次转生时,道德水平与理想高度甚至比特蕾西娅更加高尚纯粹,即使现在的凯尔希本人,也不能用千篇一律的“人性就是这样”反驳赤诚动人的梦想。 但也正是那笑起来好看有光的第一世代博士的遭遇,让凯尔希明白了关于理想与现实、个人与世界的摩擦是如何不可救药。 博士总说特蕾西娅的失败会成为凯尔希梦想破碎的先锋号,但他不知道,第一世代的他才是第一个让凯尔希明白痛苦和无力的老师。 这世界是不讲道理的,美好的构想、坚实的脚步、开心的笑容、澄澈的环境在一些人眼里永远比不上实打实的利益,各怀目的的黑手总是能找到臭气相投的烂人们纠缠合作,让崇高的事业接近崩溃。 第一世的博士告诉凯尔希高尚能团结人,好人总是会团结到一起,让坏人无所遁形。 但凯尔希的经历却生动鲜明的告诉了她一件事:好人往往不多,也无法集结成群,大多数的人其实短视又狡黠,坏人随手抛出的蝇头小利总能吸引他们的视线。 到后来,泰拉的现状是如此凸显,以至于无心关注的凯尔希都发现了她不愿看的真实: 坏人已经开始集结成群,而好人依旧形单影只。 就像现在这样。 凯尔希从不觉得特蕾西娅的想法有错,她爱萨卡兹,也深爱这个世界,愿意对这片备受苦难的大地伸出援助之手。 但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温柔而正确的人总是受到伤害。 “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想让苦难离开这片大地有错?难道想让受苦难的人好受一些有错?难道怀揣理想试图拯救他人有错?” 凯尔希终于被现状击溃。 特蕾西娅生死未知、极度危急的惨痛。 卡兹戴尔使臣虎视眈眈的琢磨、巴别塔分崩离析后必然巧取豪夺的绝望。 无法战胜的敌人同时来了两个、甚至很可能有克制特蕾西娅的古老存在亲自动手的无力。 博士在时一切尽在掌握,博士离开后情况陡然恶劣的对比,甚至连苦苦钻研的源石医学一无所获的愤懑通通涌上心头。 的":月:费.'群;:】:.6;9.4:9.,3:""6!,1:3";5." 难道就这么像那时一样? 看着怀有远大理想、温柔愿景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看着每一次都能找到自己,又每一次都情愿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踏进陷阱的人挂着初见时腼腆又惊喜的笑容。 看着那些他们两个一起的故事随着死亡灰飞烟灭,看着天灾摧毁石块、人祸粉碎记载的现状一遍遍发生,难道她又要像这场噩梦一般的轮回那样继续看着特蕾西娅也迎来相同的惨淡命运? “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凯尔希冰冷的脸上因激动和愤怒涌现出了鲜明的潮红,她厌恶地注视无奈摊手、无形之间已经站队特雷西斯的食腐者之王、唾弃地盯着亲自出手拖住自己,确保特蕾西娅难逃一劫的梦魇。 端庄秀丽的脸颊因前所未有的怨憎扭曲成狞恶的一团,连此刻冰凉的脊柱都因她的愤怒微微发热,但在这剧痛的喘息间凯尔希没有一点忧郁: “mon3tr!” 她清喝一声,在烈火焚身的舒适中呼叫最信任的伙伴,灵能在身体内部传递,以至于每根骨节都在唱歌,寄宿在脊椎的黑色怪物如期而至,在愤怒的咆哮中…… 空间还是那般寂静,只有梦魇凯尔希嘲讽的眼神在凯尔希眼中越发鲜明。 “这就是……你的反抗?”她近乎不可思议地问她:“原来面对无法匹敌的敌人,你就是这么反抗的?” “你的咒术呢?你的术法呢?你这些年来学过的知识呢?就算这些都没有……你的武艺呢?你总不会这么些年连肉体锻炼精神刺激都没有过吧?哪怕这些稍有出格,都不可能在我的领域里一无所有。” “你总不能这么些年什么都没发展吧?”梦魇无法理解的看向凯尔希,眼睛睁得比凯尔希自己都大: “特蕾西娅可是快要死了呀,亲自去终结她的人我认识,你也认识,只要他出手,特蕾西娅必死无疑,还能留个全尸,所以……法术也好、武道也罢,快用你的手段反抗我啊凯尔希!” 梦魇越说越快,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片蒙昧了现实与梦境的空间绝非精心准备之物,只稍有出乎意料的本领都能挣脱而出,与梦魇开始新一轮的斗法。 “……” 凯尔希拼尽全力试图唤醒藏在脊椎的黑色怪物,然而在可恨的沉默中,绿色菲林一无所获。 “哈哈哈——”梦魇大笑起来,她笑的站不直身体,笑的无法控制的弯下腰,笑的连食腐者之王都不再关注,以致无心欣赏后者目瞪口呆发现凯尔希在梦魇侵蚀中一无所有的表情…… “你这算什么?我还以为你是个厉害的小辈呢!” 他看着凯尔希从愤怒到苍白、从怨憎到无力、从担忧到绝望的脸色大变,突然一声大喝: “你的觉悟、你的准备就只有这么些吗?!法术呢?源石呢?武道呢?计谋呢?凯尔希,让我看看你的反抗!” “……” 梦魇等来的只有凯尔希哀鸣一样的急促鼻音——她太专注于那套幻梦了,以至于对医学的探索超越对武力的追求,对救人的渴望击溃了对知识的理解,不眠不休的坚持让她沉溺特蕾西娅的安慰,在博士的照顾下忘记了力量才是泰拉永恒不变的真理。 凯尔希攥紧了拳头,面对在岁月中初出茅庐的小辈,她理所当然的取得僵持甚至胜利,可面对同一时代近乎癫狂一般磨砺自我的怪胎,她理所当然连反抗都成了玩笑。 “你就这么……这么自信?这么、这么瞧不起我们这些比你古老、比你强大的生灵?你就、你就这么愚蠢可笑?” 梦魇愈发不可思议,看着挣扎到细细的青筋都在脸上凸起的凯尔希,终于索然无味: “既然如此,就让我送你离开吧。相信你也知道,死在梦魇手里的存在将会沉浸在梦境中沦为食物,直到死亡带走她的灵魂,想必那些被我杀死的长生种一定很欢迎你。” “去死吧,凯尔希。” 梦魇凯尔希向和她一模一样的菲林伸出右手,隔空一掐,不死的勋爵就在无形之中被悬浮在空气中,青紫的指痕立刻浮现在她细嫩的脖颈之上。 “我真没想到来到这里的收获会这么大。” 梦魇耸着肩对食腐者之王说,声音里带着轻松和无趣。 “所以你就像这样骗人?梦豚,你们比以前更下作了。” 玩世不恭的声音在空旷的梦境夹缝响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乌尔莎(二) “这么多年来,能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可真是不多了。” 梦魇嫌恶的扫视周围,却没能看到哪怕一个人影,她狐疑地转来转去,梦境狭间古怪的黑暗同样随风摇摆——但即使黑暗将这片空间里里外外甚至包括罗德岛甲板舔舐得干干净净 ,梦魇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速度惊人、隐秘强悍,能让我都无法发现,还同样大大咧咧在固定位置开口……” 梦魇笑了出来,凯尔希漂亮的脸庞在黑暗中狰狞的扭曲在一起,赤裸裸的仇视与厌恶违反常理地出现在绿发菲林素白的脸上,她已经意识到了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说出这种远古时期的仇敌才会轻蔑称呼的名字。 “影蟑螂,你们这种食腐动物居然也会在这里掺一脚吗?” 梦魇凯尔希原本只是无处打量,漫不经心的忽视食腐者之王和不死勋爵,现在,她一个猛转身注视凯尔希的身后,绿色的瞳孔里是无法掩饰的恶心: “果然是你们!” 梦魇伸手一招,凯尔希背后一阵热流传来,mon3tr惊人的咆哮随之响起,一丛纯黑色的结晶争先恐后,痛快的从菲林晶莹雪白的后背挣脱,在剧烈的摩擦声中撕裂空气,奇异形态的生命随着主人的呼唤再现人间—— 梦魇解除了围困凯尔希的狭间,食腐者之王同样周身一抖,惊人的怨恨与污染再次从他身体深处涌现,牢牢将这个老家伙再次包裹。 他的灵能都在怨恨中扭曲,痛苦的嚎叫与惊人的力量在千百次的急切呼唤中汹涌澎湃,被他吞噬的怪物们带着可怕的恶意透过这具纵使老迈犹然强健的肉体透视这片大地,却在一瞬间销声匿迹,温顺犹如羔羊。 食腐者之王心惊肉跳:这必然是有某种可怕的东西盘踞在罗德岛上,祂必然极度恐怖,也必然严苛残暴,所以才能让他身上狂躁不堪的怨恨潜伏如虫豸,温顺如清风,祂要执掌权力,以此惩戒万象! 祂不会是特蕾西娅——食腐者之王作为王庭一员,见过特蕾西娅的成长,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已然死去的萨卡兹怨魂都愿意聆听的特蕾西娅如何执掌让所有魂灵惧怕哀弱的雷霆? 祂不会是凯尔希——年轻人不清楚,年老者哪里会不知道呢?不死的勋爵在新生代大名鼎鼎,但在远古时期叱咤风云的梦魇之王面前是如此无力和稚嫩,凭她一人叫食腐者之王体内昼夜煎熬的怨魂未战先降? 他不想说的太直接——毕竟冷面勋爵凯尔希一看就也是个要脸的人——但以食腐者之王的经验判断,即使加上她背后寄宿的那只怪物,可能也只是让一些怒火磅礴的战死怨灵忽忽如狂。 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降临在了罗德岛? 在梦魇冷冷凝视凯尔希在月光下投注在甲板上的暗影时,食腐者之王身姿挺拔、气势渊然的……在罗德岛甲板上默默退后了五六七八九……步。 虽然嘴上说的犀利,但面对真正的天灾,傻子才脑子一热正面相抗! 现在在伦蒂尼姆聚集的诸王庭,哪个不知道血魔大君听说第五军团军团长也是血魔后见猎心喜,带着被他赐福的萨卡兹军团埋伏在摄政王.军团后打算给攻下八成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军团一个惊喜? 如果说那一记“血小姐”巴别塔的蓝点小队属于路过的无辜吃瓜群众,血魔大君就是被正面轰击的直接当事人! 一位王庭的身体直接泯灭,只能通过寄宿在伦蒂尼姆的活性血液苟且偷生,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用残暴和烈阳向不愿服软的旧时代遗老展示了什么叫做力量,经历过“太阳”轰击的血魔大君自此再也不敢谈回归旧地的话题。 食腐者之王没有血魔大君那样多姿多彩、险死还生的经历,但现在此刻面对位于罗德岛,让他体内的怨恨直接“静谧”的天灾,他只想学血魔大君先跑为上。 直到确认已经处在一个颇为微妙的位置,向后一跳就能逃离罗德岛后,食腐者之王才继续关注场内局势,却发现只是他向后挪移的功夫,凯尔希就从梦魇面前直接平移向后,留在原地的是被生生掐碎喉咙的影子模样。 梦魇根本没打算去找躲藏在暗中的影魔! 经验丰富的老前辈稍加推理就明晓了凯尔希的作用,根本没打算和影魔玩捉迷藏,在mon3tr愤怒的咆哮中,她直接一记隔空锁喉捏断了凯尔希的脖子! 于是,在阴影里笑话凯尔希的影魔们终于无法袖手旁观,不死勋爵只是一个愣神,就与背后突然出现的影分身换了位置,空留一个单薄的影子被梦魇轻描淡写的掐碎半个脑袋。 “啊啦啊啦,毕竟是梦豚,和我们有先天差距,意识不到物质世界的变迁呢~” 一只手捉住凯尔希裸露的肩膀,另一只手从阴影中提出一把长刀的灰斗篷嘴上不饶人,即使失去了保持隐秘的优势,还是张口讽刺简单粗暴破开局面的梦魇。 此时月色正美,面对强敌的灰斗篷也无暇顾及遮掩面庞,凯尔希终于看到了掩饰在黑暗中的影魔面貌: 白色的短发,两鬓上鲜红的下尖角,酷似奇怪动物探测须的呆毛,以及一看就非常欠打的奇妙笑容 …… 和阿斯卡伦说的一样,一只拥有和w几乎一模一样脸庞的影魔带着乖戾的笑容活灵活现。 “嗯——?”梦魇发出了轻蔑的鼻音:“看不清局势?看不清局势的是你吧,影魔,你挑衅不了我,你们这些新生代的蟑螂能从影界汲取多少力量?又能发挥多少功效?” “而我,影魔,我已经积攒了上万年的梦,吃掉了千万人的精神,哪怕现在,我的种子都在数不清的泰拉人心中流传,你不会觉得,就凭你现在这点微末伎俩,就能救你和这只菲林的命吧?” “你看,你又说谎了。”影魔认死理一样说,w充斥挑衅的语调被她用的出神入化,少女样清脆的嗓音在甲板上掷地有声: “梦豚,影魔在影界的资料库里可记着你们呢,当年跟在厄洛斯后面吃残羹剩饭的家伙,追求武力后能到哪里去?” 影魔以相同程度的轻蔑瞥了梦魇一眼:“你只是活的够长也躲得够快而已,小心翼翼畏畏缩缩,躲在梦境里瑟瑟发抖不敢见人——你们有什么厉害东西么?” “你说这位菲林多年以来法术武道通通白费,可你自己和肉猪有什么区别?切断被你拉入梦境中的宿主与肉体的链接居然算得上什么顶尖法术? 影魔中的一岁小孩对影锋的运用都比你强——虽然他得成年才能进入影界。” 影魔愉快的讲了个冷笑话,在场的老家伙们却没有一个笑出声——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过于浓烈,以至于影魔都不得不选择结束插科打诨,正经的向梦魇发出质询: “我们可收集过和你有关的资料啊,梦豚,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只敢躲在受害者的梦境里骗吃骗喝,哪怕见人,也要用偷来的面孔故作神秘,一点也不敢把真实面貌扔出来见人~想必你自己也清楚吧,梦豚始终是梦豚,就算长大了长肥了,在某些人眼里,也和肉猪差不多吧?” 影魔笑嘻嘻的盯着脸色阴沉下去的梦魇:“真可怜啊,害怕能力被你嘴里愚蠢可笑的小辈摸清,躲在梦境里惶惶不可终日,非得等到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的老家伙们离开,才敢出来作威作福……” “一头猪借着涨潮起风的阶段,浮出水面登上天空,可一旦风停水止,谁在裸奔,谁在装象,可真是鲜明无比啊! 被老家伙们指使的滋味不好受吧?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真正不好受的那个现在在里面和特蕾西娅对峙呢,即使这种行动,你也不过是个辅助吧?” “笑死我了!” 影魔辛辣的讽刺着,把梦魇极度厌恶的事实挨个推出来讽刺个淋漓尽致。 梦魇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一个人从面带笑容到面无表情,又从面无表情到面沉如水,所需要的时间居然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凯尔希不得不怀疑w这张脸是不是在嘲讽和激怒别人上面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加成。 “说完了?” 梦魇一扫不久前的轻佻,冷冷的盯着影魔。 “确实说完了,”反复观察梦魇的表情,发现脸颊上哪怕一丝微小的皱纹都带着怨毒后,影魔才满足地结束拉仇恨的果断行为: “忘了说了,在你接着聊天的功夫用梦境覆盖这里,顺便等舰桥里那些刺客的时候,我们也完成了需要的术式呢—— ” 轰隆——! 爆裂的声响从甲板下方传来,食腐者之王又默默退后了几步,看着罗德岛平整坚硬的甲板在巨响中轰然破碎,露出底下惊险的刺杀场景。 第六十五章 乌尔莎(三) 用一头雾水来形容今晚巴别塔干员的心情,肯定非常贴切。 他们的经历非常简单直接: 卡兹戴尔访问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从影子里上浮,一把抓住或毫无防备或警惕满满的干员,顺势一脚把他们踢进影子里。 还没等sharp或者ACE这类精英干员中的老前辈大喊“卡兹戴尔使团背叛了!”,他们就发现本应被他们保护的特蕾西娅殿下像暴风中的蝴蝶一样挣扎在三首八臂的魔神手下。 这是一尊古老的萨卡兹种族,龙蛇一般跳动起舞的青筋,暴力而厚重的肌肉,三米起跳、只是腾挪就粉碎了特蕾西娅和凯尔希辛苦建造罗德岛内层的肉体,以及哪怕撞击得如此剧烈、他和特蕾西娅二人周围寂静无声的奇怪现象都证明了他的强悍。 青黑如铜像的萨卡兹人三首八臂,每一颗脑袋上各自生有一只副眼,黑发狂舞、气势滔天,每一次击打从肌肉线条到被他接触的建筑都展示着凶悍而狂野的美。 或坚硬或坚韧的建材只要被他接触一下,就会像豆渣一样碎的精细,随着力道飘在空气中,宛如暴雨倾盆。 打不过、擦着就死挨着就伤、肌肉强度超标,不是特制子弹根本没法造成伤害…… 无论ACE还是sha rp,甚至后期被影魔们一脚踹过来的scout和Stormeye只是看到双方交手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敌我差距有多么巨大: 这不是什么临阵爆种或者有了觉悟开了手炮就能势均力敌的敌人,外来者那凶猛强悍的暴躁气焰甚至开始在他周身形成肉眼可见的能量网,只是因为色泽暗红,观察者难以在第一时分看得透彻。 特蕾西娅根本不敢和三首八臂的青黑巨像硬碰硬,长久以来以强大和温柔对待萨卡兹人的皇女展现了强悍的身手,她借助各个位置的死角反复跳跃离开原位,才能在巨像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下保留一点尊严。 但躲闪到现在,特蕾西娅已经没有多少余裕: 巨像的力量在膨胀,自他撕开拦路的巴别塔干员、完全展现三头八臂的青黑本相后,远超特蕾西娅构想的力量就从每一根肌肉线条中爆发出来。 撕碎地板、打碎墙面,连仅次D32钢的钢材制作的医疗站都在一手一拳的暴力下扭曲变形,顷刻之间随着力道变成空中漂浮的纸片。 特蕾西娅漂亮整洁的衣衫被溅射的木刺和金属颗粒撕的狼狈不堪,以至于干净的裙角破开一个个小洞,在衣着主人的快速移动中破裂、爆开。 好在今晚的特蕾西娅在长裙下面又套了一层长裤,才不至于狼狈到最后的尊严都被撕的干净,但眼下这点威严也快随着主人的消逝而破碎了: 特蕾西娅的体力在快速消耗,随着巨像手臂挥舞,连空气都带着能撕开血肉的强烈罡风,没有长裙遮盖,青黑巨人的殴击变得更加准确,即使打不到,随着他的动作被挥洒出的碎片也穿过了特蕾西娅的身躯,让鲜血和布料混成一团。 在这样的力量下,巴别塔的干员很可能只是被青黑巨像触碰,半边身体就会友好的进行一个人一生一次的离体飞行,于是卡兹戴尔使团的影魔优先传送了狙击和术士干员,ACE和sharp纯粹是今天值班被顺手抓了壮丁。 她们勤劳的搬运精通远程杀伤的精英干员,邀请他们进行一次事关生死的弹幕游戏,顺便让不知坚持了多久的特蕾西娅从凶险无比的战场上脱离危险。 特蕾西娅身体上破损的血泥已经让她的动作轻微变形,如果再没有别人接力,青黑巨像手下就会多一个卡兹戴尔之王的残魂。 有影魔在远程施法,青黑巨像周围的影子里在弹射大量影刃、影镖甚至模仿法术轰击的阴影光球,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除了爆炸后扬起烟雾遮掩视角外,价值低的可怜。 有影魔试图在巨像周围展开影界,但巨像的感知惊人的灵敏,速度有快的夸张,影魔们的攻击还没奏效,他就已经躲开了险恶的空间陷阱。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 ACE掂了掂刚刚被影魔透过阴影穿送过来的厚重盾牌,冒着冷汗: 放射科的金属大门厚度接近半米,钢材比他这面盾牌都要坚固考究,然而就在不远处,顺着八个拳印扭成一团的金属疙瘩被青黑巨像当做飞石一脚踹向特蕾西娅,让后者不得不再一次奋力跳跃离开原地,任由价格高昂的金属厚门把地板砸出一个大洞。 温迪戈是怎么把一座移动城市一样的大型堡垒拆成零件的?看看眼前的一幕就能明白了。 最终,ACE也只是与sharp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在特蕾西娅喘息着脱离巨像攻击范围的间隙,重装干员里的老大哥拼命冲了上去,拿着巨型盾牌抵挡在巨像的拳头前方。 “ACE大哥,咱们这些持盾的盾师是不是不受待见啊,只能硬抗。”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我们的浪漫,当一个人撞在人身上时他会迟疑,撞在山上时他只会怀疑人生!” 砰——! ——ACE终于明白了一座山撞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他的眼前仿佛炸开了千百个烟花,世界一片空明寂静,没有一点声音,ACE失重的漂浮在空中,紧紧抓住他的盾牌,手上却没有半点触觉,甚至在他的努力下,已经看不出盾牌形状的金属疙瘩还轻飘飘地从指尖中逃脱出来,自由的超过脑海一片模糊的ACE,奔向遥远的彼方。 等到被拉拽着转了数圈,晕头转向连正常识物都艰难时,ACE虚弱的躺在抓住他的人手里,一动不动。 “肋骨折断,保守起见至少八根,两臂粉碎性骨折,脑震荡,有内脏震颤甚至破裂的风险,病人瞳孔出现扩散,把乌莎那里的应急药拿来,快!” 辨识度极高的女声在他耳边匆忙响起。 她不是扔炸弹的一把好手吗?怎么还会医疗手段了? 乌莎那里的应急药?她和乌莎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感觉整个胸腔和腹部都暖洋洋的ACE模模糊糊地想。 第六十六章 乌尔莎(四) “疼疼疼——!!!” “你们这些家伙果然没有好东西,现在就要背……” “【卡兹戴尔粗口】——!这【卡兹戴尔粗口】啥情况?!!” 被影魔顺带取药一并扔过来的w龇牙咧嘴的呐喊在一团糟的罗德岛内部空洞传出一半就蔫了下去。 她或许不清楚影魔的定位、卡兹戴尔的态度,但她非常明白特蕾西娅此刻的凶险以及在巴别塔干员抓到机会后分外凶猛的远程火力下屹立不倒的刺客有多么难缠。 连带着再看正拿着针剂给胸口软踏踏塌陷下去的ACE注射的影魔,以及他们后面那扇勉强能看出盾牌模样的金属疙瘩,w再傻也知道影魔这次是站在巴别塔一方应对刺客了。 那还等什么? 乖戾的佣兵小姐一把接过再次拿来医疗包的影魔扔过来的弹药包——里面是她这一周里顺带着被乌莎合作弄出来的源石炸弹——抓住一把激活后就扔了过去。 scout扔来一把长铳,w拿住后估量了一下重量,确认是大型引爆铳后二话不说与其他狙击精英干员们开始火力放风筝: 打在表皮上不好使,那打在眼睛、喉咙、下阴的呢?就算造不成伤害,爆弹铳弹药爆炸引发的粉尘也足够遮掩视线,让特蕾西娅离开三头八臂巨像刺客的攻击范围了! 至于硬碰硬什么的…… 只要不是瞎子,看到ACE现在被紧急抢救依旧快要接受临终关怀的惨烈模样,sharp都收回了跃跃欲试的长刀,拿起弩箭开始远程骚扰了! 好在特蕾西娅敏锐的抓住了机会,快速从被烟雾遮盖的斗场中撤了过来,但她也不敢和巴别塔的干员靠的太近,只能挑了一个地势宽阔、能继续腾挪的位置观察近况。 特蕾西娅能够理解兄长的想法,也能明白他奋力一搏的坚持——但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强大的战力站在兄长背后对她下手。 青黑巨像的出现非常诡异,有不知名的存在压缩一样把他关在巴别塔的普通干员体内,又用另外的技术控制了被巨像寄宿的可怜人,又在娇弱的受害者痛苦的灵魂上精心布置了陷阱: 当特蕾西娅感知到这么一份焦虑惶恐、迷茫不安的情绪时,身心俱疲的皇女殿下强撑着身体走到了她的宿舍,希望为她做点什么。 此后发生的一切真的像是一场噩梦: 眼泪汪汪的女孩拼命用眼神向敬爱的特蕾西娅殿下发出示警,慈爱的皇女却认为女孩的情况委实危急到无以复加——于是她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跟着言行与眼神极度不合的女孩走进了她的卧室。 当特蕾西娅被奇怪的味道吸引注意,走进盥洗室看到被活活扼死的女孩室友时,大门紧闭的摩擦声是如此刺耳。 皇女几乎下意识想要质问,但女孩精神中爆发的痛苦和绝望感染了她,以至于特蕾西娅忍不住调整语气,从质问改成了软绵绵的询问—— 然后,女孩像装满东西、最终无法承受内部压力的高压锅一样鼓胀、浮肿,白皙的脸庞被涌上身体的血液冲的一片通红,娇小的身体像即将爆炸的气球——青筋、内脏、血管一一浮现在贴身睡衣遮住的身体上,光看它们扭曲破碎的模样就能理解女孩此刻的痛苦。 但她没有哀嚎,或者说,另一种使命感制止了她发出癫狂的喊叫,女孩满眼泪花,却根本无法抑制那双纯洁的眼珠被莫名力量撑出体外,她忍着内脏破碎的绞痛、神经撕裂的刺痛,断断续续、抽噎着向特蕾西娅喊: “殿、殿下!快跑!” 她的身体在撕裂,精神被碾碎,痛苦、绝望和死亡如同恶毒三兄弟一般占据了那娇弱的灵魂每一处角落,这样的痛苦哪怕萨卡兹中强悍的战士都要抱头哀嚎,但女孩被撑裂的第一时分发出的呐喊却是“殿下快逃”。 特蕾西娅又一次被莫大的悲哀和愤怒击中,看着纯洁的灵魂被玷污、苦难塑造的孩子被撕碎、不久前还憧憬地和室友交流对殿下和勋爵敬仰的小干员被阴谋束缚,生命像狂风中的老叶一般渺然无踪…… 当青黑色的巨像展开三首八臂的可怖形态撕碎女孩,让她的血肉漫天飞舞铺满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宿舍时,特蕾西娅脑海里是这间原本充斥温馨的小屋里残存的每一份记忆: 那是她和室友悄悄在温室培养出的满夜星,她们都很喜欢这种漫山遍野的白色小花,用它纤柔的花瓣与嫩白的花蕊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懂的比喻填充友谊。 这是她们用朽烂的木板做好的小椅子,特蕾西娅能透过残存的疼痛感知到她们两个被磨出的水泡与扎进指尖的木刺,她们还打算再做几把送给巴别塔收养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们,带着他们一起做些简单的手工活。 那是她们和孩子们围在一起做糕点的桌子,逝去的情绪里还残留着对甜味的欣喜和分享的美妙,恍惚的皇女仿佛看到午后时分,温软 的灯光下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带着更小的孩子们制作蛋糕。 这是她们伏案写作的桌椅,在那些日子里,她们记录着治疗过程中的失落和充实,取笑对方第一次面对血肉模糊的病患时战战兢兢的样子,又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畅想卡兹戴尔美好的明天。 …… 现在,一个女孩无法理解的被同伴掐死在盥洗室,清晰的指痕残留着一个灵魂的悲泣与失落,又夹杂着另一个灵魂的痛苦与绝望。 被女孩崩溃破碎的精神激活灵感,看到这间屋子里两个孩子偶有悲伤,却执着地追求幸福和温暖日子的特蕾西娅呆愣地看着在空气中飘洒的血肉,她头一次恨自己的动态视力是如此之好,以至于冰冷地理智绝望地分析这些奇形怪状的肉沫分别来自哪个器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特蕾西娅的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三首八臂的青黑巨像出场的第一时分就迎来萨卡兹皇族疯狂地恶意与针对,惊人的源石法术在暴怒的精神脉冲里被轻易补完,连带着能烧毁大脑、粉碎精神的精神术式,尽数轰在他的身上。 但……没有作用。 巨像不同于特蕾西娅见过的每一个敌人,他没有恶意,也没有犹豫,脑海里是赤裸裸的战意、杀意和决意,肉体上是刚硬硬的肌肉、血肉和皮肉,特蕾西娅能撕碎王庭的攻击落在他身上轻飘飘如同扑面清风,连让他眨眼都做不到。 她试图制造幻象——巨像中央头颅第三天目精光一闪,虚假的终归虚假。 她试图拾取武器——巨像随便一只胳膊的发力就打碎了卧室里最坚硬的刀具。 她想要发出声音——同样是第三天目,这次却是左半边的头颅,卧室内的声音低落如飘雨,再无回响。 她想要拉开空间——巨像握紧的四只手隔空虚握,特蕾西娅就被巨大的引力粗暴的捕捉,内脏隐隐作痛,无法控制的飘向另外四只纷纷握紧的拳头。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特蕾西娅忍不住这么想。 死亡从未有一刻离她如此之近,这不是她早早做好准备的命定之死,而是萨卡兹无法避免、伤及无辜的刀兵之灾。 “咳、咳——” 巨大的心情激荡下,被巨汉发出引力挤压的特蕾西娅无法抑制伤势,痛苦地咳出血来。 “——果然,过来看一下很有必要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在特蕾西娅背后响起,她眼前一花,突然出现在宿舍床边的阴影里,一只带着露指手套的小手抓在她的肩膀上,被缓和的力道一带,特蕾西娅就落在了影子里,离开了让她成为瓮中之鳖的女孩宿舍。 等到她瞪大眼睛,反应过来与她交换位置,代替她被引力拉拽向巨像的黑影是卡兹戴尔使团的影魔时,巨汉已经在无声中撕碎堵路的墙壁,悍勇地冲向了特蕾西娅。 …… 所以,法术攻击和弩箭射击能有用吗? 即使心中早已不抱期望,特蕾西娅还是紧紧盯住被烟雾掩盖的巨像——后者没有丝毫变化的杀意,一如既往地鲜明直接。 第六十七章 乌尔莎(五) 当火力渐熄,灰尘落下,青黑色的巨像威武狰狞的立在原地,肌肉虬结如伦蒂尼姆少见的古铜像,神色淡漠,酷似拉特兰教堂里降妖伏魔的圣人天使。 ——虽然以萨卡兹在拉特兰的名声,敢摆这尊雕像的教堂定然是要被教宗冠以亵渎之罪直接打入大牢处理的。 sharp无法控制的骂了一声【萨尔贡粗口】,一直以来满嘴阴阳怪气的w沉默下去一言不发: 他们看得明白,这尊追杀特蕾西娅的怪物即使被反复射击、炸弹引爆都毫发无伤,表皮防御坚硬到让狙击手和术法师绝望,力量速度都惊人的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被影魔用源石技艺治疗的ACE吃了大亏。 “何必要躲闪呢,特蕾西娅?” 那巨像扭曲着手臂挥舞了片刻,在破损坍塌的房屋里掀起一阵狂风,各类被击毁管道内的液体气体都成了他的帮凶,带着巨像被挥发在空气中的力量砸在被影魔带来的巴别塔干员身上,打得人生疼。 “这些蟑螂被叫过来又有什么用呢?”他又看了一眼辛勤救治ACE的影魔,满怀恶意地笑了笑:“他们只会是让特蕾西娅停下来的累赘,没想到影魔也学会了一点政治上的伎俩,打算借这些人的命逼特蕾西娅去死?” “政治上的考量确实有,但我更喜欢称之为让巴别塔的人了解当前局势,明白加入阿尔方斯才是正确之举,否则,面对一些无法躲避的风 险,罗德岛就是一块大号砧板,留在里面除了挨刀什么用都没有。” 把最后一个远程主战干员扔过来的影魔嘶哑着喉咙说,伴随话音如潮水起落,她摘下自到达巴别塔起就牢牢罩在头上的兜帽,把真实的样貌暴露出来。 大片吸气声在巴别塔的队伍响起,每个非当事人都看看w又看看影魔,各色.情绪五光十色的闪耀在心灵位面中交相呼应。 ——太像了,或者说,影魔就像是另外一种境遇下的w,她营养充足、训练充实,丰润的脸颊和柔顺的头发有无法掩饰的萨卡兹美人风采,两者对比,最近才跟着乌莎学一些身体护理的w成了丑小鸭。 虽然和阿斯卡伦交流时红羽扯了很多云里雾里的秘闻,但只有一部分为真,另一部分假的不行: 影魔需要锚点作为留存在现实世界不假,但w开启影界入口怎么可能为真? 影魔刺杀萨卡兹之王不假,但影魔之王怎么可能用开启影界这种小事决定? ——选择w作为影魔的模板,其实单纯只是乔仑一时兴起的恶趣味而已。 一方面他观察影魔的习性,发现这些潜伏在异界的影子拥有酷似美洲大蠊的生命力和活跃力,忍不住想到了萨卡兹佣兵w头上那两只鲜红的呆毛。 另一方面,在蓝点小队略有艰难的巴别塔任务执行途中,他们与w境遇的天壤之别让乔仑同样不满: 前者作为成建制加入的精英战术小队,只有博士看好他们的价值,每天提着脑袋执行各类危险任务,最后又要经历漫长的考察期才能进入巴别塔的精英小队任务。 这很正常,实际上这才是正常加入巴别塔的萨卡兹小队进入团队的正常流程,他们会在这个过程中与各种各样的精英干员们互相磨合,认知到各自擅长什么,最终扭合成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的精英者。 但因为战争和某些方面惊人的差异,蓝点小队又始终无法加入: 在卡兹戴尔内战狼烟遍地的战场上成长起来的拾荒小孩们没有萨卡兹祖辈相传的情感与热情,对伙伴的信任更甚于对王者的敬仰,面对蓝点离开前的告诫,从熔芯到斑纹全都奉为小队信条。 这和一帮特蕾西娅单推人怎么聊得来? 而w,这个继承了与蓝点小队有深仇大恨的萨卡兹佣兵名字的干员是如此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当年蓝点小队惴惴不安打探的一切: 初来就有名师指导,继续又获得巨头青睐,随后接的任务都是一些简简单单的爆破任务,轻而易举的获得优秀评价…… 而蓝点小队呢? 他们在博士的指挥下冲锋陷阵,还要去执行敌军控制区游击、单一小队作敌军诱饵、为大型战役规划吸引敌军注意之类稍不注意就会没命的恶心任务。 扔出炸弹、击杀敌人,在兵荒马乱的卡兹戴尔,是个佣兵都能做,各类物资丰裕繁多;蓝点小队却得执行各类需要脑子和操作的艰难任务,缺衣少食之时要拿着敌人的装备继续拼命——得到的报酬却与同期在老司机指导下轻描淡写的w相差不多,这如何不让乔某人不满? 当蓝点小队执行任务后全员带伤,却因为任务目标无法脱离作战区域时,w扔个炸弹就解决了她面对的所有问题,轻轻松松回到了巴别塔。 当蓝点小队除了出任务就是出任务,除了巴别塔恶灵外与巴别塔其他干员关系冷淡到快接近两条平行线时,w认识了阿斯卡伦,认识了ACE,认识了scout,认识了许许多多的巴别塔人。 ——原谅乔仑无法理解,但在蓝点小队被恶灵当做万能钥匙哪里需要哪里扔的同一时刻,w过着同人不同命的另一种日子。 是因为年龄吗? w年龄小,但蓝点小队隐藏在头盔下的脸庞难道不青涩? 是因为天分吗? w是个天生的佣兵种子,那生生在卡兹戴尔混出头的蓝点小队是什么?佣兵大佬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乔仑不得而知,也许,有人天生就是主角吧。 最终,为了沾沾主角的喜气,他将一代影魔的模样选定为w的样子,或者说,乔某人只是想看看,当w同样面对来自同伴警惕与戒备时,她会怎么做? 只是随着时过境迁,蓝点小队已经加入卡兹戴尔,熔芯小姐摘下了头盔,穿上优雅的晚礼服,套上不适合野外作战的黑丝袜,成了史尔特尔小姐。 斑纹脱下一直以来都不太合身的作战服,把自己打理的人模狗样,跟着让·巴尔建设名为“寂静修女”的特种行动部队。 铁革则成了工业部的香饽饽,每天都像炎国大熊猫一样被金属工程、合金工程、零件制造的负责人抱着大腿不撒手,一边在指导下熟练源石技艺,一边走出被战争折磨得狼狈不堪的自己。 而乔某人,现在已经高居另一层狂乱的世界,冰冷地俯视 整个卡兹戴尔。 于是他不在意了,也不在乎了。 但对并不知情的巴别塔干员来说,对与影魔有同一张脸的w来说,眼下的情况就委实复杂了。 好在眼下大敌当前,巴别塔还已经与阿尔方斯方面达成协议,干员们随之放弃了继续谈谈的想法,如临大敌的关注对影魔反馈嗤之以鼻的青黑巨像。 第六十八章 乌尔莎(六) “你们…居然没杀了她吗?” 巨像诧异地看了看w与影魔几乎完全相同的脸庞,张口问道。 在影魔灭绝前,“需要杀死命运锚点”这样事关族群生死存亡的消息属于绝密,谁知谁死的那种,但在影魔被萨卡兹之王灭绝后,有关影之一族的资料填满了萨卡兹至高王庭图书馆的一角。 虽然在那场远比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小打小闹更加精彩和富有戏剧性的战争中,这些资料已经消失在时间里成了早早化为灰烬的佚名存在,但对于从遥远的数千年前活到如今的古萨卡兹们,影魔的秘密并不是多么隐秘的传说。 既然如此,她们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佣兵? 不对,为什么那个佣兵没有一点影魔的特征?她连影魔未成年时都玩得滚瓜烂熟的阴影潜行都不会! 巨像心头浮现一缕阴霾:这是超过那些更古老的老家伙们估算的一幕,特蕾西娅身边居然有早早就应该灭绝的影魔守护,她们甚至还选择了她的近卫作为命运锚点! 但……以特蕾西娅的能力,真的能让桀骜不驯的影魔臣服吗? 巨像迟疑着。 似乎也不太可能。 难道是那个自称远比他们活得长,实际上从远古时期就被那些异常凶残的可怖种族摁在地上锤、不得不长期狼狈逃亡的“不死勋爵”帮了忙? 那也不应该,影魔不会因为秘密被他人知晓就听从威胁,她们只会使用最古老的手段杜绝消息外泄:将所有知情者、纸面记录乃至灵能记录全部灭口! 何况那些老家伙早早就告诉过青黑巨像,如今自称凯尔希的个体看似历久弥新,实际就是个水货,靠着一点小运气逃过那场灭绝九成远古种族的巨神之战,算不上多厉害的角色。 所以…影魔怎么会保护一个如此孱弱、还血脉不纯的萨卡兹之王? 青黑巨像不得而知。 但这也不是什么必须要知道的问题——杀死特蕾西娅,把她的尸体带回伦蒂尼姆才是他应该做的,至于这些新生的影魔怎么处理? 让老家伙们自己头疼去吧,他懒得管这些事故,如果不是那场背叛中,他同样做了至为卑劣的行径,也不至于至今都还要与他们狼狈为奸。 “这可就得仰仗那位陛下了——至高无上的王者总有惊天动地的本领,我们这些跟在陛下后面捡些残羹剩饭的东西,自然也能领一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福泽。” 影魔以古怪的腔调回应道,古言古语,不太像萨卡兹一族的贯口,反而有炎国人阴阳怪气的味道。 巨像眉头皱了皱:“陛下?是说雷桑德拉尔吗?” 他反应过来,看影魔的眼睛里多了不满:“一个出生没几年的小东西就敢给自己起这个名字?他也不看看他能不能压得住!” “你们就跟随在他身边?既然如此……”巨像瞄了一眼特蕾西娅:“没必要和一个亡国之君站在一起不是吗?萨卡兹自颠沛流离起就已经堕落了,现如今更是连唯一的领地都守不住,何必保护她?” “啊呀呀……”影魔笑了一声:“您这么说可就真的包藏祸心了~虽然雷桑陛下确实不在乎巴别塔的存在与否,但让一位青铜御座在影魔面前眼睁睁杀死陛下想要见见的人……我们的价值可就得重新估量了呢。” 紧紧抓住武器,除了换弹之外都死死瞄准青铜御座的巴别塔干员无声的松了口气,片刻后,反应过来的精英干员们又羞愧地更加专注于眼前可怕的敌人: 战士连保护对象都保护不了,只能仰仗另外两方的鼻息死中求活,这对任何.勇者都称得上是折磨。 w则更加痛苦: 她引以为太阳的殿下被敌人光明正大的强攻诛杀,青铜御座动起手来轻描淡写如风拂柳,特蕾西娅却生死攸关百般手段——她头一次发现温柔与快乐比苦难更能摧毁人,磨钝了爪牙的荒野佣兵现在连炸毁整个罗德岛带着殿下逃生的手段都没有。 她训练、任务、装备、学习,把巴别塔交给她的东西选择性的吸收,自认比起从前脱胎换骨,能够轻易杀死过往无法击败的敌人。 眼下的事实却清晰的告诉她:你,不行!快滚,这类没有你张牙舞爪的位置! “这样啊……” 青铜御座失落地点点头,正要张口…… 轰——!!! 巨像一脚踏地,爆裂的力量轻易撕碎罗德岛坚实的钢筋水泥地板,在咔嚓的碰撞 声中砸落在下层,而施展如此暴力的青黑巨人已经膨胀到了三米,三头八臂的本质姿态鼓起肌肉,奋力挥拳! 从与影魔探讨对巴别塔的处理到眼下袭击特蕾西娅,青铜御座的情绪转变快到闪电落地消泯无声! 特蕾西娅的情绪感知还没从怅然与失落回归,饱含杀意和决绝的拳头已经来到对比巨像孱弱无比的女性身边! 速度,战场上最常见的杀人方式,如今也将作为巨像的帮凶杀死一个同样的生命——比起还需要激动情绪再度紧张的小辈们,经历过漫长岁月的青铜御座那还需要什么调节? 确认影魔将作为对手后,他毫不拖泥带水就对任务目标下了手! 谈天说地聊个不停再脑瘫一样站着不动给对手发动源石技艺拼命的机会? 那是被不死勋爵名声唬住的小辈才会做的事,经验丰富的青铜御座根本不打算玩些虚的,有聊天的时间,直接动手把巧舌如簧的对手干掉不是更好? 特蕾西娅的思想在控制身体后退,但当她的脚步还没迈开,巨像的拳头就已经砸在了她的胸口。 但是…… 手感不对?! 砸碎过数不清胸膛的巨像惊疑不定地看向被他击中的位置,却发现在特蕾西娅略有起伏的胸口,黑色的奇点已经不稳定的开始畸变—— 要遭! 他泠然退去,再次当头一脚踹向特蕾西娅的脑袋——既然打胸口伤不了你,那脑袋呢?! 然而还不等他触碰眼前人娇嫩的皮肤与漂亮的脸蛋,被引爆的奇点就开始了爆发: 影魔直接把影界的入口扔在了特蕾西娅胸口,在青铜御座击中的同一时刻,原本稳定的空间坐标直接被他打爆! 与物质世界格格不入的影界能量大量漏撒在外界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眼下就是答案。 滔天巨响比已知任何炸弹都来的犀利无匹,w乖戾嚣张地引爆与影魔趁着聊天早早做好准备的法术固定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漆黑的火花在物质世界昙花一现,酷烈的黑色化作死亡的焰火在空间展开,巴别塔的干员在爆炸中随风飘摇,sharp、scout之类钉在前头的老战士眼前一黑,身体跟着暴风一同起舞。 …… 当w从昏沉的脱力中醒来时,眼前一片空洞:罗德岛的半个地下都被炸开——这得感谢影魔们精心调整好爆破的方向,让深沉的暗火向高处沸腾。 再加上特蕾西娅带着青铜御座及时转移到接近甲板的位置,除了月光照耀在眼前、罗德岛精密的工业构造被摧毁的一塌糊涂外,其余的都很正常——内战最激烈战场的那种正常。 身旁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w循声望去,看到了手臂、大腿甚至胸膛都软趴趴垂下去的各类干员,sharp、Stormeye……老兵油子们作为经验丰富的大前辈都选择站在最前头,也因此在爆炸中倒了大霉。 那……殿下呢?! w拼命活动身体,最后把后背靠身边凸起的残垣断壁上,盯着爆炸中心位置的情况,拼命祈祷特蕾西娅没有出事。 她的祈祷生效了:特蕾西娅被一只影魔抓住肩膀逃到了远离爆炸原点的位置。 但她的运气也生效了:一尊巨大的青黑巨像低沉地半跪在爆炸的原地,八只手臂被炸断一半,右脚露出泛着酷似金属光泽的骨架,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连血液都被高温烤成痂痕,狼狈地黏在裸露的皮肉上。 “真狠啊,影魔。”青铜御座断断续续地吐了口气,满怀恶意地盯着千钧一发之际从影子里拉住特蕾西娅一口气转移的影魔,呲着冷气开口:“引爆影界入口很难吧,我记得上次…你们好像没了十多个法术大师一级的人,这次还剩下几个?” “只剩下我咯。”影魔松开手臂,满不在乎地回道。 “那就太好了。” 青铜御座抽着冷气咧开嘴: “老朋友,拉兄弟一把,这次兄弟栽了,梦魇也不可靠,看你的了。” “生活就是一场饱含心酸、坚持、苦痛的旅程,我希望加些小小的冒险……就比如现在这样。” 悠然的影子在影魔皱着眉头的表情里轻轻落下。 ——影魔的影子感知也好、“瞳中光”的心灵视界也好,连血未冷的广域感知里,也没有这号人,可他就是翩翩然从空中降下,到达了巴别塔的深处! 甲板上,同样被影魔抓住,逃离一场焰火直冲天幕爆炸的凯尔希盯着降落之人,脸色惨白。 第六十九章 乌尔莎(七) 有什么词语可以描绘从空中突然出现降落的人形? 影魔认为,月光就很合适。 他不像血肉生命,反而应该是自然界漫无目的的月光聚拢而成,男人没有颜色变化,他完完全全由澄澈奇异的光组成,除了一身带着花纹的古老衣装,整个人连面孔 都模糊不清。 “生活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冒险,见过的每个人都是灾难下偶然碰见的旅人,警惕、亲近、友爱、仇恨,因为或多或少的经历,行人们分道扬镳又再次聚拢。” “我没想过与影魔的见面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时间就像影界里永不止息的风,蚀金销骨永不止息,现在你看着我,就像那些久远的日子里,我看着你们的祖先。” 月光人影带着点诗意的诉说着,周围静谧一片,梦魇不敢说话,像她的模仿对象凯尔希一样脸色惨白,在甲板破开大洞的缺口边缘,食腐者之王如同看到远古神话般颤抖,一动不动。 他的血液在痛苦,痛苦在呼啸,残暴的怨恨本应在宿主遇到生命危险后蓄势待发,但在男人出现的同一时刻,它们又像不久前一样偃旗息鼓。 扭曲的压力让食腐者之王大气不敢喘。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萨卡兹中少见的古老存在,却从没想过有这么多从远古时分挣扎着留存至今的个体还在阴影里蛰伏嘲笑着新生儿的愚蠢。 只是看到月光人形的第一眼,每一道怨念都因实体化的恐惧瑟瑟发抖,不敢造次。 他的血脉在哀鸣,灵魂在呻.吟,从痛苦中孵育的一切可以让古老种畏惧不已,但对这些从远古时期一路走来的活化石,小小的一点怨念如小溪汇入大海,不堪一谈。 特雷西斯居然能找来这些老怪物?他怎么办到的? 凯尔希强忍着从身体内部泛起的不祥预感,手指却被攥紧的力道压得失血发白,在远古时期的惨痛回忆里,遍体鳞伤的长生者远走边疆、避开萨卡兹祖地神仙打架的倾轧时,月光人形和那些与他同一时期的家伙是她生存最大的威胁。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些本应和巨兽一样沉寂在时间里、消泯于阴影中的怪胎重新走近被他们早早放弃的“新·萨卡兹故乡”? 一切不得而知,但月光人形在这样的夜晚很有聊天说地的兴致,他看着因他出现,被狂乱暴动的萨卡兹魂灵激发得心潮激荡的特蕾西娅,发出了今晚第一个彬彬有礼的问询: “我还记得不久以前,你和你的兄长在萨卡兹之乡挥起兵戈,那时你们多么美啊,带着美好和希望,生命之火在你们周围熊熊燃烧,萨卡兹的追求和渴望被精心制作的囚笼呵护。” “现在却只剩下伤痕累累,一个被愚不可及又远在天边的景色迷蒙了双眼,以至于看不到脚下岌岌可危的深渊,一个被不知所谓又不知归途的亡灵蒙住了双耳,以至于听不到现实里最沉默的宣言。” “你们的故事就像今天的月光一样皎洁又转瞬即逝呢,特蕾西娅。” “……” 白色的恶魔皇女唯有无言。 那些*****如今仿佛只剩下特蕾西娅身边一个花园,再也没有以往的低沉难言,沉睡在卡兹戴尔大地深处的意志仿佛再不是萨卡兹不愿忘怀的母亲,将这些留存在源石和血脉中的意志自此扫地出门,不发一言。 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只能是特蕾西娅身边。 于是皇女耳边再一次充斥恶言,这些死于战争死于迫害的亡魂如此可怜,以至于仇恨和哀伤无可避免在特蕾西娅心中蔓延。 这些日子里,凯尔希面对使团的斤斤计较、多方堵截,特蕾西娅却要面对整个萨卡兹的绝望与无言,最终却只能在嘴边将吞欲吞,始终不敢诉诸直言。 在月光人形出现的同一瞬间,有的意志惆怅难言,终于不在鸣动吹唱,呕哑嘲哳,有的意志却更加悲伤的疼痛低吟,渴求连绵。 她该说些什么?她能说些什么? 特蕾西娅最终只好无声,她和月光人形没有任何关联,双方就好像不曾见面的平行线,除了月光人形偶尔出现,看一看萨卡兹至今为止的狼狈难堪,此外不曾多发一言。 现在她也只好无声无息,任由这试图杀死自己的月光娓娓而谈。 “你要杀死她吗?”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影魔的吩咐,在月光出现,正欲继续漫谈的时分,小小的、活泼的声音在空洞的爆炸现场响起,带着sharp、scout等一系列干员龇牙咧嘴躺在断壁残垣,一动不动的w突然扭头睁眼,惊愕和焦虑又一次在她脸上蔓延: 在罗德岛下层向上层行动的楼梯出口,名为乌莎的卡兹戴尔阿尔方斯大学紧急毕业生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用不解风情的直白戳破了月光人形的优雅委婉。 “你是……” 月光奇异地看着似乎才从睡梦中惊醒,凌乱的收拾收拾就走出寝室奔上楼梯的乌莎,片刻后突然有了兴致,继续用咏唱调一样的语气在空气中对外谈天: “死亡对萨卡兹而言从来不是归宿,在如今的泰拉,生存何尝不是一场甜蜜的折磨?苦难成了可怜人最低沉的自白,以至于死亡的幻影居 然是生命可望不可即的勋章。” “特蕾西娅的死亡比生存更有意义,有的人死后方生。”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乌莎有点好奇的问道。 “……?” w瞪着金色的瞳孔看着乌莎,被她简单直白但貌似非常像自己的话震的目瞪口呆——这是现在能说出来的话吗?虽然她w也总是口嗨找茬,但面对这种很可能下手杀人的怪胎,还张嘴惹事是不是有点…… 佣兵小姐近乎气急败坏的用眼神暗示乌莎不要再说了,万一激怒月光人形暴起伤人,她乌莎那小胳膊小腿不是很快命都没了? “你要让我如何死去呢?” 特蕾西娅似乎也没想到乌莎会这么直白的开口,看着月光人形似乎被镇住,呐呐无言的尴尬现状,前任的皇女殿下几乎不假思索就张开了嘴,用更紧急的现实吸引月光人形的注意。 即使乌莎不是特蕾西娅庇护下的孩子,她还是站出来试图维护她。 “炎国有句古话,叫‘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的死没有特蕾西娅那么大的价值,也因此不必像她这样进退两难,茕茕孑立。” 月光人形没理会特蕾西娅,他像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故事一样,带着惆怅回答了乌莎扎心的疑问,引经据典、用词文雅,还带着萨卡兹少见的自谦,温文尔雅的像炎国书堂里教书的先生。 “有点像是诡辩论呢。” 乌莎带着勉强的笑容打断了月光人形的回忆往昔,以至于这在月光中只有模糊身影的男子自嘲的笑了笑,把时光赋予他的权力再次收了回去。 啪——! 一声炸响在乌莎旁边响起,护卫凯尔希的影魔突然出现在乌莎旁边,同样与w一模一样,但无疑更加健康红润的脸庞凶狠狰狞,仿佛被刺激到一样凶狠地盯着突然出现在乌莎身边的“凯尔希”。 “小姑娘,话说的多了,可是会死的。” 梦魇甩着被影魔的利刃划成一摊烂肉,又在如梦似幻的星点中轻易恢复的手,阴沉地开口。 “确实,话说的多了,可是会死的。” 护卫特蕾西娅的影魔也不再捉住被亡魂缠住、身形消瘦的特蕾西娅了,她好似被激怒了一般转瞬消失在原地又突然浮现,以看死人的冰冷眼神扫了梦魇一眼,才深吸一口气,带着惶恐弯腰,挽住乌莎的右手将唇间贴稳: “世间之事如梦幻泡影,悲欢离合若水中浮沫。” “总有生命每一次沉睡都像死亡,静静等待归来的时分。” “我站在这里痛不欲生,和我的血肉一般腐朽衰微。奉上这世间不可有之物,世间不可无之物,世间不应存续之物,世间不应断绝之物……” “殿下,梦该醒了。” 第七十章 乌尔莎(八) 好似时光流逝水流不绝,乌尔莎从深沉又真实的梦境中醒来。 但外界的一切似真似幻,她又好像从未从梦境中醒来。 心灵在鸣叫,大脑在唱歌,存在于巴别塔的每一个智慧生灵都听到了无可逃避的声音,若清泉流水,若午后光荫,风姿正好又天华正茂,暖意如骄阳从心中升起。 乌莎好似从不存在,停留在每个人心中的信使小姐自乌尔莎出现开始就全然淡化。 短袖短裤、晶莹足趾点点缀在凉鞋外的短发女孩消失了,留在原地的,是冰角嶙峋,肤如玉石的恶魔公主! w蓦得流出眼泪,好似忘了不该忘记的东西,她拼命回想,才在记忆里找到笑嘻嘻压榨她的信使小姐,可这形象太过虚浮,以至于在下一瞬间就要化作阳春白雪,顷刻冰消。 可她能怎么办呢? 罗德岛坐落在风尘遍地的野外,影魔们不久前还牺牲族人引爆了影界入口,制造骇人的爆炸攻击青铜御座,场地里连最边缘的凯尔希都灰头土脸,w之类的干员更是像从泥地里打滚的野人。 乌尔莎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软绒绒的白色裤袜笼住肉.感十足的双腿,胸脯软嫩,纤腰紧束,靓丽的臀线被宽厚的白衣遮掩,素白的肌肤却偷偷从厚重的衣料中现形,顺着曲线诱人的大腿向下,漂亮的小小足趾被捉在半透明的高跟里。 她美得纤尘不染月下生光,可一旦看到她那平静脸庞上金色的瞳孔,没有魔族敢多说一个字。 月光人形身形僵硬得好似雕塑,他在万籁俱静的光下看着从乌莎体内醒来,转瞬就将这层壳子扔下的女人,明明居高临下,却卑微如土朽。 梦魇化作的凯尔希痛苦熔化,精心雕琢的面庞泥土一般朽烂生尘,她在光中熔化又不得躲入梦中,最后只剩下一滩蠕动着的泥潭在原地勉强留下,在恐惧中痛不欲生。 青铜御座没有说话,他好似透过乌尔莎的本相看到了另外的东西,神色释然平静,好似找到救赎般失去反抗的力气,双膝叠放,双 手拄地,盘坐在罗德岛被爆破后凹凸不平的残垣断壁上。 “明明过去了这么久,看到您,我却好像回到了从前。” 半晌,当乌尔莎金色的竖瞳聚焦在一言不发的月光人形身上时,他带着无比复杂的情感如此说。 “从前?” 乌尔莎露出平淡的笑意反问,声音不疾不徐,巴别塔的干员甚至觉得像朋友再见旭日苦多,回忆往昔贴近现在,可从她开口开始,梦魇低伏御座俯首,突然的寂静席卷了整个罗德岛。 哪怕w这种乖戾又癫狂的家伙也大气不敢喘,除了拼命在脑海里拼凑乌莎最后的痕迹,她低眉抚顺的像面对主掌生杀大权的无上帝君。 这是萨卡兹人每一滴血里传来的提示,是从古至今从强到弱从生到死从有到无所有萨卡兹的服从和敬仰,是从骨到肉从血到灵永恒不变的拜服! 这是,萨卡兹之王! “你说的从前…是哪个从前?” 乌尔莎又问,她明明在可以避免语气过重,一直以清淡柔柔的语气小心的问询,可在她现身的那一刻,被莫大威严击穿心房的干员如听雷鸣响彻耳边。 纵然不是萨卡兹部族的其他干员,乌尔莎现身的那一刻,祖祖辈辈流传在基因里,刻录在血脉中的恐惧,也像今夜的月光般渗出骨髓,包裹了每一根试图反抗的肌群。 月光人形像被山峰倾轧一般艰难的颤动了下身体,他似乎想要离开,却苦涩的发现只能定留在原地,面对今生永世都不敢再见的殿下,徒留凄哀的笑脸: “是萨卡兹打遍了四海八荒,叫陆上诸王寝不安眠的从前,是您和陛下征服巫主直逼高卢,让萨卡兹的旗帜遍插丰腴大地的从前,是龙族不安菲林不言,教堂潜伏候鸟进献的从前…… 是天地海都在颂唱王庭之名,从古老意志到死去亡魂,所有萨卡兹族类都团结在陛下和您身边的从前。” “是啊,确实是现在的萨卡兹只敢在心里想想的从前。”乌莎轻柔的声音带着悲悯,听到她语句的月光却恨不得整个人都随风消逝,不致面对眼前的故人: “那为什么这样的从前会消失不见?为什么你说的千般美好,却只能是从前?你瞧不起现在的萨卡兹,可你们曾经又有几分高贵,几分葳蕤?” “莫利亚,你总说月光是你的命脉,血魔是你的流传,可最终你送给王庭的,除了血魔卫队的停滞不前,就只剩下唯利是图,投向龙魔的几位血莲。” “你……就那么懦弱,那么胆小,那么拿着雨霖铃给你的东西匆匆而走,再不回头。 乌尔莎说的很轻易,很轻松,没有半点昔日故主对背叛者的扭曲难言,她只是以陈述句阐释那段过往的卑劣可鄙,月光却被话语压弯了腰,萎缩了骨,低垂在王命之前。 “殿下…我只是有些恐惧,又害怕那颗天堑,不敢多言,只能拿着一点残羹剩饭匆匆离别,我……” “残羹剩饭?”乌莎如同含着泪一样的金色双眸盯着月光,直愣愣地问他:“一点残存?” 她素雅的脸上失去了笑容:“王庭的骨髓味道如何?是美若天仙,还是痛苦难堪?吃着故主家族的骨髓腐肉是否让你心中不安? 逃离天堑?你是在逃离自己,还是在将错就错,放纵贪婪?” “……” 月光凝住了眼,冷住了心,冻炸了肺,拔出了剑。 他决绝地抽出藏在脊骨中的月光,在冰冷的寂寞中无声拧身,凄厉的光夹杂刻骨的劣,背叛的啃噬里掺着无法抑制的贪,月光战胜了从血到魂的软,最终斩开了脱敌致胜的剑! 这一剑,如月光临世、血色罗裙! 我能赢! 月光由光组成的脸上露出清晰的筋,他没有使用萨卡兹自远古时期就闯下赫赫威名的法术,也没用冠绝当代,能让巨兽俯首的月光大权,面对一位不知为何从历史中重回的殿下,他只相信这把比权利更露骨、更根源的剑! 我要自由、我要站起来做个人! 月光在心中狂乱的大声吼叫,为自己大逆不道的举动博取理由,面对在心灵位面无可匹敌的厄洛斯,一点微小的心灵漏洞都会变成无法逃脱的茧,他只能用自由和生存作为最后的弥合,斩出必不可能持久的剑。 啪——! 已经顺着印痕切开半个罗德岛的剑停在了月光的手里,他扭曲全身发力的肌肉每一根都在咆哮,透骨的熟悉和锥心的恐惧却让月光连引爆月刃逃离都不敢: 从无到有突然出现,抓住他大力挥舞手腕的人如此熟悉,如此威武,如此让他怯懦无言。 他有着和月光一样的身躯,月光一样的脸,穿着暖融的光玉明铠,戴长尖的候鸟帽 羽,留古朴的单束发,捉着月兽一族族长持有的月光,古朴自然。 “父亲……” 月光惨笑一声。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特蕾西娅焦躁不堪的亡者一一现出了形,他们穿着最习惯的铠甲,带着最喜欢的武器,密密麻麻铺满了凯尔希和特蕾西娅、ACE和w,罗德岛的内和外,之间的每一处空间。 有的古老者带着从小到大与他一同征战的骏马,有的年轻人带着自始至终与他共同喋血的长铳,他们都从死亡中显出了形,露出了面,无声凝视着月光。 九环心灵法术·乌尔莎灵魂现世法! 第七十一章 灵与肉的再临 月光想要动动身体,活动眼下僵硬无比的关节,说一些话。 这样的场景他预想过很多遍,在漫山遍野开满乌莎花的烈日下,在午夜梦回月光朦胧不分内外下,也在阴云遮蔽雨幕慢洒天地交融下。 每每想到被同样的月兽一族族人们捉拿擒弄,他都无法再次入眠,也无法继续对一段过往进行回想。 雷桑德拉尔和乌尔莎这对兄妹完美继承了萨卡兹王族乌拉诺斯与厄洛斯的血,这从远古时期就威名赫赫的血脉赋予兄妹二人无与伦比的力量,乌拉诺斯制裁天穹下的万物,厄洛斯则是午夜梦回心灵深处无可逃避的君王。 如果不是炎国人力挺刘秀的反抗,泰拉诸国出人出力,莱塔尼亚甚至连巫王的技艺都贡献出来全军填充,光是被雷桑德拉尔创造的蜘蛛女郎就能摘下刘秀的脑袋。 那颗前所未有的陨石降下前,刘秀正痛苦地将最后一点星火赌在明知不可能胜利的战场上。 她那在炎国盘根错节的母族竭尽了所有努力,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谋臣如雨将士如尘,在萨卡兹之王的威光面前依旧全部做无用功。 这对兄妹有多强? 前世代的巨兽看到乌拉诺斯标志性的雷炎就要退避三舍,世人皆知的帝王根本不敢来到厄洛斯的身旁! 在这样如日中天的威慑下,即使炎国人千言万语巧舌如簧描述雷桑德拉尔遭了天谴,已经失去萨卡兹之王的位格,甚至褪去乌拉诺斯给予的锋芒,厄洛斯同样死在天谴造成的兵灾下再不能徜徉——月光还是在拿到萨卡兹王室的遗产后远走他乡四处流浪。 小儿辈总是朝气蓬勃、勇为人先,这很好,但在伟力集于一身的远古泰拉,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可活不过第一个百年。 他的选择非常正确,乌拉诺斯的愤怒即使衰弱也不会减弱分毫:月兽、翼魔、血莲……太多太多背叛盟约的萨卡兹王庭都因雷桑德拉尔无法止息的狂怒愤恨遭了殃,灭了族。 即使作为奴隶,只是为了获取自由完全倒向刘秀的温迪戈,也被愤怒的乌拉诺斯杀到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余下完全相信炎国人炮制出的说辞,用天命不在的笑话作为借口的萨卡兹也让原本的王者伤透了心。 龙魔被恐惧折磨得只敢在大营中发抖,炎国的来客因一位萨卡兹之王的怒火怯懦不安,被生生灭族的月光连回头都不敢,再不能看故乡与旧王最后一眼。 怎能有人不恐惧呢? 乌拉诺斯愤恨地在炎国连续落雷七日,活活劈死炎国天师及诸多候补,大闹炎国王都,以致素来以严苛真实自诩的炎国史书都只敢用寥寥几笔记录: “岁旱,雷沉,暑降如火,帝大恸,至避暑天庄求告天地,七日后,大疫解。时天师李机谋善断,才智斐然,操劳过甚,卒。余百二十者奋勇争先,皆卒。” 历史是血淋淋的,微言大义这四个字,月光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从炎国史书里明白了个大概。 他们征讨巨兽、抑制凶冥,在炎国故地建立了和萨卡兹一样的家园,可面对乌拉诺斯,失去真龙与岁相的大炎讷讷不敢言。 这恐惧是如此深厚,如此痛苦,以致月光人形第一次刺杀结束后陡然失去力气,轻易瘫倒在从亡灵化作实体的父亲手里,攥着一把月光凝成的利刃一动不动。 “您更强了,殿下。” 他恹恹地称赞,就像那些过往时日里每次见到乌尔莎时所说的那样。 “是啊,更强了,就像你们现在这样。”乌尔莎叹息,“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可以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允诺你。” “呵。”月光人形惨笑一声:“那就请您给我留个全尸吧,月兽当年和血魔亲厚,与影魔敌对,还请您把我的尸体和大权交给一个血魔,不要让它落入影魔的手里。” 乌尔莎又叹息了一声,她指尖动了动,月光人形如遭雷击,在梦魇万分惊恐的视线里完全僵硬,在抓住那把利刃的将士搀扶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孔怡然,表情平静,可月色却像纱衣一般从男人身上褪下: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从内部有了颜色,渐渐浮现血肉的质感,被月光掩盖的一切大白 天下,肉窍的主人却早已失去光阴。 特蕾西娅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她比在场的其余所有人都更明白乌尔莎干了什么:只是在一瞬间,巨量心灵信息冲击了月光人形的心灵,在他开始混乱的同一时刻,可怕的心灵能力发挥作用,将每一个想法每一份情绪短暂的赋予生机—— 被信息冲击纷纷攘攘纷至沓来的想法何止百万?分裂出的浅薄自我又会是何等惊天动地? 他们在月光人形的脑海里只是互相争吵就让他的情绪由内而外化作废墟,当乌莎动完指尖平静呼吸,月光人形脑海里的念头齐声并进、火星飞溅…… 然后,每一份念头都带着一片心灵的港湾四处栖身,在潮起潮落间一触即分,特蕾西娅还没意识到那些巨量灵魂信息的作用,这些朝生暮死的细小思想就带着每一份心灵慨然自灭。 魂飞魄散、形神俱灭,明明身体完整的好似月光悠然,下一刻却只有一滩肉块躺在亡灵怀中不自觉怅然。 看着那些在亡灵中经常一言不发的存在现出身形,特蕾西娅久久无言。 “你呢?梦魇卿?”乌尔莎看向梦魇。 “我没有他那么强的大权。”梦魇沉默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我没有任何野心,从那时起,我都只是逆来顺受,我只是以为您……” “所以我不打算把月光卿的结局送给你,” 乌尔莎平静地回答,梦魇仰望女人金色的瞳仁,它和千百年前好像没有任何区别,连虹膜中映照的自己都依旧是如此卑微可怜,一如当年梦魇一族向萨卡兹心灵的主宰乌尔莎献上忠诚时的模样。 “梦魇卿,你……自裁吧。” 女人平静地话语让梦魇回到了千百年前,它乖顺的向王者行了最古老的礼节,又从嘴里吐出一颗鲜红色的茧,任由它沉没到眼前暗无天日的影子中,再也没法看见: “我是我族最后的一人,今日领殿下的命赴死,留下一点昔日的骨血,请殿下开恩,恕它最后的罪,履它继续的约。” 乌尔莎闭上眼睛叹息着,对这旧时代的遗民点头。 “当日一心想要自由,没想到至今仍在樊笼。” 梦魇苦涩的笑了一声,在话音结束的同一时分,乌滩滩的液体在月光中汽化消散,一条条黑色的梦线从几乎所有巴别塔人的身上抽出、离开,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早在刺杀开始前,这只连见人都不敢的怪胎就让诸多巴别塔干员的梦,成了逃之夭夭的最佳地点,也让这些新生儿的血肉之躯,成为死后复生的摇篮。 他本可以活的很久,最终却只因一时背叛,败在了命运给予的最后考验。 乌尔莎生杀予夺的权力让凯尔希无法多言,她担忧的看着特蕾西娅,害怕一点言谈就会吸引昔日王者的顾盼。 “我的结局……想来殿下也已经决定好了吧。” 悲凉地看了看其他二人的残骸,青铜御座发出了已经知道结果的问安。 “嗯,你是乌拉诺斯的下属,自然知道最后的结局与考验。” 乌尔莎对青铜御座开口,描绘了背叛者最后的结局与苦难。 第七十二章 天与地的交锋 “是啊…乌拉诺斯的部下会是怎样的死法,这是个很好笑的迷题。” 青铜御座看看自己因影魔不计代价牺牲炸开影界露出的森森骨架,看着泛起金属光泽的钙质,嘴角艰难地扯了扯。 “我能问一下…您和陛下是如何……” 他想了想,问了乌尔莎一个问题。 “从来没有什么归来。” 乌尔莎看着他,神色里带着怀念又带着陌生,相似又不同的存在有不逊色当年的力量,但在更深处的位置,终究是天壤之别,和而不同。 “这样啊…没想到时至今日能看到天之王室仍有绵延,也算是看到了那些老家伙嘴里的‘天命不绝,必有所报’,多谢殿下解惑,在下身无长物,青铜御座一族一样早该离开,愿陛下得偿所愿,殿下心想花开。” 青铜御座向乌尔莎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对着卡兹戴尔一望无垠的夜空高声吼叫出乌拉诺斯麾下部族最后的挽歌: “雷桑德拉尔·阿尔方斯!!!” 轰隆——!!! 这是惊人的雷鸣,天与地都在咆哮,月与星都在愕然! 暴虐的雷霆终于同远古一般再次闪耀在萨卡兹居住的土地之上。 这不是自然界的雷霆,因这雷光带着幽蓝色的火焰,一口气遮蔽了巴别塔目之所及的整片天空! 无可计量的威力在天空中积蓄、浓烈、残暴、蓄养——当一切都罪无可恕,幽蓝色的雷炎从天而降! 青铜御座连最 后的表情都来不及留下,只在雷光积蓄的下一秒,炽烈的雷霆就击中了喊出这份名字的过去残存。 凯尔希移开遮住眼睛的小臂,闻到了那段惨痛过往无比熟悉的奇异臭味——雷霆击毁了青铜御座的每一片骨髓和血肉,留在原地的是半熔毁的金属骨架与氧气被巨大电流活化后生成的臭氧怪味。 走过几万年,本领没什么长进,见识超凡脱俗的凯尔希哪里会不清楚这是谁的古老荣光? 乌拉诺斯笼罩半个天空的雷炎散去,除了震颤整座罗德岛的轰响,留在原地的只余一片寂静。 巴别塔干员噤若寒蝉,雷桑德拉尔·阿尔方斯的名字成为所有知情者不敢提及的梦魇。 “兄长在劈出雷霆前会看上一眼,不会误伤。” 乌尔莎带点局促的安慰他们,像过去安慰那些被战争和苦难压榨无望的孩子,也像安抚被警惕与排斥中伤的萨卡兹人归乡。 空余的沉默让她叹息一声,明白眼下安抚只是空想——即使萨卡兹中最好战的一部分,见识到乌拉诺斯恐怖无情的力量后,也会成为高声呼唤和平的信鸽,这一点在作为雷桑敌人时尤为明显。 乌尔莎拍了拍手,于是巴别塔的一切天差地别: 那些不久前才被影魔和刺客摧毁得一塌糊涂的建筑耗材蹦蹦跳跳,灰尘在空气中再次聚拢,金属在欢歌中重新展开,连被干员吸进肺里的尘末木屑,都在一声声的咳嗽里冲出宿主身体,在欢声笑语中重新抱拢成团。 它们不断聚合、不断跳舞,又挨个跳回不久前分离的故乡,一个接一个的重回位置,再次弥合。 五劳七伤的干员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像极了童话世界的一幕,看着这些被击碎的小东西一个个的跑回原地,还有几个甚至挑衅一样在w面前组合成一只中指——它们是被w准头不佳的炸弹炸碎的无辜受害者。 有的门墙在回去前还特意张开嘴,发出生涩的雷姆必拓语,对一些卡斯特干员道了谢:他们一直负责它们的清洁,这些小小的存在很感激他们的细致与坚持。 ACE重重的呻.吟一声,躺在他身边的sharp眼睁睁看着老兄弟的骨骼挨个归位,血肉不断伸直回归,连他背后飞进废墟的金属厚盾都在伸平恢复后,长出小小的手脚,蹦蹦跳跳回到主人的身旁。 Stormeye同样观察sharp被爆炸冲击的身体,旁边的scout锐利的感官把他们体内那些不断恢复器官的抱怨听的清清楚楚: “这大只佬好坑,次次都往前冲,我都碎了好多次了。”——这是ACE手臂深处传来的声音。 “woc这孙子之前吹NB说重装的梦想是敌人撞盾如撞山,今天他算是体验了一把被山撞身上是什么感觉。”——还是ACE,只是这次是他的胸膛渗出。 “孙贼!你这混蛋练剑练的是真上剑,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每天刺疼的我?按时下班之后就不能给我做个护理?这次殿下给了面子让老兄弟摆脱陈年旧疾,你以后也得注意护理!” sharp盯着长满老茧的宽厚手掌,感受着每到阴天下雨、夜间失眠就疼痛不已的关节不再如同过去,听着它又气又无奈的抱怨,脸上的神色无比精彩。 “小伙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是哪里了吧?注意身体,可别再让老身受这难忍的气。” Stormeye五脏六腑都在叽叽喳喳发音,让他一时间没法言语,不敢反驳,只能摸着胸膛无奈叹息。 “盯着别人看个毛线啊傻【哔】!以后能不能不熬夜?小爷我跟着你真是到了大霉,长了好多血丝!知不知道我对你有多么重要,而你有多么坑【哔】!” 盯着老朋友的scout眼前一片模糊,骨传导里的声音让他如遭雷击,连耳朵里细小的声音都带着顽皮的画笔: “下次注意,别在跟着那个w身边听个不停,老娘正细细听着颤音,这小王八蛋就敢引爆炸弹!” 好,好—— scout刚想说声对不起,嘴里就有新的声音继续开口讲道理:“我的亲哥,能不能下次不要去萨尔贡吃他们的辣椒菜饼?我可是硬生生肿了一宿,痛的求饶不已。” 唉,下次注意。 scout听着他们的抱怨,感受他们在一声声骨节、皮肉的震颤中不断修复,身轻如燕愉悦不止,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的收下了乌尔莎殿下的好意。 连被影魔摧毁、主体材料不知跑到哪里的甲板都在回来,影界蔓延的力量被驱逐,残存的痕迹在消失,凯尔希眼睁睁看着蹦蹦跳跳的建材们挨个排好队让一切重回最开始的模样,把她和影魔的目光阻隔在罗德岛反映月光的甲板上方。 绿色毛发的菲林看了看重又纤毫不染的门墙,无言的选择走楼梯潜下罗德岛甲板下方最高的楼层。 神秘到 连她都只是听说的心灵瘟疫厄洛斯,终于矜持的将力量显露一角。 · “要来阿尔方斯吗?” 乌尔莎娴静地坐在原本属于巴别塔指挥官博士的位置,笑眯眯问着特蕾西娅与凯尔希的决意。 第七十三章 欢迎来到阿尔方斯(上) 凯尔希站在特蕾西娅身边,看她忧郁的目光注视卡兹戴尔荒凉的土地,久久不语。 特蕾西娅的沉默事出有因,当王者不再是王者,家园不再是家园,无论谁都难以说出甘心的语言。 但某些事一旦发生,就再难以视而不见。 乌尔莎的出现对整个罗德岛都是降维打击,从没有一种源石技艺能像她展示的那般万能而无迹可寻。 可露希尔现在看着自动自觉加班加点、运行的无可非议的罗德岛自动驾驶程序,只感觉头发都要离开家园自顾自顽皮: 最近这些时日,她一直惊悚地在“这程序怎么可能运行?”和“这程序为什么不能运行?”之间摇摆不定。 所思所学与现实印证几近全盘否定,现在的巴别塔,哪怕天真纯洁的孩子们都不愿靠近非主流血魔工程师的特殊小店——当一个人用半疯的语气在独自居室内自言自语,很难有正常人能接受她嘴里古怪的定义。 特蕾西娅疲惫签署国籍归属表籍的当夜,在乌尔莎的指挥棒下,整个罗德岛都在欢声笑语中走向未来: 复杂的机械结构有了灵魂,自动自觉排查内部错漏与零损;需要工程师不断维护以适应新功能的罗德岛内部智能有了思想,会自动自觉与不断衍生进化的工程组件相互讨论;连prts都更进一步,开始整理那些因损耗而不断出错的久远记录…… 乌尔莎把罗德岛直接做成了童话城堡,连特蕾西娅为阿米娅授课的卧室里,那只一直在她们两个身旁静置的抱枕都有了考虑,轻声慢语,温和地向小卡斯特讲述道理。 凯尔希被厄洛斯梦幻中的力量降维打击,特蕾西娅精湛的王室传承甚至只能看到一些微不足道的伏笔。 远古时代的秘密展示的如此轻易,以至于整个巴别塔上下都卷入一股奇妙的氛围里: sharp的手掌总是向他抱怨自己究竟摧残,需要进一步的护理。 ACE全身上下都在对他声讨,说他一点都不爱护自己。 Stormeye更加凄惨,长时间在不同环境下拼命作战,还不懂得及时养护身体,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发出抗议。 scout最近更是苦恼不已:因为长时间的潜伏狙击,现在连他的膀胱都在自己嘲笑自己。 只有w形单影只,面对空荡荡的寝室不言不语,偶尔还要和闹腾起来的器官中尖声争吵,尖酸刻薄的语言老干员听了都尴尬不已。 以至于最近大家在巴别塔内部训练都不敢叫她:平时w这么做大家迁就一下也算同僚之谊,现在在乌尔莎殿下面前,还有些荣誉感的巴别塔干员都不敢让不稳定的w在那位殿下面前大放厥词冷言冷语。 在夜晚里见到光芒总让旅者感动不已,但当天色大亮,阳光照耀整个荒野,再美好的灯火也失去了令人感动的意义。 但w这人是大家公认的老轴,什么事都难以让这桀骜不驯的萨卡兹妹子服软,如果告诉她特蕾西娅殿下再被乌尔莎逐渐替代,谁都不知道暴怒的w会搞出多少不能见人的阴私反击。 可w安分的令人惊讶不已: 这个萨卡兹佣兵在乌尔莎殿下降临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不语,盯着某些奇怪的痕迹流泪不堪,还总是用不少提前储存在寝室里的食材亲自做饭犒劳自己。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恼怒到不能自己,和叽叽喳喳摄取能量修复自己的器官们吵到整个寝室都在空气中燃烧话语。 它们都不承认看到过什么乌莎,只知道这些日子里被叫来交流学术的报告员身藏神秘——和巴别塔其他人印象里一模一样,让w黯然神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怀疑: 脑子里总是有个声音告诉她,每天早上起床时被她死死抓在怀抱里的不应该是一床被体温捂热的被褥;每天去训练前打理自己,甚至可以空出的另一份空白绝不是只有自己; 下午时下意识想去罗德岛食堂帮工换菜,悄悄学习手艺,不可能是一时兴起;而每到晚上都做好食材,放下两份容器装的满满,也不可能真是她心血来潮打算改变自己。 一定有一个人真的在她的生活里占据过一段日子,她或许很讨厌她,不喜欢她一如既往靠近身体,但她一定也很喜欢她,因为即使特蕾西娅殿下,也不会在w的生活里自顾自掺杂自己,以至于即使所有人都忘了她,身体里的习惯都在驱使w去寻找失踪的那个小婊.子准备嘲笑她不能自理。 所以……我真的做错了,真的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看着愈发憔悴的脸庞身体,w忍不住怀疑自己。 “乌莎……” 她喃喃自语。 “在的哟,w小姐真是可爱,让人欣喜捏!” 活泼靓丽的女孩子在w肩膀重重拍了一下,让她一时颤抖,以致w可怜大于期盼的转头,希望不是幻想中自导自演出的一层幻影。 青春可爱的乌莎小姐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她,镜子里乌黑的短发柔美俏丽,漂亮的把w眼里整个世界都涂上真实无比的色彩。 你、你……?! 激荡的情绪在w的心里摇旗呐喊、声东击西,把自乌尔莎现身就狼狈不堪的佣兵小姐刺激到无言以对。 当她从莫大的惊喜中恢复过来,怀里柔软的触感与脖颈温热的呼吸都意味着w做的事情是何等不能自己。 “可恶、可恶!你这小婊.子!!前面才说吃我做的饭,结果才几天就跑路到不知道哪里!!!” w又气又笑,想抱住乌莎大发雷霆又害怕她消失,只能一边死死忍住哭腔,一边疯了一样抱紧乌莎,恶狠狠地不愿放开。 有的人相处两年都在相互提防互相戒备,有的人相处不到一周,你就发现这小婊.子已经一点点的渗透进你的生活里。 “不要哭啦,w小姐,阿尔方斯学术交流生,可爱的乌莎小姐向你报到!美好的一天要从互道早安开始!” 乌莎拍了拍w的肩膀,笑嘻嘻地向她道出问候: “欢迎来到阿尔方斯,愿你能在这里找到最想要的自己!” 第七十四章 欢迎来到阿尔方斯(中) “这是……?” 看着和亚叶相谈甚欢,与w互相讽刺又互相关心的乌莎再次出现,凯尔希不解的疑惑不安。 她见过很多能够顶替受害者的特殊种族,但像眼前乌莎这样一举一动毫无违和的存在,属实少得可怜。 “心灵能力的一点小小应用。” 乌尔莎出现在她身边,微笑着向菲林猫猫介绍能力的一点波澜: “虽然我们总说一个人有很多很多面,但相对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人的印象最多也不过一个平面。” “我截取了他们心灵中对我的一些印象,最终利用了一点小小的心理学原理,塑造出多个一体两面带我行走世间。” 乌尔莎指着蹦蹦跳跳的乌莎,向凯尔希和特蕾西娅阐述卡兹戴尔的古老者们对心灵能力的真正利用,她甚至敢当着特蕾西娅的面开始新一轮的人格塑造: 奇怪的荧点从虚无中不断浮现,它们悄悄地、缓缓地凝聚一具人形,最终在乌尔莎的指引下渐渐凝固,在现实世界从一片莹白逐渐染上色彩。 一个瞬间后,俏生生的乌尔莎殿下出现在她们面前,她对着眼前三个美人轻轻微笑,弯下曲线细嫩的腰肢,萨卡兹古代礼仪行的非常熟练。 “你们好,我是代替她出现在巴别塔的乌尔莎。” 女孩温和地笑了笑,半透明的凉鞋、白色丝袜、素色大衣和被这些包裹住的素白女体看起来没有一点威严——但在当今的泰拉,没有人能对一位大权在握王者的妹妹呵斥放浪形骸。 当凯尔希和特蕾西娅转头去注视真正的乌尔莎时,却发现她已经失去行踪,消失在罗德岛遍布图书的办公室里,只留下眼前的乌尔莎给出新的考验: “猜猜我是真是假?” 看着随着乌尔莎消失,愈发真实可寻的乌莎,站在巴别塔剩余两个巨头面前的乌尔莎绽放笑脸。 “……哪个都是真的。” 特蕾西娅沉吟一会儿,很快就给了回答,她继承了王室的力量,在心灵方面涉猎意味深长——虽然与乌尔莎相比,她又孱弱的像个不足一岁的小姑娘。 自乌尔莎降临,特蕾西娅耳边嘈杂的呼唤就不再鸣响,前代的王者无比深刻的意识到,如今占据卡兹戴尔、将不愿做佣兵背井离乡的萨卡兹一一统合的怪胎们是何等豪杰。 从血统到力量,特雷西斯和他身后的一切,都显得像孩童拿着手里微不足道的玩具,试图让成人觉得投鼠忌器。 “没错!” 乌尔莎笑了:“心灵世界的能力千奇百怪,我可以让无机之物获得短暂的灵性执行任务,也能够截取他人的感官在物质世界赋予灵形——一位宿体或许不够,但千百个呢?” “乌莎就是如此出现的孩子,她是我在阿尔方斯真正经历过的过往,最后,将每一个人的印象与我对那段时间自己的分析糅合在一起,诞生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就是乌莎。” 笑眯眯的皇女笑起来不带一点压迫力,可见过她生杀予夺的两位女士却不会把这些当做真正的性情,凯尔希借着这次机会,又向乌尔莎问道: “所以乌尔莎只是你的壳?当你出现时,她就相当于燃料,为你隔空出现提供力量?” “不是哦,”乌尔莎摇摇头:“只是因 为巴别塔对我的认知比较少,对乌莎的认知比较多而已——为了能在这里出现另一个自己,我不得不借用了乌莎的存在,现在罗德岛里的大家对我的印象鲜明无比,也因此不需要乌莎继续奉献自己。” “她也是你?” “每一段过去都是我自己,她们的爱憎、悲喜都与我生死相依,我们是真正从肉体到心灵都无一不同的命运共同体。” “至于为什么需要这么做……” 乌尔莎看看凯尔希因疑惑皱起的眉头,又向特蕾西娅笑了笑: “你们知道巴别塔内部对每一次行动的看法吗?关于医疗部的,关于指挥官的,关于特雷西斯的,关于摄政王.军团的……” “他们每天都产生很多看法,也正是这些看法,在指引着每个人的方向。” “但是……他们会把这些或抱怨或奇怪的想法和你们说吗?”乌尔莎问。 “……” 特蕾西娅苦涩的摇了摇头。 “是的,不会的呀,”乌尔莎感叹地说:“面对上位者,他们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说不出肺腑之言——这里面缘由很多、借口不少,甚至还可能是因为人性的弱点。” “所以我需要乌莎,需要很多很多乌莎,我需要她们替我了解卡兹戴尔的普通人受了什么委屈,这些委屈来自哪里,是因为他们方向不对?还是因为有些人……在中间浑水摸鱼?” 乌尔莎金色的眼眸闪着冰冷的光,谈到浑水摸鱼这四个字时,这位殿下的威严激发到无与伦比: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至今建国已有一月,这一个月里从皇兄到丞相都被外界之事搞得焦头烂额——萨卡兹人在泰拉委实人憎狗厌。” 她自嘲的笑笑: “这里面有很多历史原因,也有不少现实考验,但卡兹戴尔不可能因那么一点小小的阻力就自我阉割甘愿奉献。 所以这些天来,我们和乌萨斯、莱塔尼亚、叙拉古甚至他们背后的拉特兰摩擦激烈,不久后,很可能会诉诸狼烟。” “兄长需要厘定对外态度,还要指定卡兹戴尔工农业、医学、能源学、矿产学、教育学等等方向的进度和要求,丞相则成了最直接的监工,忙到看月亮都成了奢望,偶尔才能享受一次奢侈的假期。” “但这些时候……就总有人在背地里做些既对不起兄长愿望又对不起自我期望之事。” 乌尔莎的声音低沉下来,特蕾西娅却能感受到切冰断玉的甜美声音里可怕的血腥味: “时至今日,卡兹戴尔纪律委员会已经擒拿三位数以上的贪.腐官员,懒.政坏.政的更是多如牛毛,皆以收押审判——但这些怎么够?不过沧海一粟! 必然还有许多的民众在被不自觉的侵害权利,接受不应该加在身上的枷锁,作为纪律委员会的委员长,我认为,将自身完全化进民众里,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那么,收获了多少大事和考验?” 凯尔希来了兴趣,向乌尔莎问道。 “太多了,太多了。” 乌尔莎看着开开心心的乌莎,向两位新加入的女士不加避讳的呢喃: “光从乌莎身上说,阿尔方斯在形成学阀和教育吸血的雏形,补习、学区、资源不平,甚至将欲望压在学术之上的扭曲畸形…… 这些东西都在孕育,虽然当下他们还只是一株幼苗,得不到生长,但在以后的百年里,他们会寄生在卡兹戴尔帝国里,不断获取营养。” “兄长他们在支撑这座庞然大物向上螺旋,我则需要将根系向下攀延,还要防止一些黑暗将自己美化,不断侵入不应它存在的地域,还自认为这些都是人性的发展……” 顺着乌尔莎不远多说的话,特蕾西娅忍不住跟着想到内战前卡兹戴尔内忧外患的惨烈,凯尔希则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些不敢回忆的从前。 一时之间,巴别塔指挥办公室沉默的像是回到恶灵面对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时期的压抑难言。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麻烦的故事啦!”乌尔莎又打起精神向垮起两张小猫批脸的女士说出乌莎同款的欢迎理念: “阿尔方斯欢迎你们!期待在这里,每个人都能找到方向和希望,有更好的明天!” 第七十五章 欢迎来到阿尔方斯(下) “你要逃到哪里去,食腐者?” 冰冷的女音在食腐者之王耳边响起。 狼狈地在那位殿下的默许下逃跑的萨卡兹人艰难的定住身体,看向从阴影里浮现出的冰冷女人。 “……阿斯卡伦?” 他下意识叫出名字,却在下个瞬间被女人眼里纯黑的眼白反驳猜测,不得不继续思考逃生方案。 还是那群幽魂,还是月光 下一个纯黑的眼神,食腐者之王依旧从眼前这个“阿斯卡伦”身上感受到致命威胁,身体下意识绷紧。 为什么萨卡兹人里会出来这么多可怕后进? 难道我真的跟不上时代了? “迦楼罗。” 女人回答他一句,抱着双臂盯着所谓王庭的每一个破绽:“我麾下的影魔在你带来的那几个歪瓜裂枣手里死了不少啊,食腐者。” “他们是旧时代的残党,都已死于殿下的神威之下,我只是恰逢际会,作为特雷西斯的棋子一无所知,萨卡兹人没有懦夫,可我还是认为您应该知道那位殿下的嘱托……” 食腐者王庭用纯白大褂遮住全身上下,现在这身大氅却只能让他倍感闷热和煎熬,带不来一丝王庭的威严和安全。 他仔细想了想,推出了路程中对乌尔莎殿下想法的猜测,小心翼翼地用乌尔莎殿下的思考做出求生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骄傲的王庭要向不知名的王者低下头颅? 见过那二位殿下的手段,看到远古时代残存们的恐惧,再愚蠢的笨蛋也能知道殿下们究竟是何等古奥的存在,一举一动都带着无法忽视的威严。 既然如此……答案当然就只有一个了! “哦?嘱托?殿下能嘱托给你什么任务?” 迦楼罗挑了挑眉毛。 “那必然是监视特雷西斯和策反其他王庭,顺带观察其他古老存在……” 食腐者之王小心翼翼地观察迦楼罗的神态,猜测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虽然猜错左右不过一死,但感应到迦楼罗身上无法忽视的危险感官,他还是想尽可能求生到最后。 “答错了。” 迦楼罗的回复让食腐者之王身体一冷,他盯着似乎在等他进一步推测的迦楼罗,不得不绞尽脑汁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但迦楼罗制止了食腐者之王从经验中不断的猜疑,影魔首领百无聊赖的直白说出那位大人的要求: “卡兹戴尔科学院是一座包罗诸多学者的科学殿堂,在这里无论哪国人都会有很高的招待,只要他们愿意在学术方面钻研下去,科学院愿意为他们除去大部分生活的阻碍。” “其中,维多利亚方面有不少工程学、化学、源石学的学者参与到卡兹戴尔的建设——在不久以后,这些人也会因之获得卡兹戴尔的国籍,是第一国度里没有不同的公民。” 所以? 食腐者之王看着突然转变话题的迦楼罗,不知道她为何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说出阿尔方斯那位殿下的期待。 “他们是卡兹戴尔的基石,教育、科研、民生都将由这些珍贵的大脑不断规划钻研,雷桑殿下清楚明白每一位科学家的重要,于是在很久以前,他就亲赴维多利亚拜访学者,早早做好准备。” “在维多利亚的日子里,雷桑德拉尔殿下认识了许多的厉害人物,有的人学术高妙,有的人心思灵巧,但很少能有人会得到殿下前所未有的称赞。” “所以……我需要把他杀了?” 食腐者之王踌躇一会儿,在迦楼罗偶尔的停顿里习惯性地用萨卡兹思维猜测道。 “……” 可疑的沉默。 “如果你真的能杀了他,那你大可动手——但我事先交代一句,殿下对他的称赞绝不只是简单的一面。” 懂了,意思是我根本打不过。 食腐者之王自顾自点头,表示明白了迦楼罗的暗示。 “那人对维多利亚是有感情的,也准备做些努力去延缓一个强盛帝国的死去,特雷西斯确实很会挑时机,前代王者的死去与几个目光短浅的公爵,给他的行动留下太多可以插手的伏笔。” 迦楼罗继续说,很快就从卡兹戴尔科学院的筹备转移到维多利亚“那个人”的生平事迹: “但并不是没有明眼人看不出他的败笔,至少,那人只是在伦蒂尼姆观察了几次,就知道萨卡兹佣兵不怀好意,甚至推测出维多利亚那群混吃等死的公爵背后的算盘与考虑。” “仅仅几个月,他就收集到半个伦蒂尼姆的问题,也知道有几个萨卡兹王庭和数之不尽的佣兵自认隐蔽的掺入维多利亚的大衣——在一群轻易就把平民和士兵卖掉的贵族的默许下,特雷西斯掺水的过程很轻易。” “是的,特雷西斯确实想这么做,这次刺杀很可能也是想集结那些不知道雷桑陛下神威的佣兵做先锋趟开格局。” 食腐者之王擦了擦汗,赶紧回答迦楼罗的话语。 “所以,你觉得一个几个月就能把特雷西斯和各个公爵的关系查个底朝天、能被雷桑陛下称赞手段惊人的人……当他下定决心改变维多利亚,特雷西斯能赢吗?” 迦楼罗问。 “……” 食腐者之王只能选择沉默。 “所以,在特雷西斯输到一无所有后,陛下需要你将他抓到这里,他会变成陛下最需要的那个东 西的。” 想到乌尔莎殿下的能力,食腐者之王只能继续沉默着向迦楼罗点头应和。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去伦蒂尼姆做你需要做的事吧。” 迦楼罗打了个响指,食腐者之王眼前一黑,当事物再次恢复色彩时,伦蒂尼姆城粗壮的炮塔昭然若示。 “鉴于你确实不能返回阿尔方斯,我就不像殿下一样向你道喜,愿你完成任务,让我有机会说一句阿尔方斯欢迎你。” 迦楼罗的声音在风中浮来拂去。 —————————————————— 漫宿中的羽毛挨个汇聚,乔仑的意志在遥遥呼应间不断重现,在大量白色羽毛消失的时刻,虚境中的大神终于获得了在漫宿乃至现实世界行走的权利。 “切尔诺伯格……” 他看向乌萨斯的方向,经久不语。 【指尖尘卷·完结】 章末总结+上架感言 嗯……怎么说呢,写了超过一百万字才上架,还有些小羞涩呢o(o`зo)!!! 《谜语人》是阿言认真写的第一本书,意义挺大,以至于写到一百万字也不愿放弃——毕竟最开始写书的时候,就是舒客太监太多,希望有一本不错的书能写下去。 结果写到了现在_(:зゝ∠)_ 感觉蛮好的,有各位读者的支持,大家在间贴里发了许许多多的句子,有的想法真的不错,阿言也就顺便拿走摘抄当做后续情节的伏笔。 嗯……然后就写到了现在,离不开读者的支持。 指尖尘这个卷名很有意思,比如血未冷既是乔仑的能力,也是他对现状的不满和决心改变一些东西的热血,瞳中光是看到未来的坚持,局内迷则是孔明的阴谋和考验…… 那么指尖尘是什么呢? 其实是两样东西,第一样是本卷里,乔仑从莫斯提马手里获得了光阴的力量,让手中的与光同尘从此与众不同。 第二样则是本卷里很多都是琐事,细细密密,繁琐无聊,但又有各自的意义,最终集合一卷,让各位看一看乔仑期望的道路遇到的问题和成就。 卡兹戴尔的罗德岛卷后,将会是乌萨斯的原中火卷,透露一下的话,就是乔仑将意识降临到某个伏笔身上,亲自在革命老区搅风搅雨的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明天更新! 第一章 赋形 基因信息赋予—— 血肉模拟开始—— 灵魂投影持续—— 乔仑从昏暗中醒来,在乌萨斯严寒的空气中活动身体。 力量……他一拳在空气中打出音爆。 感知……他闭上眼睛,多余的感官宛若一个球体,轻松扩张到方圆百米,在这领域内,每一寸空间的能量流动都如此清晰,好像……他只要伸出手,一切事物都会随之改变。 天赋……乔仑在感官内轻轻拨动,于是周遭大地冰雪消融,大地浮现,乌萨斯常年贫瘠的严寒地貌在他的领域内消失不见,只余下春风拂面,春暖花开。 感知身体内部缓缓流失的体力,乔仑估算了下这具身体的潜力。 他又反手一动,于是大雪纷飞,严寒酷烈,冰面以超出想像的速度再次聚合,将湿润的土地重新掩盖,乌萨斯寒原难得一见的风景被迅速取代。 只是一个念头,方圆百米内春去秋来。 普适性不错。 乔仑评价着这具身体的好坏。 【看来新身体一切都好。】 灵能海另一边的孔明如此评论。 【还算可以,德拉克或许寿命不如血魔,但在战力方面,潜力和天赋都比血魔高出不少。】 接过等候在这具身体旁边的乌萨斯教员组递过的衣物,乔仑一边穿戴一边如此评价。 【只有德拉克?】 【不止,我还用了来自魏彦吾的基因编码,炎国龙族或许在纯战力方面天赋不及红龙,但在养生和修复身体方面,我很难给出差评。】 乔仑活动身体拉伸筋骨,甚至大幅活动每一寸肌肉,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例如全身打结四肢相连,比如反关节活动身体和快速四肢脱臼,观察衣物是否会因这些激烈的动作出现撕裂。 迄今为止效果都好——至少没有出现难堪的布料断裂乃至衣衫绽裂,让这具身体继续在野地里光屁股奔跑。 他身体一震,血未冷的力量呼唤冰一般沉默潜伏的血脉力量,追溯血脉的源头,炎国真龙和维多利亚红龙的血液觉醒、激昂,在血管中不断复苏,将剧烈的活力注入肉体的每一个角落。 ——身长在的第一阶段强化已经开始。 当血脉的觉醒到达尽头,下一轮的超人计划也将跃跃欲试。 感知即使被激活也能在自身意志下温顺不已的龙之血,乔仑满意地点头,将特质衣衫递给他的静香和小夫沉默转头, 快速向乌萨斯与卡兹戴尔的边境潜伏。 ——他们将在填报各类信息后并入迦楼罗正在组建的“忘川”部门之中,作为负责乌萨斯方面的刺客首领继续活动。 【不需要让他们两个辅助你吗?一个人在乌萨斯打拼难度可不逊色于在卡兹戴尔建国,好歹静香和小夫准备许久。】 孔明在庞大到在桌子上摞出一座高山的文件堆中再次选中了一本,在不符合标准或者非常宽松、一看就是想要趁着初期钻空子的位置圈圈点点,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 【不需要。】 乔仑拒绝了他的提议。 【切尔诺伯格会有什么尚不知晓,凯尔希对那具石棺的描述看似详细实则本质的探索相当没有,只是对一具仪器的作用探索就算结束——这能算是科学研究的态度?】 乔仑隔空diss了凯尔希一句,在雪地上踢了踢腿,纯黑的靴子在空气中甩出残暴的阴影,踏碎地面,留下一处畸形的坑洞。 出于谨慎,他又发动技艺,让冰雪填塞每一处破绽,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动的手脚。 瞄了瞄太阳方向,有随手击碎巨木观察年轮,乔某人就了解了最近一座移动城市的方位,准备向那边行进了解乌萨斯最近的情况。 即将离开时,他又伸手在大树上拍了一拍,一时之间仿佛时间在偷偷溜走,整棵巨树飞快抽枝生芽,用可怕的速度恢复原本的高大,郁郁葱葱间长回了原状。 但还是不保险。 乔仑皱着眉头看着与冰天雪地的乌萨斯极不协调的绿色松针,手指一点,冰雪再次覆盖整棵松树,将一切暴露的可能尽数销毁。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又是如此重要,】他继续和孔明联络,【考虑到对方有类似如今我在卡兹戴尔能力的可能,这具身体将不再使用大多数源石技艺和连入血未冷网络,也不会修炼太清一炁真解,减少所有暴露的可能。】 【那你用什么?小夫对那些被称作内卫的黑铠甲评价可不算低等。】 【当然是德拉克的源石技艺。】 乔仑满意的离开松树,一步步走向确认位置的乌萨斯城市。 【就凭他们?】 孔明忍不住笑了一声,清朗的音色在灵能海中掀起微不足道的波澜,羽毛中第一个完成升神的龙族明显对德拉克的能力不以为然: 【虽然最近太忙,没有关注让·巴尔和贝尔法斯特那边的研究,但我记得德拉克的能力只是掀起酷热和高温吧?控制力也经常不合格,只是一场大火,真能在乌萨斯的冻原上点燃星火?】 【他们只是表现出火。】 乔仑忍不住笑了一下: 【基本的控制力失衡而已,简单粗暴的让源石技艺自己活动,自然火光冲天高温酷暑——德拉克的种族天赋还是很好的。 看看他们的近亲瓦伊凡就知道了,血魔都得训练适应一段时间的巨型铁矛,他们上手就能五十米内指哪打哪,德拉克能差到哪里去?】 【看来你早有预谋。】 【预谋?请称呼这叫未雨绸缪。】 乔仑伸出手,被他随手指向的地面突然涌动,土破冰消、雪散水涨,当他的靴子踏过随手指向的大地,不加关注的视线继续向那座城市继续前进时,一株小小的绿色在冰原里瑟瑟发抖。 这是乌萨斯冻原常见的草药,荒原中的流浪者总用它和另外一些植物共同熬煮,治愈低温带给肉体的疮疾与苦楚。 【乌萨斯,乌萨斯,革命老区~星~火~传~】 灵能海里的歌谣这片大地上的生灵注定无人知晓。 第二章 失音 小小的,昏暗的,逼仄的,空白的屋子里。 白色头发的伊诺躺在一无所有的水泥地板上,任由冰冷的地面塑造冰冷的空气,也任由这些要素再次塑造冰冷的自己。 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好失去,连声音都再不能让好朋友萨沙像约定那样聆听陶醉。 闻着鼻间无法消散的血腥味,他一遍遍的在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找回自己,让黎博利无法飞跃的路程不致成为永恒的等待。 门关被打开的声音惊醒了男孩的挣扎,也让他无法止息的痛苦和胆怯迎来中断,萨沙,与他相遇,互相约定未来的斐迪亚男孩走了进来。 “伊诺。” 他在静悄悄的声音里叫着他的名字。 “萨沙……” 伊诺也叫着他的名字。 嘶哑难听的古怪声音在房间里持续的时间很短,好似连冰冷无情的水泥都不打算接受这样丑陋的声音,早早将一个乌萨斯最受歧视的感染者的声音埋葬。 虽然在乌萨斯,人们的声音总是无法传出很远,冰冷的空气好似有某种意志,能轻而易举的终结所有呼唤。 乌萨斯人可能很难接受伊诺这样难听的嗓音,歌剧家们更可能在他张嘴的一刹那就将 这个会玷污歌曲殿堂的小子赶出身边,萨沙却没在乎这些,他只是走过来将伊诺扶起,拉着他的一只手,带着黎博利离开家园: “这里留不了太久了,那个胖女人被乌萨斯警察发现,即使像科西切男爵传说里不负责任的大臣那样草草结案,我们也没法在这个镇子待到明天。” “可只有我是感染者。” 伊诺看着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感染者的身份,决绝地将他瘦弱的胳膊搭在羸弱肩膀上的萨沙,用难听的嗓音规劝: “萨沙不要离开,你还能在这里生活下去,你看了那么多书,又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总能继续活下去的,等你长大,就可以去其他地方,远离乌萨斯的冻原……” 萨沙对伊诺露出很久不见的笑颜。 这同样饱含苦难和坚持的笑容激发了伊诺的预感,他在煎熬的不祥预感下张开源石技艺,却只能看着萨沙身体里以恐怖速度增长的源石浓度无法转圜: “萨沙!萨沙你……!” 伊诺看着萨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本就艰难的说话声被哽咽所取代,他断断续续地看着友人,悲哀的环住他的脖子,痛苦难以抑制。 “我们是朋友,伊诺。” 萨沙紧了紧他的胳膊,带着伊诺离开房间,一起准备离开。 他们来到萨沙准备好的安全地带,从废墟中寻找不久前留下的希望与未来,却只来得及拿上萨沙准备的几袋面包,一点清水,就不得不看着空空如也的储存间苦笑忍耐。 “抱歉,伊诺。镇子里的物资太少,今年的收获也不好,我只能找到这么一点东西。” 萨沙愧疚地向伊诺道歉,却被黎博利反手安慰: “没关系的,萨沙,没关系的,我们平常也只能吃到一点面包就着清水,能拿来这些,我能知道你有多少天饥饿难耐。” 想到那些胃里火烧火燎却拿不到一点食物的日子,伊诺同样苦涩地向萨沙道歉,为自己的疏忽和拖累愧疚不安。 但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乌萨斯的冰原不会因友情或者准备融化,寒冷的风依旧会轻易带走每一个可怜人最后的声音。 “那……我们走吧。” 萨沙带着伊诺在这处废弃的空房间内等到天黑,当灯光只在那些贵人和厂主的住宅里闪烁时,萨沙扶着因感染不断衰弱的伊诺,带着他离开原地。 当他们来到最接近小镇边缘的巷子口时,萨沙和伊诺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被黑暗完全笼罩的一切,当冰寒与冷漠共同构成黑暗,把一切都消堙殆尽时,萨沙看着不知想着什么的伊诺,开口道。 黎博利点了点头。 衣衫褴褛的两个孩童就此毫无留恋的转过头,对这段饱含两个人所有美好与辛酸的城镇到了最后一声晚安,艰难地互相扶持,走向乌萨斯吃人不吐骨头的荒原。 萨沙的身体突然僵了,伊诺的胳膊同样坚硬。 ——一个算不上高大的人形在月光中站在小巷前方,背着身体看望乌萨斯天上皎洁的月亮,赤红色鳞片覆盖的尾巴上,尖端冒着深邃的火焰。 今天是双月,但每个月亮都残缺不全,黑影在月光下忧郁的注视夜色,似乎在为每一颗星星哀悼,又似乎在为背后两个难得逃出生天的小可怜举旗呐喊。 即使萨沙和伊诺一直都小心翼翼,但他们实在太虚弱了,伊诺的脚总是不自觉触及地面,而萨沙作为斐迪亚,修长的尾巴总会在生活中发出声音,吸引警觉的视线。 特别此刻万籁俱寂,黑影没道理听不到两个小可怜拼命挣扎的声音。 果然,当伊诺和萨沙艰难地从黑暗中走出,人形也百无聊赖的结束赏月回过头来。 他是龙族,修长的赤红鳞片尾巴,坚硬的黑色龙角,铁灰色的半长发垂到肩胛,匀称的身体没有一点疵瑕——简要言之,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与伊诺和萨沙格格不入的冰冷气场。 他穿着纯黑色、极度简谱的衣裳,没有一点那些贵人在服饰上所能掺杂的花边与绑带,衣兜裤兜只有两个,修身的长装没有一点隐藏武器的余裕。 除了长长的风衣遮不住的白色衬衫,周身纯黑的衣物在雪原里肯定极为显眼。 萨沙的牙齿在颤抖,伊诺无法控制的恐惧透着与他依靠在一起的肩膀传来。 眼前之人哪里都与小镇中尸位素餐的贵族毫无相同,伊诺和萨沙却知道他绝不是一般角色。 萨沙拍了拍伊诺的手。 这是他们约定好,由伊诺发动源石技艺的信号。 黎博利的身体因巨大的危险僵硬,但在友人碰过身体的一瞬间,他找到了巨大的安心感。 于是…… 萨沙收在身后的小型弩箭被他迅速抓在手 中,在伊诺发动源石技艺,力度大到在他身边的萨沙体内的源石都开始惊人活跃的时间,一支冰冷的弩箭直冲咽喉而去! 黑影发出轻轻的叹息。 悬赏开始 如题,入乡随俗,阿言也打算来一波上架悬赏! 考虑到自己的能力和读者人数(主要是自己的能力(╥_╥)),阿言决定按照以下规则开始悬赏: 100月票加更一章。 500推荐加更一章。 100刀片加更一章。 以本书当前的收藏数,阿言觉得应该能负担得起…… 所以……以上悬赏持续两天,上不封顶。 第三章 不久之前(上) 乔仑的行进并不出人意料,他只是单纯选择了一座城市,确认位置,然后……直线前进。 被静香和小夫悄悄布置在乌萨斯大片土地的血未冷网络如今被他弃如敝履,静悄悄地沉默在乌萨斯的大地表层,像冰雪覆盖的大地上悄然弥漫的地衣。 考虑到切尔诺伯格这稍有熟悉的起名,以及与地球上某个消失在历史中的帝国酷似的制度与阶级,乔仑对这片能让巴别塔恶灵栖身的地域抱着极大的警惕,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暴露自己。 并且……乌萨斯确实有不可告人的“高位意志”。 乔仑不清楚是何等胆大的蠢蛋才敢在这被虚境中嚣张无比的邪魔所浸染之地建设家园,但在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建国后,来自乌萨斯、或者灵能的特质里带着这头病熊冰雪气质的其他种族间谍就开始了源源不断的渗透。 想要找到他并不困难,但联想到陈和魏彦吾不愿提及的那个雨夜,乔仑总觉得对方想必和还未升华前的自己一样,手段多样本领不错,能在反复的打击中苟得一条性命。 如果他与盘踞在切尔诺伯格的黑手合作,即使乔某人也很难保证自己的秘密不被察觉——所以,需要做一些提前的准备。 与它在地球酷似的某头毛熊帝国类似,乌萨斯的一切都生长在冰天雪地里,即使卡兹戴尔的盛夏,这里也寒冷难耐,冰冷的空气恨不得渗透进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的乌萨斯人的骨子里。 更类似的是,乌萨斯的权力阶层一样岌岌可危,一方面贵族分裂为新旧两面相互争斗,德高望重的旧皇逝去后,政治遗产少得可怜的新皇帝则在阴影里笑看这些贵族打生打死,准备在死斗后获取胜利果实。 另一方面,贵族与皇帝天然站在民众对立面,他们肆无忌惮地剥削、饶有趣味的迫害,民众被人为的分为两个阶层——普通人与感染者。 前者只用被贵族反复剥削,在荒天雪地里辛苦刨食,却只会被每年都要征粮的收集官拿走九成的储量,还要被巡查队反复迫害,直到最后一点积蓄被榨走,继续进行下一个轮回。 后者是最低等的阶级,前者被宣传和迫害洗脑,天然敌对这些大源石工业的受害者,心安理得赶走会传染矿石病的感染病人。 而这些人一旦归属平民,就会被猎奴队抓获,扔进冰天雪地里残暴恶毒的矿场,从生命到人生都成为微不足道的乐子,或者薪柴。 偶尔,一些并不是感染者的普通人,也会被猎奴队抓获,以感染者的名义贬低、抓捕,身姿美好、脸庞艳丽的会沦为不可告人的乌萨斯奴隶市场里可人的商品,普通的、一看就是野地里刨食不小心撞上捕奴队的,则会成为乌萨斯矿场里新的柴火。 这样的捕奴队很多很多,他们为了满足贵族的欲望与矿场的需求,会在城市无法提供新一轮“不小心感染”的可怜人时,去荒野中捕捉新的受害者。 就比如,乔仑面前这一支。 “你不是乌萨斯人!感染者!跪在那里!把武器放下!” 高大的乌萨斯人领着数个手持弩箭长刀的乌萨斯,穿着冰天雪地里常见的破烂斗篷,牢牢遮住不愿暴露在严寒中的每一寸肢体,此刻看着衣着简朴,一看就不是贵族的乔仑,高声呼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乔仑问。 “跪下!” 男人没理会,似乎觉得乔仑试图反抗,嗖的一声,一支锋利的弩箭冲着乔仑的肩膀就是一次远程射击。 男人一边攻击一边蛮横地呼喝,似乎认为这样气势汹汹的态度能够威慑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乖乖束手就擒,成为这支捕奴队新的利润来源,被明码标价扔进乌萨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暗市场。 乔仑叹息了一声。 可怖的领域扩张了。 也许是乌萨斯的寒风,也许是冰天雪地里不可告人的精灵,奇异的流体护盾环绕在龙人身边,当捕奴队从乌萨斯军队心照不宣淘汰下来的精钢弩箭射击过来时,流体平淡地滑了过去。 于是物体崩解分子失能,在一个瞬间,弩箭就成了满天白色中一蓬难看的灰色污迹。 “可恶!我的 话你没听见吗?!乌萨斯的军队会围剿你这种不同命令的感染者!” 即使看到环绕乔仑身边的透明流体,乌萨斯捕奴队长也没一点惊慌,甚至有些窃喜,反而继续高声呼喝起来。 显然,借着乌萨斯的名头唬诈一穷二白的外乡人与一无所知的泥腿子已经是这人的拿手好戏,他浅薄而无知的脑子里只剩下估算一个奴隶价值的天平,人性里的美好只会是那些泛着恶臭的乌萨斯币上微不足道的闪光点。 乔仑只是看他不急不缓的举动,和那些同样支起弩箭,随时准备支援射击的同伙就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不可救药的恶棍。 ——典型应对普通法师的手段,利用反复射击的弩箭破坏对方施展大型源石技艺的精妙计算,再依靠乌萨斯的冰天雪地和唬诈中铺天盖地的威胁与怀疑破坏对乌萨斯一无所知小年轻心中的教条: 对方哪怕对乌萨斯有一丁点的恐惧,他们就能收获一个束手待擒的商品,哪怕强忍顾虑继续动手,也会将就着留下这些烂人渺如微尘的烂命。 遗憾的是,他们遇到的是早早考虑好在乌萨斯搞一出大事的乔仑。 ——在冰天雪地中依旧保持活性的奇妙流体只是摆了一摆,惊人的速度就授予了它无限的威力,领队的唬诈和同伙后续的射击还没开始,除了明目张胆大喊“跪下”的捕奴队长,其他人都已四肢与身首分离。 那流体又是一卷,奇妙的色彩就在上面聚了又聚,领队心惊胆战再看时,同样的恶棍带着他们的武器一起消失在乌萨斯冰冷的晨光里。 再看乔仑身边分出五彩的流体时,他的眼中早已浮现出无法取消的恐惧——就在他下意识寻找弩箭和兵器的同时,手中虚无的触感已经告诉他对面究竟是何等凶人。 于是,他就像自己呼喊的那样,对着乔仑跪了下去。 第四章 不久之前(中) “怎么跪下了?不是说代表乌萨斯军队缉捕感染者?怎么现在不提了?” 冰冷的流体随意切割开男人身上一叠盖一叠的衣料,一个捕捉数之不尽的普通人士、罪恶满盈的肉体被扔在洁白的雪地里,他瑟瑟发抖满身青紫,颤颤巍巍看着刚刚完成毁尸灭迹的男性瓦伊凡。 德拉克这种维多利亚强宣称的权贵,浅薄无知的捕奴队哪里会知晓这些?就算清楚,他们也只会因为捕捉到一只珍贵的商品信息自豪,在领完钱常去的酒馆里点上一杯烈酒,人声鼎沸里大声吹嘘。 “没、没错!我劝你赶紧把我放了!束手就擒!还能替你在军队面前美言几句!不然你就等着军方过来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捕奴队长似乎真的有所异动,一边跪着一边学着乔仑给的提示趁机威慑胆大包天的“瓦伊凡”——在他心里,乌萨斯的军团是世界最强的军团。 锋利的兵器、残暴的性情,先皇领导下的惊人战绩在所有乌萨斯人心里涂抹驱之不去的骄傲,以至于即使干得是这世上罪恶的故事,捕奴队长依旧试图披着军团的虎皮。 然后……乔仑给了这个蠢蛋他的回答。 “啊——!!!” 雪地里响彻一声惊人的痛苦呼喊,五彩的流体消泯了男人头上的熊耳与脸盘两侧的人耳,物理意义上让他明白有眼无珠的下场,剧痛让乌萨斯男人眼珠爆凸,跌倒在地上疯狂摇滚。 他们能对弱小的被捕捉者凶神恶煞,但当这些他们对奴隶施加的酷刑施展在他们自己身上时,其性情中的胆怯和懦弱泛滥得比那些可怜人勤快得多。 “现在,明白你该怎么说了吗?” 德拉克施施然走上前,纯黑色的作战靴明明在雪地中行了久远,上面却纤尘不染,以至于被主人一脚踩在男人疯狂挥动的手臂上,一点点踩烂乌萨斯人坚韧的骨骼时,依旧泛着雪地的一片惨白。 “啊、啊——!!!” 捕奴队长痛苦地看着那只靴子轻而易举碾碎一条坚韧的手臂,终于明白惹上的是何等强人,他抽泣着不再活动,减少一片荼靡血肉黏连导致的失血,忙不迭的点头。 “是、是的!是我有眼无珠、黑了心肝,居然敢对您这样的贵人动手!是我们活该!您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我都能和您交代!” 他断断续续掺着惨,聪明地没有提及所谓的家人博取同情——乌萨斯的贵人不喜欢这一套,而强绝的凶人只会想顺藤摸瓜把所有遗留一一斩断。 “那就说吧,你们的据点在哪里?” 乔仑在领队踩烂的小臂上捻了捻,让赤红的肌肉和森白的骨茬在茫茫天地间伸出了脸,他注视捕奴队长青白的脸,平淡地发出疑问。 领队眼珠转了转:“在、在西南八十 里外!我们有一间小屋,囤积一次行动的物资!” “唉——” 乔仑又叹了口气。 “啊——!!!!” 领队又一次不要命的惨叫,他想要活动,可被乔仑踩中的手臂成了天然的枷锁,于是一个乌萨斯人在地面上疯狂扭动,痛苦让他的身体砸开不知凝固多久的冰雪,露出苦楚肮脏的灰色地面: 在他述说的下一个瞬间,流体又一次抹消了领队的右眼。 “据点,收货人,中转所。” 乔仑不耐烦的又一次说出了诉求。 冷汗在领队露出的肉体上一层层叠出了冰,他泪眼朦胧的感知着失去的右眼,看到流体似乎还想继续在他身上拿走其余,颤颤巍巍的说出捕奴队最终的目的地: “在切辅诺萨尔!在切辅诺萨尔!!那个小镇里的贵族会接收我们的收获!” “嗯…这次说的倒是真。” 感知着领队体内流动的激素,乔仑满意地点脑袋。 他松开了踩住捕奴队长的脚,手指抖了抖:“起来!带着我去你说的地点!” “是、是!” 领队凄惨的打算离开地面,却在一阵幻痛中发现自己重新睁开了眼: 那层五颜六色的流体消失不见,但在他的身上,奇妙的物质重新构成了一只小臂一只眼——乔仑在让他起来的瞬间,就用流体填补了领队肉体上会被识别出的缺点。 乌萨斯人更不敢反抗,这些附着在他身体上的东西不久前轻松让一队捕奴者告别人间,稍有异动的后果肉眼可见。 他只好恐惧地整理衣服,却发现在衣服的夹层里,五彩的流体一闪一闪。 它们填补了衣装上的缝隙,让他不致被寒冷和惨白夺去最后一点生命,也锁死了领队脱离控制伺机逃跑的最后一点可能。 · “大人,就是这里。” 一号谄媚地弯着身体,指着眼前一片破烂的小镇向乔仑介绍,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求生欲念。 “看来你很适应一号这个名字。” 乔仑没有反馈他的介绍,抓住了领队不愿提及的破绽。 “这是大人您给我起的名字,这是我的荣誉啊!” 领队挺直了胸膛对乔仑谄媚,满嘴满脸都是对新名字的骄傲,看不到一点不久前披着虎皮的凶残傲慢。 “你们捕获奴隶后会带着他们去哪里?”乔仑问。 “我们一般把他们带到这里的监狱里,他们的头和这个镇子里的贵人认识,能把人扔进黑市,也能把奴隶掺进感染者矿工里。” 领队立刻指着被建筑层层堵住的方向,对乔仑说出他们的秘密。 “那就走吧,带我去看看乌萨斯人里有多少不能跪下的硬汉。” 乔仑瞥了这个在路程中就开始转换角色,现在已经成功带入狗仗人势恶奴里的乌萨斯捕奴者,漫不经心的让他带路。 “是!”领队赶紧答应,片刻后又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发出建议:“可是,大人,这阵子里有人是他们的眼线,我们大摇大摆的进去……” “走吧,他们看不到我。” 乔仑跟上领队的步子,冰冷的流体在他周围泛出诡秘的波澜,领队再次扫视周围时,一片空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残破的乌萨斯人,不久前的遭遇宛若一个噩梦,醒来就只有眼前破旧的小路。 但发热的手臂与流出眼泪的右眼提醒了他哪边是真实的图景,男人颤抖身体,带着乔仑赶赴罪恶的中转站。 第五章 不久之前(下) 这里确实非常恶心。 乔仑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已经进入了这座乌萨斯小镇的监狱里,也看到了牢房里奄奄一息的备选奴隶,他们把大部分身体隐藏在衣衫褴褛里,让罪恶的伤疤累累成为遮羞布下隐藏的囊肿。 麻木、空洞、虚弱…… 很多词汇都无法形容这些躺在肮脏冰冷的地面,连呻.吟都懒得发出的人形,生无可恋和真正的一无所有在他们身上具有更形象的意义。 乌萨斯地处寒冷,这里的人要拼命吞食大量食物,积攒脂肪、增加产热,才能在刮走血肉的寒风里活个囫囵。 但在这座小镇的监狱里,每一个乌萨斯人瘦的脱了形。 没有人例外,即使乔仑已经拜访过的贵族专用区,居住条件也只是加了个遮羞的马桶间而已。 处罚间随眼可见的刑具与新鲜血迹无不在提醒拜访者它在过往的日子里有多实用,而另外的屋子里满载的荷尔蒙气味透露了这里每一个警卫无聊时可以做些什么。 乔仑甚至有闲心区分每一种荷尔蒙的来源,却发现除了这栋建筑里的警卫,还有不少带着臭的气味已经不存在于这座监狱。 这座满载荷尔蒙的房间里死过人,流过血,黑暗和变态扭曲了所有衣冠楚楚有个工作的警卫,他们天然就能以卑微的身 份在这里予取予求,一份小小的黑面包,就能让饿红了眼的俘虏跪在地面乖乖就范。 看来没有放过的必要与需求了。 乔仑做好了决定,在流体的遮蔽中,以他坐在位置为圆心的领域覆盖了整座监狱——身常在对血脉的挖掘在前期极为迅速,只是带着捕奴队长来到这里的一点时间,乔某人的领域就已经扩张到了半径三百米。 而随着他对灵能的动用,本就在泰拉世界可怕至极的领域再度扩散! 笼罩整个监牢时,乔仑打了个响指。 “唔——!!!” 干瘦却油腻的脸上带着不耐烦敷衍讨要报酬捕奴队长的监狱长、强壮凶悍的高级恶棍、在各种廊道里对着新捕获的昏迷者指指点点的守卫、甚至还有带着战利品返回中转站的捕奴队…… 无论男女、无论强弱,无论是乌萨斯还是黎博利,通通张开了嘴掐住了脖,试图呼吸这座监牢里腐臭的空气。 但毫无效果,即使从尊贵到卑微,每个贪婪者都鲜红了脸憋炸了肺,咬破了舌头划破了皮,他们依旧得不到一点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小可爱。 惰化了空气中氧分子的乔仑站在原地,看着即使警卫倒地也一动不动的后续奴隶,面无表情数着感知里愈发微弱的心跳频率。 这具身体失去了极限超频的能力,只能在最多常人四百倍的世界里徜徉,但作为代偿…… 监狱长办公室的钟表明明还没有动弹,在监狱长口吐白沫的难言沉默里惴惴不安的一号就发现周围已经发生沧海桑田的改变: 大门被推开,面庞紫棠、痛不欲生的警卫僵硬的倒在客厅中一个个服软,夺去他一眼一臂,又隐匿身形被他带到这座监狱的瓦伊凡,正坐在监狱长布置的沙发里无言地等待。 或许是一愣神,又或许是一瞬间,明明时钟还是那个位置,倒在桌前的监狱长就一样躺倒在人堆上,一动不动。 “做的不错,拖延时间很到位——虽然你试图讲出黑话自救的举动很愚蠢,但鉴于结果,我可以为你的卖力表演鼓鼓掌。” 乔仑在一号惊恐的目光里拍了拍手。 “大人!我不敢的!” 他在无法言喻的恐惧中惶恐的下跪,从骨子里渗出的疼痛让他明白那抹消整队捕奴者的流体已经深入骨髓,他的生命自此逃不开这个人的手掌心。 一号砰砰砰地在地上磕着脑袋,监狱长精心挑选木材建造的地板染上难看的血迹,断裂的木茬又在一号头上扎出了血,他却没有一点顾忌,只是疯狂的磕头道歉。 “起来。” 乔仑只是发出命令,一号狼狈的身体就已经自行执行了命令,他苦涩的发现四肢不听使唤,肌肉顺畅的发力将一具身体沉稳地扶起,又在剧烈的恐惧里将他带到乔仑对面舒适的椅子里。 “无所谓,小聪明是你这样记吃不记打的浅薄者不得不进行的自我安慰,我并不在乎这些。”乔仑说,“但这样的举动会浪费时间,我很讨厌浪费时间。” 他将搭在右腿上的左腿撤下,又松开交握在左腿上素白的手掌,还是那一瞬间,还是那一次激烈的心脏搏动,一号的眼睛明明睁开,却发现审讯室冰冷的白炽灯大开。 血迹斑斑的拘束床上扔着干瘦的监狱长,正对他脸庞的镜子正印衬出这个贪婪男人每一寸皮肤的狼狈。 身后温热的触感与难闻的臭味告诉一号,他正躺在那些在窒息中屎尿齐流的受害者形成的人堆里。 这究竟是!!! 突然的位置转移和备好的周遭一切让一号如坠梦里,他在无法开口的惊悚里看着施施然穿好白大褂的乔仑,发现他已经饶有趣味地审视监狱长青筋毕露的脖颈。 啪——!! 肉体的碰撞在审讯室里继续涌动,就像不久前他们帮助被捕获的奴隶认识命运的捉弄,监狱长被火辣辣的疼痛唤醒,惊恐的发现他被绑在熟悉的审判室,正对的镜面映衬出每一寸皮肤的狼狈。 “上午好,乌萨斯人。” 披着白大褂的瓦伊凡人留着铁灰色的半长发,彬彬有礼地对着他打招呼,鲜红的眼睛里带着恶毒的期待。 唔唔唔唔唔!!! 他想开口,想给条件想求饶想威胁想涕泪交流做一切求生需要的话术交流,却发现两张嘴好似失去动力一般病恹恹黏密,舌头抽搐一般失去活力,安心待在口腔里。 肢体细胞惰化。 简单的源石技艺机理。 乔仑对随手开发的能力向来不怎么在意——只要明白发动原理,类似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小小的名词形容不了想象里斑斓的世界。 就比如他现在将要对监狱长做出的惩戒。 第六章 狂热 “你好,监狱长,或者说,二号。” 乔仑带着手套的左手抓住监狱长浸满冷汗的脑袋,隔着塑胶手套都遮不住 的黏腻触感并不能让乔某人多出什么感叹,他只是用双手固定住二号的肢体,右手食指在他光线的制服上,从脖颈向下划去。 于是布料分解皮肤裸露,二号全是冷汗的躯体在他的镜面上现出原形。 比起风里来雨里去的捕奴队长一号没什么不同,只是皮肤白些,没有那么多苦难和挣扎给予的疤痕。 但这些都不是乔仑要处理的问题,他又把指尖顺着轨迹重新剥回脖颈,于是皮肤分类皮层分离。 在监狱长骤然僵硬的视线里,他的皮肤从表皮到真皮,从筋膜到内里,一层层保护内脏的组织都在乔仑右指魔幻般的指挥下乖巧分离,好似布料崩断迫不及待的跳开,只是一上一下,他就开膛破肚血肉翻开,看到了身体里每一根轻跳的血管。 他看到那颗心脏激烈的跳动,看到两扇肺叶疯狂的痉挛,也看到粗大血管贯穿肝脏,激烈的搏动里血液一进一转。 二号的挣扎一下子软弱无力,颤颤巍巍一动不动,一号直接腿软,一个踉跄倒在人堆构成的座椅里。 “这是你的血管,这是你的动脉,这根血管,自然是你的静脉了。”乔仑用梦一般轻缓的语调在二号耳边陈述,带着无可置疑地意志撕毁监狱长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灵防线。 他绝望地看着乔仑右手摊开,居中一放,密密麻麻、乱乱糟糟的血管依次分开,露出森白的胸骨,在偶尔的间隙里,他们都能看到一颗鲜红跳动、长满血管的心脏。 唔——! 二号瞳孔剧烈收缩,视角里其余的声响与画面全部消失不见,迷蒙的白色背景里,只有镜子里激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撕开肌肉奔向自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来跳去。 他的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乔仑低沉悦耳又坚决可怕的话语不断回荡: “你的心脏有点病变啊,看样子常年服药?也是,乌萨斯地处严寒,饮食不得不大油大腻,油脂摄入过多,血压、血脂、心脏出问题很合理。” 那只素白的手掌收了回去,不久后又拿出一颗可疑的白色黏胶,裹住一个小小的圆形物体。 “这是一颗包裹药物制剂的颗粒。” 乔仑继续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那颗拼命搏动的心脏更加激烈的跳动少许: “它被凝胶包裹,只会持续地、温和地把药物释放出去。只是,这些药物如果不能被中和降解,会快速腐蚀每一处血肉纹理。” “不久后,我会演示它的作用,但现在,就让我将它移入你的身体。” 那只手松开了,被它捏住的黏胶遵循重力,在监狱长眼珠爆凸的狰狞表情里,黏上了他的心脏。 “这是心脏部位的赠礼,但只是这点怎么够?让我再帮帮你。” 乔仑却没给他时间心理建设,继续拿出一颗另外颜色的凝胶,斑斓的血色在监狱长眼里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图彩: “源石冷凝液,来自萨卡兹的礼物,卡兹戴尔常见的好东西。” 素白的手继续在二号面前展示,让这鲜红的可怕玩意每一处凹凸都入得监狱长惊恐的眼里——源石冷凝液,泰拉最常见的粗制炸弹,简单,粗暴,威力却留在所有被这东西侵害过的国度每一个民众的心里: “再加上一个小小的、改装好的发信器……奇妙的好东西成型的如此轻易。” 虚无缥缈又蕴含哲理的声音还在持续,它带着笑意,那只手却继续张开! 于是五脏移位神经挪动,发黄的神经通路在空气中绝望地扭曲挣扎,监狱长感受每一根神经传来的观感,软化了全身每一条肌群。 “我惰化了你的神经细胞,让它的信号传输失灵,所以你能更加精巧的看到我的目的。”乔仑继续说明:“看,我们到达了你的脖颈,为了你能看得更加进行,原谅我做的额外处理。” 一号被惊恐封住了嘴唇,眼睁睁看着被乔仑命名为二号的监狱长胸腔中庞大的胸骨腾空飞起。 监狱长痛苦地呻.吟一声,绝望地看着在那只手的指挥下,他的心脏和肺腑漂浮着维持工作,不舍昼夜,不敢停息。 “别急,我会让这些被切断的骨骼安装回去,但现在,让我们继续向上,看一看还有那些问题…” “瞧,一捧密集的神经节点,连接你可怜的脑海,流放这具身体每一寸感官。” 乔仑用手指隔空点缀那缠满血管和神经的器官,让监狱长无法抑制的流出泪水: “但这不会是重点了,我的礼物,就降临到这里……” 血红色的凝胶漂浮着进入二号身体,那一蓬蓬纠缠在一起的血管和神经依次分开,露出内部那天然的空腔,让不速之客施施然盘踞这里: “这里连接着脑与身体,是神经的发源与血管的聚集地,哪怕一点小小的撞击都会危及生命,而一颗收到信号就会引爆的源石炸弹……” 二号颤抖着软下身躯,看着一根根血管依次复位,一根根骨头重新聚合,心脏继续昼夜不舍的跳动,纯白色的药物黏胶丑恶的盘踞在那里。 胸骨遮住了一切,血肉重新的聚合,受制于人的可怕东西被隐藏在腹腔和血肉里,乔仑移开身形,淡笑着,看二号被汗水溻湿的皮肤,看他宛若朝圣的孺沐眼神。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让我们继续讲授新的安装指南吧。” 一号身下的警卫依旧昏迷不醒,乔仑继续伸手,让一个个恶棍在监狱长身边悬浮,在静悄悄地氛围里继续进行无害化处理。 监狱长虚弱的躺在原地,看着这些或高大或健康的身体在乔仑手中布娃娃一样割开合上,一来一去,有的继续昏迷,有的终于醒来,可结局只有一个,不论他们做出何等挣扎,能说出什么话语。 悬赏结束,加更五章 如题,悬赏结束啦,根据月票、推荐票和刀片的数额,阿言共需加更五章。 在之后的时间里,会一一补足,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七章 控制 “很好,看来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自己的位置,也知道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话语,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解答方式。” 看着整整齐齐跟着一号二号站成三排行列的警卫,乔仑故作欣喜地鼓了鼓掌。 没有人敢说话,见识过乔仑做了什么的人清楚知道脑袋和心脏上被眼前的瓦伊凡安了什么,昏迷的警卫醒来后看到从监狱长到警卫长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在乔仑面前站成一排,还以为是遇见了大贵族视察,下意识跟着其他人站成了检阅模式。 “鉴于有些人并没有听清我的要求,也不知道我的手段,我在这里重新向各位公布一次在你们昏迷期间,我都做了什么。” 乔仑搭上右腿,晃晃悠悠的靠在突然出现在审讯室的监狱长办公室精品沙发,笑眯眯的看向这座监狱里参与奴隶贸易各个流程的人渣们。 “你,你,都站出来!” 他随手指了两个似乎一无所知的警卫,看着他们从迷茫到愤恨,浅薄的脑袋里无知的脑仁在跃跃欲试呼唤着乔仑的指点。 这两个人试图反抗或者开口说话,但二号,也就是这所监狱的监狱长扭头,恶狠狠的盯住他们两个,眼睛里的狰狞如欲择人而噬。 同样被乔仑“照顾”,早早醒来的警卫长则伸手摸了摸别在腰带上的防爆棍,让两个混球物理性地明白谁才是老大,不得不乖乖站出来。 “在你们的心脏,是很有趣的提取物,是炎国那边相当古老的配方造物,作用很简单,松软肌肉,遗憾的是,它被黏胶附着在你们最需要活动的器官位置,黏胶会缓慢释放药物,如果两天内拿不到解药……” 乔仑沉默了一下,观察这些陡然紧张起来的警员,识别这些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网络。 二号被和乌尔莎的源石技艺类似的精神技巧催眠过,即使没有药物和炸弹,我让他做什么,他也会做什么,而他的关系网在这座小镇最为绵密,通过他,关于乌萨斯的消息会很快进入我的视线,同样通过他,我可以快速控制这座小镇里的“贵人”。 对付他们就不能像现在简单粗暴了……但无所谓,我需要的是对基层的控制力和对乌萨斯掩盖所有异常的保护伞,前者通过这些身强力壮的狱警发展,后者嘛……利益真是人类永恒的朋友。 和他一个待遇的警卫长正适合做初期内部管理——我需要他统合这些意志,找到合适的培养者后,再把这失去价值的人渣一脚踢开…… 其他人……嗯,他们认识这里的三教九流,正适合下一步的探索…… 看到短短一瞬间神色各异区分出五个阶层的警卫组,乔仑心里很快列好了初期利用的人员分组。 “你们的心脏就会失活,再也无法跳动。” “一粒解药的时间能够维持两天,之后的三天是逐渐失效的过程,在此期间服下解药则继续下一场轮回,不服用……失效的三天里,各位会享受欲仙欲死的折磨。” 乔仑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铁灰色的头发飘舞,把警卫不可置信乃至无法理解的神情统统阻隔: “至于在你们大脑安装的东西……”乔仑看着他们一惊一乍的表情,又继续介绍接下来的礼物:“源石粗提液,萨卡兹最常用的粗制炸弹里,这东西效果极佳。” 砰—— 些微的声响从队伍的后面传来,一个粗鲁的警卫极不小心地用鞋底碰撞了审讯室散放的钢制刑具,冰冷的摩擦声在只有乔仑嗓音传递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于是,乔仑看了过去。 只是一眼,没有 声音、没有反抗,也没有持续的肢体动作,相比平民身强力壮的警卫瞬间焦黑融化,在周围警卫无比惊恐的眼神里,原地化为一滩浅浅的灰烬。 处理了这个与审讯室旁荷尔蒙满载的房间里某些血腥味沾染繁多的个体,乔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对站在眼前的乌萨斯人演讲: “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断,所以,各位最好等我开完口讲完话,再弄出声音,否则,我会非常生气。” 室内一片沉默,所有警卫都紧张的绷直身体,缩直手臂,畏惧动作引发的声音招来和不久前那个倒霉蛋一样的处理。 “很好,各位看来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看着在泰拉诸国名传四方“桀骜不驯”、“固执传统”的乌萨斯人跪的比他们看不起的雷姆必拓人还要勤快,乔仑愉快地翘起嘴角: “这些小小的微型炸弹配置着同样很小的芯片,功能多样、效果繁多,做让人觉得不错的,就是即时引爆和延时引爆的可爱功能。” “虽然威力比起常规炸药有那么一点点小,但它的位置是那么好,如果有某些个人很不小心的动了某些按钮……” 警卫绷紧的身体猛然一颤: 乔仑突然拿出一个小小的按钮,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一按! 砰——! 不久前被选中的一名警卫在队列前轰然炸开,刺眼的火花在每个人眼前闪出同样狰狞的色彩,他的上半个颅骨在空气中惊恐地挣扎几个翻滚,最后不得不绝望的在地上弹跳起舞,尘埃落定。 站在原地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带倒,所有警卫此刻一点也不想见到的焦黑横截面无声地对准面前同样境遇的恶棍。 唔——! 在上一个警卫被炸开的同时,另一位幸运儿脸色青白捂住胸口,绝望地伸出另一只手,扭曲的指节在空气中痉挛的摆动许久,当被炸弹炸开的脑壳在地面上停止翻滚时,第二位幸运儿已经口吐白沫,没了气息。 “很有教育意义,是不是。” 乔仑转头凝视吓到一动不动的警卫列队,无声的笑了笑。 “但我也不会就这么让各位一无所有。” 他又开口说道,鲜红的瞳孔在审讯室苍白冰冷的灯光里宛若恶鬼凝视人间的窗口,红龙冷漠的扫了扫每个警卫的衣着装束,看他们被制服掩盖住的狼狈里衣,很快就知道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在警卫面前张开手,让一些奇异的粒子逐渐显形。 第八章 有价值的漏网之鱼 乌萨斯是个被冰雪笼罩的庞大国度,矿产树木资源丰富,粮食种植缺斤少两,性情固执张狂,野心勃勃需要提防。 泰拉诸国对乌萨斯以及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乌萨斯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本能印象。 乔仑的看法不出其右,来到这里也单纯是需要一份乌萨斯的背景,让最终目的地可能存在的埋伏者找不到他的根本弱点。 感染者、平民、穷苦农民、普通工人…… 这个国度中大部分人都在被高高在上的贵族虢夺,在乌萨斯丰富的矿场前用苍白坚硬的骸骨挖出那些美妙的石头。 然后,这些劳动成果与他们天然失去了联系,被派来的士兵心照不宣的减少老弱病残,留下合适的劳动力,继续为高高在上的贵人换取价值。 毕竟,正因为这些泥腿子的死去,那些贵人才能喝上莱塔尼亚产的名贵红酒,买到维多利亚出产的珍惜艺术,换来哥伦比亚的奇妙工艺品啊! 连看押他们的各种尸位素餐的士兵,都能从这些人的劳动成果里贪出一片天哩! 对这些人的下场,乔仑只在清单上微微点了几点,列出了一些时日后,他们最可能的下场。 但眼下,乌萨斯丰富的矿产资源,让他乔某人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已知,分子活化是因为获得能量,分子惰化是因为失去能量,那么,如果以细胞级的操控,让地底丰富的金属作物快速活化呢? 它们会在巨大的热量中融化,又会在其他形式的能量下,运动。 所以乔仑只是一伸手,不久前就从小镇外软化控制的金属就乖乖从大地深处跑出了形,金闪闪的规整几何体在各种各样睁大的眼睛里,露出恶魔的微笑。 碰! 乔仑把手放下,这些从地底出现的造物就沉重地砸在了地面,沉闷的声响让每一个活着的警卫呼吸急促,哪怕监狱长,眼睛里也闪着贪婪的光。 德拉克把手在大型金块上拍了拍,于是在相同的原理下,它们又规规整整地分成一个个整齐的长方体,叮啷叮啷发出动人的响。 乔仑又拍出一个小盒子,半透明的盒身遮掩不了那些与剩下的警卫人数一一符 合的药片。 “服从我的人,过来另一颗药,拿五块‘糖’,现在,做出你们的选择。” 哗啦—— 他把这些金条往地面上随手一推,在警卫急促的呼吸里让这些小可爱蹦蹦跳跳。 它们在地面上跳啊跳,跑啊跑,最终,跑的最远的那个,撞在了一只肮脏靴子的靴尖,压出一凹微小的折痕。 一只颤抖着的手痉挛一样伸了下去,抓住了压在靴子上的金条,它捏了捏,从这块金子厚重的质量里感知到无可估量的价值。 “现在,你应该叫我什么?” “陛下、陛下!!!” 弯下腰的警卫支起身体,狂热.地大吼,乔仑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向另一个金条,让他拾取。 当他在其他人的沉默中拿起另一根金条、下一根金条、倒数第二根金条、最后一根金条后站起身来时,乔仑又打开盒子,让他拿到乳白色的药片。 当警卫轻飘飘地回到队伍里时,其他人.兽性的嘶吼让他如梦初醒,看着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每个乌萨斯警卫都疯狂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自己的份额。 他们争先恐后、狼狈不堪,贪婪和罪恶在审讯室里继续唱优美的歌,男人争抢金条间肉体的挤压摩擦让不少警卫狼狈的滚在肮脏的地面。 乔仑一个响指,再一次让一名警卫化为灰烬,可没有一个警卫在意,盯着金条的饿熊们看得清楚,他动了不该动的份额…… “血色如阳遍地肉,满街饿熊敞开怀~吼嘿吼~乌萨斯的寒风不吐骨,科西切的恶灵永徘徊~吼嘿吼~” 乔仑在欲望的狂澜里唱着乌萨斯人的民谣,拿到金条的恶棍从大人手里获得药片后一口吞下,在纸醉金迷中狂热.地唱着同样腔调的歌谣。 · 乌萨斯的夜晚很早,乔仑让所有人回到原位各司其职后不久,双月当空、星隐月涨,只有月光照亮的监狱长办公室里,铁灰头发的德拉克阅读着二号查遍资料得来的人员表。 “乌拉尔,索尔图,塞维亚,乌鲁普奇……这些就是你印象里坏事做尽却能力不错、人脉众多的老东西?” 监狱长办公室里,乔仑看着二号提供的材料,饶有兴致问他这些人的讯息。 “没错,这些就是大人您要的消息。” 监狱长难耐的擦了擦汗,向乔仑报告他翻阅这五年所有办公文件所得。 “不错,我会找他们挨个谈谈的,相信他们会做出和你一样选择。” 乔仑舒适地向后仰躺,继续对二号发号施令: “现在,去你的休息室睡一觉吧,好好休息,明天,你还有许多事务呢。” “是、是!” 监狱长一惊一乍地向乔仑站起身体敬礼,迅速返回他位于监狱深处的密室,一个猛子扎在床上,以完成生死命令的速度睡了下去。 感知这座监狱里一个个站直身体,按照他给出的巡逻防卫依次巡逻的警卫,以及与警卫长信誓旦旦商量如何捉拿那些翘班离开以致逃脱他乔某人毒手的警卫的一号,乔仑把这份材料扔在监狱长花费不小的茶几上,复盘这些时日的作为: 这些警卫都是人渣,在完成任务后,很快就会被踢开,被一号提供的这些人才是接下来的主力,相比这些脑子比核桃还小的警卫,他们无疑见识丰富、手段不小,欺上瞒下的计划里,这些人的作用非常巨大…… 控制他们才能在不引起乌萨斯的注视中发展势力,控制他们才能相互勾连,把这座镇子变成一个隐藏的物质吞吐站,计划的下一步才能继续。 所以……直接洗掉人格用模拟人格替代吧,乌尔莎的能力正巧合适。 至于那些警卫的替代……这些被不断捕捉过来的奴隶不就是最好的材料? 乔仑悠然起身,已经打算趁着今夜一一拜访这些被监狱长这种人渣都称赞的乌萨斯败类。 一个被赶出乌萨斯矿业公司的失败者,一个投机倒把失败,被扔进这座小镇负责奴隶运营的商人,一个在切尔诺伯格第一中学被贵族子弟恶整,失去全力下放到这座小镇老师比学生多学校的校长…… 都是有用的人才啊! 德拉克发出冷笑,冰冷的流体在黑暗中塑型,将他的身体隐没。 第九章 收获 第七个。 乔仑结束今晚的任务,数着被他入侵的建筑,思考第一天的计划效果。 加上现在已经被他控制的三道九流,这座小镇的情况对他而言就算不是事无巨细,也能说是纤毫毕现,今晚被取代的这些人明天就会去各自位置进行遮掩,让乔仑吞食这座小镇的事实归于隐秘。 如果明天成果不错,就得开始第二轮计划了。 凝视无缺的天上双月,乔仑在心里计算后续在乌萨斯的所作所为: 培训这座监狱的奴隶,唤醒一部分人,将计就计,由带有标记的他 们前往乌萨斯各个矿场,记录这些资源点的位置,便于将每个矿场发展成次一级的基地。 至于那些贵族需要的货物……既然那些捕奴队野心勃勃想要上位,就让我帮他们做个小小的整容,去他们无比羡慕的乌萨斯贵族手里做只金丝雀,不也算是达成愿望吗? 此外还需要开辟地下农场,发展小镇周边的村民,以湿润土地和安全环境吸引他们,顺便探索矿场基地的建设理论…… 呼—— 想到后续的一系列任务,乔仑失落的叹了口气: 雏形已经打造出来,后续也有了思路,但越清晰的认知越能看到幕后让人身心俱疲的巨大消耗,光是这座小镇的铺设就如此艰辛,掀翻乌萨斯的行动计划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但这么做是最合适的。 乔仑说服自己。 只有这么做,有能力观察整个乌萨斯境内的切尔诺伯格之物和乌萨斯巨兽才会放松警惕,他们查阅的资料会是一个德拉克进入乌萨斯辛辛苦苦建立新势力,试图在乌萨斯建立他野心下的国度。 而不是他乔某人千里迢迢从卡兹戴尔来到乌萨斯搅风搅雨。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最后一个计划在脑海中落下句点,乔仑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也准备去监狱内部的豪华休息室睡觉。 ——虽然以他现在的灵能规模,睡眠是对时间的可耻浪费,但鉴于正常德拉克和阿斯兰一样需要充足睡眠保持体力,乔仑自然也要入乡随俗。 半透明的领域以乔仑为中心扩散,仅仅一天时间的血脉呼唤,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就已经开始质变——最初的半径一百米,到如今笼罩整个小镇的感知结界,德拉克人远古祖先的能力在他身上不断复现。 但是……这么做也有代价。 随手笼起一轮月光化作镜面,乔仑看着莫名柔和下去的面庞,心头郁郁。 ‘美神的权能果然不是与身体绑定,本以为使用新的身体足够断绝这份联系,没想到……’ 但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切尔诺伯格…… 感知到两个正要离开小镇的生命反应,乔仑眉头皱紧,决定今晚再加个班。 · 他静静地望着天空似乎一成不变的月亮,等待两个孩子从黑暗里走出。 他们是黎博利和斐迪亚,一个长着羽毛一样的絮状蛋白缔合物,一个身后拖着夜晚不得不侧身睡的大尾巴。 只是他们都一样瘦弱,一个没有肉,一个肉没有,白头发的黎博利长着一样苦大仇深的脸,一看就是从小被欺负的大冤种。 黑头发的斐迪亚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身体在夜晚的冷风里颤颤巍巍,捉住黎博利肩膀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已经开始绽露青筋。 相比同族,他们的身体似乎过于虚弱,而且,那个黎博利似乎见过血。 即使把看似毫无防备的后背对着那两个趁着夜黑风高打算离开这座小镇的孩童,乔仑还是习惯性地估算他们的危险程度。 从他们的食物储量看,并不能长时间在野外生活,难道有人接应?不,不像,以一号给出的估算看,荒原中的流民无利不起早,不可能为了两个在一座平平无奇小镇长大的孩子贪黑起早。 回忆二号收集资料中关于镇内孩子的部分,乔仑已经知晓这两个胆大包天试图流浪荒野的小孩各自的名字。 白头发的黎博利叫伊诺,黑头发的斐迪亚叫萨沙,似乎从小玩到大? 想到二号在资料上不怀好意的“非常适合打包拍卖”,乔仑就已经知道这两个孩童不离开城镇的下场。 那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生早慧?有人提点? 都不像。 感知的世界里,看着伊诺一脸“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萨沙则一副“生活苦难好多,我好丧啊”的颓唐疲惫,乔仑不认为他们两个能智慧到看出高高在上成人的恶意,也不觉得两个孩子能得到识事之人的提点。 那就是另外的原因咯? 想到伊诺身上激情杀人后收不住的眼神,在联想案件频发的东区最近刚刚发生的惨案……乔仑已经猜到了他们两个,不,伊诺都干了什么。 那萨沙是怎么回事?帮凶?幕后黑手?同谋?还是知情不报的密友? 不管怎么联想,这两个孩童都会是能夺取他人性命的存在,因此,小心一点也不打紧。 乔仑一边想着,一边在自己身后又多套了三层流体护甲。 虽然利用德拉克祖传能力凝结的风流体正在向物理学意义上的理想流体不断靠拢,但乔某人已经通过自己的能力认识到这片大地上源石技艺会有多么离谱,万一真翻车了岂不是晚节不保? 考虑到另外方向发出攻击的可能,他又在身体周围悄悄布置了一层又一层的近理想流体,直到靴底都被笼罩,乔仑才转过身来, 凝视两个试图离开的孩子。 他们果然给乔仑准备了惊喜。 伊诺明显发动了源石技艺,在技艺精深的乔仑眼中,肉眼可见的源石能量在这个黎博利的喉咙位置积累、组合、释放! 但这并不是引发震动的能力,攻击并没有引发空气震颤,但另一轮性质奇异的波纹在沿着大气挥洒,一部分冲向乔仑,一部分归于伊诺身旁的萨沙。 用于攻击的波纹被近理想流体轻松阻挡,另一分能力却被萨沙吸收,这些来自黎博利的能量让他的身体隐隐蓬大一圈,粗大的血管在皮肤上浮现,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石块在斐迪亚身体表面凸出! 嗖——! 得到伊诺支援的萨沙当头就是两箭,一箭头颅一箭心脏,活化的源石能量强化了这支普通的木箭,以惊人的速度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厉响! 第十章 降服 无声的泯灭结束了一切挣扎。 萨沙射出的箭矢一无所得,伊诺的操控成效寥寥,隐藏在黑暗中的乔仑只是展开流体盾牌,就阻拦了外界袭来的一切恶意。 只有乔仑自己知道,这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德拉克的能力本质只是活化分子,短时间内制造巨量放热现象引发火焰,以往的历史里,最强势的德拉克能在水中无火自燃,掀起笼罩半个莱塔尼亚的大火! 但这样的能力并不多么出奇——在莱塔尼亚气势汹汹的火焰很快就被巫王熄灭,疯狂的红龙正面对上至高巫师,鲜血和残渣倒映在莱塔尼亚光滑的权杖上,映衬白天黑夜。 但如果是现在的乔仑对上巫王,死的一定不会是他。 自古至今,很少能够出现一位虚境大神不专研自身权能,反而纠结于开发源石技艺,也很少能出现遍布卡兹戴尔的血未冷网络提供完整算力! 普通德拉克的算力是一,巫王的算力是一千,那么乔仑的算力是千万级以上。 这样的算力加持下,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控制火焰,乔仑都能把它推到制造热寂的级别,德拉克的能力开发又有什么困难? 当接近理想流体的分子模型被计算出来时,乔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乌萨斯的初期环境是何等的安全。 就像现在。 与正常情况完全不同的情景让萨沙迅速意识到了从阴影中走出的怪人绝不是这座小镇里那些不学无术的乌萨斯人,他远比自己二人精通源石技艺和种种法术。 即使作为感染者在施法方面会占些便宜,可两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成年法师? 伊诺的腿也是无法避免的问题,眼前轻松抵挡弩箭和源石技艺的黑影可能只是挥挥尾巴,他和伊诺互相扶持的状态就得被直接扫到地上。 所以,怎么办? 生死即将不由自己,斐迪亚拼命活动脑筋,终于在弩箭失灵的下一个瞬间想到了唯一的生路: 他们不离开了,得回去小镇! 一时之间已经顾不得物资和武器,萨沙把伊诺背在身后,咬着牙向小巷深处跑去。 他一边奔跑一边回想伊诺对发动源石技艺的描述: “想象人体内有一个开关,开关的压紧松开影响水流的输出程度,在开启源石技艺时,会听到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身体会出现排斥反应,发热发冷交替出现,身体内部好像有另一种东西在吞噬生命,越是发动源石技艺,那东西也越不知飨足。” 白发的黎博利断断续续地描述初次发动源石技艺时的感受,头痛,身体感官失衡,头重脚轻,发冷发热同时交替,耳边呓语,体力流逝极快,身体好似被另一种东西掏空,空荡荡极不舒服…… 萨沙的感觉与伊诺相反。 他没有黎博利好友那般奇形怪状的反应,相比伊诺的千奇百怪,萨沙只是觉得——冷。 极度的冷,让人痛不欲生的冷。 身体内部有个东西在觉醒,他在不知满足的攥取萨沙身体内部微薄的热量,将他的活力、快乐、生命、希望全部吸取下去,肩膀上伊诺温热的呼吸吹在他身上,却带不来任何感受。 所知所感唯有一片麻木。 但他的源石技艺发动了。 在乔仑不急不缓的视线里,萨沙身上出现了一层奇异的迷彩,很快就笼罩了他和他背上的黎博利。 下一个瞬间,这层迷彩就将自身颜色完全调整为与周围环境并无不同的图层,宛若滴水回归溪流,配合被小巷遮住的月光,两个孩子就这么在卡兹戴尔一片阴暗中完全失去了身形。 热量平衡,气味消除,身形隐藏…… 还算可以。 乔仑评估斐迪亚的源石技艺,思考是否需要将他的能力并入血未冷体系。 不过这些都需要抓到这两条小小的漏网之鱼啊—— 所以,莫怪我卑鄙! 取自伊内丝的源石技艺,糅合多重他类效果,不断缔造 啮合中进行永不止息进化的瞳中光应时而开! 热量的视野里一片蔚蓝,斐迪亚小子的源石技艺完美平衡了热量散发。 然而在血魔的血液感知里,一层微弱的血光在指引方向——萨沙确实消去了气味,但乔仑的血液感知还掺杂了来自萨卡兹王庭的古老法术,从另一个层面捉住了他的身影。 在心灵界面,一条被石头压弯了身体的蛇正用尾巴缠住一只似鸟非鸟的羽兽,僵硬着身体藏在墙角里,一动不动。 萨沙发动源石技艺后根本没有离开! 他不清楚乔仑对声音的感知有多灵敏,但在生死关头,一点疏忽就会让他和伊诺送命,所以在发动源石技艺的同时,他一把环住伊诺的身体,两个人一起砸在小巷深处的拐角。 顺便,他又趁着机会扔了两颗石子在其他拐道制造声响,做出伊诺和他分道扬镳各自逃命的假象。 无论乔仑熟不熟悉这座小镇的街道,如果他想要寻找他们两个,都只能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 抱住发动源石技艺后衰弱到近乎昏迷的伊诺,萨沙仰头望天,拼命祈祷。 啪、啪、啪—— 靴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荒芜的城镇边角是如此清脆,萨沙却只能从乔仑从容不迫的脚步里读出庞大的压迫力! 靴子的主人不紧不慢,优雅地走在铺满月光的小道。 阴影与光相伴而生,在光影交错里,无视了他和伊诺源石技艺的乔仑已经走到了他们藏身的地点。 他好像能够探知到他们两个的大略位置,以至于在伊诺和萨沙的藏身地点徘徊许久,时不时看向哥各个拐角。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萨沙闭上眼睛在心里拼命祈祷,无论是偶尔从镇民嘴里听说的“会吃灵魂的不死男爵”还是书里提到的“拉特兰之神”,小小的斐迪亚只能向他们投注希望,以此冲淡无能为力的紧张和绝望。 脚步声戛然而止,乔仑停在了他们身前。 萨沙的身影紧绷到几近痉挛,他捂住自己和伊诺的嘴,不让一点声音外泄出去,瞪大眼睛观察完完整整浮现在月光下的人影,以此安慰自己没被发觉。 这是个有大尾巴的瓦伊凡,尾巴燃烧着通透的火,铁灰色的头发卷曲又顺滑,脸颊红润 皮肤晶莹剔透,在月光的映衬下接近透明的白玉雕像。 身材极好,但即使紧身的衣物也看不出标准的身形,说他是男人,偏偏细腰削肩腿型极美,说他是女人,胸前平平一无所有。 但看他的脸时,所有猜测都可以尘埃落定: 这必然是个男人。 那是一双极烈极炙热的眼睛,闪着动人心神的火光,红瞳耀眼,炽烈的神采顾盼生姿,只是看着,萨沙就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火,被眼前人的意志灼烧煎烤。 不,就是有一团火! 反应过不对劲的萨沙立刻就要挪开视线准备奔跑,却发现一层微薄的流体已经将他笼罩,伴随火焰灼烧一般的感官,他的体力在迅速消散。 伊诺…… 萨沙绝望地在心里呼唤,却改变不了已经落入黑手的真实,只能在极度的不甘中跌倒,视野在变黑,身体在恢复,他的源石技艺随着昏迷失去了作用,将两个孩子暴露在乔仑眼下。 第十一章 苏醒 当萨沙昏昏沉沉结束睡眠时,他觉得脸庞舒适的发热。 这是阳光的味道,让人舒适的是,身体周围没有这座镇子常见的干冷,没有冷风穿过破损的墙面屋角带来的虚无,萨沙现在的睡眠环境温暖舒适,是小镇平民享受不到的待遇。 暖洋洋的身体让他一度不愿醒来,蒙昧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抗拒寒冷的本能,只希望在阳光中继续逗留,不要再度进入冰冷的另一个视角。 继续睡眠的渴求与规律生活的本能相互拉锯,萨沙的想法像在夏天依旧盘踞城镇的乌萨斯寒风一般颠来倒去,最终,他翻了个身,选择继续假寐。 但不远处传来的香味在他的鼻腔逗留,香甜的味道让萨沙忍不住想起那些镇子里的贵族享受生活时熬煮的麦片牛奶,里面会加很多很多的方糖,厨师至少也要放要足足三块,才会把粥端上贵人的餐桌。 可惜,我这样的人永远都吃不到那样的东西。 嗯,今天就稍稍多吃些吧,塞进适量储备的面包偷偷刮下一点! 斐迪亚迷糊地规定今日行程,在梦境里决定今晚的食量。 但鼻间的香味越来越好,温热的味道仿佛寄托在现在暖洋洋的空气里,不断刺激萨沙干瘪的胃囊,终于,在肚子第三次咕咕响后,萨沙睁开了眼睛,带着万分疲惫支起身体。 陌生的环境让他犹豫,名贵的材料被做成带有华丽花纹的家具,连地板都在阳光下闪着并不刺目的光,特殊的油料处理让柔美的金色光芒尽情从窗户闯入,散射在这处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这是……? 萨沙一片空白的大脑迷茫了一会儿,才从坐在身边端着一碗麦片牛奶小口啜饮的伊诺那里找到了线索: 他们明明已经落入昨晚那个黑影之手,怎么会在这样精贵的屋子里喝粥? 但伊诺在这里,他还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过一只普通的铁碗,盛了满满的牛奶麦片: “要吃吗,萨沙?我听到你的肚子在叫。” 可现在我们在别人手里啊?!这么不假思索把对方给的东西吃掉真的好吗?!也许我们应该…… “好的。” 萨沙接过伊诺递过来的粥碗,一口吞了下去。 反正也跑不掉,伊诺还已经把这些东西吃下了肚,他能怎么办? 左右不过一死,还是喝了吧。 “伊诺,我们昨晚不是……” 也许是源石技艺的觉醒在吸收力量,两个人连喝三碗加了方糖的粥,才感觉身体逐渐回暖,胃部能为身体提供充足的热量,伊诺没有客气,吃完后,白头发的黎博利很快就走到这间采光良好的大屋左侧,拿起摆在桌上的书,招呼萨沙一起看。 但斐迪亚终究是心头惴惴,昨晚的回忆即使现在都让他心惊肉跳,看到伊诺招呼自己,他一边走过去,一边低声询问。 “我比萨沙提早醒了两个小时,”伊诺也低声告诉他最近的消息:“那个家伙没对我们做什么,只是把你我带到这里休息,我醒时,他正坐在这张桌子旁看书,等着我们醒来。” “那他……” 萨沙翻开伊诺放在他这边的书,却发现正是伊诺被感染前那一晚,两个人还没看完的故事书,不由自主愣了一会儿。 “他说挨个解释太麻烦了,打算等你醒过来之后一起说明,还做了麦片牛奶热粥给我们,告诉我你初次发动源石技艺就敢超载,虽然他手里有治疗制剂,但精神方面会非常疲惫,让我等你醒过来就好。” 伊诺如实告诉萨沙乔仑在他醒来时的告诫,萨沙也摸了摸隐隐约约在脸颊侧面鼓起的黑色晶体,沉默了下去。 两个孩子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书,却又都心不在焉,等着命运给予的最后审判。 咔嚓—— 终于,当日头逐渐来到正午,酷烈的阳光让地板反射出的光亮都带着温度时,铁灰头发的德拉克打开这间休息室的房门,结束一个上午的数据统计和人员说服,打算看看两个很有潜力的孩童状况如何。 伊诺和萨沙现在扑面而来的乖巧让乔仑愣了愣——昨晚的遭遇让他以为这是两个桀骜不驯的乌萨斯小熊,却没想到是两个会沉浸在书海中不可自拔的乖娃。 喜欢看书嘛…… 瞄了一眼伊诺从休息室书架上拿到的童话故事,乔仑暗地里点了点头: 这证明这两个孩子识字也好学,培养价值水涨船高——乌萨斯小镇的平民可不会像移动城市里的学生那样享受教育,除了贵族能请家教,其他平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选择。 可贵族的孩子有多少培养价值? 乔仑很清楚这些泰拉贵族腐烂的生活会带给一个孩子多大的影响,所以,两个能识字读书,还很乖巧的孩子,好好培养,未尝不能在即将开始的乌萨斯战略里挑大梁…… 第十二章 待审核章节,看下一章,不需要买 “你比昨天气色好了不少。” 乔仑没有冒然接近两个快成惊弓之鸟的孩子,他选择在距离书桌不远的沙发上坐下,隔着茶几和伊诺萨沙对视。 短短观察萨沙吃完麦片后逐渐红润的脸色,他随口一句话展开了话题。 萨沙想说些什么,却困窘的发现相比与伊诺一起看书的日子,他和人的交流乏善可陈,组织了很久将要脱口而出的语言,最后却只是张口吐出异常平凡的两个字: “谢谢。” 一旁的伊诺也非常拘谨,他似乎经历过漫长的虐待,与萨沙相处时看不出来,但与陌生人呆了一会儿,他就从看书吃饭两不误的乐观少年变成和萨沙非常类似的自闭儿童: “对不起,我们昨天晚上以为您要抓我们,所以对您动了手,很对不起。” “还算可以,至少知道对不小心伤害的无辜人士道歉,”乔仑翘起腿说道。 伊诺和萨沙的脑袋肉眼可见的低了下去。 “你们识字?”乔仑又问,他看向伊诺和萨沙手里的乌萨斯童话上下部,问道:“这本书里文字你们认识多少?能正常读写吗?” “萨沙教给我的,”伊诺小声回答:“我只会唱歌,是萨沙在一起玩的时候交给我的。” “我只会一点,这本书大概能看懂八九成。” 萨沙也低声喏怯着告诉乔仑他们两个的进度。 八九成? 这可就不简单了…… 乔仑看着两本摞起来有砖头厚的童话,眼睛亮了: “你是怎么 学到的?是有人教你,还是……?” “以前在镇子里的中学帮工,偷偷学到的。” “你这个年纪,就要在乌萨斯做工?” “没有吃的,只能做工去换,那时候中学还没倒闭,校长和老师从贵人手里筹钱,冬天里烧了一季的柴,烟囱里的灰清不掉,只能让孩子去清,我很饿,也跟着去了。” 萨沙回忆那时的情景,怯生生把自己的经历交代的事无巨细: “老师人很好,愿意教我识字读书,临走前还把他的一些书送给了我,让我一边读一边学,以后说不定能去乌萨斯的大城市。” “这样啊……倒的确是个好人。”乔仑感叹。 但这样的感叹终究是无根浮萍,稍纵即逝后,德拉克扭头看向抓着书页不敢说话的他们: “你们两个是感染者,但其实你们就算不是感染者,也去不了大城市,甚至不能正常成年。” 他说的极肯定,语气斩钉截铁,好似未来就在他的眼里,一成不变。 伊诺动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们能识字对我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一个人负责所有事情终究力有未逮,培养一些人又需要耗费太多时间,而我发现了你们。” 乔仑把手伸到茶几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一言不发的萨沙: “看看吧,你们能识字,也能看得懂这座小镇究竟要做什么。” 萨沙和伊诺凑到一起去看,却只看到一个个云里雾里的单词“胡子”,“码子”,“筒子”,以及非常少见的“奢侈”。 他们能看懂这几个词语的意思,但这些词句代表的含义与文件里的描述有无法忽视的断代感。 “伊奇今天上了几个码子,价低了”、“露露莎看上一个胡子,没买奢侈,价低了,但胡子也有胡子的好处”、“有贵人买筒子,这东西能卖出不错的好价”…… 萨沙想到了什么,他颤着身体看向乔仑,指着文件后几页的记录艰涩开口: “‘废街有几个筒子看着不错,能卖大价钱’、‘有个筒子会唱歌,不错’、‘麦里那个婊.子,她毁了筒子!’……是指我们?” 没看懂,或者说,不敢看懂的伊诺身体一顿。 “还能有什么呢?” 乔仑反问,让两个孩子泄力一样软了下去,坐在柔软的座椅上,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乔仑,最后还是萨沙开了口: “您就是,买下我们两个的贵人?” 明明还是个孩子,但认识到眼下的情况后,他的语气很快就变得谦卑又小心,捉着伊诺的手,试图用伙伴的体温战胜由内而外的寒冷。 “想法很不错,猜测也算合理,”乔仑说,“但你误会了两点。” “第一,”他指了指窗外,与小镇建筑风格极像的低矮建筑在阳光下反光,“这里明显就是你们的小镇,如果你进行过地形勘探,你很快就能从建筑的布局和特征里意识到这里是监狱。” “换句话说,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给你们吃给你们喝,还与你们聊天,要么我是个大贵人,要么我其实是监狱长。” “但前者你们应该看我的衣服,”乔仑对他们拍了拍衣服,良好的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虽然布料非常好,但乌萨斯的贵族是不会穿这种的,他们更喜欢繁密复杂的配饰和多余的口袋以及绒布,连你们小镇的贵人都会在衣服上添几条缎带。 面对奴隶,他们是不会做隐藏的,所以,我不是乌萨斯贵族。” “那么我是监狱长吗?”乔仑顿了顿,向伊诺问道。 “不是。” 男孩的声音即使吃了麦片牛奶也十成十的沙哑难听,但乔仑不在乎,他只是问:“为什么呢?” “我见过监狱长,他是个干瘦的三角眼,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和大哥哥你不一样。” 伊诺跟着开口,别着嗓子说话,喉咙上不断摩擦的源石割的他生疼,但面对乔仑的提问,伊诺毅然决然开了口。 “不错,”乔仑拍手,饶有趣味看着明明是被保护者,却能在萨沙开不了口时站出来的伊诺:“我也不是后者。” “那你们猜猜,我是如何自由自在进入这片监狱,享受这里最好的东西,让两个感染者享受监狱长的床铺,还能喝只有他才能享受的麦片奶呢?” 伊诺迟疑了一会儿:“我在和萨沙一起看书的时候,看过一个关于炎国的故事。” 乔仑笑了,看着伊诺。 男孩鼓足了勇气,他知道自己想的很疯狂,也明白思考到的计划非常可笑,但为了搏那一点起死回生的可能,黎博利终究是说出了会被太多乌萨斯人嘲笑的妄想: “炎国有个寓言故事,叫鸠占鹊巢。” 第十二章 聊天(月票加更!) “你比昨天气色好了不少。” 乔仑没有冒然接近两个快成惊弓之鸟的孩子,他选 择在距离书桌不远的沙发上坐下,隔着茶几和伊诺萨沙对视。 短短观察萨沙吃完麦片后逐渐红润的脸色,他随口一句话展开了话题。 萨沙想说些什么,却困窘的发现相比与伊诺一起看书的日子,他和人的交流乏善可陈,组织了很久将要脱口而出的语言,最后却只是张口吐出异常平凡的两个字: “谢谢。” 一旁的伊诺也非常拘谨,他似乎经历过漫长的虐待,与萨沙相处时看不出来,但与陌生人呆了一会儿,他就从看书吃饭两不误的乐观少年变成和萨沙非常类似的自闭儿童: “对不起,我们昨天晚上以为您要抓我们,所以对您动了手,很对不起。” “还算可以,至少知道对不小心伤害的无辜人士道歉,”乔仑翘起腿说道。 伊诺和萨沙的脑袋肉眼可见的低了下去。 “你们识字?”乔仑又问,他看向伊诺和萨沙手里的乌萨斯童话上下部,问道:“这本书里文字你们认识多少?能正常读写吗?” “萨沙教给我的,”伊诺小声回答:“我只会唱歌,是萨沙在一起玩的时候交给我的。” “我只会一点,这本书大概能看懂八九成。” 萨沙也低声喏怯着告诉乔仑他们两个的进度。 八九成? 这可就不简单了…… 乔仑看着两本摞起来有砖头厚的童话,眼睛亮了: “你是怎么学到的?是有人教你,还是……?” “以前在镇子里的中学帮工,偷偷学到的。” “你这个年纪,就要在乌萨斯做工?” “没有吃的,只能做工去换,那时候中学还没倒闭,校长和老师从贵人手里筹钱,冬天里烧了一季的柴,烟囱里的灰清不掉,只能让孩子去清,我很饿,也跟着去了。” 萨沙回忆那时的情景,怯生生把自己的经历交代的事无巨细: “老师人很好,愿意教我识字读书,临走前还把他的一些书送给了我,让我一边读一边学,以后说不定能去乌萨斯的大城市。” “这样啊……倒的确是个好人。”乔仑感叹。 但这样的感叹终究是无根浮萍,稍纵即逝后,德拉克扭头看向抓着书页不敢说话的他们: “你们两个是感染者,但其实你们就算不是感染者,也去不了大城市,甚至不能正常成年。” 他说的极肯定,语气斩钉截铁,好似未来就在他的眼里,一成不变。 伊诺动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们能识字对我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一个人负责所有事情终究力有未逮,培养一些人又需要耗费太多时间,而我发现了你们。” 乔仑把手伸到茶几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一言不发的萨沙: “看看吧,你们能识字,也能看得懂这座小镇究竟要做什么。” 萨沙和伊诺凑到一起去看,却只看到一个个云里雾里的单词“胡子”,“码子”,“筒子”,以及非常少见的“奢侈”。 他们能看懂这几个词语的意思,但这些词句代表的含义与文件里的描述有无法忽视的断代感。 “伊奇今天上了几个码子,价低了”、“露露莎看上一个胡子,没买奢侈,价低了,但胡子也有胡子的好处”、“有贵人买筒子,这东西能卖出不错的好价”…… 萨沙想到了什么,他颤着身体看向乔仑,指着文件后几页的记录艰涩开口: “‘废街有几个筒子看着不错,能卖大价钱’、‘有个筒子会唱歌,不错’、‘麦里那个婊.子,她毁了筒子!’……是指我们?” 没看懂,或者说,不敢看懂的伊诺身体一顿。 “还能有什么呢?” 乔仑反问,让两个孩子泄力一样软了下去,坐在柔软的座椅上,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乔仑,最后还是萨沙开了口: “您就是,买下我们两个的贵人?” 明明还是个孩子,但认识到眼下的情况后,他的语气很快就变得谦卑又小心,捉着伊诺的手,试图用伙伴的体温战胜由内而外的寒冷。 “想法很不错,猜测也算合理,”乔仑说,“但你误会了两点。” “第一,”他指了指窗外,与小镇建筑风格极像的低矮建筑在阳光下反光,“这里明显就是你们的小镇,如果你进行过地形勘探,你很快就能从建筑的布局和特征里意识到这里是监狱。” “换句话说,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给你们吃给你们喝,还与你们聊天,要么我是个大贵人,要么我其实是监狱长。” “但前者你们应该看我的衣服,”乔仑对他们拍了拍衣服,良好的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虽然布料非常好,但乌萨斯的贵族是不会穿这种的,他们更喜欢繁密复杂的配饰和多余的口袋以及绒布,连你们小镇的贵人都会在衣服上添几条缎带。 面对奴隶,他们是不 会做隐藏的,所以,我不是乌萨斯贵族。” “那么我是监狱长吗?”乔仑顿了顿,向伊诺问道。 “不是。” 男孩的声音即使吃了麦片牛奶也十成十的沙哑难听,但乔仑不在乎,他只是问:“为什么呢?” “我见过监狱长,他是个干瘦的三角眼,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和大哥哥你不一样。” 伊诺跟着开口,别着嗓子说话,喉咙上不断摩擦的源石割的他生疼,但面对乔仑的提问,伊诺毅然决然开了口。 “不错,”乔仑拍手,饶有趣味看着明明是被保护者,却能在萨沙开不了口时站出来的伊诺:“我也不是后者。” “那你们猜猜,我是如何自由自在进入这片监狱,享受这里最好的东西,让两个感染者享受监狱长的床铺,还能喝只有他才能享受的麦片奶呢?” 伊诺迟疑了一会儿:“我在和萨沙一起看书的时候,看过一个关于炎国的故事。” 乔仑笑了,看着伊诺。 男孩鼓足了勇气,他知道自己想的很疯狂,也明白思考到的计划非常可笑,但为了搏那一点起死回生的可能,黎博利终究是说出了会被太多乌萨斯人嘲笑的妄想: “炎国有个寓言故事,叫鸠占鹊巢。” 第十三章 招揽(本章免费,补偿自动订阅的读者) 伊诺大胆地说出如果不是很可能就会被砍掉脑壳的猜测后,乔仑看着这孩子因为紧张而缩紧的瞳孔,对他的猜想不可置否。 “猜错了。” 他突然反驳了伊诺的想法,萨沙身体跟着一颤,下意识要站起来护住好友,却发现乔仑只是摆摆手,一层奇异的流体就挽住了他的四肢关节,轻松将斐迪亚固定在桌椅上。 萨沙挣扎的力道摩擦着椅子,弄出的声响让伊诺不由自主的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小伙伴没事后,他才扭头看向一直饶有趣味注视自己的乔仑,牵强的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凄惨的微笑: “那您现在应该一把把我推到在地面上,还要故作愤怒地踩我几脚,萨沙也不会被束缚在椅子上,他会因为阻止您挨上几下,和我一样躺在地上呻.吟。” “就不能是我想看看你这乱臣贼子的搞笑说辞,或者我是个善良的乌萨斯贵族?” “一个小孩子说出大逆不道的想法说不定会引人发笑,但一个感染者说出这样的猜想?” 伊诺揭开单薄的衬衫,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鞭痕、殴打伤、划伤、撞击……血迹斑斑的青紫笼罩这个孩子的血肉,把他的童年割得像肉体一样遍体鳞伤。 但伊诺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卖弄凄惨,他指着身体上的伤口向乔仑说明感染者的凄凉: “我还没感染时,就受到过那些坏孩子和大人的欺凌,每一处伤疤都是积年累月的证明。”他说,“在我感染后,迫害有增无减,孩子不敢接近我,所以他们会扔石头,大人不会接近我,但他们会把我赶走,不给一点干粮。” “感染者是什么呢?我原本命如草芥,沦为感染者时,和不被看押的罪犯没有区别,这样的我,如果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哪个大人不会抄起棍子给上几下呢?哪怕打死我,一个感染者……” 白头发的黎博利嗤笑一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善良……”伊诺放下衣服,眼里含着泪花,以一种可怜兮兮又矫揉造作的语气模仿过往时日里来这里踏青的贵族讲的笑话: “哦,这里的孩子好脏啊,给他们一点干粮,让他们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好不好?” 他模仿的惟妙惟俏,带着无法言喻的被侮辱感和尊严的被践踏,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将旧日时光里每每回忆都恶心欲呕的对话在乔仑面前艰难模仿,乌萨斯贵族可鄙的傲慢在这间房子里显得无比陈旧腐朽。 “也许是我命不好的吧,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善良的贵族出来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高贵’的乌萨斯人能站出来阻止我的凄惨,所以即使不对,我也想说,根本没有善良的乌萨斯贵族。” 伊诺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很平淡,他就好像在和萨沙讨论今晚看哪本书那样习以为常,萨沙看着伊诺,从来没想到与自己看着一样书的另一个孩子能想到这么多。 乔仑还是没说话,他盯着这个孩子脆弱的眉眼,好像试图透过两颗被苦难打磨的眼睛观察一个饱经折磨的灵魂,又好像在即将下手前估算一个孩子的反抗之力。 紧张的气氛笼罩整个室内,萨沙的心脏跳的很快,呼吸渐渐急促,他很努力的挣扎,却发现流体将所有施加的力量尽数吞噬,他根本无法行动。 伊诺的额头已经留下汗水,紧张与恐惧让他的头发湿漉漉地垂下,黎博利特有的容貌被汗水浸湿,软绵绵的顺着颅骨笔直贴住。 沉凝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长久的沉默带来巨大的压力,伊诺一 动不动,汗水溻湿了他的脸颊,顺着眼睛流下,火辣辣地难受,但他不敢擦拭,害怕没有勇气继续面对乔仑,只能眼睁睁感受这份焦灼。 然后,乔仑—— 笑了。 “很正确,很不错。” 他拍着手说,没有在意伊诺的感染者身份,非常亲密的靠近过来,拿出一方手帕,轻柔地顺着伊诺的头发擦拭。 绒毛、脸颊、脖子…… 德拉克用温柔的手法打理这个顶住压力的孩子,把灰尘与狼狈从他脸上抹去,又拿出一面镜子,让他看被擦拭得容光焕发的模样。 “很好,很好。”乔仑赞叹道,“伊诺,你是个很有主见、很有智慧的孩子,你有决断,在这个年纪,能在朋友无法开口、境遇岌岌可危时,站出来开口说有条理的话。” “你有智慧,能看出我的目的和作为,要知道,现在镇子里的那些蠢货,正和被我收编的一群恶棍有来有回,说说笑笑;你有勇气,能站出来顶住压力向我反驳——在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点的孩子很少很少。” “至于你,萨沙,” 乔仑左手一摆,捆住萨沙的流体应声而解,萨沙顺着力道站起来,被乔仑一样拽到伊诺身边,在那面被乔仑随手摄来的镜子前,看他的狼狈与伊诺的光彩。 但乔仑没让这份对比持续多久,他将手帕抖了一抖,被伊诺脸上煤灰和其他东西黏住的手帕就在过程中消失不见,德拉克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手帕,清理萨沙的脸颊。 “萨沙,你是个很重情义的孩子,这很好,确实有很多人能为了朋友不顾性命,但在乌萨斯这片土地上,孩提时代就能为了朋友豁出命去的人,太少太少。” “你是个甘愿忍受痛苦的人,也是个能被委以重任的负责任者——你们的干粮,是你自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吧?伊诺在记录里的家世,不允许他有一点剩余的食粮。” “而你,面对这样的情况,即使自己饥饿,也愿意每天挤出一点食物,等待逃离的机会,你们两个都很杰出。” 德拉克的话让两个孩子有些羞赧,乔仑突然不惧感染的接触让他们无法抑制的受宠若惊,伊诺看着镜子里的三个人: 他和萨沙亲密的靠在乔仑两边,柔光焕发的脸庞贴着他的腰带,又被德拉克的两只手环住肩膀。 “你们是有本事的人,我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我少加培养,你们就一定像缩在布袋里的锥子一样,轻易露出尖锐的爪牙。” 乔仑看着镜子前的伊诺和萨沙,就这么开口说了话: “所以,你们愿意被我培养吗?我们的路途或许比在荒野生活还要艰难,但我敢肯定,只要我没有死去,你们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遇,被人如此的欺辱。” 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本就迷茫的两个孩子,能有什么地方可去? 他们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治疗(舒客定时又发不出来) 第十四章 治疗(舒客定时又出错) “很好,” 乔仑笑吟吟地看着归入自身麾下的两个孩子,看着镜面里他们的狼狈和光鲜。 “我会向你们证明这份想法的正确,监狱长的洗澡间在那里,伊诺,萨沙,去洗洗自己的身体吧,平静心情,温暖肢体,我还有其他礼物要送给你们。” 两个孩子乖顺的继续点头,离开了卧室,走近装修豪华,能在监狱里提供热水和浴缸的高级洗澡间里。 孩子们在隔断间窸窸窣窣的脱衣服,乔仑则摇响铃铛,将被他控制的厨师长叫了进来。 与警卫们不同,厨师长直接被乔某人使用模仿乌尔莎的精神法术侵蚀已经被模拟人格完全替换,可以予以最高级别的信任。 ——毕竟吃这玩意要动手脚太容易了,哪怕不下毒,放些身体的边角料都足够恶心人,乔仑也吃不惯乌萨斯人粗糙随便的饮食,控制监狱内部的厨师是非常正常的手段。 虽然他做的事本身就很不正常。 从昨晚就被乔仑侵蚀的厨师长端着加热保温的午餐进入房间,又在乔仑的默许下拿出一支精钢弩弓,一袋长箭,和两套大小合适的衣装,才鞠了一躬后默默离开。 他还要为监狱的警卫和预备奴隶提供食物,乔仑下午的宣讲也需要一点能吃进胃里的“动力”收买人心。 走到隔断间,用新的衣物替换两个孩子单薄的破烂衣装,乔仑才走回茶几,拿起一本说明乌萨斯地貌资源和各地风土人情的书籍,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走要找到机会给自己一个非常熟悉乌萨斯各种地形的理由的,乔仑选择勤读不辍,以知识填充空虚的内在。 · “伊诺,你真 的这么想吗?” 两个孩子并没有打开浴缸放置热水,他们选择扭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洗去身上斑驳的灰尘与血迹。 当水流漫过全身,温暖的感知驱散寒冷时,萨沙犹豫着向伊诺询问。 “……萨沙,你觉得,我们这幅样子,是活该吗?” 伊诺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让水流漫过毛发,当萨沙的尾巴都开始沾水,以为伊诺不会回答自己时,黎博利才张口问萨沙这么一句话。 “……” 萨沙没说话,但没说话就已经是最坚决的回答。 两个孩子饱受苦难是活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不是活该?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伊诺又问。 萨沙这次也不说话了。 静默的擦洗持续了一会儿,当沉默彻底成为两个原本亲密的孩子之间无法控制的底色时,萨沙拿起一只擦巾,靠进伊诺:“我来给你擦背。” “嗯,”黎博利点点头,“待会儿换我给你擦。” 萨沙艰难的扯动嘴角,在伊诺后背轻轻擦拭——他得小心翼翼避开那些伤痕和凸起的源石造物,这些陈年旧伤和源石结晶一样难缠,如果不小心划破在水中长期浸润而软化的伤疤,会和重击挤出人体的源石一样痛。 “抱歉,我没想到伊诺你会这么想,”萨沙说,“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伊诺。” “但我们是朋友。”伊诺没在意,他非常平淡地回答说,就像陈述太阳是圆的月亮不止一个,伊诺已经把和萨沙的友谊视为天长地久的一部分。 “嗯,所以我不在乎伊诺怎么想,如果伊诺打算做,我会跟着一起去做。” 萨沙也很平淡地回答伊诺,他就是这样,即使为了朋友给自己注射源石成了感染者,也还是很少把这些说出来。 伊诺不在意的点头,牵动了发动源石技艺长出的伤口,龇牙咧嘴的吸冷气。 · 当伊诺和萨沙洗漱完成,穿上乔仑带给他们的新衣服走近卧室时,乔仑恰好读完一整本《乌萨斯风土人情辑录》,把书随手一抛就扔进书架上。 “虽然我认为没有什么能大过吃饭,但我送给你们的小惊喜如果不在吃饭前给予,我认为会让你们平白遭遇痛苦,所以,过来吧,伊诺,萨沙,我为你们两个都准备了礼物。” 两个孩子果断来到了乔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即使厨师准备的菜色是两个常年吃野菜面包的孩子不敢想的丰盛,他们还是注视着乔仑,对面前菜肴不加一顾。 “萨沙,昨晚你射出了一根弩箭,也发动了源石技艺,我看的还算清楚,你有射箭的基础,源石技艺则是在身体周围笼罩一层迷彩,消除大部分气味、隐藏温度、虚无身形,很适合参与狙击。” 乔仑从椅子旁拿出和午餐一起送来的弓弩和箭袋,把血腥的利器递给一直隐藏自己存在感的萨沙。 ——在泰拉世界,哪里有武器更精贵的礼物呢? 孱弱的孩子更能知道天灾人祸不断的世界里,武器意味着什么。 萨沙感激的接过乔仑给他的弩箭,把相辅相成的两份利刃放在一起,轻轻抵在沙发边角。 “我对箭术还算了解,从明天开始,我会抽时间教你箭术。”乔仑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对萨沙如此说道。 “至于你,伊诺。” 乔仑看向对朋友得到武器非常开心的伊诺,看他洗澡后白色的绒毛和干净的脸颊,以及喉咙位置无法忽视的黑色结晶,开口道: “我本想送你一把法杖,对细心又颇具理性的人来讲,一把法杖更能发挥威力,但……我听说你很喜欢唱歌?” 伊诺难过的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的喉咙依旧在尖锐痛苦,声音的嘶哑难听和无法忽视的阵痛,让他清楚地明白与音乐分道扬镳的现实。 “所以我决定送你另一份礼物。” 乔仑突然将手插入伊诺不自觉藏起的咽喉部,触摸已经撕开皮肤成长的源石结晶。 伊诺惊慌的试图闪躲,忍着痛苦向恩人诉说:“不能碰的,不能碰的!会被感染!” “源石的感染机理仍在探索,仅仅与感染者体表源石接触,感染的概率还算微小。”乔仑失笑:“而且,不碰这里,我怎么送给你礼物呢?” 伊诺的喉咙突然发痛,他艰难的挣扎一会儿,却发现持续的尖锐痛苦突然缓解。 他停下乱动,就这么感知着咽喉逐渐恢复正常,萨沙看到伊诺惊讶地瞪大眼睛,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 但乔仑的治疗是不会有多漫长的:他的算力和能力让他并不需要旷日持久的耐心治疗,只是触摸就能做到血未冷的生物改造。 当德拉克把手挪开时,伊诺难受的咳了许久,又在乔仑递过来的纸巾上咳出一抹掺杂颗粒的血沫,才颤颤巍巍的开口: “我、啊?!我能? !!!” 他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到近乎晕阙,以看着神明的希冀注视改变自己人生的乔仑。 “唱吧,伊诺。”德拉克慵懒的仰躺在松软的沙发上:“在吃饭前,为我们高歌一曲吧!” 第十五章 塔尔塔洛斯 伊诺因得而复失的狂喜为乔仑和萨沙唱歌唱到破音的事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鉴于已经中午,乔仑只是给他们布置了每日的读书任务,让他们自己诵读。 他打开窗户,让阳光混着乌萨斯午间依旧寒冷的风吹进室内,又扔给两个孩子各一件外衣防寒,才拿起计划书准备他们的每日行程。 早上起床洗漱吃饭,之后和他一起去了解各个环节该怎么做,伊诺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让他了解事业的方向和流程都有必要。 嗯……萨沙也一同教育吧,虽然只要让伊诺明白该怎么做这孩子也会一起上手,但欺骗老实孩子未免可笑,一只卡普里尼是放,两只卡普里尼也是放,何必藏着掖着不予人呢? 这些被捉来的奴隶也需要培养,最近贝尔法斯特领导的基因部终于合成出能在空气里垂直落地留下记号的生物分子,不正适合他们前往各个矿场的过程中留下记号? 只要知道位置,侵蚀和重组就已是必然,到时就能以乌萨斯庞大的矿场为饵,合情合理地让卡兹戴尔提供支援,再将乌萨斯各大移动城市内部饱经迫害的工人引入矿场,合情合理拿到人才与技术。 位于寒原之中苦苦挣扎、还要被各个搜查队反复剥削的冻原农人将会服从我,在矿场中被极限迫害、生不如死的奴隶们将会簇拥我,生活在移动城市里的乌萨斯工人受够了贵族的剥削,若是抛出橄榄枝…… 不,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医生、学者和战士。 医生很难,但我听说切尔诺伯格里有一家感染者诊所,若是用矿场从卡兹戴尔换来的仪器与药品吸引他们,想必很快就能在那里铺开手脚。 学者恐怕比医生还要矜持……不,不能这么说,为什么一定要找学者? 他们对我所为之事肯定不会有所支持,甚至难保告密,既然如此,找几个高中毕业的乌萨斯孩子,配合实地经验出身的工人乃至工程师,不正好补充教育? 战士……这更难,乌萨斯的战士委实难找,侵蚀军队复杂且难度极高,要说在乌萨斯盘踞的古神没在军队动过手脚,我自己都不信。 要是不行就只好…… 等等?! 乔仑眼前一亮:这不是有特雷西斯吗?不是有很多渴望战争又不愿归入卡兹戴尔的佣兵在他那边进退两难吗? 虽然一旦特蕾西娅加入卡兹戴尔的消息走漏,这些人必定会回到卡兹戴尔,但如果我在之前以这份消息押注特雷西斯,再以乌萨斯的源石矿产诱之,请求他将那些佣兵送过来,不也是一出妙计? 乔仑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省略号,用暗语标明接下来行动的动机和内容。 对了,我不能用乔仑这个名字,有系统仑和陨石仑的前车之鉴,难保乌萨斯的巨兽意志和切尔诺伯格的幕后黑手有什么立场,我需要另外起一个名字…… 起什么好? 科西切? 算了,小夫收集的情报里,和这个传说中不死男爵的名讳一模一样的乌萨斯大公才陨落不久,用他的名字未免张扬跋扈。 那……爱德华· 雅特利亚斯? 感觉维多利亚和魏彦吾会怀疑人生的样子,虽然个人来讲很愉悦,但鉴于我的事业和因此靠拢过来的人,这个名字也还是算了。 魏晖洁? 虽然这具身体确实采用了魏彦吾和他兄弟的基因辅以文月的血液调和,但跟一个从计谋到武力通通一无是处的手下败将攀亲戚,甚至认贼作父? 未免有辱人格。 所以究竟该叫什么? 迅速决定伊诺萨沙的教育和乌萨斯战略的乔某人一时卡住了思绪,大事小事皆已做好决断,没想到在起名这里出了问题。 亚历山大?嬴政?叶卡捷琳娜? 他想了很多名字,却总觉得不那么合适。 当乔仑感受到乌萨斯的寒风填充了正个房间,两个孩子有些冷时,他挥挥手,点燃了壁炉内的柴火,却依旧没能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名字。 从虚境传来的黑色物质吸引了他的注意。 对啊。 他这才意识到这次乌萨斯计划最需要处理的敌人是谁: 那个在他超脱漫宿,升维到虚境时给了他一下的邪物! 对方的位置……不就是乌萨斯的北边吗? 这么看来,乌萨斯和那邪物定然有某种联系,他们或许敌对,或许合作,但乌萨斯内部必然掌握了一些利用邪物能力的方式。 想到那些脱离了邪物身体,为它在物质世界与漫宿提供载体的黏液,乔仑毫不意外的推断出乌萨斯都做了什么。 这可就真是有趣了…… 乌萨斯人知道他们利用邪物能量的行为本身就是在为虎作伥吗? 联想到现在孔明在漫宿看到、已经能够影响物质世界的邪物虚影,乔仑不由得猜测乌萨斯自作聪明举动的流程: 在虚境兴风作浪的邪物和他一样,真身已经不为物质世界所留,除非能找到一颗巨大的星球作为锚点将之吞噬吸纳,否则只能用取巧手段。 而那邪物比乔仑早了许久,必然在物质世界有所现形,但虚境大神的能力本质高出所谓古神巨物太多,只是知道,就会引发惊人的变化,所以尘世间的泰拉百种必然会封锁信息。 但有人恐惧,也会有人觊觎,邪物的力量可怕至极,但又有千斤顶顶在前面与之抗衡,那可不可以趁着这机会薅出一些力量? ——随之而来的力量膨胀让很多人失了分寸,邪物对现实的影响越来越大,最终在漫宿形成虚影,透过这一中转站,祂可以更加轻松地在泰拉世界施加影响…… 但那些利用邪物力量的蠢货并不知情,或者说,他们对邪物的认知只到达虚影层次,以为用以往泰拉对待古神的手段就能制衡,于是邪物的力量愈发膨胀,愚蠢的乌萨斯人沾沾自喜而不自知…… 而那些一无所知,只是奇怪邪物之力为何越来越绵延的千斤顶的身份……乔仑想到了郝昭报告里千里迢迢赶到龙门监察年兽失踪的司岁台官员。 这可太有趣了…… 他想到小夫的介绍里恶心的要死的乌萨斯内卫,已经猜到是什么人获取了邪物的力量污染尘世,让虚境中的怪物得以日益精进。 这就是人奸吗? 乔仑对踹碎乌萨斯更感兴趣了。 既然左右都要和侵蚀尘世的邪物爪牙做上一场,甚至还要试试邪物的斤两,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他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终于决定了要在乌萨斯搞风搞雨的德拉克的名字: 塔尔塔洛斯! 愿我能如地狱,镇压这次行动中一切魑魅魍魉! 第十六章 交流 时间来到了傍晚,乌萨斯的月亮早早浮现,即使在农忙时分,作物成长的黄金期也是如此短暂,以至于不得不依靠广袤领土与常年压榨回血。 但这些都是以后乔仑要操心的问题,当下,他更关注两个很可能会在他分身乏术时继续引领聚拢过来民众的人才。 伊诺有冷静谨慎的心态,源石技艺对招揽感染者有大用,但他长年遭受迫害,难保不会在精神方面有所缺陷,还需要细细打磨。 萨沙手段纯熟,源石技艺在偷袭暗杀之处得天独厚,但他动力平平,以伊诺为首,失去黎博利小伙伴后恐怕会沦为废人,也需要一段历练。 “源石法术是将源石视为施法单元进行中转操作的,所以源石法杖才会那么重要,感染者在初期确实有优势,但精制源石法杖的核心可是至纯原石的边角料,优势自然就抵消了。 这时普通人已经学到了种种减少损耗、增大威力的施法技巧,而感染者还要在肉体和精神上受到源石的侵蚀,危在旦夕,超限施法不到五分钟就要感染加剧没了性命,你看,二者之间的差距不就出来了?” “并不是一击中的单枪匹马不好,而是战场瞬息万变,敌人不可能一直与你处于同等条件下,你当然能一箭射死领头,但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一把刀一支弩,再配上一身装甲就能说是士兵的时候了。” “乌萨斯军队会配备各种兽类作为炮灰,法师战士往往会在兽物消耗一轮士气后再起身收割,同时配备无人机、长弩士、飞碟机来远程打击,你的箭矢要了领头的命,他们直接用飞碟机射过来一发大型炮弹怎么办?” 乔仑解答着伊诺和萨沙各自的问题,他们是提前成熟的孩子,但还残留着些许想象力,因此问出的问题时不时就有天马行空的范围。 伊诺不久前还认为感染者能力强悍,面对正常人很容易就能取得优势,结果被科普维多利亚术士学院后才明白不知天高地厚。 萨沙则沉浸在单人单箭完成任务的想法里无法自拔,直到乔仑拿出一本《乌萨斯军队建设》翻到当页,让他看到那些范围巨大的战争利器时,才明白个人勇武除非到达某个界限,否则还是用处不大。 你当然可以一记狙击要了对方一人的性命,但推测出你具体位置的乌萨斯军队扔过来一发大威力迫击炮,没队友帮忙,凭你一个人靠什么中门对狙? 他们才发现那些给小孩子看的童话有多么超现实,那些书籍里对乌萨斯的自豪又是背靠何等坚实的臂膀。 但……我们在行动。 他们看着对乌萨斯的人员配置了如指掌,如今更是轻松入侵荒原小镇的乔仑,清晰明了这位收下他们两个为弟子的男人有多么可怕。 等等? 萨沙发现 了一个问题——仅仅一个下午,老师的身体是不是更加瘦削了?他的脸颊愈发丰润,甚至泛出美艳的桃红色彩,眼睛里水汽莹莹,带着不属于乌萨斯这地界的妖异…… 为什么不到三个小时,老师就好似变了许多? 权能的变化与牵连总是匪夷所思,美神的权柄即使与塔尔塔洛斯相隔甚远也在随着乔仑力量的膨胀愈演愈烈,在塔尔塔洛斯看不到 或者说不关注的位置,隐秘的变化已经开始发生。 萨沙想说些什么,但乔仑的解答总是又准又快,还会挑选合适的例子当做教材,让整个讲解妙趣横生精彩激烈,连对萨沙学习的领域不怎么感兴趣的伊诺在乔仑讲授乌萨斯内幕时,都兴致勃勃的愿意听取,萨沙也很快将自己投入进去。 只有乔仑在他们继续读书的时候,会凝重地看着卧室隐秘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心头坠了一块石头。 封神之路对现在身体的影响,比韩信快了何止千倍百倍?再这么下去,连在卡兹戴尔那边又一轮的韩信衍生体都要出问题! · “伊诺,萨沙,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要反对乌萨斯呢?” 晚餐结束后,和两个孩童躺在座椅上仰望星空的乔仑突然开口。 两个孩子都摇了摇头。 “这些不重要,我们只要完成老师交给我们的愿望就好。” 伊诺很坚定地说。 “你们能这么想我很感动,”乔仑一时失笑,“但这么想只会带来一时的聚拢,是没办法完成我的需要的。” “我叫塔尔塔洛斯,是个不那么主流的乌萨斯人,和维多利亚有些关系,在炎国也有不少熟人,甚至在卡兹戴尔,也见过不少风土人情。” 他说:“在这些地方,我见过很多民众,他们有的人面黄肌瘦,被生活压在身上水深火热,有的背负生死大仇,却被条条框框束缚,束手束脚,还有的如泥塑木偶,最近才算有了起色。” “但在乌萨斯,这里的人被迫害的最为严重。” 乔仑用梦呓一般的语调说着话,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在空中现出一轮光幕,把在三地看到的人物挨个描述,维多利亚的工厂,炎国的尚蜀,卡兹戴尔的流民与最新的工人…… 伊诺和萨沙看着这些,才认识到世界有多么大,他们看到的有多么小。 “你们看,乌萨斯的工人买黑面包都要被军警勒索,黑帮从中学就开始伸出触角,矿场需要奴隶而乌萨斯居然能通过抽签决定那户人家奔赴死亡……野蛮,残忍,故作高雅,即使卡兹戴尔内战,与乌萨斯相比都只能算是同一级别的悲惨。” 乔仑给两个孩子看那些遥远又接近的乌萨斯移动城市里市民的朝朝暮暮,又给他们看那些在荒原里挣扎的苦命人是何等艰难——伊诺和萨沙脸色苍白,他们意识到如果就这么不假思索的进入冻原,两个人的下场会是多么凄凉。 “我是想做些什么改变这些的。”乔仑掷地有声地说,“我不在乎被我拯救的人会怨恨我还是喜欢我,也不在乎他们以后在史书上会如何总结我,但我想做些什么,我看这不平事,心有魔障。” 伊诺和萨沙被老师的理想惊讶到瞠目结舌,但转瞬就不在乎这些想法——跟了老师就奉陪到底,他们不害怕老师有什么理想,只是没想到塔尔塔洛斯会这么坚强。 “塔尔、塔尔塔、老师,”伊诺纠结了一会儿乔仑的名字:“只要这是您的理想,就是我们的理想!” 乔仑笑了,将萨沙不断点头的模样收入眼眶: “如果读不通顺这个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塔塔,这还我的朋友送给我的亲密称呼。” “伊诺,萨沙,你们选择与我共同奋斗,我很欣慰。既然如此,我就发下今天的第一个课堂作业吧。” “伊诺,萨沙,在这片土地,真名也会被术士诅咒,莱塔尼亚的巫王和卡兹戴尔的大术都有莫测的威能,我是不害怕,但你们若是与我共同,就得有代号掩饰真实,所以……” “为自己起个代号吧,”乔仑说,“以后,我们的组织里只有代号,姓名将是每个人的秘密。” 第十七章 缘由 乌萨斯的清晨和卡兹戴尔的清晨很不一样。 这里没有地处南方带来的四季变化,也没有神奇多变的源石法术发挥作用的空间。 乌萨斯有的,只是仿佛一年四季永不结束的寒风与总是从天上悠扬落下的雪花。 这里的人在清晨也不会像龙门那样吵吵嚷嚷,打打闹闹,早市的开启在灰色 的阴霾中开始,乌萨斯人的交流常常寂静无声。 或许在移动城市里,会有很多热闹的事纷纷洒洒,但在这座连市民本人都不知因何起家的城镇里,从工人到农人都浑浑噩噩,买早点的小贩都会沉默着借酒消愁。 远看有所欢乐,近看人人都是愁索。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早晨里,乔仑带着伊诺与萨沙,漫步在这座城镇的早市里,既观察众生百态,又买些与监狱厨师不同口味的乌萨斯饮食。 伊诺叼着乌萨斯早市的风味烤肠,对早上大油大腻的饮食风气习以为常,一旁的萨沙则早早吃掉油汪汪的早饭,此刻吃着小麦粉做的面饼,学乔仑一样观察四面八方。 德拉克并未参与这场飨宴——无论地球生活还是朝不保夕的卡兹戴尔流浪,乔仑都没有早上暴饮暴食的习惯,因此也更倾向于回去后吃些清淡饮食。 “伊诺,萨沙,不止要看这些买家卖家,还要看那些缩在街角的人,和其他店里收拾店面的侍者。”乔仑指点道。 两个孩子闻声望去,看到饥寒交迫的乞丐窝在几处拐角,通过体温驱寒,不少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孩子脏兮兮的小脸藏在距离乞丐更远的巷子边,满是渴望。 与这些两天前还是统一境遇的孩子们相比,伊诺和萨沙此时补充营养、洗漱仔细,还穿着乔仑准备的衣裳,二者间仿佛有天与地的差别。 不知为何,明明在不久前这些孩子还与伊诺萨沙争抢食物、互相斗殴,但越看到他们,伊诺和萨沙的心里就越沉重,他们艰难地和乔仑走了很久,当结束早市一行,乔仑问他们想到什么是,伊诺几乎下意识说出内心的想法: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此意味不明的指代无法描述真正的想法,赶紧补充道: “明明这些乞丐发现我们的衣衫是什么面料后不怀好意,那些同龄人不久前还在和我们因为一块面包打来打去,甚至我在成为感染者前吃够了他们的苦头,但……” 他苦恼的结束了叙述,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矫情,不愿意说下去了。 “这是很有趣的心理现象,” 乔仑笑了笑,一层流体在三人周围环绕成球,伊诺眼前的视野一变,发现那些跟过来的乞丐失去了目标,只能恨恨的离开。 “在完成这些前,我得问个问题。” 乔仑问:“虽然我用了很多可怜之类的词语描述贫苦乌萨斯人,但这些人都是好人吗?” 这回连不怎么说话的萨沙都摇头了。 他们是从地底一般的苦难中走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大言不惭说每个人都是好人? “但就像我昨天说的,凡事必有所因,既然他们里面不是只有好人,那,你们觉得原因是什么?” 只是了解一些知识的孩子们只能看着乔仑,被他把手放在肩膀上,带着走回早市,看那些在尘世间苦苦挣扎的人。 “排除掉一些自甘堕落的烂人,很多人都是环境所迫。” 乔仑指着扭打成一团的乞丐们,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地捶打一个瘦弱的乌萨斯人,而那个干瘦的病熊却死死护住身体要害部位,嘴里不要命的往下咽一个脏兮兮的馒头。 “这些打人的,他们不吃东西会饿死,为了活下去,打人,这个被打的,他已经饿到再不吃立马就要死,以宁可被打死也不饿死的狠心吃了馒头。 “当然啦,你可能会和我说他们不是有手有脚吗?为什么不能去工作,既然都快饿死了,就不能去救助站讨生活?” 殴打瘦弱乞丐的乌萨斯人群又散开去,留下这个狼狈不堪的饥饿者奄奄一息,乔仑指着不少同样瘦弱的乞丐,挨个介绍他们的情况: “这个,家里开过书籍店,但很遗憾,他们没选好该站在哪位贵族手里,受了清算;这个,酗酒,家里没有余财,一次小小的金融打击,他就成了乞丐;这个,” 他指了指躺在地上流着眼泪的瘦弱乞丐: “他的家人还算中产,但中产在乌萨斯就是个笑话,他试图讨好一个来到这座小镇的贵族小姐,之后嘛……” “世界是复杂的,”乔仑带着伊诺和萨沙继续向前走,这次随着他的叙述,两个孩子终于注意到小小的早市里被掩盖的故事: “这家卖.肉夹的老板,他卖的东西常常以次充好,让很多人闹过肚子,甚至有个受不了的贫民,因为腹泻没了命,但他卖的东西价格很低,能让很多买不起肉夹的人吃上一口,赚 的钱自己不享受,全去用来供在移动城市求学的女儿。” “这家饮品店的老板娘,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遗憾的是,她的丈夫和孩子被逼迫着从军,在卡西米尔被银枪天马刺死,只留下她一个人绝望地在这里混吃等死。乌萨斯对卡西米尔的侵略战争中,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 “这家店面的主人是卖乌萨斯惠民报的,他是大城市报社在这里的一只小小触角,他压榨报童,甚至在监察局的情报里,这个人还参与过猥..亵奴隶,可没有他,有很多孩子会在乌萨斯的冬天里饿死。” “而监察局的局长和警卫,虽然他们尸位素餐、罪恶滔天,甚至黑了心参与奴隶买卖,但他们赚来的钱塞进了这些人的口袋,让不少人家能活下去,至于检查局长,” 乔仑一声冷笑:“他想方设法地扩充奴隶,甚至在这座小镇里早早规划好捕捉你们,但在乌萨斯的另一座移动城市,他的大儿子拿着他的钱做了学者,为很多感染者奔走呼喊,希望对他们网开一面,而他的小儿子去做了军警,一无所知拿着枪,打算镇压他的兄长。” “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们,如果没有外力干涉,一场人伦惨剧就将开始。” “伊诺,萨沙,看了这些,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乔仑转头,看着第一次知道这些,以至于心神动荡反馈到表情上的两个孩子: “你们觉得,这些来来往往,这些纷纷扰扰,错在哪里?” 第十八章 星火 错在哪里? 能错在哪里? 伊诺下意识想要回答,却突然发现没法回答。 谁有错?谁没错? 他惊悚的发现自己的眼界里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有问题,连他自己都有问题:成为感染者后,他动手杀人时所作所为有问题 成为感染者前,他和萨沙为了生存抢夺食物也有问题。 连萨沙那时为了生存去做些小偷小摸,都有很大的问题。 “众生皆罪,有情皆孽。” 乔仑总结道。 “虽然我想说我的理想很高尚,我的追求很伟大,但事实上,到如今为止,被我剥夺生命的人很多很多,他们可能有家人,有孩子,有爱人,有不为人知的光辉,但是,我依旧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他拍了拍被联想吓得满头冷汗的伊诺——这孩子身边的萨沙对这方面的接受度就很高。 “这些话我不会对即将簇拥在我们身边的人讲,只会对你们说,在以后,你们也要只对那些有理想和追求的人讲,不能让这种虚无主义的台词动摇心志。” “伊诺,我们做的事情并不绝对高尚,或者说,绝对这个概念本来就不绝对,哪有绝对正义的事呢?那些贵族里当然会有好人,他们施恩于民,做自己认为的事,但整个贵族群体,都在心安理得的剥削着乌萨斯人。 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从比他们更低一级的人手里榨取利润,这很正常,没有这些他们怎么生存,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同样在赚取和剥削,和那些乌萨斯贵族有什么区别?” 对啊,有什么区别? 伊诺蒙了。 “当然有区别!” 乔仑的话语石破天惊: “你要是信了我刚才说的话,那就证明你被诡辩论和哲学意义卷了进去,被偷换概念,被瓦解斗志,就是进了牛角尖、死胡同!” “伊诺,贵族是怎么剥削的?你在书上看出了什么?” “他,他们从制度和税收里获利,从腐败与欺诈里谋财!还会,还会利用虚构的高贵从人们手里心安理得的攥取!” 伊诺下意识站直身体,大声答道。 “那你看看眼前的人,你觉得他们是那样吗?”乔仑问。 “他们,他们……”伊诺犹疑了一会儿:“他们只是赚取一点微薄的利润?” “差不多,”乔仑叹息道:“因为他们没有敲骨食髓一般以某种名义肆意榨取,他们的举动没有那么阴毒诡谲,他们恪守规矩,没有让贵族那样恶毒的剥削从头而上。” “那……伊诺,你猜,这些买东西的人站到贵族的位置上,他们会怎么做?”乔仑又问。 “他们,他们会做和贵族一样的事?” “是啊,他们当然会做这些事,如果没有约束,没有让每个人都从内而外知道不应该有这么一个群体心安理得,任何人都会被侵蚀。” 乔仑感叹,指着早市上的每一个人对伊诺说着他的想法: “我计划参与矿场,工业,农业,医学,都是为了我们的事业,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非常注重教育吗?” “因为我得让乌萨斯人意识到,不应该有人站的那么高,那么远,那么心安理得的拉高税率、制造机会,一边嘲笑,一边从他看不起的狗腿子手里获取东西。” “我得做点什么,让乌萨斯人发现, 领头不应该是皇帝指派,或者某个大家族运作的,他应该是乌萨斯人在没有威胁和诱惑的条件下,根据自己的需求与倾诉选出来的。” “我还得让乌萨斯人意识到,所谓的贵族都是一群纸老虎,当人们团结起来是,迸发出的能量是何等惊人,而乌萨斯那些移动城市里高声呼喝的贵人又是何等脆弱不堪!” · 伊诺和萨沙直到中午吃饭才从被乔仑话语震得浑浑噩噩中走出来,他们一方面觉得乔仑的话震撼人心,另一方面又对颠覆在整个乌萨斯盘旋如此之久的皇帝与他代表的意义感到不安。 但他们很快就从结束了思考: 乔仑已经带着他们去了那些奴隶所在的位置。 乔仑没有选择当着众人之面做演讲,他也没打算集结很多连生存意义都不明白的冻原人云里雾里的介绍他自己的事业。 ——他不打算使用乌尔莎那能直接影响每个人心灵的力量,而是选择挨个告知每个人他的想法。 伊诺和萨沙跟着他,看他不厌其烦与每一个冻原人讲他的需求和考验,讲他的理想与招揽。 这些人里不少都是一辈子在冻原上混的惫懒人,对乔仑说的一切兴致缺缺,反而对他要在乌萨斯荒原种地感了兴趣。 也有人是心不甘情不愿呗赶出移动城市的文明人,听到乔仑的需求,大惊过望,只把他当做一个疯子,拒绝交流。 只有那么一两个生无可恋的家伙,愿意执行乔仑的任务,他们会和乔仑说很多很多家庭里的事,谈那些被乌萨斯迫害的过往,询问乔仑他的目的,当乔仑坦坦荡荡告诉他们自己的期望时,这些人苦涩的劝说他不必如此。 “乌萨斯这具战争机器会碾死所有抗命的虫子。” 总有人会下意识这么说。 但乔仑没有屈服,他总会在这时结束相互之间对风土人情的讨论,严肃的问他们这么一句话: “那就被这具机器生生榨死?” 不少人都在沉默,乔仑却好像能阅读心灵一样明晰他们的真假渴望,第二天,伊诺与萨沙结束两天一次的读书充电时,他们发现自己的老师在领着一些乌萨斯奴隶在深夜离开。 “我去带着愿意跟着我们的人建设另外的基地,明早就会回来,你们不必担忧。” 第十九章 建设 乔仑再回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看起来相当愉快,容光焕发精力十足,甚至少见的露出笑容。 伊诺终于知道为什么塔尔塔洛斯老师总是板着脸、即使笑也只是嘴角挂出一点弧度了,他笑起来时眼睛眯起,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像可爱兮兮的女高中生,带着一点青春靓丽。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但这样的笑容和乌萨斯冬日里的水一样,很快就消失了,塔尔塔洛斯不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他的事业,他的追求,以及被他控制被他招揽的人们面对这笑容很难树立信心——乌萨斯人需要的从来不是温情脉脉,这群冰天雪地里成长的族群渴求的并非笑容。 于是冷冰冰的塔尔塔洛斯再次现身监狱,他还是那样不厌其烦的与捕奴队捕捉的人辩论,与他们探讨对乌萨斯的看法,被他说服的人逐渐汇聚,又被他带去另外的地方。 但德拉克的笑容在越来越多,他的事业无疑已经开始新的开始,伊诺和萨沙跟着塔尔塔洛斯一边游学一边读书的生活持续一周后,开始有被塔尔塔洛斯带走的人回来佐证他的宣讲。 于是狡猾的冻原民被他的行动说服,跟随他离开的越来越多,只有少部分并不适合耕种作物的人被留下,准备招揽其他捕奴队带回来的冻原民。 生无可恋、与塔尔塔洛斯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敢说卖命给他只求报复的苦命人来来往往,他们跟着塔塔一起去搭建冻原民的生存空间,跟着塔塔回来时,枯木逢春般充斥希望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伊诺和萨沙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看着越来越多跟着离开的囚徒,有的回来有的一去不回,回来的人会在跟随塔塔之人的带领下分批次购买物资,还会给伊诺和萨沙带些糖果,再看不到被囚禁时卑微狡黠的模样。 “那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在变好,有了物资,开始有余钱才有的变化。炎国古语,衣食足则知礼节,仓廪实则知荣辱——经济结构决定上层基础。” 塔尔塔洛斯解释时总会用这句话做补充。 人来人往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当伊诺与萨沙渐渐习惯,囚徒越来越少时,战战兢兢的监狱长找上了塔尔塔洛斯: “大人,最近快到日子了,有贵族要来收货了,还有其他捕奴队要回来了。” 干瘦的乌萨斯人坐在乔仑对面的沙发上,擦着额头止不住的汗水,带着无法控制的畏惧对乔仑开口。 “这不是正合适?”乔仑笑了,“哪一方先来?” “捕奴队 ,他们会把抓到的好货送到这边,有我们挑挑拣拣,最后再……” 监狱长勉强的活动嘴角。 “最近的是什么时候?” “明天。”知道乔仑不喜欢长篇大论的监狱长抛弃繁文缛节,只把最紧要的消息交代清楚。 “正合适。”乔仑慵懒的躺在那里,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的大儿子被我们保下了,现在正在其他基地的学堂里教书,他是个好人,也愿意吃苦,你看了很多他这个月的照片,知道我所说非假。” “你的小儿子现在算不上飞黄腾达,他崇拜自己的哥哥,对乌萨斯内部的问题深感无力又不能自拔,在他哥哥的牵线搭桥下,现在也和我们的人联系上,提供消息。” “你的两个儿子都是很不错的人,愿意为可怜人付出心血,”乔仑看向知道儿子消息后,笑容愈发苦涩的监狱长。 “他们是支持我的理论与想法的人,是我的跟随者,是我培养的对象,安全自然由我们保护,时到今日,不少真正的危险已经忽视了他们。” “我只是没想到,儿子和老子的差别这么大,你这样的人用昧着良心赚来的钱能教育出两个真正愿意为穷苦人付出的孩子,世事难料。” “他们从小就和我的想法不一样,像他们的母亲,善良,美好,坚持,聪明。” 监狱长咧着嘴巴,带着伊诺和萨沙看不懂的悲惨回答道。 “开心点,”塔塔隔着茶几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你的控制手段已经被我解除,和那些朝不保夕的警卫截然不同。” “我只有这两个孩子,年纪到了也不可能再娶什么妻子了,不跟着您还能怎么做呢?我只有他们两个了。” 监狱长无法抑制的对塔塔掀牌,把所有的破绽与哀求显露在这个如今实质上控制整个小镇的可怕龙人面前,只为了让他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 塔塔很无奈地告别了他,伊诺萨沙继续看书时,听到了老师的喃喃自语: “情况已经严苛到一个典狱长都倾向于被威胁和服从了吗?乌萨斯的严苛统治居然已经把反噬压制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阳光正好的郊外,若有所思。 · “这是最近半个月的好货,大佬,您看看合不合适?要不您先挑两个?” 衣衫与一号一样破旧,只是几层衣服堆叠在一起保暖抗寒的捕奴队长讨好的对警卫说道,在他身后,面黄肌瘦,身上缠着怪味的准奴隶麻木地被捕奴队员牵着绳子跟上,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不用,跟着我们走吧。” 警卫莫名看了他一眼,让捕奴队长谄媚的嘴脸一僵,无法理解他眼中闪闪发亮的情绪究竟是何物。 但该恰的钱还是要恰的,他给满脸横肉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走过来递上几支烟,领队又拿来一卷乌萨斯币,塞进警卫的手里。 “进去后找老伏米,他会带着你们走。” 警卫瞄了他一眼,掂量了乌萨斯币的重量,满意地告诉他能卖出好价钱的人。 “多谢多谢,下次您喝酒的钱还是我们请!” 领队低头哈腰的感谢,警卫倨傲的藐视了他和他身后的捕奴队员一眼,在金属闭合门上刷了卡片,让一群罪恶的灵魂光顾换取罪恶的市场。 领队和他的队员都赶紧把捕捉到的奴隶放羊一样赶了进去,有个孩子饿得皮包骨头,走得太慢,被队员一脚踢了进去。 到了这里,商品已经算是等待出售,还管什么身体如何! 但是,当领队去找警卫嘴里的老伏米时,他们却发现,这处习以为常的交易地点,没有一个人影。 第二十章 替代 人呢? 捕奴队的十来个乌萨斯人摸不着头脑,收了钱的警卫告诉他们的接线人呢? 空旷的室内只有他们这一行人,身后身前两扇金属巨门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出现其他人的迹象。 这怎么回事? ——!!!! 捕奴队所有成员突然拼命挤压胸膛呼吸,包括领队在内的乌萨斯人痛苦地用双手抓紧颈部,脸颊憋的青紫。 明明空气就在肺里打转,但身体却好像无法接受一样陷入衰竭,他们张大嘴巴、扩张鼻孔,让胸膛极近可能的张大,却得不到哪怕一点来自大气的给养,只能无能为力的在地上匍匐扭曲。 那些被他们抓来的奴隶却毫发无伤,这些瘦的连反抗之力都没有的男男女女惊恐地看着强壮的捕奴队挨个倒下,一句话也不敢说,任由青紫爬上他们狰狞的表情,最终在拼命拍打地面的绝望里失去意识。 “第三批已经处理,都进去吧伙计们,又来一队替代品。” 正对捕奴队进来大门的金属槅门突然打开,在微不可查的声音里,一号作为老前辈指挥跟随者进入房间。 他先是狐假虎威的踢了一脚这些在监狱长记录里 级别超过他曾经队伍许多的捕奴队长一脚,才带着等在身后的人们将捕奴队挨个拖走。 当第一轮打理的人离开后,等在旁边的第二轮引领者才走出来,先是摆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才领着这些被绳结紧紧捆住连接的准奴隶前往单间。 被突发情况吓得颤颤巍巍的准奴隶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心理,在长达半个多月捕奴队的戏耍与调.教下,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都已经熄灭,视捕奴队如人间恶魔,根本不敢反抗和逃跑。 眼下这些能轻松决定他们生死的壮汉莫名其妙又可怕至极的被放倒,死狗一样被第一波人拖出去,劳作者甚至还会故意磕磕碰碰拳打脚踢,让彪悍残忍的恶棍鼻青脸肿——他们哪里敢反抗与第一波人明显是同伙的第二批引领者呢? 很快,无论男女老少,都得到了一个单间,他们病恹恹的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没人敢说话。 直到一声金属撞击在耳边传来,已经对这音色条件反射的奴隶们惊恐地窝起身来趴着,不敢有任何异动——利用金属撞击形成曲调是捕奴队号令捕获者的拿手好戏,作为中转站的小镇监狱,警卫自然都掌握着这些约定俗成的技艺。 但他们等来的不是鞭子与呵斥,一队守卫规规矩矩的把软绵绵的面包和浓汤挨个放在他们面前,又有另一队穿着干净衣服的人拿着钥匙打开牢门,端着食物走到桌边,将跪倒的奴隶一一扶起。 “别怕,都是乌萨斯人,这里已经被我们攻陷,特地聚拢捕奴队的人处理掉,还要带大家逃出生天,来,咱们先把吃的一起吃掉,剩下的事情,饱了之后再说。” 面容憨厚,一看就不是坏人的家伙们把瑟瑟发抖的准奴隶们扶到椅子上后,都会一边拿起面包蘸着浓汤吃咽,一边用冻原乌萨斯人特有的口音安慰他们。 ——这是第三批被带到中转站的奴隶,跟随塔尔塔洛斯的人们已经清楚该如何让他们放下防备,又怎么迅速宣传塔尔塔洛斯的理论。 准奴隶中的孤儿会被挑出培养,成人会被这些由塔塔带回中转站的传播者做思想工作,最后再由塔尔塔洛斯亲自考察,确定是否忠诚,最终被带到他们的基地中成为基石。 带着劣迹斑斑捕奴队成员的第一梯队,则把他们搬到了塔尔塔洛斯专有的大型舱室中间。 乔仑坐在一只宽大的椅子上,抵着钢制长桌,从沉迷读书看报中清醒过来,挨个观察这些捕奴队的身体样貌。 他摇了摇铃,负责这里的警卫很快走了进来,看到死狗一样僵直躺倒的捕奴队,他见怪不怪的看向已经自称过塔尔塔洛斯的乔仑,看到熟悉的一根手指后,立刻小跑着奔向另一处房间,将早早做好准备的衣物带了过来。 将捕获的恶棍们拖过来的第一行动组都看过前两次行动的作战记录,知道这些衣物的作用,立刻开始行动,扒下昏睡捕奴队的衣服换给自己,又把脏兮兮的破烂衣衫挨个还给一无所知的捕奴队员。 当所有人处理干净手尾,他们在一号的示意下排队站好,一时之间,穿着密密麻麻防寒装备的捕奴队好似再度复活,而被扔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衣衫原主则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按照我们约定好的,荒原里的情报打探和人员救助,就看诸位的了。” 乔仑站起来,向他们鞠躬致敬。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潜入乌萨斯冰天雪地的荒原,担任数不清的任务角色: 小镇周边的保护者,物资流通的信使,袭击乌萨斯监察队的幕后黑手,打探消息的候鸟…… 数之不尽的责任在等待他们。 “必将完成任务!” 已经明晰该怎么做的“捕奴队”们坚定的向乔仑行礼。 “我们的基地将由诸位串联,农作物的交换、大城市信息的传递,荒原其他队伍的消息,甚至袭击乌萨斯监察队,将他们变成奴隶提交到中转站,都将是诸位的任务,初期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人员招揽结束后,我会继续为大家补充新血!” 啪—— 整齐的敬礼声在房间流转,在超过一个月的时间里,看到乔仑在基地中所缔造奇迹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他承诺的重量。 于是乔仑一挥手,他们就快速集结到各自领队身边,沿着来时方向行进过去——这是他们这支队伍在中转站的最后一晚,明天,会有下一支队伍来取代新的捕奴队。 而告别他们的乔仑,则在留在原地的一号惊恐的目光里走到这些贩卖人口的直接黑手中踱步,冷冰冰地凝视着每一个人形,仿佛在估算这几具血肉之躯的价值。 “来到这里的订货商要多少人?”他突然问。 “中等货色五十多个,矿场奴隶少说也得几百人。”一号低声回答。 “这不是很好?”乔仑站在领队头顶,看着他被风雪酷寒折磨得粗糙脱皮的脸颊。 “是的,我们的人已经带着生物材料混进第一批里,现在估计已经在前往矿场的路上,那些贵族对前两批金丝雀很喜欢,现在期待第三批的交付。” 一号把头垂得很低,说到前两批时,惊恐在他的身体里乱窜,让一号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看来他们很喜欢。” 乔仑发出一声嗤笑,伴随他的话音,鲜明的变化发生在这些奴隶贩子身上: 他们的皮肤在归于光洁,肉体在不断反卷,大量血肉从身体内部如丝如缕的抽出返还,刺鼻的血腥味让一号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不到一分钟,当一号再次抬起头来时,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已经不再是丑陋粗豪的捕奴队成员,留在原地的,是一群娇滴滴的乌萨斯少女,他们倒在地面昏迷不醒,仿佛幼鸟被扭断脊梁。 “将这些人带下去吧,告诉那些收货人,这些都是我们调教好的,不能怀孕也不会说话,身体柔韧容貌姣好,可以随便虐待。 唯一可惜的是冻原毁坏了他们的身体,以至于寿命很短,但这也有好处,不用担心年老色衰——连性子都是他们特意要求的烈,有挑战的价值。” “是。” 已经知道这些贩卖奴隶的恶棍人渣会有何等下场的一号深深弯下腰去,起身后才发现塔尔塔洛斯已经离开,他才战战兢兢地抓着这些昏迷不醒的“货物”离开塔尔塔洛斯的专属房间。 第二十一章 启程 “伊诺,在外面注意安全,小心寒冷……” 萨沙喏怯着嘴唇和伊诺说话,塔尔塔洛斯站在他们离他们两个不远处的过道上,等着弟子们结束道别前的嘱托。 这是乌萨斯星火计划的第二步,他将多次领着萨沙或者伊诺去各个基地处理不同事务,农业基地的土地暖化与肥料制备,工业基地的先期建设,信使基地作为交易枢纽沟通有无…… 这些漫长而繁杂的事物将会占据伊诺以后大部分时光,他的源石技艺或许很适合战场医疗兵,但他在指挥与思考上的天分为他赢得了这项工作。 乔仑把自己的看法说的很直白,于是伊诺明白自己的任务大部分时候都会是坐镇后方做决定,他需要了解关于基地建设和物资筹备的大部分事务,被乔仑第一个带走本就是他的教育计划。 这时候,萨沙在狙击和潜伏上的天分就让他暂时无法跟随伊诺了——在伊诺跟着乔仑探访的时候,他需要在中转站学会拉弓射箭、陷阱埋伏、源石技艺等等技术,还需要抽空花时间了解团队建设,以备组建属于他的弓弩卫队。 当乔仑结束基地访问,确认时机成熟前往矿场时,就该轮到萨沙与选中的队伍紧急磨合,迅速控制他们的矿产基地了。 而伊诺就得在中转站了解如何藏匿自身,让乌萨斯的贵族和军队关注不到他们的威胁,又该如何利用这些人的贪婪,用精心炮制的糖衣炮弹换取实在的军械器材。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教育过程 伴随着两个孩子的成熟,塔尔塔洛斯建立的组织也会不断成长,最终勒住被她寄生的病熊脖颈,取而代之。 面对如此直白的行程安排表,两个孩子还能说什么呢?清楚自己职责,感受到无与伦比重视的伊诺与萨沙最终也只好选择告别。 “再见,老师!再见,伊诺!” 萨沙对着老师和朋友高声呐喊,与往常沉默寡言形成鲜明对比的情感流露让伊诺也忍不住对着他挥挥手,最后,在乌萨斯的冰天雪地中,德拉克与黎博利渐渐消失在远方,留下两串微小的脚印。 萨沙失落地站在原地,直到老师和伊诺消失,他才扭头转身,回到中转站里,准备新一轮的自我挑战。 “很失落?没关系的,我们最多在外面呆两周,去矿场的队伍现在也只是被集中在移动城市里,还没到前往矿场的时候。”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萨沙惊愕的看过去,却发现一位与塔塔老师一模一样的德拉克正坐在每天读书的椅子上,笑着安慰他。 “这、这…老师,您这是……?” 萨沙睁大眼睛,紧紧盯住塔尔塔洛斯,丰润晶莹的唇角,比鲜血还要嫣红的眼眸,莹白剔透的脸颊……从脸庞上来说,坐在这里的塔尔塔洛斯没有一点问题。 可老师他不是刚刚才…… 还没等萨沙多说什么,安慰他的塔尔塔洛斯就伸出右手,已经成为他招牌招式的奇异流体延伸进萨沙的左兜,一块小小的透明石头被牵引出来。 “嗯,留下的能源还够。” 塔尔塔洛斯把这块晶体在阳光下比了比,看它内部如丝如缕的白色丝线,对萨沙回了一句。 他又攥紧石头,如丝如缕的阳光随着这个动作富集在他的手掌,不多时,一层半透明的光屏就出现在萨沙面前。 “诶?老师,怎么那边还有一个你?” 伊诺好奇的声音从屏幕对面传来。 “不只是我,你再看,萨沙也在那里。” 塔尔塔洛斯沉稳的声音伴随风雪从对面传来,萨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果然发现已经操控冰雪构成陆行器代步的塔尔塔洛斯坐在伊诺身边。 “老师,您这是?” 他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虽然伊诺在治理方面很有潜质,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弟子,怎么可能只关注伊诺不关注你?”塔尔塔洛斯对着他摆摆手,就坐在萨沙对面的塔尔塔洛斯则接着开口: “我早早就准备好了化身法术留在这里,你还小,虽然也很聪明,但阅历不够看书自己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我当然得留下指导你怎么做啦。” 红龙看着萨沙忍不住翘起嘴角的样子,也跟着微微笑了一下: “伊诺,”他叫着坐在操控冰雪陆行器的自己旁边的伊诺,“萨沙在这里要学很多本事,你再外面也别怠惰,回中转站之后我可是要考试的,到时候不及格,可别怪罚你抄书。” “放心吧老师,我肯定能学到!” 萨沙清晰听到了伊诺有点心虚的回复。 考虑到行程,聊天并没有持续多久,塔尔塔洛斯很快就结束了聊天,把晶石扔给留在中转站的斐迪亚徒弟。 猝不及防的萨沙手忙脚乱的接过联系道具,不解地看向老师,发现他正拿出另一支与他相同的弓弩放在桌上,坚硬的金属部件在阳光下闪着凌厉的光。 “今天下午我们学弓弩保养,这个过程里我们要学会怎么从野外常见的植物中提取油料,也要学不同弓弩的构件性能,以及如何利用不同规格的零件组装出能暂时满足作战需求的弓弩…… 在以后,萨沙你的部下也都需要学会这些,虽然我对工业基地的建设也算抱有期待,但战争原料的调配对工业来讲要求很高,我们很难能在初期完成这些。” 听到老师的教导,萨沙下意识落座,却在晶石面前左右为难: 他很想立刻开始教学,但面对能与伊诺联系的工具,又开始进退两难。 “没关系,每天晚上七点,你和伊诺应该都结束了授课,课上完后我教你晶石拨号,晚上你们就可以练习了。” 注意到的塔尔塔洛斯说道。 “谢谢老师!” 萨沙立刻将晶石扔进口袋,规规矩矩地观察老师是如何将弓弩拆开拼好。 “弩箭是很精贵的器具,不仅是弓弩,还有救箭支,在工业能力并不强的时候,培养一个弓箭手需要的花销非常昂贵……” 第二十二章 野外 “老师,我们今天的行程是到哪里?” 刚刚结束与留在中转站的萨沙聊天的伊诺仔细观察冻原荒凉的地面,却发现一切千篇一律,找不到半点不同。 连不同流向的风都被笼罩住二人的流体遮蔽,在伊诺眼里,整个乌萨斯冻原好似静止的舞台。 一模一样的风景会模糊时间的,所以当第七次看到荒原中茕茕孑立的高大树木后,伊诺忍不住问出了问题。 “今天去最近的农产品基地,那边刚刚弄好测量土质、育种发芽的工程,待会儿咱们两个要赶工上岗试试开垦土地。” 塔尔塔洛斯从标好小镇附近农户集结地的秘密地图上转移注意,对伊诺说道。 “唔,我们现在已经发展到这样阶段了吗?是不是以后就有粮食吃了?” 伊诺下意识兴奋起来。 “不,这很难,” 塔尔塔洛斯反驳了他的想法:“虽然土质、育种、栽种都在进行,但作物成熟需要的营养温度,还有足够量的能源供给,都需要漫长的探索。” “另外,乌萨斯的感染者纠察队看似只对感染者动手,但他们是与城市治安几乎脱钩的队伍,城里的大人物不想给他们拨款,于是给了他们先斩后奏、野外征粮的权力。” “农业基地如果被发现并标红,这些鬣狗会以纠察感染者的名义一次又一次的过来征用盘剥,直到把农人最后一点骨血榨干净。” 塔尔塔洛斯的话让伊诺无法抑制的泛起恐惧——在乌萨斯,感染者纠察队的鼎鼎大名对荒原上的人如雷贯耳,对感染者,装备军队换下来的武器装备,还随队配备术士的纠察队是死神的代名词。 “那……我们这次是要面对他们?” 伊诺惴惴的问道。 “没错,这些人别的不灵,鼻子和贪婪倒是精妙,”乔仑承认了他的猜测:“每到缺粮和建立新城镇的时候,这些纠察队才是真正的‘天灾’。”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老师?”伊诺问,“是继续隐藏,还是……” 看来这孩子对计划认同度很高。 乔仑瞄了一眼伊诺,看他忧心忡忡的脸颊,笑着回答: “当然是补充货物了!” “诶?”出乎意料的回复让伊诺完 全无法理解,他看着笑出声的乔仑,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补充货物这种说法,难道他们要用钱从纠察队手里买到什么?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最近正有一支纠察队找了过来,我特意留到今天,给你演示一下我们的计划在初期该如何获取利润。” 塔尔塔洛斯摸了摸伊诺的头,带着神秘的微笑继续两人的远行。 · 当伊诺开始忍不住长时间处于相同环境产生的困意,两只眼皮上下打架时,扑面而来的寒风惊醒了他。 塔尔塔洛斯已经把他身上的棉帽棉衣整理好,遮住再寒风中极易失温的部位,只是他还需要呼吸,于是在塔尔塔洛斯取消流体层后,冰冷到仿佛带着冰碴的空气用酸涩的鼻腔让伊诺打起精神。 “伊诺,我们到了。”乔仑叫着他的名字,在他们面前,一座崭新的小镇正在远方伫立。 伊诺向那边望去,发现这是典型的乌萨斯风格小镇,只是材料与建筑模式都很先进,像他在画册里看到的移动城市,但建筑风格和小镇门口的大门都明明白白的诉说乌萨斯的风气。 这就是老师在一个多月里建造的城镇? 伊诺对这座城镇的完善惊奇不已——他还以为会是几间低矮的小破屋挤在一起构成一个院子,再由一个破旧的院子聚拢而成的农业聚集地呢! 却没想到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塔尔塔洛斯就从无到有的建设了一座与中转站不差分毫的城镇! 伊诺跟着乔仑走了进去,守在门口的卫士从亭子里探出头来,他们应该才结束午饭,温暖的热气从屋子里散发出来,在野外变成淡淡的白。 “大人,他们在您的镇长室里。” 看到是乔仑本人,守卫眼前一亮,立刻从门边拽出一件简陋的棉衣穿在身上向他们走来,他与不久前作为奴隶时截然不同,甚至还有闲暇从门边又拽下一只帽子,遮住头上小小的熊耳。 走到乔仑身边,他低声地交代着纠察队的去向: “他们说咱们这里有感染者,非要家家户户都查一遍,还说让您给粮,我看他们那个样子,不给估计要动手。” 守卫为难地看了一眼伊诺: “要不要把伊诺留在这里?我们可以藏着他不让纠察队发现,等他们走了,咱们怎么做都好。” “不,没必要,”乔仑笑着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记得昨天还要求咱们的信使队今天到,他们来了吗?” “来了来了!”守卫兴奋地向乔仑告知信使队的工作成果:“都是咱们的小伙子,还带来不少二号基地的果实!” “他们还抓了不少野兽,打算在三号基地搞养殖呢!大人,咱们是不是以后能吃到肉啦?” “偶尔吃到不成问题,但天天吃还得等六到九号基地那边的工业建设铺开,移动城市那边我们还在谈,不过也快了。到时候再养几个月,大家就都能开荤!我请吃哥伦比亚那边一个半月就能长好的白羽兽!” 乔仑的安慰让守卫忍不住欣喜,美好的未来图景让男人被近几天纠察队打乱的压抑心情雀跃不已,他忍不住又开始介绍一号基地的其他成果: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通知大伙扩大开垦,赶紧把棉花玉米种上,到时候让三号的人来这边拿!妇女生产队那边也做了不少棉衣啦,大人,您要新建基地吗?咱们这边可以提供棉衣棉被!” “这倒是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乔仑欢快地说,靴子在雪地里踢出优雅的回响,对一号基地的人们大加赞誉: “替我感谢他们,再过两个星期,也许我们就得开肩矿场基地,到时候棉衣棉被这类物资都非常重要,就麻烦大家了。” “我最近看能不能从移动城市那边弄来纺织机,到时候让信使队给大家送来!” “那可就太好了!到时候大家伙就都能有衣服穿了!” 伊诺看着眼前融洽的景象,被这善意与勤劳的氛围感染地露出笑容。 可当他们告别守卫,走到镇长室附近时,低沉的气氛让伊诺轻快的脸颊沉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上) “老师,他们就是纠察队?” 伊诺向乔仑压低嗓子问道。 感染者纠察队在乌萨斯冻原臭名昭著,他们会以搜查感染者的名义蝗虫一般刮取冻原中所有人,无论是否是感染者,无论善恶,只要被他们盯上,没有人能逃过被威胁勒索的命运。 在伊诺被感染后,纠察队就是他深夜无法抑制惊醒的噩梦,在冻原有这么几句谚语让人记忆犹新: 如果粮食收成丰富,人们会说“粮食像被纠察队处决的感染者一样多”;如果天寒地冻,收成少的可怜,人们会说“像被纠察队搜查过一样少”;当他们碰到天灾,人们会安慰自己说“好歹没被纠察队盯上”。 他们就是这么一群人憎狗厌 的人,市政厅在城市里捉拿感染者奴隶送到矿场服役一声,纠察队在市政厅伸不到的野外搜捕感染者,或处决或扔进矿场,无一幸免。 但乌萨斯的资金流向是有数的,无论是大贵族还是市政厅,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都在巧立名目捞钱,对提供纠察队资金兴致缺缺——或者说,那些本应给纠察队的钱进了老爷们的口袋。 但他们有需要这么一双黑手套搜捕罪恶,维持高压,那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是哪个小天才一拍脑袋:既然移动城市利用源石科技的粮食产量这么丰富,那还管在荒原里活不下去的泥腿子干嘛? 反正纠察队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搜捕感染者,让纠察队自己从泥腿子手里抠出钱和粮来不是更好? 于是在乌萨斯,被感染者和天灾都要让人恐惧的纠察队比比皆是。 现在,这支纠察队就盯上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偏僻地段的一号基地。 伊诺牙齿抖得嘎吱嘎吱响——他明显被传闻里的纠察队传说影响,以至于源石技艺都近乎失控,下意识要使用出来。 但乔仑阻止了他。 德拉克弯下腰伸出手,将伊诺小小的手掌拉了起来,心念一动,暖洋洋的热量顺着手掌传递过去。 伊诺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他握着乔仑不断传递热量的手,内心里无法克制的寒冷畏惧统统平静下来。 乔仑和伊诺在这样寂静的气氛里大大方方的走近招待室,正在屋子里和另一个塔尔塔洛斯扯皮的纠察队下意识愣住,他们匪夷所思的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龙人,不少人也发现了伊诺,男孩身上没有遮住的源石颗粒让他们眼前一亮: “窝藏感染者!!” 领头欣喜若狂的喊了出来,跟他一起过来,对塔尔塔洛斯的敷衍与拖延已经很不耐烦的队员们听到这声呐喊前就起身直立,他们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彩,锋锐的二手军用兵器闪着阴冷的光。 上好的把柄!杀了这个感染者,再顺手一起宰了这两个瓦伊凡,直接从这座镇子每家每户手里挖钱出来! 不止一个人心中已经不假思索的冒出如斯恶毒的想法。 然后,红龙睁开了眼睛。 他鲜红的瞳仁被填充金色的光,莫大威严如刀如剑从那熔岩一般炽烈的光中涌出! 远古的巍峨在世间重新咆哮,气势汹汹的纠察队快步杀来的动作还没持续半步就变了形。 空气有了莫大的阻力,离乔仑和伊诺最近的纠察队员还没等接近,就紫红着脸倒在了地上——在他倒下的位置,凝胶一般黏着坚韧的空气形成清晰的人形标记,又在时间的力量下缓慢挥复。 纠察队已经没人能制造声线了,就如同此刻阻碍每个人行动的空气一样,凝胶一般惰化沉於的气体闯进了他们的肺部,填充每一颗肺泡,却不能提供一点人类赖以为生的氧化剂。 冲向坐在屋子中的塔尔塔洛斯的纠察队队员已经痛苦的捂住脖子,与甲虫酷似的防护并不能为他们提供一点安全,当兵器脱手时,坚韧的钢铁造物也就要在凝胶里悬浮许久才能缓缓落下。 领队的大腿抽筋一样乱动,他紫红着脸颊,短短一瞬间就已经血丝密布的小眼睛盯着就那么站在他面前的乔仑和伊诺,他艰难地动动嘴唇,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惰化的空气凝胶已经不再支持传播震动的功能。 于是他痉挛着双腿,肌肉在宽厚的二手军用大衣下根根青绽—— 嗖!!! 刺耳的摩擦声从他大腿弯曲处响起,一支尖利的弩箭脱离黑色布料,向施施然松开伊诺左手的乔仑胸口射来。 只是……在此刻完全惰化的空气凝胶中,经过哑光处理的弩箭和它的主人一样只能于十万火急中不急不缓,鲜明无比的慢速活动。 摩擦与摩擦声一样刺耳,伊诺甚至能闻到因摩擦而产生热量的空气凝胶的味道。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从乔仑释放源石基因拿下所有纠察队到领队最后的挣扎为止,时间只过了不到十秒,即使伊诺现在凑近已经失去动力开始缓缓落地的箭支,也不过是能感受到乌萨斯寒冷的空气而已。 事实证明,即使超级泰拉人,失去空气后也是离了水的鱼——最多蹦跶几下,然后就会在空气中艰难地挣扎,最后有气无力的失去意识。 从乔仑松开伊诺的手到所有纠察队成员一一倒地,整个过程宛如水银泻地,流畅丝滑到像一幕有趣的戏剧。 但伊诺无法讲这些看作未发生的事,他的心跳快到整个胸膛都在共鸣,恐惧与欣喜搅在一起。 乔仑制服纠察队的动作太轻松了,他只是原地一动不动,伊诺眼里的恶魔就失去了活动能力。 难道我上我也行? 他不自觉的想到,却在转瞬间自己嘲笑自己: 老师能做到那是因为老师比所有人都强,他伊诺这种小屁 孩居然会做这样的梦? “并不是谁上谁行,但也不是只有我可以,”乔仑从伊诺的脸色上发现端倪: “只要经历充足训练,完善源石技艺的个人公式,再搭配一两件威力不弱的高级法杖,未来的伊诺也可以像我这样。” 小黎博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坐在屋子里笑吟吟看着一个又一个纠察队成员倒地的塔尔塔洛斯拍拍手,清脆的碰撞声音在能力控制下精准传递到位于两栋房子外的起居室内,不吃一会儿功夫,一群穿着捕奴队同款制服的乌萨斯人走了进来。 在乌萨斯冻原,捕奴队往往会和纠察队合作,后者捉到无力反抗的感染者时想赚笔块钱,又不想好费时间去中转站杀价,而这时,精于此道的前者就会跳出来提供合作。 反正中转站也不在乎奴隶怎么来的,他们终究是按人头计数,并不在乎捕捉方式。 于是冻原中人憎狗厌的两个队伍天然合流,互相成就,为乌萨斯冻原民不聊生的现状提供了充足的形成条件。 纠察队已经束手就擒,装备还不如他们的捕奴队本该立刻离开跑路,但眼下规规矩矩跑出来的这支队伍与正常情况截然不同。 他们先挨个向乔仑和塔尔塔洛斯敬礼,一点也没因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大惊失色。 穿着与其他队员并无区别,只是在斗篷外面别了一只徽章的领头身体力行地将纠察队全部拖走,不少人面对这些本应沆瀣一气的恶棍甚至恨恨补了一脚才把他们拖走。 期间说说笑笑,离开时还向乔仑保证立刻把这些人当做“好货”送到中转站交给那里的“那位大人”。 ——这些人就是乔仑紧急培训的一号队伍,既作为不同基地之间的信使存在,也会汇报捕奴队和纠察队的动向,辅助乔仑将这些人渣的数量削减在“合力范围”内。 不少人甚至能认出伊诺,这个瘦瘦小小跟在乔仑背后的感染者少年并不能引发全员感染者的一队多么异样的情绪,甚至有不少人还递给伊诺一些糖果作为礼物。 小黎博利先把这些递给自己的老师,在乔仑随手挑走一颗后才也选中一颗拆开包装,美滋滋的尝了起来。 ——中转站从移动城市里以内部价格买到的各类物资就这么通过纠察队和捕奴队的“贡献”流到了基地里面。 第二十四章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中) “萨沙萨沙,我在这里吃到糖了!” 晚上七点,当乌萨斯的月光再次笼罩整个小镇时,伊诺在炉火边启动晶石,兴致勃勃的把一把小小的糖果举在胸前,向友人炫耀一队的哥哥姐姐送给自己的礼物。 “嗯,我看到了,这边也能吃到,只要训练合格,老师就会给我不少糖果做奖励。” 萨沙低低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并不是乔仑有所要求,而是自从源石技艺觉醒以来,萨沙就开始像斐迪亚兽亲一般不喜欢制造声响,即使与友人交流,也尽可能压低音量。 “这么说下周我也能在中转站吃到糖了?” 伊诺对友人的音量习以为常,小黎博利又拆开一份包装,把水果味硬糖塞进嘴里。 “可惜了,”他模模糊糊的说:“我本来还想把这些糖带回去当礼物送给你呢。” “伊诺,你那边今天发生了什么?你好像有些不对。” 萨沙却从伊诺的反应里发现了问题,小黎博利的异常亢奋与发红脸颊对今晚作业就是提高观察力的萨沙不是秘密,他本能就想到了外界的危险。 伊诺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在萨沙耐心的等待里组织好语言: “今天我们遇到了感染者纠察队,对,就是咱们在小镇里听那些大人说的纠察队。他们发现了一号基地,要在这里讹诈粮食,还要搜查感染者。” “那你怎么样?没有被他们发现吧?”萨沙坐直身体,下意识追问道。 “没有,”伊诺摇了摇头,他缓缓嚼碎糖果,感受唇齿间愈发清晰的甘甜,终于褪去狂热与兴奋,在密友面前,暴露出脆弱一面: “老师用了不到十秒就让所有人失去意识,一号信使队的哥哥姐姐们很快就把他们拖了下去,我看了一下午的审问。” 想到下午那场不乏残忍的审讯,当时自告奋勇在旁记录的伊诺不得不又拆开一只糖果丢进嘴里,平息真相带来的滚滚苦涩。 “萨沙,感染者在冻原里真的没被当成人看,”他低着头注视不断燃烧的火焰,对萨沙说道:“纠察队把感染者当做猪猡,普通村民也把我们当做害虫。” “哥哥姐姐们从纠察队嘴里撬出五十多个村庄的位置,他们平均每年都能在村庄里处决抓捕百多个感染者,甚至村庄本身就在迫害我们。” “只要感染源石,就天然低正常人一等,那些村民被纠察队迫害到活不下去,面对军队更新换代的刀刃却不 敢多说一句,反而对无辜的感染者下手。” 罪恶而恶心的记录让伊诺反胃,他一口咬碎还没被唾液浸染的硬糖,嚼吧嚼吧就吞咽下去,又拿出一颗奶糖,撕开包装就扔进嘴里。 “我听他们说,那些村庄都会有一栋坚固的仓库一直空着,每当有一无所知的感染者过来时,害怕纠察队找麻烦的村民就会就骗他们进去,之后锁死房门,让一无所知的感染者纷纷饿死。 纠察队处决的感染者一个月也就十多个,但在那些村庄的仓库里,斑驳的血痕与生生在砖墙上抠出的血指甲漫无边际。” 村庄里的冻原民残忍恶毒的谋杀过程被伊诺一字一句的交代给密友,他迷茫的注视光屏对面的萨沙,眼睛里的迷茫再也掩饰不住: “老师说要团结每一个被迫害的乌萨斯人,我原本以为老师说的都对,可就在今天,我开始怀疑我们行动的正确性。” “那些乌萨斯村民真的值得救吗?他们明明被纠察队迫害,却不敢向真正的敌人举起武器,反而面目可憎地把仇恨与罪恶投向无辜脆弱的感染者,他们算什么好人?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甚至救助他们?” 萨沙目光闪动,同样进入了思考,伊诺一天时间的收获大到粉碎了两个孩子稚嫩的三观,以至于开始思考行动的存在意义。 但伊诺今天的叙述还没有结束,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两手拄在椅子上,更加迷茫地数着房顶的木板夹缝: “但这不是我今天的所有问题,老师让哥哥姐姐们告诉我荒野中感染者应该注意什么,他们的回答……” 伊诺顿住了,一号队的教导让这个孩子更加迷茫: “他们告诉我要小心其他感染者——粮食就那么些,火种都少得可怜,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成了野兽,不进入村庄,那些村民不会没事找事迫害我们,但如果碰到其他感染者,饿急了的他们甚至会杀死我们割肉放血。” 伊诺把头仰在椅背上,因为近期补充充足营养而变得光亮的白发散乱的趴在地上木头上,像小黎博利一样。 “我想反驳,却发现其他哥哥姐姐都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有一位哥哥当着我的面脱下上衣露出伤疤,开膛破腹啊,差一点就要把他腰斩——造成这伤害的却不是纠察队或者捕奴队,甚至都不是村民,而是在雪地里碰见的感染者。” “那时候他拿着好不容易储存的松果,却被饿急了的其他人发现,过来抢夺的感染者给了信使哥哥这道伤口。” “所以……那些人又有什么救助的必要呢?” 伊诺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梦呓一般说道。 第二十五章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下) “我……不清楚。” 萨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挚友,最后也只能讷讷回答一句没有一点文学修辞在内的答案。 这是他们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塔塔老师的理想固然伟大高尚,但对从小在人世间摸爬滚打的伊诺和萨沙而言,有些太过高尚了。 救助穷苦?经受了人间恶意,他们更清楚有多少可悲又可憎的悲剧在阴暗里一经诞生就有无数拥趸,又是多少目不忍视的人间惨剧是在老师话里需要拯救的人群中诞生。 ——拍花子,无忧洞,下水门,三教九流……采生折割这种手法可不是在达官贵人手里发扬光大的。 他们真的需要拯救吗? 伊诺和萨沙不懂。 “萨沙,我为自己的思考感到羞愧。” 伊诺喃喃地说着心中所想,为无法做到老师那样心中有大爱而自卑,但底层生活的经历让他无法忽视这段恶意,于是忍不住开口倾诉。 结果一人份的迷茫催生两人份的不解,反而让萨沙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沉默一时间成为晶石两边共有的底色,当尴尬逐渐衍生时,伊诺才继续开口: “我想我知道我的代号是什么了。” 萨沙发出疑惑的鼻音。 “还记得我们查阅的泰拉各国歌剧赏吗?”伊诺解释道:“我还记得《无知学者与怨魂》的故事,我野性难驯,不知不觉就钻牛角尖,所以,我打算用怨魂梅菲斯特的名字做代号,用以时常自省。” “我觉得老师一定会有解答,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想法愈发偏激,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一旦别人叫我,我就能经常反省,明白老师教的道理。” “那我就是学者的名字吧,”伊诺说出起名缘由的下一时分,萨沙也微笑着确定了自己的代号:“浮士德,无知学者浮士德有个好朋友怨魂梅菲斯特,老师曾说过,这样的代号一定很浪漫。” “那么……浮士德先生,明天见,我要去问老师问题了。” 梅菲斯特今晚第一次真心展露笑颜,他学着哥哥姐姐们教的冻原人切口手势比了个“再会”,萨沙则微笑着对他挥手。 连接自此二分。 · 伊诺小心翼翼地走进镇长室,这是一间空旷的大屋子,刚刷的白色墙皮和简简单单的家具没有一点一镇之长的贵气,甚至连监狱里伊诺萨沙居住的起居室都不如。 但就在这样简陋的卧室里,乔仑正点燃篝火站在桌子旁写写画画,明亮的火光照耀他红润的脸上,有一种动人的光辉。 “伊诺?” 乔仑柔声问道。 “老师,我心里有事情想不明白,想来问问您。”伊诺小声地说,手指抓住上衣下摆,紧张地捻来捻去。 “怎么?有心得体会了?” 听他这么说,乔仑没有一点被打扰的不耐,反而带着笑意扭过身来,右手一摆,两把厚重的木椅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在火光中正正相对。 伊诺坐了上去,看到了桌子上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在他过来问问题前,乔仑居然在设计整个一号基地的电路图。 伊诺看到图纸上复杂的线路和电线就觉得头昏脑涨,却发现老师利用今晚的时间不止设计了一张图,在这张用漂亮的乌萨斯文写着电路设计图的下方,若隐若现的“水管设计图”蔓延着更多的管道。 伊诺不得不为自己占用老师的时间问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问题感到羞愧。 “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拉着整个荒原的村庄?” 乔仑却没在乎这些,他同样坐在伊诺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抱胸,善解人意的猜道。 伊诺的表情佐证了他的猜测,看着小黎博利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德拉克笑出了声: “因为就是我在特意拖延纠察队到咱们过来啊,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让一号信使队过来,”乔仑摸了摸伊诺的头,“为你开展正常的授课活动。” “诶?!” 伊诺惊讶的叫声并不能让乔仑噤声,看到弟子此刻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么得良心的塔尔塔洛斯老师甚至非常恶趣味的一手用大拇指托起下巴,若有所思的打算继续: “看来这次行动的教育意义非常好,我本来以为伊诺你会今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和我讨论,却没想到这些事实对你的震撼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无法克制,今晚就想来找我。” 啊这…… 小黎博利有点生气,却拿恶趣味的老师没有办法,只好鼓起腮帮子抗议,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忍不住问道: “那老师对我的想法是怎么看的呢?” “那些乌萨斯平民比老师你想法中试图拯救的人卑劣太多了,欺软怕硬,凶狠残暴,胆小妄为,见利忘义,他们真的值得老师你去救助吗?” 小黎博利说出这些话时神色郑重,语气激烈,明显是想到了信使队哥哥姐姐们的经历,又回想起自己在中转城镇里受到的委屈,对那些落井下石的大人孩子愤怒不已。 他本想站在感染者的大义上说出许多惊人见解,但很快就想到了哥哥姐姐们嘱托里的“对同样感染的乌萨斯人一定要多加警惕”,气势不由得衰弱下去,也对感染者群体做出批评: “就连感染者也会对同伴痛下杀手,明明处于同一境遇,却能对同样的可怜人举起兵刃,他们真的值得拯救吗?” 即使已经想到他和萨沙如今的好生活都是乔仑理想带来的好处,伊诺依旧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没有一点既得利益者捂住盖子吃便宜的意思。 “唔,我想过很多种问法,没想到伊诺你的问题会如此尖锐,如此不加修饰,”乔仑胸膛起伏,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从多方面考虑,现在乌萨斯的各个阶级都有问题,但如果不处理,这些问题终究会被掩盖下去,而我,是在撕开遮羞布,让所有的丑恶展露在人们面前,让怒火摧毁一切阻碍。” “既然伊诺你能有这样的看法,那么我们明天就开始实战教学吧,我认为,对生活的体会才能告诉你为什么要救助所有贫民,无论正常人还是感染者。” 第二十六章 普通人的一天(上) 第二十六章 一天 伊诺到达一号基地的第一个早上是痛苦而烦躁的。 昨晚,塔塔老师非常平静的让他立刻入睡,第二天一早就要开展教学活动,但小黎博利心中的困惑哪是那么容易消去?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像乔仑话里那样失眠了很久,才在脑海里数不清问题的陪伴下艰难入睡。 于是今早他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在一片嘈杂中被塔尔塔洛斯叫醒,这位在伊诺的印象里作为一号基地统领的老师化身非常不客气地把他从床上薅起来,并不意外伊诺的迷糊和困倦。 但他也没因此留情,简单粗暴的让伊诺穿上准备好的农人服饰,挽着袖子撸起裤管就一起走了出去。 直到乌萨斯早晨滴水成冰的空气砸在昏 昏欲睡的伊诺脸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但这并不能对他的境况有所改变,塔尔塔洛斯一把抓住伊诺的领子,带着他走到一只三角架前,搪瓷盆里一汪看着就冰冷刺骨的水映着伊诺的脸颊。 塔尔塔洛斯当着他的面示范了一遍怎么用这么一汪水洗漱擦脸,又如何拿着树枝蘸一种绿色的植物汁液刷牙擦嘴。 伊诺被冰冷的水刺激的整个人打着摆子,却又不得不在老师的催促下拿起树枝捅嘴,粗糙的木刺折磨着他的口腔,伊诺却没有办法,只能忍着难闻的汁液不断上下活动手腕。 他们的洗漱活动在几分钟里结束,剩下的时间却没有一点浪费,塔尔塔洛斯早早热好的黑色面包伴着浅薄汤汁进了伊诺的嘴,淡而无味的口味让伊诺痛苦地皱起眉。 但这样的举动一样没有意义,塔尔塔洛斯没给他一点怜悯,拉着小黎博利就去了苗园——这是一间刷着绿色油漆的屋子,与居民居住的房子一样低矮,伊诺没从那些粗糙的砖瓦里找到一点不同。 但当塔尔塔洛斯领着伊诺分开早早等待在屋外的村民,依次打开有足足十道大锁的屋门,里面明亮的灯光晃花了伊诺的眼。 高大的多层培养槽摆满了这间屋子,电线被金属摆件固定住,整齐的插在插座上,在屋顶,数量众多的阳光灯彻夜打开,黑色的厚重布帘挡住了外界递来的所有视线。 这座小镇,只有这间屋子才有资格获得丰沛的电力资源,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伊诺被塔尔塔洛斯带了进去,用被乌萨斯早上肃杀的空气刺激得无比清澈的脑袋听老师介绍如何挑选合适的幼苗。 于是他一个上午都在和其他人一起观察每一份成长破土的幼苗茎杆是否粗壮,叶片是否有缺,还要不辞辛劳的翻开土层观察根系,再小心翼翼地把选好的幼苗摆回土里,最后把土壤一丝不苟的重新填上。 这份工作原本还让他感到新奇,但当重复性劳动持续了一个上午,特别是他们检查好最顶层的苗种,不得不弯腰驼背观察中层幼苗时,心灵和肉体的疲惫让伊诺哪里都不舒服。 中午的饭食同样乏善可陈,只有热腾腾的玉米烙饼,却没加多少调味料,只是掺了些糖和盐。 玉米面甚至没有辗磨仔细,伊诺吃午餐时嗓子被割的生疼,得反复喝一碗比早上的汤还要淡而无味的“温水”才能咽得下去。 等他结束午食,却发现其他人早早调好了地段休息,放松饱受折磨的脊背,一些互相有好感的男女还抓紧时间说悄悄话,精神烁立的样子与有气无力的伊诺形成鲜明对比。 塔尔塔洛斯老师不在,伊诺没有办法,只好也挑了个位置准备入睡,可还没等他进入梦乡,只是迷迷糊糊时,一声刺耳的锣响惊得他心惊肉跳。 一抬眼,塔尔塔洛斯老师拿着一扇锣,敲得整个育种室都听得见: “下午上工!” 还没等伊诺唉声叹气,其他人就都早早起身,拍拍灰尘就投入了工作,让伊诺不得不一起弯下腰去,检查每一株幼苗的质量好坏。 他的头发老早就全是灰尘,当不得不趴下身体小心翼翼挖开根系又填回土壤时,又是一声锣响,伊诺才发现塔尔塔洛斯老师已经站在门口,叫每个人回家去。 他灰头土脸的起身,从身体到衣物全是稀薄的土壤,又不得不在老师的监督下打扫卫生,把地面清扫干净,才垂着腰返回家里。 到家时,塔尔塔洛斯老师给了他一些糖果,才带腰酸背痛的伊诺吃了一丁点面包搭配水果——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伊诺本想强撑身体继续学习,塔尔塔洛斯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现在看书的话,明天的早饭怎么办?” 德拉克愉快的说道: “虽然一号基地的大家已经能够接受早晨大锅饭节约时间,但正常村庄哪里会有这样的好处呢?” 他招招手,把一坨面嗙的一声砸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于是师徒二人醒面捏面揉团发面,当一个个不规则的小面团整整齐齐摆放在一只带着不少小孔的铁板上时,伊诺已经机械地把两只手掌不停揉来揉去——即使最后一团面也已经被他捏了出来。 塔尔塔洛斯看了看伊诺的作品,把一些明显失败的面团挑了出来,看到伊诺此时浑浑噩噩的表情,他识趣的放弃了继续压榨小黎博利,大手一挥,放今天的伊诺去休息。 可怜的少年没有一丝客气的回到了床上,还没等他把身体砸进床铺,塔尔塔洛斯呼唤他洗澡的声音就在楼下响起。 当伊诺结束晚间洗漱,痛苦地回到床铺上时,外界已经只剩下乌萨斯冰冷的寒夜。 他实在太过疲惫了,以至于和萨沙的联系都暂时放弃,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十七章 普通人的一天(中) 第二天 ,伊诺的实地教学出了问题。 他依旧在塔尔塔洛斯的严格监督下早起,又在冷的似乎能冻彻骨髓的冰水中洗脸刷牙,最后急急忙忙把昨天晚上废了老大精力才做好、早上吃味道却差强人意的面包塞进嘴里。 难闻的羽兽蛋腥味和面没活开导致的粗糙口感让他难受的捂住胃部。 可这么做是没有用的,塔尔塔洛斯老师明显也不打算给他治疗,于是伊诺只好用自己的源石技艺治愈身体,却发现他们今天去的位置并不是昨天的育种室。 “今天我们去感染者区的育种室。” 塔尔塔洛斯轻快的告诉伊诺今天的目的地,他似乎有无穷的精力,明明昨天比伊诺睡得更晚,处理的事务比伊诺多的多, 这只德拉克早上依旧能欢快的叫醒伊诺洗漱吃饭,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红润的脸颊上是丰富的胶原蛋白,乌萨斯从不止息的寒风只会为他靓丽的脸颊增色不少。 ——毕竟,当所有人都满面风霜、狼狈不堪时,塔尔塔洛斯这样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绝代美人就再也掩饰不住锋芒。 但他的话并不能像他的美貌一样让伊诺宽心不少,正是这两瓣红润晶莹的唇肉从昨天到今早都在打乱伊诺的作息表,也正是这看起来比荔枝还要水润可爱的双唇,给实习的伊诺安排无尽的任务。 可第二日的痛苦比第一日更激烈,至少,伊诺没有想过感染者内部存在的倾轧与苦难。 他还是像第一天那样弯腰驼背刨来刨去,衣服被土壤弄得风尘仆仆,头发、羽毛、脸、手……一个孩子本应整洁的位置全是肮脏的泥泞,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普通的感染者孩子了。 于是他在感染者作息房里真的成了一个普通孩子。 中午时,伊诺正就着浓汤啃嘴里难吃的面饼,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把手伸进衣服兜里时,他摸到了昨晚塔尔塔洛斯根据他做的成果送给他的糖果。 于是……小黎博利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糖纸撕开包装的味道在安静的午休时间是如此鲜明,整个育种室里休息的感染者同时关注到了他,伊诺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在他美滋滋地吃糖时,很多很多的感染者改变了目光。 当他继续下午的工作,疲惫的弯腰处理,让腰椎都开始嘎吱嘎吱响时,一个差不多年纪的感染者小孩靠近了他。 起初,伊诺并没有在意:毕竟偶尔聚拢都是常态,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在动手整理幼苗。 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孩子聚到他这一排,当伊诺完成自己的工作,准备起来前往下一排培养槽时,在他身边心不在焉劳作的孩子拍了拍伊诺的的肩膀。 ? 伊诺疑惑的看了一眼期期艾艾走到他身边的小女孩一眼。 这是个极瘦的孩子,皮包骨头正是最好的形容词,头发干枯的像一丛即将死去的草叶,眼睛里带着点哀求:“那个……哥哥,你有糖吗?能、能给我一颗吗?” “……” 伊诺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女孩枯瘦的身体,叹息着给了她一只糖果。 女孩下意识拆开包装塞进嘴里,甜蜜的滋味让她软软的眯起了眼,失神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了和伊诺道歉,于是急急忙忙的弯着瘦到要折断的腰,向同龄孩子伊诺道谢: “谢谢哥哥,谢谢哥哥,我叫希儿,谢谢哥哥给我糖果。” 看到她眼睛里忍不住的泪花,伊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摆摆手,继续走向下一个培养槽工作起来。 等在这边的孩子还有不少,他们同样期期艾艾的看着伊诺,瘦弱的身体与伊诺经过塔尔塔洛斯一段时间培养的身躯有着很大不同,但期待的目光是不会变的。 看到他们,伊诺就想到了那时的自己,于是他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把兜里的糖果给了出去。 当他顺着一排排的培养槽结束又一轮挖土松土检查根系时,情况有了变化。 还是感染者孩子,只是这次不再是一个两个,而是足足五个孩子聚在伊诺身边,他们明显比其他孩子壮硕,不怀好意地向伊诺伸手求糖: “喂,新来的,你是叫伊诺对吧,听说你手里有不少糖?能给一些吗?” 伊诺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给了五颗糖果出去——这也是他最后的糖果,但这些同为感染者的孩子也许比他更为需要。 领头的大孩子面带轻蔑的掂了掂宽大的手掌里小小的硬糖,把它们分给其他四个孩子,撕开糖纸扔进嘴里后,又高高在上的要求道: “不够,还得再要糖!你还有吗?新来的!” “没了。”伊诺皱着眉头,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说,有没有?!!”领队一把抓住伊诺的领子,把瘦小的黎博利男孩举了起来,让他痛苦的憋红脸颊,才危险的问道: “还有吗?有就拿出来。” “没了。 ” 伊诺冷着脸回答他。 其他四个孩子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把手伸进伊诺的兜里,发现确实没有后才对领头老大使了眼色。 “好啊,看来确实没有,但是……我不信啊。” 领队一把把伊诺扔在地上,让男孩被推得一个趔趄,小黎博利终于愤怒起来,站起身体就要和领头理论。 但领头的大孩子比他更快,伊诺还没张嘴,一记左勾拳就打在了他的脸颊上,小黎博利脑袋一蒙,就被其他四个孩子一人一脚踹在身上,在巨响中倒地。 “脱!给我把他的衣服都脱了!我不信他没有!” 拳脚雨点一般落在伊诺的身体上,男孩此刻连最基本的源石技艺都施展不来,他难过的蜷缩身体,却无法抗拒其他四个五大三粗的孩子,被撕开裤子扒掉衣服,难堪的扔在地面。 “切,真的没有啊,走了!” 领头一边打着伊诺,一边看手下把伊诺的衣服翻来覆去,确定没有后,才踹了伊诺最后一脚,把光着身体的男孩扔在原地。 伊诺艰难的喘着粗气,却发现周围培养槽的框架下,尽是一只只鞋子。 他的心一瞬间就发了凉。 傍晚,敲锣声再次鸣动。 塔尔塔洛斯在发出回家吃饭的信号,于是孩子们通通跟着大人走了回去,只留下伊诺咬着牙趴在原地。 他愤恨地抓着地板,终于用源石技艺治好了自己,但衣服注定不可能复原,于是只好把它们披在身上,打算回到家里。 至于那些拿了他糖的孩子? 当然都跑了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 伊诺被这份现实气的胸膛起伏,恨不得用源石技艺把所有人通通杀死,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 塔塔老师说过,不能这么干…… ……真的这么说过吗? “……” 男孩难堪地看着衣服掩不住的青紫皮肤,咬咬牙,不打算继续使用源石技艺,而是就这么回到家里。 砰砰砰—— 鞋子压在地板上的声音让伊诺惊奇,他不由得站在原地,警惕的盯着声音的来源—— 是那个瘦的不行的希儿! 第二十八章 普通人的一天(下) (合计更新六千字)(补月票加更!) 女孩偷偷摸摸又颇为急切的跑了过来,伊诺带着不耐烦和厌恶的看着她,拳头攥起,带着其他人见死不救的总和,当女孩带着一点小小的笑容跑过来时,一记直拳打在了她的脸颊上! 碰—— 肉体碰撞的闷响连着响起,女孩被伊诺一拳打倒在地,她在阳光下带着些蓝紫色的头发还是那样枯黄,眼睛里盈着泪水,愣愣的看着伊诺。 男孩愤怒的表情说明了对她见死不救的恨意。 希儿委屈地抽鼻子,眼泪不听从眼眶里跑出去,伊诺却没管这些,他想着那五个大孩子围住他拳打脚踢、还把衣服裤子全部扒掉的狼狈,怒火越来越盛,恨不得把这层折辱报复在希儿身上。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老师的教导,或者说,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塔尔塔洛斯对他的惩罚,于是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又伸出手,拉住希儿的胳膊把她扶起。 女孩一声惨叫,伊诺吓得差点动手,但想到她被再次扔在地上的狼狈,又咬着牙把她扶了起来。 希儿枯槁的短发遮不住眼睛里无法控制的泪水,她抽着鼻子,颤颤巍巍的抬起右手,伊诺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以为小女孩想报复他的欺负,也给他一下。 虽然一想到她们这些吃了糖的见死不救,伊诺就恨得牙痒痒,但欺负一个小女孩还是有些过分,于是他支起身体,仰着脖子,打算也被女孩反击一次。 但是没有。 即使伊诺把眼睛都闭上打算忍受疼痛,他也没多少感觉,只是被遮住的身体有些寒冷时,伊诺才发现衣服被希儿脱了下去,他愤怒的睁开眼睛,以为女孩打算偷走自己的衣服让他衣不蔽体—— 却发现希儿在小心翼翼地把他的上衣重新整理,在平整的地板上拼好形状,然后伸开右手,闭上眼睛,痛苦地拔下扎进手指里的纤细骨针 ——因为伊诺的直拳和扶起女孩姿势的不正确,骨针深深扎进了她瘦小肮脏的手指里,只是拔出来,一滴滴鲜红的血液就从豁口中涌现。 她从自己衣服的隐蔽处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线团,明明右手还流着血,却小心翼翼地对着傍晚昏黄的夕阳穿针引线,在伊诺单薄的衣服上缝合裂缝。 “……” 伊诺张开嘴巴,看着这个远远称不上多么漂亮的枯瘦女孩小心翼翼的用针线缝合自己的衣服,瘦脱形的脸上都因为他那一拳肿了起来,却依旧跪坐在那里穿着针线。 她的身体比他瘦,比他小,单薄的衣服遮不住后背露出的骨头,肚子咕咕的响,却还是在那里小心的动手。 那份线团上,“五十积分·希儿”的小字恶狠狠地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却被心里堵得慌、不敢看希儿的伊诺看到,他心头犹如电闪,突然想到了塔尔塔洛斯的积分制物资分发: “现在条件不好,感染者孩子即使患病也得劳作,我虽然不会安排多么劳累的工作,但也因此,他们的积分也会很少——大概一天两分吧。” 就这么一个小线团,小希儿要做这种伊诺都要头昏脑胀的工作接近一个月! 可她来到这里才多久?一号基地建立也才一个多月! 所以她才那么想吃一颗糖吗? 伊诺喉咙发堵,他看着小希儿用那截短短的线轱辘笨拙的活动手指,看她的血时不时留在自己的衣服上,看女孩因为一颗糖果把苦苦积攒的劳动果实拿出来给他。 而他做了什么呢? 懦弱可笑、迁怒怨毒、一无所知、狭隘胆小,没有对那几个大孩子反抗的勇气,于是对小希儿挥拳;没有使用源石技艺的冷静,却能在愤怒中惩戒弱者。 他怎么会这么恶毒,这么刻薄,这么……像塔塔老师嘴里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甚至他嘴里那些不敢对搜查队动手反击、只敢对感染者动手的村民?! 伊诺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的思维一片空白,身体里的肌肉好似失去动弹的力量,虚弱的带着伊诺颤颤巍巍半跪在地面上。 他的裤子被那几个感染者撕的全是破口,育种室冰凉的地面顺着裂痕贴在他才长了一些肉的大腿、小腿上,留下肮脏的污痕。 伊诺呆呆的看着希儿活动针线,偶尔还会被针尖扎了几下,当女孩完成上衣的缝制,小心翼翼都很害怕的把衣服递给伊诺时,小黎博利眼睛里蓦地一热。 希儿看着男孩被泪水涂饰的脸颊,害怕的抖了一下,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想要把他被撕的破破烂烂的裤子摘下来,却只摸到一只苍白的手。 伊诺就那么把希儿的小手放在掌心里,这只手并不好看,早早就生长了许多茧子,冻疮的疤痕和女孩在冰天雪地里拽东西残留的旧伤难看的残留在她的手上,肮脏的泥泞更让这只手黑黢黢的像只过期鸡爪。 她太瘦了,以至于手指骨节分明,凄惨可怜。 这么一只手握着是很难受的,茧子、伤痕损坏了一切审美特点,伊诺却握着这世间第一等的宝物一般紧握着它。 塔尔塔洛斯的手指骨匀称、掌心粉红,捏起来柔软美好,吹弹可破的肌肤让那只并不宽大的手嫩的出水,每根指节都可爱得像是白玉——即使那些动画书里不在意人体力学的小小手掌,也不过如此了。 这只漂亮的手曾带给伊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但对此刻的伊诺,希儿的手才是世上最大的珍宝。 塔尔塔洛斯的手让人心生安全,想要依靠,希儿的手,却让人明白,自己真正应该保护的是什么。 伊诺无比小心地使用了自己的源石技艺,比他治疗自己的内伤还要小心,比在塔塔老师的指导下控制如丝如缕的源石能量还要小心。 ——他害怕自己行将踏错,将危险的源石技艺施加在希儿身上。 当阳光离开育种室,留下遍布整个房间的阳光灯发挥作用,再次将所有角落都照的纤毫不染时,伊诺完成了对希儿的救治。 小黎博利的脑袋上全是汗珠,脸色红的可怕,吓得希儿几次想去找水给他,却被伊诺轻轻阻止。 现在,他的报恩完成了。 伊诺看着女孩裂口消失,伤痕退散,连茧子都美化不少的小手,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希儿却只是看了看,继续伸出手讨要他被撕碎的裤子。 伊诺对着她笑了笑,乖乖脱下,也拿着另一条裤腿拼了起来。 在感染以来,伊诺觉得自己就是飘在风中的风筝,握着他与地面连线的,是萨沙的手,后来又加上了塔尔塔洛斯老师酥白的手掌。 但风筝就是风筝,伊诺终究只是一只漫无目的漂浮的风筝,只是会艰难的学习塔尔塔洛斯老师的意志,哪怕并不喜欢,也要坚持下去。 现在,他是缀在地面上的小小野兽,终于有了不顾一切去追求的目的: 让希儿这样的孩子过得更好,让被欺负的弱者能够找到可以依靠的力量! 也许,这就是塔尔塔洛斯老师想让他明白的? 伊诺穿好被希儿缝缝补补,以致有点难看的裤子,对着女孩笑了笑,用塔尔塔洛斯早上给他的钥匙管好育种室的大门,沉重地把她送回分配给感染者孩子的宿舍里: 这是塔尔塔洛斯建立的儿童宿舍,孩子们依照年龄在各个房屋里入睡,在每个屋子里,孩子们能拥有自己的小隔间,还会经常有舍监巡视,杜绝一切仗势欺人的可能。 正当小希儿向伊诺告别,打算回到自己的宿舍时,伊诺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叫停了希儿,让她在门外 等一等他—— 女孩在寒风里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时,伊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儿童宿舍外面。 “给。”他递给小希儿一袋糖果——这是塔尔塔洛斯送给他的奶糖,即使是实习教学阶段,塔塔老师还是在床头柜里放了伊诺的每周奖励。 只是伊诺完成工作时往往精疲力尽,根本不会关注这些。 希尔惊讶的看了一眼奶糖,她小心翼翼的指指自己,又指指伊诺手中的奶糖,似乎在不可置信伊诺的意思。 “就是给你的。” 伊诺笑了。 他看到女孩有一双极为美丽的蓝色眼睛,在瘦脱了相的脸上,这双清澈的瞳孔漂亮到如星辰落地,夜色上的点缀不及女孩眼睛里纯洁的光芒半分。 小希儿羞怯过了头,清楚伊诺的意思后,女孩没有半点迟疑的就要推拒,却被伊诺轻柔的推到手里。 小黎博利再没有一点下午被围殴的偏激,此刻的他心头一片平和,源石技艺在感应中跃跃欲试,捕捉着另一栋房子里那伙坏孩子的踪迹。 好孩子和坏孩子的待遇,必须要不一样! 但他的举动还是被破坏了。 希儿没有拿走一整包糖果,她小心的当着伊诺的面把包装撕开,取出五颗白底蓝字的糖果,又把剩下的糖果还给了伊诺。 女孩当着伊诺的面把所有糖果塞进嘴巴里,幸福的闭上眼睛,又从被她送到伊诺手掌的包装袋里再次拿出五个递给伊诺,笑成小小月牙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伊诺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小希儿活动鼓鼓的腮帮咀嚼柔软的奶糖,他才猜到她的想法,试探着把这五颗糖果的包装撕开,也扔进了嘴里。 希儿对他比起了大拇指。 寒风吹来,女孩单薄的衣服被吹得猎猎浮动,再也遮不住她满是淤青和伤痕的纤细身体,伊诺惊愕的看着女孩满不在意的把这些伤口隐去,最后一次对他挥了挥手,走进了闪耀点点星火的宿舍里。 奶糖的浓香滋味突然失了味道,伊诺现在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连为他说话都不敢,又为什么只能偷偷趁着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急急忙忙跑到育种室里。 他想的没错,即使塔塔老师努力把一切带到美好的轨道上去,还是有数不尽的阴私伎俩无法根除下去。 但看到小希儿的伊诺此刻心里浮现的不是灰心丧气,不是郁愤难平,认为不应拯救下去。 他只想发动源石技艺,把那些在美好中浑水摸鱼,在希望中自私自利的王八蛋通通从世界上抹去。 伊诺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塔尔塔洛斯老师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期许: 一定是有恶毒到不可接触、应该立刻毁灭的人渣的,一定是有不可原谅、应该立马暴毙的恶棍的,但也一定会有应该拯救,不能放弃的好孩子的。 怎么能因为那些恶人就放弃拯救其他孩子? · “只有这些?” 塔尔塔洛斯还是坐在与那天相同位置的椅子上,他轻巧的划动修长白皙的长腿,看着伊诺相比昨晚已经成熟不少的脸庞。 “还是不够,或者说,只是置身事外、不加改变,是不会理解另一重意思的。” 他点评道。 “就明天吧,还是那间感染者育种室,我会让你看看另一重深意。” 第二十九章 布狼牙(上) 虽然塔尔塔洛斯非常愉快的告诉伊诺他打算对感染者少年组动手,但小黎博利还是不得不在天刚蒙蒙亮时起床。 在老师的监督下刷牙洗漱,大啃面包后,伊诺强忍从骨头上泛出的疲惫,继续前往感染者育种室劳作。 ——他不清楚老师打算做什么,但从塔塔老师昨晚的话语上来看,他的任务还没结束,既然实地学习还没结束,那伊诺的奋斗生涯自然还得持续下去。 更何况…… 小黎博利想到昨天流着泪的希儿,更认为自己得要回去那边一次: 塔尔塔洛斯建立一号基地回来的那个晚上,可是非常兴奋地告诉伊诺和萨沙无论感染者还是穷苦平民都能在基地里用劳动获得粮食,不必再接受乌萨斯可耻的盘剥。 但小希儿太消瘦了,瘦得不正常。 伊诺当然不会怀疑老师的承诺是否真实——无论是卫兵面对老师的尊敬,成年人看到塔尔塔洛斯时发自内心的热情,亦或信使队的哥哥姐姐,看到塔尔塔洛斯老师眼里的崇敬都快溢出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承诺上动手脚? 所以,小希儿的情况委实耐人寻味。 昨晚的伊诺在愧疚与怒火中翻来覆去,反复搜索回忆,终于让他发现了这对感染者孩童的问题所在: 与希儿同一批次的小孩子瘦的一看就觉得可怜,骨头与皮肤之间好似没有半点脂肪润滑,最瘦的希儿看起来简直是一具骷髅披上沾满灰尘的皮! 但那几个大孩子,无论油光水滑的大饼脸,还是那身孔武有力的肌肉,都与小希儿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他们抢夺了希儿的食物? 不,应该不止,这几个人应该抢过不少人的吃食,考虑到他们比我现在的衣服都好一些的穿着,他们还有不少积分! 但他们的工作量完全是低于其他人的! 所以……伊诺心里有了决断。 昨晚睡不着,他忍着源石感染加剧的痛苦反复偷偷使用源石技艺,抗住了体内泛起的尖锐痛苦,内心的软弱卑鄙,不断适应源石技艺的效果,甚至用针刺的疼痛来模拟外部刺激…… 今天,他要让那几个抢了别人东西的畜生付、出、代、价! 但今天的情况有点奇怪。 伊诺早早走到感染者区的育种室,却发现昨天的孩子们现在挨个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他立刻向前跑去,却想起来掌握育种室钥匙的塔塔老师并没有来,也没有把钥匙给他,难道老师因为昨天的事打算训话? 可塔塔老师不久前还在工程室画图纸啊? 当伊诺顺利赶到队伍末尾时,他下意识寻找那抹枯草般的蓝紫色,打算找到小希儿与她谈谈,却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女孩,等在门前的孩子们一个个沉默着不说话,没有动弹。 “这怎么回事啊?” 伊诺拍了拍排在他前面的男孩,当他转过头来时才发现是昨晚拿了他的糖还不敢帮忙反击大孩子的那伙人。 男孩看到伊诺下意识愣住,眼神躲躲闪闪,似乎不敢看他,伊诺看到他的手伸进兜里摸了摸,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才低声地告诉伊诺今早发生了什么: “希儿昨天跑出去被发现了,听说偷拿了别人的针线盒,人赃俱获,那五个恶霸今天早上就把她打了。” 伊诺脑袋里嗡的一声,本就因为熬夜全是血丝的眼睛充..血发涨,脖颈上青筋直露: 希儿怎么可能偷拿针线盒?那上面写着的可是希儿的名字! 究竟是谁告密?! 伊诺第一次这么厌恶另一队感染者,他终于认识到“所有群体里都有坏人,所有群体里都有好人”的道理,也第一次发现感染者群体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怜,那么美好。 ——人性之恶是共通的,普通人与感染者也是共通的。 前面排队的男孩被伊诺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伊诺青筋绽露的手臂,低着声音劝他: “哥们,别冲动!咱们不需要和他们找茬!他们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们也已经把希儿带到医务室了!” “等那位小姐过来……” “什么过来?” “当然是布狼牙小姐……” 男孩面露难色,下意识回答了这个问题,却突然发现这是清凉的女孩声线,与伊诺的声音千差万别。 他一愣,赶紧扭头看是谁发问,好不容易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的伊诺发现他突然沉默下来,甚至怯懦的想要挤到别人那边去。 男孩低垂着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嘴唇喏怯着蠕动,躲躲闪闪,不敢看在伊诺身后问出这句话的人。 小黎博利也跟着扭头,惊艳地瞪大了眼睛: 是和塔尔塔洛斯老师一个种族的女孩! 这是个身量很小的女孩,哪怕伊诺都比她高半个头,铁灰色的头发被梳成一束螺旋状的单马尾,低垂在右耳边,面庞圆润,皮肤晶莹白皙,脸色冰冷的像是一把百炼成钢的兵刃。 塔尔塔洛斯是伊诺印象里极美的人,而眼前的女孩简直像塔塔老师年龄倒退后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塔尔塔洛斯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红色眼睛,瞳孔中仿佛有岩浆在流动,只是目视,就能体会到这个男人激烈又炙热的情感与理想。 女孩却是与发色相同的铁灰色银瞳,晶莹剔透宛若千载寒冰,不带一丝感情,至于其他位置,无论是水润多汁的唇肉,亦或者纤细美好的脖颈,她酷似塔尔塔洛斯。 连把身体包在厚厚的衣服里都是如此相似。 这个身穿一身特意改小的蓝色中山服的小女孩扫了自残形秽的前排男孩一眼,冷冰冰的走过前面密密麻麻的队伍。 所过之处如摩西分海,明明不少感染者孩子比起她只高不矮,但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女孩冰冷淡漠的气场。 伊诺看着她走到感染者孩子排成的队伍面前,随手指了几个站在最前面的: “你,你,还有你,都排成长队,按身高从高到矮排。” 第三十章 布狼牙(中) (合计更新六千字)(补月票加更) 铁灰色头发的女孩过于理所当然的要求让打头的几个乖张孩子龇牙咧嘴,他们是没受过教育的感染者孩子,不懂城里孩子的礼仪准则。 ——用贵族的话来讲,叫没有教养。 于是他们高声喝骂 ,把所有听到的骂人词汇诉诸口舌,伊诺只是听着这些难听无比的词语就觉得盛怒难忍,可女孩只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看看有几个孩子听她的命令。 伊诺叹了口气:在乌萨斯的冻原,沉默和忍耐无法带来威严,只有鲜血和残暴才能让乌萨斯人乖乖服软。 他认为那些打算按照要求站好的孩子也会迟疑下来,站在原地松松散散看女孩的笑话。 于是伊诺攥了攥掌心,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源石技艺的能量流在身体里夹杂疼痛无声呼啸——他打算帮助这个和老师分外相像的孩子。 但还没等他做些什么,女孩就让自己漂浮了起来——没错,没有借助任何军用级别机器,也没借助无人机,女孩漂浮起来,让在场的所有孩子都能看到她。 她飞得极稳,没有半点被风或者源石技艺输出有限引发的浮躁,轻飘飘的纤细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巨手托在空中,让她能居高临下俯瞰每一个感染者孩童。 “咳咳。” 她把食指弯曲,靠在嗓子上,明显施展了法术,在场每一个孩子的耳边都听到了她缺少起伏的甜美声音: “现在排队,一排三十人,最矮的在第一排,最高的在第二排,每排从左到右由高到低,开始排队。” 捣乱的几个坏孩子明显被女孩的源石技艺惊讶到了——伊诺看到他们硕大的脸盘张开厚厚的嘴唇,像裂开的哥伦比亚大番茄。 但明显还有刺头在说话,试图打乱女孩的吩咐: “新来的你算什么东……” 啪—— 也没见女孩做什么动作,刺头就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凌空起飞,伊诺看到他的脸颊变形、肿胀,脱臼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张开,几颗白色的东西伴着鲜红液体喷在地上。 整个队伍都静了下来。 “现在,三十秒内排好队,时间结束有谁没站好,和他一排的午餐减半,有人故意捣乱,午餐晚餐同减半。”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铁灰色头发的女孩冷冰冰的读数,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么短的时间里孩子们究竟能不能站好。 沉默的感染者孩童们一言不发的快速站队,他们比伊诺估算的熟练得多,还没等小黎博利找到自己在这里的身高排序,其他孩子就差不多找到了各自的排数与队伍。 混乱中他被推来推去,但推他的人明显另有目的——这些人会把他与一个排里最高最矮的孩子一眼比一比,然后立刻把伊诺往前面推。 到最后,小黎博利稀里糊涂的发现自己其实是同一年龄段感染者幼童里最矮的那一批,很快就被后排的孩子们推到第一排的中间位置。 “总算来了,维持咱们这边秩序的大佬终于来了!那五个贱人要付出代价了!” 伊诺听到原本站在他前排的男孩激动的喃喃自语。 这就是塔塔老师说要让我看的惊喜? “新来的人可能不知道,布洛妮娅·扎伊切克,这是我的名字,绰号布狼牙,” 女孩冷冰冰的在天上环视整个小队,被她注视的男孩女孩们都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布洛妮娅也没在意,她对着躺在原地不停呻.吟,被所有人共同忽视的孩子指了一指,于是刺头就像死狗一样被隔空拖到女孩眼前。 他拧着脸疼的满头是汗的模样并不能让布洛妮娅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对着他张开右手——于是刺头兄就被强行站直了身体,把被打的变形的脸朝向布洛妮娅。 “我不喜欢惩罚一个人两遍,也不喜欢因为一些事情拖延所有人的时间,” 布洛妮娅轻轻抚摸刺头兄的脸,欺霜赛雪的白皙与风尘仆仆的黑脸对比如此鲜明,但她的行为毫无疑问有着意义: 伊诺看到刺头兄的肿胀脸颊快速愈合,不一会儿就恢复如初,他呻.吟一声,才从被打得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惊恐的望向目光平静的布洛妮娅。 “他是哪一排的?” 布洛妮娅问。 第三排的孩子怯生生地举起手。 “因为他,你们一整排今晚午餐减半。” 女孩冷酷地下达了决定,举起手来的孩子们身体一僵,伊诺明显听到了叹气声,但没有人敢对布洛妮娅的决定提出反对,感染者孩童默认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罚你们?” 布洛妮娅问。 “因为我们没有扶他,虽然他是刺头,但毕竟是新人,还是我们这一排的!” 第三排的领头大声回答,伊诺惊愕的张起嘴:这么直白不怕被继续惩罚? “说的对。” 布洛妮娅满意的回答让伊诺更蒙了。 女孩把刺头兄放在地上,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回队。” 第三排立刻跑出一个孩子,他对布洛妮娅行了个乌萨斯军礼,快速带着刺头兄跑回第三排内自己的位置——整个过程水到渠 成,让伊诺惊讶不已。 感染者孩子中有不少人对布洛妮娅的安排非常熟悉,能接受她的所有行为。 “第四排,给你们五分钟,去把希儿·芙乐艾和那几个贱人带过来。” 没等伊诺思考明白,布洛妮娅的命令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是希儿! 难言的沉默下每个人都一言不发,布洛妮娅却非常平静的说了一声“可以坐下了”。 可这里没有椅子啊?难道要席地而坐? 伊诺摸不着头脑,只好看其他人的举动,却发现他们非常不假思索的坐了下去,没有试探着把手探下去,而是非常直接的弯膝,下坐。 ? 身旁那个前方男孩拽了拽伊诺的袖子,小黎博利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坐了下去。 屁股下的实体让他惊讶的看了拽自己袖子的男孩一眼。 “这是布狼牙大姐的能力啦,”男孩神神秘秘的和伊诺介绍:“她是基地里第一期的源石技艺学习者,是咱们这一片的管理,一个月管一次,大家都听她的。” “那五个恶霸是月初过来的,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希儿和几个特别讨人厌的女的,他们不太清楚咱们这边的规矩,以为能照着以前的讨日子的方式来,那个领头的还想抢大家的粮食,结果被大家打了。” 诶? 突然出现的新设定让伊诺更蒙了,但他毕竟是经过乔仑训练的,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你是说,咱们这边一直有管事的,只是一个月来一次,会立规矩管事情,那五个恶棍和希儿都是月初来的,所以才和大家不一样?” “厉害啊哥们,这么快就接受了?前几周好多人来了我都解释不清!” 男孩激动的拍了一下伊诺的大腿: “我叫阿曼,抱歉,哥们,我们没立刻替你出气,但当时大家都知道布狼牙大姐明天就来,前一天不准打架,敢打的都要受到惩罚,所以大家都憋着气准备告上来,让这几个知道规矩还不遵守的家伙吃到教训!” “不过我们也帮你报复回去了,他们寝室的卫生纸被我涂满了盐!” 你们认真的? 前所未有的异常情况让伊诺头昏脑涨,他看着阿曼挤眉弄眼的搞怪表情,昨日屈辱经历带来的满心愤恨莫名其妙开始散去,他盯着阿曼,想明白了一些事,开口说到: “我那个样子其实很难堪。” “?” 阿曼被伊诺的说明惊讶到了: “呃,原来是这样吗?” 他苦涩的拍了拍伊诺的手: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其实我以前才来的时候也被欺负,比你还惨,就比如咱们后三排那几个贱人,仗着身强力壮让我饿了两周的肚子,还抢了我的衣服,直到后来被布狼牙大姐惩罚才规规矩矩” 阿曼掀起衣服,让伊诺看他现在也只是软踏踏的肚子。 “以前大家都经历多了,逆来顺受,我们没觉得被脱光衣服是多么难堪的事——我以前被人脱光了衣服游街过,一边游一边挨打,现在已经不在乎那些事了,没想到给你心理阴影这么深。” “你能看到最后排最高的姐姐吗”阿曼问。 伊诺点了点头,那是个很瘦,还缺了一只右手的女孩。 “她更惨,本来一家四口,生活很不错,她还去学了艺术,后来她父亲出了些事,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妹妹,孤儿寡女在乌萨斯怎么生活?她母亲没办法,又找了个男的。” “她很讨厌那个新父亲,觉得他另有目的,她妹妹年轻,没看出什么,可后来,她和她母亲妹妹一起去医院体检时陆行器出了问题,其他两人当即毙命,她自己也没了右手,再也画不了画。” “那个男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对那个姐姐动了手,还把她关在屋子里不给做饭,后来,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公然在她的房子里生活。” “姐姐当然不同意,可她只是哭着喊了一声‘滚’,那个继父就把她打了一顿,打的可狠了,现在她身上都有那时候的旧伤。 到后来,就和陆行器故障一样,她也感染了矿石病,那个继父可高兴了,把她关在屋子里,当晚就去举报了她,把她赶出了那座城市。 ——那座有她一家回忆的房子也被那个男人心安理得的占下,姐姐的回忆也没了。” “还有那边的梦露,就是刚刚被罚的第三排最左边的那个……” 阿曼说道自己和其他孩子的苦难风淡云轻,好似根本不在乎,可伊诺只是听到就能从昨天的懊丧里体会到他们当时的痛苦和绝望,那是人格与尊严被嘲笑、被践踏的怨毒和仇恨,可他现在提起来,好像根本不在乎一般。 苦难让他们的感官钝化了,以至于伊诺为之狂怒的遭遇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别开生面。 “你们没有被那五个恶霸欺负?” 伊诺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一队感染 者的生态猜测完全错误,但他还是想问一些“疑点”。 “当然不是,咱们这里最早的,到这边也才一个多月,我们想长胖也长不起来啊。” 所以我想的那些原来完全错误吗? 伊诺终于发现老师为什么说他浅薄了。 如果昨天他没有因为初来乍到一言不发,自闭的像个透明人,而是用糖果打开交流屏障,很可能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看法。 如果他能说开一些事情,把自己的经历分享出去,阿曼他们很可能会知道伊诺很在乎这方面的事,他们会站出来把那五个坏孩子拖出去,而不是暗戳戳搞报复,还打算今天打小报告。 “希儿倒是可惜了,我们没反应过来,等大家洗漱完成,她已经被那几个畜生给打了,” 阿曼懊恼地接着说: “本来我们都想等那五个家伙今天看到布狼牙大姐放开嘴嘲讽,像刚才和他们同一批次的刺头那样吃个教训,没想到会这样,真像老师们说的真是一模一样,‘事实和想法总是天差地别’。” 这话好熟悉,伊诺想到。 五分钟过得前所未有的快,伊诺只是又和阿曼聊了一会儿,就发现希儿已经被抬在担架上送了过来,而那几个欺负她的坏孩子,正僵硬地被第三排的孩子们抬到最前面。 他们的聊天结束了,小黎博利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孩瘦弱的身体躺在担架上,露出的手臂上青紫遍布,淤血和挫伤添加了第三道狰狞的色彩。 想到女孩昨晚吃到糖块的笑容,和珍视不已的线团,伊诺盯着雕塑一般被扔在队伍前的五男三女,怒火差点直接在眼睛里冒出来。 布洛妮娅抓住希儿虚弱的手臂,同一时间,女孩身上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复原,淤血和疤痕好像粉笔画一样被擦除下去。 女孩咳嗽了一声,睁开星光一般澄澈的蓝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布狼牙小姐。 布洛妮娅没说话,她只是把她扶起来,让第一排的领头阿曼把她带到她应该在的位置。 第三十一章 布狼牙(下) “我记得,在最开始我们确立团队规则时,就说过要告诉每一个新加入的人。” 布洛妮娅在半空中轻飘飘地蜉蝣,她看着惊恐万分的八个蠢货,反而开始斥责起规规矩矩站好的孩子: “是你们没和他们说吗?” “报告,没有!他们是月初过来的,我们的说明两周之后就被他们忘了!” 从声源判断离伊诺至少三排的响亮男声在他身后响起,语句铿锵有力,话语毫不心虚。 “嗯,你在说实话。” 布洛妮娅看了他一眼,匪夷所思的得出结论。 “那么你们呢?” 她打了个响指,五男三女僵硬在原地的身体突然解封,他们狼狈地跌了个趔趄,才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惊恐地望着从到达感染者育种室后表情就没变过的布狼牙。 “我说,你们听没听到过他的说明?”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答复,布狼牙不再等待,随手一指,八人组一个接一个的被压在地上,伊诺这回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衣衫有莫名其妙的褶皱,看起来像是五指结构! 所以……这就是绰号布狼牙的管理者的源石技艺? 伊诺脑筋疯狂转动,飞快回忆在中转站的学习生涯中从乔仑那里获取的知识: 应该是念力或者气体操控者,不,从这些恶棍衣服上的痕迹来看没必要做出如此精细的擒拿手掌形状,所以……是特殊类型的源石技艺? 他的源石技艺已经被塔尔塔洛斯老师确认,是治疗与狂暴混合的源石激发型,萨沙的则是粒子操控型迷彩,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乔仑口中种类繁多,效果极为诡异的特殊类型源石技艺呢! 不过布洛妮娅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伊诺开始不确定起来:特殊系的成因、种类、效果都是个迷,不经过拥有者亲身讲解,一般人很难将他们的能力理解透彻,这也导致初见杀的起效次数远高于其他类型的源石技艺使用者。 “……他,他没说!” 那个昨天领头欺负伊诺的大孩子咬了咬牙,直接污蔑起来,但伊诺身后已经交代工作的孩子头根本没反驳,其他孩子甚至不出声,伊诺看到,阿曼像看傻子一样看那个污蔑者。 “看样子他们没告诉你作为领班必须学会的法术之一是什么,”布洛妮娅冷冷地盯着开口就拉队伍负责人下水的蠢孩子: “心灵谎言辨识,极为困难的法术,在施术前需要提前一天利用特制源石联系塔尔塔洛斯首领,随后才能获得这种能识破谎言的法术。” “‘无论用条文陷阱,还是自我欺骗,都无法逃过这一法术的效果’,我记得这是法术识别课上必看的部分。” 布洛妮娅背诵课程上对【心灵谎言辨识】的介绍,瞄着他们被这高大上 的名词震慑到一脸懵逼的表情,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啊,抱歉,我忘记了,这是每个月月末五天才会给每个孩子学习的课程,你们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呢。” “所以,能告诉我,为什么把这座基地的规则当做耳旁风吗?” 布狼牙冷冰冰地看着这几个惶恐得全身颤抖的孩子,对他们眼下可怜兮兮的模样毫不留情,依旧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询问。 这回连伊诺都开始于心不忍了,但他很快就想到小希儿被抬回来时的惨样,和昨天下午被这几个大孩子欺负的屈辱,强行压下对可怜人的怜悯。 “看样子你们并不想辩驳,那么……阿曼!” 布狼牙突然叫起阿曼的名字。 “到!” 伊诺身边的乌萨斯男孩立刻出列。 “你能否保证领队的说辞完全处于客观且没有任何扭曲与夸大?能否保证他的解释完全按照条文,甚至特意强调了违反规则的可怕后果?” “是!” 阿曼大声回答。 “很好,你没有说谎。” 布狼牙点头:“丽莎!” “到!” “你能否保证……” …… 布洛妮娅连续找出各个排列里的孩子挨个询问同一个问题,伊诺终于看到了【心灵谎言辨识】发动时身体的异状: 布狼牙的眼睛深处有极为微弱的金色光芒,当认真注视时,一股从内到外都被看穿的惊悚感让伊诺后背发凉。 女孩的提问很快就结束了,她完成了整个过程链的收集,伊诺还看到在她身后不起眼的角落,一只隔空漂浮的羽毛笔正在另一张以相同方式漂浮的文件纸上写写画画——很明显,布狼牙在询问开始时就已经撰写执行记录。 “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你们八个中,五个人欺凌同辈,伤害他人,三个人参与暴力,打击同辈,没有悔过,也没有做出任何补偿,甚至顶风作案……我以感染者第八小队审判官布洛妮娅·扎伊切克的名义作出处罚: 将一下八人全部罚入特勤队,由专门感染者卫士负责劳动,同期加强思想改造,直到劳动成果与思想状态到达标准,方予归入感染者小队序号二十以下。” 冰冷的判决下达比拟定都要快,在羽毛笔几乎要在记录纸上划出火星的快速书写下,布洛妮娅完成了对欺凌者八人的处罚,雷厉风行的她马上就开始照本宣科棒读后续的条文: “根据基地十项准则,你们可以在特勤队每周对我的宣判作出质疑,负责审查的审判官会对我的记录和你们的描述进行对比和法术分析,如果能够翻案,我甘愿为此受罚。” “现在,四排,把他们押到特勤队那边去吧。作为回报,你们的午餐可以自由加上一只馒头或者一份肉食。” 布洛妮娅对才站好的四排扬起下巴,早就跃跃欲试的孩子们立刻欢声笑语的把再次被压制固定的八个坏孩子带走,其他人也在布洛妮娅完成审判后迅速放松下来,伊诺旁边的阿曼甚至开始以正常音量和他交谈: “可算完事了,问题全部处理前我大气都不敢喘,感谢布狼牙大姐,她处理问题总是很快。” “呃,怎么大家现在都松懈下来了?”伊诺不解的问。 第三十二章 戒律 “因为审判已经完成了啊?” 阿曼莫名其妙的看了伊诺一眼,半晌后恍然大悟:“哥们,难道你不是其他基地平调的,也是新来的?” 虽然自己哪个都不是,但为了更好的完成老师给自己留的实践作业,伊诺艰难地点了点头。 “呜哇……那确实是我的问题了,既然没告诉你这里的规则。” 阿曼沮丧的拍了拍圆圆的脑袋,熊耳跟着一摆一摆: “基地里对所有人都有十条戒律,审判官负责对戒律的执行与完善,” 他快速向伊诺介绍道:“鉴于现在的时间,咱们应该是不能展开说明了,但我可以在晚上抽出时间告诉你,你在哪个寝室?” “呃,我不住这边。” 伊诺张了张嘴,只好有选择性的说出实话。 “那哥们你就是和布狼牙大姐一样因为源石技艺适应性极高被推荐的审判官预备咯!” 阿曼眼前一亮:“这么来看哥们你应该不是战斗类型的,我记得布狼牙大姐当初可是在入学第一周,戒律没被推行时就打趴了九成同期,难道你是医疗类的?” 男孩小心翼翼的问,眼睛里全是对医师的渴望。 “嗯,”伊诺点了点头,“但我的能力有副作用,一旦控制不好,感染者体内的源石会被我强制激发,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那也很厉害啦!”阿曼激动的拍了拍 伊诺的肩膀: “你不知道医师在咱们这里有多稀缺,塔塔镇长当时为了收集药材给大家治病,跑遍了周围才找到药材种子移栽,青年队的大伙当时说塔塔镇长每天回来身体都白了一半!全是被雪埋得!” “伊诺你加油,学成之后咱们这一届请你吃饭!” 阿曼没有一点心机的对伊诺大加赞赏,那样毫不设防的姿态让男孩非常难为情,不得不转移话题: “所以十条戒律是什么?” “嗨,你已经是审判官预备役了,就没必要从我这里打听啦,”阿曼又双叒自来熟的拍伊诺的肩膀: “戒律是审判官的必修课,你们肯定得学怎么维持戒律和十条戒律的应用范围,到时候还得你给我们宣讲适用范围呢!” “啊?审判官不是一个月才进行一次大审判吗?” 伊诺好奇的问道,为什么阿曼会说审判官会给基地里的所有人讲述戒律? “因为审判官的规章制度里第一条就是每月要有一周审判官是和咱们一起劳动的,在晚上她们还需要抽出时间和我们单人交谈,到时候有什么诉求和问题都可以向他们反应。” “唔,塔塔镇长怎么说来着?审判官绝不能高居人民至上,他们是戒律的维护者,但也是人民中的一员,绝不允许眼高手低,五体不分,要时时刻刻到民众中去,不断听取意见。” 阿曼回忆道。 “呃,这些东西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猝不及防被套话塞满了一耳朵的伊诺狐疑地看着阿曼,他怀疑他在套路他: “我记得这玩意不是应该在镇长宣言上说一遍之后就被放在演讲稿里一起烧成灰吗?” “因为他们都做到了啊,”阿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似乎对伊诺的怀疑感到不可思议: “审判官每个月要有一周在咱们这里完全参与劳动,听取意见,及时整改,还要全部记录在纸面上,在固定期限里满足基地人员的合理诉求。” “他们剩下的时间还需要学习源石技艺,加强身体训练,还要学各种理论知识,这些都是公开的,如果在假期有时间,我们还能去看他们的训练。” 伊诺又一次看到了塔尔塔洛斯老师完成理想的影子。 “那你们不觉得拘束吗?” 他问道:“在基地生存要遵守这么多的条条框框,还得被审判官监督,没有一点自由,甚至要每天劳作,不得休息,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小黎博利问出这个问题的第一时分就后悔了: 这完全就是在塔塔老师的理想下挖地基,如果真的问出来什么,老师的理想岂不就成了空中楼阁? 但他很快就坚定下来: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么他这个弟子及时上报、查漏补缺,也还很正常的吧? “呃,哥们,”阿曼这一次看向伊诺的目光尤其陌生:“你不会是那些贵族出身的家伙感染后被赶出来的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只有那些五体不勤,对冻原生活一无所知的贵族才会像你刚才那么想啊,”阿曼冷淡地对伊诺开口说道: “自由?我在这里工作五天可以休息两天,每天八小时雷打不动,有吃有喝还有温暖的被窝,不用担心被人抓住砍头或者卖到矿场。 ——你知道在冻原这样的条件意味着什么吗?纠察队的人都不敢这么享受,而我们这些被整个乌萨斯看不起的感染者,居然能有这样的待遇!” “哥们,你思想有问题啊。” 这次换阿曼狐疑地看着伊诺了,小乌萨斯人深蓝色的眼睛里全是谨慎,他皱着眉头定定盯着伊诺,似乎在思考举报他的可行性。 伊诺:“……” 咔嚓—— 前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气氛愈发沉凝的对峙——布洛妮娅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间大门,领着他们这一队的感染者进入育种室里。 阿曼同样跟了进去,他似乎根本不想理会伊诺了,毫不犹豫找了一排远离小黎博利的培养槽。 唔,被讨厌了啊。 伊诺咂了咂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下意识的高高在上与无知浅薄: 他毕竟被塔尔塔洛斯培养,没真正经历过冻原人的苦难。 但他的想法并不影响劳作的开始,布洛妮娅随意找了排培养槽开始劳作,伊诺也特意选择了与她相近的培养槽,透过架子间的孔隙偷偷观察她。 却发现女孩刨土松土又填土的手法无比熟练,还一点也不在意酥白可爱的手掌粘上被滴漏系统浇湿的泥,一眼一板的坐着农活,明显是高伊诺一个层面的好手。 就这样,在反复观测中,伊诺度过了实地教学最后一个下午。 第三十三章 夜谈 “布洛妮娅和我是什么关系?” 乔仑看了看眼前刚刚洗去一身土腥味的伊诺,带着不明笑容重复了一遍这 个问题。 “我看她和老师一样颜色的头发,都长着长角和大尾巴,所以才猜了一下,”伊诺偷偷瞄了一眼老师的神色:“难道我猜错了?” “嗯……看来我们以后的课程里还得加一门泰拉种族图鉴,不然负责治理一方的领袖居然认不出生僻种族,未免会让人看不起。” 乔仑放下手上描绘最后一副设计图的水笔,坐回在椅子上,对伊诺说道。 “在维多利亚,瓦伊凡,菲林都是主体种族,而这两个种族的王族分别是德拉贡与阿斯兰,关于维多利亚种族融合引发的烂账先不提,但王族与普通的瓦伊凡或者菲林间,相似而不同。” 乔仑看了一眼伊诺的表情,确认他是否能理解他的说明,看男孩目光熠熠、精力十足的模样,他已经知道这些话引发了伊诺的兴趣,于是他继续说明道: “阿斯兰的尾巴和耳朵与菲林差别很大,他们的尾毛非常蓬松,耳朵也很圆,” 一道光屏在是师徒二人面前展开,一个容貌普通的女人先是呈现出菲林特征,又转化成阿斯兰的种族优势。 “而德拉克……” 乔仑笑了一下,看向惴惴不安的伊诺,继续开口说道: “德拉克与瓦伊凡特征方面其实也有,比如角的形状,尾巴末端什么的,但最重要的东西……” 即使深夜,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德拉克若有所思的看了伊诺一眼,当着他的面,塔尔塔洛斯解开衣服,露出肩膀,让伊诺看清更深处的真实。 最终,衣襟开口划过脖颈,肩胛,又掠过胸腔,一直裂到塔尔塔洛斯的胸口——但在那里的并不是寻常人该有的血肉,反而是另外的景象。 砰、砰、砰—— 心跳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是如此鲜明,伊诺看到了塔耳塔洛斯不予他人注视的心脏: 位于他左胸腔的并不是白皙的皮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鳞片,那里只有一块焰红色的区域,随着老师的心跳一明一暗。 这才是红龙最大的秘密,他们的心脏流淌着实质化的能量,随着每一次跃动,能量与血液混合,塔耳塔洛斯全身上下都遍布着可怕的源石能量,平常时分,它们会自发凝聚为皮肤下的一层能量护膜,而当塔耳塔洛斯掀起能量的潮汐时,它们会是他无穷无尽的储备。 “这才是德拉克与瓦伊凡最大的区别,”乔仑柔软的指尖在左胸口摁出一点凹陷,“德拉克拥有一颗炙烈的焰心,这会让他们拥有超过瓦伊凡的肉体强度,和在远古泰拉也算中上的法术潜力。” 那根白皙的食指又在遮遮掩掩的胸口上点了点,伊诺感觉到明显的法术波动,随着施术进行,塔尔塔洛斯的心脏位置火光大盛! 乔仑似乎想让伊诺更加了解德拉克,于是他又拉拽上了单薄的衣服,让伊诺清晰看到炙热的焰光透过胸口的布料发出极盛的色彩! “这就是德拉克最大的特征,他们的源石技艺与能量释放往往有不错的联系,而瓦伊凡……” 德拉克沉吟一会儿,才开玩笑一样说了一句: “他们从男到女都有不错的小腹肌~” “所以布洛妮娅是瓦伊凡?” 伊诺下意识推定道。 “其实不止瓦伊凡有尖角和尾巴,你还要看上面是有毛发,还是有鳞片?有和没有后又要怎么确定其他位置的毛发或者鳞片是那一种族……种族鉴定学的知识可能只比家系鉴定学简单那么一点点。” 乔仑又开始了习惯性的长篇大论,但他今晚与伊诺谈话的目的明显不是布洛妮娅,于是很快就略过了这一阶段的教学生涯: “没错,布洛妮娅是瓦伊凡,源石技艺是能量放出系,就像她的长相,和我很相似,不过我想她的种族一定不是今晚的大问题,对吗,伊诺?” “嗯。”男孩低低的回答一声。 “看来你已经思索了很久,那么,伊诺,你觉得这三天的劳动生涯让你认识到了什么?” 乔仑挑了挑漂亮的眉角。 “唔。” 小黎博利脑海里千条万绪,思维万千,从第一天跟着普通人劳作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感染者劳动,每一天他经历的事情都截然不同,蕴藏的道理更是天差地别,越是回忆,伊诺就越是觉得复杂难言。 但再漫长的过程都需要一个结果,当乔仑为壁炉添第二次柴时,小黎博利终究开了口: “我应该立足实地,深入人们的生活,才能真正明白他们的想法,而不是高高在上纸上谈兵,用拐进死胡同的思考武断地决定是否要拯救他人。” “我还应该制住自己暴躁冲动的坏脾气,要稳重下来关注事态发展,一时之气会让我看不到真假虚实,不清楚谁好谁坏。” “而且老师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不能用特例概括整体,因为我经历的事情就对我们的事业有刻板印象,还没上手 ,就开始垂头丧气。” 伊诺想到了很多这三天里无法忘记的回忆: 第一天时自己的狼狈与肮脏——做农活时哪有干干净净的?当衣着与身体都沾满尘土时,没有谁高贵,也没有谁卑贱。 第二天时他对希儿的强硬,面对那五个坏孩子的无力,满心怨愤却很快心生感激——他的怯懦,他的欺软怕硬,他的肮脏迁怒,在思维品格上,他伊诺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第三天布狼牙的出现扭转了一切,她高高在上的完成审判,又迅速的归于尘土投入红尘,明明下达命令时冷若冰霜,晚上挨个单对单获取意见时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意。 …… 实地教学带来的好处说都说不尽,这绝不是书上的那一两句无趣又规范的文字总结,这三天的经历是伊诺无法忘却的教科书,每一次回忆都是一堂包含人性鲜活的旅程。 弟子的开窍让乔仑还算满意,但他还有更大的教学目的: “伊诺,你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方法,也看到了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了解的差异,但其实这三天的教学还有一个更深刻的目的,你能看出来吗?” 第三十四章 农庄 还有其他目的? 伊诺又一次冥思苦想,却根本找不到剩余的价值意义,小黎博利近乎抓耳挠腮的思考,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无奈之下,他对乔仑摇了摇头。 “这三天你从自己的方面出发,看到了你以后的处事方法,也明白了我们的追求会带来多么大的好处,但其实这三天你的见闻,更是一个巨大的课题。” “伊诺,你觉得……第二天和第三天的感染者们,像不像那些冻原村庄里愚昧的乌萨斯人?” 看伊诺实在猜不出谜底,励志不想当谜语人的乔仑笑吟吟的答疑解惑: “普通的感染者孩子是村民,布狼牙是我们的队伍,那几个欺负你的坏孩子是不遵守规则的人,或者说,导向乌萨斯纠察队出卖我们的村民,伊诺,你觉得这些错综复杂与这个小小的感染者育种室……是不是很相似?” ! 伊诺终于反应过来,他近乎惊悚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没错,一号基地这一个月的治理同样是对普通村庄的预演习,” 乔仑平淡的说着在伊诺心里掀开狂风暴雨的话语: “布狼牙象征我们的队伍: 一方面,她以强大的武力在村庄里舍下规矩,惩罚敌人,奖励友方。 另一方面,她参与进村庄的方方面面,帮助农业开垦和粮食收获。 ——这是一笔不断延续、不断膨胀的善意。” “村庄里当然有不打算守我们规则的害群之马,你遇到的那八个孩子就属于此列。 能通过祈祷从我这里换取法术的信使全灭掉随之而来的纠察队后,会像你今天看到的那样,惩罚恶人,吸纳友人。 如果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你觉得拿到好处又恐惧惩罚的村民会不会导向我们? 换句话说,从情感到物质都渗透进这些村庄里的我们,能不能让这些冻原上的珍珠向我们靠拢?” “能。” 伊诺在脑海里预演了很多方案,他不断设定拉拢乌萨斯冻原上村庄的办法又不断推翻,却没想到老师早就已经完成了实地演练。 想到阿曼在知道他不是布洛妮娅或者他们那样出身的感染者后对自己的天然敌视,以及感染者孩子们服从布洛妮娅时的顺理成章,伊诺的嗓子艰涩的动了动,几乎在下一秒将冻原上的一切带入进去: 阿曼说他的过去非常凄惨,受尽欺负,冻原上的普通人不也是这样?他们被天灾摧毁,被纠察队折磨,被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剥削,甚至还要被冻原流浪者围攻。 阿曼说在这里劳作的生活宛如天堂,冻原上的普通人不也是如此想?他们可同样没有假期、饱受苦难! 如果信使队以布洛妮娅这样恩威并施的方式渗透下去…… 已经不用想了。 伊诺立刻站起身来对塔塔老师鞠躬: “恭喜老师的第二步计划即将胜利!” “同喜,”乔仑继续笑,“不过这也是你们的胜利,也是基地内每个人的胜利。” 他突然扭头看向黑暗中的冰天雪地,壁炉内的火焰在那双妖艳的焰红瞳孔中闪烁不停,好似一点火星降落到乌萨斯寒风缭绕的冻原内部。 “因为我的胜利,与每个人同在。” 乔仑以伊诺听不到的低沉声音结束了一场哑谜。 · 伊诺很快就去睡觉了。 他们的夜谈以乔仑一句“明天我们去一处附近的农庄活动”结束,小黎博利 几乎是逃命一般向楼上跑去——他得立刻休息保持体力,明天吃过早饭就得提早去真正体会真正的实地了! 乔仑听着隔了不知多少层木板的心跳呼吸声逐渐平稳,笑笑,继续翻开一本讲述乌萨斯城市建设的书籍,秉火夜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声音都开始消失,只有夜晚巡逻的守卫踩踏冰雪的声音环环相扣时,冰冷的女声才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村庄的准备已经完成,足够给天真的小徒弟提供激烈的心灵成长了。” “希望他和萨沙真的能成长到我需要的地步。” 乔仑接续了女孩的声音,德拉克焰红的眼睛里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与阴影里若隐若现的蓝发身影相互对视,连影子都带着另有目的。 希儿带着和乔仑一模一样的笑容站在那里,女孩背着双手,身体枯瘦,像野地里营养不良的药草,只有眼睛映射着炉火熠熠生辉,哪里还有应对伊诺时的天真可爱? “布狼牙已经被一号基地大部分人接受,我们在以后的管理层中安插自己人的手法大获成功,现在,只剩下一个旗帜来完成最后的成型了。” 火焰把阴影照的蠢蠢欲动,险恶的氛围在房间里舔舐不停,希儿说着伊诺不能听到的话语,灿若星辰的眼睛注视深夜无尽的黑暗。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他们两个倒是挺会起名字。” · “伊诺,起来了。” 伊诺下意识翻身而起,一个扭身就开始折叠棉被,顺便抓过被提早放在椅子边的衣服,还准备起身去窗边挂线取昨晚洗过的袜子。 这是他在这漫长的三天里学会的习惯。 手上陌生的细腻触感让伊诺一愣,他用一只手飞快的叠好床被,才扭头去看抓在右手里的衣物: 这身织物已经不再是便于农活的粗糙亚麻衣,在他睡着的时候,塔尔塔洛斯已经帮他把正常出行的衣物准备就绪。 小黎博利迷惑的转动一片空白的脑子,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结束一号基地的实地劳动,今天正要与老师一起探索乌萨斯农庄的治理方案。 但谁知道老师会什么时候启程? 小黎博利还是像前三天那样麻利的穿衣洗漱,用开始出现冰碴的冷水在脸上擦来擦去还面不改色,直到去装前一天晚上制作的早饭的菜篮时摸到一个空,才意识到今天与昨天大不一样。 “过来吧,这边是一号基地的自供早餐,你的实地生涯是为了向农庄生活靠拢才要求自己做午饭,体会乌萨斯农人一天到晚不断劳作的疲惫。” “但今天已经是另外的日子了,所以,伊诺,来尝尝一号基地的特色早餐吧,这里的特色嫩羽肉和红菜汤可是其他基地没有的。” 塔尔塔洛斯老师含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嗯!” 也不知道今天会经历什么,伊诺美滋滋接过老师带来的早餐,啃了一口多汁的嫩羽肉烧饼,期待的想。 第三十五章 示众 伊诺本以为农庄考察会和在一号基地里的遭遇一样,他们平平淡淡加入完全由塔塔老师部下控制的农庄,万无一失下参与生产生活。 他从没想到初来乍到就看到如此生猛血腥的一幕。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穿着与信使队迥异队服的交流队穿着笔挺的棉衣,当着所有村民的面高声大喝: “没错!就是这个畜生!” 这个高大的男人狠狠踹了被绑在木桩子上,痛哭流涕的中年胖子一脚: “就是这个畜生和纠察队合伙,把大家的粮食榨走!他们老早就约好了时间地点,这畜生提前把大家的收成都探出来,再把这消息卖给纠察队! 每年被收走的粮食,他的粮如数奉还!大家的粮,他和纠察队三七分成!这都是证据!” 脸颊通红的男人还不解气,又狠狠给了被绑住的男人一巴掌,还从兜里掏出一沓写满乌萨斯文的纸,一伸手就从一米高的处刑高台上扔了下去! “这畜生不识字!就把消息都画在纸上,大家看看,是不是你们家的粮都在上面!” 男人一指站在最前面义愤填膺、整个脸被冻得通红也死活不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中年胖子活活咬死的青年人,让他把捡起来的纸摊开: “一个大圆,里面套上六个小圆,是不是老弟家这个月拿了六十斤粮!一个方块,里面套四个小圆,是不是老叔你家种了四十斤粮!” “这个畜生啊!”宣讲人又踹了中年胖子一脚,让他杀猪一样号了起来,才继续对着越聚越多的村民说理: “我们整合队知道大家过得不容易,天寒,地冷!怎么能种出好粮食来!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力啊!大家有目共睹!” 他指着村庄中心那宽大的石磨: “粮食脱壳难,咱们整合队的小伙子白天黑夜的干,累死累活了五六天, 才给大家伙弄出这一盘石磨,让大家伙吃上好两好面。” “种地不容易,地里种个遍,收成能有两斤都是个问题!咱们整合队的小伙子知道了,拿着人家队长给的源石反应器,在地里呆了多少天,才让地里能出几十斤的粮?!多少小伙子活活累晕过去?” “大家都看到了!知道咱们弄不来盐,缺盐缺料,是信使队的小伙子,走了多少里的路,帮咱们淘来的盐和料?大家现在过得好不好?” “好!!!” 人群中一声好,村民们都跟着挥手,这一个半月,整合农庄队对大家好不好村民都看在眼里,吃的粮、喝的水,甚至菜里的盐都是人家弄来的,用是那些敲骨吸髓的恶商一半的价格! 还领着大家伙赶跑那些冻原里饿急了眼抢粮的畜生,村民们怎么可能看不清? “大家伙看到了,就是这几个畜生,先是看人下菜碟,要赶跑整个队的小伙子,让大家伙吃不上好粮!也是这几个畜生,和那几个奸商狼狈为奸,提价提的咱们家里没了余粮!” “更是这几个畜生,发现赶不走整合队,也没法让大家去那几个恶商手里买盐,就把咱们的消息出卖了!那纠察队的人一来,能放过大家伙?!!” 在台上慷慨激昂的高大男人讲起话来情真意切,神色诚恳声音凄凉,哪怕伊诺这样和这座农庄关系不大的路人,听了他的话都对整合队的人有了不少好感,也更加厌恶那四个被绑在木桩子上的乌萨斯人。 在不久前,高大男人刚好把他们的身份挨个数落完: 最左边满脸横肉的,是农庄里有名的混混流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昨天偷了整合队的米,还点了沙曼老汉的田,今天就被整合队查出来,人赃并获,绑在木桩子上等候处置。 中间左侧贼眉鼠眼的是游手好闲的烂人,半夜翻墙欺负孤儿寡母被整合队夜间巡逻的小伙子发现,一个跪地擒拿就把他摁住了,今天和那个流氓一起被绑在木桩子上示众。 最右侧被高大男人又踢又打的就是刚才他话里把消息报告给纠察队的乌奸,整合队顺着消息摸过去,把他和他的同伙一网打尽,但高台空间有限,就把领头的中年胖子绑在了木桩上。 中间靠右的,自然就是和中年胖子狼狈为奸的恶商,村民从信使队那里用粮和药材换了盐出来,不再从他那里买,这个昧良心的畜生就在村庄里宣传信使队的东西有问题,结果被整合队查出来以次充好的就是他…… 小小一个村庄,从粮食到盐料都有畜生上下其手、生吞活剥,也难怪乌萨斯冻原上的农庄存活如此艰难。 “这些人干的事,整合队一件一件给调查出来了!粮,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盐,我们也当着大家的面煮了菜,吃进了肚子,这几个偷鸡摸狗的,整合队来之前,大家伙也都知道是什么人。” “现在,咱们把他们都抓住了!证据确凿!人人共愤!大家说,该怎么处理?!!” 高大的整合队宣讲人趁着人群气氛正热,大声喝问道。 “杀了!!杀了!!!” 果然,被他的话语点燃长期积淤下来的愤怒仇恨的村民都高声喊了起来,站在前面的年轻人甚至气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中年胖子的脑袋就扔了起来: “这是你这没【乌萨斯粗口】的【乌萨斯粗口】应得的!【乌萨斯粗口】!老子全家去年冬天饿死到只剩下老子一个人!都是你这【乌萨斯粗口】干得好事!!!” “好!既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也都做出了决定,那咱们整合队,就给大家伙申冤!” 高大的整合队宣讲员对着台下的队员们一伸手,精壮的乌萨斯小伙子立刻把木柴堆满四个典型的脚下,最后一个上台的整合队员更是直接点燃了手中火把,在下台前把它交到宣讲员手里。 “大家伙不要怕,以后,整合队给大家伙做主!有人欺负你们,咱们整合队和他们拼命!没有粮,整合队领着大家伙种地!没有盐,信使队跑个几百里买来交易!” “以后,绝对不会有这些个害群之马欺负大家!” 宣讲员拉着嗓子对台下村民高喊,人群本就激烈的气氛霎时更加火热,不知谁一声叫好,聚集起来的居民们同样开始高声欢庆。 在这样的气氛里,宣讲员把火把扔进木柴,在四个恶棍杀猪一样的尖叫中,酷烈的火蛇开始吞食所有罪恶。 伊诺和老师站在暗处,看着如疯似魔的人群,忍不住看向老师,试图观察整合队总队长对这一切的看法。 他只看到一双冰冷的眸子映衬高台上的炽烈火焰。 第三十六章 安抚 “老师……这是不是过于激烈?” 伊诺和老师一起躲在暗处,看着整合队的宣讲员在村民狂热的气氛里宣讲整合信条,本能觉得这种举动似乎不太好。 “当然不太好,”乔仑俯视了小黎博利一眼: “但这是不得不做的。 我们要竖起最为具体的靶子给村民看,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那四个人无恶不作,自然就被推上来作为村民向整合队投诚的代价。” “那就让他们这么下去?我觉得很快就会崩溃啊!” 伊诺对领队煽动极强又简单粗暴的行动颇多微辞,总觉得不能向他那么干。 “那应该怎么办?” 乔仑摸摸他脑袋上蓬松的羽毛,问道。 “嗯,就像一号基地那样不行吗?润物细无声,让村民看到好处和坏处,跟着我们的一切都好,不跟着的受苦受难,用事实说话不是更好吗?” 伊诺本能用一号基地的行为模式往实地生活上套。 “一号基地是模型,但模型并不能带入现实,伊诺,”乔仑回复他: “人是健忘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是大多数人的状态,你觉得如果我们不用最酷烈的手段迅速结束对村庄的整合,漫长的时间过后,我们的努力只会是一根长不大的树苗。” 德拉克指着那些自发团聚在宣讲员身边的村民: “现实是突发情况极多的真实,没有基地里那种一切都在掌握的秩序。 伊诺,就在两天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但只是一夜过去,纠察队收到了叛徒传递过去的消息,商人在村庄制造恐慌,欺男霸女的孽畜出来浑水摸鱼……” “如果不是快刀斩乱麻结束整个动乱,那么整合队在这座村庄的所有努力都会冰消雪融,一触即溃。” 塔尔塔洛斯又指着穿上衣服去田里视察的整合队员们: “你现在看到的整合队员有六人,但实际上一个标配小队是二十人配置,剩下的十四个人中,十人去处理气势汹汹赶来的纠察队,四人在村子外观察情况,防止有人突袭村庄。” “这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突发情况永远都不会少,更何况……”乔仑诡异一笑:“你怎么知道宣讲员不清楚这样的狂热很危险?” ? 伊诺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不必着急,再等等,今晚会有你想看到的。” · 乌萨斯的夜晚每个村庄都大同小异,特别是冻原,这里经常会有淅淅沥沥的雪花从天空飞舞落下,在风中盘旋起伏,美丽的好像乌萨斯传说里的冬妖精。 但就像冬妖精这类生物往往与死亡相联系一样,冻原的雪很容易在不经意间夺去其他生命的热量,于是在深夜过后,冻原上的拾荒者总会发现几具没能躲过寒冷的僵硬尸体。 村庄里有光。 得益于信使队带过来交易的各类生活物资,这座农庄里的农人终于能在深夜中获取视野,也能拿出一些启蒙类型的文字看看。 ——当整合队把识字和算账、记账联系到一起时,贪图利益的乌萨斯农人就知道了夜晚里应该做什么了。 他们确实为此受到了好处,最先识字的聪明人如今已经能看懂种子袋上的标号,能轻易挑出最好的那一批,种的粮食也更多,与整合队的小伙子们交流时,也更有话说。 他们的受益让其他农人天然地开始趋向学习一些有用的文字,而整合队在教育方面的耐心和绝不藏私让他们能够随心所欲的以低廉价格拿到教材。 在整合队控制的农庄里,这样深夜的灯火一定会越来越多。 伊诺有这样坚定不移的想法。 就在这样严寒的天气,却有人没有回到烧起壁炉的家里,没有把自己扔进柔软的皮毛椅子上享受温暖,而是轻轻走到每家每户门前,挨个敲门申请进入。 ——当灯光透过门缝照亮他的脸时,每个农人都认出他是下午时分高呼雀跃的宣讲人。 这位在下午慷慨激昂的高大男人在深夜里却温柔的出奇,他带着友善的笑容向看到是他后的农人问好,彬彬有礼的请求进去。 他总是能在这样的时候百试不爽。 乔仑和伊诺偷偷靠近窗户偷听的行为同样百试不爽。 “谢谢你的热水,大哥大姐,外面最近可真是冷,太谢谢了!” 宣讲人没有用下午时咄咄逼人的高声语调,在夜晚的私人时刻,他轻声细语,声调温柔,不自觉就能让倾听者卸下心防。 “今天下午过去后,我猜大哥想起咱们下午干的事情一定很不舒服,毕竟纠察队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我其实也担心报复。” “啊,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我们总队长当时派我们过来的时候,可是让我们立下过军令状,如果抛下大家跑路,他会先一步要了我们的脑袋。” “啊?严苛?不不不,一点也不严苛,我们和大家伙也相处一个多月了,大家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总队长有句话说得好,想要真心,就得拿真心去换。 既然这 样,我们就是一家人,而成了一家人,大难临头时,怎么能抛下家人呢?” “但大哥大姐也不用担心,咱们手里也有好东西,明天,最多明天下午,那几个知道咱们情况的纠察队就能被咱们的小伙子们抓回来,到时候把他们做了,谁知道咱们有好收成?你说是不是?” …… 伊诺看着火光里放松的靠在椅子上,与一时激动的屋主举着大茶缸畅饮的领队,发现他话语里满是温柔,下午时的锋芒毕露仿佛只是一层伪装色,褪去后,才是正常的宣讲者。 这样的交流还在持续,五个肩负同样任务的整合队员都带着柔和的笑容拜访村民,或带着腊肉,或带着些淡酒,说些安慰的话后,大家就着这些年村庄里的故事,一起吃酒,温馨的像伊诺曾经看过的童话。 但宣讲者的任务是繁多的,十多分钟后,伊诺看到他们走出房门,与屋主告别,又提醒他们锁好门窗,注意烟火,随后又去整合队的房间里提出另一些拜访礼物,走向下一户人家。 第三十七章 阻击 深夜的乌萨斯安全又危险。 即使是乌萨斯的移动城市,在夜晚时分也常常会发生种种血案,时不时就会有一两个可怜的平民失踪,最后尸体不知道出现在哪个臭水沟里。 但与冻原比较,移动城市就又是一处温暖安详的聚集地了。 这里没有灯红酒绿,没有酒水美食,也没有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有的只是缺衣少食,天寒地冻,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和危险无比的感染者流民。 虽然往往是纠察队获取胜利,将这些卑贱的存在斩首或者卖给捕奴队,把这些耗材扔进矿场里去,但偶尔也会有可怕至极的冻原幽灵与纠察队撞上,让他们一队一队的消失。 纠察队并不是移动城市承认的编制,也因此无法从老爷们手里抠出一点残渣做活。 为了在荒野里当老爷们的白手套,他们用那些移动城市里吃香喝辣的贵族给出的喻令四处压榨同样缺衣少食的农庄。 安东一点都不想进纠察队。 对移动城市的居民,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一旦加入纠察队,他们就和移动城市貌合神离了,太多太多的纠察队员莫名其妙一辈子留在了深不见底的冻原里,就像被传说中科西切男爵吃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安东这样在移动城市里混不下去的人不得不跑出来做他们不想做的纠察队工作: 哪里都有规矩,连卖早点或者卖生活用品,他们这些失去原本位置的倒霉蛋都要面对早早就在相关领域里摸爬滚打的“资深者”,人情、回头客、本地规矩……圈圈绕绕能让初学者吃足苦头。 安东只是个普通乌萨斯人,没有什么达官贵人的亲戚,周围的人也都普普通通,狐朋狗友也全是和他一样的倒霉蛋,也没有人突然走运,进了移动城市的管理队里。 而他安东更加倒霉一些,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荣誉,那个【乌萨斯粗口】老板把他不听指令的事宣扬得整个城区的老板都听到了。 ——于是原本生活还算优渥的安东迅速堕落到进入纠察队才能生活的样子。 他只是不想天天加班还不给钱而已!难道有什么问题? 每每想到这段故事,安东从农庄抢粮的手都会更加强硬一些。 他原本只想在纠察队混日子,攒点钱攒点粮想办法回移动城市,或者做个普普通通的咸鱼,但当他的领队带着他吆五喝六从农庄人手里当仁不让拿走钱粮,还让那些农人又怕又服从时,安东的想法就变了。 回去?回去有什么好?还不是被那个【乌萨斯粗口】老板压榨?他安东在这里穿着纠察队的狗皮作威作福不好吗? 心情不好时还能拿着弩箭射杀这片冻原里野草一样没了又生的感染者,在移动城市里,能有这么肆无忌惮的日子? 安东怀疑当初不想进纠察队的自己没有脑子。 吃着炒制的干粮,行走在雪夜里的乌萨斯人紧了紧厚实的衣衫,拍打棉帽,把因为急行军扬起的雪尘一一扫落下去: 就算老爷们不认纠察队,但还是会漏出一点东西给他们的。 就比如这身大衣,那群农庄里的泥腿子一辈子都穿不到,而他们只用花些钱就能拿到手,比那群生在地里死在地里的泥腿子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安东借着雪地反射的月光瞄了几眼身后同样身穿大衣的新人,时至今日,他也成了当初带他的领队那样的老油条,领着几个新人,拿着乌萨斯军方的废旧装备,日常在农庄里予取予求。 只要眼睛擦亮些,记住地形,不去矿场或者未记录地去触雪地幽灵的霉头,他安东想怎么 干就怎么干! 但长久不变的压榨是会激发反抗的,总有农庄里出那么几个不愿意为驱逐感染者出力的蠢蛋的,他们会想尽办法隐瞒收成,从安东手里抠出粮食存到家里。 一想起晚饭前线人传过来的消息,安东就气得牙痒痒: 没有他们这些纠察队,那些感染者还不无法无天?!没有纠察队,那些感染者找他们要粮要面,他们敢不给? 还不是纠察队出面让感染者一蹶不振! 结果一群泥腿子种出粮食,居然不提前给他安东老爷留下九成的分量,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今天,就得给那几个泥腿子一点教训! 杀几个好呢…… 安东开始在心里构思要杀多少不听话的泥腿子才能继续保持纠察队的无上威严,至于不杀人只是教训? 那还算什么纠察队,那还算什么吃香喝辣? 今天有农庄敢不交粮,明天就得有农庄敢收留感染者! 至于那些农庄里的泥腿子仇恨的目光……乌萨斯的皇帝还处死过数不清的乌萨斯人呢!他们的家人敢对皇帝呲牙吗? 在冻原,纠察队就是这些泥腿子的皇帝! 至于那些反复破坏矿场的雪夜幽灵……皇帝还有反对派呢不是,安东离开移动城市时听了不少八卦,带着乌萨斯人攻城略地的老皇帝死后,新皇的举步维艰已经不是秘密。 然而,就在安东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思索如何炮制泥腿子时,在前方开路的新人停下了。 砰——! 安东一时不察,狠狠撞在了新人身上,把这个还没适应纠察队生活的年轻人撞了个趔趄,但他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老前辈安东反而骂骂咧咧的推开新人,嘟囔着瞅向前方: “【乌萨斯粗口】,会不会走路!【乌萨斯粗口】,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别干!纠察队不是什么【乌萨斯粗口】都能进的!” 他推攮着新人,大马金刀、雄赳赳气昂昂的蔑视前方,以为是挡着自己的时那群知道纠察队要来,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带着安东老爷要的粮食过来讨饶的乌萨斯农人。 然而事实是,一群披着与他们同样光鲜大衣的小队幽灵一般伫立在雪地里,幽幽地注视纠察队的队员。 安东突然打了个冷颤: 这些人的目光让他想到了冬夜里饿到发疯,胆大包天到袭击纠察队的感染狼。 没有仇视,没有惧怕,也没有那些描述卡西米尔与乌萨斯大战的书籍里提到过的狂热,那群饿狼只是用天经地义的饥肠辘辘盯着还只是新人的安东,要么他吃它,要么它吃他,没有其他选择。 这些站在雪地里不说话,只是留在原地注视他们的人,同样有着安东还是新人时百般恐惧的恶毒目光。 这是有你没我,你死我活的斗争! 安东没有说话,他已经是老纠察队了,不再是那时面对饿狼一动不动,需要老纠察队员救援的蠢蛋。 嗖——! 弩箭摩擦空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凄厉。 第三十八章 回归 安东的射击很快。 与那些狂热的近战乌萨斯士兵不同,他很怕死,也很怕痛,更不敢留下伤疤——在冻原,一点小小的伤口都容易带来感染,要了在这里讨生活的浪子一身性命。 所以他苦练弓弩,不断抽出时间请教老人,把弩箭当做以后陪他直到死亡的伴侣,不停地在冻原里一箭一箭射向或动或静的目标。 数不清的感染者死在他的箭矢下,每每把尖锐的精钢造物从死者身上拔下,他总是估算如今自己的进步到达哪里,是否需要继续锻炼。 冻原里玩纸牌都会厌倦,这里无边无际的风雪和一眼望到尽头的空旷能麻醉每一个正常人的心神,于是安东也只剩下弩箭,作为锻炼,作为武器,作为伴侣,作为娱乐。 在这样旷日持久的磨炼里,他能做到的也越来越多,从最初随缘箭法看脸输出,到感染者的法师光球才在手中酝酿,他的箭矢就已经穿透对方的头颅,安东的箭法越来越准,越来越快。 正面敌对还会有感染者能在箭矢射出时凝集法术,但当他下定决心偷袭时,没有人能逃过他的弩箭! 但安东百发百中的箭矢还是落空了。 并不是对方速度快,也不是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作出阻拦,站在原地,以饿狼一般凶狠恶毒的眼光锁定安东所在纠察队的陌生小队动都没动,就有一层奇异流体阻隔了所有伤害。 不可能! 安东这才注意到视野里奇异的模糊并不是雪地反光现象,而是一直都有一层流体阻隔在这群人四周,为他们阻挡灾难! 但这怎么可能呢? 安东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他在被赶出移动城市前,是制作定制源石法杖的学徒,早就对法术有所了解。 一般来说,越是强力的法术持续时间越短 ,一分钟以上的持续时间都称得上惊为天人,随后就需要重新调整法术单元,重置施法,例外者轻则短寿重则原地暴毙。 但眼前是怎么回事? 安东再一次射出精准的弩箭,周围的新人跟着他一起射击,不是没有狂热的近战爱好者试图拿起长刀高喊乌萨斯万岁,发出一波死亡冲锋——此刻折损四成的纠察队成员就是他们行动的证明。 ——那流光溢彩的流体只是一卷,任何试图近战的纠察队员就好似画布上的图画被橡皮擦去,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没有例外,没有活口,就连飘扬的雪花都在流体三米范围内销声匿迹。 随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这些流体的规模居然在不断扩大,安东原本还能抽冷子射出一支箭矢突破,现在却只能对着包裹住整只陌生队伍的流体护罩望而兴叹。 要不……绕过去? 思维和道德底线一样灵活的安东想到了另外的方法,但对面的十人小队好似猜到了他的意图,只见正带着其余九人默默念咒的领头人高举右手,剧烈的凉意顺着安东的脊背直入脑海! 他立刻趴了下去,狼狈不堪、歇斯底里,粗糙的皮肤在雪地里撕裂,脸上大口小口都渗出了血,但安东不敢动,从直觉到身体,一动就死的感官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嗖——嗤—— 他的举动救了他。 安东只听到了奇异的声音稍纵即逝,随后,整个冻原就安静下来。 没有弓弩拉弦撕裂空气的回响,没有不断活动来开距离的风声,连鞋底触碰地面的振动都消失不见,纠察队新人问候对方祖宗八辈的喝骂声消散在安东耳边,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境。 只有冰冷的地面和火辣辣的伤口在提醒安东他不是舒舒服服靠在纠察队集合处烤火,危险仍未解除,他带着的队员已经被乌萨斯冻原的雪夜吞噬。 咔嚓、咔嚓—— 在安东迟迟不愿意抬起头来时,一声声靴子踩踏雪地的摩擦声距离他越来越近,堵截纠察队的陌生队伍此刻闲庭信步,像猎人围观穷途末路的猎物,警惕里带着得意。 可我怎么能在这里结束!!! 安东在心里大叫一声,被狂怒和恐惧燃烧心灵的乌萨斯人一个大跳腾空而起! 他还有弩箭,他还有千锤百炼的腿!!! 只要有人被他的箭矢射中,他就能轻易找到包围圈的弱…… 嗤—— 诶? 奇妙的破空声在身边响起,安东后知后觉的向后看,才发现这是流体划开空气的声音。 绚烂多彩、流光溢色的奇妙流体划开空气引发的声音小的可怜,它吞噬了所有阻碍之物,无论空气粒子还是人体血肉,安东最后的视角里只看到流体轻轻拂过他蹬在半空中的强壮大腿—— 于是他狠狠跌在地上,热血流满了雪地,把一层层冰雪化开,留下刺眼的红色。 “啊啊啊——!!!!” “腿!我的腿!!!” 直到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引起的晕眩联袂袭来,安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再也没管什么纠察队的无上威严,痛哭流涕的在雪地上打滚,剧烈的恐慌和失去一切的绝望让他疯狂的活动身体,却只能在幻痛中滚来滚去。 不知何时,一双纯黑的棉靴靠近了过来,安东下意识要拿起弩箭,后颈却传来激烈的痛苦——即使面对失去双腿的纠察队员,这群饿狼依旧谨慎地选择声东击西! 我究竟惹了什么东西? 意识坠入黑暗前,安东只留下这么一点微弱的念想。 第三十九章 准备 清晨并不能为乌萨斯人带来多少期待。 车水马龙是移动城市的专属,在冻原,除了狂风撕碎雪尘,把太阳和云层搅得无比阴暗外,只余下荒凉无垠的平原地貌裸露出深灰色的伤口。 冰雪常年不退,风撕过,人走过,感染者与普通人泾渭分明又熙熙攘攘,除了天空中血红色的太阳,没有人看清灰白掺杂的冻原沉睡多少说不听的故事。 但今早的故事对农庄的每个人来说,都是出生以来头一遭。 起先,人们只是一如既往地战胜滴水成冰的温度,从整合队带来交易的棉被中伸开手脚,乌萨斯农人咬牙切齿地穿上和棉被同一批次交易过来的棉衣棉裤,打着寒颤放水洗脸。 这里没有洗脸的热水,相比浪费跟着整合队小伙子一起成队开采的木材烧水,人们更习惯用泼在脸上的冰碴提神。 在火辣辣的疼痛中他们随手热热昨晚准备的粮食,烧一壶烈酒,再一边味同嚼蜡的撕咬面饼,一边把午餐与酒壶塞进棉衣的内置口袋里。 冻原上的生活是艰难的,整合队没来前,农人们只能烧一壶热水(有时木材不够只好用冷水将就)加上一包炒米讲究,那干涩的口感与看不到尽头的日子能让心头的每一分希望冻得冰 凉。 只有整合队来了后,农人们才发现地里可以种这么多粮食,粮食其实不一定要折价卖给那些恶毒的商人,外界的工业制品也不需要花费他们眼里天文数字的价格。 当嘴里叼上酒壶喝上火烫的酒液,晚上窝在木材充足的家里享受壁炉的温度,早上吃到的是软绵绵的面包,即使最嘴硬的乌萨斯人也说不出整合队别有用心。 冻原不认未来,天灾和饥饿让所有人只认现在。 当连感染者都被整合队集体带走、以后再也不会出来抢粮抢面时,农庄里的人已经对这些小伙子们欢迎万分。 不少不想在地里干活的农庄青年如今最大的梦想就是加入整合队,偏偏对方对这种加入十分欢迎,甚至还会送小伙子们去其他地方进修—— 利奥特的儿子就是加入整合队背井离乡的青年之一,他半个月前离开学习,一周前还回来一趟,把整合队的基地照片炫耀一样在自家老头面前展示一遍。 真的很美,很好看,精密优美,落落大方,粗狂里含着无与伦比细致的建筑风格是乌萨斯人的最爱。 老利奥特看着儿子能在那样的基地里学习工作,甚至能学习使用整合队的法术石开拓田地,连被纠察队打死大儿子的悲痛都减缓几分。 他又一次在嘴里塞上一点薄荷叶清醒精神——这是整合队的小伙子发现他黑眼圈极重时特意为他买的礼物——又安抚身边的老婆子继续睡觉,晚些再起,才慢慢悠悠的走出房间,准备今天的劳作。 冰冷的空气和带着冰碴的水一样伤人,老利奥特在地上跺跺脚,让自己全身都热起来——整合队的小伙子们来了,农庄就有希望了! 就在昨天,老利奥特亲眼目睹害死自己儿子的四个人被活活烧死,跟着他们的帮凶被一一处罚,心里放不下的大石也跟着落下。 他是不在乎纠察队的报复的,如果纠察队的人来了,老利奥特能拿着铁锹上去拼命,让整合队的小伙子们赶紧逃跑! 那些孩子们昨晚说的保证情真意切,老利奥特被灾难和悲痛折磨的内心轻易就能看出他们的行为与思考是如此一致,但也正以为如此,他不能让这些带来希望的小伙子们死在这里! 朝不保夕的农庄人恨纠察队太久了,他们和感染者一样,在农人的心里比天灾更加可怕,无时无刻、随心所欲夺走食粮,甚至动辄杀死农人中不服气的刺头,纠察队黑甲虫一般的服装是所有冻原人的噩梦。 没有人会喜欢他们。 老利奥特不舒服地活动了会儿身体,适应棉衣下塞进一支弓弩带来的不适——如果纠察队不讲理的过来,他愿意让这支弓弩射出第一根反抗的弩箭。 但今天的整合队小伙子们没有老利奥特一般的焦虑,他们甚至喜气洋洋地带着同样早起的农人们成群结队建设生产。 那一颗颗刻录法术刻印的石头发出深红色的火光,于是冰雪融化土地湿润,又是一轮可以深耕的肥沃土地。 这大概是神的力量吧。 不懂源石技艺和拉特兰传说的老利奥特把这能带给冻原生机的石头视为神的给予。 ——虽然他那跑到基地里学习的儿子总说那东西叫源石技艺记录石1.0版本。 这败家子还得意洋洋地当着老父亲的面,释放过另一种散发棕色光芒石头的能力,让种过一轮极快小麦的土地吞噬了小麦秆。 据他说,这样做能迅速让小麦在土地里分解,化作下一轮小麦的生长营养,因此那种棕色光的石头被取名叫源石技艺记录石肥力转化1.0。 但,原谅老利奥特吧,他只是一个大半辈子活在冻原的老农人,不需要懂那些漫长的名字,只知道这两种石头全是帮助农人们种地的好东西,而自己家的亲人也能轻松释放就够了—— 看到自家孩子得意洋洋的样子,老利奥特就知道自己赌上性命护住整合队的小伙子们不会亏。 第四十章 游街 然而直到中午,当老利奥特在冻原干冷的气温里留下汗水时,那群天杀的纠察队也没来。 棕黄色的土壤被农具翻开,然后被后续等着的其他人撒上种子,第三轮的农人则拿着小铲子掩埋,第四批人再撒上肥料—— 最后让整合队的小伙子们释放散发土黄光晕的石头里包含的力量,一种能快速发育的面粉材料就能在半个月内破土而出。 据说这样的种子是移动城市才有的精贵货,经过哥伦比亚、莱塔尼亚乃至炎国的改良,生长速度才会快到让老利奥特无法理解,也只有这样的种子,才能满足移动城市庞大人口带来的需求。 那些贵族老爷是不会吃老利奥这种人特种出来的粮食的,冻原出产的作物总是不那么能入口,带着这里的狂风酷寒,不经过精细处理会把口腔和嗓子摩擦得直冒烟。 所以移动城市的农业 基地里会大量种植这些生长速度惊人的作物,满足老爷们和工人们的胃口,饱含汁水、口感曼妙,老利奥特第一次咬在嘴里时甚至潸然泪下。 冻原里的人果然是不被需要的野草,老爷们吃着精贵种子种出来的粮食,喝着这些粮食酿出来的好酒,而他们只能咬着在冻原干冷的土地里生长出的倔强枝桠,苦苦挣扎。 但今天的老利奥特还是有惊喜的,就比如……正被一支小队用带木杆的木车推进村子的残破人体。 刚刚结束早间耕作的农人们先被整合队的小伙子们带到耕地与农庄间的棚子歇歇脚,在说说笑笑中大家拿出干粮酒水大口畅饮——即使没带来的,小伙子们也会给上一碗热汤,暖暖肠胃。 但就在今天,他们看到自己认识、但昨天处刑叛徒时没有出现的小伙子们推着一辆粗制滥造的木车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出任务时才会穿的漂亮大衣,踩着厚实的棉鞋,带着皮毛帽子,喊着口号向前迈步,还有些小伙子张嘴唱着乌萨斯民谣,整支队伍欢欣鼓舞,开心的不得了。 农人们毫无芥蒂的靠了过去准备帮帮忙——他们共同忽视了那个被绑在车上木桩上的倒霉蛋,被小伙子们抓住的罪人,必然是农庄的敌人! 可老利奥特越靠近越感觉熟悉,随着走近,那在木桩前呻.吟的男人让老利奥特心跳越来越快,他眼中的世界一片通红,呼吸不断急促,回忆在心中卷土重来,把老利奥特带到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愿回忆的早晨: 那年他和老婆子都生了病,大儿子带着兄弟在他们的田里做活,他是个孝顺又开朗的年轻人,和农庄里的同龄人打成一片,还和老保尔家的姑娘情投意合。 老利奥特为儿子感到骄傲,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人生经历里少有的亮色,仅次于娶年轻的老婆子和两个儿子出生时。 知道父母病症的利奥特之子佩吉是焦急的,他让弟弟照顾老利奥特和老婆子,自己孤身一人跑到五十多里远的大庄子里去找医生,请回来给父母看病。 但天文数字一般的药物费让一家人傻了眼,最后还是老利奥特做了主,杀了家里那只长不大的羽兽请医生尝了鲜,又送了几个羽兽蛋作为诊费,才送走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佩吉把目光盯上了他们的粮食。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他白天干,黑天干,刮风下雪都要干,不要命一样照顾地里的种子,看着它们发芽、生长,眼睛里越来越亮。 收成到了的那一天,佩吉带着弟弟趁着晚上收了大半,为老利奥特和老婆子做了一顿好的,剩下的埋在地窖里,等着饿了吃。 早上时,兄弟两个又跟着其他农人们一起收割剩下的庄稼——里面有九成会被纠察队收走,作为“对抗感染者的必要花销”。 可哪有那么好?当感染者饿疯了头,杀红了眼,成群结队跑过来掳掠粮食时,纠察队只会说着避其锋芒跑掉,任由感染者抢劫,随后带着其他人跟在感染者后面分流,挨个击破,带着“贼赃”回去大吃大喝。 冻原的日子如此艰难,还要忍受这些不干人事的畜生的盘剥。 可老利奥特想不到,纠察队的屠刀这一次精准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个昨天被整合队揪出来的畜生早早就数好了庄稼,把这些通通报给了纠察队的畜生,于是本该等着佩吉回来的老利奥特没能等来他的孩子,领头的乌萨斯人蛮横地推门进来,在老婆子的尖叫里打开地窖,拿走了九成粮食。 “哈哈哈!!照着数目给你们留够了粮,你们不懂规矩,我们不能没有规矩不是?” “啊~不好意思,你们家的大儿子嘴有点硬,我也只好动了些手,希望你们聪明一点,以后乖乖交上数!” 领队的乌萨斯人是老利奥特忘不掉的梦魇,他说的话直到如今都让老利奥特在深夜里煎熬,当他忍着病痛爬出屋子时,奄奄一息的佩吉和乌柯被村民们抬到了他们家。 那晚老婆子的哀嚎与自己的心痛如绞至今老利奥特都无法遗忘。 那晚佩吉熬不过去,气息奄奄地看着父母,却说不出话,只能留下两行眼泪,顺着被打破的太阳穴流下,为了让老利奥特安心,不去死命报复,佩吉硬生生自己把眼睛闭上。 那晚小儿子乌柯发着烧,嚎叫着“我们没有藏粮!”、“别打我大哥,和我们没关系!”、“真的没有,真的没有!”,直到天色大亮才迷迷糊糊顺着肿胀的脸颊流眼泪。 那晚之后老利奥特一家就只有一个儿子了。 而现在,而现在!!!!!! 那个畜生!!!!那个梦魇!!!! 那个杀千刀中千箭脏心烂肺的畜生!!!! 居然被小伙子们绑在木桩子上带了回来!!!! 老利奥特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他一声不成 人声的嚎叫,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拿出衣衫里藏着的弩箭,对着那头畜生没了双腿的缺口就刺了进去! “啊啊啊啊!!!!!” 原来畜生叫出来也和那晚的他没什么分别。 被整合队的小伙子们抱住的老利奥特看着疼的痛哭流涕,疯狂哀嚎的安东,放声笑了起来。 · “老师,他们一定会团结在我们身边的。” 伊诺看着老利奥特又哭又笑的场景,看他抱着整合队队员下跪,宣讲团一起上都拦不住的磕头致谢,看他胸腔都要吐出来一样尖声大骂安东是畜生,已经看到了农庄彻底倒向整合的未来。 “是的,他们的下一代进入我们的基地培养,他们的仇人被我们游街示众,挨个处理,他们的需求与我们的信使队息息相关,他们的生活条件在我们的带领下逐渐变好,连他们的心灵,也被宣讲队挨个连结。” “除了倒向我们,冻原里的农庄还有什么选择呢?” “在未来,我们会搭起台子讲理念,带着他们组民兵,继续走下去,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将成为这片冻原上无数星星点点的火焰,最终凝聚一团,让冰雪消融、罪恶融化,让我的理想在乌萨斯的土地上扎根。” 乔仑摸着小黎博利的头,如斯说。 第四十一章 切尔诺伯格故事(上) 巴别塔的来访对阿尔方斯的萨卡兹没什么影响。 他们都是向雷桑德拉尔宣誓忠诚的萨卡兹,厌倦了上百年的流浪,受够了周围各国的敌视,也不愿意再被阴谋或者希望裹挟,永无宁日。 因此当雷桑德拉尔撕碎王庭盟约,带领第五军团打下整个卡兹戴尔时,这些与萨卡兹佣兵们截然不同的流民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没人对雷桑德拉尔如今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的总战略不满。 狂热的战争疯子与百无聊赖的佣兵要么加入了摄政王军团,被第五军团完全歼灭,要么成了丧家之犬,畏惧雷桑德拉尔的荣光,逃离了卡兹戴尔。 所以当琉瓦尔操控机器又在城市郊外种下一颗景观树时,他依旧认为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阿尔方斯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这是如今卡兹戴尔所有萨卡兹的共识,虽然其他都市也都在按照雷桑德拉尔的总方略重新建设、吸纳民众,但作为如今整个卡兹戴尔的政治中心,这里的意义足够人们欢欣鼓舞。 琉瓦尔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阿尔方斯已经开始实行两套结算系统,一种是普通的工资水平,一种是贡献值系统,顶尖人工智能拉普拉斯精打细算,让普通人和第一批获利者差距不断缩小。 ——期货打折、节日礼物、房价减免、物价折算…… 需要萨卡兹用汗水付出的贡献值系统一经推出就获得了极大成功,以至于琉瓦尔虽然干着其他国度并不起眼的建筑工,却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每天喝上往常想都不敢想的好酒,吃松软可口的美食。 贡献值让他能以低廉的价格获得许多奢侈品,在阿尔方斯起头的卡兹戴尔工业时代,维多利亚人鼓吹的无用奢侈被巨大的生产力破坏得一干二净。 萨卡兹不再以维多利亚或者莱塔尼亚作为价值构象,也不再听从特雷西斯或者特蕾西娅的指令,如今的卡兹戴尔,雷桑德拉尔才是永恒不变的太阳。 时至今日,回首往昔,琉瓦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心犯蠢,要跟着那两个人胡闹,那时的他只是脑子发热,心头不满,就莫名其妙拿着弩箭长刀豁出性命,冲动疯狂地不像一个正常人。 与统一批次的工友们聊天时,大家也都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会那般冲动易怒,好似一点火星就能把他们点燃,即使在雷桑王的治下生活许久,被安逸和学识填塞了生活,萨卡兹们还是想不明白那股莫名其妙的战争狂热从何而来。 不过琉瓦尔并不在乎——如果真的心中好奇,随时可以在梦境中向梦魇精灵发问。 听说由于影魔军团组成的安全局捕捉到一只梦魇,现在每个人的梦境里都能获得一只随时解答疑问的梦魇精灵。 它们将以每个人梦境中逸散的精神为食,与契约伙伴共同成长,二者的性格会不断贴合,最终,萨卡兹们能获得一个理解自己、倾听自己的朋友。 想取消也容易,但一个与你共同学习,会听你分享人生往事还不担心背叛的密友,没有萨卡兹愿意拒绝。 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梦魇们无法在现实出现,它们是出现在梦境中的精灵,无法与萨卡兹们在现实相见,这让琉瓦尔很是失落。 梦境精灵们是圆滚滚的各色光球,能自定义出各类装饰,琉瓦尔的梦魇精灵就是长着猫耳朵的橘猫精灵,声音慵懒,能一起打梦境联机、玩昆特扑克,是琉瓦尔无法割舍的友人。 有时他恨不得能永远沉睡在梦 境,却只能被孔明丞相专门设置的梦境闹钟直接打醒,灰溜溜的离开无所不能的美妙梦境,来到现实建设心目中的美好城市。 不过孔明丞相毕竟是大家政治课的老师,讲课形象生动,知识渊博,将泰拉各国的政治生态与古老往事讲得出神入化,琉瓦尔当时听莱塔尼亚的宫廷韵事听得如痴如醉,自然也不会对老师的善意打扰有什么负面情绪。 再说就算有,也可以让梦魇精灵帮忙分离出去,扔进梦境训练场里,形成一只与他对应的模拟对手,一边磨练武艺,一边消磨这份产自于他的精神能量,岂不快哉? “琉瓦尔琉瓦尔,今天就据说有大人物要来诶!” 好友柳黛尔兴冲冲的声音隔着无线耳机都兴致勃勃。 琉瓦尔看了看身后一列的树木,用仪器测量了间隔和排列,确认符合城市绿化标准——阿尔方斯还在建设,现在是郊区,下周可能就是城区了——才擦擦汗水,回答了柳黛尔: “能是什么大人物?孔明丞相你又不是没见过,科研部的大多数部长都会抽出时间来给咱们上课,就是乌尔莎殿下,也会给通过安全局测试的预备干员讲课,这些咱们不都知道吗?” “哪还有什么咱们见不到的大人物?难道是旧王庭的余孽被第五军团的老哥抓住了?” “呜哇~~琉瓦尔你居然认识第五军团的大佬?怎么不和我介绍介绍啊!!!听说军团里全是超猛的大佬!” 柳黛尔在另一边一惊一乍,对琉瓦尔认识第五军团的人气鼓鼓的。 “你不也认识医学院的风云人物?只是选课不一样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五军团经常上联机作战课,安全局上拯救行动和国际关系课,医学院则是各种急救措施课,我只是经常上作战课而已,碰见大佬很容易。” 琉瓦尔随口就戳穿了柳黛尔的口是心非。 最近卡兹戴尔在举行治理及作战考核,以冰天雪地的乌萨斯冻原为背景,大量农庄作为考核任务被发放,琉瓦尔和柳黛尔就是同一个村落的村长和民兵长。 他们的名次还不错,昨天晚上居然收到了政治部的联络,询问是否有从政为民的打算——卡兹戴尔的任职风格如今已不是什么血脉贵族,而是个人能力比拼。 在与现实环境几乎一模一样的梦境模拟里,表现良好的萨卡兹们会得到邀请,根据表现获得不同位置。 但琉瓦尔和柳黛尔有更高的心气——据说这次考核中期还会有大型战争任务,到时表现良好,岂不是能快速获得青睐? “这次好像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呢,新闻栏里说是一艘陆行舰,现在能在卡兹戴尔行进的大型陆行舰,我记得只有那一艘了吧。” 柳黛尔的声音突然正式起来,向琉瓦尔描述自己的猜测。 “确实。” 琉瓦尔对着耳机喃喃自语:“上面有巴别塔的标识,风格古早,结构倒很先进,没想到雷桑德拉尔陛下居然能让特蕾西娅公然接近阿尔方斯……” “诶?!!!” “你那边发生了什么?难道巴别塔的战舰靠过来了?!我去!!!我想去看啊!!!” 柳黛尔的哀嚎在耳边响起,琉瓦尔看着眼前乘风破地的罗德岛渐渐减速,停泊在阿尔方斯旁边,攥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特蕾西娅为什么靠近过来,但卡兹戴尔已经是雷桑陛下的领地,阿尔方斯更是萨卡兹的乐园,他的平静生活,绝不能被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这两个大冤种破坏! 还是把装备什么都准备好吧,到时候雷桑陛下若有需要,他琉瓦尔就是先登之士! 第四十二章 切尔诺伯格故事(中) 特蕾西娅静静立在罗德岛陆行舰的桥头位置,看着高楼林立、道路宽广的阿尔方斯,怔怔无言。 数之不尽的欢快情绪从那座城市里传来,巴别塔的干员或许会震惊于阿尔方斯的壮丽与繁华,特蕾西娅却能在另一个层面看到更加壮观感动的记忆。 在第五军团攻下卡兹戴尔,战胜一场莫名其妙、连天灾信使都没能预测的天灾过后,特蕾西娅发了严重的高烧,那些过往亡魂的声音在她耳边前所未有的嘈杂,他们在呼啸,在痛苦,在诉说无人理解的狂怒。 但就在天灾消失的同一时刻,特蕾西娅耳边有的只是用古萨卡兹语清唱的古老歌谣,这些失传的曲调代替了狂怒的咆哮与悲哀的诅咒,成为特蕾西娅最长聆听的声音。 直到那晚,乌尔莎轻而易举地将萨卡兹的亡魂们带到现实,特蕾西娅耳边就再也听不到那些古老灵魂的声音了。 如今留在她耳边的是巴别塔干员的思绪,对自己的敬仰,对凯尔希的尊重,对博士的 惧怕,以及……对一无所知未来的迷茫。 但这一已经是特蕾西娅少见的清净日子了,她的耳边第一次只出现身边人的声音,好似卡兹戴尔千百年来不曾止息的荒原热风吹走了所有喧嚣。 她在反复思索中来到这里,罗德岛平稳的运行无愧可露希尔的保证,但特蕾西娅和凯尔希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安。 乌尔莎如神似魔的可怕感官让直面她的两人寝食难安,妹妹就已如此可怕,被她百般敬仰的兄长又该是何等人物? 乌莎嘴里对阿尔方斯的描述是正确的吗?会不会是一场故作疑云的陷阱? 类似的想法哪怕两个人心有灵犀的不曾提及,在深夜里望着星辰时,也无法抑制的从心头浮起。 可是现实是不会因为怯懦而改变的,即使凯尔希拼命活动脑筋 也无法阻止罗德岛距离阿尔方斯越来越近。 她们当然可以就这么离开,但驻守边疆的第五军团绝不会轻易松口放人,凯尔希或许会些威力惊人的法术,但那记毁天灭地的“血小姐”人间太阳的威光时至今日都是她的梦魇。 数万年来本事不涨,脾气见长的大猞猁事至如今才后悔自己的怠惰,却发现一切已成定事,如今摆在巴别塔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 轰—— 微弱的停滞感从特蕾西娅脚下传来,即使停泊 罗德岛的构造都能轻而易举的消弭庞大惯性带来的影响。 前皇女默默注视眼前整整齐齐堆积着建筑材料、延伸不少已有雏形的公路、还有颇具美感的绿化树木的阿尔方斯郊外,感知着种树人熟悉的情感波纹,心情复杂。 特蕾西娅记得很多被她感知的萨卡兹人。 那站在远处扶着种好的绿植聊天的萨卡兹也不例外,她记得他曾是巴别塔麾下还算有名的佣兵队长,还对博士出言不逊。 现在,这原本洋溢狂热与敬仰的灵魂已经冷切,甚至对来到阿尔方斯的特蕾西娅带着敌意,只有看向卡兹戴尔至高都城阿尔方斯时,特蕾西娅才能感知到那份熟悉的热情。 物是人非…… 她少有的有了这种感情。 “您好,特蕾西娅女士,有客人来访。” PRTS熟悉的声音在会客室屋内响起,特蕾西娅循声望去,在悬浮于空气的光屏里看到了小小的几个人影,领头人扎成单马尾的洁白发丝让她一愣,似乎想起了某些熟悉的人或事。 “请让他们上来吧,另外通知凯尔希医生,卡兹戴尔的接洽人已经到了。” 皇女轻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会客室里失落的回响,在内战期间,这里是博士的办公地点,巴别塔三巨头在这间屋子里分享意见,畅想未来。 如今,恶灵已经归入古老,医生仍在寻找方向,皇女却已经身不由己。 特蕾西娅没有等待,她恋恋不舍的看了这间兼具会客室与办公厅的书房一眼,最后,坚决的离开。 “prts,封闭这间会客厅,清洁和打扫持续至博士回来。” “收到指令,请选择清理时间……” · 卡兹戴尔的接洽人别出心裁的选择了会谈地点。 他似乎对巴别塔很熟悉,轻松地顺着罗德岛繁杂的过道走了进来,还彬彬有礼与每个见面的巴别塔干员点头致意。 脸庞莹润,目光澄澈,脖颈修长,神情平静,每个见到他笑容的干员都受宠若惊的挥手致意,被这素白而澄澈的美感染,脸上也出现了温柔平静的笑容。 于是沿路望去,一队队的干员都神色温和,心灵澄澈,带着一脸微妙把卡兹戴尔的拜访者汇报了上去。 换好衣服,已经走出办公室准备欢迎客人的凯尔希发现拜访者居然直直走到了自己这边,短短的路程上有十次选择、三个路口,可他就是找到了巴别塔医疗部长凯尔希的办公室位置,不带犹豫的走了过来。 于是在凯尔希走过第三个路口时,拜访者与她相遇了。 第四十三章 切尔诺伯格故事(下) “你好,特蕾西娅女士。” 单马尾的白发血魔对着特蕾西娅点点头,澄澈的蓝色眼睛天真又无邪,红润的嘴唇像涂了一层美丽的苹果腊,在从会客室窗外射进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虽然知道他身份的人没有一个会认为眼前的血魔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看到灵魂层面远比自己与凯尔希年轻的血魔时,特蕾西娅还是愣了愣。 “你好……韩信先生。” 特蕾西娅咬咬嘴唇,才从脑海里搜索出足够合适的词汇,向这位资料里带领第五军团两周内攻下八成卡兹戴尔的元帅问好。 他远比她想的年轻,青涩的灵魂甚至没有越过百年的界限,身体里呼啸的古老回音却比特蕾西娅见过的任何一位王庭都要强。 ——明明年轻到没有一点古老种族的模样,力量和血脉却已经是王庭都望而兴叹的水准 ,奇异的感官倒错让特蕾西娅再一次感受到时代前进的奔腾。 短短不到一年,她们这些几百年前的旧时代造物就仿佛被新时代抛弃了一样,新时代的弄潮儿井喷一样诞生在卡兹戴尔,远远把老前辈们甩在身后。 血魔君主、食腐者之王、女妖王庭、月光王座、梦魇君王……这些人中有和特蕾西娅一个年岁的同世代,也有古老可怕的怪胎,可当新时代来临时,搁浅的鲸鱼一样要在陆地上化作一滩腐肉。 血魔君主被“血小姐”正面轰击,来自后辈的亲切问候让这位王庭自此再也不敢踏入卡兹戴尔,食腐者之王正面应对远古诸君对现世之王的挑战,勇气和他的骄傲一样碎得一干二净。 月光和梦魇更是凄惨,直面弄潮儿中可怕至极的心灵之主,面对特蕾西娅都无法理解的技艺,远古时代的荣光消失殆尽。 所以……我的下场也是如此吗? 常常安慰别人的前皇女殿下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罗德岛的到来非常及时,冒昧问一句,你们的成员结构是如何的呢?据我所知,有医疗部、作战部、外勤部、后勤部,还有其他部门吗?” 韩信没有在乎特蕾西娅的感官,有一双和普通血魔完全不同蓝眼睛的元帅相当有兴致的开口,出声就要打探巴别塔的内部情报。 凯尔希的嘴角抽了抽,她毫不客气的邀请特蕾西娅坐到自己身边,才详细的向韩信叙述巴别塔目前的情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用力量与暴力让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命都明白了谦卑有礼是什么意思。 “医疗部也分多种,有对矿石病检测治疗的源石小组,有对各类外伤进行处理的急救小组,还有治疗其它疾病的传统小组,包含巴别塔的所有研究分类。” “作战部……” “后勤部……” …… 种种颇为详细的叙述从凯尔希嘴里挨个吐露,向韩信证明这位罗德岛太后对巴别塔的掌控是何等如臂指使。 恶灵的作战部门在他离开后完全由凯尔希负责,如果她稍微心有歹念,特蕾西娅就能做一只乖巧的吉祥物。 但她没那么做。 理想吗,还是其他方面……? 回到自己身体里的乔仑装作认真模样,聆听凯尔希对巴别塔的介绍,接近一年前,这位菲林人还在对他说着“巴别塔允许秘密”,现在却正哪怕不情不愿也要分外详尽的介绍数十年的心血。 乔仑突然笑出声来。 “?” 凯尔希结束滔滔不绝的介绍,她端起桌旁的杯子喝了一口热水,疑惑的看着突然展露笑颜的血魔元帅,纤细的眉毛皱了短短一瞬。 “医疗部可以连接到生物部麾下的医疗部。 作战部可以分别接洽军团与安全局,明天,我们可以在整体会议上详细谈论。 工业部、网络部、基建部对巴别塔的后勤部门非常感兴趣,很早前就吵着要过来。 外勤部也可以对接安全局,卡兹戴尔可以提供资金、物资、技术和人才培养,影魔军团可以与外勤部门结成小队。” 乔仑很快就安排好了巴别塔与卡兹戴尔的联合项目,坦荡到没有一点阴谋诡计,军团作战需要的果断迅速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有更重要的问题去问,这些微弱的浪花本就不会在他的计划里有多少波澜。 凯尔希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强行吞并,巴别塔还有不少的选择权利。 可是,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体会过泰拉帝国级别的丰富资源,这些自由的气氛,科研的崇敬,物资的丰富,队友的稳健,巴别塔的干员真的能再离开吗? 乔仑不可置否。 “不过我确实有些问题还想再问,”他忽视了凯尔希放松下来时面部表情一动不动,耳朵却抖了一会儿的奇妙反差,开口问道: “凯尔希女士,你对切尔诺伯格有什么了解吗?” 凯尔希沉默了。 她的眼睛空洞了一瞬间,仿佛不是在看韩信,而是越过这只美艳血魔的身形,看到了过去的腥风血雨。 科研,背叛,围剿,宴会,内卫,离别,刺杀,公爵…… 那些很少被她诉之于口的过去随着韩信的问题,带着血腥味回到了她的脑海里,泰拉陆上的悲欢离合带着这片大地特有的深沉,让凯尔希的额头隐隐作痛。 “你想要了解什么?”凯尔希问,“切尔诺伯格的过去,现在,还是乌萨斯蠢蠢欲动的未来?” 乔仑笑了一下: “乌萨斯现在就像是站在一车引线要燃尽的火药上的司机,要么把火药扔出去炸人,要么和这车火药同归于尽,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的攻击对象能也只能是卡兹戴尔。” 素色头发的军团长满不在乎的挥挥手: “炎国,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莱塔尼亚,卡西米尔, 哪个是这头病熊能轻易拿下的?人总是会夸大过去的伤痛,低估新来的对手,乌萨斯人的跃跃欲试,卡兹戴尔建国时就明白了。” “最可能围攻我们的就是乌萨斯和莱塔尼亚,其他国度的会优先观望,最后找准机会出手——我们会送他们一点礼物的,卡兹戴尔帝国也需要一次流血漂橹,来向老前辈们证明谁才是新时代的之人。” 第四十四章 猞猁的人生经验 血魔元帅说出这段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的话时眼中精光四射,暴虐的欲求和欣喜的渴望在他的灵魂中无法一致的扩散。 唇角在他饥饿的笑容里弯出锋锐的弧度,凯尔希呼吸一窒,好似看到最残暴时期的恶灵在她面前充满恶意的笑靥! 如潮如涌的既视感让特蕾西娅都张起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对韩信年轻的面容,两个老一辈最终对视一眼,选择把到嘴的劝说咽了下去。 也许当今的时代已经不支持不计种族、不计国度的善意了吧…… 她们同时有了这种预感。 “所以,能说说切尔诺伯格吗?在安全局的探测中,乌萨斯有三个在乌东战争中失利,又在后续重组的兵团在这里虎视眈眈。” 韩信看了身后的萨卡兹一眼,反应过来的卫兵立刻掏出背包里由影魔绘制的地图,详细到连山道都细细描述的图画让凯尔希都未曾料想: “你们……居然已经把乌萨斯视为了对手?” 她艰涩的问出能让卡兹戴尔军事学院的学生都笑出声的问题,以至于特蕾西娅都伸出手,安慰一样抚摸前勋爵冰冷的指尖。 这是不用思考的问题,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早早就把身边的敌人排好顺序,一一针对,在工程部里,很可能早早就开始铸造雪地作战的特殊装备。 稍微对萨卡兹连年征战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陆上各国对卡兹戴尔的态度,面对乌萨斯咄咄逼人的态势,没有先下手为强都算雷桑德拉尔体恤黎民。 “不然呢?”乔仑看了大惊小怪的猫猫头一眼: “掌握边境国家的政治环境、军事标准、粮食调动和居民状态本来就是安全局的目标领域啊?难道巴别塔应对特雷西斯的时候不会去了解雷姆必拓、莱塔尼亚的生态吗?” 还真没有。 想到只要去一次其他国家就能三拳两脚打开局面的博士,凯尔希默默吞下去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现在这周边没有不可信任的人吧?”乔仑问,“如果可以,我建议暂时关掉prts系统对这间会客室的记录,接下来我要透露的机密在安全局里算是高端情报。” 特蕾西娅伸出手,prts温和的女声立刻在会客室内响起:“你好特蕾西娅女士,请问有什么要求?” “prts,接下来的半小时内解除对会客室的监测。” 前皇女下达了命令。 “收到。” prts的回复刚刚落下,乔仑的卫兵不自觉的送了一口气——在梦境集训里,执行潜伏任务被监控拍到导致任务失败几乎是所有第五军团士兵的梦魇凄。 惨的实战成绩让他们对此类摄像的敏感度极高,以至于才进入巴别塔,卫兵们就对巴别塔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感到非常不舒服。 “乌萨斯内有类似炎国内部的古神,据说与不死男爵科西切的传说有关,他们北部还有一头邪魔在猖獗,乌萨斯的皇帝却偷偷利用邪魔的血肉组建内卫,这些人都在切尔诺伯格有触须。” “我不清楚多年前那里发生什么,但对现在的乌萨斯,切尔诺伯格是一个天然的宣战借口,在卡兹戴尔成立的一年里,对方已经多次调整移动方向,从窥探炎国城市龙门到拐道卡兹戴尔,乌萨斯明显做好了入侵这里的打算。” 乔仑毫不在意地在乌萨斯地图上写写画画,被他从兜里掏出的画笔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又一个的描述点,即使并不懂阅读战术地图的人,都能看到乌萨斯人对切尔诺伯格的期望。 “他们的皇帝……” 特蕾西娅突然开口道。 “如果皇帝开口就能消弭一场战争,那么乌萨斯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乔仑头都没抬:“虽然他对军功贵族的咄咄逼人非常厌恶,但攻击卡兹戴尔是一场不赔的交易。” “赢了,乌萨斯能得到大量土地,威慑周边跃跃欲试的邻居,他自己也能在民间获得大量声望,输了,输得是不听命令的军功贵族,关我皇帝什么事?” 血魔嗤笑着在地图上乌萨斯首都的位置点了又点:“就是因为总有这些蠢货,我们才得让泰拉明白什么叫连坐,给这些脑子里全是水的蠢货上一课!” “所以,以我们现阶段的目的,你能提供什么情报?”乔仑向凯尔希问道。 “这是乌萨斯很早就准备的计划,切尔诺伯格因为一些往事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如 果它与某个移动城市撞击,并因此被摧毁,停留在切尔诺伯格背后的三支军团就有理由开展入侵。” “乌萨斯的神明又叫黑蛇,是能在许多人身体中寄宿而长生的长生种,他精通许多咒术,现在在乌萨斯的最高身份是大公科西切。” “内卫具有邪魔血肉赐予的惊人生命力,但他们最让人忌惮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从邪魔血肉中榨取力量,更改周遭环境,强行塑造削弱敌方增强我方的现实。” “切尔诺伯格……切尔诺伯格的移动钥匙乌萨斯有两把,但留在移动城市的那一把不能动用,如果这么做了,乌萨斯的入侵借口会全面崩盘,因此他们会用新的身份新的钥匙驱动城市——感染者这一身份,就很合适。” “而另一把钥匙……” 在乔仑不自觉变成灿烂金色的眼眸前本能地拒绝说出长篇大论废话的凯尔希疼痛地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一位弟子的遗物,在他的家人手里,应该会有线索,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叫米莎,一个叫亚历克斯,当年因为一场事故,我们分散了。” 乔仑看了她一眼,对这位在梦魇的记忆里万年前就怂出一片天的长生者颇为满意: “多谢,我已经知道切尔诺伯格的危险了,内卫,军团,贵族,警卫,钥匙,乌萨斯人居然也会设计出这种委婉的阴谋,那位盘踞其中的神明是什么货色不言而喻。” “作为回报,明天的作战组合作我会适当松口。” 血魔元帅喜笑颜开的拍了拍凯尔希的肩膀。 · 乌萨斯冻原,一双冰冷的眼睛再次睁开,看着天地间仿佛永无止境的落雪,红色的瞳孔里,阴冷的欲望翻涌起伏。 “不够,现在还是不够,我需要更多的部队,更多的战士。” 第四十五章 小镇变化 萨沙再看到伊诺时,他被朋友的变化惊呆了。 那是一个少有的温暖早晨,小镇里灰蒙蒙的颜色被阳光涂抹出别致的色彩,萨沙在塔尔塔洛斯老师的指点下结束早晨的热身,跟着老师吃早点。 “伊诺要回来了。” 老师非常平淡的说了一句。 “嗯,” 萨沙向老师点头——到现在,两个人都摸清了与对方的相处模式,塔尔塔洛斯知道萨沙只是话少,萨沙也知道老师能看破谎言和心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提出请求:“我今天能请假吗,塔塔老师?” “可以,不过最好在晚上整理好武器和防护,明天,就是你和我出去实地教育了。 另外可以和伊诺聊聊你的疑惑,经历过实地教育,他在这方面的见闻一定和以前非常不同。” 乔仑带着淡笑回答了萨沙的问题,黑头发的斐迪亚孩童很闷,很多时候需要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才能发现他在想什么,否则萨沙只会把情绪憋在心里,最后活活把自己憋死。 “嗯,谢谢老师。” 萨沙喝了一口麦片粥,非常尊敬的直视塔尔塔洛斯的双眼——这同样出自塔尔塔洛斯的教导。 下午,当伊诺漫无目的的在小镇里闲逛时,一声欢快的“萨沙”让他毫不迟疑的走了过去: 小镇里那些欺负他们的孩子,重的都被伊诺觉醒源石技艺时干掉了,轻的则再也不认识衣冠楚楚的好孩子萨沙,自觉将这个看起来气质非凡的孩子排除在外。 哪怕只是沉迷训练不可自拔,萨沙还是认识到了人世间关于等级和差距的隔阂。 好在,能叫出他名字的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除了老师和伊诺,也不会再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了。 而塔尔塔洛斯声音清亮,又与眼下之人不同: 来者正是伊诺。 相比一周前,小黎博利的改变不可谓不大。 伊诺分明看到他瘦了许多,连那件走时穿的衣服都显得宽大起来,但伊诺的眼睛炯炯有神,神色之间过去的犹疑忧郁一扫而空,显然是有了巨大的收获。 “萨沙,我去了基地,我真没想到老师的想法会是这样,明天你要是出发,可以看看基地里的模样,特别是一号,我还认识了一个叫阿曼的感染者,到时候你还能和他聊聊。” 伊诺走近过来,先是在萨沙的身体上拍了几下,感受着同龄人在营养充足的条件下愈发坚韧的身体,才低声和他说道。 ——他们要做的事毕竟不为乌萨斯所容,这座小镇未必没有乌萨斯人的眼线,一些很机密的情报,自然要低声交流。 “诺,这是我在基地那里做工的一部分‘工资’,分你一半!” 伊诺又从兜里掏出许多牛奶软糖,随手挑出一半递给萨沙。 他真的变了许多,热情、开朗、笑容满面,再也不是那个在强权与恶意下瑟瑟发抖的小歌唱者。 我也会经历这样的脱胎换骨。 萨沙有了与伊诺相同的觉悟。 “我今天 请了假,伊诺想去哪里?” 萨沙用平常时的声音问道——与伊诺被乔仑治好后的好嗓子不同,萨沙的音色略带沙哑,也不清楚是自然发育还是长久沉默带来的影响。 “嗯……今天老师给我发了用在基地劳作的积分转化成的工资,让我去买一些材料,用于下周的源石技艺课程,如果萨沙有时间,咱们去买些材料怎么样?” 伊诺发现了友人平静外表下的微弱欣喜,愉快地邀请道。 萨沙点了点头。 · 傍晚,太阳西坠,双月的轮廓已经在瓦黛色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出现,只是如今早已过了时机,看不到那晚伊诺和萨沙被捡回来时圆月凌空的绝景。 但伊诺和萨沙是不在意的。 双月凌空时,他们在急急忙忙逃命,如今双月残缺,二人却都有了安逸的环境与许多本领,哪怕残月都能看出许许多多的门道。 “萨沙,基地里的平民过得很好,乌萨斯人想都不敢想的好。” 伊诺把石子踢到不远处的墙根,低声对伙伴说道。 他们此刻走在由大片小青砖堆成的行道上,周围层层叠叠的平房把光亮尽数遮掩,只留下行道中央的一点小路。 夜晚的小镇是恶棍的天堂,小孩子与良民根本不敢出门,彼时的伊诺萨沙是其中的佼佼者,小黎博利每到夜晚,都要恐惧地透过窗户观察有没有恶棍发现他俩。 但在塔尔塔洛斯到达后,夜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黑暗愈发阴森诡谲,小镇的下九流倏然消失又倏然回归,只是回来后,他们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原本低贱排外的乞丐们挨个集合,秘密集会,又搭上了不少在旅店、餐馆工作的服务生,通过这些人监视许多熙熙攘攘的异乡客,又把这些消息递给某处未名之地。 于是某些触手顺着一些身上带着血腥味的异乡人离了开去,于是只是超出一个月的功夫,小镇莫名其妙取代了周围许多中枢,已经有成为冻原与移动城市交接总站的趋势。 越来越多的商队出现在这里,移动城市急需的木材、钢矿,甚至不少粗粗提炼、仍未精制的源石矿藏都出现在市场上。 小镇在扩建,原本的贵族再与其他贵族虚与委蛇,但失踪又回来的下九流越发诡谲,他们集结在某双看不见的黑手下,为他搜罗信息,迫害同僚。 夜晚成了那位名字不能提的大人的同盟,原本敢在晚上出门的恶棍,要么失踪后第二天成了下九流的同盟,要么就此再无音讯,监狱中转站出场的女奴倒是愈发多了。 所以伊诺和萨沙的行进畅通无阻,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却没有一双手敢伸出去做些什么,加入那位大人麾下的下九流们清楚,这两位穿着朴素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萨沙,给。” 看到萨沙隐秘地注视那些不能见光的黑暗,伊诺知道这一定是塔尔塔洛斯老师的真传,擅长刺杀的人一定要极度敏锐,这句话被讲出来时伊诺也在旁边看书。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刺客是萨沙的定位,医师和法师则是伊诺的未来,塔塔老师绝不会无的放矢,这些知识他未被传授,意味着他会学到萨沙不涉及的智慧。 但今晚的目的并不是这个,知道友人明天就要离开的伊诺递出一捆对源石法术相当敏感的木材——这是不错的法杖材料。 第四十六章 矿场之旅(一) “伊诺?” 萨沙回过神来,把目光从黑暗中隐约出现又很快消失的身影上移开,不解地看着伊诺。 小黎博利没回答,只是把这一捆木材继续递过来。 萨沙只好接过。 “萨沙,老师对实地教育也是有要求的,我是半个法师,老师还打算让我当个小头目,看到的东西自然是每一步计划的内容与后果。” “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要组建小队、成为独立于信使队之外的部队头目的,老师一定会训练你在野外的本事,也会让你展示所学。” 伊诺看到萨沙结果,才在月色里一字一句的向伙伴开口。 “比如弓箭,我去过工业基地,那里还只是初级阶段,没办法提供数目巨大的弩箭,老师一定会让你利用周围环境获得武器。” “我知道,我知道,先听我说,萨沙你明白该怎么找构建弩箭的临时材料,也明白用雪松油搭配源石技艺能得到坚韧的箭枝,用冻原羽兽的后羽搭配树脂能得到箭羽……我知道你能。 但我也听塔塔老师说过,你和老师的这周,是要去矿场接那些早早潜伏过去的同伴的。” 伊诺严肃地拍了拍有人的肩膀,表情里满是坚定: “我们要做的事业不是请客吃饭, 暴力事件一定会上演,乌萨斯帝国不会任由我们施展——矿场里那些丧心病狂的士兵将会是你第一次要面对的敌人。” “他们手里是有兵器的,以乌萨斯对矿场的重视,这些兵器会和军团是同一批次,塔塔老师在实地教学里还提到过,这些人多是杀人如麻的老兵,经验非常丰富。” “所以我要送你礼物。” 伊诺当着萨沙的面指了指他手里那捆箭枝: “这是我的工资买来的,属于教学材料外的实验耗材,塔塔老师不会过问,我要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 萨沙摩挲着树枝凹凸不平的表面,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忍不住注视伊诺,看着与之前大变模样的好友——即使变了许多,小黎博利还是记得当初的誓言,有好的东西,绝不会想要独占。 “萨沙,这些木材每一支都可以打造能良好传递保持源石技艺的箭矢,你只需要把源石技艺注入其中,最低也是十秒的保质期。” 伊诺按照描述源石法术书籍上的知识说道: “换句话说,你可以射出隐形的箭矢——这样的话面对那些老兵时,萨沙就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了。” 伊诺笑了起来,又指了指被萨沙报在臂弯里的黑袋子: “这也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里面同样是便于源石传递的合金,塔塔老师虽然会要求你亲自制箭亲自动手,但面对这种情况,也不会让你自己铸造。” “老师会为你制作出符合要求的剪头,搭配萨沙你学到的传导树脂制作的尾羽,完全隐形的箭矢就能出现在你的箭袋里了。” 萨沙本就柔和的目光更加柔软起来,他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童年完全就是就是与萨沙共同度过的时光的伊诺就早已明白有人的意思。 他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打断了萨沙无法抑制的道谢: “我们说好要一起走下去的,所以,不要输,萨沙,你和我不同,你真的是个好孩子,没有夺走过其他人的性命,而我已经手染鲜血。” “所以,答应我,不要死。” 伊诺停下前进的步伐,直视萨沙漆黑的瞳孔,被冻得发红的脸庞满是坚定,非常直白的说道。 “嗯。” 萨沙少见的翘起嘴角,对伊诺承诺道。 “嘛,虽然以老师的手段,萨沙你也不会受多么重的伤。” 得到好友的承诺后,伊诺又一次转身,顺着街道走了起来,片刻后,他才一边提着购物袋,把裤线摩擦出嘶嘶的声响,一边有些低落的开口说道: “但这些东西我们避不开,或者说,要让乌萨斯更好,流血与牺牲每个人都避不开,老师教导我们,教会我们很多本领,也非常明确的告诉我们以后要担当重任,我们总不能让他失望不是?” 萨沙没有说话,但伊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种一人说话一人聆听的氛围让两个孩子都如鱼得水,于是他们在石砖路上走了又走,最终脚印消失在小镇监狱厚重的木门里。 · “浮士德!!!注意安全!!!” “塔塔老师!!!路上小心!!!” 梅菲斯特伸出右手高高举起,对着离开小镇的师生两人挥个不停,头上的白色羽毛随着他的动作挥舞个不停。 直到浮士德和老师的身影消失于漫漫雪原,再也看不见,小黎博利才放下右臂,有些失落的回去。 ——然后目睹塔塔老师的分身等在书房里,被他提示着用晶石联系浮士德。 在萨沙跟着老师执行矿场任务开始,他们的战士生涯也跟着拉开画卷,伊诺和萨沙作为本名隐没在小黎博利与小斐迪亚的记忆里,能光明正大展示给同伴的,是不惧咒术诅咒的代号,“梅菲斯特”与“浮士德”。 · “聊完了?” 还是熟悉的半透明陆行器,还是熟悉的法术造物,乔仑又一次扭头看向好奇注视周围环境的弟子,含笑问他当前的状况。 “给,你的箭头。 德拉克从口袋里掏出不到一分钟就制作好的箭头,让它们凭空飞到梅菲斯特送给浮士德的野战背包里。 “谢谢老师。” 浮士德还是那样少言寡语,只能用寡淡无味的感谢词来表达感激,但他的定位也不是滔滔不绝的首领,乔仑也不在乎弟子在言辞方面的清如白水: “喏,这是一些还算好的树枝,你可以用它们先练练手,等我们到达基地,我和你一起制造隐形箭矢。” 他善解人意的提议道。 浮士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感谢语。 于是塔尔塔洛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才笑着继续按照地图赶往更北面的五号基地——在那里,工业基地储存着大量作战用 的装备制服。 第四十七章 矿场之旅(二) 当一个人醒来时面对一望无际、连草叶都成为奢望的乌萨斯冻原时,他会想些什么? 乌萨斯农庄里的农人想到的是,靠地里的作物不知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支撑多久,感染者纠察队想到的是,在这样酷烈的严寒中感染者一定会出现在视野良好的射击范围内,今天的娱乐活动又能持续很久。 感染者会想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不会想。 ——在地狱最深处疲于奔命的倒霉蛋想到的只是该怎么活下去。 他们没有资金——无论移动城市还是野外,合理合法没收感染者的资产都是畅快的休憩;他们没有粮食——无论感染者纠察队还是普通的农人,都不会允许感染者安安分分的在冻原上占据土地。 前者会不断活动,猫戏老鼠一般追查杀害普通感染者,在他们的威胁下,感染者没有空间有所产出。 即使偶然有幸运儿成功催生了一片作物,一旦被纠察队发现,他的劳动成果就会全然变成对方捉拿感染者的资粮。 后者不会允许感染者靠近农庄,无论以何等华美的词藻修饰,无论用何等可怜的哀求掩盖,感染者不经意间感染他人的现实不会更改。 或许是一次不经意的炸开,或许是一次愤怒的厮杀,总会有农人伤在感染者手上,痛苦地接受被感染的现实——从那时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开始了倒计时。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苦苦挣扎求生的农人,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危险源靠近家园呢? 于是隐藏在普通人中默默发育的计划随之破产。 更为激烈得是感染者之间的倾轧,不同团体之间的理由太多太多: 有些人纯粹是普通人被感染者报复性地感染,他们心中怀着对其他感染者的戾气,痛恨命运对他们的不公,却又在纠察队的追杀下不断逃生,同仇敌忾之情与日俱增。 有些人是接触源石被感染,全家被普通人赶出来自生自灭,天灾在身后时刻紧逼,人祸却已经发生在他们身上——任何一个学过历史的人都会发现,当人类能合情合理的迫害同类时,卑鄙和残忍居然无法深刻描述他们的行径。 这类感染者心里锁着一团火,只要稍微有人加以煽动,对普通人恶感极大的他们就甘愿卖命,只为了报复那些仇人 ——当一个父亲面对女儿被活活打死而自己无能为力时,他就已经是个复仇者。 ——当一个哥哥发现妹妹活活饿死,周围人声鼎沸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时,他敢叫自己一声恶魔。 ——当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目睹从普通人到军队,整个乌萨斯团结一致疯狂迫害自己所在的团体时,他能把自己逼成一个丧尽天良只为报复的恶徒。 但群体是复杂的,也有另一部分人或多或少的受过普通人的恩惠,在心中把持善意,与失去一切的前者天然敌对。 于是感染者因为殊途异路甚至截然相反的理念分分合合、聚而又散,连小小的换粮方式都截然不同: 一者坚持打家劫舍,利用源石技艺大肆屠杀,从村民手里抢粮;一者认为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村民不会拒绝——到最后这两者又会自己内部大打出手,很快就不欢而散。 连吃饭都要分出个东南西北,怎么能指望这些山头林立的虫豸战胜纠察队甚至乌萨斯军队呢? 或者说,如何团结他们呢?如何让一无所有的感染者愿意卖命呢? 其实……挺简单的。 冻原里又是一声闷响! 肉体与雪水碰撞的噼啪声在空旷中传去很远,却没能吸引过来号称“冻原秃鹫”的感染者纠察队。 或者说,他们来了,然后他们再也无法离开。 大量让冻原住民谈之色变的黑色甲壳虫套装干巴巴的堆在雪地上,这些被纠察队雄赳赳气昂昂穿在身上鱼肉乡里的制服此刻违背了它们在冻原的价值,像不被需要的垃圾一样丢在空地里。 只是与初来乍到时不同,这些制服并不是规规整整叠好,而是大衣套着厚衬、棉裤套着棉内衣——就好像不久之前,它们还好好穿在纠察队成员身上一样。 数十个衣衫破烂的感染者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却不敢靠近唯一的火光,只是关注此刻依旧闷响不断的现场: 一个光看脸颊就知道年龄尚小的孩子正陪着人高马大的感染者壮汉摔跤,把他在地上反复摔击、打倒,一声声闷响正不断从壮汉与雪地的摩擦过程中传出。 在寒风中吹得小脸通红的浮士德谨慎地观察壮汉身上多处发力肌肉的变形,根据他的活动方式不断切换战术——梅菲斯特没经受过培训,当然打不过五个大孩子,但经过训练的浮士德却已经脱胎换骨! 如果前一周他陪在黎博利好友身边,那五个被赶到最低级别的感染者卫 队里的蠢孩子当时就要躺进一号基地的医务中心! 塔尔塔洛斯看了看火焰,发现它有些小,于是红龙随手一指,这团在冻原中相当显眼的标志物就又一次喧闹起来,把空气中扭曲成一层层闷热的异象。 周围烤火的感染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他们拿出干粮边烤边吃,就着雪水默不作声的大嚼大咽。 现场存在着两伙感染者,一伙眼巴巴地看着壮汉被浮士德摔来摔去,痛得整个人肌肉都在痉挛,一伙自然地聚在火堆旁边,跟着塔尔塔洛斯边烤火边观察。 蓦地,壮汉突然趁着浮士德靠近的时机一个打挺退将开来,拉开距离后立刻甩着两只肌肉贲张的长臂挥舞击打浮士德的身体,无论从杠杆原理还是生物学出发,手长脚长的壮汉在这场对抗中无疑占据了优势。 在炎国武术里,这招又叫放长击远。 被浮士德摔来摔去后,已经因为轻敌吃过苦头的壮汉再无小觑之心! 这一记重拳,此刻直直冲着浮士德的脑门打下,无论观战者还是壮汉本人,都知道只要砸实,浮士德就要当场饮恨! 但感染者在乎这些吗?朝生暮死的囚徒怎么可能会在乎! 第四十八章 矿场之旅(三) 正当壮汉和他脑袋一样大小的拳头以类似甩鞭的手法就要砸到浮士德脑门时,男孩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一扫不久前反复摔倒踢打感染者壮汉的沉默,此刻的浮士德大睁双眼,死死盯着壮汉的一举一动,男孩下垂的眼角狰狞的撕开,黑色瞳孔突然变形,蛇一样锐利阴冷的竖瞳猛然张开! · “萨沙,不,浮士德,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简单,拿起你的武器,准备你的装备,维护你的身体,用你的拳头、身体、计谋去说服那些感染者。” 塔尔塔洛斯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任由狂乱的暴风将衣衫吹得狺狺狂舞,向身旁以特定功率的源石技艺在雪地中熟悉隐形的浮士德说道。 “好的,老师。” 浮士德回答道。 如果是上一周的梅菲斯特,他会非常兴奋地向乔仑讨教如何吸引感染者加入麾下,但浮士德只要得知消息就好,他和梅菲斯特都知道自己的定位。 同一消息,梅菲斯特要考虑后续,考虑效果,浮士德却只需要用武力完成任务就好! “是个有心气的孩子!” 塔尔塔洛斯看着浮士德在寒风中穿着单衣,用身体感知风力对隐形能力的影响,开口赞叹道。 但这份温和的赞赏与冻原内盛开的花朵一般短暂,稍纵即逝的功夫,乔仑就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向浮士德指点道: “浮士德,虽然弩箭和刺杀是你的利器,但收服感染者的过程中不会一帆风顺,他们肯定会扬长避短,选择与你正面交锋。” “因此,我来教你一个技巧吧,” 塔尔塔洛斯把随手抓起一把雪,手心手背一个翻转,浮士德听到老师的吩咐才解除源石技艺的功夫,一颗晶莹剔透的冰晶就出现在塔尔塔洛斯手里。 “拿着。” 德拉克手一抬,这块冰晶就在空气中旋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到手疾眼快预判落点的浮士德手里。 咦? 一入手,他就意识到了这份礼物的不同寻常: 触手温热,手感坚硬,虽然浮士德此刻因为施展源石技艺全身冰冷,但他的体温也应该高于零度,可这块冰晶好似位于另一种物理规则当中,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 这块冰晶透露出的意义比用石头储存自身源石技艺还要惊人! “最近也算小有收获,这是新探索的结果,”塔尔塔洛斯解释了冰晶的由来:“将你发动源石技艺时体内流转的源石技艺输入进去,这块冰晶就会发挥能力。” “它可以替代你身上的一块源石,作为外附法术器官发挥作用。” · 浮士德的心脏狂跳起来。 大量鲜红的血液被这颗不辞辛劳的肌肉组合物泵进泵出,巨额的营养物质在身体里被快速消耗,位于左臂、取代了体表源石结晶的冰晶微微发热,奇异的温热能量顺着连接点游走浮士德全身。 身体里的激素在失衡,体温升高、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感知退却……剧烈的排斥反应让浮士德的眼睛透出一片红光。 但在乔仑特意留出的陪练时间里,小小的斐迪亚已经掌握了如何驱使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 世界慢了下来。 五。 那颗稳稳对准浮士德脑袋的拳头仍在落下,感染者壮汉凝重的表情也在因为副作用而扭曲的视野里缓缓变化,但对比浮士德此时的思考速度,他们已经不再危险。 四。 这就是老师送给他的礼物,被命名为【不稳定赠礼】的常驻源石技艺! 每当发动它,浮士德的世界都比普通人快了十倍,很 多对一般人来说无从躲避的招式此时对他来讲宛如笑话。 三。 但副作用同样鲜明。 神经向大脑发出讯号,一阵阵针刺一般的痛苦从全身内外不断传出,打乱身体平衡的源石技艺带来可怕的后果,本就因矿石病加剧的耳鸣更加严重,刺耳的锐利鸣叫在耳道里沸腾。 二。 我会赢。 浮士德熟练的忍受身体状况不断向深渊跌坠所带来的疼痛,在肌肉传来更加激烈尖锐的疼痛前活动身体,避过感染者壮汉打过来的拳头,同时紧握左手,算好力度,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一! 他们的拳头互相落在了应该在的位置。 零! 世界恢复正常! 壮汉痛苦地倒在地上,胸膛位置,一颗小小的拳印落在上面——只是施展一次【不稳定赠礼】,浮士德就轻易脱出万分危急的状况,甚至一拳将对手打倒! 他难受的咳嗽几声,左臂的冰晶传来微弱的暖流,安抚被这份赠礼破坏又纠正的身体平衡——乔仑怎么可能让弟子因为施展源石技艺丧命?! 冰晶中记录着施展赠礼的刻痕,但其中同样留有塔尔塔洛斯早早储存的生命力。 得到这份能量修复的浮士德很快恢复完好,他站直身体,走到躺在地上呻.吟的壮汉身前,伸出肌肉撕裂又愈合的左手,强行将他提了起来。 “老师。” 男孩将被他击败的壮汉轻轻放到坐在篝火旁的塔尔塔洛斯身边,低着头向他请示道。 “干得漂亮浮士德。” 塔塔很给面子的起身,由冰雪构成的影子却没有消失,他揽住浮士德的肩膀,一推一放,就让刚刚还在兔起鹘落间击败壮汉的小斐迪亚坐在上面烤火。 “现在,还有没有人不服?” 德拉克高声喝问道,清脆悠扬的声音像北风一般在冻原中恋栈不去,穿到沉默观战的另一伙感染者耳边。 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感染者们站了起来,那些围在火堆旁边烤火的感染者也站了起来,后者走近堆满纠察队衣物的空地旁,喊了一句: “青壮!” 于是围观打斗的感染者迅速分离,一些矮子里拔高个,勉强算是战斗力的感染者迅速靠拢过去,他们从监督者手里接过烤的温热的干粮,就着雪水大口吞咽。 最初之人吃完就走了过去,沉默的挑出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这意味着他们参与了塔尔塔洛斯嘴里的泼天大事。 乔仑也没闲着,在青壮穿上制服,老弱病残挨个分队形成队伍时,德拉克对着胸膛凹陷的壮汉一伸手—— 听起来就让人难受的喀嚓声过去后,壮汉一声惨叫从地上爬起,他尝试着蹦蹦跳跳,没有一点不久前才重伤难愈的模样。 “愿赌服输,去穿上衣服吧。” 乔仑的吩咐让壮汉迅速明白过来,他毫不客气的走过去拿了两张干粮饼,塞进嘴里后随手抓起一把雪填进张开的大嘴,两腮被撑得鼓鼓囊囊,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一边咀嚼一边拿过监察者递过来的制服,仔细穿在身上。 第四十九章 矿场之旅(四) 沉默是今晚的聚集地,也是月色微冷中苦命人共有的底色。 当这片荒原地区里最后一批感染者聚集地的领头也输给浮士德后,乔仑终于集结了当前区域的所有感染者。 他随手处理了闻着感染者味儿一路追踪的纠察队,随着血脉复苏和虚境大神的灵能逐渐展开,塔尔塔洛斯的力量愈发可怕,就像不久前,他只是凝视一眼,纠察队就在痛苦地尖啸中直接蒸腾,只有一件又一件失去骨架的衣物散落在地。 被乔仑带来的一批感染者缠住的壮汉和他的支持者们登时一动不动: 起初被浮士德短暂指挥的感染者阻碍时他们吆五喝六、气冲斗牛,恨不得把挡路的几个杂碎全部打成肉酱,纠察队追来时,他们又不得不无奈地与阻拦者相互依靠,以期活过死神邀请的宴席。 然后……他们看到了如神似魔的红龙塔尔塔洛斯。 这位大人穿着火红的收身礼服,在雪原里极为显眼,但他突然出现在雪地中时,有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之前站在哪里。 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塔尔塔洛斯就优雅地出现在队伍前方,身量普通,体型瘦削,铁灰色的头发滑若流苏——这人身上哪个地方都不像是冻原该有的。 没有人觉得塔尔塔洛斯能战胜纠察队,穿着礼服的红龙更应该出现在乌萨斯宫廷的宴席上举杯畅饮,而不是站在雪原中面对纠察队的兵锋——壮汉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同样的一眨眼,他们的困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许是某个纠察队抽冷子射出的箭矢让这位大人不满,也许是某个黑甲虫高声喝骂的语句太过难听,塔尔塔洛斯对着他们伸直胳膊,摊开右手—— 感知不到任何热量,也感知不到气流的变化,荒原中风还是风,雪还是雪,但因为看到大批感染者汇聚而狂喜的纠察队发出了痛苦的尖啸: “啊啊啊啊啊!!!!!@$(-€+'(2;*8!!!!” 所有纠察队队员,从冲在最前面的敢死队到后方堪堪起飞的战争飞行器,从中间飞速移动的远程射击手到后方肌肉虬结的复仇箭客——每个人都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 转瞬之间,所有大敌就像接触极度炙热钢铁的水珠一般气化了。 血肉、骨骼、神经、体液、钢铁、合金……看不到任何固液混合物飞溅人间的残酷,只是一个人一摊手的功夫,冻原中感染者谈之色变的纠察队就从头到脚散成了一滩滩粉红色的雾气,配上被大风吹起的雪花,美得像东国里盛开的樱花树。 塔尔塔洛斯放下右手,于是纠察队化成的黑雾就温驯的来到他身边,融合进这位大人身后突然显形的流体里。 这层在空中灵活变形的流体正散发着奇异的光彩,超出泰拉人类认知的颜色带来无法理解的异样感,所有人,包括浮士德,都不觉得这东西会是这片大地孕育出的怪物。 但这根本不是人间之物的恐怖只是留存在现世不足一秒就消失殆尽,粉雾涌得极快,就好像流体似活物发起吞吸一般。 只是一霎那的功夫,除了雪地上孤零零堆积的衣物与从远方一路袭来的脚印,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有一队百人级别的纠察队曾经来过。 塔尔塔洛斯转过身来。 他有着与身体相称的娇柔美貌,红润的脸颊,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脖颈与枫叶一般火红的水唇能给见过他的每一个人留下无法忘怀的印象。 在乌萨斯的名利场,他这样的美人可能只是拿起杯子的功夫,就会有数不清的狂蜂浪蝶如看到烛光的飞蛾般奋不顾身。 但目睹红龙所作所为的感染者不会有任何想法,这份稀世美感不会化作沁人心脾的美好回忆,他们只会记住那些人类不成腔调的悲鸣,与塔尔塔洛斯转过头来时,从容却莫名的微笑。 “你们好,初来乍到,希望你们能喜欢我的礼物。” 他对瑟瑟发抖的感染者们说: “不过眼下并不是一个能尽情聊天的时机,所以…推选出一个能服众的人吧,他将与我的队伍中的人进行一场决斗,推举者胜了,各位可以离开,推举者败了,各位皆要服从。” 于是不到三分钟的熙熙攘攘后,当塔尔塔洛斯从微笑变为面无表情,轻轻抬起右手——酷似他不久前汽化杀死所有纠察队时的动作时,壮汉被轻而易举推举出来。 在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感染者中,这个人确实鹤立鸡群——他必然有着不错的武力,也会有相当的智慧维持感染者聚落的存续,恰好是浮士德当下阶段合格的对手。 于是…… “浮士德,站出来吧。” 塔尔塔洛斯梦呓一般叹息道。 浮士德应声而出,小斐迪亚面无表情的凝视不可置信的感染者壮汉,平静地走到所有人面前,直视无法理解的对手。 “他……?”壮汉瞠目结舌:“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会胜利。” 塔尔塔洛斯只是这么告诉他,红龙抬起的右手随便一挥,于是纠察队散落的衣衫成对成件的落在一处,规规整整,整整齐齐。 一场即兴而起的雪地斗殴开始了。 · 月色下的塔尔塔洛斯结束回忆,男人静静地站立在月光下一言不发,底下被塔尔塔洛斯麾下的感染者带领,已经整整齐齐站好大队的感染者“纠察队”噤若寒蝉 ——只有浮士德能打破这份沉默的规则,但看这位塔尔塔洛斯唯二弟子的表情,他分明十分喜欢眼下沉默的气氛。 于是人群只好等待,没有发到棉衣的老弱病残在夜晚愈发低下的温度里瑟瑟发抖,偏偏看到塔尔塔洛斯一动不动,于是她们也只好跟着一动不动。 离开这些能从冻原里刨食吃的青壮,这些老弱病残们又能在荒原中承受多久? 没人想知道关于这份时间的数字。 第五十章 矿场之旅(五) 一场沉默能持续多久? 不会有人想知道的。 但在塔尔塔洛斯的威压之下,感染者们不得不对此进行探索。 归在队里的青壮感染者被资深者带着一动不动,老弱病残们也被沉重的气氛感染,不能说话,不敢活动,一起在冰天雪地里拌作乌萨斯常绿的青松。 只是,人类是有极限的。 在被塔尔塔洛斯带领的感染者们拦住前,这队感染者仍旧在寻找食物,没来得及摄取一丝能量,加上在平原中肆虐的寒风,她们已经濒临极限。 ——在偏南的卡兹戴尔,冻死了只是一句调侃,是对恶劣天气的愤怒,但在天寒地冻 的乌萨斯,这是对一种死亡方式的描述。 青壮们能穿上纠察队的棉衣棉裤保持温度,尚能坚持一会儿,没有这些的老弱病残又该怎么办呢? 终于,人群中,与浮士德和梅菲斯特一个年龄段的孩子坚持不住,摇摇欲坠的跌倒在雪地上。 咔嗤—— 微弱的声音在连风儿都停止喧嚣的当下实在过于明显,以至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小不点的难以支撑。 连站在众人面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塔尔塔洛斯也注意到了,红龙突然从静止中恢复过来,把所有即使关注那个孩子,也偷偷用眼角余光默默关注他的人吓了一大跳。 青壮队伍明显骚动了一瞬,却被身旁的资深者冷冷地瞪视一眼,回想到了塔尔塔洛斯举手投足一个动作就杀死所有纠察队的可怕。 于是他们只能停止活动,目眦欲裂的看着塔尔塔洛斯缓慢地走到小不点身前。 咔嚓、咔嚓—— 小不点听到了塔尔塔洛斯靠拢过来的声音,雪地和鞋底摩擦的声音此刻是如此可怕,简直像与他的心脏相连,亚历克斯绝望地跪在地上,看着塔尔塔洛斯逐步走进。 好不容易、明明好不容易才从矿场中逃出来,眼下就要失去性命吗? 小男孩绝望地盯着塔尔塔洛斯修长的小腿,看着两根曲线姣好的白玉柱在他面前一前一后,然后,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带着微笑的靓丽脸颊 ——是塔尔塔洛斯! 红龙毫不避讳地看着亚历克斯脏兮兮地小脸,他在不久前露出过两种笑容,一种是杀死纠察队后风淡云轻的从容,一种是浮士德击败壮汉领头人后的鼓励赞赏,而现在呈现给亚历克斯的是第三种。 这是很温暖,很悲伤的笑靥。 亚历克斯无法理解这份笑容里浪潮一般地方悲伤,但他读懂了塔尔塔洛斯嘴唇弧度里隐藏不了的悲悯,于是他终于获得勇气,大着胆子向蹲下来的新任领袖道歉: “对、对不起!首领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太饿也太冷了。” 塔尔塔洛斯看着亚历克斯磕磕巴巴地解释,非常直接的开口道。 亚历克斯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塔尔塔洛斯,看着他枫叶一般单薄火红的嘴唇里吐出现实又残忍的话: “你只是太冷又太饿了,感染者在冻原生活不易,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你们已经没有东西吃整整两天,你这样无牵无挂、没有庇护的孩子可能从来没吃饱过。” “或者说,这里无论青壮还是老弱,都没有吃饱过。” 亚历克斯眼圈一红,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但在塔尔塔洛斯吐露了这份冰冷的现实后,白头发的小熊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眼泪就无法抑制的划下鼻梁,滴在和破布没区别的“衣服”上。 从被那些凶神恶煞的检查人拖出家里开始,他就已经朝不保夕、吃不饱饭了。 被囚禁、被虐待、被送到矿场、被打鞭子的日子里,痛苦与疲惫是他永恒的朋友。 亚历克斯费尽千辛万苦都无法逃出矿场,周边荒无人烟、尽是平坦,一个黑点都显眼无比,而矿场的士兵,人手一把精钢弩箭。 他是被一位路过的女士拯救的。 亚历克斯永远都不会忘记,自称“静香”的美丽女人在一公里外加速,轻松避过老兵们一轮齐射、密密麻麻的弩箭直袭矿场的画面。 她就像天神一般从天而降,三拳两脚要了所有恶毒士兵的性命,强悍无比的肉体暴虐地击碎了空气,每次伸拳踢腿都是一声雷霆霹雳般的炸响! 一切结束得飞快,当时病恹恹倒在地上,被守卫恶狠狠踩住后背一鞭一鞭抽打的亚历克斯只感觉身体一轻,再抬头时,发现这只是那位女士隔空挥拳的效果——一声炸响,与她相隔二十多米的乌萨斯守卫就被炸成了碎屑。 血肉的糜烂涂了满地,亚历克斯的衣服和裤子上全是守卫腥臭的血液,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粮食库在那边,拿着能带的,跑吧!” 那位女士对着劫后余生地感染者们大喊。 于是……人群突然变动! 每个人都疯了一样跑向粮食区,原本怯懦的囚徒此刻疯狂激动的好似恶鬼,只有亚历克斯在人群中蓦地拐弯,在那位女士向矿区前进的背影后问她的姓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炎国讲静香,乌萨斯人若想报复,让这帮脏心烂肺的畜生来找我!” 亚历克斯非常非常感谢那位女士,没有她,他只会就这么烂在矿场里,最后在重症感染、轰然炸开前被守卫处决,死的毫无价值。 但外面的生活……也很苦。 这里没有粮食、没有住所,有的只是普通住民的敌意和纠察队无休无止的追杀,即使在这群聚集的感染者中受到诸多照顾,小熊亚历克斯还是吃不饱。 塔尔塔洛斯的实话是生活压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哭吧,哭吧,”塔尔塔洛斯用摇篮曲一样温柔的声音安慰他:“哭出来就不会再难受了,哭出来,也就不用拼命死撑了。” 红龙怜悯地看着眼前险死还生地老弱病残们,看着她们单薄的身体瘦到骨头都露出来,看到她们畏畏缩缩连被注视都恐惧发抖的仪态。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失望,只是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 温暖的领域升了起来,冰雪融化、寒风变暖,亚历克斯被寒冷冻僵的身体不断解禁,他看着造成这一切的塔尔塔洛斯,哭声渐渐消隐下去。 在他的领域里,寒冷失去了存在,冻原上挣扎的感染者们,尝到了温暖的滋味。 在新归顺的感染者惊愕,而资深者早已见怪不怪的目光中,塔尔塔洛斯站直身体,将目光投向西边,笑着发出声音: “终于来了。” 第五十一章 矿场之旅(六) 在黑暗中一路疾驰过来的人穿着与纠察队并不相同的棉衣,但厚实的面料与暗哑的颜色并不逊色于前者。 在冻原里,能穿着这么一身衣服的组织很少。 伴随那队人越靠越近,混在“纠察队”里的感染者愈发嘈杂,连就在乔仑身边的妇孺老人都开始发抖,不安在整个队伍里不断扩散。 作为这一区域内最大的感染者聚落之一,人们对穿着这身衣服的组织并不陌生。 ——捕奴队,以不逊色于纠察队的无耻恶毒与前者共同竞争冻原三大臭名昭著组织的存在。 他们怎么会来? 沉默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好似数不清的幽魂在雪原中游荡,带着恐惧与焦虑面对不可避免的天灾。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焦躁恐惧。 原本跟随塔尔塔洛斯的感染者没有行动,浮士德没有行动,塔尔塔洛斯也没有行动,这队捕奴队在靠近聚集地不到百米时整体停顿,领头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定持咒,很快,一道流光溢彩的古怪流体显示出来。 他们是这位大人的下属! 呆在“纠察队”里的青壮迅速反应过来,他们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纠察队服,再看看对面身上的捕奴队棉衣,心里迅速生出了某种明悟。 “信使队感染者组序号三到齐!已经带来新一期物资,车队在半公里外,燃油充足,随时可以到达就近基地!” 释放流体的男人大踏步向前,人还没到,中气十足的吼声就已经传了过来,穿着纠察队棉衣的感染者们自惭形秽的观察着他,对同为感染者的男人自信满满的气质感到陌生。 但塔尔塔洛斯没有在乎这些,他只是挥了挥手,指了指身前的妇孺老人们,于是穿着捕奴队棉衣的感染者信使队快速靠近,队伍一时散开,露出中央位置抱着大号保暖箱的信使—— 完全会合后他们迅速分流,较少的一部分走向整整齐齐站好的“纠察队”,较多的那部分听都没听就靠近了塔尔塔洛斯。 啪—— 信使们打开了保暖箱,迷人的小麦香气风暴一般散开,抓住了深夜里每个人的鼻腔,热气在寒冷的冻原之夜凝成白雾,拍在人们脸上时,有一层微弱的水珠。 没人觉得这是冒犯,习惯缺衣少食生活的感染者们张大鼻孔闻着充裕的食物味道,与冷硬的干粮完全不同的柔和麦香是很多人梦里都不敢有的指望,他们注视信使队怀抱的箱子,有种朝圣的渴求。 于是信使队靠拢过来,他们带着笑,把热气腾腾的面包递给每一个站好的“纠察队”们。 浮士德也分到一个,面包触手温热,一看就是不久前才在最近的基地做完,很快便装箱行进,以备及时送到塔塔老师收拢感染者的位置。 看到周围人接到面包就往嘴里塞的狼吞虎咽,浮士德也学着他们的动作大口咬下,用温热的麦香填满口腔——里面还有冻原里近乎绝迹的水果干,美味的一塌糊涂。 新人看到老人大口吞咽后也不客气,没有一点生疏的接过热食,还有人一脸感激地对着“捕奴队”说声谢谢,被后者回以笑容。 亚历克斯这边身体瘦弱的感染者队伍也迎来了“捕奴队”,他们同样打开了包装箱,里面却不是今晚要参与一场搏命之战的“纠察队”吃的水果干面包——那里面是一团团白色的面饼,看起来像是切成一半的圆球。 如果有炎国人在这里,他一定要大喊一声“馒头”! 然而炎国人大多数即使饱受压榨也甘愿呆在故乡,不会也不可能到天寒地冻的冻原找不师傅,亚历克斯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名字,但把温热的发酵处理面团咬在嘴里时,他在泪水里狼吞虎咽。 身后饥渴的吞咽声在告诉他,许许多多的感染者都在拼命把粮食往嘴里咽——他们饿得太久了,以至于温热和柔软几乎成了梦里才有的美 好代名词。 “捕奴队”没有吃面包或者面团,但在最后一个在冰雪中站直的“纠察队”队员拿到面包后,分发面包的队员小跑着接近塔尔塔洛斯,把还剩五六个面包的箱子小心地放在红龙身边。 塔尔塔洛斯对靠近过来的队员笑了笑,说道: “谢谢,弗米尔,我今晚确实有些饿了。” 他随便地从保温箱里挑出一个塞在嘴里,一边吞咽一边指了指正在分发面团的队员—— “大家都有些饿了,把面包分给赶过来路上体力不支的队员吧。” 他小声地对着弗米尔说道。 没想到领袖会记住自己名字的弗米尔立刻就要抬起箱子继续分发,却被塔尔塔洛斯拉住袖子,他向领袖望去,却发现红龙用纤柔的手指从他没咬过的边缘撕下一大块,笑着递给他: “你也很累,偷偷吃一点吧。” “可是您也一天没有……” 弗米尔连忙想要拒绝。 “没关系。” 塔尔塔洛斯回身挖出一点干净的冰雪,也没见他做什么,只是攥在手里,这些冻原积年累月储存的结晶体就快速融化,人类的生命之源很快便现身,漂浮在他手上三厘米位置。 “不必在意,如果可以的话,也帮我拿一小半馒头过来吧,” 塔尔塔洛斯吞下水球分出的一部分液体,缓解面制品干涩的口感:“我来尝尝看,如果需要改善工艺,我也可以和基地里的老师傅们说。” “是,领袖!” 弗米尔崇敬地对领袖低头致敬,轻手慢脚地向同僚靠近,与正在分发面团,不,馒头的队员说了几句话,很快便换来了一整块馒头。 “多谢。” 塔尔塔洛斯对弗米尔笑了笑,又把馒头分成两份,递给弗米尔一半。 “不不不不,领袖,我吃一小半面包就行了,队长带着我们一路开陆行器到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这块还是给他吧!” 弗米尔有些羞赧地说道。 “没关系,弗米尔,你先吃吧,等会儿可以把你箱子里的面包分给莱吉尔,请。” 弗米尔怯生生地接过领袖分给自己的食物,为他对下属的温和与宽容而吃惊——乌萨斯的土地上,这样的人少得可怜,这片土地就像为人诅咒般,很多时候只会出现粗暴凶蛮的乌萨斯人。 第五十二章 矿场之旅(七) 狼吞虎咽的进食持续了不长时间,当最后一个感染者把冰雪吞进嘴里解渴后,又把自己那一小半馒头撕出一半分给亚历克斯的乔仑站了起来。 他凝视着每一个吃完面包或者面团的感染者,鲜红的瞳孔中有温和也有威慑,于是人群很快静默下来,填饱肚子的感染者们又一次恢复到“捕奴队”过来前的沉默。 “妇孺老人跟着信使队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乔仑低沉着声音向亚历克斯所在的队伍发布命令: “信使队会带着你们到最近的感染者基地,那里有热水、粮食,还有同样受过迫害,但如今已经被解救出来的感染者。” “只要到达那里,你们将建筑自己的家园。” 乔仑的许诺还是让好不容易沉默下来的感染者们破了防,人们带着希望的看着乔仑,眼里带上了光。 “另外,我想问问,咱们这些人中,有没有人对最近的矿场有了解?” 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气氛陷入了死寂。 矿场?矿场! 多少感染者的噩梦? 一旦被纠察队抓住,感染者要么被处决,要么被送到矿场,在痛苦中等死,或者被看押玩笑一样的抽签处决。 黑签,那根一段涂满黑色颜料的木签是感染者无法接受的噩梦! 亚历克斯的身体颤抖起来,饥饿、痛苦、疲乏、生不如死……矿场带给他的所有痛苦都在心灵深处翻涌起伏! 逃吧,逃吧!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身体里说话,怯懦的情感在心灵深处荡漾。 但……愤怒随之而来。 他想到了自己被拖走时眼睁睁看着的姐姐,想到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还偷偷占了自己那一整天稀粥的感染者矿工,想到了乌萨斯对自己永无宁日的迫害。 于是,在所有人因一无所知而低头不语时,亚历克斯举起了手。 · 男孩娓娓而谈的交代已经结束,矿场被路过的侠女直接爆破又快速增兵的过去被伪装成纠察队的感染者知悉。 妇孺老人已经跟着信使队离开离开,只有想与乔仑他们一起返回矿场的亚历克斯站在红龙身边,看他对恢复队形的感染者们发号施令: “现在起开始分组,跟着浮士德训练过的人都站出来。” 砰砰砰—— 人群中 站得笔直的感染者迅速以小碎步站出组队,他们明显比残留在原地的感染者具备更强的素养,能够快速组队并归聚在乔仑身前,浮士德在队伍最前方单人一排站得笔直。 “浮士德作临时指挥,老人负责新人,一人带两人,新人完全听从老人指挥,不服从就地处决。” 塔尔塔洛斯一指被信使队开车运过来的武器,长刀和劲弩被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老人配长刀弩箭,新人佩刀,三分钟选定搭档,两分钟选好武器,现在,立刻开始组队!” 亚历克斯艳羡地看着浮士德,看着这位与他同属一个年龄段,最多也不过大一两岁的少年拿着一看就属精良的弩箭和利器一动不动,只是站得笔直的看着老师。 在他身后,被他用三天时间聚拢拉练的感染者快速挑选了新加入的青壮,一句废话也没有的领着搭档捡起了配套的长刀弩箭。 没有一个人对浮士德一动不动有所反应——在座的新人看到男孩把领头的壮汉轻松击败,老人们却是真的被浮士德现场教训过。 不是没有人故作散漫或者心有桀骜偏偏要当个刺头——跟着浮士德清洗粘上鲜血的武器时,感染者们低眉顺目,完全服从了这个小不点。 冻原中没有法律,这里只有赤.裸裸的暴力能威慑其他人,感染者也好,村民也罢,对乌萨斯的恐惧全然来自对比他们装备精良的纠察队,而非某位皇帝颁布的法则。 浮士德已经成了这一小队的皇帝。 至于塔尔塔洛斯? 那是人间之神,浮士德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再说领袖也早早说好,他们这些跟随浮士德特训的人将要跟着这位实力惊人的斐迪亚组成幽浮小队,专职远程射杀和后方破坏,顶头上司和最高首领之间的选择无需多言。 老人的缄默助长了新人的默然,按照感染者聚集地的规矩,击败新任首领的浮士德要是想,立马就能担任首领,享受特殊待遇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塔尔塔洛斯? 那是无敌之人,浮士德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麾下感染者的想法浮士德无从得知,塔尔塔洛斯却很满意人们的集结速度和服从程度,男人摸了摸亚历克斯的头,趁着“纠察队”归位蹲下替他整理了下衣领: 信使队没想到会有孩子坚持留在队伍里,没有准备小号的棉衣,无奈之下,信使队长莱吉尔脱下自己的棉衣送给亚历克斯,小小的乌萨斯人这才远离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命运。 “亚历克斯很有勇气,也很有智慧。” 站起身来的乔仑直视感染者们,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清楚了矿场的位置,也知道了他们的兵力,甚至还有兵器、物资和最近的交接时间。 现在正是一年难遇的时节,押解矿石的士兵没有到来,新任的看押已经放松警惕,而我们,现在已经填饱肚子,随时可以作战。” “在矿场里,数不清的感染者在受伤、死亡、饥饿、劳作,乌萨斯没有把感染者当人,他们把感染者当作耗材,只会蛮横地夺走感染者费劲千辛万苦挖来的矿石,而感染者等来的是什么呢?” “是一根黑签!是一碗填不饱肚子的稀粥!是冰天雪地衣衫褴褛还要被守卫射杀的惨烈!” “可是,是感染者的错吗?是谁在使用源石?是谁在把源石当做必不可少的能源,又是谁因此在不断制造感染者?!!!” 乔仑看向身前站直,被他的话语激得脸色通红,鼻息咻咻的感染者们: “是乌萨斯!!!是贵族!!!是他们填不饱的欲望和愚蠢!!!是这些渣滓一边吞噬感染者的成果,一边让守卫拿起刀剑杀死受困源石的感染者!!!” “现在,我们去报复,我们去让那些肆无忌惮让感染者矿工生活在绝望惊惶里的守卫报复!!!” “既然他们喜欢抽签,那我们捉拿他们也让他们抽签!!既然他们喜欢自作聪明放一两个感染者在雪地里逃跑再射杀,那我们就也让他们感受感受感染者是什么感觉!!!” 悲愤难平的新老队伍怒吼一声,震开了树上堆积的满枝冰雪! 第五十三章 黑签(四千字) 矿场里的日子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愉快。 安东再一次拢紧衣服,不然会任何寒风钻进源石感染愈发严重的身体。 这些黑色的魔鬼正在他体内不断蔓延,激烈的痛苦夹杂蒙昧的低语让他夜不能寐,矿场里的王八蛋们只会嘲笑一样让他们卑躬屈膝喝上一碗稀粥,繁重的劳动短短几天就让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守卫在有计划地灭绝感染者矿工——被送到这里不到三天,安东就发现了这些王八蛋阴郁恶毒的心思。 一般人面对这样绝望的场景会挣扎,会反抗,但越挣扎越反抗越会激来可怕的报复,除了与安东 共同过来负责这一片矿场的谢尔盖,已经有五六个年轻人被守卫射杀了。 这还只是他们这一片区,矿场其他片区究竟有多少抱有希望的感染者被无情射杀已经可以不做猜测了! 更有甚者,安东还发现了不少老人和孩子,他们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才观看这个世界不到十年,在他们的身体上,铭刻着乌萨斯的过去与未来。 可在这座矿场,老人要撑着走下坡路的身体手持矿镐敲击矿石,满是皱纹的虎口被反震撞击得撕裂破损,掌心的茧子磨破流血。 孩子要用稚嫩柔弱的双肩背负沉重的矿渣,幼童特有的白皙肩膀被压出血淋淋的青紫痕迹,很多小孩营养不良的羸弱身体早早就因为承担过重的劳务出现了骨骼畸形。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感染前的经历资质,所有人只是因为身体上漆黑的晶体,就被扔到矿场燃尽生机,把一生都逼迫给乌萨斯这座帝国的燃烧。 他们喝着稀粥,被守卫肆无忌惮的打鞭子,随便什么理由就会招致毒打——天气不好、心情不好、酒难喝、饭难吃……这种离谱的理由被正大光明的写在报备表上,无论这上面是否带着斑斑血迹。 而用感染者矿工的血泪催生的源石根本不会造福他们本身,这些从矿坑中挖出的黑色结晶会被守卫强行收走,送进移动城市里,作为乌萨斯前进的血液。 贵族、资本者、普通人……规则的制定者恶毒地找到了人性中的卑劣,兴致勃勃地发掘这套弱点,最终,这个国家的大部分群体都对感染者失去同情,只有厌恶。 无望而悲哀的日子能摧毁一切,和安东、谢尔盖同一批次的年轻人眼睁睁看到试图反抗或者逃走的感染者被处决后,眼中的光亮已经熄灭,空洞的视线与矿场深处做工的老矿工们麻木地一视同仁。 他们本来也会是这样的,也会如同这一批次的年轻人一般痛不欲生又毫无办法,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化作矿场中一捧可笑的源石尘。 但他们没有。 安东和谢尔盖默契地掩盖了双方之间的关系,前者认认真真地做工,养护身体从不落下,偷偷收集破损的布块补充衣衫,让自己能活的更长一些。 后者苦心孤诣地与老一辈聊天,在一天挖矿、在守卫的死亡逼迫下,恨不得把骨头用肌肉勒碎的疲于奔命中,他一边喝着连基本营养都提供不了的稀粥,一边用干枯苍白的嘴唇吐出话语,了解矿工间的爱恨情仇。 每隔一天,在深夜中,安东和谢尔盖都会用首领一周半前赠予的石块交流——谢尔盖诉说,安东记录,他们要把关于这座矿场的信息完全记录下去,以备首领到来时,能迅速了解矿场的现状。 “各位,你们的想法是错误的,爱情、友情、地位、营生……你们对失去这些东西感到痛不欲生,但进入乌萨斯矿场,你们才会发现什么叫绝望和生无可恋,即使如此,你们也愿意参与到任务中来吗?” 红龙的判断至今都和他清脆悠扬的声音一样活跃在安东和谢尔盖的记忆里,他们不得不承认,首领是对的。 经历过乌萨斯矿场的人间地狱,不久前的低落消沉简直恍如隔世。 所以……首领你们什么时候来啊? 安东再一次被寒风冻醒,他又一次拢了拢衣服,抬头望向暗色天空中数不尽的群星。 今晚是弯月期,两轮月亮无论哪一颗都稀薄地好似弯钩,群星璀璨,密集地堆满一片漆黑的天幕。 有时我真觉得这是某些天外存在窥视这片大地的双眼…… 安东想起儿时被父辈讲的恐怖故事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睡觉的往事,忍不住回忆往昔。 他是个生无可恋、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的男人: 那年他还是个少年,在一座小镇里有完整的家,还有一位可可爱爱的妹妹,两人在家乡度过顽劣的童年、开心的少年,又准备进入肩负责任的青年时期。 但是,噩梦总是青睐美好的故事,就像苦难从不放过这片大地上生存的普通人。 安东的妹妹被看上了。 对方是一位贵族。 亭亭玉立的乌萨斯少女只是去周遭山上采些野菜的功夫,就被闲极无聊出来野游的乌萨斯贵族看上了身体。 ——他强行索取了她。 安东不知道妹妹失魂落魄归来时是什么心情,他只感觉身体内部好似有烈火在燃烧,暴怒和屈辱让他无法忍受,乌萨斯青年拿起一把尖刀就要冲出去拼命,却被少女死死拉住——在他们身后,他们的父母默默无言。 安东被强行带回了家,母亲带着泪光的凝视包含太多他那时无法理解的情绪,父亲深夜不眠,抽起旱烟佝偻着腰的背影让安东辗转反侧。 他曾经是多么雄壮的男人,能用一把斧头从山上劈下一整株雪松,满足家里一周的需求,现在却绝望地在深夜无法 入睡,只能抽起以往看不起的旱烟。 噩梦并没有放过这可怜的一家人——那个无耻的贵族,第二天就找了过来。 安东一家所在的村庄是这位贵族少爷探访的第二站,看到安东妹妹的恶棍没有半点收敛,直到现在,他也记得那个穿着价格是他们家一年收入的礼服的青年脸上恶心的笑容。 背景里,点头哈腰的村长卑微又可耻的身影若隐若现。 于是第二天下午,安东就收到了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村庄的村长、小贵族通过打手发来消息,让他妹妹自己走进那个恶棍的房间。 哪有这么恶心的故事? 年少的安东恨不得冲进那个贵族的房间立刻杀了他,父亲却用宽厚的手掌攥住儿子的衣衫,他近乎哀求一般制止了安东的报复,带着卑微的笑容让人高马大的打手们过来“验货”。 二十多个打手啊,那彪悍的肌肉与凶残的横肉每年都会把几个不听话的蠢蛋打得两三月下不了床。 妹妹不情不愿的去了。 第二天,消息是……妹妹死了。 安东的父母过去讨要尸体,得来的却是一头驴子,妹妹的尸体被贵族心情大好之下当做了源石技艺的施法材料…… 呵呵。 在那一瞬间,安东仿佛听到身体内部传来的某个冰冷声音怨毒的冷笑。 没有人在乎这一家人的想法,村长自满于贵族随口的嘉奖,小贵族狂喜于大贵族的赞赏,而安东一家…他们不是得到一头驴子吗?还有不少人眼红哩! 安东想要报复,安东无法忍受仇恨。 可当他带着怒火准备时,迎来的在村庄作威作福的小贵族低劣的法术——以及跟着那个杀死他妹妹的贵族来到这里的两队打手。 他屈辱地被按在原地,拼命挣扎也不过是一动不动,那些面目可憎的混球当着他的面冲进安东的家肆意打砸,当父亲跪下来哀求给这个家庭留一条生路时,得来的只是嘲笑。 安东没有被杀——“贵族老爷心善,见不得你们受苦”,他永远记得村子里那个小贵族脸上挂着异常恶劣的笑容说的话。 那个王八蛋用源石在安东家仅剩的三口人身上深深刺了下去。 随后,打手对着安东年迈的父母拳打脚踢,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们身上,安东却被牢牢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恨得如欲疯狂,视线里红的像是鲜血浸透了每一分世界,但直到他从嘴里吐出几块白色的碎牙,奇迹也没有发生。 安东被像死狗一样扔在地上,被法术与打手蹂躏得奄奄一息的身体一动不动,连站起来都异常艰难,他的父亲,那个能单人扛下十棵雪松的男人哀嚎着被打手和法术欺凌得满地打滚,他的母亲,心灵手巧、与人为善的女人已经因为痛苦昏了过去。 小贵族和打手志得意满的离了开去,留下几名看守呆在安东家外面,他们要等安东一家感染的消息传遍村子里,然后……理所当然地天降正义。 安东再次醒来时,家里一片狼藉,父亲和母亲满身伤痕的惨烈模样留在原地,安东艰难地站起来照顾他们,却发现母亲已经了无生息,父亲也因为法术的伤害发起高烧。 他拼命地照顾他,可没有水也没有药——他试图冲出去,换来的是看守毫不留情的毒打与叫骂,他拼命哀嚎出来试图获得帮助,换来的是左邻右舍家家门窗紧闭。 那晚,安东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他。 已经老了下去的男人哪怕意识不清的弥留之际,也要抓着安东的手轻轻呻.吟,他近乎哀怜地看着脖颈上出现源石感染地安东,想笑却笑不出来。 痛苦已经让他做不出一点安慰地表情了。 那晚安东想了很久很久,耳边的呓语愈发浓重,身体的疼痛节节攀升,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男人点燃了留驻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屋子。 在这里,他被贵族活活玩死的妹妹曾经趁着夜色和他一起做圣诞礼物; 在这里,他那可怜无助的妹妹曾经半夜把他叫醒,和他一起在万籁俱寂中看新年篝火; 在这里,他的妹妹嘴上带着笑,不是现在苍白浮肿的模样,亭亭玉立的少女像即将盛开的花苞,温顺漂亮。 同样在这里,男人和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母亲会早早准备好早饭和晚饭,男人会按时耕田、劳作,还会带安东和他妹妹一起出去,和田间的其他叔叔伯伯打招呼。 也是在这里,父亲还是那么强壮,母亲一如既往地温和,安东一家没有像现在这样家破人亡,一切都还安好,乌萨斯的绝望还没渗透到这户家庭。 烈火吞噬了一切,安东得以逃出生天。 是不是他们三个帮助了他呢? 安东不知道。 但当他扭断向村庄报告将有天灾到来的天灾信使的脖子时,他已经没有眼泪流出来了。 那些叔叔伯伯?那些他家曾经耕种的土地?这位看似无辜、实则完全是因为那个在冻原踏青的大贵族才会过来的乌萨斯特色天灾信使? 都无所谓了。 安东不在乎人命了,自己的没了不可惜,别人的没了拍手称快,他在冻原中流浪,混进感染者群体里浑浑噩噩,最终被捕奴队捕捉,送到改变他一生的人手里。 “你很绝望,很麻木,认为一切都无所谓……安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有着妖艳红瞳的首领在黑暗中凝视着他,阴影中,不可理解不需理解之物蠢蠢欲动,带着安东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血肉饥渴。 安东不说话,只是笑。 “你觉得……你的报复结束了吗?”塔尔塔洛斯笑吟吟地问他,“贵族?天灾?矿场?感染者?是什么让你变成这副模样?是你自己的愚蠢,还是……乌萨斯的约定俗成?” 清雅的声音在红龙嘴里再也不复它该有的高洁清脆,那时的它带着诱人的沙哑,未语却带水的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意志,塔尔塔洛斯看着安东,平静的说辞里带着无法忽视的蛊惑: “是什么让你理所当然接受失去一切?是什么让你自然而然欣喜于命运的馈赠?是什么……能让那些畜生站在你身上,俯视这个世界?” …… “醒醒,安东,任务来了。” 天光大亮,安东被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叫醒,他乖觉地盯着手里紧紧攥着的石头,看它一闪一闪地发布命令: “我们已经过来了,计划已经订下。” “安东,今天是守卫放松休息的日子——在这样的时节,他们最喜欢发放黑签给矿工了,被选中的人会被带到雪地里,那里一望无际,最适合射杀猎物。” “这些猎物里面,也包括被守卫驱赶的感染者矿工——按照情报,守卫会故意把黑签是哪根透露出去,以便欣赏矿工的挣扎。 安东,去领黑签吧,我需要你把它们中的大部分引出矿场,埋伏已经就位,需要的只是时机。” 安东笑了。 第五十四章 百态 “都起来都起来!!!” 一大早,天还没亮,守卫敲锣打鼓的尖锐金属音就在矿场奏响。 黛青色的天空下,一个个难掩困倦的矿工眯缝着眼睛出现在露天矿坑上,携家带口的感染者比比皆是。 他们实在太困倦了,半夜九点结束挖矿,没有洗漱没有慰问,守卫们心情好给些混着不知是什么肉的浓汤,心情不好给一顿鞭子,矿场的睡眠质量本就不好,很多人要十点才能入睡。 偏偏就在凌晨四点,阳光都没打算照耀乌萨斯的时节,守卫敲响催魂似的金属盆,把感染者矿工挨个叫出来点卯。 人群在紧张,恐惧和死亡一样浓缩在残留微弱光亮的矿场里,只要在每个矿工的脸上找一遍,人类面对死亡的种种反应几乎能收集到八成。 哪怕已经从首领那里得到讯息,安东再看人群中暗自沸腾的恐慌和焦躁时,也有种无法控制的紧张。 自由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些感染者,现在,仅仅是因为一群人渣的娱乐活动,生命又要离他们而去。 “我们要让乌萨斯的那些高层也尝尝感染者的处境,就先从矿场开始吧,拿下这里后,我会按照这些守卫的方式决定他们的命运。” 塔尔塔洛斯首领不久前清晰的告知声在这样的气氛里,轻而易举涌上安东的心头。 于是他不再紧张,反而带着愉快的笑容,低垂着眼皮掩饰心中无法克制的恶意,像极了被死亡和绝望击垮的年轻人。 或者说,像极了被感染时天好像塌了一样的他自己。 那时和现在好像,只是被摆在天平上的此刻不再是亲人的性命,托盘上,只有安东一个人的生气,对面的托盘倒是和那时一般无二: 守卫和那个恶心的贵族一样,根本没打算给予什么奖励,于是生命的天平感染者被绑在一头,另一头是微不足道的一根指头施加力道,保持虚假的平衡。 连安东能在等待后复仇都一样: 首领的埋伏就是矿场守卫无可避免、无从逃避的天灾,见识过塔尔塔洛斯的力量,没有人能拒绝他的条件。 于是安东越是看着守卫越是想笑,但他不能让自己的过错坏了领袖的大事,于是只好故作崩溃地颤抖肩膀,像一个连血都没见过的贵族崽子。 真恶心啊。 安东不知是对贵族崽子还是对自己说。 人群的沉默和恐惧让守卫欣喜地露出笑脸,在冻原矿场日复一日的重复枯燥和反复迫害摧毁了他们的一切共情心理。 从普普通通、扎进人海轻易就会消失的普通人变成高高在上 、一眼决定生死的矿场守卫,这样对比悬殊的地位变化给他们带来了盲目的错觉。 就好像他们不再是被军队淘汰下来的渣滓,而是血统高贵、与贱民不是一个类别的乌萨斯贵族一样。 志得意满的守卫队长在所有人面前拿出那具签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十多根黑签扔了进去。 哗啦,哗啦,木头撞击的声音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传出很远,在所有感染者矿工屏息无声地注视下,这已经不知道是哪个恶毒的坏种想出的游戏再一次开张。 “抽签,没中黑签的,继续当矿工,抽中黑签的,我们有礼物送给他!” 守卫长不怀好意的狞笑和他的恶毒一样刻骨,他身后的矿场守卫带着同样的笑容举起弩箭,冰冷的箭矢沉默着瞄准同为乌萨斯人的矿工单薄衣衫遮不住的血肉之躯。 没人能反抗,也没人敢反抗,从最近的一个开始,感染者成群结队上去抽签,守卫不在乎什么男女差别,他们只喜欢看着抽签时这些人濒临崩溃的表情。 安东看得真切,感染者矿工抽签前颤抖的瞳孔,苍白的嘴唇,充满挣扎和绝望的期许,以及抽出普通木签后欣喜若狂,无声裂开的嘴角。 “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先生!行行好吧!!!” 有和安东不同矿区的新晋感染者矿工抽中了头彩,有着棕色熊耳的乌萨斯青年可怜巴巴地皱紧了脸颊,绝望和哀求甚至能撕裂他的脸庞,青年狂乱地求助,迎来的却只是一次惩罚。 “啊!!!!!!” 痛苦的尖叫在空旷中流传,抽中头彩的乌萨斯人被一记弩箭射穿大腿,他喏怯着倒在地上呻.吟抽泣,射出弩箭的守卫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拔下带有倒刺的箭头,激起又一声惨嚎。 于是他还了一巴掌,又让青年吐出半嘴牙齿,含糊不清地被守卫拖走。 “我抽中了。” 青年抽中后又排了十余个矿工,就像不久前的青年那样,一个中年乌萨斯人抽中了黑签。 他明显是老矿工,身材瘦削、骨头都快从身体里蹦出来,他身后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眼里带着鲜明的泪花,看着男人手里下半部分完全漆黑的木签。 他们应该是一家人。 安东有这样的预感。 中年男子黑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好像演练过许多次一样,没有反抗没有哀求,乖顺地跟着守卫离开,只是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女人和孩子一眼。 他嘴唇动了动,安东只能读出一句“不要哭”,剩下的话语被男人又吞进身体里,被他一并带到一旁的黑签区域。 女人继续抽签,安东却皱起了眉毛——他看的清楚,守卫队长动了手脚。 他要干什么? 女人的举动回应了他的疑惑。 和中年乌萨斯人一样消瘦的女人惨嚎一声,眼里带着泪光,从孩子的手里抢过黑签,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木签换给骨瘦如柴的幼童,然后,亲了亲那孩子枯瘦的脸蛋,把她扔给身后整个脸颊都在颤抖的老婆婆。 女人也跟着守卫离开了。 真是畜生啊。 安东身体里无法控制的火焰再次腾腾升起,这些守卫拿着精钢弩箭,穿着精良棉衣,坐着低劣的恶事,偏偏引以为傲的神情与那个用驴子抵过安东妹妹的贵族此刻是如此相像。 咔—— 手心传来疼痛,安东的指甲携带着暴力,生生把他的皮肤刺破,在血肉模糊的手掌上再添一道伤口。 第五十五章 易位 “到你了,新人仔。” 守卫队长看着眼前沉静的青年,一根手指动了动——他最喜欢看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破防时的崩溃的脸了! 安东发现了他的举动,却没有阻止的意思,青年只是当着守卫队长的面拿出黑签笑了笑,把它放在摆放黑签的桌面上。 守卫队长皱着眉头看着安东完全不以为意的表情,怀疑地盯着他褴褛的衣衫看了又看,最终叫出身后的守卫,指了指安东: “搜身!” 安东还是笑,乖巧的双手抬高,把自己展示在守卫面前,身后的谢尔盖趁着守卫队长并不关注时果断抽签,果然,安东原本手里的无色签到了他的手中。 但是,无所谓了,希望我让你们抽签时,你们也能接受这种作弊。 安东忍受守卫无比粗暴的拍打,在心里为守卫队长的下场做好预算。 他毫不担心塔尔塔洛斯是否有履行承诺的能力,也不怀疑他这次行动是否有让自己送死的目的。 塔尔塔洛斯是他的神,而神,无所不能。 如果骄傲的红龙想杀他,绝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神明面对蚂蚁的叫嚣,又怎么会因此放弃手边的玩具? 安东就是那块玩具。 “走!” 身后的守卫在大力推搡着他,安东完全不以为意,带着微笑 走进黑签矿工队,饶有趣味地观察青年矿工的绝望和那对夫妻的无声情意。 其他的感染者早已麻木。 …… “都站好了!” 安东他们被守卫推到一望无际的荒凉冻原里,与矿场漆黑肮脏的环境截然不同的美丽雪原让安东的心情不自觉变好,他深吸了一口荒野中冰冷的空气,直直如肺,似乎在用这东西缅怀生命的逝去。 “现在你们可以跑了,能躲过箭矢的可以逃出去,躲不过的,就得死在这里!这个礼物,喜不喜欢?!!!呼呼哈哈哈哈!!!!” 男人没有一点幽默感的冷笑话并不能让安东有什么触动,可他身边的其他人却恐惧地身体抖个不停。 那个已经被射穿大腿的年轻人哀嚎一声,想要夺路狂奔,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只能连眼泪带鼻涕的蠕动。 矿工夫妻互相对视一眼,男人笑了笑,亲了亲女人的脸,缓缓开始向前行进。 最开始走的,会是第一个被弩箭射中的。 身后,恶心的尖锐大笑如期响起。 守卫们瞳孔缩小眼眶张大,咧开大嘴,腥臭的口水顺着舌头留下,守卫队长狂喜地看着猎物在荒原上走向远方,尖锐的大笑在他喉咙管里蔓延无际。 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能跑掉——矿场四周太平了,一片苍白的景象杜绝了一切隐藏的可能,感染者矿工身上肮脏的黑色布料是最好的标志物,只需要轻轻一射…… 咕嘿嘿嘿嘿嘿嘿嘿!!!!!! 再也抑制不住兽性的守卫队长张起弩箭就要射出! 笑声渐止,男人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雪地里,等待那一支弩箭穿胸而过,带着倒钩的箭头一定能轻易戳穿他的心脏,让一切走到结束。 男人闭上了眼睛。 五,四,三,二,一……! 想象中的疼痛半点没有袭来。 男人又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感知不到那份变态而狂热的杀意,他深吸一口气,选择扭头。 乌萨斯的矿场守卫们一个接一个掐住脖子,把脸颊憋的通红,弩箭早已被扔到身后雪地,还非常警惕的远离很可能反抗的矿工群体。 但是,已经没用了。 感染者夫妻中的女人看得清楚,从第一个中招的守卫队长开始,到摩拳擦掌准备跟着射出一支弩箭的最后一名守卫结束,所有乌萨斯守卫都紫绀着面皮,竭力呼吸着。 他们的胸膛不断起伏,他们的鼻孔大大张起,有几个面目可憎的守卫甚至露出乌黑的鼻毛——但是,没有用处。 他们发不出声音、吸不到氧气,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从掐住脖颈到倒下,全程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绝望地摊开扭曲得不成人形的手掌,呜咽着倒在地上。 “很高兴见到你没事,安东。” 清雅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女人循声望去,却发现空无一物的空间突然扭曲,一层古怪的流体无声散去,女人惊愕地张大嘴巴: 五百来人,密密麻麻的黑衣纠察队在雪地里呼出热气——他们一动没动,一声不吭,就这么目视矿场守卫的丑态,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击克敌。 “救——” 安东身边的感染者青年嚎叫着试图求助,却被安东一拳打在脸上,另半边牙齿跟着从嘴边飞出,痛苦的瘫倒在地。 “你再发出声音,我就活活打死你。” 安东踢了一脚这个痛哭流涕的孬种,才崇敬地向塔尔塔洛斯敬礼: “塔塔首领,安东完成任务!守卫队伍结构图和具体位置都已被我记下,马上就能带着大家攻下整座矿场!” “很好,安东先生,你和谢尔盖的努力我们会记在心里,来吧,安东,加入我们的队伍!” 塔尔塔洛斯对他摊开双臂,一点也不嫌弃男人满身臭汗的馊味与他拥抱,淡淡的可可香味在安东鼻尖游荡,香甜的味道让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有些饿了。 “你好,我叫塔尔塔洛斯,很高兴认识大家。” 塔尔塔洛斯挨个与死里逃生的感染者矿工们握手,大家默契地略过差点一声大吼把大家都暴露出去的青年,不少人还默默地补了一脚,让他摆脱痛苦,安然睡去。 “先生们,女士们,我很荣幸地告诉大家,我带着伪装成纠察队的感染者部队靠近这里,攻克这座矿场,并会将它置于感染者的统治之下!” 红龙对着抽中黑签的感染者们宣布道,随后一伸手一摆臂,昏迷过去的守卫们一个个衣衫破碎,只剩下单薄的内衣在雪地里。 亚历克斯快意地看着这些恶魔不自觉瑟瑟发抖,在他的记忆里,某一次黑签游戏,感染者矿工就是如此被剥成一头光猪,被守卫一箭接一箭射 倒在地。 “拿起弩箭,朋友们!” 塔尔塔洛斯将守卫扔下的弩箭升起,一支支递给感染者们,又留下不少扔给等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感染者小队,连亚历克斯都分到一支。 “让我们,给他们一个审判!” 第五十六章 猎杀 守卫队长被脸颊上的剧痛惊醒。 这记势大力沉的耳光恰好砸在他的下颌骨上,下巴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牙齿的松动让他晕头转向。 从来都是他打别人,长时间离开军队后日益虚乏的肉体被他人击打时,展现了惊人的软弱。 守卫队长几乎是呻.吟着在地上打滚,再也不见擒拿感染者时的彪悍可怖,脑袋伴随剧痛嗡嗡乱响,一时之间男人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 守卫长蘸着冰冷的雪尘把自己包裹,转圜良久才在雪水洗脸的冰冻中恢复过来,不明所以的矿场守卫忍着疼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肺骤停: 一个,两个,三个…… 一排,两排,三排…… 数目多到相比整个矿场的守卫也不逞多让的黑衣纠察队沉默着站在他面前,为首的瓦伊凡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在他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的感染者举着弩箭,锋利的箭矢对准了他。 一阵寒风吹过,满后背都是冷汗的守卫长一个激灵,他下意识把手撑在地面,拄着冰雪把自己支了起来,视线随之向下,他惊慌的张大嘴巴—— 他的衣服只剩下一件内衣了,残暴的冰雪此刻化作夺命的死神,一丝不苟的剥夺人体为数不多的热量,伴随着大量出汗,守卫长已经开始冷得瑟瑟发抖。 还好,还好,不是觉得发热…… 他双手环起保存热量,心里还带着点欣喜——生活在冻原里的资深人士都知道,感官会欺骗宿主,觉得冷不要紧,觉得热时,就证明这个人离冻死不远了。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长看向完全无所谓,眼睁睁看着感染者矿工把弩箭对准自己的纠察队,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 “纠察队!!!你们怎么回事?!!没看到有感染者想要逃跑吗?!!他们甚至敢抢夺武器!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被连编制都不算的纠察队看到耻辱模样的守卫长气得跳脚,对这群从移动城市选出来的下等人愈发厌恶: 鄙视链无处不在,即使乌萨斯冻原,服从指令的恶棍组织也有从上到下的鄙视链,其中作为有乌萨斯正规编制、从军队退下来的矿场守卫 无疑占据了最顶端。 除了来自移动城市的大贵族或者钦差大臣奉命巡游时,他们得伏低做小外,其他时刻,守卫能对着纠察队呼来喝去,让后者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守卫长毫不犹豫的放开了声音,粗言鄙语从那张一半破碎一半红肿的猩红大嘴里不断喷射,甚至已经开始问候领头人的全家—— 然而,还没等他把怒吼说个完全,领头的瓦伊凡右手一摆,一支弩箭就射穿了守卫长带着肥肉的大腿,让乌萨斯人难听的叫骂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 守卫长狼狈的倒在雪地上不停翻滚,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而他的鲜血却也浸湿了纯白的雪地,温暖的血水在严寒中散发热气,痛不欲生的守卫长发出不成调子的惨嚎。 他看不起那个感染者青年面对黑签窝窝囊囊的样子,可当同样的惩罚落在他本人身上时,他连那个感染者青年都不如。 端起弩箭的感染者矿工快意地看着守卫长在地面上翻滚咆哮,弩箭射透了他的大腿却没完全射穿,带有倒刺的箭头直直穿过血肉,如果要拔出来,大出血和剧痛已经是种必然。 ——这原本是他们这些被守卫当做游戏的黑签者领受的酷刑,如今却能让守卫长自作自受,不少人甚至跃跃欲试准备跟着射几箭发泄心中积压的怒火。 但塔尔塔洛斯没有发出齐射的信号,没有人敢动。 守卫长的惨嚎成功叫醒了其他昏迷过去的守卫,他们惊愕地看到彼此被脱成光猪的模样,和守卫长一样满怀怒火的试图对纠察队大吼大叫,然后…… 一支冰冷的弩箭在乔仑的暗示下直接射穿了最大声者的额头。 “……” 雪地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披着乌萨斯虎皮的守卫惊恐地发现往常百试不爽的理由和借口无法镇压这群来势汹汹的纠察队,如今手无寸铁的他们处境正与那些过往抽中黑签的感染者完全相同: 没有武器、没有衣衫、没有食物、周围一片平坦……无法逃跑,无法自救,无法说服,只能被动的等待领头的瓦伊凡人决定他们的命运。 于是,乔仑开口说话了: “你们好,各位矿场守卫们,我们是感染者突击队,很高兴认识你们。” 他故意用故弄玄虚的名字加大在矿工眼中的神秘感,也在用突击队一类的名词向从军队退下的守卫暗示这边已经是成体系有目标的作战团体。 果然,那些拿着弩箭的感染者肉眼可见的有了兴趣,哪怕不使用瞳中光的能力观察心灵,乔仑也能看到他们体内无法熄灭的火焰: 感染者有队伍、有组织了! 他们甚至能直接袭击纠察队、攻克感染者矿场!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样的名词放在敌人身上时能传递出无比厚重的压力,可当标记在友方单位上时,没人会觉得多余。 只是看这些人熠熠生辉的眼睛,乔仑就知道在这座矿场内部的劝服必定能大获全胜。 守卫们的表情完全相反: 他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像说疯人疯话的塔尔塔洛斯,试图从红龙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只要一点破绽,他们就能安慰自己这只是个笑话,感染者还是乌合之众,还是只会盲目攻击矿场又不敢斩草除根的心慈手软之辈。 但是,无论是红龙不以为意的自我介绍,还是他身后那些连队伍里的孩子都挺直腰板装备武器、浑身上下都带着见过血的锋芒的黑衣“纠察队”,都没有半点破绽。 “不可能,不可能的!!!” 守卫长低沉的自言自语,根本无法理解往常被他们像畜生一样追杀迫害的感染者会有如此“人上人”的模样。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在骗人!!!” 他忍不住大声呵斥,试图用语言结束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嗖——! 回应语言的是至强的暴力。 塔尔塔洛斯身后,黑发长尾的斐迪亚精准的射出箭矢,再一次贯穿了守卫长的左腿,让他痛苦地倒在地上直哼哼。 “现在,我们也要和你们玩个游戏。” 乔仑根本不在乎守卫们宛若暴风雨一般跌宕起伏的心态,他只是带着固有的冷淡笑容看着他们,一边把弄手指,一边把规则一字一句的讲明: “和你们的黑签游戏一样,禁忌也是一样,跑吧,各位守卫,狂奔吧、搏命吧、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升天吧,我们,” 他回头看了一眼,“现在是猎杀者,而你们,” 乔仑伸出右手环了一个圈,代指整个守卫群体: “现在是猎物。” “为了不被杀死,跑吧!” 第五十七章 一座矿场 守卫凄惨的死前尖叫让亚历克斯脸色苍白,但他没有一点抗拒,反而拼命睁大眼睛,死死注视这些噩梦中都无法摆脱的恶棍遭受塔尔塔洛斯的审判。 就像地球上某个漂亮国干的烂事一样,他们越是干过,越是会恶意揣测其他人如此行动的目的,把自己做过的烂事张冠李戴安在正常人身上。 猜道自身下场的守卫们毫无妥协的意思,守卫长一声怒喝,拖着两条伤腿就要冲上来和乔仑拼命——然后被激发的弩箭射成刺猬,连带身后的守卫都被钉在雪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挪动身体试图逃跑。 这是一伙有组织有素质且见过血的凶徒! 守卫已经理解了乔仑带队过来的感染者是什么性质,剩余几个手脚正常的矿场守卫立刻拼命向远处跑——这些感染者矿工没受过专业训练,根本射不准的! 这些有些小聪明的乌萨斯人在赌感染者们普遍低下的受教育程度会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即使感染者们很努力的校正箭道、瞄准目标,甚至多发齐射试图增大命中率……但是某些事就和数学一样,不会就是不会。 即使他们把弓弩配备的弩箭全部射击出去也没能带来什么战果,别说射杀这些人渣了,连射伤逃跑者都做不到。 这些守卫再怎么醉生梦死、浑噩度日也是乌萨斯军队退下来的人,经验之老辣、见识之丰富根本不是他们可以媲美的,简简单单的无规则弯曲跑法,就让感染者矿工晕头转向。 等他们急躁地把所有弩箭发射出去也无法获得战果时,逃跑的部分守卫已经快要离开弓弩的最佳射击范围。 赢了! 跑在最前面的守卫差点就要双手扬起大声叫好,但他很快想到了塔尔塔洛斯脸上饶有趣味的笑容,直接打了个激灵——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跑吧! 至于冰天雪地? 他们是乌萨斯军团出身,学过野外生存教程,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嗖——! 碰—— 最前端的逃跑者在箭矢撕裂空气的厉啸中轰然倒地,被精准射穿的头颅流出粉红色的脑浆,很快就被喷溅而出的鲜血完全染红,一动不动的倒在雪地上。 其他人还想再跑,于是…… 嗖、嗖、嗖、嗖、嗖—— 一声又一声的破 空声化作死神索命的镰刀,没等任何守卫作出任何动作,在被钉穿的反抗者哀嚎的映衬下,一支又一支的弩箭接连射出,每一根都精准的吓人。 没人能跑,没人能逃,有人飞速调整奔跑轨迹试图躲避,迎来了惊人的三段连射,才躲过第一支和第二支,第三支弩箭就射穿了他的胸腔。 有人惊恐地回首投降,高高举起双手试图求饶——弩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趁着转身毫不犹豫的射穿了这类人的头颅。 有人慌了手脚,选择不管不顾的直线冲锋,只是他们还留了一点心眼,选择四散奔逃,以求躲开毫无怜悯的弩箭。 确实毫无怜悯——箭矢的射速越来越快,他们逃的越急,输出的弩箭越狠,当最后一个人摇摇晃晃倒在地面,让刺眼的鲜血在地面画出一片荼靡时,射出弩箭的浮士德才看了看自己身后精挑细选出的亲卫。 从最开始就被收服的亲卫跟着他训练了三天时间,虽然没学到惊人的本领,但已经能明白队长的意思,于是快速冲出几个人,小跑着向被射杀的守卫尸体跑了过去,打算把他们拖回来。 是补刀还是消除痕迹,完全看首领的意思。 奇光异彩的流体吞噬了守卫留下的所有痕迹。 …… 守在矿场中的守卫百无聊赖的指挥矿工继续作业,与抽中黑签的乐子们一样,抽中工作签的他们失去了参与本次娱乐活动的资格,只得阴着脸盯着矿工们进入矿洞,时不时抽几下鞭子。 看到感染者被抽的血迹斑斑,惨叫连连,副队无聊到昏昏欲睡的脸上才首次有了些精神,勾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周围的守卫谄媚的给他递来一根烟卷,副队扫了这个马屁精一眼,才不客气地接过贡品,马屁精立刻拿出火柴,小心翼翼地在寒风中划热,为副队点燃烟卷。 还算不错,下次把他扔到野外巡逻组,去从纠察队手里抢点好东西! 副队准备在下周任务分配时给马屁精点好处。 他深深吸了口气,却小心翼翼控制鼻腔,不让吸力把烟雾吸进肺里——与已经认命的队长不同,副队是个精悍强壮的男人,当年在军队也算薄有战功,只是因为不会说话,恶了顶头长官,才被那个恶心贵族针对,不得不退下来。 于是即使自暴自弃开始享受,他也会尽可能的保持身体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这次他皱起了眉头: 无论怎么用力吸气,他也吸不到多少烟雾,烟卷好像根本没被点燃,带不来任何一点排解无聊的烟气。 怎么回事? 副队一个大吸气,却无法获得任何反馈,忍不住恼怒的瞪视身旁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的马屁精,准备给他点好处的计划立刻打了折扣。 这人怎么这么不晓事! 他恼怒的想。 “嗬——嗬……” 马屁精没像往常那样谄媚的说来说去,他正捂着那张能吐出无数好话的喉咙,眼珠瞪得老大,几乎凸出眼眶,绝望地凝视一无所知的副队,在他遮住脖颈的手掌下方,汨汨鲜血流淌而下。 敌袭!!! 副队立刻反应过来。 他张大嘴巴,立刻就要大声吼叫提醒守卫队伍,右手顺势就向腰间压下,准备掏出长刀临时作战,大脚猛的踹地,在冻得和水泥硬度差不了多少的地面被生生砸开的厉响中向武器库奔去—— 那里有大量弩箭,只有拿到这些,他们才能肆无忌惮的反击! 嗖——! 已经没人等他作出反馈了。 在他紧盯马屁精被射死的方向小心戒备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响,副队后背一凉,意识到危险的精壮乌萨斯人立刻就要转身躲避—— 但射来的不止一根弩箭,射过来的是一整片箭雨! 根本没什么抵抗的手段,没有盾牌护卫的男人直接被射成刺猬,摇晃着倒在地面上。 周围空无一人的空间一阵扭曲,将整个守卫团队包围的黑衣“纠察队”现出原形,用三天时间特训源石技艺的浮士德带着被他命名为幻影弩手的亲卫们从中显形,开始拔出守卫身上带着刺鼻味道的临时箭矢。 他们要分析这次临时制造的弩箭杀伤力如何,是否需要下一步改造。 乔仑站在矿场唯一的入口看着这场发生在诸多位置的刺杀,看着手持弩箭、长刀的感染者被浮士德带领,在隐形中以多欺少偷袭毫无防备的守卫,杀死一看就战斗力极强的壮汉,留下危险性不高的矿场守卫以备收买感染者矿工的人心。 现在,这座矿场将是他的了。 第五十八章 改建 感染者矿场内痛苦的残叫并没有传递出去,塔尔塔洛斯散发的流体音障阻隔了一切信息传递。 跟随他的感染者动起手来可谓毫不留情,对迫害同类的直接凶手,任何怜悯都是对死者的不公。 乔仑活在 被他命名为塔尔塔洛斯的红龙躯壳内,看到一场盛大的报复,但万籁俱寂后,剩下的只会是一地鸡毛。 面对毫无来由的伤害,报复和反抗是个体少见能自由选择的事物,但人类不是能根据一套进程亘古长存的生灵,在酷烈的武力终结罪恶后,他们需要继续忧心如何生存下去。 所以…… “可以了。” 乔仑清雅的声音从他嘴里说出,可在源石技艺的加持下,这并不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在了每个感染者耳边。 杀戮停止了。 这些跟随他们攻占矿场的人有新有旧,但无一例外都见过乔某人爆杀纠察队的景象,没人愿意面对领袖的恶意,于是再偏激的感染者也只能放下屠刀,恶形恶状的以刀枪胁迫猎物,逼他们走到队伍前。 没人敢自作聪明装成没收住手挑衅乔仑,他们深知领袖的愤怒会是何等可怕,那些在哀嚎中融化成一滩烂泥的纠察队又是何等痛苦,至大的暴力被用来摧毁恶意时,总是显得那么合适。 但当他用来塑造善意时,就完全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但乔仑并不是来崇善惩恶的——他只是非常有心的决定在乌萨斯黑吃黑,顺便做点为过去招魂的琐事。 “各位看来都明白了你们是什么下场——比你们厉害的都死了,你们活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身手很弱,能快速被制服。” 他笑吟吟地对身上带伤的守卫们讲话,眼里却殊无笑意,这让塔尔塔洛斯美艳娇嫩的脸颊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反倒像某种另外的东西,披着人皮和他们逢场作戏。 于是守卫愈加瑟瑟发抖,他们失去了武器、失去了尊严,也失去了施暴的权利,面对一看就不对劲的红龙,这群过往决定感染者矿工命运的守卫只能等待命运的裁决。 不知何时,乔仑笼罩现场的流体音障被他撤去了,血腥的空气倒灌一片黑暗的矿洞,冰冷的气候下连风都好像因为矿场遍地的鲜血染上血色。 没有矿工出来。 他们已经习惯了抽签日冰冷中夹杂血腥的气味。 守卫残暴的手段不止射杀或者殴打,在上一个看守周期,某个变态的守卫长活活剥掉了所有抽中黑签的感染者的皮,那凄惨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矿洞——那一任守卫长兴致大发,把所有从矿洞里探出头来的矿工通通赏赐了一个相同结局。 只剩血肉筋膜的肉畜在乌萨斯冻原无边无际的寒风中挣扎了一天一夜才断气,不似人声的痛苦鸣叫在黎明前终止的场景至今都是无数矿工的噩梦。 经历过这一切的矿工们已经逆来顺受,眼下哪怕知道某种阴森诡谲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们也不敢出去探头探脑。 这方便了乔仑的下一步应对,他看了安东一眼,在矿场生活了一周多的男人很快理解了领袖的意思,小跑着靠近矿洞,挨个大喊: “都出来都出来!守卫要讲话了!不听就断晚上伙食!!!” 他的讹诈起了效果,大量矿工拖家带口的从矿洞里又跑了出来,他们气喘吁吁虚弱无力,却不敢跑慢一步——断伙食这种事在热带是笑话,在能冻死人的乌萨斯冻原,是慢性杀人! 矿坑上一片狼藉的惨烈现状让跑出来的人慢下了脚步。 并不是因为恐惧,他们已经对死亡麻木,矿工们结束快进仅仅是因为,躺在地上的受害者衣着不对。 感染者是不会穿这样一身衣服的,也不会有感染者能在守卫的见识下偷取他们的大衣光明正大穿在身上,那眼前这些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后背大腿都有大量惨烈伤痕的人形,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守卫死了?!!! 感染者矿工们优先一喜,但很快就转为担忧: 乌萨斯报复过来怎么办?整座矿场都会被屠杀一空的! 凶手会不会被缉拿归案暂且不说,他们这些普通人可是真的死定了啊! 人群迅速嘈杂起来,大量或真或假的推测在感染者之间传递,气氛从欣喜到恐惧是如此丝滑,以致乔仑本人都佩服一些乌萨斯人的奇思妙想。 “肃静。” 在事情走向滑坡、越描越黑之前,乔仑发出了声音,他用了相同的传音手段,于是和他带领的感染者部队一样,所有感染者矿工耳边都穿出他清雅平静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平静人心的力量,再加上随着这道声音传播,还打算继续交流的感染者突然发现自己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活动颌骨后,所有人都乖顺的闭上了嘴巴。 “很荣幸见到各位,我们是冻原组织‘整合’的特种行动部队,今日,按照计划占领乌萨斯矿场。” “我是领袖塔尔塔洛斯,在今后,我们将为大家提供正常水准的伙食,标准的工作时间,安全的工作环境,乌萨斯守卫的迫害到此为止,我们将拨乱反正,重新规划感染者的价值。” “唯一可惜的一点,我们被没有延缓感染情况的特效药,因此整合将暂时为各位提供镇痛剂,在前期,这是没有办法的举动,在未来,我们总会找到出路。” 乔仑先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声明了“整合”对这座矿场的所有权,他身后的黑衣纠察们纷纷拉开厚重的棉衣,露出身上或多或少的黑色结晶——迅速吸引了感染者矿工的注意。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将信将疑,乔仑立刻继续张嘴趁热打铁: “乌萨斯的问责不必担心,我们有人了解了整个流程,能为矿场进行遮掩,在乌萨斯人眼里,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矿场,持续为乌萨斯的奢侈提供燃料。” “但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每个人,在不久以后,医疗、教育、粮食都会补上,我们的未来一片坦途!” 他拍拍手,清脆的啪啪声在寂静里格外引人注意: “所以,作为一份大理,我将这些人送给大伙!” 身后,矿场守卫被感染者们悍然脱去衣衫,只留下或枯瘦如柴、或大肚便便的赤.裸.身体在冰天雪地瑟瑟发抖。 “请吧,各位。”乔仑让开身体,对感染者矿工们发出邀请: “就是这些人对你们予取予求、百般苛刻,现在,他们被解除武装、失去力量,大家想要做什么,都请随意。” 第五十九章 阴伏 对着几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守卫,人群面面相觑,想到守卫平日里的凶残,矿工们犹犹豫豫,没有人敢下手。 几个守卫看到他们身上无法褪去的怯懦,深知乌萨斯人行事风格的他们并没有摇手乞怜,反而面目狰狞的高声威胁起来: “都【乌萨斯粗口】给【乌萨斯粗口】住手!知不知道你们大祸临头?!劝你们最好把这群卫队赶走!否则!乌萨斯军队的报复你们想过没有!!!” “……” 人群的目光坚定下来。 不知是哪个躲在其中的感染者揪起一块石头,照着守卫的额头就打了过来,这件随处可见的暗器准头极佳、用力极狠,守卫嗷的一声惨叫,转瞬之间就被石头打在地上,一动不动。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额头淌了下来,以往色厉内荏、恨不得把所有感染者打成尸体的狰狞表情迅速从他脸上褪了下去。 人群红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虚弱,几乎无法理解一个送给感染者无尽苦难的直接凶手只是个被石头狠狠砸上一下就会立刻倒地的普通人。 我们就是被这玩意搞成这样?就是这种东西狐假虎威欺压敲诈敲骨吸髓? 人群中一声怒吼,感染者矿工们拖着枯瘦如柴的身体涌了上来,数不清的拳脚落在往常肆无忌惮的守卫身上,人们带着快意把他们踹到在地,比挖矿时分都要重的拳头不要命一样砸在他们每一寸皮肤。 安东对着人群后方喘着粗气的谢尔盖比了个大拇指,对他异常合适的说服理由相当敬佩。 这时候不是在幕后大喊几声“乌萨斯军队没来我们不是也要被压榨死?!!”就能煽动气氛的,最直接的暴力、最凄惨的仇人只要暴露出他们的虚弱,被仇恨和愤怒包裹的人群就已经不会在意生死了。 乔仑对着他们两个使了个眼色,安东和谢尔盖心领神会地带着一队感染者卫兵走向矿场的物资储存室。 当人群喧闹着结束复仇,潮水一般从守卫被活活打成一滩血泥的凄惨尸体上离开时,安东已经领着感染者卫兵们将守卫的备用衣物全部拿了出来,这些布料里面有着大量保暖棉絮,只要稍微改一改,就能获得五份以上的保暖衣物。 谢尔盖留在物资储藏室,正对着其他人挥手,浮士德会意,带着幻影卫队的初代战士们走了过去,很快,他们拖着一袋袋粮食走了过来。 守卫们是不会亏待他们自己的,在感染者吃着和清水相差只有几粒米的稀粥时,他们储藏着大量保存完好的粮食留给自己,其中还有不少熏肉和哥伦比亚脱水蔬菜,调味料更是堆积如山。 很难想象在乌萨斯冰冷的冻原里居然会有人囤积如此数量的生活物资,在冻原人普遍贫困,两袋米就能作聘礼的时间,守卫们的仓库里堆金子一样堆着数目如此巨大的物资。 但乔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件事的深层逻辑: 乌萨斯军队的贪婪和腐败有目共睹,随着肆无忌惮兴兵动武的老皇帝去世,退役补助金和完善的退役制度成了时代的眼泪,从贵族军官到普通士兵,每个人都在趁着时机正好拼命捞钱。 家有余财、地位高贵的真正大贵族加入军队也不会是底层,手握权力的他们在非常年轻时就能当上乌萨斯军团中的高级干部——非常适合从制度方面做些什么的位置。 正是这些人,毫不在意的侵吞士兵们的福利待遇,报空饷、层层克扣、侵吞军用物资……领头人 都敢如此不在意地把乌萨斯军团在老皇帝时代辛苦保持起来的尖锐风气破坏得一干二净,何况一无所有的基层士兵呢? 或者说,他们能怎么办?难道在军队退役后,一无所有的回到家园,灰溜溜的发现连煮饭的米都买不起? 军队训练的一身伤病又怎么办?抚恤金都能被乌萨斯高层吞的一干二净,难道还指望他们给出伤亡补贴?老皇帝时代乌萨斯都给不起这笔钱! 那时的乌萨斯完全是靠抢劫满足士兵的胃口,受伤之后的治疗,残疾退役后的生活,死亡后家人的抚恤,都要看他们能抢到什么! 遗憾的是,即使那时的老皇帝明令禁止,私吞士兵财产的事故依旧屡禁不止。 那时都能如此不顾脸面的针对,何况如今? 于是积攒财富、囤积物资成了乌萨斯士兵普遍的作风,刮地三尺都不足以形容这帮蝗虫的疯狂,冻原矿场里这帮退下来的老兵油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本领高强、血统古老的乌萨斯将军和大尉在荣誉和赞扬中迷失,即使因为政治原因或自愿或非自愿的离开,依旧对上一个时代创下辉煌战绩的乌萨斯念念不忘。 他们是有本事有地位的上等人,谁敢侵吞他们的东西? 但对普普通通、出身平凡、血脉一般的普通乌萨斯士兵,活着已经是他们最高的待遇——博卓卡斯替纵横战场的时代,他的封赏无人敢动,但与他同一批次的士兵,想吃点好的都要自己想办法去抢。 穷怕了的乌萨斯老兵怎么不回储藏东西呢?冻原里有钱也花不出去,就算是金子,难道守卫能不顾职责跑去城镇买卖?为了防止感染者逃逸,最近的村庄离这边都是五十公里起步! 所以他们在矿石上上下其手的收获都被用来买卖粮食、储备物资,一边用一袋米煮一天应付感染者,一边用大量粮食奢侈的做出种种佳肴——在仓库里,浮士德居然还看到不少自酿的米酒! 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整合了。 乔仑越过黑暗,看到了大门打开的仓库中堆积如山的物资,已经想到了后续的矿场培养攻略。 ——他们会是隐藏在风雪中的点点油光,当星火开始点燃,燎原的怒吼就将炸翻乌萨斯这头病熊! “不必惊慌,我的伙伴们,我的同胞们,我们的物资很丰富,在以后,我们将会组建矿场基地,一方面吸纳乌萨斯捉来的同胞,另一方面保护自己,互通有无,今天我们将开仓放粮,煮肉粥、烤红薯,来吧,生起篝火,让我们庆祝自由!” 第六十章 星火(上) 一个帝国的恶意能有多么庞大? 乔仑目不忍视。 浮士德结束实习任务后是梅菲斯特,梅菲斯特后又是浮士德,时间被劳动赋予了另外一层意义,师徒三人组建队伍对乌萨斯抡锄头的行为,获得了丰硕的成果。 然而,虽然浮士德很努力的在各个矿场奔波,带领幻影小队反复适应野外生存,甚至还要给其他基地组建的弩队特训,但对乔仑提出的整个事业来说,他一个人的奉献终究杯水车薪。 梅菲斯特比浮士德看的明白——毕竟,这孩子并非浮士德那样只需冲锋陷阵、刺杀潜伏即可的士兵长。 只有在开启战端的时间里,梅菲斯特才是专职进行局部作战指挥和情报分析的领导者,其他时节,他会参与乔仑的各类决策并学习——他和浮士德都有为乔仑培养徒子徒孙的义务。 因此,梅菲斯特要在学会农业、工业、建筑等等基础知识之余,继续和浮士德学习战场指挥、环境描绘、时节观察、天气预测等等即时技能,花费大量时间提升自己。 也因此,在最开始小黎博利就参与了乔仑的诸多决策,明白老师已经用滚雪球一般的速度感染了乌萨斯冻原腹地数之不尽的村庄和矿场。 或许只要一次机会,他们的老师就能在乌萨斯点燃烽火,让一个帝国轰然崩溃。 “你是这么想的吗?梅菲斯特,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就只能批评你已经进入高谈阔论的阶段,无法承载我的理想了。” 乔仑扔掉已经看完的《乌萨斯贵族年代鉴》,任由这本对贵族来说也算重要的书籍在壁炉中熊熊燃烧,炽烈的火焰吞噬着每一页纸张,在某个人的源石技艺下,这本描述了乌萨斯贵族间沾亲带故、错综复杂关系的大部头就此化为灰烬。 “这本书毫无作用,对提升品格也毫无帮助,最多能算泥腿子爬上人群高处后为了把自己区分出来自鸣得意写的故事——能把自己所在阶层的龌龊当荣耀津津乐道,乌萨斯贵族骨子里的粗鄙已经昭然若是。” 乔仑淡淡地评价了会儿这本被他规规矩矩看完的厚书,上面无聊的内容让他直欲作呕,炮制名头欺压同类的自作聪明让他完全接受不了。 “难道不是吗,老师?” 伊诺也把手上的《建筑力学之美》放在桌子上,他明显对这本书相当喜欢。 与看到不合心意的书宁可烧毁,合心意的书籍也完全看完一遍后放在书架上吃灰的老师塔尔塔洛斯不同,小黎博利明显已经翻看多次,书籍的边页上满是因翻折导致的卷曲。 毕竟随着成为虚境大神的灵能强化身体,过目不忘已经是乔仑的基本天赋,他完全没兴趣反复阅读一份停留在记忆中被羽毛不间断揣摩的知识。 “你觉得我们的事业如火如荼,但你见过乌萨斯的兵锋吗?想过军队里的强人都是什么级别的狠人吗?猜测过乌萨斯有多少后手没有施展出来过吗?” 乔仑连着问出三个问题,梅菲斯特的脸色不由得郑重起来: “对矿场守卫的审讯我也曾看过,他们对自家军队的描述把腐败和压抑赋予了具象化的概念——我很难想象有人能在如此痛苦冰冷的环境里生存 但他们确实参与其中又离开了。” “乌萨斯的军队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梅菲斯特侃侃而谈: “他们的武器都有什么呢?不过是大型飞行器、训练感染兽和不少皮糙肉厚的弩兵——在对纠察队的清算里,我们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弱点。” “愚蠢。” 乔仑发出了严重的指责。 梅菲斯特瞬间沉默下来,他结束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观察老师的神情,思考自己究竟在哪里出了纰漏,以至于老师能用愚蠢作为他的方案的点评词。 半晌,梅菲斯特尝试着开口道: “我获得资料的主体并不是乌萨斯军队的高级战力,他们只是被乌萨斯淘汰的残渣?但我也听说过,不少在老皇帝时代战功赫赫的凶人都离开了军队,现在的乌萨斯军团已经……” 他没继续描述下去,但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 “虽然我们对基地和矿场内部的民众这么说,但实际上绝不止如此,”乔仑点了点桌子,推翻了梅菲斯特的所有推论: “梅菲,乌萨斯的实力如果只有这些,那么卡西米尔绝不会和他们势均力敌,炎国人也不会这么过激,乌萨斯军团稍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只要对周围国家与这个帝国的关系做个对比,我们就能轻松发现乌萨斯的凶残。” “如果只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他们凭什么做到不断扩张?凭什么维持如此尖锐的威慑力?除了最近刚刚建国,雄心勃勃打算碰碰老前辈的卡兹戴尔,哪个周边国家会在外交领域如此冷落乌萨斯人?” “所以必然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乌萨斯中,”乔仑总结道,壁炉里传来嘭的一声,那本贵族血统年鉴已经完全被烧毁: “他或许藏身在皇帝的座下,是这座帝国不可知的秘密部队,或许隐藏在贵族里,用硕大的名头隐藏真实的自己,磨砺一击致命的毒牙,更可能掺杂在人群里,一边旁观,一边煽动。” “梅菲,”红龙红色的瞳孔映照火光,把激烈的情感映衬的愈发活跃:“乌萨斯真正的危险就在这里,他们不曾被人广泛知晓,只是因为知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守口如瓶,把一切隐藏在秘密的文字里。” “就比如这本书,” 红龙伸手一摊,一本厚重的大部头隔空袭来,嘭的一声砸在他的手上,碰撞的闷响证明了这次交接的力道是何等惊人。 但对乔仑,已经在体表固定维持薄薄的流体护盾的他已经不在乎这点小事,红龙只是当着徒弟的面翻开这部给他准备的同一本贵族年鉴,在哗啦哗啦的翻页中指到第四百三十八页: “贵族尤拉诺夫斯基·格罗塞尔·乔·彼得·柯南第以卖国罪论处。” 他又翻到六百二十七页:“贵族海茵……” 一千零三十页:“贵族墨尔本里尼……” 一千六百八十五页:“贵族阿古福特……” “你看出了什么?” 红龙问道。 “唔……”梅菲斯特皱起眉头:“他们都是因为背叛乌萨斯?” “不止,”乔仑摇了摇头,铁灰色的头发跟着摆动,灯光下的影子跟着飘荡起伏:“他们都是暴病而亡,尸骨无存,还都和某个家族有关。” 梅菲斯特的瞳孔扩大了。 第六十一章 星火(下) “那他们究竟是……” 梅菲斯特下意识询问道,却只看到了老师皱起的眉头,他认为自己做错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喏怯着说道: “如果这是个不能示人的秘密,可以不告诉我的。” “并不是因为这些,”乔仑又摇了摇头:“梅菲,这并不是多么不可告人的消息,只是我对自己的推测也有些怀疑,认为他过于惊世骇俗。” “即使如此,你也要听吗?” 梅菲斯特坚定的点头。 ;:】:.6;9.4:9.,3:""6!,1:3";5." “那好吧,让我们从头开始分析。” 红龙把自己跌进柔软的靠背椅里,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张红润如美酒的嘴唇轻轻吐出乌萨斯贵族中隐藏的巨鳄: “在这本书里,每隔十年左右,军功贵族都要突然消失一批人,在他们的记录里,他们是离开了乌萨斯参与一场战争。” “但在另一本《乌萨斯征讨列国记录》里,在他们消失的那些年,并没有作战记录——就算有,也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冲突,不可能让受到专业教育的乌萨斯军功贵族成片消失——你猜他们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梅菲斯特当然不知道! 但乔仑也没指望他知道,红龙只是翻了个二郎腿,让平时被宽松裤子包裹的紧致曲线不经意显露出来,对推测的过程相当惬意: “他们离开了,而在他们的后续记录里,梅菲,这些人失踪了——虽然他们的兄弟姐妹都在传承,他们的家族也在默契的用繁杂的文字描述贵族之间的往事。 但对于这些消失贵族的记录戛然而止,所有的历程都结束在非常短小的一句……‘他们参加了一场战争’。” “乌萨斯中部我们就在这里,东南西三个方向是泰拉诸国,只有一个方向被所有人讳莫如深,没有记录也没有贵族家系……那里一定有些什么。” 梅菲斯特为老师的仔细观察惊叹,能在无聊又虚伪的贵族年鉴里抽丝剥茧找到线索,需要多大的耐心和仔细?工作量大到他不寒而栗。 “而与之相关的另一个家族也让我有了新的发现。” 乔仑伸出一根食指,在贵族年鉴上点了又点: “科西切家族。” 他说道:“无论乌萨斯政坛几经风雨,还是有多少风暴在酝酿疯狂,这个家族一直长久不衰,他们甚至在贵族们自矜血脉时就能欢迎其他血脉的人加入,无论莱塔尼亚人还是维多利亚人。” “这可不简单啊,”乔仑感叹道: “更不简单的是,他们与贵族的交易、需求、暗示虽然年代变换因人而异,但目标从未改变。 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谋利,没有一个人野心勃发,做过登上皇座的美梦,即使他们有那么几次非常有机会登顶。” “他们太像了,也太专注了,即使相信人性中的善意,我也很难说服自己接受一个代代相传都在恪守某种信条的存在——他们的某些行为甚至让我怀疑……这个名叫科西切的家族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掌权,绵延千载。” ! 梅菲斯特不得不睁大了眼睛,他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的老师,他的推测确实惊世骇俗。 “这个家族一定有些什么,一定有某种力量冥冥中将他们与乌萨斯紧密相连。” “这是两点——乌萨斯面对的更可怕的威胁与他的爪牙,前者如果存在,那么我们掀翻乌萨斯只会带来更大的灾祸,后者如果存在,意味着我们要面对一个经验丰富的长生者,一个法术和经验抵达千年的怪物。” “第三点,小孩子都知道炎国宫廷有一支秘密部队为皇帝服务,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刃——作为一个巨大帝国,乌萨斯会没有吗?” “第四点,乌萨斯的军队是烂,是装备破旧人人贪污,但梅菲,你想过没有,如果乌萨斯皇帝发布征兵令,会有多少那些老兵嘴里早早退出的强人,或者他们的亲属回归乌萨斯军团? 又会有多少贵族在皇帝的勒令下前后奔走、极尽手段?要知道,” 乔仑意味深长地看了梅菲斯特一眼: “感染者是大量政治问题的遮羞布,无论多么混账的事,只要推给感染者,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我们团结了感染者,你认为会有多少贵族会笑呵呵的和我们谈条件,而不是痛下杀手?” “第五点,这些守卫说的算什么?他们只是军队里的失意者,吃不饱穿不暖,只能和同样的失意者混在一起,他们说的话必然怨气深重,了解的也极为片面。 对他们来讲当然只有那么几件军用器械——毕竟,谁会把用于战争的专业器械给本事不高、游手偷闲的废物看?他们只配用你提到的那些,从他们的话里怎么了解到乌萨斯军团的具体战力?” 乔仑把完全伸展开的左手放下,纤细的美指在躺椅的扶手上胜芳如兰花花瓣,白皙的纯洁万分,可枫叶般的嘴唇里,吐露出的永远都是让梅菲斯特冷汗直流的坏消息: “还有第六点,第七点,第八九点甚至第二十点,我不想我们的成果被某些人利用和吞噬,所以我们必须等待,而这个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是什么呢,老师?” 梅菲斯特完全收起被连环胜利捧起来的虚浮心态,谦恭的问道。 “乌萨斯是一座 注定要以战养战的战车,乌萨斯平民在受苦,乌萨斯贵族在手忙脚乱掩盖矛盾,新贵族和老贵族之间的对峙一触即发……你觉得他们有什么选择?” 梅菲斯特吞了吞口水: “他们要发动战争?” “没错,”乔仑愈发惬意,他慵懒的躺在软椅上,任由厚实的材料将后背包裹: “而他们的目标是谁呢?” “卡兹戴尔。”梅菲斯特苦笑一声,想都不想就公布了答案。 是啊,周围的卡西米尔、莱塔尼亚、炎国、东国……哪个是好相与的?银枪天马和东国人对乌萨斯的反击直到今日都是伤痛! 只有新成立的卡兹戴尔。 “但……”乔仑沉吟一声:“我去过卡兹戴尔。” 他的眼睛直直盯视梅菲斯特,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 “那绝不是凭乌萨斯就能击败的敌人,也绝不是能愚蠢到放过侵略己身的乌萨斯的国家,萨卡兹这种战争狂徒在泰拉都有名——乌萨斯的牺牲几乎无法避免。” “但绝不会只是这么一点。” 乔仑用梦呓一般的语气对梅菲斯特说道: “卡兹戴尔哪里会在乎什么公约?他们的实力绝没有眼下这么一点,即使莱塔尼亚携攻又怎么样?他们的报复只会愈加酷烈。” “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杀入乌萨斯,把这座帝国敲成两半,那时,才是我们这些星火可以燎原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探寻 “首领,我们对感染者提防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人又偷又抢,还不事生产,我们和他们谈不来。” “你对乌萨斯皇帝和贵族怎么看?” “那都是天大的老爷,纠察队都听他们的,我们也只能听了呗。” 第一个村庄。 …… “首领,感染者这东西沾上不会有好事的!我们曾经救助过一队感染流民,结果他们叫来了一大批同样感染的家伙,我们不给粮他们就闹,根本没法交流,要不是大家手里还有点武器,现在您就见不到我们了。” “唔,这确实是个问题,那么你对乌萨斯皇帝和贵族怎么看呢?” “唉,领袖,还能怎么看呢?天高皇帝远,他们也管不到我们,纠察队才是冻原上最可怕的势力啊……” 第二个村庄。 …… “纠察队查的太狠了,只要和感染者有关系,那群恶棍都会过来敲骨吸髓,无理也要搅三分,我们村一年的粮食能被这些人抢走一半以上。” “那如果没有感染者过来呢?他们还抢吗?” “这……确实也抢。” “他们造谣说感染者过来时是不是还干了别的事?” “唉,他们还能干什么呢?老提莫的孩子就因为这事没了命,那帮纠察队可真不是人!” “你对乌萨斯皇帝和贵族怎么看?” “怎么看?首领,要不是这群人蹲在坑上屁事不干,我们会这么惨?他们就是一群骗子和凶手!” 第十七个村庄。 …… “感染者……唉,首领,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不敢和您说,其实我和村子里对感染者的普遍敌视不一样。 ——我被感染者救过命,他们也没有那么坏,其实就和我们之间有好有坏一样,他们也有好有坏,只是在冻原,坏的一面永远比好的一面多。” “你对乌萨斯皇帝和贵族怎么看?” “我父亲做过先帝时期的军官,那时他虽然狼狈,但回来时给能给我带礼物,还会给母亲带些好东西,家里少见的吃上贵得要死的纯净兽肉。 虽然现在一切都没了,那些贵族在内耗,皇帝不闻不问,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六十七个村庄。 …… 又是一周过去,乔仑继续躺在软椅上,把自己深深的埋在厚实的棉絮里。 壁炉里的火光仍旧在烧,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放出能温暖整个房间的光和热,极度不合理的现象在他休息的房间里已经持续了不知多久。 这是一种锻炼方式。 除了塑造近理想流体这种远近皆能的物理攻击体系,塔尔塔洛斯还能做到快速引发能量激化,导致物体自燃,最终放出大量除了传递毫无效果的热能。 也就是俗称热寂的能量转换技术,当他使用这份能力时,一瞬之间焚天煮海、烈火归凝,巨大的热量在极短的时间中来不及扩散就开始释放,温度的变化能让空气都化为暴躁的炸弹。 而在发动能力后,被直接命中的物质只剩一捧灰白余烬残留。 但现在他正不断试验,尝试用缓慢放热来熟练“热寂”的效果——眼前这根燃烧半个小时都算是持久,如今却能照耀整个房间半天以上的树枝就是乔某人精心控制的结果。 德拉克和德拉克也是有区别的,顶级机师之间,虚境大神和普通长生者差距更是不可 以道理计。 但冻原计划的实施却没有能力研究这般突飞猛进,乌萨斯地域辽阔却没有多少丰腴之地,土壤都隐藏在厚厚的冰雪下,冬天时,可怕的低温能将一切作物泯灭,夏天时,泥泞的土地又需要反复开垦。 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掌握了快速制取农作物的方式,却需要大量源石矿藏供给能量,于是对源石的需求日益激增,感染者的存在就像灯火辉煌下的阴影,是这座帝国无法逃离的伤痛。 于是某些天生恶毒的人渣便利用了这块痼疾最后的价值,让他们成为迫害者最喜欢的软柿子,失意者最直接的鄙视人,天然暴力的发泄者。 以至于明明贫民被乌萨斯帝国从上到下搞得民不聊生,偏偏还带着趾高气昂或者同仇敌忾敌视另一个被更加迫害的群体。 地球那一套在泰拉大陆上行不通,革命老区计划根本无法成立,星星之火的能源不能是他所构想的故事。 ——一切都得更改,适当的本土化势在必行。 光从乌萨斯一地的调研,乔仑就发现了这无比深刻的一点。 眼下别说通过共情让感染者与贫民相互同情了,他们之间不把脑子打出来都算是乔仑在从中斡旋,想要让这些人共同奋斗?无穷无尽的内耗能让乌萨斯军团笑到前仰后合。 更严峻的是科技代差,因为移动城市的出现,技术封锁愈演愈烈,乌萨斯的移动城市水电充足、粮食自给、医疗、教育、人力、经济都能相互适应,而冻原人晚上看书都得烧壁炉、点油灯。 军队开始大批量装备精良武器、无人机和帝国飞碟肆无忌惮在天空巡逻时,乌萨斯平民连自制弩箭都得小心呵护,被远逊于军队的纠察队反复压榨。 移动城市在过着接近二十世纪的日子,野外贫民过着十七世纪的生活。 军队装备已经更新迭代多次,从实践中得到了既能大量生产又能快速武装转换战力的多种设备,而野外的平民……长刀和劲弩算是他们最高的配置。 更凄惨的是,种族的差距比地球大的多。 虽然某颗蓝色的星球上有多个人种,但除了某些委实扶不上墙的烂泥,大多人种智力和武力水准难以拉开巨大差距,可在泰拉,幻想种就是比常态种强,长生种就是比短命种厉害! 瓦伊凡扔巨型长矛都能扔个五百米远,相同重量下普通黎博利人能扔个一百米都算天生神力。 塔尔塔洛斯作为虚境大神附身德拉克能掀起热寂,塑造近理想流体——瓦伊凡和他碰瓷一下试试? 邪魔和乔仑能肆无忌惮在虚境吞噬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份情感化作力量,长生者在漫宿能获得强悍的权能加持 普通人呢? 普通泰拉人连灵能在哪里都意识不到! 这怎么玩? 第六十三章 感染者游击队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农庄、矿场的地底作物种植基地搭建,矿场方面的私人武装训练,农庄方面民兵体系构建,工业基地的工业机器购置与工人吸纳。 梅菲斯特和浮士德也开始像老师一样带新人,像塔尔塔洛斯一般教导他们该如何处理各项事务,浮士德带着幻影卫队不断培训,梅菲斯特则往返各个村庄,在信使队的辅助下带领各个基地互通有无。 那么,这两周的乔仑在干什么呢? 他在沉思。 两周前,他得出了现如今的体系面对乌萨斯军队只会以卵击石的结论,也明白弥合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的裂痕在治疗源石感染的药物出现前几乎不可能。 该怎么做才能巧妙的从乌萨斯对矿场贪婪无度的索求中扣下足够的积累?该怎么做才能让感染者基地与普通人基地相互联合?又该如何做,才能了解乌萨斯的军队建设与工业体系,能够制造出与他们相抗衡的武器? 如果卡兹戴尔参与其中,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 【孔明丞相:所以需要我们做什么?】 【乔某人:派贝摩斯过来考察,通过她的运作联系卡兹戴尔,以试探接触作为理由,将我们之间的联系降到最低。】 【贝摩斯:收到,我最近正好在莱塔尼塔,前往乌萨斯正合适,需不需要带些小礼物?】 【乔某人:你只是过来考察一个即将与你的祖国作战的邪恶帝国的情况,带礼物干什么?贿赂那些贵族吗?】 【孔明丞相:我会安排好一切,保证完成任务。】 —————————————— 结束了灵能沟通,塔尔塔洛斯头疼的看着炉火,开始考虑余下的任务: 工业方面可以从卡兹戴尔以矿石资源交换初级设备,也能以相同的代价获取技术指导,但卡兹戴尔现在明面上也没有出现能治疗矿石病的速效药,不能提供帮助。 马卡龙的血源倒是可以,但那是叙拉古计划的核 心部件,不能和乌萨斯有所联动。 卡兹戴尔对乌萨斯冻原的支持也不能持续多久,卡乌战争爆发后即使还有余力,我也不能在这里继续投入,更重要的是…… 乔仑看向另一个方向,目光好似透过厚实的墙壁与遥远的距离,直视那座被博士称为“隐藏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秘密”的城市。 ——切尔诺伯格。 既然如此…… 乔仑的目光坚定下来。 切尔诺伯格是如此重要,既是乔某人的目标,也是乌萨斯栽赃陷害的一环,反正都要做过一场,那为什么不彻底一点? 他决定釜底抽薪。 可这么做一定会面对磨刀霍霍的乌萨斯军团,他们又该如何应对?难道要我一剑西来把他们全部蒸发? 不,不成,这么做反而便宜了那个乌萨斯的皇帝,也不利于卡兹戴尔的团结,雷桑德拉尔正需要一场战争团结所有萨卡兹。 …… 我需要乌萨斯军队的信息。 乔仑下一次明白了当务之急。 “首领,这里是36号矿场,遭遇特殊敌人,疑似多次袭击乌萨斯矿场的感染者游击队,袭击者多穿白袍风衣,人数数十,但源石技艺极为棘手,是与乌萨斯冰天雪地气候极为配适的温度吸收类型!” 然而还没等乔仑继续思考下手侵蚀乌萨斯军团的可能性,一则充斥不可置信语气的联络就连接上了休息室里他专用的联络石——占据客厅中央的巨型石块上,标有36号的方块已经亮起,粗哑的男性嗓音正传递过来。 感染者游击队? 感染者游击队! 乔仑眼前一亮,想到了他们的传闻: 训练有素,纵横冻原的感染者部队。 能用训练有素来形容的队伍,可不简单! 据说他们的首领据说来自乌萨斯军队,这不正是他乔某人获取信息的桥梁? 他轻轻闭上眼帘,寄宿于塔尔塔洛斯体内的意识霎时间离开温暖的休息室,越过冰天雪地的冻原,在编号36的矿场上凝聚人形。 “首领!” 负责基地建设的领头人立刻向他低头致敬。 ——解放矿场的事乔仑没有半点折扣,或分身或本体,无论有没有浮士德,他都带着一队队老新掺杂的感染者士兵,按照被他培养的间谍指示的方位挨个解放! 又因为人数紧张,梅菲斯特和浮士德也很难兼顾许多,在不少矿场,成人的农业指导老师、儿童的教育先生,甚至救死扶伤的医生都是由乔仑控制的塔尔塔洛斯分身治疗…… 矿场中的人怎么会不认识领袖呢! 列队完毕即将冲出矿场抵御敌人的民兵们立刻结队举手,向一号分身给孩子们上课,二号分身带领成人种地,三号分身正毫不嫌弃给重症感染者看病的领袖敬礼! “大家好啊,最近能吃饱吗?棉衣和面包还够不够?能不能联系上在移动城市的亲人?” 乔仑迅速压下心事重重的凝重表情,微笑着和焕然一新的感染者们问好,他甚至开始叫出他们各自的名字,一边毫不忌讳的走过去握手,一边和受宠若惊的民兵们交流情报。 直到负责人非常无奈的提醒首领对面的白衣卫队已经突破了多个关卡,乔仑才淡笑着带领紧张集结的民兵们走向感染者游击队到来的方向。 …… “你们是谁?这里是乌萨斯矿场,你们进攻这里所为何事?” 红龙站在穿着矿场守卫棉衣制服的民兵最前方,高声向对面的小队发问。 他们确实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团体,乔仑分明感受到随着这些人不断移动,能量构成极为复杂的源石波纹正不断靠拢。 在他们面前,大片大片的冰晶在雪地里蔓延,不少民兵牙齿开始打颤,即使现在没有扭头看,乔仑也能知道他们的动作已经肉眼可见僵硬下来。 可惜,你碰到的是我。 红龙面色不动,身体却早早开始释放热量,被冻气吸收大量热量的民兵们纷纷摆脱几近冻伤的状态,没有乱说话打乱首领的步伐,他们谨慎的抬起武器,小心翼翼地观察来势汹汹的感染者游击队。 在他们的最前方,耳朵纯白,只有边缘带着些许黑色的卡斯特人同样站的笔挺,冷冰冰地盯着义正言辞的塔尔塔洛斯。 第六十四章 雪怪小队 “你们是谁?难道不知道矿场是乌萨斯重中之重,不允许任何人打断生产流程吗?” 乔仑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向着眼前气势冰冷的袭击者重复乌萨斯对矿场设立的种种法条: “如果你们依旧擅自进军,我们会将你们视为叛国,任何乌萨斯人都有处死你们的权力和义务!” “趁现在没有出现伤亡,赶紧滚!” 红龙瞪着眼睛不怒自威,鲜红的瞳孔携带乌萨斯帝国法条的重量注视用白色斗篷把自己完全遮蔽的感染者游击队。 滑稽的是,在他身后,同样在乌萨斯皇帝签署的法案上三令五申不准收留不准放过的感染者穿着矿场守卫的衣服,手中每一支弩箭都上了弦。 从法条上来说,眼前的感染者小队袭击矿场形同叛国,那么乔某人袭击矿场、杀死纠察队及矿场守卫,纵容感染者建立基地,侵吞乌萨斯多地矿场甚至直接控制一座大型城镇中转站的行为足以千刀万剐。 可有谁知道呢? 探访的纠察队是我的人,向上报告的贵族探子是我的人,矿场守卫和矿场管理也是我的人,连城镇镇长和监狱长也都是被我控制的倒霉蛋——乌萨斯凭什么知道他乔某人做了这种事? 凭那些在移动城市里高高在上压榨平民的贵族吗?凭那些在所谓议会里争权夺势尸位素餐的议员吗?还是凭根本不下乡、只在各个城市或者重要人员旁边自认伪装良好的黑色铠甲? 正因为荒谬和罪大恶极,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会有人如此胆大的在乌萨斯腹地经营实力,随时准备给这座自愿将自己打造成战车的国度来上致命的一击。 正因为没有经验,没有一个乌萨斯高层想过监察广大民间,他们的眼里只有方便的移动城市和周围对他们过往斑斑劣迹深痛恶觉的邻国,磨刀霍霍准备咬上几口回回血。 ——毕竟,在两三代以上教育水平、工业落差、农业作物、医疗设备的差距下,那些在野地里讨生活的贱民能干什么? 他们头上甚至还有无数被刻意纵容的势力反复盘剥,务必让乌萨斯的移动城市外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但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辞万里、不辞辛劳,轻悄悄地到达乌萨斯,在野外收集民众、侵吞矿场,潜伏着积攒实力。 · 如同乔仑根本不在意乌萨斯的律法一样,听到红龙义正言辞的警告,对面的小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领头只露出白毛黑边耳朵的卡斯特不苟言笑外,他或者她身后的感染者们忍俊不禁地低声笑了起来。 “呵哈哈哈哈哈!杨恪,你听到没有,他居然叫我们赶紧离开呢!‘乌萨斯的律法如此声明’~~” 沙哑的女声阴阳怪气的学乔仑说话,无法掩饰也不屑于掩饰的蔑视从她的语气里不可抑制的渗透出来: “乌萨斯的法条算什么东西!好好先生,你是不是也和那些贵族这么说呀~~‘我在这里警告你~触犯了乌萨斯的法条~’。” 听到女人故作滑稽的模仿,就在她旁边的斗篷人忍不住放声大笑,穿着手套的大手在大腿上不停的拍,发出嘭嘭的闷响: “没错没错,然后贵族会扔一只白手套给他:‘你算什么东西!按照乌萨斯的法条,贱民,你因为冲撞贵族被捕了!’,之后这个人就灰溜溜地被扔在这里,喝冷风过日子了!” “有一说一确实!” 在他们背后的高大男人发出闷鼓一样的笑声,搭配连斗篷都掩饰不住的身材,活像一只巨大的熊,也跟着他们两个的话头模仿: “估计来矿场之后,还会对着守卫这么说:‘先生们,你们这么做不符乌萨斯的法条,我要投诉你们!’。” “然后守卫就会拿出一支弩箭,对着他的胸口开始瞄准!‘你算什么东西!把嘴巴闭上!’。” 又一个队员张开了嘴,乔仑皱起眉头——他的声音尖锐的过分,听起来不像一个成年人,反倒像还没度过变声期的未成年。 对方还以为乔仑皱起的眉头是因为被他们的模仿刺到了痛处,于是交流越发激烈,声音越来越大,在队长不制止的情况下,连乔仑身后的感染者们都听到了这些人满含阴阳怪气的对话。 人们手里的弩箭越握越紧,不少人的目光从审视到敌意,最前排的民兵忍不住把手指扣在弩箭扳机上,眯着眼睛瞄那几个说话尤其大声的斗篷人。 敢这么嘲笑塔尔塔洛斯先生,这队人当真该好好教训! 对方却根本没感受到民兵的情感变化,依旧高声谈笑,试图动摇乔仑的心态,或者让他身后的守卫心生轻视,更加刺激领头人乔仑的想法。 可是,什么都没有。 最前方的卡斯特终于有了反应,她的目光冷峻下来,本就冰冷的气机甚至掀起冻气,让矿场周围的环境不自觉降温,乔仑这边还好,卡斯特身后的队友却敏锐的发现了大姐的想法,纷纷止言收声。 “大姐,这是个硬茬子?” 开启话头的女性斗篷人低声向领头询问,然而乔仑的感官比他们想象中的超级泰拉人都要敏锐,这声响的音量对他来讲和实时收听广播没有区别。 “大家都退后,不要过来,这人很危险。” 卡斯特说话了。 乔仑挑了挑眉——她的声音可不像这些肆无忌惮的冰气一样冷寂,反而温和的吓人,站在这只白兔子身后的白斗篷们立刻明白了大姐的意思 ,环聚成团,缓缓后退,留出给大姐发挥能力的空间。 “我叫霜星,带领雪怪小队,你是矿场守卫,应该知道我们的名字,现在立刻释放矿场中的感染者,我们会立刻将他们带走,不会与你为难。” 女人温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冰天雪地里孤独生长的坚韧与冷漠,向塔尔塔洛斯要求道。 “我们怎么信任你?何况,就算你们带走了感染者,乌萨斯会立刻找我们这些守卫算账,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乔仑没露出破绽,向霜星试探道。 “放出感染者,以后可能会死,不释放感染者,你们现在肯定会死!这个理由,够了么?” 霜星审视着乔仑,一边不断发动源石技艺制造低温冻气,一边冷冰冰的威胁道。 乔仑还是笑笑,没把她的警告当回事。 卡斯特皱紧了眉毛,失去了耐心,她将头上的兜帽褪下,露出连头发都是冰雪一般苍白的面孔来。 是个耐看的美人。 乔仑评估道,目光从她平整的额头漫过灰色的眼睛,又转过挺直的鼻梁与没有一点雀斑的两颊,最后转移到她淡到无色的嘴唇,才结束了观测。 这是个没有救助,很可能活不了多久的感染重症患者,只从嘴唇就发现霜星虚弱不堪的身体状态的乔某人得出结论。 但他的审视带着透骨,霜星理所当然地将这视为开战的讯号,发现低温冻气和冰晶妨碍毫无效果的白兔子很快下定决心,在她背后,黑色的冰晶不断凝结。 第六十五章 冰与火 雪怪小队原本还在奇怪大姐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但当他们看到大姐身后开始凝聚出纯黑色的巨型冰晶法术媒介时,最活泼的杨恪都严肃起来。 他们不再说话,每个人都拿出武器,掏出背包里早早准备的源石准备激活,在冰天雪地里制造低温环境辅助大姐。 雪怪小队都体会过霜星全力发动源石技艺时的状态,起初,冻气会不断扩散,迅速填满周围至少五百米范围的空间,随后冰晶会在空气中不断涌现,极低的温度开始限制领域范围内个体的活动。 当不断发动的源石技艺到达某个界限时,黑色的巨型冰晶会出现在大姐背后,这是她跟着大爹,冻原感染者游击队的领袖爱国者博卓卡斯替不断作战的成果。 这些冰晶是相当高等的法术媒介,可以帮助大姐五倍十倍的发挥本就强大的源石技艺。 按照往常,极度激发的冰晶已经袭击了对面那只瓦伊凡所在的位置,甚至连他身后的感染者都会受到重创,可现在,待在原地的敌人毫发无伤,所在位置连一粒冰尘都不曾出现,麾下之人行动自如、神情不变,明显和大姐势均力敌! “大熊,你现在立刻跑到更远一些的位置!” 杨恪突然开口,第一句就让那个壮的像头大熊的男人赶紧离开,他的伙伴却没有多说什么,连不久前第一个开口嘲笑的女人都不再插诨打科,雪怪小队意识到了强敌的存在,立刻开始谋划后路。 “如果我们赢了,你就回来,如果我们输了,大熊,立刻去找大爹,告诉他这里极度危险!” 杨恪把雪怪小队特制的凿冰刀拿了出来,与炎国刀具相比刀把刀刃都相对较长的兵器随着霜星的冻气发出森冷的光。 “大熊,听杨恪的!” 大熊还想再说什么,但这回连和杨恪关系极好的女人也发话了,跟着大姐训练的他们早已明白该做什么,最终,大熊在牙缝里吸了一口冰冷的气流,立刻向远处跑了过去。 · “他们还挺聪明的。” 乔仑盯着霜星,笑眯眯的点评道。 即使白兔子身边冷的连靠拢都会冻伤,乔仑这边却温暖如春,空气中仿佛有一层界限,一边冷彻冻绝,一边温暖平淡。 听到他的话音,霜星牙齿咬得咯咯响,巨大的冰矛一瞬间成型,丝毫不讲武德地对着乔仑和他身后的民兵就轰了过去! 在霜星的认知里,这些团聚在乔仑身后的感染者都是迫害矿工的守卫,平日里不知道做过多少惨绝人寰的黑签游戏,现在,是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慢了点。” 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让她悚然而惊。 “大姐!!!左边!!!!” “大姐!!!快往右跳!!!!他在左边!!!!” 杨恪和叶薇尔的声音同时响起,雪怪小队不要命的靠拢过来,丝毫不在乎被霜星封冻到极致低温的领域,他们身上甚至开始出现淡淡的白雾,纷纷激活了提前制备的源石,将纤长的凿冰刀挥舞出白色的残痕。 霜星的反应同样极快,她明显经历过这个年纪不应该体会到的磨难和战斗,下手熟练无比,一边控制冰晶在身体左侧制备冰墙延缓乔仑的攻击,一边脚在乌萨斯冻原满是冰雪的地面上狠狠一踏! 超 级泰拉人的身体素质驱动起来,体弱的感染重症患者在坚硬的地面上只用一只脚就凿出一个凹坑! 这时她才有余力去关注射向“矿场守卫”的冰矛战果如何,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威力巨大的冰矛已经消失,就像烈日下悄然无踪的浅浅雪绒。 这怎么回事? 霜星细嫩的脖颈像被弹簧驱动一样快速扭了过来,无比凝重地看向塔尔塔洛斯。 他的速度和引发的现象,不对劲! 可也就是她转头的功夫,时间就像是裁剪过去一样,明明被她射向塔尔塔洛斯的冰晶还留在空中坚定的向敌人推移,杨恪和叶薇尔打头的雪怪小队却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霜星看得分明,他们好像骤然之间接触到可怕的攻击,失去意识的速度极快,经过爱国者特训的雪怪小队好像和普通的少年并没有不同,面对明显不正常的塔尔塔洛斯,他们脆弱的如同婴孩。 击倒了所有向他冲锋的雪怪小队后,乔仑施施然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向霜星自我介绍,随着他的话音,霜星眼前发生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明明她连眼睛都没眨,明明一直死死盯着塔尔塔洛斯,可就在这平胸女人看向她自我介绍的一霎那,冰墙和冰矛就突然消失在空气中,好像她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攻击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霜星的疑惑并不能让乔仑有多少情绪波动,他只是面带笑意的对白兔子说着话: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塔尔塔洛斯,是个不自量力的时代挑战者。 鉴于乌萨斯人的思考模式和你们对我们伪装的矿场守卫的敌对态度,我不得不稍微做了一点点微小的工作,希望你不要介意,霜星小姐。” 什么意思?时代挑战者?伪装的矿场守卫?微小工作? 霜星的脑袋里纷乱的念头搅动不停,但她是个战士,不管塔尔塔洛斯说什么花言巧语,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轰——! 爆炸的激鸣在霜星周身鸣动,一圈刺眼的白色冰环急速扩散开来,空气隐约的刺耳爆炸声提醒着面对这圈冰环的每一个人,这上面蕴藏着何等严酷的低温! 但是,没有用。 也不见塔尔塔洛斯做什么,他只是把手搭在右腰绑着的长剑上,霜星就如遭雷击的倒了下去,明明身体周围已经有了一层冰霜守护,可在塔尔塔洛斯搭住剑柄后,无法避免的昏沉就涌上霜星的脑海。 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兔子完全不明白乔仑做了什么。 时间能力果然是降维打击,而且……这具身体和普通泰拉人的差距已经大到不在一个层次了。 乔仑叹息一声,右手一摆,远方传来一声爆响,不久前才跑走的大熊狼狈地飞了回来,在他身上,一圈奇异流体在阳光下发着无可比拟的光彩。 第六十六章 欢迎来到36号基地(上) 霜星从无梦的睡眠中唤醒自己。 她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舒适,从心灵到肉体不断增长的寒意没有和往常那样如附骨之疽一般萦绕而上,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好像得到了不得的滋润,轻松的像个正常人。 呵,正常人。 感染者也配有正常人的感官吗?乌萨斯从来没有把感染者视作同样会哭会笑会愤怒会仇恨的同类过。 白兔子自嘲着睁开眼睛,试图活动身体,却被眼前一张面庞吓得一个激灵: 铁灰色的头发,鲜红色的瞳孔,炽烈的火焰在那眸子深处无休无止的盘旋,让一张似嗔似喜的面孔升起莫大的威严。 任何人都会轻易忽视塔尔塔洛斯匀婷规整的骨相、雪白润泽的面皮,只感觉到一个坚韧有力的意志在他身体中如山伫立,静静迎接命运给予的一切挑战。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现在已经是个男孩子了!” 乔仑的脸上突然挂起笑容,带着促狭盯着白兔子被宽大衣服掩饰的身材,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话语。 “……别把我当做三岁小孩。” 霜星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冷冰冰地回了乔仑一句。 “那能把你的手收回来吗?说实话,它们乱动我也会很难办的。” 红龙笑得更开怀了,霜星手上传来温热的紧握感,她下意识想要把握住两手的另一双手掌推开,却在对方更强一筹的力量下不情不愿的黏在一起。 “你!赶紧松开!” 霜星皱着眉头,掩饰心中传来的急躁——从源石技艺觉醒开始,她的体温就不可逆的发生了变化,低到只是触碰又会把接触者直接冻伤。 那是霜星十岁时候的故事,她的父母生活在移动城市里,却被能源不足,急需大量源石的乌萨斯直接抽签选中,不分三七二十一的扔进遍地感染者的矿场里做苦工——那时霜星的母亲还怀着孕,依旧被残酷的乌萨斯扔进矿场里自生自灭。 连她的奶 奶,一个身弱体衰的老妇人,都因为父母的牵连一并被扔进矿场,然后,顺理成章的,三个感染者新鲜出炉,在矿场过着艰难无比的日子。 正是在那时,小小的霜星出生了。 她的童年并不美好,母亲的源石感染越过胎盘侵蚀了小霜星的身体,让她出生就面对一整个帝国的恶意。 看守矿场的守卫根本不在乎生命成长、潮起潮落,也不在乎小孩和老人在天寒地冻中挖矿是何等凄惨——明明是同一帝国的子民,感染者却好像被整个乌萨斯视为了仇人。 于是霜星五岁后就要摇摆着身体跟着奶奶干活,周围的叔叔阿姨们很喜欢这个在矿场中出生的小生命,他们把最轻的活交给她,还会匀出一些食物给这个小小的卡斯特。 但,好景不长。 就像安东初到矿场就要面对黑签十连一样,霜星所在源石矿场的守卫同样“喜闻乐见”的选择了同一种方式维持感染者数量的动态平衡。 ——虽然这样的工作根本不是他们的职权范围,守卫也根本没必要参与一场不名誉、不光荣的屠杀,但长期待在空无一物的矿场中看守犯人已经摧毁了这些畜生的同理心,以至于面对凄惨的感染者,他们想的不是发发慈悲,而是找找乐子。 乌萨斯的尚武和残忍为他遭难的民众带来了“惊喜”。 在战场上把人格与性情摧毁到一种恶毒阴狠境地的守卫们选择进行抽取黑签——那一年,很不幸,霜星的父母都被选中了。 小卡斯特没了两位亲人。 她只剩下一个行将就木的奶奶。 但,人生不是游戏,“努力就有回报”、“厄运之后就是好运”并不是现实的准则。 即使小霜星非常努力的干活,和奶奶相依为命,瘦瘦小小的身体承受着不是她这个年龄段的艰难劳动,在第二个抽签周期,她的奶奶也被选中了。 小小的白兔子没了眼泪。 她继续做活,麻木的眼神和周围的叔叔阿姨越来越像,黑签游戏仍在继续,人心的恶毒与阴暗在这处绝望的矿场里不断上演。 时间又过了多久呢?小霜星已经不再在乎。 但人的生命在这座矿场是有时限的,她身边的叔叔阿姨也在更换,从中年人到青年人,从叔叔阿姨到哥哥姐姐,感染者的苦难在这座帝国里千千万万,幸福不在泰拉大地对他们的赠礼里面。 直到又一个抽签日,小小的霜星被选中了。 她永远记得守卫那时的眼神,他们先是惊愕,然后狰狞的笑意就在这些畜生的脸上肆意蔓延,看着女孩的眼神也不再是轻蔑不屑,带着看到猎物的欣喜与狂热。 她被推到人群面前,大庭广众下,守卫得意洋洋地宣布着抽中黑签的倒霉蛋名单,凌虐弱者的行为让他们莫名其妙有了强大如斯的错觉,骄傲的像是将军杀死反抗的贼军。 真恶心啊。 现在的霜星回想起那些人脸上扭曲的骄傲自豪表情,都无法抑制身体内部汹涌激烈的杀意。 但那时的小霜星,脑子一片空白,心中身中脑中魂中只有一个念想:活下去! 激烈的情绪波动催生了她的源石技艺,空气里无中生有浮现一丛丛冰花,巨大的冰环携带冻气在整个矿场肆虐,守卫的弩箭被冰墙阻隔,小霜星终于能够多活一会儿。 那时的她身体发冷,四肢躯干都冻得发麻,在僵硬的肢体里,刀割针刺一般的痛苦顺着血液流淌在女孩娇小身躯的每一寸血肉。 这是已经激发的源石在宿主体内不断蔓延的证明。 但小霜星没得选,为了活着,她只能不计代价的发动源石技艺,不管感染有多危机,不管身体内部撕裂一般的痛苦,不管会不会有感染者因为她的能力受伤,小霜星只有一个念想:活下去! 她的努力是有成果的,抽中黑签的厄运终于有了尽头,披着黑色斗篷的鹿首精带领他的感染者游击队击溃了矿场的所有防御,当盾卫们结束战斗,进入矿场时,他们惊呆了: 在冷得透过棉衣铠甲、透过血肉筋络,在神经和骨髓中剥夺热量的冻气里,年纪很可能连十二都不到的小女孩带着冻成冰球的眼泪,一遍一遍的释放可怕的冰晶。 第六十七章 欢迎来到36号基地(中) 时至今日都有盾卫调侃霜星那时天神下凡的勇武,可怕的冻气在空气中制造层层不绝的冰晶,当水分损失殆尽,极寒的冻气在摧毁所有人靠近的可能。 没人能靠近过去,小霜星也不准任何人靠近,但源石技艺终究有所极限,也许在下一个瞬间,这个孩子就会因为失控的感染问题直接炸开。 在那时,带着面具掩盖骷髅一般可怖面容的爱国者博卓卡斯替出现了,他有着弯弯曲曲的鹿角,强健有力的身体,还有在萨卡兹中也古老醇厚等我血脉,这为他带来了极其强大的肉体,能 在冰冻中靠近小小的霜星。 在传说中有食人传统的鹿首精温迪戈博卓卡斯替抱住了这个女孩,他的手被霜星冻出寒疮,胸膛也青紫失活,但这个失去孩子的男人毫不在乎,只是在可怖的冻气里拍着小霜星的后背,安抚女孩极度不安的心灵。 小小的白兔子小姐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她只觉得安心,下意识叫出了对父亲的昵称,就在困倦中昏迷了过去。 只是也因此,她没看到爱国者当时虎躯一震、不自觉哀痛的反应。 当她再次醒来时,博卓卡斯替笨拙地端着一碗用冻原草药熬出的药汁,一边加热一边等着女孩醒过来。 他们的故事在冻原里并不能掀起多少波澜,在千千万万个苦难者的相遇里,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霜星和同样境遇的博卓卡斯替相遇了,于是小卡斯特被大名鼎鼎的温迪戈收为义女,带着另一群同样被感染者游击队从矿场里拯救的孩子,跟着盾卫一起训练。 他们是雪怪小队的雏形。 · · 自觉醒源石技艺以后,霜星就不敢与人接触,连温迪戈坚韧的皮肤都会被她不自觉散发的冷气冻伤,白兔子哪里敢与其他人接触呢? 塔尔塔洛斯没有趁人之危杀死她,从昏迷前他说的话里,霜星也能知道这里与乌萨斯矿场的不同,正因如此,她哪里能让一个无关人士因为接触手部坏死呢? 就算被乔仑制止,白兔子依旧忍着身体里传来的虚弱挣扎,可塔尔塔洛斯握得太紧了,那双让霜星自惭形秽的柔软小手紧紧扣住白兔子满是茧子的手掌,把源源不断的暖意传输给她。 乔仑的笑容和霜星的冷脸持续到白兔子失去力气,终于一动不动的任由红龙捉住自己的双手分享温度,女孩脸上带着出汗的红晕,眼睛亮的吓人,终于反应过来身体的不对劲: 温度是会不断传递的,无论卡斯特还是温迪戈,都存在对温暖寒冷的感知,爱国者当时环抱小霜星安慰她,被冻得脸色发青、皮肤生疮,霜星也会因为身体极低的温度觉得酷热难忍、灼痛逼人。 她很少能喝到液态的水滴,常温、甚至低温的水进入霜星的口腔甚至能烫坏她的黏膜,留给白兔子的饮水经验从被父亲救回后就只有一种: 吞冰咽雪。 随着感染症状的加剧,身体的刺痛愈发难缠,无法安眠的霜星又有了新的饮水方式: 她会把度数极高的烈酒和糖块混合在一起,最后冻成一颗颗浑圆的糖球,病发时,吞咽这热辣的造物是霜星难得的休憩。 可现在,明明被塔尔塔洛斯环绕每一根手指,明明屋子里既无冰雪也无冻气,甚至还有火堆在木屋的壁炉里燃烧,霜星居然也只是觉得温暖,没有半点不适! 她的身体好的出奇,感染带来的刺痛让她失去糖球后常年无法安眠,很多时候,睡眠时间能有多长,要看霜星吞咽的糖球数量能让她昏沉多久。 可现在,明明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了,霜星再没感觉到从觉醒起就缠着她的寒意与痛苦,白兔子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的羽绒床垫上,陶醉在正常人的感官里。 “我……你……” 霜星颤抖着抬起双手,看着她苍白的手掌被塔尔塔洛斯红润的手掌指贴指扣住,他的皮肤嫩的惊人,霜星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加一把力,就能把红龙纤细的十指全部夹断。 可就是这样纤细柔软的小小手掌,正被只要接触就会冻伤他人的霜星攥在手里,没有一点组织坏死的症状,反而像一株清雅的兰花,被霜星捉在掌间。 “先说好,我是男的。” 看到白兔子浑不在意,甚至开始用手指反扣自己双手,乔仑抬起嘴角,恶趣味的澄清道。 “对我来说,现在已经不是在意男女区别的时候了。” 霜星近乎感动地反复活动手指,通过肉与肉的接触感知塔尔塔洛斯血肉的脉动,他的皮肤真的很晶莹,一些细细的血管在掌心指关节随着霜星的动作展开,薄的吓人。 乔仑没有说话,他就这么看着霜星呵护宝贝一样摆弄他的手指,白兔子怎么摸都摸不够,硬是在温暖的木屋里一言不发又兴致勃勃。 半晌,霜星才松开乔仑的手,她把依旧裹着厚重衣物的手臂盖在眼睛上,沉默了很久,当乔仑甚至开始猜测会不会有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划过时,白兔子如释重负的声音才响起: “谢谢。” 霜星轻轻地说道。 “不用谢。” 乔仑又看了看她,却发现冻气又开始在霜星身体上盘旋,于是再次伸手,抓住卡斯特放在床边的手掌,登时,去而复返的冻气又一次消失在木屋里。 “我猜你一定想问雪怪小队都在哪里。” 乔仑一边通过握手使灵能继续在霜星体内循环,模仿白兔子的源石技艺发动结构,一边开口道。 “杨恪跟 着萨维尔去慰问孩子了,你们队伍里的未成年小鬼也跟着去了,叶薇尔去了妇女队那边,看她们修补衣物、采集各种材料——她还挺有力气,一个人能抬动整整一颗冷杉。” “大熊带着其他人去了地下种植中心,在那里和跟着农人打下手,还有人想去矿洞里看看感染者矿工现在的工作环境是什么样,愣头青的打算潜入矿洞。” “如果不是矿工们发现他迷了路,在四通八达的矿洞里走来走去,把他送出来,估计得等晚饭我才会反应过来去找他。” “不得不说,你的雪怪小队当真挺活泼的。” 红龙一个一个介绍雪怪小队各个队员的去处,他说的很有条理,也没有隐瞒,连地下种植基地这样轻易不能说之于人的秘密都交代的明明白白,也不知是自信雪怪小队不会走漏消息,还是只要短短一瞬间,他就能终结所有错误。 霜星看着塔尔塔洛斯兴致勃勃的介绍,虽然心里还有些许警惕,但面对红龙坦诚的目光,白兔子还是信了七成。 塔尔塔洛斯笑了笑: “最后,你好,霜星,欢迎你和雪怪小队来到第36号矿场基地,我代表乌萨斯民间武装实体‘整合’,欢迎同样志向的你们登门拜访。” 窗子不知何时打开,霜星轻轻一瞥,热火朝天的欢快景象在她眼里停留。 第六十八章 欢迎来到36号基地(下) 霜星强撑着身体要站起来,可脱离寒冷的身体虚弱的吓人,白兔子几次挺腰打滚,软弱的筋骨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还是乔仑看她涨红了脸也不愿意求他帮忙,最后提着霜星的手,一点一点扶她起来,带着白兔子来到窗边,看一眼外头的景象。 ——塔尔塔洛斯果然没有说谎。 这里是乌萨斯冻原,春夏秋冬在这里只有冷、有些冷、冷、冻死人的区别,冰雪常年不化,作物种植产量稀缺。 只有边境,只要靠近南方的位置,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土壤肥沃作物丰茂,有许许多多乌萨斯难得一见的景象。 矿场是特殊的地方,在这里需求棉衣的只有守卫,他们才是乌萨斯帝国定义里的人,能够向上面申请输送物资。 至于在矿场劳心劳力,整个人生都赔进去的感染者?他们是牲畜,是病疮,是乌萨斯这片土地上的毒瘤,没人会给他们任何一点安慰。 守卫都恨不得直接杀死感染者们维持数量更新,怎么可能把生存物资给予这群浑浑噩噩挖矿的蚂蚁? 所以所有的矿场里都没有穿得厚实保暖的矿工,更没有热火朝天、欢欣鼓舞的工作环境——只是看到这些穿得异常厚实的感染者,霜星就知道这里不会是乌萨斯的矿场。 可这些棉衣是怎么来的?原来的守卫又去了哪里?塔尔塔洛斯又是如何隐瞒的?这里…… 看到眼前欣欣向荣的景象,霜星心里升起宽慰,但疑问就好像雪原冬日将至时的北风,一旦开始就要蔓延整个冬天,将乌萨斯人从身到心冻得面目全非。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穿着矿场守卫服装的民兵从外界小跑着过来,霜星下意识以为他们是原本的矿场守卫,却发现与负责人交谈后,这队十多人以上的“守卫”很快就脱掉了外衣,不少人裸露的身体上,黑色的恶魔结晶在血肉中止不住的蔓延。 他们……? “他们都是感染者,原本是矿工里有一把子力气的年轻人,经过负责人考察后被推荐进入基地民兵队,负责内部审罚和外部探索——为了区分职责,内部时他们会换纠察队的大衣。” 轻易就看穿霜星所思所想的乔仑一边通过机体连接不断惰化白兔子体内反复抵抗的源石结晶,一边解释道。 这位少说也有二十多岁的卡斯特女孩在冰天雪地的冻原生活太久,荒无人烟的无垠大地中能够交流的只有爱国者的盾卫队和雪怪小队的同伴,面对这二者,她根本不需要掩饰内心的想法。 但这也让霜星面对陌生人时一样难以掩饰内心深处蓬勃的情感。 ——虽然就算有所掩饰,已经将伊内丝的源石技艺修改到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瞳中光”的乔某人依旧能看穿女孩内心深处强烈的情感。 为了得到对乌萨斯军队的整体评估,乔仑决定还是尽早消除误会的好——乌萨斯人不是炎国人,云里雾里的让人误会,再通过实地接触冰释前嫌的套路起效甚微。 “你们的棉衣?” “就像我和你介绍的那样,‘欢迎来到36号基地’,这座基地的全名是‘乌萨斯感染者基地-矿场型-第36号’,在它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基地在建立和筹备。” 乔仑伸出一根白如美玉的纤指,以不让外面还在忙碌的人们看到的姿势指着他们的衣服,悄悄说道: “衣服有一部分是我们击杀了纠察队获得的,有一部 分是攻占矿场时从守卫的仓库中缴获,但最多的,是已经能简单生产初步加工产品的工业基地生产的。” 乔仑小心的扶着霜星向后看,原来在她昏迷休息的床铺上,还有一席柔软的棉被,也不知道是谁的房间,从床铺到简单的屋内陈设都干净的一尘不染,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像酒杯里切割出的规整冰块。 霜星有了些的愧疚:因为要安置她,那床被子被扔在床铺犄角旮旯的位置,两个肮脏的泥脚印明晃晃的贴在上面,明显是被她在雪地里踩了不知多久的鞋底踹出来的。 “喏,这里连棉被都有,可惜工业基地刚刚建立,方兴未艾,只能生产一些不那么精密的生活物资,武器和各类药品几乎只能从其他地方购买。” 乔仑还在解释,指着各类针织品,带霜星了解乌萨斯解放组织“整合”的具体实力——女孩确实被他的叙述吸引,眼睛里的光彩遮都遮不住: 爱国者从未想过建立什么基地,也不知道该如何在乌萨斯连绵不断的监视与冻原永不止息的风雪中建立多处避风湾,他只是竭尽所能袭击矿场,解救感染者,带着他们离开。 这些人有一部分选择掏出乌萨斯亡命天涯,一部分带着对乌萨斯的仇恨和同一境遇者的同情加入他们的队伍,一起袭击矿场,解救感染者同胞。 ——但偏偏就是没有人,想过要在乌萨斯编制组织、建立基地,让战士能有衣穿有食吃,能在荒原中有住处,能在一片孤寂的冰雪中孵育生命的力量。 哪怕塔尔塔洛斯什么也没有说,霜星也知道这个人绝不是空口白牙满嘴空话的骗子,而是已经身体力行解决感染者问题的大人物。 “药物?”她近乎不可置信的追问道:“难道外界已经有治疗感染者的药物了吗?你们的基地里都是被你们解救的感染者?” “那种药物是没有的。”乔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带着能让整个36号基地的成员们惊讶的遗憾说道: “在泰拉,最厉害的对源石药物是源石病抑制剂,据我所知,它们在卡兹戴尔的实验室里正在做临床试验,但效果不太好,已经多次被主管打回重做。” “维多利亚人选择把感染者扔进特定社区,让工厂主能以低廉的价格雇佣这些人篡取利益,至于哥伦比亚,” 红龙嗤笑一声,脸上带着掩饰都没有的嘲讽:“拿镇痛药当做治疗药物欺骗感染者去做死亡率极高任务的活计,那些公司玩得比谁都明白。” 他摇了摇头: “倒是叙拉古听说有些线索,但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西西里教母突然不再活跃,叙拉古的鲁珀们也跟着闭关锁国,好像有某些大事在那里进行——自此,我再没收到有关传闻的消息。” 第六十九章 混入其中的雪怪小队们(上) 乔仑本以为霜星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失落,甚至因为直到如今都没有治疗感染者的方式而绝望,却没想到卡斯特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感谢。 “谢谢。” 霜星攥紧他的手,即使源石活性降低,也比正常人体温低许多的手掌此刻源源不断地与乔仑交换脉动,血液从心脏迸发,搏动在全身传递,明明体温冷的吓人,乔仑却总觉得能透过他们络合在一起的手指,触摸到霜星炙热的心灵。 “谢谢你能为感染者做出这么多的努力,我带领我的同伴在冻原流浪都觉得艰辛,你居然能为了感染者走过半个泰拉大陆——这是我父亲回忆生平时都未能走过的路程。” “谢谢你愿意为感染者做些什么,谢谢能在冻原解救感染者,谢谢你让他们能吃上饭,穿上棉衣。” “……” 乔仑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他毕竟已经不再是穿越前那个略有自闭的大学生,在成为无名混血血魔在卡兹戴尔狼烟遍地的内战中死里逃生时,乔某人就已经能自如面对这种说不出话的情况: “你就不担心我利用你们?不担心我收集感染者的信息是为了让你们为我送命?不担心乌萨斯会很快集结军队,把感染者游击队直接消灭?” ——他选择用凌厉的反问继续话题。 “为了诱捕感染者,做造反的大事?” 霜星被乔仑随口挑出来的借口逗笑了,白兔子端丽的脸庞被修饰出温暖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忍了又忍却依旧扩大。 嗯,看得出来,是个不会轻易落入语言陷阱的家伙。 乔仑也被自己口不择言的转移话题逗笑了,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感知到霜星体内的源石终于度过觉醒后就恋栈不去的激活期,开始进入普通矿石病患者的潜伏期,红龙才松开双手,让霜星被他握红的手掌重见天日。 白兔子的手谈不上多么漂亮,因为幼年时期的苦难,即使进入青年时代,她的手也不可逆的长了许多茧子,粗糙不平到 能划伤一般人的皮肤,许是常年锻炼的结果,这双手的狭缝都带着摩擦。 霜星的手比农庄青年那双久经农事洗礼的手都要粗糙,苦难对她的赠礼除了鼻间消不下去的划痕,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 明明没有一点比得上普通贵族的手掌,明明粗糙的能划开木料,明明苍白憔悴得像久病之人……乔仑却觉得这双手里生命的重量远超乌萨斯所谓的贵族。 “你的源石感染已经进入休止期,只要不再全力使用源石技艺,精打细算的话,会和普通感染者一样。” 他看到霜星惊奇的看着不再冰凉的双手,恨不得蹦蹦跳跳感受失而复得的普通感染状态,解释道: “一般来说,温度低意味着能量低,能量低意味着足够惰化,不能也不会出现极度活跃的现象。” “但霜星你不同,体内源石活性极度活跃,却是在储存热量和以极低的效率转化为他种效果——这种效果是你能够在固定空间内控制冰晶的源头。 通俗易懂的讲述没有多少能让源石技艺初学者晕头转向的专业名词,乔仑清楚冻原的教育条件,在被他侵蚀的矿场里,不算孩童,几乎人均幼儿园毕业。 原本应该是胎教,但硬生生被受到教育的移动城市流放者拉了上来。 鉴于雪怪小队发现袭击友军后尴尬之下不经意吐露的情报,乔某人知晓了霜星的受教育程度——嗯,勉强算小学水平,还是感染者游击队领袖博卓卡斯替补习的结果。 常年解放感染者的冻原游击队很难凑出大量的时间进行孩童教育,但博卓卡斯替也知道不受教育这些孩子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于是他强硬的在行军途中带着孩子们学习文字、补习知识,让他们至少能看懂矿场里缴获的过期报纸。 在多个基地里兼职教育者的乔仑为他的义举点了个赞。 “控制源石直接惰化的效果并不好,在我接触能力后,症状会快速复发——所以我操控了源石与你身体接触的信息面,让它们觉得宿主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加大感染,最终形成了这个结果。” “但这终究只是欺骗,如果你再一次全力动用源石技艺,你身体里的源石会快速意识到你做好了准备,感染甚至会进一步加剧,所以请尽量精细化的使用能力。” 乔仑走向床铺,把被子一手提起放在旁边,露出被它遮掩的物品——一身厚实的白绒棉衣。 “给,”他一手扔向霜星,“我们去看看你的同伴,我并不在意他们的调查,但我想你一定很担心他们,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霜星本想豪气地接过衣服盖在身上,虚弱的肉体却又一次拒绝了她的想法,白兔子最终只能尴尬的接住衣物,接受带着歉意的乔仑的好意,由他撇开衣衫,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帮她穿上衣物。 乔仑对着空气挥了挥手,霜星分明看到一层带着无法描述流光的奇异流体一闪而逝,一根半透明的手杖出现在红龙手中,被他递给艰难站着的卡斯特: “我们要去的位置会比较难走,虽然扶着一位美丽的小姐委实能让我心旷神怡,但我想霜星一定很不想让同伴看到这幅样子。” “所以,”他故意做出一副影片里壮汉才有的健美姿势,可惜身姿没有那般壮实,反而带着些不伦不类的荒谬,让霜星有些哭笑不得: “先备着这根拐杖吧,他们看不到的位置我带着你,他们能看到的位置,你可以拿着拐杖摆出健康的姿势。” 白兔子接过手杖,试了试手感,把手递给笑着看她的红龙: “那,就感谢塔尔塔洛斯先生愿意带着我游览36号基地了。” · · · “乌萨斯的冬天是古怪奇特的,面对不知情的异国人,她显得冷酷绝情,恨不得在一瞬间就能冻毙不知死活的挑战者。” “但面对被这片土地养育出的乌萨斯人,她又变得严厉中带着温柔——冰霜还是一样的温度,但乌萨斯人已经知道了这位老祖母的脾气,能小心翼翼地遵守她定下的规则……” 教室里,另一个塔尔塔洛斯站在讲台上,听着孩子们朗读移动城市里的孩子才能学习的课文《乌萨斯的冬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就像选段里那位严厉又温和的老祖母一样。 第七十章 混入其中的雪怪小队们(中) “他们说的是啥?” “我也不懂啊杨恪哥,大爹也没教过这些东西啊。” “怎么可能?大爹肯定教过!” “呃,教过是指带着大家读过期半年的乌萨斯晨间报?” 萨维尔冥思苦想,实在找不到与眼前地下基地房间里的孩子们相同的记忆,但 杨恪信誓旦旦的笃定模样说服了他,青年又想了半天,终于从回忆里找到了一点点相似之处。 “?怎么可能?!大爹教过的多了去了!” 杨恪小声的反驳萨维尔的想法,有理有据的说服和他接受相同教育的同伴: “比如带着咱们去看植物,学怎么写,比如带着咱们去攻破的矿场,学守卫写的大字报,再比如……呃,肯定还有!你再想想!” 杨恪一巴掌拍到萨维尔的脑袋上,比他矮一个头的乌萨斯青年委委屈屈的摸了摸“头角峥嵘”,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接着说: “那就是杨恪哥你捣蛋结果被大爹罚着抄报纸?我记得你当时一边哭一边……” 这会还没等他说完,杨恪就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地盯着把自己黑历史曝光的同一期童子军: “和这有什么关系!你继续想!肯定还有!” “我想这和教材更新有关系——基地现阶段的教材来自乌萨斯移动城市的高级中学,我们做了他们的仿制版,《乌萨斯的冬日》大致四年前被选中进入课本教材,我猜你们那时看报纸时看到过。” “没错!我当初抄的报纸里就有这个!《乌萨斯的冬日》!没错,就是这个!” 杨恪眼前一亮,松开捂住萨维尔脸庞的手,狠狠拍了几下解答者的肩膀,天生神力的青年习惯性地以为还在雪怪小队里,故意拍得嘭嘭响——这是他们之间的玩闹方式,除了叶薇尔和大姐之外,包括杨恪和大熊在内的男性成员向来如此。 “说的不错大熊,我就说大爹肯定……” ……? 已知大熊带着其他人去参观农作物基地,叶薇尔去探访妇女队,还有一部分疑心重的雪怪小队成员偷偷去矿洞实地考察,只有萨维尔跟着他一起来到教室。 萨维尔现在在他右边,他刚刚捂住了爆出黑历史的萨维尔的嘴——那现在解答他的问题、被他使了大力气拍肩膀的人……是谁? “……” 杨恪头上冷汗越来越多,事情似乎大条了的不祥预感在他心头愈演愈烈,青年已经把白色斗篷兜帽脱下,暴露在外界的麦色脸庞上,搞怪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塔尔塔洛斯先生!您好!” 萨维尔带着尊敬的问好声从杨恪右侧响起,青年好似关节锈蚀的机器人,一帧一帧的扭头看去,塔尔塔洛斯能与太阳争辉的美丽容颜正熠熠生辉。 而他,杨恪,被俘虏的雪怪小队一员,正把肩膀搭在不到一秒就击溃他们的整合首领肩膀上,粗壮的手臂不久前把他娇弱的肩膀拍得砰砰作响…… 杨恪触电一样松开手臂,乔仑总觉得要不是他过来时看到了教室外墙上一个字母都比成人手掌大的乌萨斯文“禁止喧哗”,这位小伙很可能发出一声尖叫,一个大跳把他自己砸在萨维尔身上。 虽然他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不久前还非常强势的杨恪一下把两只手叠在萨维尔肩膀两侧,虽然没发出丢人的尖叫,但看他现在整个脸庞都扭曲起来的表情,可能也没多大差别。 雪怪小队的坚强战士(自认)此刻高大的身形完全跌坠下去,一时之间甚至比不到一米七的萨维尔还要矮——这并不是什么气势的影响,单纯是因为发现自己捋虎须后的杨恪……腿软了。 不软不行,这位塔尔塔洛斯先生实在过于匪夷所思,杨恪也是看着大爹和大姐长大的孩子,见识过霜星冻彻世间的寒冰技艺后,他本认为大姐已经是源石技艺天花板。 ——莱塔尼亚巫王这种法师界鼎鼎大名的大佬根本没进行过系统学习的雪怪小队哪里知道?博卓卡斯替也根本没把这些古老的传闻告诉他们。 乌萨斯的反击箭在弦上,知道巫王的事迹无法决定什么。 再说那位据说石化了整个莱塔尼亚境内高卢战士的古老存在现在估计骨头都快化成灰了,谈论他还不如和雪怪小队的孩子们聊聊乌萨斯那些凶残的战争利器。 结果今天碰到塔尔塔洛斯后,雪怪小队全员一拥而上也全部扑街,包括霜星在内所有人在塔尔塔洛斯手下都没撑过超出三秒,大熊这位回去报信的后路还被轻轻松松抓回来,短短一次交手,杨恪就对这位手段诡谲的大佬起了畏惧。 ——如果是大爹那样以恐怖绝强的肉体终结一切反抗,或者像大姐那样发动源石技艺惊天动地,杨恪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但塔尔塔洛斯的手段太过诡异: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明明雪怪小队所有人都进入临战状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神经紧绷知觉敏锐。 可就是那么短短一瞬间,他们被轻松打到在地,无论经未经历过抗昏迷训练,塔尔塔洛斯需要他们安眠时,每一个人睡得比一头嗷嗷待宰的乳猪都没有防备。 面对一个只要想,就能一瞬间杀死你的怪物时,无论是 多么坚定的战士都会懂得小心翼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大熊哦你还不知道大熊是谁吧他是……” 杨恪口不择言之下,没有一点停顿的把一堆不知有用没有的话全部从嘴里扔出来,萨维尔右手一把拍上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来了,这是杨恪一直以来的毛病,一旦情况超出预料,这位平时就强势的家伙会快速说出一堆废话转移注意力,等一会儿后才能恢复正常。 看来又要我和塔尔塔洛斯先生交流了,杨恪哥怎么这时候不靠谱了。 已经认识到杨恪含糊不清的回话比起解释更像挑衅的萨维尔正要开口说话,塔尔塔洛斯就笑着打断了杨恪的自言自语: “我知道,我知道,杨恪先生你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我是雪怪小队的同伴 所以用力拍了一下。” “大熊先生我也认识,不正是在农作物培养处的那位猛男先生嘛,他现在正试用基地新推出的光源石呢!” “不必道歉,反而应该是我为突然惊吓你们说声对不起。” 温和的声音带着坚定的力量,只是听着乔仑讲话,杨恪慌不择路的样子就渐渐结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恢复状态,才憨憨地笑着说道: “抱歉抱歉,是我反应过激了。没吓到孩子们吧?” 杨恪以为塔尔塔洛斯是因为学生们听到他们打闹的动静才出来终止,他歉意的向红龙鞠了一躬,才起身望向一窗之隔的感染者少年们。 只见…… ? 杨恪惊讶的睁大眼睛,他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笑吟吟的塔尔塔洛斯,又扭回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神色温和的红龙在讲台上对着黑板写写画画,把课文里的生僻单词挨个写出、注视,转过身来正对孩子们讲课。 “这、这……” 杨恪麻了。 第七十一章 混入其中的雪怪小队们(下) “一点分身技巧,在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他们的能量科主任极其擅长此类技艺,我也略懂一些。” 乔仑不用心灵视觉都能知道杨恪在想什么,这青年太好懂了,脸上和霜星一样藏不住事。 等等,难道雪怪小队经常用连帽斗篷把脸遮住就是因为他们脸上的表情藏不住? 乔仑心里生出古怪的想法,但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好歹也是纵横冻原的感染者游击队童子军雪怪小队,应该不会这么天真可爱……吧? 杨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快就把同一时间能出现两位塔尔塔洛斯的怪异景象归类到和霜星类似的源石技艺里,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赞叹道: “没想到你懂这么多源石技艺,你好厉害啊塔尔塔洛斯先生。” “还好,这个世界很大,有趣的、有用的东西很多,我只是在茫茫大海里装了一瓶水,现在,我正把一些海水分给孩子们。” 乔仑用诗意的语句说到。 “呃,我听不太懂的,塔尔塔洛斯先生。” 杨恪把脑筋转了又转,实在没办法从乔仑浅显的比喻里提取多少有用的信息——博卓卡斯替是典型有古老血统的新时代萨卡兹,相比学习华丽拗口的词藻,温迪戈更喜欢用长矛把敌人穿成一串。 拜此所赐,被他教育的孩子们也不太喜欢听过于复杂的转圜修辞。 “嗯,意思是这世界上有很多有用的知识,我学了一些,现在想把他们交给孩子们,但他们现在还很小,只能从说文解字开始。 只有把基础打牢,他们才能阅读那些书籍,学会怎么做才能让地里种更多粮食,机器纺织更多衣物,甚至在以后,他们还有不断读书,知道怎么才能制造防治伤口感染的药物。” 乔仑沉默一会儿,杨恪和萨维尔有些不安,但乔某人并不是因为杨恪的直白有所反应——他只是单纯在反思自己莫名其妙开始的说云里雾里半截话的习惯。 这么干可不好,贫民,感染者,工人,农民,学生……这些人在未来会把生命化作薪火加入他的事业,怎么能用几句听起来颇具道理,其实全是废话的道理打发人家? 何况上行下效,难保未来会不会有贵物学着我说话——日常交流还好,万一掺杂进重要情报里怎么办? 这是个坏习惯,需要修改! 于是他再次组织语句,终于用杨恪能听懂的话把刚才的意思说了一遍。 “您可真是厉害。” 连萨维尔都忍不住赞扬塔尔塔洛斯的慷慨宽容。 “所以,你们两个呢?要不要也来听一听?以后攻占矿场缴获文件,看不懂那些生僻词语可是很难拿到最新情报的。” 乔仑挑了挑眉,看着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开始称赞红龙首领善行的雪怪小队,适当的给出了提议。 “啊这……” 杨恪和萨维尔对视一眼:“不会打扰您的 教学吗?” “没关系,孩子们也只是在学一些词语,只要知道意思就行,很简单的,我打算抽出时间给整个雪怪小队补习文字语言,你们两个不替其他人听一听看看效果吗?” 乔仑莞尔一笑,根本不在意麻烦不麻烦: 辛勤的乔老师在各个矿场都开设了学习班,加上临时医院和农业指导的职务,在新一代的接替者培养完成前,乔仑肩负的任务能轻松压垮任何人! 但虚境大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也不见他有多少疲惫,或者说,连疲惫这种情绪都能被他分离出的虚境四神吸收,乔某人已经能够做到不眠不休了! 只是塔尔塔洛斯只会是人,他才会抽出时间进行“必要”的休憩。 · · 霜星被乔仑搀扶着,白兔子和红龙体量差距不大,但当她因虚弱无力靠在塔尔塔洛斯肩膀上时,没有半分违和,后者身上的气质总是能让人忽略他瘦削的体型。 这位雪怪小队的大姐没有选择走过去和杨恪他们聊天,当杨恪和萨维尔被乔仑说服,期期艾艾的被一人一本发了教材,有些羞耻的走进教室时,霜星的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容。 能让表情稀少的白兔子露出显而易见的笑脸,雪怪小队在霜星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冻原里生活不易,人们活着就很艰难,但越是如此,我越是认为应该学会知识,善于实践,从一片荒芜中开辟新路。” 乔仑在霜星带着黑边的白色兔耳旁轻轻地说,红唇中喷涌的热气让兔耳忍不住折了折。 “并不是我们不想学,而是学会了这些,在冻原里也没什么用。” 霜星苦涩地告诉乔仑。 “以后就有用了,” 红龙接着说道:“他们会通过这些学习如何使用、组装和维护大型器具,会通过文字传递信息,互通有无,即使在陌生矿场里,只要看到标好的文字说明,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七十二章 灯下黑 全是十二岁以下孩子的教室里,杨恪和萨维尔很窘迫,他们被雪原和感染者游击队一同训练的身体和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如果是真正的乌萨斯矿场,这些孩子们全都是守卫嘴里“合适年龄段的劳动力”,不管大小强弱,全部都要去挖矿,否则“公正严明”的矿场守卫们不会给他们发一粒粮食。 要么饿死,要么接受这样的命运,拼命从孱弱的身体里压榨力气,换取相比那些矿石的价值不值一提的稀粥。 霜星经历过那样的日子,知道这些正在教室里上课的孩子们原本的命运,但在36号基地,他们正在接受教育,很多霜星都没学会的词汇被写在黑板上,由另一个塔尔塔洛斯言传身教。 “一点小小的分身技巧,哥伦比亚的莱茵生命已经在能源科复现了这份技术。但现在依旧属于绝密,我略微认识几位厉害的法术大师,他们为我改良了这份法术。” 乔仑重复了一遍对杨恪和萨维尔的说辞,同样没能从博卓卡斯替那里学到正规教育的霜星就像她的两个队员一样,毫不犹豫的信了。 “首领、首领!新来的用新技术挖矿出事了!您快看看吧!” 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霜星以为是叫塔尔塔洛斯,下意识转过身去,却发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红龙正跟着神情急迫的中年男人。 与自己身边一身黑风衣黑裤子、教室里白短袖黑裤子的塔尔塔洛斯不一样,这位分身穿着白大褂,里面是黑色的西装裤和白色的长袖衬衫,干净整齐的模样和矿场格格不入。 但他就是出现在了这,神情镇定气质平稳,即使行色匆匆,从嘴里说出的话也能轻易抚平患者“家属”焦急的情绪: “不必担心,新技术经历过反复测试,最险恶的结果也不过是脱离而已,一点小小的源石技艺就能治疗,最多加一瓶盐水,你们那里有吗?” “呃,有的!”中年人神色平静下来:“咱们别的东西因为少没准备多少,但盐水管够!还是首领您厉害,这么早就知道问题了!” “可别吹捧我了,对了,老尼克不是有医术的底子吗?我还发了邀请,他怎么没过来上医学课?” “他最近在把一些土方子写下来给梅菲斯特大人汇总过去,梅菲斯特大人打算组建能在所有基地之间交流互换的医疗班……” 两个人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不是基地内的规定,无论是医师塔尔塔洛斯还是请他过去的中年人,都步履匆忙的走向事发地点,根本没搭理站在教室外面偷看的两个闲人。 白兔子明显对他们的工作很感兴趣——虽然她很努力的保持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但那两个恨不得跟着医师塔塔和中年人延伸过去的兔子耳朵藏都藏不住! “我在这里还兼职农业 指导和医师——分身技术也就这点好一些了。” 乔仑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解释,然后毫不犹豫的带着霜星转身,向轻轻走过、不带走一片书声的那二人行进的方向赶了过去。 “我们这是?”霜星有点疑惑。 “你不是想知道矿场的待遇吗?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乔仑看了霜星一眼,促狭的把空着的一只手伸到长着龙角的脑袋上比了个y字指,故意晃了晃,霜星起初还有些不解,当她感知到头上的两只“叛徒”已经暴露雪怪队长的想法时,白兔子面若冰霜的脸上也忍不住挂了红彩。 “唔,我,那个,不是怀疑你,就是想看看感染者在这里怎么样……”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表达想法,可想来想去发现越解释越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憋的俏脸通红。 “没关系,事实上这确实得让你和我一起去。” 乔仑善意地给了个台阶下: “矿场的劳动者们已经应用新技术至少一周了,也都知道保存体力保证盐水供应——会因为新技术脱力的只会是并不熟悉的人。” “呃,是新来的感染者?”霜星问。 “不,矿场的感染者是移动城市和纠察队运过来的,偶尔会有贵族过来巡视,人数过多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整合吸纳的感染者大多会转移到冻原的基地里。” 乔仑推翻了霜星的猜测,还有些事他没有说: 感染者基地就在被信使队占领冒充的纠察队基地地下。 只要有新来的纠察队过来,准备充足的感染者民兵就会在信使队的带领下,里应外合做掉这批乌萨斯特意派出的恶之华,披上他们的制服,模仿他们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在阳光下。 假冒的纠察队回去寻找感染者们,但他们不会再杀害,而是捕捉到基地后带进地下——看啊,一个感染者的大家庭,欢迎你,兄弟! 随后就是又一轮的分配、训练,一段时间后,选好位置的感染者们有的会去更隐蔽的工业基地,有的就近留在被带回的农业基地,对整合的宣传异常狂热的,可以进行民兵训练或者宣讲员训练。 总之,在乔某人手里,窝在纠察队地下的感染者基地正以极快的速度统合雪地里的感染者,不断积攒力量,等待首领的命令。 与之相比,只有普通民众的农庄基地就出了些许问题,虽然他们也对整合带来的肉眼可见的粮食增产和宣讲信条相当赞同,但农人和感染者的数量差距肉眼可见: 前者只能通过普通人口的增长方式成长,后者却很容易就能出现大量群体——或许是一次糟糕的事故,或许是一次不当的接触,只要对乌萨斯律法稍稍有那么一丝了解,被感染的倒霉蛋们就知道逃进冻原才是活命的唯一出路。 但乔仑并不担心,雪原的基地即将成型,他终于能空出手来组建伪装进入移动城市的感染者内奸了。 他们将在移动城市内隐秘的寻找同样被感染的倒霉蛋,不断试探、不断了解信息,最终带着他们隐没在移动城市外满天的风雪里…… 只是,当冻原和移动城市能够捕捉的感染者日益稀少,矿场的感染者矿工也将青红不接时,急需大量源石作为能量核心参与农业、工业甚至医学领域的乌萨斯帝国,会做些什么呢? 再继续往下想些,源石矿场的问题所引起的后果很可能是滞后而迟缓的——当它们终于无法掩盖,不容忽视时,乌萨斯会是什么时期? 是一成不变的苟延残喘,最终恼火的发现牲畜们的数量已经连一碗肉汤都无法提供,于是暗地里做些手脚增加牲畜数量; 还是在军功贵族的推动下,已经与新生代的某个第一帝国开始掰手腕? 特别是,这场战争损失惨重,陷入泥潭,极具韧性的卡兹戴尔军团开始防守反击,甚至打算进攻乌萨斯腹地消耗这头饿熊的有生力量时,乌萨斯还能玩家大业大随意消耗的把戏吗?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伺机报复,内部却发现感染者数量已经不足,源石矿场提供的材料已经无法满足这片虚弱帝国的胃口,乌萨斯的高层们会做些什么事力挽狂澜? 这一定不会是乌萨斯平民喜闻乐见的决议,但一定是上层阶级会做出的抉择——无论新任乌萨斯皇帝是什么想法,为了让这个让他高高在上的帝国存续下去,他一定会选择。 真是残酷啊。 乔仑想。 第七十三章 情况 “劳尔!” 当乔仑的思维跳跃到乌萨斯走入穷途末路时,霜星却发出一声焦急的叫唤,白兔子两只耳朵绷得竖直,连细微的绒毛都开始翘了起来,雪怪队长立刻就要冲过去扶起队员,却被乔仑一把捉住虚弱的身体: 二者的身体差距太大了,失去无时无刻不再生成冰晶、吸收能量的活跃期源石,霜星只是个身娇 体弱的普通卡斯特。 而塔尔塔洛斯,他是用魏彦吾的基因提取物搭配那座坟墓里德拉克的基因信息,择优诞生的超级小龙人,甚至还有血未冷激活远古基因片段,身常在强化肉体能力——白兔子在他手里就像大人抓着三岁不到的小孩。 于是很轻松的,乔仑只是用力一勾,向前冲锋的霜星就不由自主的一个趔趄,跟着身体传来的巨力被红龙轻松环在臂里: “不必担心,我对我的医术和新技术的安全性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不会出事——但现在也别打扰我的治疗,万一一个不小心接错了身体部位,虽然还能接回去,但这位劳尔先生想来一定接受不了。” “唔——” 霜星语调一窒,修长的大腿伸出斗篷,徒劳地在空气里摇摆几下,她穿着高筒靴,末过膝盖,把整只小腿和大半大腿遮住,却在裙角与靴筒口之间露出洁白的大腿。 ——乔仑把她安置在自己屋子的床上时就不太理解她这么做的目的,最终只能归结于霜星也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也有点爱美之心,但冻原冻死了所有浪漫,于是白兔子只能在这些被斗篷掩盖的细枝末节下做做手脚。 嗯,现在看来,确实很诱惑。 乔仑看着霜星裙下摇摆的白嫩腿肉,一度忽略女孩身上的酸味——体温极低时霜星身上当然没有味道,可一旦治愈,暴露出虚弱身体的霜星就因为短短几步路出了一身汗。 塔尔塔洛斯五感何等敏锐,白兔子身上的汗酸味根本躲不过他的鼻子。 但乔仑已经适应——他和史尔特尔耳丝鬓磨、窝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身上所有的味道都能化作甘甜。 逐渐冷静下来的霜星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挣脱身后红龙环起手臂的白兔子忍着羞耻低低地说道: “我知道了,还,还请放开。” 乔仑松开了手臂。 在他们面前,医师塔塔的手上升起纯粹却不刺眼的白光,在柔和的光辉照耀下,昏倒在地的雪怪小队白斗篷皱了皱眉,迷蒙地睁开眼,然后被医师塔塔带着笑容的说明吓得脸色铁青: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啦!” “卧槽塔塔先生你不要逗我啊我家一脉单传,现在就指着我传宗接代了!” 他口不择言的直起上半身,也不管周围是否有女性或者感染者能不能有正常人后代了,一把捏住脐下三寸—— 劳尔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长出一口气。 噗—— 霜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白兔子的笑声是一个信号,此后,整个矿洞基地内部都响起感染者们取笑年少无知劳尔的声音: “没想到真有人信塔塔先生的恶趣味啊!” “这不都是新来吗?我还记得你昏过去被塔塔救回来的时候被他这么说,一声惨叫差点没掀翻整个矿洞!” “胡说!矿工的事,怎、怎么能叫残叫!” “下次注意点,别这么莽了,一天采集的矿石量是有数的,采多了容易竭泽而渔甚至引发天灾,矿采学的书没看过吧,我推荐你用贡献换一本看看。” 把医师塔塔叫来的中年人也忍不住拍了拍被其他矿工们取笑的又羞又臊的劳尔肩膀。 在他们身后,霜星看着劳尔脸上不加掩饰的笑容,叹息一声,拽了拽乔仑的手: “能去农场看看吗?” “不去和劳尔聊聊吗?”乔仑问她。 “不用了,劳尔他,很开心的。” 霜星看了劳尔一眼,看着这个对乌萨斯怀有深刻恨意、被博卓卡斯替从矿场救出来后就再也没笑过的青年在脸上挂起灿烂的笑意,雪怪公主无奈的、温和的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没说,没去打扰劳尔对医师塔塔的感谢,没去打扰身份明显是采矿负责人的中年人对劳尔的说教,但在白兔子的眼睛里,温柔和理解肉眼可见。 · 农场里,大熊带着其他人拿着一块块石头,其中一个用涂成明黄色的那颗对着农业基地顶部一伸,明亮而柔和的暖光就在高处出现。 立刻就有雪怪小队成员跟着使用一颗火红色石块,于是土壤温度逐渐上升——统计地下温度的特制感应器正在升温。 到达合适温度时,他一边维持能量,一边艰难地把火红石块放到土地前方涂满密密麻麻由源石晶体构成的奇怪文字空挡上,于是温度很快平稳下来,火红石头在阵法的控制下,正温和持续的输出热量。 拿着淡青色石头的雪怪小队成员立刻跟上,当他在合适时机把青色石头放在阵法位时,奇妙的微风在农业基地里绵连不息。 最后是大熊,一颗土黄色的石头被他攥在手里,这明显是个耗力气的活,霜星能看到这个壮硕如熊的家伙憋红的方脸——于是土壤仿佛有生命一般活动起来,周 围拿着卡兹戴尔友情支援化肥的农民们立刻赶上,把肥料加入不断翻涌的土壤里。 当大熊精疲力竭的结束时,农人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们喜笑颜开的向雪怪小队们道谢,又几个农人还去不远处的房间里拿出一些食物送给雪怪小队分享。 · 叶薇尔跟着妇女队工作,时不时就被投喂一些小小的零食——物资丰富起来后,厨师们也照着乔仑提供的菜谱做了些移动城市好菜的仿品,一些零食也跟着出现在贡献点换取的列表里。 妇女队的大家都很喜欢这个一头淡金头发的女孩,女孩手脚麻利、行动迅速,越看越喜欢的女人们纷纷慷慨解囊提供了一些小甜品,让女孩的腮帮子像仓鼠一样撑得鼓鼓的。 …… “真好。” 看到雪怪小队不自觉就混入其中的霜星情不自禁地在乔仑面前说了出来。 第七十四章 晚餐 即使到了晚上,36号基地也未变得冷清。 矿场也好,农务也罢,孩子们去地下基地的其他位置寻找亲人共同凭借贡献点领取食物,孤儿们则跟着院长医师塔塔一起去孤儿院吃晚餐。 孩子是下一代的希望,世界是当前时代的人们的,也是孩子们的,但归根结底,终归要交到孩子们手里的。 乔仑比这些孩子们本人都关心他们的教育和思想。 在所有的基地,无论有没有配套的医师,一直都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塔塔组建孤儿院,教孩子们读书,身体力行告诉他们思想的力量。 这只是一步闲棋,无论是整合起兵还是发展工业,这些孩子们都不能作为即时劳动力,对乔仑的事业毫无作用——但他就是开展了孤儿院业务与儿童培训班。 好在冻原环境适宜,即使熊孩子也能明白人世间最重要的道理,调皮捣蛋面对直接上帝视角的院长,纷纷被轻松处理。 · 雪怪小队又一次集结到霜星身边,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乔仑已经与雪怪公主分开,由她的同伴们负责搀扶体温逐渐正常的霜星。 “看来各位在36号基地收获很大,不如今晚我请客,咱们去吃些好的?” 红龙看着身心俱疲却兴高采烈的雪怪小队成员们,笑着提议道。 “诶?这里还能请客吃饭吗?”杨恪惊了。 “当然不能,所有基地都是没有小灶的。”乔仑带着雪怪小队走向人流汇集的方位,边走边说:“我只是能在首领的特权帮助下,请到访基地的客人吃几顿还算不错的加餐而已。” “这里有加餐?”这回是叶薇尔询问了。 “说是加餐,实际上……”乔仑笑了笑:“算了,还是到食堂再说吧,亲身实践总比夸夸而谈更能说服自己不是吗?” 于是雪怪小队都沉默下来,一行人跟着轻松俘虏他们整队的塔尔塔洛斯一路走向基地北面,宽阔的楼梯正吞吐着大量或笑或静的感染者们。 “基地分为多层,农务、妇女队在本层东方,临时工业设备在西面,教室在白天作为教学场所独占北方,所用的土壤材料外还铺了一层吸音材料。” 乔仑一边和看到自己的感染者们问好,一边向雪怪小队说明36号基地地下部分的情况: “再上一层是大型农业培育室,按照乌萨斯对移动城市农业基地的规划设计,能够种植对环境需求特殊的水果、蔬菜,与他们位于同一层的是畜牧园,那里既能保暖又能获取奶源,算是给孩子们的小礼物。” “既然既有农业又有牧产,于是配套的屠宰场和蔬菜间一并被建设起来——移动城市真厉害啊,用他们的技术,即使现在还处于仿制阶段,也能在半个月内收获正常成熟的羽兽和牛奶。” 红龙带着雪怪小队向上走,他注意到了他们的精疲力竭,于是走的很缓慢,但在后面等待的感染者也没有不耐烦,他们兴致勃勃的和同伴说着一些雪怪小队现在还不清楚的话题,很多句式明明每个单词都认得,连在一起时就让杨恪头大。 “所以食堂也在上面一并配套?” 为了气氛不至于只有乔仑一个人侃侃而谈,雪怪小队集体鸭子听雷,杨恪顺着整合首领的话就接了下去。 “没错,既然原材料和设备都有了,为什么不干脆用起来?所以食堂就一并被建在了上一层。” “第三层则是居民区,在地下建屋舍委实要耗费好大心力,但让大家伙睡矿洞也不合适不是?所以在基地设计里,我特意规划出专门的一层便于所有人休息。” “对了,”乔仑挑了挑眉:“虽然让各位睡在地面上也没有问题,但在第三层感受一下如何?事先说明,里面还有不少惊喜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回是霜星作为领袖给了回答。 ——白兔子本来就因为带着同伴袭击同样理想的伙伴而有些惭 愧,现在又知道自己居住的那间木屋其实是专门给塔尔塔洛斯准备的起居室,更加不好意思在那里养伤了。 “那还有第四层吗?” 好奇的未成年雪怪小队成员忍不住举起了手——很明显,作为他们启蒙老师的爱国者也喜欢用举手作为提问的启动条件,以至于有问题就举手成了他的习惯。 “第四层是专门流出的逃亡密道,”乔仑的表情严肃下来:“如果真的事不可为,连反抗都没有办法,我们就只能沿着密道逃跑了。” “毕竟,活下来才是我对36号基地里的成员最大的要求,只要大家还活着,思想、过去、我们就绝不会死亡,只要人们还在,总会卷土重来。” 雪怪小队一时被乔仑的话语撼动,连霜星都沉默下来,冻原的未来,感染者的未来,这座无穷无尽的恶意中,能躲避天灾带来幸福的孤岛面对的种种挑战…… 沉浸在一时的幸福中还没清醒的雪怪小队又一次意识到这里不是世外桃源,依旧是乌萨斯冻原,依旧是纠察队和捕奴队如狂风暴雨一般肆意妄为的罪恶之地。 一时的温暖逐渐散去,他们又一次被乔仑提醒着回到冰冷无情的现实。 但乔仑没再继续——再刺激下去,说不定雪怪小队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基地去反击乌萨斯矿产了…… 这可不好,他乔某人还打算撬开感染者游击队爱国者的嘴,拿到乌萨斯军方的最新情报呢! 于是…… “来吧,让你们尝尝36号基地的特色菜!” · “这是……?” 雪怪小队们瞪大眼睛的看着眼前闪闪发亮的菜肴,或者说在缺衣少食的雪怪小队眼里,连汤上漂浮的油脂都带着馋人的光芒! 西红柿牛肉汤的白气在食堂灯光的照耀下带着暖意,土豆炖牛肉醇厚的味道是如此勾人,杨恪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厨师在里面添加的牛奶香味。 鸡肉饼、翅根、鸡腿乃至一整只羽兽的羽兽套餐被以艺术一般的手法摆在光洁闪亮的白色瓷盘上,由工业基地仿制炎国古窑制瓷法制造的普通瓷餐具出现在粗犷的乌萨斯美食餐桌上,有种奇特的美感。 在肉食大餐的边角,蔬菜沙拉,切成数段的鲜黄瓜、生西红柿都被装在小一轮的盘子里,带着清洗干净后鲜嫩的水珠,等待来宾的品尝。 这是一方圆桌,摆放者已经考虑到了雪怪小队的人数,一一放了靠背椅,在椅子对着的桌子边沿,白色大瓷碗悠然不动——在菜品的更外围,米饭、面条甚至炎国面点“馒头”、“包子”都在发着热气。 甚至在桌子旁的杯子边,还有加热好的奶壶,装着新鲜处理后的牛奶。 好丰盛… 连霜星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七十五章 夜校(上) “吃吧,正好让我也尝尝徒弟们的手艺,评判评判他们的厨艺是否生疏。” 乔仑当仁不让的随便推开一个位置坐下,红龙没有一点礼仪计较的拿起一根鸡腿就啃了一口,丝毫没有炎国请客吃饭时的客套。 这套在炎国能让人直接联系到侮辱层次的做派在冻原偏偏行的开,看到基地主人都直接落座张嘴就吃,雪怪小队的疏离立刻降了下来,霜星看了看跃跃欲试的队员们,无奈的出列,坐在乔仑旁边的座位上。 随着队长落座,其他雪怪小队立刻跟着挑选座位,杨恪接着大姐霜星,叶薇尔跟着杨恪,大熊紧接着落座,萨维尔倒带着未成年坐在大熊后面…… 落座开始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雪怪们就开始张牙舞爪进食,下午时分体验各类基地生活的经历确实有趣,但缺少经验下难免精疲力竭。 之前还因为与乔仑的交谈不曾注意,但现在一看到往常吃不到的好东西,雪怪小队几乎是饥不择食的拿着食物往嘴里咽。 “大熊别抢!给我留碗汤!” “杨恪你住手!萨维尔带着维嘉利呢!他还是个未成年,给维嘉利留点!” “没必要没必要!杨恪哥也辛苦一天了,多吃没什么的!” “他?听大爹的课我就没见他认真过!估计又是让萨维尔你记笔记吧!” “啊这……” …… 青年人的叫嚷在饭桌上掀起处处狼烟,终究只是分身的乔仑吃了几口后又放下了刀叉勺子,扭头看向霜星: 白兔子和伙伴们不同,虽然面前的食物非常丰盛,霜星却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啪——! 霜星被耳边的响指声惊醒,她顺着声音方向向声源看去,却发现在塔尔塔洛斯掌心出现了一处透明——上面映衬着食堂的取餐窗口,虽然因为摆盘和灯光的缘故远没有雪怪小队现在吃的光鲜亮丽,但稍有生活常识的人都能判断出二者是同一种菜肴。 “其实这些都是食堂今天的菜色,厨师长只是带着师兄弟和徒弟们联系 了一次摆盘而已。” 乔仑压低声音说道,促狭的眨了眨眼: “并没有什么只给首领吃的高级货色,整合不讲究这些,快吃吧!” 白兔子不好意思地冲乔仑点了点头,连脑袋上的卡斯特耳朵都出了一点红色,大白兔赶紧用勺子给自己舀一碗汤喝,掩饰自己瞎担心的尴尬。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除了最开始时乔仑不顾仪态的在每个菜色上都拿了一些吃掉外,红龙就再没吃过一口饭菜。 于是她低声询问道: “塔尔塔洛斯先生,你呢?怎么不吃?” “很抱歉现在才说,但其实我现在这具躯体也只是分身而已,最多算是战斗特化,吃东西是为了尝尝味道给徒弟们指导,但吃的多了,未免有浪费食物的嫌疑。” 乔仑低声解释道。 不知为何,白兔子的心情似乎下降了一些? · “味道如何?无限量供应直到吃饱的惊喜还不错吧?” 眼看雪怪小队酒足饭饱,乔仑瞄准世界站了起来,向他们询问道。 “饱了,真的饱了!感谢塔尔塔洛斯先生的惊喜!” “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好爽啊!!!” “感谢塔尔塔洛斯先生的晚饭,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 致谢的话无处不在,乔仑没在乎这些,奶足饭饱后,他继续邀请到: “要去看看36号基地的夜校吗?现在应该快到思想教育的时候了,可以去看看。” 雪怪们面面相觑:“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不会,甚至有不对的不懂的还能反驳。”乔仑笑笑。 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雪怪小队最终还是跟着红龙去了位于第二层的教学区域,在白天,这里是孩子们学习文字技术的教室,到了夜晚,又是成年人了解更多资讯的舞台。 “今天是三天一次的政治解答时间,各位也都不是第一次来的了,有不少人也看过我写的时政分析,有什么想问的吗?” 雪怪小队们随便躲在一间教室后面,杨恪低声发出古怪的惊叫:站在那里发出声音的并不是活人,当然,也不是死人,教室里此刻正有一面光屏发出光芒,在那里,一看就是36号基地内部教室布置的房间坐满人群。 “教室是随机挑的,每三天基地就要举行一次思想动员大会,”乔仑压低声音告诉雪怪小队的成员们:“我认为,让同伴们理解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比学会技术更重要。” 霜星眼神一动,正要说些什么,光评里面映照的学员就提出了问题: “塔塔老师,大家也听您讲乌萨斯政局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到现在,我们其实也都是一知半解,请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大家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呀?” 一上来就问这么尖锐的吗? 霜星沉默了下去。 这也是雪怪小队面临的问题。 他们只有被仇恨驱使的报复,每一天都要抓紧时间攻占乌萨斯矿场解救感染者,但这么做杯水车薪,对整个乌萨斯严酷的对感染者政策毫无影响。 “那我也想问个问题,基地里的大家都是感染者,都被乌萨斯人迫害,被扔进不见天日的矿场,请问,让我们如此痛苦的根源是谁?” 教师塔塔没有顾左右而言其他,他还是那样雍容自信,眼睛里带着坚定的光。 在白天,这光能让孩子们乖乖听讲,学习书上的文字语法,到了晚上,这光一样能让感染者们不再关注手里的技术书籍,转而专心听取整合领袖塔尔塔洛斯的声音。 第七十六章 夜校(中) “纠察队!” 医师塔塔询问刚落,就有人在教室的桌椅上高声作答——从他的衣着方式、手中老茧和随身的饰物来看,这位青年应该是在冻原被农庄赶出来的感染者。 “还有警卫局!” 又有人跟着发出一声呐喊,霜星听得分明,呐喊者的声音里全是洗不干净的怨恨和愤怒,抹不开的绝望和苦楚在女人的声音里凝结。 “还有、还有那些工厂主!就是他们,让我们一家感了染,还杀了小贝拉!” 有男人声嘶力竭,他几乎把嗓子喊破,语句里三江五湖洗不干净的仇视和前两者相比绝不逊色,还有人跟着一起喊: “举报的”、“探子”、“普通人”……许多霜星想都没想过的对象被这些在城市和冻原里被反复迫害的感染者一一举出,触目惊心的结果让整个雪怪小队都心里发闷。 他们随机找到的这间教室也有感染者跟着呐喊,即使医师塔塔听不到,愤懑难平的受迫害者们也无法抑制心头被反复压制的郁气,跟着光屏里的同伴们把应该喊的不应该喊的全都喊了出来。 狂热的气氛在教室里游荡,群魔乱舞、大哭大喊的景象能让不知内情的人看得遍体生寒 ,感染者自感染后被乌萨斯不断追杀,永无宁日的感官被带动,参与夜校的成年人气愤膺胸,话里话外都是报复。 这时只要一点小小的跳动…… “停。” 怒吼持续了一会儿,当每个人都借着机会放肆地呐喊乌萨斯对感染者的迫害与残酷,把悲伤发泄出来后,医师塔塔叫停了狂热到开始失控的场面。 他听到了每个人的呐喊,即使全是谩骂和【乌萨斯粗口】,也不曾改变表情,明明瑰丽美好的相貌象征着精英家庭的培养,可听着感染者粗鄙的呐喊时,他神情平静,认真的一一接收。 乔仑在每个感染者基地内的威望都是崇高无上的,在他喊出停止时,即使不在他视线里、由其他老师带领的成年人也都停止了发声。 “纠察队,城市警卫,举报人,黑帮头子,甚至还有言而无信的工厂主……” 站在光幕里的塔尔塔洛斯只是对着黑板点了点,被感染者呼喊出的人员种类就占据了半个黑板面,全员静默下,塔尔塔洛斯侃侃而谈: “这些都是直接的迫害者,他们有的实施逮捕,有的信手旁观,有的人完全就是故意将员工感染后举报,还有人渣百无聊赖穷开心,以打死感染者为乐。” “迫害感染者生活的外力太多了,方方面面,从农庄到城市,从工厂主到小商户,连卖菜小贩都恨不得见到感染者倒霉——所以,我们中是不是有很多人觉得,正常人是我们的敌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点了一个有些不安的青年起身作答:“是吗?安洛夫斯基?” “首领,这,应该不是吧?” 青年扭曲着脸不情不愿的说道——虽然凭着冲动把所有普通人都框进报复目标里说出来很爽,但面对塔尔塔洛斯冷静平淡的目光,安洛夫斯基终究是没敢不过脑子。 “我给大家讲个例子吧,一个人生活在一座城市里,这座城市里所有人都欺负他,让他过得生不如死,于是他认为整个世界的人都是这样愚蠢、恶毒, 他要报复整个世界,大家觉得对吗?” 塔尔塔洛斯随口举了个例子。 “……” 没人回答。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明白我的意思了:这些人代表不了整个普通人群体,既然如此,报复所有普通人?冬将军讲得冷笑话都没这么好笑。 更何况我可以告诉大家,感染者占据乌萨斯人口,其实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多,其实不到十分之一。” 塔尔塔洛斯在没有写上文字的那面黑板上画出一个个小石子,左边有九颗,右边只有可怜的一颗: “哪怕不计算武器和身体素质的差距,只从人数上说话,感染者打得过普通人吗?” 红龙残忍的戳破了安逸下来的感染者不愿面对现实的泡泡,用最直观的数据表达了对“报复所有普通人”想法的蔑视,台下没人说话,塔尔塔洛斯的威信能让所有人不怀疑他在说谎。 “所以,我们需要盟友,我们需要普通人中和我们一样被迫害的可怜人加入,我们需要和这些人合作,最终一同完成最终任务——对压迫者的反抗。” “这就是我们组织的名字‘整合’的由来,并不是要整合所有感染者,我们是要整合所有的被迫害者!” 黑板上差距悬殊的石子发生了变化,有足足七颗石块转移到只有一颗石子的小可怜那里,势力分布迅速转变为右侧压倒性的优势。 可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可是首领,虽然您说的很好,可那些普通人并不那么认为啊,他们仇视我们,会向城市举报我们,即使最无害的农庄,也不会愿意收留感染者的!” “没错,”塔尔塔洛斯赞同道,但他很快就神色严肃的提出了另外的问题: “那大家知道他们为什么仇视感染者吗?” “也许是我们生病了吧。”有人低声丧气地回答。 “真的吗?”乔仑否定了他的想法:“那那些麻风病人、杆菌病人、传染病人为什么不用来冻原挖矿?为什么一个伤口腐烂流脓、恶形恶状的人不必被普通人举报,发配到这里?”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源石感染?”又有人不自信的开始找理由。 “那为什么没有贵族感染者被扔到矿场呢?为什么没有将军感染者被扔进矿场呢?为什么只有普通人被毫不犹豫的扔进冻原等死,而达官贵人即使感染也能从容以对,即使被发现,也能施施然去其他国度?” 塔尔塔洛斯又问。 这回连回答都没有了。 “其实很简单,为什么感染者被迫害?为什么普通人被打死会被警卫追责,感染者被打死就无所谓?为什么迫害感染者每个人都可以做?” “因为杀死普通人要被惩罚,死刑、囚刑、酷刑……只要做了,他们就会面对强大的乌萨斯。” “那么为什么普通 人出事有人做主,感染者出事没人做主?” 塔尔塔洛斯就那么自言自语,红色的眼睛跃动火焰,看向不发一言、气氛沉凝到让人呼吸不畅的感染者队伍。 他在等待回答。 第七十七章 夜校(下) “因为乌萨斯【乌萨斯粗口】根本没有把我们写进法条里!!!因为乌萨斯【乌萨斯粗口】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命!!!”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他狂野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涕泪交流,悲愤和绝望的颜料在这个中年男人脸上肆意涂抹,他嚎叫着撸开袖子,指着手臂上的黑色结晶高声怒吼: “因为乌萨斯就【乌萨斯粗口】想让感染者死!!!!” “没错!” 塔尔塔洛斯跟着一声怒喝,直接镇住了这个一时激愤脱口而出大逆不道话语的男人,红龙看着他须发皆张、脖颈上血管贲张的狰狞模样,以更大的音量吼了回去: “你说的没错!!!为什么普通人能肆无忌惮迫害感染者?!为什么守卫能随便动手杀死感染者?!为什么感染者就活该在冻原里求生!!!” “就是因为乌萨斯帝国一直要求这么做!!!” 男人激烈的喘着气,他头脑发昏,看着激动起来,面庞上带着动人红润的塔尔塔洛斯毫不掩饰的赞同眼神,他呜咽一声,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是他每个深夜、每个绝望到牙齿都要咬碎的苦难里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 “那,我想问大家,乌萨斯帝国的主体是什么呢?” 红龙的话语又轻了下来,他把黑板上那些血迹斑斑的直接受害者涂抹下去,用刚劲有力近乎狰狞的笔锋写下了乌萨斯帝国的字母,就这么半带提示半带期待的问。 “皇帝!!!皇帝和贵族!!!” 中年男人开了个好头,在他毫不犹豫的张嘴之后,又有青年忍不住喊了出来。 “没错,皇帝和贵族。” 两个单词出现在乌萨斯帝国的括号里,一个单词意味着至高无上,一个单词意味着特权无处不在,红龙指着这两个单词,把感染者不敢看清的真相告诉他们: “在我们冰天雪地里吃着稀粥喝着雪,玩着黑签挖着矿的时候,这些人躺在他们温暖的家里,烧着炉火喝着酒——家具里只是一把椅子就能让一座矿场吃一年的粗粮,喝的酒只是一瓶的价格就能让感染者吃到药物。” “而贵族们心安理得的拿着这些钱吃喝玩乐,只是一次交际宴会,普通人一年的收入,啪的一下——”塔尔塔洛斯当着他们的面捏紧拳头又张开:“就这么没了。” “安东尼。”他突然点了一个感染者名字。 “首领?”又一个青年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 “你在移动城市里以前是买早点的吧?”乔仑问。 “是的,首领。”安东尼眼神躲闪的承认道。 没人能直面此刻塔尔塔洛斯的眼睛,红龙身体内部的火焰被怒吼激发,暴虐的腥红在他眼中闪耀,可怕的威严毋庸置疑。 “你被收了多少税?” “三,三七,首领,三成是我的,五成是城主的,一成是黑帮的,还有一成是我们自己内部圈子的。” 安东尼把手工业者一片漆黑的内卷圈全说出来了。 “那,那些背靠贵族的产业,收多少税?”乔仑又问。 “还是三七。”安东尼悲从中来,咬牙切齿地回答:“三成给城主,七成时它们自己。” “好的,谢谢,请坐下吧,安东尼。接下来,霍内普!”又是一个名字,坐在教室左下角的中年男人也站了起来。 “霍内普,我们都知道你原本是移动城市里的医师,你是因为什么沦落到感染者的?” “首领,因为有大人物开了医学连锁,为了让更多人去他的医院,他、他雇人废了我的手!” 霍内普死咬着牙回忆过往,把锥心刺骨的黑暗往事从心里挖出来,腐臭和怨恨在每一个句子里发酵。 “没有警卫来,那个贵族的仆人乔装打扮过来用源石在我伤口上一划,我就从一个废了双手的普通人成了废了双手的感染者。” 霍内普感激地看着医师塔塔,就是因为首领的帮助和治疗,他才能恢复一双正常的手! 可即使如此,霍内普也需要漫长的复健才能把颤抖的筋腱恢复稳定,需要阅读大量医学书籍弥补在矿场里等死时忘却的知识,他原本是个体面的人,乌萨斯贵族却商量的机会都没给,就让霍内普成了废人。 “现在还有人觉得普通人很好了吗?现在还有人觉得贵族和皇帝是无辜的了吗?是谁指使纠察队?是谁发布法令要求不得收留感染者?是谁要让感染者全部死在暗无天日的矿场里?” “又是谁把普通人和感染者分开,是谁让普通人已经被剥削到哭都哭不出来时还能嘲笑感染者,是谁规定感染者连 畜生都不如,就算被杀死也不需要负责!!!” “是谁?!!!!” 红龙一声大喝! “是乌萨斯!!!!” 这回,连隔音材料都堵不住从各个教室里发出的大声吼叫了。 雪怪小队明明站在窗外,可他们的脚底却在颤抖! 吼叫声甚至透过地面直接隔着靴子传到脚掌,可见感染者们的愤怒是何等庞大。 “军队是什么?” 乔仑高声提问,又自顾自的高声作答: “是乌萨斯皇帝和贵族的爪牙!” “矿场是什么?” “是燃尽感染者的血肉给他们奢靡享受提供素材的机器!” “乌萨斯皇帝和贵族是什么?” “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高高在上的地方!!! 我们每个人都听过骏鹰的故事!这座已经消亡的国度里,乌萨斯帝国现在的贵族和皇帝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他们也是泥腿子!!也是他们嘴里低贱的普通人!!!” “可他们做了什么!逼迫感染者进矿场卖命,压榨无论移动城市还是农庄的所有普通人的血汗,还要欺骗我们、压迫我们给他们卖命!!!这对吗?!!!” “不对!!!!” 这回连房子上空都开始鸣响感染者的怒吼。 · 演讲结束了,医师塔塔目送成人感染者们离开,直到队伍里最后一个人走入黑暗,他才收拾收拾教室,取消了光屏共享。 “感觉如何?” 沉默到一无所有的黑暗里,乔仑开口问道。 雪怪小队不敢说话。 他们终于认识到了乔仑的目的是什么,想法是什么,追求是什么,这是让霜星颤栗、杨恪懵逼、萨维尔目瞪口呆、叶薇尔无言以对的可怖追求! 感染者游击队的领袖博卓卡斯替还有一个外号,爱国者,如果他听到乔仑今晚的演讲,温迪戈甚至会给他一矛! ——塔尔塔洛斯要造反! 第七十八章 夜访 虚假的感染者拯救者:征讨矿场、解救感染者!我要让感染者获得自由!诶?真正的敌人是谁?是这片大地!是人性的扭曲!是人心的魑魅魍魉! 你要加入我们?恐怕不行呢,冻原养不出多少粮食,感染者游击队入不敷出,没办法供养更多的同伴,抱歉。 真正的感染者拯救者:强大的工农业体系,完善的思想纲领,众志成城的反抗态度,以及坚定强大的战士!伙计们,欢迎你们加入感染者基地! 我们要叫罪魁祸首——乌萨斯帝国的高层付出代价!正是他们鼓吹感染者的低贱和丑陋,肆无忌惮从感染者到普通人都疯狂剥削,我已经有了想法——联合其他人,让我们共同努力! 另外,下周开始讲乌萨斯政治格局和如何联合普通人!欢迎大家来听! · “大姐,事情真的大条了!” 第三层的待客公寓里,被单独分配一层空间的雪怪小队们集结在本层的会议室,杨恪绝望的用两只手捂住脸颊,声音在手掌捂住的黑暗空间里折跃、螺旋。 “对啊大姐,怎么办啊?大爹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干了,会打断我们的腿的!” 叶薇尔把自己砸在松软的靠背椅里,娇小的身躯扭来扭去,雪怪小队当时被医师塔塔坚定激昂的态度吸引,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就在旁边的乔仑的邀请。 结果半个小时后,他们很快就开始后悔那时的冲动和不假思索,乌萨斯强大的兵力和恐怖无情的工业体系化作心头沉甸甸的巨石,压的雪怪小队喘不过气。 连大爹爱国者强壮恐怖的躯体都在为雪怪小队年轻的成员们施加压力,博卓卡斯替从未抛弃过“爱国者”这个称号,温迪戈即使组建感染者游击队都不曾将这段过去埋葬,可见他对乌萨斯深沉的感情。 结果现在他们这群小兔崽子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塔尔塔洛斯的邀请,拿命跟着他与乌萨斯争斗? 爱国者锋利的长矛轻松刺穿山间冻石的场景浮现在他们脑海里,只是在眼下雪怪小队们的想象中,那块坚固的巨石已经被替换成各自的身影。 “我会和老家伙解释的,成与不成,我都愿意承担代价。” 霜星淡定地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雪怪公主并不在乎老爷子的不认同,她只想知道塔尔塔洛斯的想法对还是不对。 砰砰砰—— 正当霜星还在冥思苦想,雪怪小队们唉声叹气时,楼梯之间的共通门被敲响,来人在规律的三次鼓点后规规矩矩的等在原地,等待雪怪小队的邀请。 杨恪和叶薇尔对视一眼,他们一起披上随手扔在椅背上的白色斗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起走向就在公共大厅一个侧面的厚实木门。 喀啦一声,杨恪一手捂在前胸,一手小心翼翼开门,在钢铁转轴的柔和响声里,红龙瑰丽的面容出现在他们眼前。 叶薇尔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惊叹: 塔尔塔洛斯明显先去了他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居家服,这是一身适合乌萨斯冬日的厚实睡衣,棉质布料一看就暖和无比,把红龙首领整个身体遮的严严实实。 但睡衣终究不是厚实的平常穿着,即使非常厚重,杨恪和叶薇尔也能看到白日里被层层衣装掩盖的秀美曲线,从修长的双腿到纤细的肩膀,连罩着袖子的手臂曲线都让人赏心悦目。 塔尔塔洛斯本来就是雪原少见的美人,此刻放松下来换上居家服饰,颇有一番惊心动魄。 他穿着厚厚的白袜,娇小的足趾抓在厚布拖鞋上,脚裸纤细有肉,曲线动人,那双粉红色的小小手掌正提着两个饭盒,配合他脸上柔美的笑容,像极了过来探望的隔壁漂亮太太。 但无论任何人,只要面对那双能燃起火焰的鲜红双瞳,就不会怀疑这个男人的性别——夜晚和灯光或许削弱了他的气质,但在强到能与日月争辉的意志下,任何暧昧都是虚妄。 乔仑带着笑容向两位雪怪成员问道: “我带了些夜宵,这是政治课后的小礼物,每个听过夜校政治的家庭都会被指导员带着夜宵拜访,所以我来啦。” 铁灰色的头发在夜晚灯光的映衬下陡增一份柔和,即使双瞳灿若星火,此刻的塔尔塔洛斯依旧让杨恪联想到小人书里工作结束过来拜访的美貌邻居,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杨恪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来上一句‘太太,你也不想孩子们在学校里被欺负吧?’ 好在他还是个正常人,塔尔塔洛斯白天给他们的威慑力又足够强大,乌萨斯青年下意识忍住了差点就要从喉咙管里冲出来的“东国特色”。 “欢迎。” 身后传来的霜星的声音,白兔子明显发现了两个同伴面对乔仑的窘迫,果断走过来解围。 “这么早就打算休息吗?” 她对乔仑挑了挑眉,根据他的装束猜测道。 并不是,因为在夜晚这么穿意味没有威胁,能有效拉近和你们的距离,让劝诱更容易进行。 乔仑也学着杨恪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把下意识的联想说出去——他好歹比雪怪小队懂些人情世故,不会像杨恪那样手足无措—— “每次政治课后基地里的指导员都会带着些饮品和小菜拜访这里的成员们,在深夜的炉火里大家互相坐好,一同畅想未来,让终于涌上脑海的情绪能够积淀下来。” 他耸着肩回答道,一边关门,一边顺手把餐盒递给杨恪和叶薇尔,两人一人一个,把餐盒放在公共大厅中央的大型会议桌上。 乔仑及时走了过来,解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夜晚餐点,清新的奶香和食物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即使已经把肚子填饱的雪怪小队,都忍不住抽着鼻子咽了咽口水。 “现在,让我们继续谈谈更详细的话题吧。” 乔仑挨个把已经整理好的小碟子递给雪怪小队成员们,无分大小、无分位置,连他自己都分到了一份普普通通的花生豆,和吃着炖菜汤的霜星面对面交谈。 “不就是像你们之前说的那样,隐藏实力,准备反攻吗?” 白兔子喝了一口畜牧场提供的鲜奶,问道。 在她身旁两侧,坐在座位上的雪怪小队们同样难掩好奇。 “可情绪的宣泄只是一时的,我带的队伍在前期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每次完全发泄情绪后的夜里,我们都会带着食物和饮料去听讲人的家里,解答疑问、分享见识,让大家明白,支持我的想法并没有错,对乌萨斯的恐惧需要有,但也不必那么多。” 乔仑苦涩的笑了笑,目光不自觉放远,明显经历过很多故事。 第七十九章 守株待兔 夜晚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就像霜星的感知中塔尔塔洛斯讲解“阶级”和“矛盾”两种概念并搭配整个乌萨斯的势力结构图一样短暂。 红龙是个好老师,他总是能找到无比贴合的案例清清楚楚交代他讲的道理,雪怪小队还有不懂的,他会在会议室藏在一侧的黑板上信笔涂抹出形象的图画,让他们明白这些拗口的概念意味着什么。 即使床铺很软,夜色很深,身体传来困倦的信号,当乔仑讲到乌萨斯皇帝和贵族之间的关系是如何运作时,拿议会、《乌萨斯对感染者条例》和总是窝在度假山庄享受生活的皇帝举例的塔尔塔洛斯都比睡眠更吸引人。 他知识渊博、比喻生动,以恶熊、饿狼、猎狗、绵羊分别比喻“皇帝和贵族”、“大商 人”、“军队”以及“普通人和感染者”的举例生动到几乎是塔尔塔洛斯话音刚落,这些家伙的形象就在雪怪小队们脑子里扎根,扮演起各自的角色。 “熊把肉拿了九成,自己吃了八成,一成扔给猎狗磨牙,剩下一成扔给饿狼,狼群互相斗殴 奄奄一息之间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而绵羊……他们就是熊一开始拿到的肉。” 等到象征白天的素色光线从窗户外再次闪耀,把霜星从深沉的睡眠中叫醒时,白兔子脑海里也回响着塔尔塔洛斯不加掩饰的话。 ‘这么一看,不是只能加入了吗?’ 白兔子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她在房间里洗漱,和雪地里相差巨大的安全条件和丰富水资源让霜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体温从能冻伤温迪戈老爷子被治疗到只比正常人低一些无疑带给了白兔子新的乐趣,温热的水流从头顶降下时,霜星根本无法拒绝。 叮咚—— 昨晚才被塔尔塔洛斯指挥着使用的洗衣机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雪怪小队昨晚才洗过的衣服在洗衣机自带的烘干箱里已经暖洋洋的等待使用。 唯有他们缠住脚掌小腿的裹腿布因为实在太臭太污秽,被直接扔进垃圾箱即刻处理,当晚被塔尔塔洛斯带来基地特制的厚实皮靴与厚实白袜取代。 走出房间时,雪怪小队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冻原恶劣的环境让这群青年人老得像三十岁,即使霜星这样强大的术士,也难以避免长期流浪和作战带来的狼狈。 他们先是互相集结,被对方此刻容光焕发的陌生模样逗得你摸摸我看看,杨恪和萨维尔一起奚落还没成年就给自己喷香水的某个未成年人,叶薇尔则脸色僵硬地把手在衣角转来转去。 ——那其实不是香水,只是洗发水的味道而已,她很想这么说,但对杨恪和萨维尔,这样的解释明显无法说服他们。 倒是大熊身上带着些香波的味道,让叶薇尔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砰砰砰—— 塔尔塔洛斯敲开房门的声音总是如此准时。 · 炎国名菜皮蛋瘦肉粥,炎国名食馒头花卷包子馄饨饺子面饼,维多利亚风味三明治,哥伦比亚风味麦片粥,叙拉古甜面条,以及真正重量级占据早餐取餐桌半壁江山的乌萨斯传统早餐…… 食堂的伙食永远都是如此丰盛,乔仑带着雪怪小队来到食堂的时间正好,人群已经领好了各自的分量,除了孩子已经准备好上学,大人们都还有时间留在家里,于是纷纷打包带回。 人山人海但很快就代谢一轮的取餐队伍并没有阻碍雪怪小队多长时间,从他们形色匆匆跟着乔仑来到食堂,到拿着餐盘盛了许多食物来到空着的方桌前各自就座,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三分钟。 “今天要去民兵队看看吗?” 乔仑一边吃一边建议,红龙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热烈和冷静,坚定有力的气质能让所有人忽视他的脸庞。 “民兵队?” “是的,每个基地都有民兵队,他们都是强壮的青年,会学习各类作战技巧,锻炼身体,接受思想教育,还要在基地外执勤,及时发现各类靠近的不明人物,还要和伪装成捕奴队和纠察队的信使交楼…… 信使队是什么?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说了,基地之间不是也需要交流吗?农庄基地和工业基地之间也需要物质交换,但一般人在冻原又会被盘剥和迫害,所以我带着同伴们干掉了大批的纠察队和捕奴队,由信使们替代他们。 其实只要警惕一点就能发现端倪,但遗憾的是,乌萨斯似乎也不怎么在乎这些和感染者厮杀的恶犬是什么处境呢,到现在为止,没有人发现任何不对。” “可以去看吗?需要我们教导他们什么?” 听到明显和雪怪小队非常适配的作战序列,在座的所有人都来了兴致,杨恪伸直脖颈,兴冲冲地问道。 “其实主要是磨合,需要让民兵学会各种简单的战术应用,还要学习怎么利用收边材料制造临时武器,又该如何保证临时武器的准头和杀伤力。” 乔仑解释道: “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和只是初期培养的民兵不一样,所以今天是先看看,也希望能请各位判断训练的不足之处,看看需不需要改进。” 他的理由说服了雪怪小队,连对二层的农事基地非常感兴趣的大熊都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一层的训练场里,看民兵们各自成队比武团战的情形。 上午过半,当雪怪小队开始有人一起参与民兵训练时,急匆匆赶来的巡查民兵叫走了塔尔塔洛斯。 “首领,感染者游击队来了。”他说,“我看到您特意吩咐的高大鹿首精了,他们果然经验丰富,沿着雪怪小队留下的痕迹追过来了。” “这位爱国者真是爱女心切。”听到目标接近的消息,乔仑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 急喘气的巡逻民兵替他顺气,又给了他一颗糖:“谢谢你的消息,安科洛夫,吃些糖吧,但晚上记得刷牙。” 终于来了,也不枉我没有清除那些痕迹! 第八十章 博卓卡斯替的回忆 冻原的林地即使最密集时,相比萨尔贡广袤的雨林也很稀疏。 乌萨斯拥有宽广的土地,极多的矿石和源石资源为他们发展工业提供了极佳的基础,大量的树木资源则提供了多种建材和供暖能力。 但相比他的邻居们或一年四季,或四季如春的好天气,乌萨斯人拥有的位置就不那么舒服了。 冻原是乌萨斯最大的土地样貌,雪地树植多种多样,有些具备大量油脂,有些具备坚硬沉重到堪比金属。 这些树木在人迹罕至的冻原一年接一年的生长,等到乌萨斯贵族认为时间合适时,被路过的移动城市直接采摘。 乌萨斯人曾以自身的资源和广博为傲,直到他们睁开眼睛看世界,发现原来不是所有国家都会终年下雪,滴水成冰。 原来这世上有土地四季如春、湿润温和,居民只要随便种些什么,就能获得不错的收成养活肚子,而乌萨斯人却要费尽心力地在冻原里护着庄稼。 当移动城市还没有采用哥伦比亚的农作物源石催化技术时,贫苦的现实与愈发尖锐的矛盾让乌萨斯人从上到下都疯狂渴求别人的土地,越缺什么,他们就越想要什么。 爱国者博卓卡斯替还很年轻时,其实非常讨厌乌萨斯,他是温迪戈,萨卡兹中古老血脉的拥有者,那时的博卓卡斯替无忧无虑,在萨卡兹人中凭借血脉赋予的强大能力声名鹊起。 后来,饥肠辘辘的饿熊联合卡兹戴尔周边对魔族深痛恶绝的诸国共同发动进攻——那时起,博卓卡斯替才意识到个人武勇在战争中岌岌可危的位置。 而萨卡兹们祸到临头还争权夺利、以血脉和家系争夺首领的闹剧,同样让温迪戈极为不齿。 也许是命运弄人,也许是天生注定,出生于卡兹戴尔的温迪戈凭借远比血统普通的普通萨卡兹强大的素质活了下来,在诸多萨卡兹英雄的带领下战胜了无休无止的侵略者。 那时,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还都是萨卡兹的英雄,命运的双子星声名赫赫,将军和女皇的名号让博卓卡斯替如雷贯耳。 爱国者在那时最大的殊荣,是被特蕾西娅召集,面见带领萨卡兹们占据一片故土的皇女殿下。 但……好景不长。 对普通萨卡兹人来讲,特雷西斯、特蕾西娅兄妹二人反目极为突兀,但对能参与随便一场重要会议的人来说,将军和皇女的矛盾从反抗结束后就几近明朗。 阴暗的大帐里,光是火光下千奇百怪的表情都足够爱国者头晕目眩,会议桌边或骄傲或谦卑的嘴脸让温迪戈想吐。 王庭阳奉阴违的举动,即使青年博卓卡斯替都能看出端倪,而能够读懂他人心绪的特蕾西娅居然在这本该痛下杀手终结一切罪恶和分裂的苗头前,依旧在犹豫,她甚至还在思考是否要使用魔王残暴恐怖的权能! 妹妹的优柔寡断反衬了哥哥的野心勃勃,与不断克制自己、甚至显得有些懦弱的特蕾西娅不同,特雷西斯那无可抑制的野心一直都在熊熊燃烧,博卓卡斯替参与王庭会议的第一眼,就明白卡兹戴尔的分裂已经是无法阻止的必然。 失意的温迪戈带着对特蕾西亚的敬重离开了。 他当然被特蕾西娅的善意和温和吸引,用皇女的温柔和善治愈内心的伤疤,但博卓卡斯替这身在萨卡兹史书记录在案的反叛血脉告诉他,特蕾西娅做不稳王族的宝座。 温迪戈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血液确实传递着对殿下的敬重,但它也告诉他,萨卡兹之王绝不是白恶魔的模样。 他,不,祂应该是某个更恐怖,更强大,更绝望,更残暴的存在! 血统由内而外的不承认,分裂的结局注定难分难解,勋爵和特蕾西娅的理想古怪又荒谬,而特雷西斯巨大的野心甚至超过这位将军所能容纳的界限。 毒蛇一般的王庭决然利用了萨卡兹的两种思潮——被战争完全重塑、失心疯一般渴望杀戮的狂热者,和受够了战争的苦难、想要过自己日子的可怜人。 在难得的和平日子里,博卓卡斯替眼睁睁看着萨卡兹在平静中走向分裂,一条小小的法案,他们就能轻松分开住在城市里渴求安逸的柴薪,和不甘寂寞、敢于在野外搏命的凶人。 六英雄的荣光在普通萨卡兹眼里化作传奇,可在萨卡兹上层眼里,只是个笑话。 他无法再忍受那样慢性自杀的气氛,温迪戈离开了愈发尘朽堕落的卡兹戴尔。 世事弄人,最终愿意接纳温迪戈的,居然是掌握了移动城市技术的乌萨斯。 莱塔尼亚高傲的法师只想让萨卡兹沦为材料,雷姆必拓根本不敢让温迪戈 进入,叙拉古群狼在西西里夫人的领导下极度排外,而炎国……如果说西西里的排外程度是十,炎国人就是一百。 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己事,博卓卡斯替也知道大部分萨卡兹安分不下来,离开故土后确实会对目的地的秩序造成严重打击。 只有雄心勃勃,通过移动城市技术积攒了巨量食粮与工业军备的乌萨斯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橄榄枝,这些被萨卡兹们反抗成功的熊人看中了温迪戈的力量,毫不犹豫的邀请了博卓卡斯替。 没有出路,更不愿意呆在卡兹戴尔目睹一场悲剧发生的博卓卡斯替同意了。 他前往乌萨斯军队效力,为那个将乌萨斯建成一座庞大战车的老皇帝搏杀,他敬重他的宽容,竟然能允许一个温迪戈在军队中崭露头角。 但最开明的皇帝也无法离开他的王座,即使爱国者高大的身形犹如礁石分开海浪一般稳稳撕裂敌军全体,血与肉涂满那身精良的铠甲,博卓卡斯替依旧只能做到大尉,即使功绩与他相同的骏鹰和乌萨斯人都已经登上乌萨斯将军的宝座。 再后来,博卓卡斯替做了最无法原谅的一件事…… 第八十一章 相似而不同 一个士兵应该需要什么? 爱国者直到今日,也清楚应该是忠诚和服从。 他为乌萨斯战斗了超过两位数的年份,受伤、投矛、反攻、中流砥柱不知做了多少次,终于以萨卡兹之身获得大尉的军衔。 士兵们信赖他,数不清的乌萨斯人因为他的存在保住性命,内卫忌惮他,见过战场上温迪戈一步一步进军、顶着漫天如雨的箭矢炸弹缓缓碾碎所有敌人事迹的人很少有不忌惮的。 同期升到将军的人敬重他,他们为他终究是萨卡兹人而不能进一步晋升而惋惜,但乌萨斯毕竟只是博卓卡斯替的第二故乡,哪怕为了安抚这位大地上最后一位纯血温迪戈,乌萨斯老皇帝命令在军队中宣传他的新绰号“爱国者”也是一样。 拉特兰人以戒律紧密相连,萨卡兹人因血脉和源石分享情感。 博卓卡斯替心中是否完全属于乌萨斯了呢? 他曾经觉得,是的。 直到那灰色的一天发生。 泰拉百种生态各不相同,有的种族朝生暮死,可能一次小小的受伤,在诞生的个体已经是另一个脆弱的灵魂。 有的种族却能接近长生不死,即使受到重创,也不过是一次睡眠,一次半死不活的挣扎——爱国者是温迪戈,他有着远比乌萨斯人漫长的生命。 而老皇帝只是乌萨斯,他没有活过这座被他打造的战车最后的辉煌期。 他死在了乌萨斯不断扩张、不断获取利益的上升期里。 长期扩张的弊端在显现。 炎国人警惕地发现乌萨斯的贪婪,他们为此兴兵。 莱塔尼亚人发现了乌萨斯人酷似高卢的野心,双子女皇的密卫正百般渗透。 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在战争中被仇恨和怒火磨练的愈发强悍,惊人的技艺搭配天马的血脉,誓要让乌萨斯人付出代价。 而乌萨斯呢? 新皇继位,政局不稳,本就互相敌视的军功贵族和老贵族之间矛盾重重,双方之间的龌龊争斗连绵不断,甚至开始蔓延进老皇帝严令保持纯洁的军队。 有时,爱国者一天之内收到的命令居然会南辕北辙! 上午要求不计伤亡不计代价攻占一座堡垒,下午就三令五申立刻离开,不必在乎一进一退。 三天前给出的报表上信誓旦旦军饷早已备好,可直到三天后人心惶惶的日子,应该进入士兵口袋的钱粮依旧不知所踪。 当爱国者的掌令官强忍怒火赶回去要求军饷时,却只看到分成两派大肆争吵的团体——至于他们的粮饷?命令发布出的那天就被指定到了另一支军团。 掌令官挨个寻找顶头上司询问、要求,搬出博卓卡斯替的名头威慑,但毫无作用——争吵和敌对已经摧毁了老皇帝一手建起来的军队传递体系! 当这个可怜的乌萨斯人绝望的跑到命令里夺走他们粮饷的军团祈求支援时,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支精锐军团! 帮助博卓卡斯替及时逃离内战征兆的血统直觉再次帮助了他,收到可怜副官告知的爱国者果断开始停驻,不再进军——反正上级的命令早就因为该死的敌对行为南辕北辙、两相分离! 他的行为拯救了整支连队的性命,在其他军团不明所以,因为上方各凭其是的命令损兵折将之时,爱国者连队很多人活了下来。 可一支连队的存活如何掩盖这座战车的凄惨呢? 随着周边各国发力,先是乌萨斯-卡西米尔战争失利,再然后乌萨斯-莱塔尼亚出现僵局,最后,连与领土面积不到乌萨斯五分之一的东国之间的战争也失败了。 接二连三的失败、死亡和失利击 溃了这座战车所有的底气—— 兵败如山倒的现实袭来时,无论将军亦或士兵,居然还有人在疑惑他们的失败! 直到今日,也有数不清的乌萨斯人怀念老皇帝带领乌萨斯这座战车横冲直撞的日子——他们的目标还会是什么呢? 只会是刚刚成立、看起来根基未稳的卡兹戴尔! 但爱国者绝不会这么想。 他看过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的摄像,知道在这个帝国有多少怪物盘旋——森精,影魔,蛛女,然后才是温迪戈。 没有王庭支持? 王庭敢面对这些远古时期就威名赫赫的怪胎吗?森精是女妖的旧主,这些长耳朵被分到萨卡兹一族里就是因为她们的残忍与暴虐。 影魔猎杀过几乎所有萨卡兹分支,这支族群时至今日仍旧让爱国者血脉沸腾,远古时期的愤怒、怨恨与无能为力的绝望透过身体渗透进灵魂,让博卓卡斯替只是看到他们身上那层黑雾都浑身紧绷。 蛛女……那是被掩盖的历史中无可言语的怪胎,博卓卡斯替失却了对她们的印象,但骨子里的畏惧不会欺骗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士。 至于他的本家温迪戈……只能说生动形象的打翻了博卓卡斯替对萨卡兹传统的深信不疑,独眼王庭的预言直接成了笑话! 可这四个军团只是让他畏惧,看到雷桑德拉尔时,呼啸的血液里每一滴都是恐怖和屈服! 萨卡兹因血脉相连,但也注定因此受困于血脉的桎梏——那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白手起家的萨卡兹”,那是……! 爱国者停下了脚步。 博卓卡斯替自有一套判断他人的方法: 面对将军,他记住了他的长刀和手臂——这是他最可怕的杀伤力。 面对盾卫,他记住了他们盾牌上蓝色的光点——这是守望相助间互相成就的信任。 面对霜星,他记住了女孩从小兔子成长到白兔子的所有变化——这个失去儿子又重获女儿的可怜人将怜悯与父爱完全赋予了霜星。 而面对雷桑德拉尔,他记住了这位新任萨卡兹之王的眼睛。 慈悲又高傲,痛苦又欣喜,冷静又暴虐,坚定又失落。 他好像不是在看眼前之物,而是透过这些人世间的故事,去追逐过去的一点残留。 失去无所谓,拿到也可以,现实对他是个回忆过去的工具,但也是他施展抱负的摇篮。 只是看到那位王的眼神,博卓卡斯替的身体里就传来一声叹息。 现在,如此酷似的眼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带着盛怒的火焰又带着孤独的焰火,明明从气质到内里都是不同,博卓卡斯替还是从那双赤红的瞳孔里看到了至死不渝的宏伟。 盾卫跟着首领停下了脚步。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如临大敌的博卓卡斯替,即使过往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战斗,爱国者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紧绷身体,每一根肌肉都在尽全力鼓起,好似在告诉敌人“我不好惹”这一信息。 是谁? 是谁让博卓卡斯替都紧张不已? 塔尔塔洛斯降临到感染者游击队身边。 第八十二章 你好,博卓卡斯替 “怎么不往前了?我以为你会不躲不避,直接将我拿下严刑逼问呢。” 一片白雪皑皑的林地里,一身黑色极简穿搭的塔尔塔洛斯悠闲地像是过来踏青。 他没有像感染者游击队那样穿着沉重的铠甲保卫自己,也没像那些四处捕猎的纠察队一般在衣服上弄出种种口袋,存放救急的小东西。 塔尔塔洛斯只穿着一身凸显身形的略紧衣服,袖口贴合手臂,裤管贴合双腿,近乎不加掩饰的透露身体曲线,感染者游击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这个人没在身上藏任何危险的大型兵器。 这是一个善意的信号,但没人对这份善意予以回馈——博卓卡斯替直到塔尔塔洛斯开口聊天都保持警惕,当这只瓦伊凡开口说话时,温迪戈虬张的肌肉甚至让他披着大袍的体型微微鼓起。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盾卫立刻有了判断,于是他们盾上手、身贴正,拿出昨晚才做过养护的兵刃,锋利的刀口在雪地惨白的光芒下发出刺目的光,却被盾卫稳稳握在手里,等待见血的一刻。 “怎么不说活?温迪戈,你怎么留在乌萨斯?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的消息难道不能让你这样的古老血脉感到召唤吗?我记得第四支军团就是温迪戈吧?” 乔仑继续话题,冰天雪地里爱国者和盾卫的存在如此鲜明,以至于让他怀疑他们攻占矿场的行动是否是一次次危险的无双——雪地里穿黑色作战服,爱国者真的是军队出身吗? 可霜星就知道怎么才能隐藏自己啊?! 也许是实力强悍? 乔仑只能这么想了。 他甚至将源石技艺的感应延伸出周围五公里,却发现一没有埋伏起 来、身穿白衣的暗手,而没有被引过来借刀杀人的跟踪者——难道他们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闯进一看就是陷阱的痕迹里? 乔仑突然开始怀疑起乌萨斯军队的作战素养来。 “那,你呢?德拉克?” 博卓卡斯替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乔某人的头脑风暴,他感兴趣地晃了晃脑袋,重新关注起嗓音艰涩嘈杂的温迪戈。 “我,记得,德拉克,是维多利亚,王族,你,为什么,到这里?” 博卓卡斯替没受到乔仑半点激将,老战士顺着德拉克的话头继续,不带一点个人情感的询问。 “当然是来乌萨斯支援建设啦!毕竟维多利亚已经没有德拉克生存的土壤,来到异国他乡发展,不也算是另谋出路?” 乔仑满嘴跑火车,把德拉克出现在乌萨斯描述成一次冒险——虽然他切实是为了一次伟大的探索而来,只是参与人数和组织水平有那么一点点高,显得乌萨斯从执政水平到人员情报一团糟。 “你,谎话,连篇,你,来过,这里,见过,霜星,你,想要什么?” 爱国者直接跳过全是废话的闲聊阶段,忍着因声带震颤而被源石割的生疼的喉咙,用沙哑艰涩的话语询问道。 “看得挺准,” 乔仑站在全是脚印的雪地上,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这个少年时失去家庭,青年时失去妻子,中年时儿子被他带着队伍亲手所杀,临到源石感染末期,还被乔某人绑了养女的温迪戈,说出了他的条件: “加入我们吧,你,盾卫,霜星,雪怪小队,全部加入我的组织。” “你是,维多利亚,间谍?” “不,我是乌萨斯感染者的解救者,乌萨斯平民的领导者,乌萨斯皇帝和贵族的噩梦,不义战争的最终获胜者——我的组织不是源自维多利亚,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乌萨斯人,也只会在乌萨斯奋斗。” “听起来,只是笑话。” “那,来两手如何?让我看看你们面对乌萨斯的军队,是否也是个笑话?” 乔仑笑着问。 他一直带着笑,优雅得体,清朗大方,没有那些贵族特有的背地里恨不得立刻把对方弄死的虚假,可没有一个人胆敢小瞧他——那笑容太胜券在握了,好似世间所有苦难与他不过是追逐玩具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付出。 终于把事情拉回他们最擅长的领域,盾卫沉默着站直身体,举起盾牌变换位置,跟随爱国者强壮高大的身躯,一步步向乔仑进军。 啊这…… 你们所谓的进军就是这种机动力差到只能步行,除了正面硬钢毫无其他作战技术的攻击? 乔仑被感染者游击队淳朴的风格惊讶到了。 既然这样…… 德拉克同样没用任何技巧,他同样走向前去,脚步轻快神色轻松,对爱国者的靠拢不以为意。 直到博卓卡斯替与他无比接近,那支长矛已经高高扬起准备赐他一记人头落地时,乔仑不躲不闪,他就这么看着爱国者,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像成年壮汉俯视羸弱的幼童。 嘭! 整支进军队伍停滞了。 盾卫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之物,哪怕被头盔遮住整个头颅,只露出乌黑的观望孔,也无法阻碍他们倒抽一口冷气的惊愕,爱国者身体微微颤抖,露出斗篷的手臂青筋鼓起、肌肉虬结,温迪戈的手臂短短一瞬间因为加力粗了一圈! 但是,没有作用。 乔仑没有躲闪也没有攻击,他就这么仰着头,明明比爱国者矮小的多,可红龙直视博卓卡斯替的眼神比起仰视更像俯视,带着深处从一开始就没消失的冷漠。 长戟落在了乔仑的脑袋上! “我叫塔尔塔洛斯,我们的组织叫整合,意味整合所有劳苦大众,颠覆乌萨斯天生神圣的皇族贵胄,我希望你能记住,博卓卡斯替。” 没在意头上一动不动的长戟,锋利的戟尖搭配温迪戈强悍的怪力即使砸在塔尔塔洛斯被鳞片覆盖的身体部位也能打得粉碎,可在近理想流体的防护下,伤害到乔仑成了不可能的事。 说完,他轻轻地对爱国者护在身前的盾牌推了一下。 天崩地裂、斗转星移! 温迪戈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怪力从盾牌上传来,这扇经过多种乌萨斯技术加工、已经算是盾牌中极高层次的金属防护在塔尔塔洛斯手里像一层纸片,只是轻轻一推,猛烈的力道就让带有格子花纹的盾牌表面直接变形! 博卓卡斯替的身体晃都没晃就倒了下去,可即使如此,他也难以抵御从那边传来的沛然大力,凶猛的力量根本不在乎挡住的究竟是温迪戈还是盾卫,它们只知道在能量的裹挟下前进! 嘭!嘭!嘭——! 盾牌飞了出去,爱国者飞了出去,拦在他们必经之地试图扛住乔仑随手用力力道的盾卫更是一个接一个飞了出去。 温迪戈不 愿放弃手中的盾牌,于是他不得不带着盾卫在空中做精确的抛物线运动,嗙的一声砸烂十多株树木,惨烈地倒在雪地上。 木屑与松脂涂在他们狼狈的身上,乔仑打了个响指,无声无息之间,每个盾卫心脏前的盔甲都出现了一个开口,在开口下方,心脏激烈的跳动着。 “请起来吧,欢迎你们加入整合。” 红龙施施然走了过来,也不在乎谁是罪魁祸首,一个接一个的把因为他的力道在地上几乎摔脱力的盾卫拉起,最后,又握住博卓卡斯替扭曲的手臂,在咔吧一声中将温迪戈拽了起来。 第八十三章 治疗 “如何?” 乔仑没有冷嘲热讽,他反而用手抚摸上爱国者坚实的手臂,也不见得做了什么,只是咔啦一声清响,博卓卡斯替的手臂就恢复原貌。 温迪戈尝试着挥舞手臂,却发现和没受伤时一模一样,甚至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这只被乔仑治愈的手臂愈发轻快! “还有这里。” 红龙又一次靠近过来,这次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伸直手臂抚摸高大的爱国者源石结晶已经刺破皮肤的咽喉部位,又是一阵咔啦咔啦的响声,博卓卡斯替觉得嗓子里一口粘痰咽不下去,他避过乔仑,对着雪地里连咳几口: 纯黑色、掺杂大量黑色晶莹结晶的粘液被他吐出,把雪地上染上狰狞的黑,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粘液中的结晶好似拥有生命,正因为突然离开宿主而不断联合、活动…… 爱国者咳得更激烈了,一口又一口的粘痰被他咳了出去,盾卫们原本还要冲上来阻止塔尔塔洛斯把手放在他们领袖的咽喉,却被塔尔塔洛斯挥挥手就固定在原地。 “咳、咳咳——” 博卓卡斯替的咳嗽终于逐渐衰落下去,地面上已经有一大滩黑色粘液因不断活动的结晶扭来扭去,纯黑的源石造物无规律的活动让所有观看者毛骨悚然,超出人类思考的挪动和技术对理智造成了鲜明的污染。 有盾卫在试图活动身体挣脱束缚,可当看到那一连串不断活动的黑色结晶时,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的固定在乔仑的束缚里。 博卓卡斯替看着这些不断活动的源石结晶,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正从扭曲盘旋的它们中冲进他的脑海: “我叫胡杨,你叫什么?博卓卡斯替?萨卡兹人里也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吗?” “我可是贵族!博卓卡斯替!带着他们走!把他们送到军团所在地去!我来断后!” “听着!现在不是你冲锋的时候!你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博卓卡斯替!你的生命天然比我的重要!” “上尉!我不想死!上尉!我不想死!” “你已经是大尉了,恭喜你,博卓卡斯替!听说陛下还打算为你立一个称号呢!” …… 它们是…… 温迪戈看着扭曲得不成模样的源石结晶,似乎意识到了它们究竟是什么——它们是他的过去,是名为博卓卡斯替的温迪戈自愿吞服源石承载的记忆! 它们为爱国者带来了痛苦,带来日渐严重的矿石病,让博卓卡斯替粗壮的神经每每在深夜痛醒。 也带来了力量,带来了温暖,让他能从接连不断的噩梦里脱离,不致被困在回忆里,永远无法离开。 原来他们都在,只是没有那么活泼。 博卓卡斯替魔怔一样走了过去——他居然要用手接触这些不断扭动的源石! “大尉!住手!!!” “大尉!小心!!!” 已经有盾卫开始惊呼提醒,但温迪戈完全没有在意,他就好像要接触老朋友一样接触源石结晶,哪怕它们最终会撕碎这座强壮的温床,在炸开的血肉间寻找下一任宿主。 嘭——!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博卓卡斯替还想挣扎,额头就有被狠狠来了一下—— 砰咚一声,高大强壮的爱国者就被乔仑打晕在地,拖着一条腿拎着远离了在粘液中沸腾一般的源石结晶,两只手臂依依不舍地在地面上拉的老长,却终究只能和结晶们越走越远…… 乔仑把他扔到冲的最向前的盾卫手里,一个响指,解除了他们的禁锢。 盾卫小心的接过他们的大尉,才紧张兮兮地看着乔仑,等待他的审判。 “总有人把源石的存在附加神圣,好以此巩固自身的利益——但源石终究只是源石,即使藏有记忆,也不是因为它是多么有价值的生命,也不是因为它们是亡者精神的寄托。” 乔仑却突然转移话题,对不理解眼下情况的盾卫们说: “温迪戈有吞食同类的传言,但这其实是不正确的——他们不是吃人,而是吃失去好友身上的源石结晶,所以对于感染者,他们只需要获得一点源石结晶就好,对于普通人,就需要吞噬血肉获取足够浓度的源石残留。” “这种行为并不能给温迪戈带来多少快 乐,他们确实会因此强大一些,但并不是因为奴役了这些人的灵魂,而是他们身体里的源石浓度大幅提高,一面被源石感染折磨的痛不欲生,一面用记录在源石里的记忆安慰自己。” “博卓卡斯替身体中大部分源石都是这么来的,他把这些源石当做故友在人世的残留,打算带着他们的一直活下去……” “可哪有那么想当然?”乔仑冷笑一声:“源石终究是源石,怎么可能会完全模拟他的友人?只是似是而非的存在而已。” 他伸出左手,对仍旧活动的粘液挥了挥,于是原本还在等到宿主的黑色源石结晶蛇周身发出蓝色光芒,在下一个瞬间,蓝色光点须臾散去,只有纯黑色的粘液有所残留。 “走吧。” 红龙对盾卫点头吩咐: “去最近的36号基地吧,霜星也在那里。” 第八十四章 招揽 熟悉的36号矿场基地,熟悉的塔尔塔洛斯专供小木屋,以及熟悉的救治陈设。 乔仑从盾卫手里抢过爱国者博卓卡斯替,把他往自己的床上一丢,却尴尬地发现温迪戈的身高比他高了起码一个头,小木床根本承受不住。 爱国者的体重也是个大问题,吞了不知多少战友源石的温迪戈现在的身体强度相比曾经不知道强化了多少,而泰拉大陆再怎么反物理法则也得接受一个事实: 那就是除非有外层能量装甲(比如乔某人就是把流体罩在身体外界进行液压出力,一口气打翻爱国者和他心爱的小盾卫),否则任何肉体强化反应到身体上都是极高的血肉密度。 换句话说……温迪戈太重了,木床承载体型瘦削的乔仑轻轻松松,承载身体里持有巨量活性源石导致体重爆表的霜星勉勉强强,但爱国者博卓卡斯替…… 只是把温迪戈高大的身体往上一放,小木床就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四支床脚和固定附加木横生裂纹的惨烈进行时在乔仑眼中委实明显。 但这是问题吗? 又是一声响指,奇异的流体再度显形,存放在这处基地的流体还未曾吞噬过多少来犯之人,因此其之色彩尚能为人智所理解,但即使如此 还有不少盾卫在看到流体正形时头痛欲裂,好似看到世间所不容之物。 近理想流体终究沾了“理想流体”四个字,象征的力量远超泰拉大地上摆弄石块和金属的蠢蛋,当它真正显现世间时,无法认知的湍流能让所有学者头晕目眩。 但乔仑将其召出也并非为了研究,他对着眼前被博卓卡斯替压的奄奄一息的床铺一指,流体就漫过了即将碎裂的木架每一处位置。 当它离开时,奇异的、夹杂惰性源石的特殊木材出现塔尔塔洛斯的小木屋。 漆黑的惰性源石被打磨的光华闪耀——乔仑对血未冷的操控到达细胞级,那么他对其他能力的控制同样能延伸到细胞级别。 源石在惰性化的条件下被不断塑型,在不明其意的人看来,这只是突发奇想的艺术品,但若是该领域的顶尖学者来看,他们会为这奇妙的艺术品欢呼雀跃——然后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小小块开始试验。 随着惰性源石的闪耀,床铺稳定的承载了博卓卡斯替惊人的体重,乔仑按照他的身材重新构建床铺,终于让爱国者能够享受36号基地的特别服务。 “去叫霜星来,她现在应该和雪怪小队在民兵训练营。” 乔仑突然开口吩咐道。 “?” 站在他身后紧张兮兮地关注红龙整理床铺的盾卫指了指自己,深黑的全包覆头盔下看不到表情,可疑惑的语气简直就是在当面诉说他的纠结: “我?我根本不知道训练营在哪里啊?” “他说的是我。” 什么时候?!!!!×n 所有盾卫一个大跳靠近塔尔塔洛斯,沉重的铠甲在他们身上铿锵作响,面对敌人偷袭的应激反应让每个人都以全力踏击地板。 于是,理所当然的,多声惨烈的爆响后,一个个踏穿了木板留下的大坑在医师塔尔塔洛斯面前不断炫耀存在感。 “分身技术的实践效果。” 医师塔塔对盾卫惊人的反应不以为意,他耸了耸肩,直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尴尬的盾卫与脸色骤然黑下去的乔仑面面相觑。 “那个,我们能赔偿的。” 盾卫中似乎是爱国者副手的领头小声地对乔仑说。 “没必要,我还不至于因为这层地板坑害病人,” 乔仑头疼的看了这些天来已经是第三次碎成木茬的地板,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不如说我很早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雪怪小队确实是你们训练出来的兵,他们一次,霜星一次,算上你们,这已经是第三次缝缝补补了。” 他对着缺口一指,于是好似时间倒流,盾卫们还来不及眨眼,木制地板就迅速恢复了原 样,原本粘在盔甲上的木屑也跟着消失。 一时间,仿佛他们不久前的应激反应只是幻境,地板从未受过任何伤害,唯有乔仑平静的叙述在证明他们不久前做了什么蠢事: “修地板的人工费从雪怪小队昨天和今天的劳动贡献里扣。” “呃,霜星他们……?” 盾卫副手一时进退两难,不清楚是该询问霜星他们的近况还是该警惕乔仑究竟给雪怪小队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连霜星都带着投敌了。 “我已经全说过了,他们没同意也没反对,但很明显,他们在等待你们的决定 ——一般按照正常的手段,我应该放他们离开,然后等待霜星和博卓卡斯替一番争辩后带着他来这里,最后不断协商中走向合作。” 乔仑顿了顿,把普通人招揽感染者游击队的流程全盘展示给盾卫们: “期间还会发生种种故事,比如遇见乌萨斯纠察队、乌萨斯捕奴队,或者一些另外的势力,博卓卡斯替还要带着警惕考验我究竟有没有力量和决心应对这种种困难。” 乔仑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形,明显对那样的未来敬谢不敏: “但这么做太麻烦了,整合也不又是什么冻原上的三流势力——如果遇到纠察队和捕奴队,为了保持隐秘,我只能让他们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小小的牺牲一下了,但如果这么做,又需要与你们反复沟通。” “最后在某种我只是想到就觉得假到可笑的情感驱使下,整合与感染者游击队合二为一。” “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仑近乎困惑的反问道。 “鉴于双方合作,不,招揽,需要展示手腕,那么就让我来与各位介绍整合目前的规模吧。” “当前这处矿场是整合获取的第36号矿场基地,在其他位置,整合还拥有伪装成普通矿场的至少七十处矿场基地,而在外界,整合还统合了农庄——没错,” 乔仑对盾卫点了点头,心灵视界这些战士的所思所想纤毫毕现,以至于他不费力气就能看到大部分困惑: “这些农庄是乌萨斯普通农人所在的位置,整合后共计一百零八处,其中工业基地三十六处,农业基地七十二处,搭配矿场基地,整合随时能够进行大规模工业建设。” “冻原西部的纠察队已经有超过一半被整合的战士所替代——他们都是体表特征不明显的感染者,在纠察队的集合地下方,是一座座被快速建设出来的感染者农业基地。” “而捕奴队,”乔仑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一点小小的手段,被基地民兵捕杀诱杀的人渣要多少有多少,除了负责基地之间联络的信使队,已经没有正常的捕奴队生活在冻原西部。” “目前,借助被移动城市赶出来的工人感染者回忆的技术,我们已经能够制造棉衣、作战服、满足公差等我小型机械零件,以及大量生活用品。” “农业方面我们稍微动了些手段,拿到了移动城市利用源石和温室催化作物成长的特殊技术。” 乔仑看着盾卫们: “我认为到了眼下规模,整合已经不需要找感染者游击队合作了,不是么?” “所以,招揽更加合适一些。” 第八十五章 乌萨斯军队(上) 听着乔仑滔滔不绝地介绍整合当前已经形成规模的工农实力,还亲眼看到乔某人把床边棉被细密的针脚拆开,露出里面经过多次加工的棉花与布料,盾卫们开始不自信的摸着头脑。 暗中观察乔仑与盾卫谈话的存在身体终于动了动,不打算再让乔某人继续忽悠手下的士兵了: “那你需要感染者游击队做什么呢?既然整合这么强势,为什么还要招揽我们?” 博卓卡斯替宽厚清晰的声音在木屋里流畅地响了起来,他居然真的摆脱了咽喉位置的源石晶刺,那滩黑色的活动源石好似温迪戈体内纠缠不休的病魔,只是被吐出去,博卓卡斯替的身体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大尉!” “首领!” 盾卫们立刻摆脱了陷入乔仑言语陷阱的趋势,他们激动的看着爱国者重新恢复意识,语句清晰、口齿流畅,病痛和感染好像奇迹一样离开了这个男人饱经沧桑的肉体。 “因为我要让感染者先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才能训练他们的各项能力,具备光明正大在太阳下行走的权力。” 乔仑再次发出声音,他的声音很轻,情感很淡,但从红龙说出口开始,盾卫的惊喜欢呼戛然而止。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基地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去看看,我懒得做面子工程,也不喜欢自高自大矜持傲慢,感染者游击队即使不参与战斗也可以参与生产,兑换贡献值后即使乌萨斯移动城市里的顶尖面点也可以享受。” 乔仑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看着爱 国者的双眼,红瞳却散发熔岩一般的炽热火光,雷炎一般的骄傲和从容在爱国者眼前反射跃动的光。 博卓卡斯替砰的一声把自己砸回床上,沉重的身体在厚实的床垫上压出惨烈的闷响: “即使感染者游击队不再战斗,也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当然,我需要的是指导,是总结出一套模式,让所有的民兵获得基础的作战能力,至于后面的,工业会解决大部分问题。” “……如果我们拒绝作战,做了普通的感染者,有一天,我需要一只毫无用处的物件,你们能弄来吗?” 博卓卡斯替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乔仑笑了: “喏,”他递给爱国者一张纸:“这是36号基地上个月的物资神情,由于工业实力的不足,一些玩具和精密的电器基地暂时生产不出来,但在这个月,能够被满足的条件整合都已经满足。” 博卓卡斯替巡视纸上的信息,他看到了“波沙家买三套大人棉衣和两套小孩棉衣,尺码分别是36M和12S”这样浅显的信息。 也看到了“莫沙想要一台最新款的音响,搭配储存乌萨斯摇滚乐的磁盘”这种对感染者强人所难,对乌萨斯感染者堪称不可能完成任务的申请。 而在这些规规整整写好的字句后,黑色水笔打的对号无声证明着整合为这些或许卑微,或许异想天开的申请做出的努力。 也不是没有无能为力的申请,但在叉号后面,明明白白的用小字写上了原因: “这里是36号基地医师,患者需要的镇痛药成瘾性过高,禁止采买。 但可以前往医务室接受止痛治疗,预计在三天内可见疗效。” “高精度武器保养困难,且被乌萨斯军队紧密关注,目前并不能获得大量列装——民兵队暂时使用工业基地初加工产品作为训练器材,等待后续研发。” …… 厉害。 博卓卡斯替把纸张还给乔仑,直挺挺地一动不动,迷茫地看着木屋屋顶原木构筑的棚顶。 “你很厉害。” 回忆从他加入乌萨斯开始到如今乌萨斯的状况,博卓卡斯替实在找不到合适词语形容整合的准备充分与内部纪律——真正让博卓卡斯替心服口服的,是清单上对贪污人员直截了当的惩罚要求: 一个组织不只要有招揽人心的各类纲领,各类福利,她还要有令行禁止的自肃规则,随时准备铲除内部滋生的蛀虫,保持组织的活力。 整合正如这片冻原上冉冉升起的太阳,蓬勃的活力正在源源不断的从塔尔塔洛斯的身上辐射到每一处基地的每一个人——如果乔仑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我……能信任你吗?” 因为信任,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的温迪戈近乎哀求的看着塔尔塔洛斯,看着红龙眼里从未褪去的骄傲。 “我需要欺骗你吗?” 乔仑反问,随后当着他们的面让左心口的龙心极快跳动,火焰一般炙烈的光源透过衣物,一起一伏的搏动: “以此颗龙心起誓。” 爱国者脱力一般倒了下去,苏醒以来就拼命紧绷的身体完全放松,温迪戈平静地当着红龙的面露出自身的虚弱,把从未在盾卫和孩子们面前暴露的凄惨展示出来。 “谢谢,谢谢。” 他近乎呢喃的说。 · 看着床铺上几乎是即刻入睡的博卓卡斯替,盾卫们一一把手掌放在胸前,手甲与胸甲的碰撞叮啷作响。 副手看向他们新的领袖塔尔塔洛斯,开玩笑一般说道:“需要向您执行一个维多利亚执剑礼吗,领袖?” 乔仑被他逗笑了,但这笑容没有一点意动,最不会察言观色的盾卫都能看到红龙从心底涌出的不屑和嘲弄,他发出轻蔑的鼻音: “维多利亚?呵,人们已经被它过去的荣光迷惑太久了,以至于看不到这座帝国内外交困的处境——再过不久,也许是我们的目的完成以后,维多利亚的大戏会很有意思。” “至于我们,” 他看向眼前站得笔直的盾卫,同样将手掌放在砰砰鸣动的心脏前: “这里只有整合首领塔尔塔洛斯,没有维多利亚人,也没有阴谋诡计,有的只是一个不满乌萨斯现状的塔尔塔洛斯,只是一个将带着感染者和平民走向希望的整合领袖。” 第八十六章 乌萨斯军队(中) “嘘,他睡着了。” “……他的身体……” “还好,源石目前已经进入和你一样的惰性化时期,只要不接触大量活性源石激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 “怎么沉默了?” “我没想过他也会这么……” “没想过传说中的食人怪物温迪戈也会虚弱,也会累?” “有一点,但不是只有这些……” “他快醒了,我去拿点吃得来,盾卫两人 一组,睡在雪怪小队的下一层如何?” “谢谢。” …… 微弱的声音在博卓卡斯替耳边窃窃私语,耳熟嗓音与清朗声音低声闲聊,博卓卡斯替又混沌了许久,才从昏沉中意识到两个声音在谈他自己。 身体里因源石感染引发的剧痛已经减轻到稍微有些不舒服的地步,每呼吸一次就要划伤喉管的咽喉源石晶刺消失让博卓卡斯替难得有了一次舒畅的睡眠。 在极地暴风一般袭来的困倦里,博卓卡斯替用饱受磨砺的精神驱使肉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间小木屋,还是这处他休息的床铺,只是木屋对面左侧的窗外已经不再是下午昏黄的阳光,漆黑夜色夹杂星斗在寒夜里向温迪戈招手。 深夜一个人醒来面对漫天星辰,却没有陪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它们曾多少次陪博卓卡斯替走过生死之战后孤寂的夜晚,那么晚间独自醒来时看着星夜满天流火,寂寥就有多么巨大。 好在霜星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有点难过、又有点放松的看着他。 “叶莲娜……” 博卓卡斯替下意识叫着霜星代号下的名字。 “嗯,我在,老爹。” 霜星难得的温柔下来,白兔子没有用堪比冰雪的固执态度面对陡然虚弱下来的老爹。 她温柔的拾起他的手,把带着大量老茧的大手放在自己脸上,让博卓卡斯替体会到她的存在。 “你很高兴,叶莲娜。” 爱国者注视着养女,连贯地说道。 “因为某个老家伙能躺下来看病,不用晚上睡不着觉出去守夜,还能躺下来休息,我很高兴。” 霜星攥着爱国者的手更紧了,白兔子几乎在秀美的胳膊上揪出了青筋,但对纯血温迪戈博卓卡斯替,这咬牙切齿的埋怨和女儿撒娇差不多。 听到霜星又恢复到又倔又冷的状态,爱国者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只是略微有些疲惫而已,温迪戈不需要多么深沉的睡眠,战斗才是纯血的归宿。” “所以就每天都这样?断骨野蛮生长出现畸形,肌肉数次溶解数次修复,遍布痉挛导致的抽搐,脏器负担极重,心脏、肺、肾都出了问题?” 霜星一连串的问,语气越来越冷,白兔子的耳朵直了起来,胸膛起伏,对老东西的不满愈演愈烈。 但她还能怎么办呢? 冻原里没有温情,死亡对冻原上艰苦求存的生命来讲并不是多么需要惧怕的事。 就像生存在这里意味着苦难,死亡未必不曾意味着甜美的休憩。 但白兔子并不喜欢,她原本已经看开,但如今又不想看开。 “……抱歉。” 爱国者最终道了歉: “冻原上活一天是一天,我已经把剩下的日子给了这里,是长是短,都没关系。” “然后就这个样子?” 白兔子抬起额头,终于露出在灯光下闪着光的眼睛,霜星没有泪水,因为她的体温只会让眼眶上的水液凝成冰层,最后除了痛苦,什么都无法留下。 可现在女孩收回了哭泣的权力,卡斯特一句话都不说,或者说,她知道诉之于口的话无法在冻原获得正常的威力,于是霜星流着眼泪,盯着爱国者一言不发。 “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我收不到你的消息才过了两天……” 最后,温迪戈终于无法承受养女的泪光涟涟,他转过头去问道。 “正好在这里呆了两天,第一天治病,第二天带着民兵训练,然后过来看你。” 长大的小卡斯特对爱国者汇报着她的经历,从36号基地地下宽广的多层范围到奇异的石块,霜星把她看到的东西一一向爱国者说明,告诉他两天时间能给一个人的观念造成多大的变化。 “民兵训练还需要什么?”爱国者问,“他们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运动方式和训练手段,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因为……” “因为那些手段只是保持身体柔韧性而已,如果要让力气变大,肢体变强,还需要更合理的锻炼方式。 而且他们对武器应用的理解简直一塌糊涂,源石技艺暂且不说,术士连法术光球如何调节威力都不懂,怎么能算是自有一套呢?” 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抓鼻的食物香气,爱国者下意识望过去,塔尔塔洛斯端着一盘晚餐的身影正站在门外的黑暗里。 他伴随打开的大门带来的寒冷夜风进入房间,瘦削的身体带着惊人的气势,明明身高连一米八都不到,但塔尔塔洛斯走进房间时,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填满每一寸空间。 有的人只要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平凡人,功业和伟大正等着他披上铠甲、驱使坐骑去摘取,踏破泪水,碾碎悲伤并不是一句空话,只要他在,悲剧总会以希望收尾。 ——爱国者清醒过来仔细观察塔 尔塔洛斯的第一眼就又一次被他的气势所压制了。 自信,坚定,骄傲,以及萨卡兹人、乌萨斯人都无法忽视的,从灵魂到肉体都做好准备战胜整个世界的强大。 他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还是这句话,再一次响彻在爱国者脑海。 他正要起来,却被乔仑一个箭步走过来阻止。 男人移动时身体稳得不可思议,装满食物的餐盘在他手中一动不动,四平八稳,而即使她他举重若轻制服纯血温迪戈,塔尔塔洛斯还能保持优雅流畅的动作把餐盘放在父女二人面前。 “兽肉粥,坚果面包,牛奶,以及食堂本日炖菜,希望你能喜欢。” 乔仑随手拿起一整块坚果面包放在嘴里,又把下面的两张递给饭都没吃就来看爱国者的霜星与治疗结束后虚弱的博卓卡斯替。 第八十七章 乌萨斯军队(下) 雪原上生活的人进食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 他们会尽全力咬下去,快速用口腔感受食物的热气或者冷气,最后在温度合适时咽进喉咙里。 博卓卡斯替和霜星的进食非常符合这一流程。 乔仑吃掉一块面包后就不再进食,红龙去桌边对一张白纸写写画画,笔锋不断运动的哒哒声里,爱国者和霜星牙齿碰撞的声音如此清脆。 食堂里的食物都是现成制作的热产品,吃起来柔软又热量丰富,冻得邦邦硬的干粮和烤到焦热的干粮饼根本没法比。 但也因为这点,霜星和爱国者习惯性用力咀嚼的声音总是很大。 他们老了以后牙口肯定不会好。 乔仑不假思索的得出了这项结论,但很快就一笑置之: 霜星和爱国者的生态十足代表了冻原本地的流浪者现有的状态,他们秉持“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很难活不到牙齿出现问题的时候。 特别霜星和爱国者都是实打实的重症源石感染患者。 当咀嚼的声音持续了一段,霜星还异常强势地让老父亲把一整杯牛奶喝掉后,哗哗哗的笔锋移动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乔仑结束了写作,分秒不差的走过来拿走被父女两人吃干抹净的餐盘放在桌子上,又把写满字迹的两张纸分别递给二人。 “《民兵训练手册》编写计划?” 霜星看着白纸上从序言到结束写的明明白白的写作大纲,眉角抽搐了一下: “虽然认字也会写字,但很多乌萨斯文字我并没有学全,也写不出长篇大论的理论的。” “这是要给民兵看的书,不是给那些移动城市里发明一堆生涩词语写报告的学者看的,要的就是普通人都能看懂,都能明白该怎么做。” 乔仑挥了挥手:“而且会有专门的记录者画出图解和润色,我也会再审核一遍,经历试点和全面推广都没有问题才会发行,所以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能有人明白我的意思吗?”霜星反而犹豫了。 “只要我能理解,那么记录者也一定能够理解。” 乔仑笑着暗示。 “啊!”霜星眼前一亮:“这回是教师吗?” “没错,虽然都是分身,但明天学生放假,可以去做些基础劳动赚贡献,我会空出时间找你。” 两个人的奇怪的聊天方式让爱国者满头雾水,他看了看乔仑,又看了看霜星,实在不理解“教师”和“我”有什么关系,只好闭上嘴巴看手上用复写纸复拓出来的文件。 ?!!! 不懂行的霜星忧心能不能做好,懂行的爱国者目瞪口呆: “你这是!你这是要造反?” 他看着大纲上明明白白的“防护动作”、“战斗动作”、“战斗勤务”的总词条,和总词条下的“源石粗制炸弹制造”、“燃烧弹制造”等等要人命的方式,很轻易就发现了不对。 “不然呢?老爷子?”乔仑反问:“是那些感染者自作自受有了眼下的处境,还是平民众生心有灵犀地做出了选择?这些都不是吧?” “……” 博卓卡斯替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服的,他就这么看着乔仑,又看了看霜星,然后悲哀的发现自己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晚节不保。 他能怎么办?女儿虽然说是要等他的意见,可看白兔子没有一丝迟疑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从被他捡回来就倔的女孩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博卓卡斯替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女儿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回答你。” 老父亲又一次瘫在了床上,向乔仑问道。 “在老爷子你离开前,乌萨斯的军团总数和武器配比有多少?王牌军团是哪个?他们的特色武器都是什么?” 果然,乔仑一开口就极度不怀好意地打探乌萨斯军队的具体情况。 “我离开时?” 爱国者扭头看了乔仑一眼: “ 乌萨斯的军人漫山遍野,像冻原里的雪花一般无处不在,密集的无人机群护卫着先兆者,它们引来的火炮攻击将摧毁一切阻拦军队的障碍。” “呃,嗯……” 塔尔塔洛斯咬了咬嘴唇,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又不想打断老兵的荣耀回忆,颇有些抓耳挠腮。 “你想问什么?” 爱国者终究不是连看人脸色都做不到的人,看着乔仑为难的表情,温迪戈果断停顿下来,向乔仑问道。 “我对这些形容词呢,嗯,并不是那么在乎。”乔仑尽可能委婉地说道:“所以能不能告诉我大致的数量范围呢?” “比如漫山遍野的军团,一般有多少人? 他们的兵种构成是什么样的?着甲率分别是多少?弱点在哪里? 无人机又分什么种类?是否是工业流水线的产物?有无术士的影响?” “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给我数据,漫山遍野这个词有些暧昧,我分不清是多少。” 爱国者无言的看了乔仑一会儿,开始用他需要的方式重复: “一个军团起步八万人,包括后勤、步兵、前锋、弩手、追猎手、术士,裂兽和无人机不被计算在内,他们往往与步兵和术士绑定。” “其中最保守的起见,军团内部会分为多个作战单位,每个单位万人级别,装甲率五成以上,弩箭精良,无人机都有替补,裂兽数目一直是步兵三倍以上。” “换句话说,如果与乌萨斯军团撞上,不计算后勤,我们需要面对四到五万人的正面进攻,其中各种类士兵数目多少?” 乔仑接着问。 “步兵多,至少两万人,前锋也不少,保底万人,追猎手和术士一个因为箭矢生产,一个因为培养困难,数量没有那么多,合在一起勉强破万。” 爱国者老老实实地说。 不知为何,当他把这些过往中的人物抽象成数字提出时,发现他们也没那么可怕了,漫山遍野变成了数目超过两万,遮天蔽日变成补给轻易、数目繁多。 战场上刺鼻的血腥与浓烟突然消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数字。 但战争哪有那般轻易?不亲自前往血肉的绞架、死亡的温床,是不会理解千人的支援是何等可怕的,也不会理解粮灾、疫病和哗变是何等轻易就会出现的危险。 ——不历战事的贵族看到战报夸夸其谈的原因,不正在于此吗? 第八十八章 宏图(上) “……乌萨斯的兵力配置在我离开前就是这副模样。” 博卓卡斯替结束了叙述,乔仑温和地拿过叙述中间医师塔塔从牧场那边发酵消毒处理过的牛奶,从壶里为爱国者倒了一杯。 “抱歉,水管和电网都是大型工程,不同基地之间是否需要联通,联通后如何紧急处理都还在讨论,基地里只有雪水和牛奶。” 乔仑又给霜星倒了一杯,白兔子正目光炯炯的听老爹叙述乌萨斯军队的人数和常用战术,耳朵绷得直直的,鼻梁中的伤疤因为并不乐观的消息微微皱起: 作为乌萨斯曾经在泰拉大陆四面开团还久攻不失的倚仗,乌萨斯军团的强悍毋庸置疑。 乌萨斯人在冰天雪地里生长,天灾不断、作物难得,皇帝和贵族更反复盘剥、肆意妄为。 如果无有变化,总会有刚烈的乌萨斯人不怕死站出来高喊“宁有种乎”,而在乌萨斯帝国统治阶级推翻骏鹰王朝的前期,被迅速腐化的高层也头痛于底层的反抗。 幸运的是,泰拉大陆上莫名其妙流传出了对感染者的敌视——而谁最容易感染呢?总不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出门也极其注意防护的贵族们吧? 于是,借着这股思潮,乌萨斯帝国欢快的将贫民分成两类,一类是倒在地上等着被吸血的韭菜,一类是被扫进垃圾堆的感染者。 ——任何旷日持久的行动总得有领头的站出来,而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不巧,这个人感染了矿石病,那么他就只能被唾弃到尘埃里,内部的叛徒和野心家轻松就能抓住机会把他取代。 而取代后嘛…… 但这么做还是不够的——乌萨斯的高层哪怕在冰天雪地里也要享受不下维多利亚人的奢侈,那么花销又得从哪里来呢? 苦不堪言后,一轮又一轮的起义和反抗继续风风火火,即使倒在阴谋和分裂下,但贫民活不下去,又怎么可能乖乖服从? 终于,又有一位大聪明想到了办法: 去乌萨斯外部讨土地! 他精心包装了乌萨斯外的土壤是何等肥沃和宽广,恨不得把炎国相比其他诸国贫瘠许多的土地夸成一种生万子的好土,把莱塔尼亚人的富庶夸成云集世上珍宝! 当然,萨卡兹青春靓丽、美艳妖娆的大姑娘们也等着乌萨斯的小伙子们去追求!更别说维多利亚人和卡西米尔人! 难道小伙子们不想从那些傲慢的 维多利亚商人手里抢来财富吗?难道小伙子们不想让那些臭着一张脸的牡马屈服吗? 只要拿起兵器!只要团结一致!整个世界都是乌萨斯的! 一个人做梦是妄想,一个城市的人做梦呢?一个帝国的人一起做梦呢? 一座战车在贪婪和欲望的劫持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被组装起来,饥肠辘辘的乌萨斯人在大聪明的带领下不计代价的冲出了家园。 他们成功了——大聪明是个文化人,看过史书,知道攻灭高卢的四个国度都有何等力量,于是他一边带着眼睛被贪婪蒙蔽的蠢蛋们追着看起来最弱的卡西米尔打,一边用尽蹩脚的手段让诸国不再干预。 乌萨斯军队就是在这样狂热和扭曲的气氛中不断膨胀的怪物。 ——像极了地球上某个带给世界深深伤痕的轴心。 但就像轴心们碰上坚壁后无以为继一样,乌萨斯也碰到了巨大的反抗。 炎国人气势咻咻地带来了他们的战争兵器遥遥观望,维多利亚伙同哥伦比亚兜售武器——在乌萨斯硬着头皮啃卡西米尔这块硬骨头时,狼狈为奸的两个国度暗暗侵蚀了浪漫的骑士之乡。 而萨卡兹……这帮狂热的好战分子全民皆兵,乌萨斯还没进攻,他们自己就开始抽起刀子喋血拼命了! 当然,这不妨碍乌萨斯人蚕食卡兹戴尔的领土——在雷桑德拉尔成立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后,萨卡兹堂而皇之的把被乌萨斯侵吞的土地划到了自己的国境线内,这也是卡乌争端的表面原因。 博卓卡斯替不清楚如今的军队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 为了和卡兹戴尔对抗,乌萨斯议会中军功贵族的一方必然会大肆要求增加军费、开启工厂。 生产武器的订单会堆满移动城市里大型工厂的办公室,军事对工业的拉拽会持续到击败卡兹戴尔拿到回报的那一天。 “嘶……这还真是一番‘宏图伟业’啊……” 乔仑抽着冷气听爱国者叙述乌萨斯军队会为了战争做出什么,在心里把乌萨斯军队的威胁度升了又升。 这头病熊现在已经红了眼,只等着吃下一坨肥肉重新站起来。 “不过他们不担心卡兹戴尔的军团吗?”乔仑接着问:“森精,影魔,蛛女,温迪戈,以及攻下整个卡兹戴尔的第五军团……乌萨斯不怕磕断了牙?” “……一定有其他倚仗。” 爱国者盯着木屋房顶发出明亮白光的冷光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你想知道是什么倚仗吗?” 乔仑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博卓卡斯替耳边响起。 这回连霜星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白兔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胸有成竹的乔某人,绷得笔直的耳朵都因为过于震惊而搭到了头顶! “你知道?!” 爱国者一个激灵,腰腹用力直接要起身坐直,却被乔仑又摁了回去,红龙检查了博卓卡斯替的身体后,才让温迪戈简单的翻了半身,正面面对他和霜星。 “这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会知道?” 爱国者声音都扭曲了,博卓卡斯替急促的向乔仑发问,甚至都不在乎自己被乔仑像摆弄玩具一样摆弄! “在那之前,让我先问个问题吧。” 乔仑转头看向霜星: “霜星,你觉得,整合在乌萨斯的发展,能完全独立自主吗?” 完全没有外交和政治经验,一看就是萌新的霜星皱着眉头想了想,在乔仑鼓励的眼神下,犹疑道: “应该能……吧。” 爱国者看了霜星一眼,发现女儿真的在思考能与不能时,温迪戈无奈的用手轻抚额头: “叶莲娜,不能的。” “?” 虽然在某些方面和自家的老顽固并不十分对付,但在自己完全不懂的方面,霜星有十分信服自家老爹的判断。 于是白兔子直接忽略了正确答案,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的灰色眼睛看向乔仑,乖巧地等着乔仑导师给出解答。 第八十九章 宏图(下) “事实上,确实不能。” 乔仑首先肯定了老前辈博卓卡斯替的判断。 “虽然我很想说整合的工农业足够我们不断积蓄实力,最终战胜乌萨斯,但实际上,许多物资我们都需要从移动城市获取。 工业发展需要的精良武器制造工艺,农业发展的快速萌发粮种,医学上制备环境要求相对高的药品,这些都需要移动城市的补充。” “现在因为还在初期,我们的行动还没有被乌萨斯发现,但只要进入中期,整合开始涉足高端武器制造和工业设备引进时,物资的调动很容易就会吸引乌萨斯高层的注意。” 毕竟一群农民和冻原居民买药物和粮种完全合理,但这群农民突然开始大量采购工业设备和粮食…… 只要暴露,吃过起义的亏的乌萨斯高层怎么 可能会不重视? 乔仑双手抱胸,身体放松地烫躺进木屋里唯一一件略显奢侈的躺椅上,对霜星说道。 即使如今整合已经初具规模,足够横扫整个冻原的纠察队和捕奴者,轻松便能聚拢感染者,但塔尔塔洛斯却保持着极佳的冷静,审时度势的眼光不因一时顺利而短视。 “所以……” 博卓卡斯替也跟着张嘴,温迪戈已经想到了塔尔塔洛斯的解决办法: “只有三种办法,其一是在乌萨斯贵族内部发展出势力,有保护伞及时遮掩。” 但这种方法的可能性太低——无利不起早的贵族怎么可能为感染者让步?他们有另外一套游戏规则,根本不会站在贱民这边。 “其二是获取移动城市民众的支持,发展出一条物资链,从移动城市的储备里一点点薅出整合需要的物资。” 乔仑接上爱国者的话,温迪戈紧跟着摇头。 移动城市的建立确实让天灾不再威胁人类的生命安全,但它的出现也割裂了城内与城外的交互。 科技的代差甚至明显到移动城市内部高楼大厦、电器水暖样样皆备,工厂农场畜牧场都采用工机械化技术,出产的产品能满足百分之八十的需要; 而城外种植粮食只能由人力参与、工业更是无稽之谈的地步! 在起码受过小学教育、活得还算不错的移动城市内部居民里快速发展出完善的物资链? 开挂也不是这么开的。 除非乌萨斯发生某个大乱子,城内对居民的压榨到了后者忍无可忍的地步,否则一条隐秘的物资链根本就是笑话。 既然前两个都不适合整合,那么能够采用的方法就只有最后一个了。 乔仑和博卓卡斯替同时说道: “其三是换取乌萨斯以外势力的支持,以资源换取当前所需的一切。” “你选的外部势力是……” 博卓卡斯替问到一半就不问了,他长吁了一口气,脱力地放松了紧张的身体。 黑色的外罩已经被霜星从他身上拿掉,饱胀的肌肉把满是口袋的作战服撑得鼓鼓的,即使放松状态,博卓卡斯替的身体依旧雄壮的可怕。 “只能是卡兹戴尔了。”温迪戈苦涩地说。 ? 霜星对他们两个的跳跃式对话不明所以,看看爱国者又看看塔尔塔洛斯,最终选择把脱口而出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其他国度里,莱塔尼亚、炎国有自己的大事,管不了乌萨斯这边,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用金钱攻势腐蚀了骑士之乡卡西米尔,后者成为他们应对乌萨斯的第一道门槛。” 乔仑发现了她的窘迫,解释道:“这四个国度都不会给予我们多少资源的,他们甚至会将整合的存在出卖给乌萨斯,用来示好。” “那么与乌萨斯接壤,有对这位恶邻的脾气非常清楚,也做好要让乌萨斯付出代价,且不介意走一步闲棋的国度是谁呢?” 乔仑问道。 霜星回想了会儿在乔仑位于地下三层的办公室看到的泰拉地图,很快就有了概念: “卡兹戴尔。” 白兔子笃定的说道,并很快想到了乌萨斯的想法: “莱塔尼亚、叙拉古、炎国和雷姆必拓要与乌萨斯组建联盟?” 卡斯特的耳朵又竖起来了,她对自己不假思索的猜测感到惊愕。 “其实并不是,” 乔仑接续着霜星的猜测说道: “实际上的局势是……” 他左手一划,一幅比地下三层办公室的地图还要详细的泰拉地图出现在爱国者床边,乔仑随手一拂,清晰的国界线与领土就显示出来。 爱国者发出一声轻叹,为这幅地图的精确感到赏心悦目。 “拉特兰在组建反魔同盟。” 乔仑直接把手指点到与卡兹戴尔隔着叙拉古的国度上,这是个比叙拉古还要大些的国家,靠近浅海,在他们对面,标有“伊比利亚”的巨大国家与拉特兰隔海相望。 “乌萨斯,莱塔尼亚,维多利亚,哥伦比亚都同意了拉特兰的请求。” 乔仑素白的手指在地图上继续划过,沿着一条弧线走过乌萨斯、莱塔尼亚和其余两国的国土。 前两者与卡兹戴尔直接接壤,后两者一个飞地遍布,一个遥控卡西米尔。 “你能看出什么,霜星?” 乔仑突然问道。 “唔……”霜星沉吟一阵:“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打不过来?” “嗯,怎么说呢,”乔仑忍不住磨了磨牙:“维多利亚可以动用飞地的兵力储备,哥伦比亚可以招募雇佣兵,甚至能在卡西米尔招收骑士,他们都能直接进攻。” “呃,他们和卡兹戴尔隔着莱塔尼亚和卡西米尔?”霜 星又给出一个结果。 她感到难堪。 往常,白兔子能言辞凿凿、口若悬河的谈感染者可怜的待遇和对乌萨斯的仇恨,可当她进入到超过情绪、满是算计和陷阱的真正棋盘上时,霜星失落的发现自己只能木着双唇,发不出一句话语。 “没错,这回对了。”乔仑却非常肯定的赞同了霜星的发言。 ? 白兔子不解的瞄乔仑。 “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之间有竞争,莱塔尼亚和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好,乌萨斯与前三者都交恶。” 博卓卡斯替发现了女儿的窘迫,及时解释道。 乔仑也跟着说道: “这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全力以赴,换句话说,反魔同盟中,拉特兰是精神领袖,属于吉祥物类型,乌萨斯是主力,莱塔尼亚是牵制手,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无非是不痛不痒的发些物资过来。” “我们之前提到的前四支军团,一支要防范莱塔尼亚人,两支支要死盯炎国和雷姆必拓,剩下一支要紧密关注叙拉古——拉特兰人很可能会以信仰的名义呼吁鲁珀进攻卡兹戴尔。” “所以最终与乌萨斯硬碰硬的是全第五兵团?” 霜星懂了。 “不,不可能是全部第五兵团。” 乔仑否决了霜星的判断,他的手指在卡兹戴尔腹地划了又划: “至少一半第五军团要负责卡兹戴尔各地的治安,雷桑德拉尔对萨卡兹领主的强势镇压在乌萨斯进攻时很容易就会招来反噬。” “也就是说,是不足一半的第五兵团,面对乌萨斯全部军团的围攻?” 霜星本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还能让她觉得困难了,可听到乔仑下出这样判断时,白兔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头晕目眩。 第九十章 伟业(上) “他们不可能赢!” 霜星下意识断言道。 即使她这样不通战事的尖兵都能体会卡兹戴尔面对诸国围攻的无力,卡兹戴尔人怎么赢? “所以说雷桑德拉尔的心气高啊……” 塔尔塔洛斯没反驳也没赞同,红龙突然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白皙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闪着润泽的光。 “萨卡兹有什么改变地形的天灾级法术吗?” 塔尔塔洛斯突然向爱国者提问。 博卓卡斯替没有回答,但有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木屋里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霜星在猜测卡兹戴尔究竟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法宝,博卓卡斯替则绞尽脑汁试图找到古老典籍里以弱胜强的描述,而乔仑…… 啪! 乔仑拍了一下手掌,清脆的声音惊醒了在难得的休憩中终于打算动起脑子的父女二人。 “雷桑德拉尔怎么想的,卡兹戴尔又会如何做,其实目前与整合并无关系。 但他们的支援确实到位了,工业基地的初级技术指导和中精度机床都来自萨卡兹的支援,而矿场中富余的源石矿藏则进了魔族的口袋。” 明明获得了对方的支持,可塔尔塔洛斯提到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时毫无尊敬可言,红龙甚至戏谑的用外界对萨卡兹的蔑称来称呼对方,可见对雷桑德拉尔并不感冒。 但他对乌萨斯与卡兹戴尔的碰撞很感兴趣: “只要乌萨斯与卡兹戴尔开启战争,那么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塔尔塔洛斯向身后一掏,手里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又一张详细描述乌萨斯境内地形的地图,霜星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被这手虚空后背大开眼界。 “只要战争开启,那么廓夫瓦尔、基里辅、罗斯柴尔康必然会调动大量物资参与战备,整合的物资平日里或许会吸引大量关注,但那时……贵族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侵吞了多少资产。” “另外,”乔仑纤白的手指指向三座城市,又指向与冻原西部当前时间最为靠近的一座城市——切尔诺伯格: “切尔诺伯格会是一场战争的依据。” 他笃定的说道,甚至用手在代表这座城市的黑点上画了个圆,鲜明的金红图标把整个切尔诺伯格包围: “在整合目前的情报网里,切尔诺伯格外围常态聚拢三个以上军团,请问它是一座用于战争物资获取的城市吗?” 塔尔塔洛斯抬头问爱国者,后者以否定作答。 “很好,现在切尔诺伯格已经是一座等待毁灭的由头了,乌萨斯人会借助它的毁灭占据道义上的优势,最后在莱塔尼亚和维多利亚的造势下发起进攻。” “这怎么可能?” 霜星忍不住插嘴道:“乌萨斯为什么要这么做?切尔诺伯格难道不是乌萨斯的城市吗?” 爱国者和乔仑一起古怪的看了白兔子一眼,诡异的眼神让霜星非常焦躁,两个人又互相对视,最终,乔仑开口道: “正是因为切尔诺伯格是乌萨斯的城市,所以它在卡兹戴尔的毁灭才具有意义——没人会想到乌萨 斯要毁灭自己的城市,只为了将侵略粉饰成反击。” “……那切尔诺伯格的人呢?乌萨斯不会注意他们的安全吗?里面也有贵族的吧?乌萨斯不怕这些人把一切都暴露出来吗?” “霜星,感染者也是乌萨斯的公民吧?”乔仑看着霜星,以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语调问道:“乌萨斯曾经还允许感染者从军立功,现在,矿场里的都是谁呢?” “……” “切尔诺伯格本就是一座可有可无的城市,这座城市里的贵族也不在贵族议会内部中占据席位,你觉得,他们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呢?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军功贵族的垂青呢?” “切尔诺伯格必然会走向毁灭,它的消失将掀起卡兹戴尔与乌萨斯的绝命一战——乌萨斯人现在已经在移动城市里宣讲卡兹戴尔如今的富庶,而卡兹戴尔……” “他们已经做好进攻乌萨斯的准备。” 乔仑又双叒从后背一伸手,一份新的情报就出现在霜星和爱国者眼前,白兔子和温迪戈各拿一份,俱都身体一震! 【卡兹戴尔情况总览——农田、粮食和饥民!雷桑德拉尔的政策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维多利亚公开发表声明要求释放被卡兹戴尔逮捕的维多利亚商人,卡兹戴尔已驱逐维多利亚外交官!】 【莱塔尼亚公开反对卡兹戴尔加入国际秩序!双子女皇:魔族不配得到原谅!】 【拉特兰教宗公开联合乌萨斯、莱塔尼亚、叙拉古、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等诸国发表反魔宣言!】 …… 【卡兹戴尔-乌萨斯接壤处地形考察】 【乌萨斯政治局势分析】 【乌萨斯内部感染者组织支援计划】 【莱塔尼亚源石法术反制研究】 【莱塔尼亚音波振动类术式原理解明】 【维多利亚飞地政治局势分析】 …… 乌萨斯的消息多是各类大型报社的报道——当与官方相互联系的他们都开始发布信息时,乌萨斯高层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是。 卡兹戴尔的情报更是触目惊心——这座帝国的主人狂妄地将四个帝国视为敌人,并早早做好了进攻乌萨斯和莱塔尼亚的准备。 爱国者下意识就要翻阅卡兹戴尔的调查,却发现纸页后是大段大段的空白,但在一些图画上,爱国者敏锐的发现了那些意义不明的红圈有什么含义: 温迪戈把只有红圈的白纸贴近乔仑拿出的乌萨斯内陆地图——虽然位置不同,但只要沿着轨迹判断,乌萨斯军团的驻扎位置一月前正好与红圈表明的距离吻合! 博卓卡斯替惊愕地抬头看向塔尔塔洛斯,经过治疗后恢复正常的嗓子声音颤抖,全是匪夷所思: “卡兹戴尔居然真的探明了乌萨斯的行动,他们居然不打算终止乌萨斯的企图?!” “不然还有什么呢?” 乔仑耸耸肩。 第九十一章 伟业(下) 后续的翻找都没有意义了,乌萨斯的情报全是见报的新闻,这头饿熊的目的如今已经连掩饰都不再掩饰。 卡兹戴尔的情报分析则严重缺页,对方明显没有信任整合,只把一些似真似假,但标题耸人听闻的文本扔给塔尔塔洛斯。 “所以你问我知不知道卡兹戴尔有没有改变地形的法术?” 博卓卡斯替把自己扔到床上,发现乌萨斯这座战车已经整装待发的老兵陡然生出沧海桑田之感,时代变化的浪潮正在袭袭涌来,而他居然在冻原上蒙昧无知。 天然长生种接受信息的能力总是比短命种慢一些,当他们习惯于接受过去时代的慢节奏时,新时代越来越快的信息变化也就越来越让他们不适。 “没错,卡兹戴尔与乌萨斯的接壤位置地位效果并不好,卡兹戴尔内部也早早因为内战出了问题,至今都没有多少战略要地——它们都在内战一次又一次的作战中抹平了。” 乔仑说:“至于一半第五兵团在平原硬打.乌萨斯超过一半的军团?这根本不可能。” “他们必然有塑造地利的手段,让乌萨斯人尽可能的集结,最终拖住乌萨斯军团,以强而有力的天灾级别攻击终结一切——这么做,卡兹戴尔的损失才能降到最低,反攻乌萨斯的计划才能实施。” “……” 爱国者不说话了。 这个被战争刻下累累伤痕的男人发现争端和厮杀从未消失,即使他不断逃避,硝烟和鲜血也终究会被乌萨斯这座战车挑起。 “那我们呢?” 霜星问道。 乔仑又双叒叕从背后拿出一打计划书: “请看。” 《乌萨斯冻原考察笔记》 《切尔诺伯格工人环境考察》 《福德罗曼尼工人环境考察》 《整合宣传图解》 …… 爱国者悄悄伸出手来翻了几页,一个翻身就坐了起 来! 博卓卡斯替大力翻动着乔仑给出的报告,快速翻动的手掌把复印件翻得哗啦哗啦响。 可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了,博卓卡斯替看着乔仑,语气近乎呻.吟: “这些地方……这些位置你全都去了?!” “我就是因为全都去了,才打算组建的整合。” 乔仑对着他笑。 “那么,现在,博卓卡斯替老先生,请问,整合能招揽感染者游击队吗?” 红龙的眼睛里闪烁火光。 · · 两个月后。 31号工业基地是整合已经开发接近三个月的工业基地。 这里接近乌萨斯铁矿,与39号矿场基地也很接近,只需要不到一天时间,大量源石就能作为能源参与到工业基地的运作中来。 塔尔塔洛斯对工业基地的改造在逐渐增长,吸收噪音、控制热量、交换空气甚至铁矿提纯工艺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各处基地的内部装修也越来越走向规范化。 博卓卡斯替身穿甲胄,即使宽大袍子也掩饰不了的雄壮身躯走在重新粉刷的白色走廊上,极度显眼。 按照基地的正产防御模式,像他这样一看就不好惹的外来者会迅速被从卡兹戴尔进口的监控捕捉上报,最后由基地负责人召唤塔尔塔洛斯或者信使队解决。 但令人欣慰的是,基地负责人都记住了博卓卡斯替的特征,温迪戈也对上了基地入口处的特殊暗语,算是自己人。 于是博卓卡斯替天然就能在这座基地里大摇大摆,不需要因温迪戈的身份做出任何掩饰。 塔尔塔洛斯对整合的控制力度极强,强到哪怕红龙突然开口说太阳是方的,整合的感染者都会认真思考一下太阳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当他认为爱国者博卓卡斯替没有问题时,所有基地负责人都认为温迪戈没有问题,基地内的所有人同样举双手赞同。 在塔尔塔洛斯的保证下,即使博卓卡斯替在这两个月里数次穿着特地改制的防护服进入普通人的农庄基地,他也不会像以往那样被驱逐,人们甚至不会用警惕的目光注视他! 没有人比见识过战争的百岁青年爱国者更能理解这种号召力的可怕,因为体型,他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入乌萨斯城镇。 但去过冻原奴隶中转站的盾卫们回来后兴冲冲的告诉爱国者,只要持有塔尔塔洛斯的信物,即使感染者,也能在那里畅通无阻。 如果在他还是乌萨斯大尉那会儿,知道有塔尔塔洛斯这种人,博卓卡斯替一定会愤然带着整支连队过来剿匪——然后被塔尔塔洛斯一记看不清道不明的攻击完全融化。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温迪戈认清塔尔塔洛斯是个什么人了: 这是个十成十傲慢,十成十悲悯,十成十伟大的人,人格魅力高到不可思议,哪怕见识过他的不堪,知道整合正用乌萨斯的矿产换取卡兹戴尔的支持,面对塔尔塔洛斯时,博卓卡斯替也生不起怒火。 ——因为这人真是说什么做什么,甚至做的还要比说的好上十倍! 这什么天降猛男?老皇帝执政时被驱策起来的乌萨斯都这么强过! 那时的粮食需要去抢,可在整合,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凭贡献说话。 而试图偷鸡摸狗的……据博卓卡斯替所知,已经有至少三个基地的负责人和所在派系被明正典刑,一一吊死在基地的处刑架上。 “我知道有人觉得这么做太严苛,太反人性,但我就是这么做了,我要告诉大家,成为负责人和组织者没什么了不起的,基地里欺压他人,中饱私囊,都要付出代价,不论出身、不论贡献!” 塔尔塔洛斯面色铁青地站在基地处刑架前讲出的话即使现在,爱国者都记忆犹新。 走廊终究是有尽头的,即使博卓卡斯替走得并不快,四肢修长的温迪戈也只是用了不到两分钟就走进负责人的办公室——暂代31号基地负责人的塔尔塔洛斯分身正坐在办公椅上逐字逐句的总结信息。 没错,博卓卡斯替印象里那三个被吊死的倒霉蛋,其中就有一个是31号基地的负责人。 博卓卡斯替先在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才说出乔仑想要知道的结果: “你的策略起作用了,确实有人也打算找感染者游击队。” “哦?”乔仑眼前一亮:“是谁?” “和你一样的德拉克。” 博卓卡斯替看着乔仑铁灰色的头发,对比那个大言不惭打算与感染者游击队合作的女人,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 请假一天 ,昨天打保全和傀影花时间太长了,晚上实在太困,忍不住睡着了……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九十二章 冻原行(上) “我们在冻原中部遇到的她,虽然一样是德拉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弱的可怜,还不如瓦伊凡的精英战士。” “是个小姑娘,喜欢说些天真的傻话,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让感染者堂堂正正活在太阳底下,可我死活看不出来她做了什么。” “不清楚她家长怎么教育的,和她提理想说的头头是道,和她说脚踏实地直接麻爪,领着一帮良莠不齐的感染者,什么都干不成。” “她领着的那些人一看就很长时间吃不饱饭了,不过这也没什么,遇到首领前,就算是我们这些人也吃不饱饭,但她那队伍里一看就有不少不怀好意的人。” “她身后,有乌萨斯内卫的人跟着。” …… “多谢。” 乔仑告别最后一个感染者游击队的知情者,散去了位于西部基地的降临分身。 意识转为清醒,红龙从迷怔中醒来,木屋里的壁炉中燃着木柴,热腾腾的空气暖洋洋的催人欲睡。 明明地下基地已经从卡兹戴尔买到了源石驱动的加热器,地上矿场却依旧不得不用壁炉取暖。 虽然这是塔尔塔洛斯为了防范乌萨斯人巡查自己要求的,但负责人明显也对让首领住在这样的房子中感到过意不去。 于是被重新搭建的壁炉上对比最开始的白板多了许多乌萨斯风的繁饰花纹,让平凡的木屋陡添不少老派乌萨斯贵族的风格。 但这并不算什么疑点——雕刻花纹的是在雕塑方面挺有兴趣的感染者,搭建壁炉的同样是对建筑感官很好的感染者。 因为都是试手之作,上面带着不少对画册上乌萨斯家庭壁炉饰样的模仿,稍微有些鉴赏力的巡查官都能看出故作高雅的拙劣。 于是他们便能自顾自的给自己一个理由,嘲笑木屋的主人是个试图在矿场把自己包装成贵族的魔怔人,而不去思考是否会有更可怕的问题隐瞒在这层画皮下。 再说矿场守卫本来就能在矿石火耗上下其手,只是大多数人都会换成粮食和物资,但一个狂热的贵族爱好者自己买材料拙劣的模仿乌萨斯贵族……也未尝不可不是么? 基地负责人不是不想把这副第一代的壁炉换成了两位感染者的最新作品,却被乔仑拒绝了: 他们的第一代壁炉还带着贵族风的模仿,第三代开始就有感染者基地自己的风格了,万一真来了个附庸风雅、颇具眼力的巡查官,未免横生波折。 至于吸纳巡查官加入整合运动? 说句难听的,乌萨斯的好人太少了——这片贫瘠的土壤太冷了,容不下多少人性的温暖。 如果感染者里出现好人是万里挑一,那么贵族里出一个背叛阶级的好人,难度还要在感染者十倍以上。 他们的孩子在被他们的思想感染,他们的手下在残羹剩饭中愈发凶残,大部分乌萨斯人不是没脑子,他们的脑子全被裹挟着投在侵害土地上。 时至今日都有人狂热.地怀念老皇帝带着这座战车肆意杀戮的时代,哀叹如今的凄惨全是因为新皇过于保守,还有什么是无法裹挟的? 于是塔尔塔洛斯房间里的壁炉一直是这副模样,就像他对乌萨斯的偏见。 ——虽然以目前乌萨斯的举动来看,这点偏见称得上真知灼见。 “你醒了?” 霜星小姐的声音在本就不大的小木屋里响起,相当提神。 “嗯,老爷子去了31号矿场基地,装备上出了些问题,基地那边的负责人打算顺势更新一次盾卫和老爷子的装备。” 乔仑鲜艳的红瞳很快就又闭合上,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开。 “浮士德和梅菲斯特表现怎么样?”红龙问道。 在冻原西部的各类基地完全成型后,中转站就不再是乔某人发展整合的最佳平台,于是理所当然地,他带着整合的核心班子一起转移到冻原内部。 现在留在这处基地小木屋里的,正是乔仑本人! 他并不在乎所处的位置有多偏僻逼仄,在卡兹戴尔内战时,和史尔特尔、蓝点、斑纹和铁革五个人一起躲在废墟三角洞里的惨日子生生磨炼出他对狭小空间的适应性。 唯一没想到的是明显属于感染者游击队下属编队的雪怪小队居然也有一手相当厉害的本事,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现在还跟着霜星上冻原植物识别课呢! “都很好,浮士德学战场急救,这孩子总是尝试晒干制药的手段,梅菲斯特倒是挺喜欢药草,经常和杨恪他们出去采集到基地里,想试试看能不能人工大面积种植。” 想到那两个成熟得惊人的孩子,霜星嘴唇抿了抿,看向乔仑道: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梅菲斯特和浮士德都和我说过很多次,分身各处会消耗大量精力,最开始时你总是昏睡,即使现在精神也不怎 么好。” “毕竟初期事情比较多嘛。” 乔仑安慰似的摆摆手,脸上的表情颇不以为意。 “这么做绝对不行!” 霜星眉头一皱,鼻梁上的疤痕凶恶地扬了扬: “你是整合领袖,大家都在看着你的身影,绝不能把自己累倒!” 白兔子从来没见过乔仑这么肝的人,他就好像要把所有事情全部尽善尽美解决一样,每天都尽可能的把时间全部投入到各处冻原基地。 教育、医疗、工业、农业、畜牧……谁能想到这些事情的交互居然全都是乔仑亲自逐地分析、搭起框架的?! 博卓卡斯替每次去各处基地看到乔老板拼命加班、狠干硬干的凶残内卷行为后,都偷偷给女儿写信举报塔尔塔洛斯加班过多! 原本以为你和你说的有十分之一类似就行了,没想到你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挑战等级调了十倍不止。 乌萨斯从皇帝到将军都没有像塔尔塔洛斯这样不眠不休加班加点的。 当博卓卡斯替本月第十次在不同基地看到活灵活现的塔尔塔洛斯时,这位除了最开始因为嗓子恢复谈性颇丰,普通状态总是沉默的前乌萨斯大尉忍不住建议乔仑去休息。 “我是希望啊,希望要总是在,所以大家才能团结在整合里,每个人都要看见我,整合的组织力才会真的深入到每个人所在的地方。” 红龙笑着拒绝了温迪戈的提议。 第九十三章 冻原行(中) “要和我出去逛逛吗?” 正当霜星实在忍不住,蠢蠢欲动打算下克上给塔尔塔洛斯来一记物理休息时,揉着额角的整合领袖突然开口说道。 “出去?是有什么新消息吗?” 白兔子伸出去的手一顿。 “为什么这么说?就不能是我累的不行,打算出去休假?”乔仑笑道。 “你觉得这座基地里这么劝你,甚至直接邀请你的人少吗?” 霜星叹了口气,把身体往乔仑叠的整整齐齐的特制木床上一躺,被改造后连温迪戈都能艰难承载的木床不负众望的嘎吱一声。 “呃,你又胖了?”乔仑忍不住打趣道。 “只是最近练习源石技艺而已!” 霜星忍不住脱下大衣想扔到乔仑头上,但看到红龙病恹恹的模样,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把衣服轻巧的披到塔尔塔洛斯愈发瘦削的身体上: “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这么憔悴下去不行的。” “这并不算什么,等到整合走上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乔仑伸出右手把衣服上领扯了扯,把霜星的衣服向上拽,衣领处,白发卡斯特微弱的汗味残留着。 “嗯……不愧是霜星,即使带着民兵队训练都很轻松呢。” “?也不算很轻松……” 白兔子下意识在床上滚了滚,这是她遇到不太愿意回答的问题时下意识的行动。 而能完全容纳博卓卡斯替的改版木床也出色的完成了收纳任务——虽然是以占据了木屋一半面积为代价。 “这么说的话,霜星来找我聊天前还特意换了身制服?” 让我想想,博卓卡斯替遇到那个德拉克的地方在哪里…… 感染者游击队和她遇到的位置有三个,都在31号、27号、23号基地之间…… 乔仑在脑海里构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乌萨斯冻原的地理位置很快就被他调动出来显示在三角形框架上。 他们缺粮食但没人饿死,感染者成队,身后还跟着内卫…… 考虑到冻原感染者的种植能力,这帮家伙手里的地质量不错,属于能耕种但耕种面积小,她没用自己的能力提供温度吗? 乔仑想。 难道其他德拉克的能力做不到塔尔塔洛斯这具机体的效果?可是常态融化雪水提供水分、烘热土地提供热量都是很基础的操作啊,难道还有人做不到吗? 德拉克不会只是一门心思玩大当量放热的莽夫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仑的念头纷至沓来,霜星的疑问一个便止。 白兔子惊愕地定住身体,一个激灵,腰部用力把自己的上半身抬了起来,注视看起来风淡云轻的塔尔塔洛斯。 “唔,听真听假?”乔仑问。 又来…… 白兔子一手拍住额头,又躺了回去: “你还是别提示了,我会自己判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 “嗯,真话是,我有分身在教学生上课,医务室那边也能看到霜星一身雪水泥泞的回家,出来后又是另一件整洁的制服。” 没错,雪怪小队两个月内就用自己的贡献在36号基地买下了整整一层楼,还特地在服装制造厂那边订了好多套一模一样的雪怪制服。 “唔……”霜星判断了下真假,“那假话呢?” “假话是,霜星小姐微微出了 些汗,汗水和香薰的香气虽然淡,但我还是能闻到一些——微妙的荷尔蒙气味呢。” …… ? ?!!! 白兔子一把拽回自己的衣服,即使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也止不住脸上的红润,抢过衣服在塔尔塔洛斯刚才放在嘴边的衣领闻了闻…… 果然,奇妙的女性味道微弱的残留了一些。 “你这家伙……” 霜星两只耳朵全部支了起来,白兔子过于激动的情绪甚至在空气中凝聚出一根根冰刺。 但看到乔仑即使被抢了被子也一动不动的虚弱模样,霜星还是咬着嘴唇把衣服为他罩上了。 “下次你这么说我可是要生气的。” 气不过的白兔子一改队内善解人意的固定人设(没错,在雪怪小队里,冷冰冰的霜星居然是治愈大家的负责人大姐头……),冷冰冰地说道。 “嗯……作为道歉,让霜星小姐感受感受我的气味?说不定以后还能作为防伪标签呢。” 乔仑打了个响指,解除了笼罩自身的流体对特质【体若兰香】气体分子的笼罩。 奇妙美好,闻到就能让人联想到幸福美好往事的甜蜜可可开始在空气中占据位置。 “哈?!谁要……!” 白兔子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完,奇妙的可可味道就带着她去了回忆里最微妙的过去: 那时,她已经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能在矿场里用瘦小的身体被起小篓子干活,换取一点稀薄的粥水。 妈妈和爸爸偷偷把他们自己的稀粥分给她,小小的白兔子一边忍饥挨饿却小口小口地吞咽,一边听奶奶讲乌萨斯过去的故事。 偶尔,旁边洞的大叔会笑着附和,也跟着讲会儿过去听说的童话。 屋外,白兔子看着两个瘦脱相的男女互相喂对方吃收集到的干净雪尘,心里像是被开了一刀。 其他矿工洞穴的大叔也讲完了,青年男女中的男人对着女人露出带着泪水的笑,吻了吻她,站起身体,露出一份乐天的阳光笑容,重新走进了矿洞里。 女人在调节脸上的表情,成熟起来的白兔子调节被生生捏的出血的手指。 她站在矿洞外,听着洞口里叽叽喳喳的童声,眼睛里不化着锋利的冰雪。 隔壁的大叔死在男女抽到黑签的前一个月,生生累死在矿坑里。 青年男女死在黑签下,抽签前安慰霜星的拥抱是最后的遗言。 连那个老人,都死在乌萨斯守卫的恶趣味下,只是因为抽中了那该死的黑色标志。 白兔子听到身体里有冰雪盘旋。 “乌萨斯,乌萨斯,雪花飘落梨花开……” “不见故人来,只见新人采,河流起冰钓肥鱼,天灾过来我离开……” 老人的声音唱着歌,带着白兔子刻骨铭心的温柔与爱。 第九十四章 冻原行(下) “霜星?霜星?醒醒!” 轻柔的抚摸从左脸传来,让霜星近乎茫然的意识重获清醒,睁开眼睛,冻原下午昏黄的阳光正为视线里的所有事物镀上一层光边。 白兔子不舒服地动了动耳朵,让卡斯特对比其他种族过于纤长的四听觉器官折了又折。 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可可味,塔尔塔洛斯不久前的回礼好似一场幻觉,她只是过于劳累睡了一觉而已。 但此刻舒适的热量不会骗人,温热的触感不会骗人 ,塔尔塔洛斯担忧的目光也不会骗人。 “你这家伙……”霜星虚弱的小声张嘴:“真厉害啊。” “……” 塔尔塔洛斯苦涩的笑了笑:“我以为你会看到最幸福的过去,没想到你的过去里,最幸福的日子也要哭泣。” 霜星实在找不出语言形容那段她已经忘却的记忆里男人和女人的脸是何等清晰。 白兔子此时是如此痛恨自己没能早早学会画像,以至于明明回忆起那些绝不能忘记的人清晰的脸颊时,她居然没有任何手段把这些往事铭记。 “不,不是哭,我只是,我只是有些……” 没等霜星继续嘴硬,她的眼角就忍不住一滴接一滴的把泪水抛洒,白兔子再也说不下去,眼泪越来越多,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失而复得、得而又失的欣喜与焦虑让她矛盾,也让她痛苦。 “哭吧,霜星,哭吧,没什么的。” 塔尔塔洛斯适时地把温热的手掌放在霜星的怀抱里,白兔子一把抓住,一个用力……没挣动,反而是乔仑一个用力,白兔子就被抱了起来。 但此时的霜星已经不在乎这些,爆裂的感情催促着神经,无法言喻的情感催化泪水滂沱落下,白兔子连耳朵都在颤抖,手掌抓住塔尔塔洛斯衣衫后背,每个指节都抓出清晰的印痕。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尔塔洛斯不去在乎今天新洗的衣服被霜星哭的有多脏,也不去在乎白兔子究竟回忆起何 样往事,红龙只是就这么不闻不问地抱着霜星轻轻拍打后背,安抚白兔子失落凄楚的心灵。 · · 夜色笼罩了这座矿场。 没人来找霜星——乔仑已经对雪怪小队们告知了霜星的位置——也就不至于看到冰冷的雪怪公主软化时的凄惨样子。 白兔子把责任看得太重,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如果被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霜星再冷静估计都要破防。 轻轻的呜咽仍在继续,白兔子哭到头昏脑涨,不得不把兔头搭在红龙肩上,乔仑会意地把她安放在自己的床铺上,让霜星继续一场安稳的睡眠。 可霜星明显被自己的回忆击中,温馨和亲情中夹杂白兔子无法忽视的悲伤,死亡构成了真正永不再见的离别,生命的意义又一次像那年抽中黑签时落入虚无。 于是白兔子空虚的望着木屋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漂亮的灰眼睛失去了往日坚定的神采,当医师塔塔再一次带来温热的晚餐时,白兔子扭头看向正接过餐盘的乔仑,问道: “塔尔塔洛斯,你觉得……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因为不想死。” 医师塔塔随口接了一句,看都没看屋里一眼就离开了——乔仑不能让这具分身离开36号基地的孤儿院太久,孩子们还等着院长回去给他们讲故事呢。 “只是不想死吗?” 白兔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躺在乔仑的床铺上抬头看梁,嘴边忍不住挂出一看就和开心快乐挂不上边的笑容。 “那对霜星来说是什么呢?” 乔仑坐到女孩身边,递给她一块最新试做的泡芙面包,自己又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问道。 “……也许什么都没有?几十年后,我会死,大爹会死,雪怪小队会死,这座基地的感染者也会死,每个人都会归于虚无,而我们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 坏了,这是一时情绪脱敏进入虚无主义了! 乔仑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这么想?”他决定寻找原因。 霜星沉默了一会儿。 她的幸福记忆就像苦难构成的伤疤,带着十成十的狼狈与凄惨,以至于连大大方方露给他人都称得上是挑战,白兔子一时被情绪里的怯懦阻止。 乔仑没有催促,他知道,就像霜星确认整合真的在全心全意团结所有能团结的感染者时,义无反顾的加入一样,白兔子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思考和觉悟,足够让她战胜一时脆弱引发的迷茫。 “我看到了我的家人。” “……” 乔仑在心里同样叹了口气——在最开始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时,他的记忆里最美好的同样是家人。 有些事只有在失去时才会发现不可或缺,就像鱼失去了水,树木失去土壤,花朵失去花粉——习以为常时不觉得有多么重要,没有时才追悔莫及。 虽然后来一切都出现改变,他的幸福记忆增加到初次获得“血未冷”的喜悦,增加到衍生羽毛陪伴时的宽慰,增加到即将终结乱世时见到老友的开怀,也增加到飞升到星球的最高点——虚境时的激动。 但有些事终究无法忘记,永远也无法忘记。 “他们那时还年轻,还是鲜活的生命,没有抽中黑签,也没有被守卫用种种手段虐杀,感染者住的矿洞旁边还有一位中年人,也会苦中作乐跟着我奶奶一起给我讲故事。” “可是后来……” 白兔子的手一点点攥起,失去控制的指甲撕裂掌心皮肤,一层血丝迅速的蔓延在霜星的伤口上。 “一切都结束了,我的幸福是带着痛苦的,我生命最开始的记忆是在矿场里的,我的过去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碎屑,就像这片大地不断生存又不断死亡的感染者一样,很快就加入了生死中烟消云散。” 想不到你还是个文艺青年! 乔仑看到白兔子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惨样,终于动作。 “里(你)干嘛!” 霜星拼命摇动脸颊,却被乔仑两只手掐住,不停揉来揉去,白兔子少见的多愁善感立竿见影消退下去,恼羞成怒的试图反抗乔仑的拿捏。 第九十五章 冻原行(完) “抵盼,新嘚一路?” 乔仑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 ? 霜星不理解的看着他。 然后……塔尔塔洛斯打了个响指。 “唔!!!!!” 白兔子疯狂挣扎,拼命张大嘴巴,竭力压缩鼓胀肺部呼吸空气,却绝望的发现根本无法获得任何给养。 源石技艺、战斗技巧、生活经历、坚定意志……这些东西面对此时的状况毫无作用,缺氧造成的极度痛苦让手指撕裂了脖颈下娇嫩的皮肤。 但,统统无用! 霜星的意识越来越昏沉,跑马灯一样的过往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闪过,那些过去,那些惨痛,那些苦难,以及她 早已做好决定将生命奉献进去的事业…… 纷纷攘攘的一切涌上脑海时,霜星终于意识到了一点: 我不想死!!! 无关于是否能够作为父亲母亲和奶奶存在的证明,无关于能否拯救感染者于乌萨斯,也无关于雪怪小队和感染者游击队失去自己会怎么样。 霜星此刻最激烈的感情只有一个:不想死! 如果是源石感染进入末期,除了死亡别无选择时,霜星会鼓起勇气慷慨激昂,如果是面对强敌,除了同归于尽与敌皆亡外再无办法,霜星愿意燃烧性命作战到底。 但这种,这种平淡的死亡、这种毫无意义的结束……!!!! 白兔子挣扎得更加激烈起来,包裹在紧身裤里的长腿痉挛似的跳了起来,却是白兔子试图促进血液流动增加吸氧。 但……有什么用呢? 塔尔塔洛斯的能力并不是欺骗意识或者控制肉体——他就是明明白白的惰化了霜星周围空气里氧气的活性,让这些小分子即使被呼吸进入肺泡也无法提供生命必需的帮助。 只是一项普普通通针对人体开发的技术,但如果能力的作用范围达到塔尔塔洛斯这具机体当前的最大范围半径五公里…… 那就是谁来都逃不掉的噩梦。 这甚至不是一项杀招,只能算是擒拿术——活化氧分子同样也有效果,如果乔仑愿意,他甚至能让携带极度活跃因子的氧分子直接引燃所有敌人! 但就是这样在塔尔塔洛斯技能序列表里无足轻重的能力,就让霜星痛苦到满脸青筋绽出,俏丽的容颜扭曲得狰狞扭曲。 使用乌尔莎的技艺,将自身感官与白兔子连接,乔仑在窒息的痛苦中感受生命的可贵,但这样的痛苦最多不过一场开胃菜: 卡兹戴尔内战时期,朝不保夕、狼烟遍地的痛苦比激烈的窒息感还要让人失去信心。 参与战争的萨卡兹都很强,强到能轻松杀死还很小、连源石技艺都不曾觉醒的乔仑。 五个孩子被战争教会了旷日长久的恐惧与绝望是何等状态,当在逼仄的角落里渴望又恐惧的偷瞄废墟外只有模糊黑色剪影的喋血佣兵时,心灵的窒息一刀一刀撕碎乔仑自以为坚固的防御。 那时他的想法可真单纯。 只有一个:我不想死! 如今他已然是虚境大神,连分出的四个情绪投影,也像那头在乌萨斯兴风作浪的邪物一般,偷偷侵蚀更接近物质空间的漫宿,随时准备给退出虚境自甘堕落的长生者们来个狠的。 不成想今夜却通过感官共享与一个卡斯特一同体会濒临死亡的痛苦。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飞升开始时,他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人类的道路,得到的必然没有失去的多。 但……不能停下,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怎么能因这点矜持裹足不前? ——成为虚境后,血肉成了媒介,灵魂成了素材,哪怕情感,也能用灵能刻度衡量。 科技与智慧的发展对虚境大神没有任何设防,只要他想,即使不使用乌尔莎的技艺,也能简单粗暴的阅读任何一个脆弱灵魂的过去——以那片灵魂完全破碎为代价。 就比如此刻的窒息,寄宿在这具身体里的精神本应感觉痛苦,可藏在躯壳中的虚境大神只觉得是一场感官的盛宴。 他甚至能一边吞食虚境中被霜星的痛苦活化的灵能,一边通过对机体塔尔塔洛斯的观察推断白兔子的安全界限。 终于,到了某个限度时,塔尔塔洛斯再一次打起响指,结束了霜星的痛苦。 白兔子劫后余生的躺在床上,她的胸膛以极高的坡度运动,让两坨堆下去的雪团子也跟着极为明显的上下起伏,但霜星根本没精力在乎仪态,白兔子鼻口并用大口呼吸,尽全力让自己感受生命的意义。 “现在懂生命的意义了?” 塔尔塔洛斯的声音莫名其妙也变得相当沙哑,却能清晰地响在霜星的耳边。 “啧!你这混蛋!” 霜星一边发出极为粗重的呼吸,一边用发痛的喉咙发牢骚。 “你应该更痛苦一些的,觉得我背叛了你,甚至打算通过雪怪公主的死亡激发感染者游击队与乌萨斯的矛盾,让所有人同仇敌忾。” 相比霜星,乔仑就优雅得多了,红龙一边呼吸空气里鲜活的空气,一边带着笑意说道。 “那你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强度——我可不觉得一个能轻松杀死感染者游击队全员的人会利用可怜的蚂蚁去担当大任!” 霜星骂骂咧咧的瞪了乔仑一眼,却发现红龙的眼神一样苍白:“你……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问了出来。 “要感同身受嘛,”塔尔塔洛斯苍白着脸说:“自以为是的让你一个人体会死亡将至的痛苦也太无耻了一点,我选择和你分享感官——这样就不用担心安全性了。” “你现 在感觉如何?”红龙翘着嘴角问白兔子:“还会不会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 霜星沉默了一瞬:“已经不会了——经历过后,我确实……唉……” 白兔子沮丧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才对,”乔仑摸了摸她的头:“你的精神状况太奇怪了,我总担心一旦雪怪小队遇到强敌,你就会自暴自弃一个人留下和敌人同归于尽。” “不要那样做,”红龙直视霜星的眼睛,语调温柔:“生命不该是这般轻易舍弃之物,无论何等危急,如果真的无法应对,就呼唤我吧。” “毕竟我才是‘希望’不是?”他眨了眨右眼。 “后天你有假期吗?”正当霜星咀嚼着乔仑的话语时,红龙突然问。 “?嗯……”白兔子估算一下:“我三天后有假期。” “好!”乔仑双掌拍了一下:“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呢?” 第九十六章 受害者(上) 冰雪能覆盖冻原上的每一寸土地,狂风呼啸,连带着掀起大颗大颗凝固成型的细小雪球,打在风雪中的赶路人身上能让人疼好些时候。 阳光在失温,冻原上的一切物质都在与人类争抢热量,狂风、朔雪、树木、土壤……无论被掩盖的还是被已存在的,低温正从人类身上一寸一寸的攥取热量。 雪尘覆盖了每一处岩石,除了一些巨大的幸运儿能在风吹过后露出深黑色的表面,也无法阻止荒凉景色中黑白对立的孤寂险恶。 连松木都不再是长青针绿的模样,被风雪一浇,每一根含着活力的松针都开始瑟缩着抽搐、缩小,光秃的树枝被冰雪天然吞噬,整棵松树都变成了黑白二色的抽象画。 乔仑带着一起寻找博卓卡斯替口中“德拉克”的两个人走出树林,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雪地上迤逦向前,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脚印在莫名力量下迅速消失。 这场沉默的旅行已经持续很久,久到被带来的两个人衣衫上的雪尘堆积成絮,噗攒攒往下掉,久到他们没有被围巾棉帽遮住的睫毛上都因呼出的热气冷却带上白霜,一副雪地行军的做派。 但沉默终究结束了,在走出树林的第一时刻,最前方的矮小身影就发出清脆的少年声音: “首领,我现在的体力已经损耗过半,是需要停下来休息和猎杀猎物补充消耗的时刻了吗?” 在最前方亦步亦趋走着的亚历克斯停下了下来,穿着雪怪小队同款白色迷彩斗篷的小熊人拉下斗篷连体棉帽,露出冒着热气的银色头发与相同毛色的耳朵,向跟在他身后的塔尔塔洛斯问道。 “没错,看来你和雪怪小队相处得挺好,他们居然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你了。” 乔仑一边挑眉一边笑,在他身边一起不紧不慢行动的霜星则紧跟着提问道: “那休息时应该注意什么呢?” “嗯……”亚历克斯皱着眉头,用手在脑袋上抓着毛茸茸的头发仔细回忆,片刻后眼睛一亮: “是观察有没有避风位保持热量,周围是否空旷,有没有障碍物遮掩整支小队!” “那现在这个位置合适吗?” 塔尔塔洛斯也跟着问。 “唔……” 亚历克斯东瞅瞅西看看,却发现走出树林后空落落全是冰雪,周围一望无际,只有一两块大块岩石被掩藏在厚厚的积雪下。 “并不合适,反倒我们走过的树林更适合窝藏,也更容易找到食物。” 小熊不太确定的回答。 “那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办?” “急行军都无所谓只需继续往前,正常行动后退!” …… 亚历克斯去树林其他地方收集食物,即使对寒冷抗性叠的不低的乌萨斯人,在冻原中失温都是一件要命的事,一夜过去新手活活冻死的情况屡见不鲜。 乔仑一边在感知范围里关注这只小熊的安全,一边随手用捡来的树枝拨弄身前灼灼燃烧的火堆。 霜星沉默地盯着缓缓跳动的火焰,看这团小小的火苗在塔尔塔洛斯的控制下突然燃起不断扩大,焰色的红光在她灰色的眼睛里活跃跳动。 “为什么带亚历克斯来呢?我还以为你会带着梅菲斯特和浮士德过来。”有些沙哑的女声打破亘久的沉默,白兔子有些没话找话的说道。 “雪怪小队指导过他们,你也亲自教导过浮士德怎么在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下作战,也告诉过梅菲斯特该怎么更简便、更轻巧的发动源石技艺,霜星,你觉得这两个孩子的素质如何呢?” 眼见火势渐涨,塔尔塔洛斯又添了几根枯枝进去,就像回答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问题那样,红龙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选择引导提问者的思考。 “嗯……” 霜星想了想:“浮士德的战术指挥有条理但还拘泥在循规守矩的范围里,梅菲斯特对源石技艺 相当谨慎,所以在实际应用中总会缩手缩脚。” “但相比最开始的雪怪小队,这两个孩子好太多了——我们那时都只是在矿场挖矿的孩子,他们现在就已经是见过血的战士。” “所以他们缺的并不是考核或者战斗技巧。” 火焰愈发大了,乔仑又在火苗上方用石头搭建一方简便的炉灶,炙热的火苗灼烧在他白皙的手指上带不来一点痛楚。 “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经验方面的启示,雪怪小队的教导和实战演练才是浮士德梅菲斯特急需的东西,带着他们出来反而对双方都不好。” 也不见乔仑做出什么特立独行的举动,流光溢彩的奇艺流体就已经从虚空浮现,只是一瞬,远方一块巨石就少了一角,不多时,一口切面异常光滑的石锅就被流体掏了过来。 “梅菲斯特要和大量源石感染病人接触,用他的能力治疗,把握自己的治疗限度在哪里,还要确认在混乱的战场上如何分辨敌我,攻击敌人治疗友军。” “浮士德需要带着他的幻影卫队学会团体作战,与一无是处、除了逃跑连对抗经验都没有的感染者聚落相比,雪怪小队无疑是经验丰富的老师。” “所以他们没法跟着我们来——这里有我在,很难受伤,只会浪费梅菲斯特试验治疗的时间,而我们这次是来探索的,带上浮士德的幻影卫队做什么呢?游山玩水对一个初次磨合的部队来讲并不那么合适。” 待锅烧热,流体有快速掏来一把冰雪放在石锅里,奇异的炸响后,白色冰雪迅速透明融化,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中白色的水蒸气不断向上空飞去。 但这里是树林,亚历克斯挑选的位置也足够空旷,不至于让松树枝桠间的冰雪也跟着融化引发大面积的掉落,砸到引火烧水的整合领袖身上。 “那亚历克斯?” “他是个心气很高的孩子——也许是乌萨斯人简单粗暴的虐待引发的仇恨吧。”乔仑淡淡的说道,他甚至悠闲的用流体切出三个石碗,在第一锅热水中加热消毒: “虽然还没到达获得带好的程度,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想和同样在雪怪小队上课的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一样,独当一面。”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第九十七章 受害者(中) 亚历克斯在树林中不断前进,他一会儿停下来观察身边松树,一会儿跑到树间低矮的灌木丛看来看去。 当看到松树上的某样东西时,小熊眼前一亮。 他先向后倒退几步,之后快速冲刺,距离松树还有一米半不到时,小熊人一个大跳,捉着松树粗壮的树干就把自己带了上去。 如果是地球人,一个孩子这么发力很容易导致骨折和跌落,但对泰拉大陆上的超级泰拉人,孩童时期做出这种行动完全属于正常范围,亚历克斯甚至觉得和热身毫无区别。 小熊人在松树粗糙的褐色树干上腾挪起伏,攀爬引发的颤抖让松树树冠上的积雪大片大片的掉落,但亚历克斯无疑相当适应这种情况,只见小熊挑中一处被粗大树枝遮住的位置一个环抱,同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很快就脱离了被冰雪砸中掉落的窘迫。 看了看因为积雪掉落露出暗黛底色,但在光线被阻挡的树下观望与周围树木并无多大区别的松树,亚历克斯又继续攀爬起来。 很快,小熊就爬到了“那样东西”的位置——一个小小的黑色窟窿隐蔽地藏在繁密的枝桠间。 亚历克斯没有鲁莽的把手探进去,虽然在经验判断里这样入口狭小的树洞多数是一些札拉克兽亲囤积松果的位置,但同样有可能是冻原稀少的斐迪亚兽亲寻找到的容身之所。 小熊谨慎的选择掏出口袋里的小型刀具,在树洞里掏了掏——他很幸运,一颗黑色的松果被掏了出来,被双腿夹紧树干作为稳定的亚历克斯迅速收进口袋里。 · “小熊,听我说,在树林里要学会寻找,就比如那些札拉克兽亲藏起来的松果或者其他什么——它们就是喜欢囤积一大堆未必能吃到的食物堆在寻出来的隐蔽位置。” 雪怪小队里被其他人叫杨恪的青年一边拍着亚历克斯的肩膀一边和他说。 “不用心怀愧疚,那些札拉克兽亲有时候自己都不记得把食物藏在哪里,我记得当时是我发现了被它买起来的松塔——我们连续偷吃了一个月的零嘴打牙祭,也没看一只札拉克过来抗议。”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太凶神恶煞把可怜的受害者吓走了?” 在他身旁,同样属于雪怪小队的女性把手放在额头上,无奈的吐槽道。 · 亚历克斯快速的用小刀掏着树洞,一个又一个松果被他轻松抓住塞进口袋,直到小刀的长度不再能让下一颗松果逃离洞窟,亚历克斯才拿了一根用来拨开灌木丛中冰雪的小树枝继续抠挖。 但他的行动很快停止了。 亚历克斯全身一动不动,整个人迅速从手臂快速活动捡拾松塔的运动状态变为全身固定缠住松树的静止状态,窸窸窣窣的挖掘声也很快跟着消失,林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小熊缓慢的活动身体,转动被手脚固定在松树上的身体,悄悄把自己藏在松树蔥绒的枝桠中间。 他把目光向下投去,在这棵树的西北,与塔尔塔洛斯和霜星所在之处相反的方向,五个衣衫褴褛的人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带着无比明显的感染者特征,神色惶恐、衣衫褴褛,用颜色从灰到黑的各色布料缝出一件勉强能穿的衣服,把被寒风冻的瑟瑟发抖的身体遮住。 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狼狈,亚历克斯无法从他们被灰尘遮住的脸庞上看出什么特征,痣也好、太极胎记也罢,在乌漆嘛黑的脸上理所当然失去了显眼的可能。 小熊只能从他们的脸型上判断身份,还给每个人起了代号“锥子脸”、“瓜脸”、“马脸”、“圆脸”和“大众脸”。 五个人明显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他们似乎害怕某些人的追杀,行色匆匆快速奔跑,最后面的“锥子脸”和“马脸”还一边跑一边在后方扬雪掩盖痕迹,降低被发现的可能。 ——虽然在亚历克斯看来,以他们拙劣的掩盖技巧,无论纠察队还是捕奴队都只要让经验丰富的老队员看一看就能发现端倪。 他们在躲避什么? 亚历克斯不知道,但他谨慎的选择不现身——虽然从矿场里逃出来后就遇到了壮汉带领的感染者聚集部落脱离危险,但亚历克斯在逃亡前好歹也从相熟的矿工那里打听到一些冻原生活的小常识。 这里的人可未必会互相扶持,感染者之间更是矛盾重重,很多时候遇到火光不要靠近——因为你不知道等待在那里的是已经饿疯了想要开荤的感染者还是找到足够食物的行人。 在冻原经历不少恶心倒灶事情的雪怪小队更是反复告诫一看就相当稚嫩的亚历克斯一个人时一定不要靠近行色匆匆的感染者。 ——这些人要么是被实力强大的纠察队缉捕,要么就是做了亏心事,为了避免追杀在疯狂逃窜! 前者或许只有背后的纠察队有威胁,但后者…… 救这些人不会有任何好处,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才是他们的行动写照,感染者一般就算离开都会好聚好散,但这种行色匆匆的,必然是不懂规矩伤了人的! 到时候就算救了他们,这些人还会摆出一副可怜的嘴脸祈求收留,见了血的狼崽子从此心就野了,他们会在接下来的旅程里不停判断你的危险度,随后也许是看你的衣服不错,也许是看你收集了很多事物,总之一旦他们觉得时机合适,就会直接从背后递来利刃。 小熊一直记得杨恪苦笑着把衣服脱下,露出背后的狰狞伤口的情景,青年锻炼充分、肌肉紧实的后背上,狰狞的刀疤在后心处极为显眼。 如果不是叶薇尔及时赶到,雪怪小队的杨恪很可能已经死在冰冷的雪地里。 亚历克斯又把身体向上抬了抬,把自己本就娇小的体型掩盖的更深了。 “圆脸”和“瓜脸”正跟着“大众脸”减速,这群人居然直接在亚历克斯所处的松树树根下休息了! “马脸”和“锥子脸”也处理了所有痕迹,跟着一同靠在树干上歇脚。 “老大,我们做了这种事,塔露拉不会放过我们的吧?” “圆脸”躺了一会儿,颤颤巍巍的向“大众脸”问道。 第九十八章 受害者(下) ! 亚历克斯僵硬着身体,极力抑制每一寸肌肉的颤动,仿佛这样就能让恰巧歇在他攀爬这棵树下的感染者更难意识到头顶上方有更隐蔽的窃听者。 “圆脸”战战兢兢的问话让“大众脸”平静的表情陡然阴骛,他冷冰冰的瞪了圆脸一眼,恶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愤恨的声音连树上的亚历克斯都能清晰听到: “不然呢?我们能怎么办?那个塔露拉一看就另有目的,招收这么多感染者,还不是乌萨斯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下去?” “再说了,大家粮食都不够了,他们那边居然能拿出来那么多交换?抢他们一点活下去怎么了?!” “那、那咱们也不能把那个埃拉菲亚给杀了啊!” 圆脸更惶恐了:“我听说她是塔露拉的助手,咱们砍了她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是荒郊野外,万一她活不回去,那咱们不……!” 啪! 大众脸一个巴掌把圆脸打倒在地,他气的直接站了起来,对着圆脸拳打脚踢: “我【乌萨斯粗口】给你脸了是吧?!你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衣服里面是棉絮,吃的东西有炎国米!你【乌萨斯粗口】现在和我说不用!” 马脸和锥子脸一看老大被圆脸 激怒,立刻也跟着拳打脚踢,只有瓜脸一动不动,只是冷静的看着一场感染者之间单方面的施虐完成。 但亚历克斯绝不会小瞧他——其他四个人身上血迹几乎没有,只有这个瓜脸身上带着无法减少的血腥味! 他至少在之前杀过人! 亚历克斯一时间念头急转,但他仍旧记着雪怪小队的老江湖们教他的知识,立刻转移视线方向,只以眼角余光打量瓜脸,仔仔细细观察他身上的古怪之处: 树林里隔得远看不清楚,但一旦靠近,黑褐色的破烂衣物无法掩饰的威胁点立刻暴露出来! 他的腰后别着一把纯黑色的哑光刀具,这让他坐下的动作不太自然,亚历克斯跟着浮士德前辈上过一段时间情报侦察课,迅速从坐姿上发现了这把阴险的武器。 黑褐色的衣服并不是原本的颜色——或者说,这件衣服应该是深褐色的,上面大片大片的黑色痕迹完全就是血痕! 亚历克斯心里咯噔一声: 从他们的话里分析,一伙首领叫“塔露拉”的感染者势力在物资交易途中被他们偷袭灭口,负责的埃拉菲亚人已经遭了毒手! 瓜脸身上的血迹太多了,那个被他下手的埃拉菲亚已经大出血,很可能没救了。 该怎么办? 是等他们结束谈话后去报告塔塔首领,还是现在放手一搏进攻一次? 小熊人心头一时千思万绪,诸多可能在他的小脑瓜里反复提出否决: 等待是最好的办法,但他们究竟要休息多久?我的体力能不能支撑到结束? 进攻的话第一个要杀的人是谁?瓜脸威胁最大,但我的偷袭很难杀死他,如果失败,他们五个成年人的反攻我根本赢不了! 发出信号呼叫老师?不行!声音和强光太明显了,老师看到,这些人也就都看到了! 可恶,我该怎么办? 亚历克斯拼命转动脑筋,但他的经验和强度无疑不能满足每一个想法,最终,小熊人选择静观其变,等待躺在树干上的五人组松懈或离开。 形势不由人,他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但……情况很快就有了变化。 “塔露拉?” 人狠话不多的瓜脸突然扭头瞪向东南方向,右手已经握在了哑光黑刀的刀把上。 · “塔露拉?” 前方五个感染者里,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最奇怪的家伙开口了。 乔仑倒没在乎自己的潜行被看穿,他只是盯着叫破他位置的奇怪感染者,“瞳中光”再一次超频运行。 心灵视角里,一条黑色的粗大绳索好似怪蛇一般将眼前的感染者牢牢束缚,在绳索末端,大量细如牛毛的针刺戳穿了感染者心灵体的四肢百骸,让他像只提线木偶一般身不由己。 但木偶脸上全是陶醉的笑容,黑色的绳索上似乎带有某种奇怪的毒素,让被它寄生的宿主意识不到自身究竟处在何等危险的境地。 乔仑将一丝精神投影过去,虚境大神天生就比漫宿长生者高出一个层次的灵能虚无缥缈,黑绳连反应都没有就被乔仑摸了个七七八八。 ‘似乎是思想模因?’ 乔仑眼前一亮。 这可就厉害了——又是一个他不曾探索的方向,但确实大有可为! 虚境是连接当世泰拉人所有情感与意识接口的灵能环境,只要找对接口,他就可以将自身意志投入任何一个人的心底! 这个在漫宿浪费时间的弱者都能做到把思维投影到不相干的个体身上,那作为虚境大神的乔某人做到的只会更多。 ‘如果我所料不差,若是能找到所有人共有的心灵接口,我甚至能轻易删掉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的记忆,污染他们的心灵和思考,甚至这世上每有一个人存在,我就能复制出另一个他自己!’ 没想到啊没想到,只是一次探索切尔诺伯格的尝试,居然找到了虚境灵能的另一种玩法。 乔仑心思念头百转千回,但面上却冷静如冰,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一行五人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这不是要拯救所有感染者的塔露拉吗!!!” 黑蛇人偶瓜脸人却没有一点惧怕,他毫不在意因为看到乔仑威严肃穆的面容时吓得全身僵直的其他四人,几乎是主动寻死一样跳出来大放厥词: “你家的那头小鹿,可真是润呐!盘靓条顺!眼睛里还带着光呐!” “可惜,可惜,我把她一条胳膊一条腿砍掉的时候,她还哭着求我不要把东西拿走!回头是岸呐哈哈哈哈!!!!!” 瓜脸人像疯癫了一般高声大笑,黑色的、像小甲虫一样的眼睛里蘸满了邪恶的光: “可我现在想做个好人!!!” 他兴高采烈的咧着嘴,眼睛里全是志得意满:“能不能让我加入你的队伍呢~~~塔露拉小姐~~~” “这也是阿丽娜小姐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哭喊着求我的哟~~~” 瓜脸男人束手就擒的把刀握在手里举高头顶,猖狂的狞恶已经把他椭圆的大瓜脸扭成恶狗一样的癫狂,男人阴阳怪气的对乔仑开口,话语里全是挑动: “这世上的大家都是好人呢~~~所以~~~能不能让我也当个好人呢~~~” “塔露拉小姐~~~大家都是想过上好日子的可怜人呐~~~能不能请你顾及阿丽娜小姐的愿望~~~饶我们一命呢~~~” “?” 乔仑:这什么贵物?阿丽娜又是哪个? 第九十九章 阿丽娜(上) 这人有病吧? 乔仑看着眼前疯子一样说个不同的瓜脸汉面无表情。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说几句翻来覆去的废话就能从我乔某人手里活命吧? 我在卡兹戴尔拿萨卡兹的人头换干粮吃的时候,你连杀人都不会呢。 嗯,也可能已经杀人了——毕竟从心灵视角里那条另一头不知延伸到哪里的怪绳来看,这只木偶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经是一具行将就木的活偶了。 看样子我得想个办法把我的投影扔到漫宿了——虚境确实高高在上,但在入口被堵住的现在,影响物质位面已经算是我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了。 既然如此…… 乔仑看了不知所云的瓜脸汉一眼。 鲜红色的瞳孔中焰色的光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瓜脸男一个大跳向后退去,血腥味十足的黑褐色衣衫在空气中漂浮不定,好似一只失去肉体的亡灵。 “哟↘哟↘哟↘哟↘哟!你不是说愿意带领所有感染者吗?不是说能原谅我们过往的罪恶吗?!怎么要动手了啊?!塔露拉小姐!!!” 男人戏谑地盯着“塔露拉”,用直觉判断这条被黑蛇缠绕的红龙会作何打算,至于“她”身上突变的男士着装? 科西切大公培养的塔露拉是个连打扮都不会的土包子对了解她过往的人来讲绝不是秘密,真别说,穿上一身男性打扮还颇有一种动人心神的美呢! 然后……他就中招了。 “啊啊啊啊啊啊!!!!!!” 瓜脸汉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嚎,痛苦的音节引发了整片树林的共振,松树上累积的冰雪顺着重力垂直落下,天地间纷纷扬扬一阵雪花。 机会! 亚历克斯眼神一凝,顺着雪花掉落的方向起身直跳,嘭的一声砸在地上,随后抽出藏在袖子里的袖剑,就着其他四人一动不动的空隙划过他们的腿肚子。 “啊啊!!!”×4 四声惨叫接连响起,松树上的雪落得更多了,但已经没有人关注这些了——四个腿肚渗血、活动困难的感染者用两只手疯了一般向后退,沾都不愿意沾被攻击的瓜脸汉! 他此刻就是个不停蠕动的肉虫子,四肢全部消失,光溜溜的好似本就不存在,双眼只剩两个黑窟窿,牙齿根根破碎,黄色釉质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一个吐字不清原地哀嚎的肉虫在雪地间不断挣扎。 砰、砰、砰—— 不紧不慢的踩雪声越来越近,四个失去行动能力的残废战战兢兢的爬在亚历克斯攀爬的树木根部,血迹在雪地上铺的老长。 “不、不、不——!!!!塔露拉!!!你不能这么做!!!你不是仁慈的吗?!你不是要拯救所有感染者吗?!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越过已经除了蠕动什么都不能做的瓜脸人,任由他在空地上惨嚎,乔仑还特意活化了他身体里的神经,让这位求锤得锤的挑衅者感官敏锐,开开心心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是白日之下发生的一切,配合肉虫痛不欲生的残叫时,施施然走过来的塔尔塔洛斯好似要命的阎罗。 当他靠近这四个除了抱住树干什么都不会的感染者时,领头殴打圆脸的大众脸一声惨嚎,痛哭流涕五体投地的对着塔尔塔洛斯嘭嘭磕头,闷沉的声响比他不久前高谈阔论的声音都大。 “塔露拉首领饶命啊!!!不是我们动的手!!!不是我们动的手!!!都是那个畜生!!都是那个畜生煽动的啊!!” 大众脸砰砰砰的磕,也不在乎脑袋被摔得有多痛有多晕,连额头已经磕的破损,大片大片的血迹流出伤口都不在意,只是疯狂的对塔尔塔洛斯磕头求饶。 亚历克斯恭敬的站在首领身旁,冷冷的盯着这个前倨后恭的小人。 “说吧,你们都干了什么。” 塔尔塔洛斯终于开口。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塔露拉首领!当时交换物资阿丽娜小姐带的食物够多,结果这个畜生就唆使我们动手抢粮! 我们本想抢到食物就走,结果被阿丽娜小姐抱着那个畜生的腿求他留下一些给营地里的其他人吃,这个畜生他就、他就……!! 塔露拉首领!!!错都在他身上, 和我们没关系啊!!!” 大众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里全是可怜,反应过来的其他三人立刻跟着他哭天抹泪嚎啕大哭,一边嘭嘭磕头求饶一边交代起因。 他们原本还打算咬死不承认,甚至打算借着“塔露拉”孤身二人的情况用阿丽娜诓骗红龙离开,再装可怜干掉那个砍了他们四个人小腿肚的孩子,却没想到“塔露拉”根本不像传闻里那么仁慈,直接以雷霆手段让瓜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想来是不介意让他们四个人也尝尝瓜脸的套餐的! 看着在地面上已经成了肉虫,连叫骂的声音都没有、只能青筋绽出痛苦翻滚的瓜脸,此刻的“塔露拉”在四人心中比纠察队都要恐怖的多! 他们能见风使舵的从好人手里占便宜,可当面对面不改色把人四肢砍断、眼睛戳瞎、牙齿打碎的带恶人塔尔塔洛斯,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位置。” 乔仑惜字如金的问道。 “西北、就在西北!!!就是阿丽娜小姐和我们约好的位置!” 大众脸赶紧老实交代,声音里全是求生欲: “阿丽娜小姐现在只是大量失血,还有得救!!!只要赶到及时,肯定没有问题的!!!” 他已经不管真不真了,虽然可能渺茫,但只要有机会,大众脸不介意去试。 第一百章 阿丽娜(中) 身体在皑皑白雪中踉跄,却已经失去行走的力气。 周围冷的骨头都在刺痛,温热的液体却从身体中不断流失。 仅存的热量已经快要消逝,却始终坚持着没有失去力气,不至于狼狈的倒在吞噬无数生命的冻原里。 因为不能倒在这里,因为还有人……在等她,让她放心不下。 阿丽娜跌跌撞撞的向远方走去,失血已经让她眼前生出黑暗,看不清愈发洁白的道路。 失去手臂的缺口传来一阵阵幻痛,断掉的脚裸也跟着哀嚎,进一步加剧了失血。 嘭——! 她不出所料的跌倒在地,像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终将死于不见光明的黑夜,注定见不到去完成梦想的友人。 “塔……露拉……” 她喃喃自语着立誓要改变这世道的女孩的名字,失去活力的身体却不剩下一点力气。 但…不能倒下!她一定要去见她!一定不能,不能让那个东西……占据塔露拉的身体! 阿丽娜咬着牙压榨所剩不多的生命,绝望的在湿滑的雪地上爬行,只剩下一只的手臂也伤痕累累,连活动都要耗尽力气。 但她没得选择,埃拉菲亚手足并用的向前贴地爬行,却根本没有离开的能力。 绝不能停下!绝不能停下! 她只剩下在脑袋里打气的念头,拼命活动开始僵硬的四肢,只求能更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 “我们本来想让你们自由生长来着,可惜,卡兹戴尔的兴起阻止了一切——所以只能用最激烈的手段啦,永别了,小鹿。” 一刀砍断她一手一腿的感染者将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阿丽娜踢得滚了一圈又一圈时,凑在小鹿耳边轻柔的说话声让她不寒而栗。 一定有什么极为重大的事件发生了,如果她不去阻止,塔露拉一定会……! 动起来!动起来啊!!! 阿丽娜绝望的祈求身体继续前进,却发现她早已失去走下去的能力。 超级泰拉人同样是血肉之躯,即使小鹿能扛起原木做农活,大量失血加断臂断腿也能要了她的命。 时间已经不是她要考虑的第一问题了,小鹿在冰雪中一点点爬着,指甲被冰碴和隐藏在冰雪下的硬物割得破裂,底下一片血肉模糊。 少女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掌已经再也看不到昔日白皙的模样,在她的不断发力下,这双在友人和她组建的感染者队伍里少见的柔荑已经伤痕累累,青紫可怖。 痛苦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传递,阿丽娜却不得不由衷感谢这些神经的刺激如时传递——她已经快失去意识了,这些疼痛正是让气息奄奄的阿丽娜继续爬行的提醒。 可是,就算痛苦也要走到终点了。 已经被黑暗遮掩整个视野的小鹿拼命活动手指继续前进,耳朵却尖叫着告诉她没有声音,阿丽娜不断活动手指,耳朵却没捕捉到任何一点衣衫摩擦雪尘的声音。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不、不、不、不!!!!! 阿丽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活动仅剩的肢体,只剩一只的腿不停乱蹬、只剩一只的手掌不断向前,连牙齿都咬住掺杂血腥味的冰雪获取动力…… 她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反馈。 她伤得太重了,埃拉菲亚已经连弯曲手指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 我们还有那么多故事没说,有那么多话没讲,我还有好 多好多的事没有和她说……怎么能在这里结束啊!!! 塔露拉……塔露拉……! 冰冷的水珠在脸颊上流淌了许久,阿丽娜才意识到她在流泪,在满含痛苦和不甘的哭泣,明明连活动的力气都不再有,陷入极度失血的危险境地,她居然还有流下泪水的能力。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让我去见塔露拉啊!!!让我去找她啊!!! 小鹿的泪水越流越多,明知道不应该把泪水和绝望留给挚友,她却再难露出一点笑容。 往昔安慰友人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再响,深夜中点燃壁炉,一人捧书一人饮茶的场景已经在她眼前重现,死前的回光返照让阿丽娜看到过去的往事痛不欲生,知晓挚友已经陷入阴谋却无能为力的悲哀塞满了小鹿的心脏。 可是,她已经没有能力活下去了。 一切……都这么结束了…… · “首领!出事了!” 亚历克斯一眼就看到了雪地里穿着浅色衣衫的埃拉菲亚,凄惨的小鹿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到一点大众脸嘴里描述的清纯温柔。 乔仑跟在小熊身后,手里提着一只手臂,一只大腿,但这两样器官都已被砍得不成人形,瓜脸人动起手来毫不容情,踢、砍、压、剁……骨架都被劈出大量裂痕,血肉糜烂如泥,哪怕乔仑都很难再将它们还原。 这个叫阿丽娜的埃拉菲亚完了。 乔仑给出了判断。 他可不认为颇有余裕的瓜脸会放过一只失去反抗能力的感染者,除非阿丽娜是什么远古种族在世,否则绝无幸免。 果然,亚历克斯顺着血迹跑了十多米,很快就找到了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埃拉菲亚。 名叫阿丽娜的埃拉菲亚确实是个美人,即使看不到正脸,乔仑也能从她窈窕的身形看出娇柔温和的特质,她一定是个相当温和的漂亮小鹿,有一双湿漉漉的无辜眼睛和一头不沾血色的亚麻长发。 可惜眼下这两者都消失了,阿丽娜瘦弱的身体躺在一片血泊里,仅剩的两个残破肢体一动不动、僵硬无比,狼狈不堪的她已经成为这片大地随处可见的血肉降解物,与冻原上掩藏在冰雪下的罪恶相差无几。 连血泊都只有少少一点——她的血液已经大片大片的流在了行进的路上。 亚历克斯跑了过去,小熊丝毫不在意阿丽娜倒卧的身体上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把脱去手套的小手放在阿丽娜脖子上。 亚历克斯心里一咯噔。 第一百零一章 阿丽娜(下) 小熊扭头看向塔尔塔洛斯,眼睛里全是来晚了的愧疚,但这并不是因为阿丽娜的逝去: 在矿场和感染者聚落里,亚历克斯已经见惯了生死,也经历过许多熟人逝去,还不至于因为陌生感染者的死过于内疚。 他只是有些可惜塔塔首领辛苦找到的线索就在这里断掉了。 “首领,她没有脉搏了。” 亚历克斯准确的交代了阿丽娜已经彻底没救了的事实。 乔仑没有多说什么,他还是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蹲下,在亚历克斯把手拿开后把自己的手放在阿丽娜的脖颈上。 僵硬的身体已经没有一丝动力,小鹿就倒在这里,失去了每一分生机。 要怎么办? 乔仑终于来了兴趣。 被黑色绳索束缚的活偶在在他们赶来的路程上已经交代了一切——或许是因为那条绳索的原因,他对疼痛的感知并不敏感,可乔仑也是灵能绝顶的人物,虚境大神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灵能一次戳击,就刺破了瓜脸汉自以为强大的表面。 他似乎不太明白在后续交代里被他称作黑蛇的存在给予的赐福为何消失,但在乔仑不耐烦的加大了对他神经的活化后,原本钢筋铁骨的瓜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漆黑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脑海,这听不出男女但邪恶的惊人的声响指导他不断生存下去,从少年时从其他感染者手里抢食物到青年时逃出追捕跑到冻原,正是在声音的指点下,他才能多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瓜脸已经把声音当成了他的神——他出生就是个感染者,没接受过教育,字都认不全,和人说话都说不明白,看到移动城市里合理合法捕奴的警卫都吓得两股战战。 这样的人在移动城市里活不下去的,他那时虚弱的吓人,乞讨得来的食物全部都被恶棍抢走,留下一个饿得脸黄肌瘦的感染者窝在角落里等死。 正是这漆黑的声音让他活了下来。 他把声音视作上天给予的恩赐,认为这是他超乎寻常的证明,而随着他按照声音的指点不断行动,陌生的知识和技术也顺着记忆不断涌现上来: 先是乌萨斯文字——这是他单人伏击一 处感染者聚集地大肆杀戮获得的奖励。 然后是精妙的乌萨斯剑术——这是他露出感染者的特征袭击一处农庄带来的宝物,当他在声音的指导下连农人不足满月的婴孩都砍成烂泥时,罪恶爬上了他的脊梁。 再之后是一把奇异的长刀——这是他找几个感染者组建流浪队伍的成果,上一把刀被农庄里被他放走、带着另一处村庄的乌萨斯人回来复仇的青年打碎了。 再再后是…… 漆黑的邪恶声音就是瓜脸的外挂,只要遵从声音的指示,他能获得泥腿子们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好处,而声音绝不会亏待他,只要按照祂的指示走,男人将无往不利。 他从一个瘦弱的感染者不断蜕变到如今肌肉虬结、容貌还算能看的瓜脸壮汉完全就是声音所赐,祂还赋予了他忍耐疼痛、危险感知一类的种种奇妙天赋,只要这么做下去,他将获得一切! 这次本应该也是这样的…… 这个怪绳的活偶临死前信誓旦旦的说。 又一个被忽悠瘸了的菜鸡。 乔仑有所预感,这条黑蛇必然和盘踞在乌萨斯的漫宿长生者有关! 从他降临尘世到如今已经过去将近半年,整合如火如荼席卷了半个乌萨斯冻原,终于遇到了这条会与切尔诺伯格里的怪物有关的长生者。 乔仑的心跳在随手融化黑蛇活偶后就越来越快,激动的心跳混杂着无以计量的杀意,敌明我暗、终于发现目标的餍足让虚境大神投注在塔尔塔洛斯上的灵能越来越深、越来越强! 咔嚓——! 过于活跃强大的灵能甚至开始直接影响物质世界! 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乔仑看着大脑尚还残留着一点信号的阿丽娜,福至心灵的把混合灵能的鲜血注入到小鹿体内。 他黑蛇能做到侵蚀木瓜脸客串系统,我乔仑自然也能做到死而复生天尊后手! 这头小鹿的心脏确实已经停跳,冻原的冰雪已经剥夺走这具身体最后的热量,亚历克斯估算的阿丽娜死亡时间差了不少,她的大脑里依旧残留着少量微弱的电信号! 看来……你也不想死啊。 乔仑为小鹿的求生欲感到满意。 虽说还有许多神经冲动艰难的存活在她的脑子里,但乔仑通过已经侵蚀进阿丽娜身体里的血液看得清楚,这只小鹿的大脑已经因失血坏死大半。 脑干、下丘脑、垂体以及与意识直接相关的大脑皮层……这些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如果没有夺天地造化的奇遇,就算醒来也是个失去记忆的废人。 但虚境大神不就是这片大地上最高等级的大造化吗? 在乔仑的控制下,重新还原为“血未冷”的介质像以往复活尸体那般自在侵蚀了阿丽娜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血液中作为能源储存的源石微粒被巨量消耗,化作血未冷发挥作用的燃料。 指数级复制永远都是不可想象的可怕,同样被加载极限超频“时间零”的血未冷介质在一瞬间就替换了阿丽娜体内坏死的细胞。 于是亚历克斯一脸懵逼的看着已经凉透了的阿丽娜在塔尔塔洛斯把手放在她的额头后躯体复原手脚生长,苍白僵硬的脸色恢复红润需要的时间甚至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小熊的嘴张得越来越大,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乔仑闭上眼睛扶住阿丽娜的额头,神色庄重威严肃穆,巨大的仪式感随着塔尔塔洛斯的行动铺天盖地击碎了亚历克斯的脑海。 他就像看到神迹的信徒一样也跟着塔尔塔洛斯进行弥撒,看着阿丽娜在短短十多秒的时间里生长出软塌塌的一手一脚,身上的伤口脱痂蜕皮,白嫩的皮肤生长在窈窕的身体表面。 “首、首领!” 死而复生!!!这是死而复生!!! 亚历克斯心脏跳的好似要直接爆掉,他看着塔尔塔洛斯当着他的面施展神迹,眼睛亮的吓人。 第一百零二章 要相信科学(上) “身体器官都已恢复正常。” “嗯。” “昏迷不醒可能是因为身体消耗过大。” “嗯。” “新生手脚摸起来都很正常,但究竟能不能动……还需要等待她醒来继续观察。” “嗯。” …… 霜星心事重重的看着可怜的受害者,旁边是塔尔塔洛斯自娱自乐与分身的聊天,首领无聊的消遣并不能让白兔子露出笑容,她的眉头反而皱的比躺在基地木屋里一动不动的阿丽娜都紧。 虽然阿丽娜要是皱眉,反而能证明情况在不断变好。 “首领,您这是……她……” 亚历克斯还是和痴呆了一样狂热的看着乔仑,小熊银色的头发被风尘吹得乱糟糟的,他却一点都不顾忌这几分狼狈,反而虔诚地向乔仑反复印证。 唉,这要是开启传教路线,一个地上教国不就成了? 乔仑心里叹了口 气,却很快调整心态抹杀了这一点怠惰: 玩这东西懂得都懂,思想上的停滞比物质的匮乏都要来的惊人,一旦选择这条路,愚民与压制科技发展就不可避免的成为最方便的选项。 可乔仑现在怎么有时间玩这种把戏? 系统仑记忆中把虚境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的妖星格赫罗斯,郝昭傻猫望天,结果灵感过高直接异化,当晚就被孔明天降正义…… 星空后不知埋藏着多少不可知、不可视、不可闻、不可近之物,这些庞然大物虎视眈眈,时不时就把目光注视到泰拉这只盛满智慧生命的餐盘…… 在这种时候藏在猴群里遮住眼睛作威作福? 乔仑的脑子好歹还算正常。 于是,他张嘴解释道: “虽然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亚历克斯,我的能力并不能做到你所想的那种地步。” “诶?”小熊一下子张大了嘴:“可是、可是我那时明明已经……” “你那时怎么了?”乔仑笑着问道。 “我、我……”亚历克斯看了霜星一眼,又看了阿丽娜一眼,不再说话了。 首领肯定是觉得霜星小姐不可信任!我得保护好这个秘密! 可我该怎么和首领沟通呢? 对了!首领刚才冲我眨了三次眼! 意思是不是叫我夜里三更去找他! 太棒了!亚历克斯你真聪明!还记得首领给你讲的炎国话本! 等等?首领为什么在我才进入整合就给我讲了这个故事?难道那时起首领就把我视为心腹? 这也太……棒了! 我就是神选中的初代信徒! 亚历克斯不自觉的开始给自己加戏,小熊的思维跳跃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都开始美滋滋的畅想有朝一日得到塔塔首领的赐予也开始救死扶伤了! 到那时……米莎她也会看到吧? 思维突然拐到某个从离开移动城市后就开始逃避的位置,亚历克斯的心情突然又失落下来。 霜星看着一会儿神色激扬一会儿神色郁郁的亚历克斯,不解的看向乔仑。 在心灵视角里已经看到小熊瑰丽奇葩幻想的乔仑无奈的把手拍到额头上,欺霜赛雪的嫩皮被他自己拍的通红。 红龙不得不重整事态,他清了清嗓子,努力以最能说服人的嗓音说道: “霜星,就在我和亚历克斯发现阿丽娜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我施展死而复生的手段复活了她,所以她现在才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 小熊瞪大眼睛看着毫不在意就把不能说的秘密大声说出来的首领,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完全没料到乔仑根本不重视这样很可能吸引整个泰拉大陆注意的情报! 这、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小熊人一边盯着霜星吓得满头冒汗,一边看着首领急得满眼无助,他突然从美好的幻想中清醒,被首领的直白刺激的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 霜星无语的看着塔尔塔洛斯愉悦地对自己眨眼睛,白兔子看着明显已经信了的亚历克斯,无奈的接着话茬说道: “你说的很好,下次不要说了。 “亚历克斯还是个孩子,不要让他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诶?” 小熊看看霜星又看看乔仑,脑袋里夸张的幻想已经从乌萨斯军队知晓塔塔首领的能力后全副武装出兵围剿一路过渡到寡不敌众下自己拼尽全力和乌萨斯将军同归于尽。 但看到塔尔塔洛斯和霜星同时投过来的“关爱智障”的眼光,他不自觉的放慢了大脑中的幻想风暴。 “死而复生什么的……你是真的敢想啊!” 乔仑一把抓住亚历克斯的两只小熊耳,纤细的手指对着耳朵上白绒绒的毛发揉来揉去,特殊的撸毛手法让亚历克斯红着脸试图反抗却没有力气,只能挣扎着被首领反复“蹂躏”。 “只是你没有发现阿丽娜的具体情况而已,” 乔仑“无奈”地把亚历克斯捏来捏去,耳提面命的把小熊的幻想戳破: “她身体发凉是因为失血过多冻原又太冷,身体里残余的血量太少了,根本维持不了体温。 “而且你摸到的僵硬也不是尸体的僵硬,她只是单纯被冻僵了而已——二者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只是那时你过于担心阿丽娜的人身安全,忘记确认而已。” 真的吗? 亚历克斯跟着乔仑回忆了起来。 他好像真的没有按照雪怪小队的老师们教的方式确认阿丽娜的存活,只是象征性的摸了摸小鹿脖颈是否有脉搏动弹、身体四肢——那时只有二肢——是否僵硬,剩下的并没有仔细观察。 难道真的是因为阿丽娜小姐失血过多,这些体征过于微弱才导致的问题? 等等! 亚历克斯的眼神犀利起来,他觉得自己抓住了盲点: “可 是,就算和首领说的一样,阿丽娜小姐也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啊?” 小熊指着阿丽娜再生完毕的一手一脚,再起疑窦! “你这傻孩子,我的源石技艺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吧?” 乔仑无奈笑笑:“我只是让阿丽娜身体里残存的生命燃烧起来而已。” 他指向小鹿脑后莫名斑白的头发,把亚麻色的长发拨开便于霜星和亚历克斯查看: “虽然效果很好,让她生长出了被打成肉酱的手脚,但实际上她的寿命至少被烧掉了二十年,另外,别看现在她手脚健全,但实际上身体已经因为活力被压榨太多无比脆弱了。” 说着说着乔仑就在阿丽娜长出来的小小脚掌上一点,晶莹粉嫩的脚心不带一丝茧皮,软嫩糯黏的好似上好的双皮奶冻,但随着红龙一指,红色的血点快速浮现出来。 在冻原经历过多次战斗的霜星很快就判断出阿丽娜这只脚掌的窘迫: 只是因为一次轻柔的接触,这只新生成的脚掌就血管破裂开始内出血!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好好生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一手一脚,阿丽娜能不能下床都是个问题。 “所以,要相信科学啊,哪有什么死而复生?只是治疗效果好一些而已。” 乔仑则在摸着亚历克斯的脑袋安慰他。 第一百零三章 要相信科学(中) “她怎么……” 白兔子下意识把手伸了过去,片刻后又立刻退回——乔仑摸一下都会让阿丽娜被接触的部位出现内出血,她摸一下不也一样会导致更惨烈的后果? 亚历克斯一把抓住领袖的手,盯着阿丽娜再生出来的小脚丫,那上面已经开始出现淤血,紫红色的脚底看起来甚至不像人身上的物件: “首、首领!她、她好像……” “没关系没关系,这只是正常现象。” 乔仑又把手伸过去摸了一把——效果立竿见影,阿丽娜娇小的足趾一颤,大滴大滴的鲜血透过粉嫩晶莹的脚心嫩肉渗透出来,小鹿比纸都要脆弱的肉体很快恢复了正常。 “所以你才一直用流体托着她回来?是害怕一时磕碰导致血肉再次破碎吧。” 霜星神色复杂的看着阿丽娜与脸庞颜色截然不同的一手一脚,想到了自己处理那五个感染者时乔仑一板一眼小心翼翼带回阿丽娜的情景。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凄惨,现在看着倒在床铺上一动不动的小鹿,霜星居然诡异地升起对当前现状的满足。 但白兔子很快就驱散了这点微不足道的肮脏,她盯着阿丽娜因为足部出血而眉头紧皱的模样,向塔尔塔洛斯问道: “她这副样子,还能正常生活下去吗?” “现在只是因为她没有补充营养而已,身体生出的器官当然极端脆弱,可只要醒过来吃些营养丰富的食物,会很快恢复的。” 乔仑回答道。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太像能醒过来的……” 亚历克斯跟着判断道。 “这只是因为自我保护机制而已。”这次是医师塔塔回复: “先是生死难料,几近死里逃生,后是手脚脆弱,痛不欲生——这一手一脚里神经也很脆弱,却又相当敏感,若是醒来,只是疼痛就能要去她半条命。”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领袖塔尔塔洛斯跟着回答道: “趁她现在睡着,我先用源石技艺治疗,勉强能让痛苦下降六成,到时她在自己养养,很快就能下床走动。” “但恢复后能不能应使自如也是看命——最开始的治疗目的就是接回手脚防止失血过多,功能性并不是最重要的考虑。” 医师塔塔跟着分析道。 一个首领一个基地首席医师的一唱一和很快就让霜星和亚历克斯信服,虽然看起来是同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不同装束、不同口吻的两个人给出答案,他们就是觉得比乔仑一个人给出方法安全的多…… 难道这也是塔尔塔洛斯分出大量涉及不同领域分身的原因? 霜星不自觉给乔仑许多迷惑行为附加上更重要的意义。 · 白兔子和小熊终究还是走了——他们两个都不精通医术,一个擅长用源石技艺一劳永逸,让受害者再也不用被痛苦纠缠,另一个还在学习如何让患者再也不用担心伤痛能不能治好。 既然知道自身短板,留在这里除了打扰乔仑治疗还有什么作用? 于是一兔一熊很快就离开乔某人的小木屋,前往地下基地放假——鉴于两个人忙前忙后不辞辛劳的执行任务,乔仑慷慨的为他们延长了一天可支配的假期。 用他自己的贡献点相抵。 ——除了整合领袖固定的贡献值,兼职基地内部医生、教师、孤儿院院长、农业指导和工业指导的乔仑每月也有额外贡献值获得。 在两个不能知晓 秘密的人走后,乔仑才扭头看向阿丽娜,小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正延伸出楚楚可怜的心酸笑容…… “仔细一看,我这演技不是也很不错?” 随着乔仑注视,“阿丽娜”自言自语睁开眼睛,小鹿温柔的栗色瞳仁和她的头发一样闪闪发光,但在瞳孔深处,妖艳的红色光芒微不可查。 “身体中已经有近八成的细胞属于血未冷,连大脑都有一半是血未冷的造物,再过十天半个月,随着细胞新陈代谢,恐怕这只小鹿除了剩下一半的脑子和不到一半的内脏,剩下的部分全是我的造物了!” 霜星和亚历克斯觉得阿丽娜再生出的一手一脚与她本人身体其他位置颜色有异,但因为这是新生手掌,他们很快就自己解开了疑惑。 但其实更谨慎的观察,他们便会发现相比阿丽娜剩余的一手一足,其实新生出的器官和塔尔塔洛斯自己相同位置的手脚一模一样! ——他确实没有用血未冷侵蚀一具尸体制造羽毛,但新诞生的物种显然未必能算是一个独立生物…… 与其说是侵蚀,不如说是将我的一部分打入阿丽娜体内,把她做成另一个随时能支持虚境本体降临的桩子。 可这有什么用?就算降临,我也可以直接通过血未冷构建合适得多的降临体,不需要一只小鹿的奉献啊…… 而且,美神因子,无限自愈,侵蚀血肉,邪神附身……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刷新第一百零二章才能查看修改内容 之前把一百零三章当做一百零二章发出去了,已经修改内容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百零四章 要相信科学(下) 【睁开眼睛,阿丽娜。】 【睁开眼睛,阿丽娜!】 …… 黑暗中,奇妙的声音反复鸣响,被死亡包裹的灵魂在一遍遍的呼叫中逐渐清醒。 奇异的包容感在她周身环绕,好似有一层厚重坚实的屏障包裹在身体的边边角角,保护她远离苦难和伤感。 阿丽娜苏醒了过来。 这只小鹿仍旧沉浸在冰冷与晕眩交织的临死体验里,即使睁开眼睛时身体毫无异常,她依旧无法避免的震颤肌肉、活动手脚,破损的指甲在柔软的床铺上狠命抠了抠,试图凭借几根手指活动。 然后,她看到了陌生的房梁。 埃拉菲亚虚弱的扭动脖颈环视四周,这是一间冻原常见的木屋,木墙上涂着用几种药草混合调制的驱虫漆,凝固下来的药水在透过窗户射进房间的阳光下闪着原木油漆一般的光彩。 这座木屋应该不是近期搭建,规规整整涂遍木屋的驱虫药水已经散去了略有刺鼻的味道,在时间的打磨下,这些组成墙壁的木头散发树木与草叶的芳香。 木屋不算大,却有一扇占据三分之一对面墙壁的窗户,下午昏黄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房间,采光好到从打开窗口吹进的风都有了形状。 床边是橘黄色的窗帘,布匹细腻、针脚绵密,让阿丽娜羡慕的多看了两眼——她和塔露拉组建的感染者基地里可没有这么漂亮细腻的布匹,还奢侈到用来做窗帘。 当然,她和塔露拉的基地里也没有这么好的玻璃,透彻清明、纤尘不染,眼睛居然能透过它看到外界白雪皑皑的景色。 因此即使有和窗帘同一等级的布匹,感染者聚集地的物资调配者阿丽娜也会把它重新染色,做成一件件不那么显眼的衣服。 窗下是一方书桌,窗边放着一只木质小书架,零零散散的摆放了一些封面花花绿绿的大部头,阿丽娜用从塔露拉那里学到的乌萨斯文判断,这些大部头应该是风景名胜、人物风情之类的书籍。 这里的主人难道不是乌萨斯人吗?居然会收集这么多关于乌萨斯风土人情的书。 也许他是个到冻原采风作家?阿丽娜看到一本颜色花俏的书脊上用花体乌萨斯文明晃晃的写着《乌萨斯过往千年神话集锦》。 小书架很简陋,它看起来只是被几根作为边角料的木板组成的,虽然同样刷了些驱虫油,但阿丽娜能从它在阳光下凹凸不平反光的侧面看到粗糙的木质纹理。 书桌看起来比小书架好些,但好的不多——它的打磨更加细致,桌面相当光滑,涂的防虫漆也是另一种颜色,应该是用了冻原常见的颜色植物重新配色了。 桌面上的物件在阳光下投出斑驳的阴影,阿丽娜伸直纤细的脖颈望去,失望的发现上面除了一只插着几根羽毛笔的炎国笔洗,只有几张被涂了大量线条的纸张。 桌下是一只塞进空腔的椅子,用料一样普通,和书桌涂着一样的漆。 在她脚边,木屋靠左的墙面前,整座木屋里唯一称得上“ 奢华”的物件立在那里——这是一处壁炉,只是在壁炉的炉壁上雕刻着不伦不类的花纹,在特殊颜料的涂抹下纠缠成颇具艺术感的花体乌萨斯文。 “献给伟大的你,伟大的我,伟大的■■■,伟大的■■■■■?” 阿丽娜轻轻读出花纹构成文字的意思,四条句子一句一行,后面两句的主体却被利器划花,小鹿推测不出究竟写了什么。 所以……这里是哪里呢?是谁救了我,又把我带到这里? 阿丽娜迷茫的尝试支起身体,却虚弱的再度躺下,痛苦从她的右手传来,触摸实物的细弱碰撞让这只手直接失去力气。 哈……我居然变成了这样,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了吗? 阿丽娜心里泛起苦涩。 唉,只剩下一只手了,也难怪…… ? ? ?!!! 阿丽娜突然僵住,温柔的栗色眼睛瞪得差点撕裂眼眶! 噗通、噗通——! 她的心脏越跳越快,极度激烈的跳动甚至扯得胸腔泛起疼痛,但小鹿没有在乎涌上脸庞的血红,她缓缓的低下头去,尝试着活动右手…… 一只莹润白皙的柔荑分开盖住阿丽娜身体的棉被,在小鹿瞪大的眼睛面前现了形。 它不像是阿丽娜的手,小鹿的手在从幼年时就开始做农活,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在手掌与指头的连接处,还有三四个厚到发黄的手茧。 可眼前这只手漂亮得不应该出现在阿丽娜面前,指节纤细、指肉匀婷,每一寸皮肤都白嫩得像涂抹了昂贵的雪花油,带着健康的血色。 纤巧可爱的指头在阿丽娜面前抓了抓,好似五颗莹润的炎国羊脂白玉,对不可置信的小鹿打招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右手不是被……! 阿丽娜又尝试活动左腿,敏感的皮肤与棉被布料摩擦盾卫感触告诉她,一只与这只右手同样柔软的长腿连接着她的身体。 砰—— 阿丽娜无法控制的把自己砸在柔软的床铺上,带着鹿角的小脑袋在枕头上压出深深的印痕,女孩一只手捂住眼睛,想笑,可被遮住的眼睛却止不住的流出泪水。 我还活着,我还有手脚,我还活着,我还有手脚…… 小鹿的脑海里有两句话不断飘荡。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塔露拉,想到了她们历经千辛万苦组建的感染者聚集地,想到了过去的日子里带领聚拢过来的感染者们艰难求存,想到了在吃过许多亏后终于能站稳脚跟的经历…… 太好了,我还能继续和塔露拉一起走下去,我们的理想还能够在冻原燃烧下去…… 阿丽娜酸涩着眼睛无声哭泣,小鹿小小的嘴唇凝成一团,哭的脏兮兮的,在其他人看不到的位置,她放下了示之于人时的温柔坚强,可怜兮兮的像个被寒雨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狗。 …… 呼——吸——呼——吸—— 我要振作起来! 阿丽娜通过大口呼吸来平静大喜大悲的哭泣引发的抽噎,小鹿颤动的呼吸缓慢平缓,她先闭眼放松一段时间,才睁开眼睛梳理得到的信息。 新生右手的隐秘位置,原本葳蕤如新月的手腕内侧透亮的皮肤悄悄撕裂,一只鲜红色的眼睛悄悄露了出来,若有所思的看了阿丽娜一眼。 第一百零五章 要相信科学(完) 这里是哪里?救我的人是谁?他或她究竟是如何治好我的伤的? 阿丽娜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疑惑,她记得还算清楚,那个抢了物资交换的粮食、还几刀砍断她一手一脚的瓜脸男人可是在她面前把她的手掌足趾剁成一滩烂泥!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滩烂泥已经无法复原了,阿丽娜必然失去一手一脚。 但就在眼前,她的手长了回来,白嫩嫩俏生生,带着一看就是深闺里娇生惯养才能培育出来的细嫩皮肉,而那敏感的新生长腿明显也是同样的待遇…… 究竟是怎样的技术? 阿丽娜搜遍记忆也找不到任何信息,蓦地,一则被塔露拉讲过的乌萨斯传说涌上脑海: ‘很久很久以前,乌萨斯有许多的怪物……他们有的擅于夺取他人的生命延续自己的生机,有的擅长附体杀人,还有的能吸干人体内部,只留下一张人皮…… 据说在冻原的夜里,就有这么一种生物。 它们会寻找那些受过伤的人,用一种奇特的肉治疗伤口,哪怕断手断脚都能痊愈,但是,这并不是免费的赠礼……’ 塔露拉提起这段传说时神色严肃,目光凝重,英气的脸蛋上带着让人信服的坦诚,她在深夜里小声的对阿丽娜讲述故事,把小鹿吓得瑟瑟发抖: ‘受害者先是会欣喜若狂,惊喜于手脚的复苏,但这其实是表象,在这层皮肤下,是一团一团和血肉类似的菌丝。 它们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血肉,表面上看毫无 差异,但在皮肤下,这些菌丝在一点~一点~的吃掉宿主的血肉! 它们甚至会撕开受害者的大脑,把菌籽产进去——这些菌籽又会不断长大,最终把宿主的脑子完全吃掉~ 这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往往受害者的喜悦还没有结束,他们就会惊恐的发现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那是菌丝已经入侵大脑的证据……’ ‘然后,在冬夜里的某一天……’ ‘哇啊!’ 那时的塔露拉发出了一声惊叫,阿丽娜吓得把自己狠狠藏进她略有起伏的胸膛里,害怕得全身发抖。 然后塔露拉就会吃吃的笑,逗阿丽娜说她说的都是假的,纯属瞎编。 可眼前的这些…… 小鹿战战兢兢的举起小巧晶莹的右手,颤颤巍巍的盯着它白的好似透明的皮肤,在这层薄薄的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浮现出来。 但在此刻泪眼模糊的阿丽娜眼里,这些青筋与血管就是菌丝侵入血液的证明! 小鹿绝望的放下灵活的手臂,眼泪噗颤颤的落了下来,担忧、恐惧、恶心、焦虑……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猜测让阿丽娜再次破防,忍不住发出呜呜呜的哭泣声。 【小姑娘,你这……本事不大,想的挺美。】 “牡、牡蛎!!!” 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佐证了阿丽娜的判断,小鹿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 正在农业基地视察的乔仑身体一顿,手里拿着的作物叶子飞了出去: 这位埃拉菲亚小姐,是不是有那么亿点胆小? · 当阿丽娜再次醒来时,她心灰意冷。 塔露拉偶尔会在夜里讲或真或假的乌萨斯恐怖传说,把阿丽娜吓得总往她怀里跑。 小鹿偶尔也会怀疑塔露拉是不是全在说谎,她没必要相信——可就在某个阴云暴雪的日子,阿丽娜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塔露拉在雪地里与四个穿着奇怪甲胄的家伙对话。 小鹿只是好奇的看过去一眼,其中两个人就意识到了不对,左边的黑甲胄立刻就看了过来。 他的甲胄把脸都遮的严严实实,阿丽娜也无法判断到底有没有看,可那份让小鹿骨子里犯怵的恐怖是不会错的,只是一眼,那时的阿丽娜双腿就软了下去,战战兢兢的僵在纸窗旁。 塔露拉那天晚上就讲了一个关于“乌萨斯黑甲怪物”的传说。 自那以后,小鹿就对塔露拉讲述的故事将信将疑起来…… 所以我这是已经中招了吗? 阿丽娜活动恢复的右手,欲哭无泪。 “别听她瞎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黑甲怪物——他们是乌萨斯皇帝的内卫,是科学实验的产物,哪有你想得美那么可怕。” 完了,我开始幻听了——接下来肯定是脑子也被取代吧? 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再次降临。 砰——! “啊!!!!” 阿丽娜尖叫出声,但这次不是什么死亡降临了,小鹿蜷缩着身体在床上滚来滚去,左手右手一同盖住痛的像是要裂开的额头,眼角忍不住开始涌出泪花。 直到疼痛稍缓,阿丽娜才抽着冷气滚回原地,眼泪汪汪的向罪魁祸首望去,小手揉着额头,试图进一步减缓剧痛。 当她看到来人的脸时…… “诶?!塔露拉?!” 小鹿惊声尖叫,一时之间连伤口都懒得揉,直愣愣的看着坐在床边对着她无奈微笑的挚友,眼睛里全是惊喜: “原来是塔露拉你救了我!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鹿忍不住靠近“塔露拉”,想要通过拥抱把这些日子的惶恐绝望通通掩埋在心里。 然而,好友拒绝了她的拥抱。 “塔露拉”冷淡了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鲜红色的眼睛转了转,很快就把一只纤柔的小手放在精致的下巴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 阿丽娜陡然发现不对: 塔露拉的眼睛明明是和头发一样的铁灰色呀! 她的眼睛怎么变成了这样? 阿丽娜又仔细看了过去,大量与挚友截然不同的细节被小鹿捕捉到: 风尘露宿的塔露拉可没有这么晶莹美妙的皮肤,也没有这副智珠在握、睿智自信的神态,甚至连女子力,貌似都没有到现在为止都没说话的“塔露拉”高…… 额,虽然用热情的挚友与眼前冷冰冰的“塔露拉”比有些奇怪,但看到塔露拉的第一眼,阿丽娜会觉得这是个胸怀理想的年轻战士,看起来还有点憨。 而眼前的“塔露拉”却是乌萨斯宴会里夺人心魄的妩媚明珠,眉眼明丽柔婉,哪怕在简陋的木屋里坐着,穿着比塔露拉还要简单的衣物,脸色还冷淡的像个陌生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阿丽娜也不自觉联想“塔露拉”的微笑是何等美艳勾人。 所以…… 【所以我根本不是塔露拉,只是长相有些相似而已。】 第一次醒来听到的声音又一次在阿丽娜的脑海里响起。 面前的灰发美人对阿丽娜露出笑容。 第一百零六章 做我的替身吧,阿丽娜(上) 乔仑继续在空荡荡的方桌上书写,他得把其他基地的水电线路图都画出来,不少基地下周就要开始动工开掘。 灯火在这间木屋的窗前闪亮,更衬得外面的夜色愈发浓重,但就在这样的黑暗里,有一团温暖的光源一直都在,光源下,伏案写作的塔尔塔洛斯一直都在。 这是许多在基地表面伪装成普通矿工的感染者晚上活动时第一眼看到的事物。 奇异的是,只要有这一团光存在,没有人会迷路,没有人会迷茫,他们看着塔尔塔洛斯伏案工作的身影,就好似看到希望本身。 总会有感染者偷偷在夜色里看着塔塔首领工作,看他在灯光下拿着羽毛笔一边蘸墨水,一边仔细的构图。 落下图画文字的纸张可能明天就会在另一处基地的负责人变为施工路线图,也可能会出现在决定基地未来一周农业培养目标的第一张,当然,也可能是对中饱私囊的感染者酷烈的惩罚。 无论塔尔塔洛斯落下何样文字,无论他在笔墨中掺杂何等情感,在夜色下看着一位领袖为了基地不眠不休工作时,总有人偷偷想去完成明天的工作指标。 但塔尔塔洛斯不会同意,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愿意为感染者留出充足的假期,过他们想要的日子。 今夜的塔尔塔洛斯一如既往,他拿着羽毛笔涂涂画画,一幅以红蓝双色标注基地水电建设的结构图一点一点从虚幻降临到现实中来。 只是今夜不眠的人有两个,在塔尔塔洛斯熬夜加班的身影后,躺在他挡住灯光黑影下的阿丽娜睁着眼睛无法安眠,小鹿看了塔尔塔洛斯一眼又一眼,脑海里反复咀嚼下午时塔尔塔洛斯给出的两个选择。 【你本来会死在雪地里,我救了你,阿丽娜。】 【我找到你时,你已五脏六腑尽数衰朽,四肢百骸生机全无,就连大脑,也不剩多少活力。】 【我将我的血赐予了你——这事关另一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但这血确实有救你的能力,所以你现在能躺在床上睁开眼睛。】 【但是,阿丽娜,这世上的魔法和奇迹都不是免费的,每一份不明不白的馈赠,命运都会为它标上价格,作为救治你的代价,阿丽娜,你的思维将与我相连,但我能切断我的连接——换句话说,你的思维将对我单向透明。】 【同时,作为完全修复你那已经破碎五成躯体的代价,你身体里有超过一半的血肉来源于我,这固然会为你带来力量,但这也意味着只要我想,就可以将意志投映到你的身上。】 【你的自由,你的思考,你的血肉,都随着这场可悲的灾难变成了我的东西——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欺骗别人,所以,我完完全全告诉了你你所有的遭遇和代价。】 【那么,问题来了,阿丽娜,你的选择呢?是决定放弃这次复生,重新投入死亡的怀抱,还是将未来和命运,置于我的支配之下呢?】 【你有一夜时间思考,我尊重你的选择。】 小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才从死亡的阴影里逃开,转瞬就进入另一个囚笼,可世上一切就是什么没得选,要么为了自由抛弃生命,要么为了生命抛弃自由。 塔尔塔洛斯用笔尖摩擦纸面的哆哆声停了一瞬,很快就伸出手拿出一只小小的墨水瓶,打开后,阿丽娜闻到了隐隐约约的工业墨水臭气。 泰拉大陆上的种族何其多样?种族能力更是千差万别,与挚友塔露拉相处的日子让阿丽娜能清楚的认识到红龙与小鹿的身体差距有多么巨大。 而现在她都能问到瓶中墨水的臭味,塔尔塔洛斯为什么毫不在意? 乔仑没有皱眉,身常在觉醒初期的适应阶段为他提供了丰富的经验,臭味对他来讲只是气味的某个变种,了不起算是脑海里记录的气体分子化学公式,更何况,眼前的图纸比一点微妙的味道重要的多。 笔锋划过纸张的哆哆声很快就继续了起来,吸饱墨水的羽毛笔继续今夜动人的舞程,相比那些贵族精心修饰矫揉造作的无用词藻,眼下塔尔塔洛斯画下的每一根线条都意味着基地物资的又一次充实。 没人会怀疑塔尔塔洛斯的志向,就像他们已经接受塔尔塔洛斯“感染者确实是病人,在治疗药出现前确实要与正常人分开治理”的说法一样。 这个男人有决心有天赋,学识包罗万象性格无比强大,他会与每个感染者畅谈,就好像他是他们的亲人,他会处理好每一份文件,就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 居住在基地里的感染者面对乌萨斯皇帝都会怀疑他的话语,可面对 塔尔塔洛斯,即使荒谬绝伦,人们的第一个想法也会是“领袖是不是有些累了?。” 虽然塔尔塔洛斯永远理智。 红龙的停顿影响了阿丽娜的思维,她忍不住静静地听着这极有规律的摩擦声,了解到塔尔塔洛斯画出的文件具有何等意义后,这颇有规律的声音在阿丽娜耳边又增加了沉重的意味。 【你和塔露拉确实会相见,但并不是现在——就像她对你讲述的乌萨斯神话那样,不死的黑蛇盯上了她的身体,而我同样想要看一看她能不能在黑蛇的侵蚀保护自己。】 【所以,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脑海里又一次响起了塔尔塔洛斯告知她晴空霹雳的大消息时的声音,阿丽娜掖了掖被角,安抚自己被窗外吹来的冷风与冷酷事实反复迫害的心灵。 我到底该怎么办? 新生的手脚还是那般自然,好似完全是阿丽娜自己的东西一般,但小鹿记得清楚,就在不久前,塔尔塔洛斯为了向她演示这种控制的强大,当着她的面控制一手一脚做出动作。 如果是塔露拉,她会怎么做呢? 小鹿忍不住想到了友人,但很快就被这件事牵扯了心神: 她离开这么久,塔露拉会怎么想?她会不会以为她死在了冰雪当中?会不会就此心灰意冷?还能坚持她的理想吗? 阿丽娜的心情突然从患得患失稳定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做我的替身吧,阿丽娜(下) “离开这里去见塔露拉?”乔仑诧异地看了啊里那一眼:“如果你的愿望是这个的话,请恕我无能为力。” “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已经答应他的条件的阿丽娜颤抖着嘴角问。 她的心理压力非常大,刚刚做了为了友人和未来把自己卖掉的交易,回头却发现连见友人一面都做不到,难怪她会心神不宁。 “我们的情况你理解吗?”乔仑问。 阿丽娜点了点头。 “一旦塔露拉被乌萨斯本地的长生者占据思想,那么她们的情况就和我们的情况一样。” 乔仑非常扎心的用阿丽娜的现状解释塔露拉和奇异怪绳的关系,阿丽娜呼吸一窒,被塔露拉的遭遇吸引了注意: “长生者?塔露拉她怎么会被这种人盯上?” “长生者是我对他们的划分,但按照最能形容他们对普通人的影响来为他们起名的话……你也可以用另一个词来形容他们。” “‘神’。” “!” 阿丽娜被震慑到捂住了嘴——她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生物才会被称之为神! “更具体一点的话,”乔仑很快给了解释:“乌萨斯传说里,对方不死不灭,通过不断侵占他人肉体延续生命,在乌萨斯的势力盘根错节,能操控战争局势。” ? 呃……只能到这里吗? 阿丽娜有些迷茫:只有这种能力,也能被称之为神吗? 还是说塔尔塔洛斯的介绍有问题? 能够探知她思想的塔尔塔洛斯叹了口气:“这并不难猜,阿丽娜,当一个存在拥有无比漫长的生命,在乌萨斯推翻骏鹰帝国前就存在,冻懂得许许多多的法术,他总会有办法操控人们对他的情感。” “最简单的例子,培养一个帝国——据我所知,历史中的乌萨斯反抗骏鹰成功,这位长生者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但这也为他带来了充足的投资利润——知晓他存在的乌萨斯高层天然地与他处于同一阵营。” “力量强大,地位高贵,寿命漫长,神秘古怪——加上一点小小的自我包装,一个被普通乌萨斯人讳莫如深的‘神’就出现了。” 乔仑冷淡的解释道。 地球曾经也有这样的造神历史,遗憾的是,那颗蓝色的星星上并没有超凡力量,虚伪的画皮终究没法长久,宗教和神明的关系还是被扯下了遮羞布。 所以这位长生者用了一个诡计: 他把自己与乌萨斯的先祖、乌萨斯的土地绑定,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与乌萨斯人休戚相关的祖先……让共同的利益固化他的地位。 这就有点聪明了。 ——通过阿丽娜不设防的心灵,乔仑已经看到了那个被叫做塔露拉的德拉克,她确实和他很相似,相似到一看就是亲戚关系。 而透过阿丽娜回忆里与塔露拉的对话,在乌萨斯搅风搅雨的长生者已经在乔仑面前掩饰不了身份。 乌萨斯的科西切大公吗? 主战派,蛇鳞,黑蛇,军队,以及……乌萨斯战车论所谓的“铁杆支持者”。 乔仑在心里嗤笑一声。 “真的……只有这么一点?” 阿丽娜被乔仑风淡云轻的描述弄得有些迷惑:“神……只有这 些力量吗?” “因为人最喜欢夸大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啊。”乔仑感叹一声。 “所以我不能让你和塔露拉见面,你们的见面会直接暴露整合的存在,而以我对黑蛇的见解,这个满嘴谎言和欺诈的骗子绝不会放过我的心血。” 塔尔塔洛斯直视阿丽娜的瞳孔,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严肃: “整合不会,也不能被一个野心家带进沟里,我要改变乌萨斯,完全改变,绝不能让一个不知所谓的长生者侵吞果实。” ——虽说以虚境大神的能耐干掉一条黑蛇不是问题,但谁知道它和切尔诺伯格里的东西是什么关系? 从凯尔希给的情报推测,黑蛇与切尔诺伯格也有很深的渊源…… “可、可我……” 阿丽娜喏怯嘴唇,却始终说不出任性的话来。 她一直都是这样,坚强、柔软,带着至深的善良,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带给他人,面对乔仑有理有据的说辞,阿丽娜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摆出这副表情算什么?”乔仑无奈扶额:“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阿丽娜,虽然你已经答应了,但我还是要重新问你一句:”他若有所指的暗示道:“你愿意做我的替身吗?” 小鹿还有什么选择呢?她只好点头承认。 于是,阿丽娜飞了起来。 她的肉体还停留在原地,留在被塔尔塔洛斯称为36号矿场基地的小木屋里,但她的思想和视角在起飞。 一股温和的力量裹挟着她,带她在乌萨斯冰冷的冻原里飞行,寒风不能伤她半点,冰雪不能让她显形。 他们升起又下坠,在落下时,大量监控器一样驳杂的视角呈现在阿丽娜面前: “首领,我拿到您的图纸了,咱们现在施工?” 穿着脏兮兮工装的男人向红龙询问。 “不,咱们两个再去考察考察土质,水电是基地的命脉,一点马虎都不得,叫上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先生,我们得完全摸清路线图的方向。” 一模一样的红龙直起身子,他穿着一身简朴到不似冻原穿着的风衣长裤,除了两侧的衣兜,没有任何带子与小口袋,干净的像乌萨斯贝尔加湖上的白天鹅。 “老师,为什么我们要被赶出移动城市呀?” 教室里,干干净净的孩子站起来提问,纯洁的眼睛里带着悲伤,阿丽娜仿佛能看到她那湿漉漉的眼珠。 而提供视野的塔尔塔洛斯答道: “因为矿石病确实是传染病——遗憾的是,乌萨斯的高官们把矿石病宣传成洪水猛兽,于是移动城市的居民们跟着他们一起赶走了感染者。” 面对孩子,太深奥的解释是多余的,塔尔塔洛斯选择了最直接最本质的简单讲解。 “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源石结晶已经从脖子外凸起的感染者虚弱的向穿着白大褂的塔尔塔洛斯问,神色却只有洒脱,看不到遗憾: “你想多了。”医师塔塔冷冰冰的回答。 “把脖子仰起来!” 他毫不客气的命令,又在患者照做的同时用带着白色胶皮手套的右手抚摸他的脖颈,奇异的光芒闪过,散发着红光的活性源石逐渐变为休眠时的黑色。 “还能活少说十年,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医师在讪讪笑着的患者头上点了点。 …… 数百个塔尔塔洛斯存在着,他们昼夜不休,他们劳心劳力,他们费尽心思,他们舍生忘死。 整合在阿丽娜眼里完整的存在着。 第一百零八章 璀璨(上) 阿丽娜看着这座名为整合的组织在冻原上不断延伸下去,吞吐着生于冻原死于冻原的每一个生命。 感染者,普通人,拾荒者,农人,矿场中朝不保夕的矿工,被驱逐出移动城市,漫无目的的流浪者…… 整合偷偷的接近他们,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成功固然欢喜,失败不免沮丧,最危险时,阿丽娜看到一队伪装成感染者纠察队的感染者们遇到了塔露拉讳莫如深的黑铠甲…… “这可不行啊。” 身边响起了塔尔塔洛斯不赞同的声音。 阿丽娜正要说话,视角却天翻地转,她的感知突然升起又落下,还没等小鹿适应切换视角带来的眩晕,她就以半透明的形态出现在了双方对峙的现场。 “塔露拉?你怎么会在这里?” 领头黑盔甲被盔甲遮住根本看不见眼睛的眼睛部位注视着被召唤出来的塔露拉,让阿丽娜疑惑的蹙起眉头: 明明她和塔尔塔洛斯一同出现,后者身形清晰线条饱满,她自己半身透明身体模糊——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她更能吸引视线吧? 难道…… 阿丽娜有了判断。 然后,她在后方如临大敌的感染者小队诡异的目光里对凶名赫赫的乌萨斯内卫双手叉腰,做出 一副超级嚣张的动作。 “……这就是你说的完美朋友阿丽娜?” 内卫领头生生被阿丽娜干沉默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小鹿一脸懵逼的表情里发出话里话外都能听到匪夷所思的询问。 “嗯,你的理想……挺有意思的,有这么一位朋友,你们的行动,一定特别活泼开朗吧。” 阿丽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小鹿僵硬着身体向后看去,发现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的感染者小队以“你好勇啊”的眼光看着他,最前面的几个还对她伸出带着手套的大拇指,护目镜都遮不住他们的敬佩。 “往后去。” 塔尔塔洛斯无语的把手放到整个人都僵住的阿丽娜肩膀,轻轻用力,让因为气势过于清新纯良,让内卫直接忽视的小鹿退到被他护住的感染者队伍里去。 ——他真没想到这只小鹿居然会这么勇!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那个塔露拉也是个憨憨? 乔仑心里腹诽。 但这不是现在需要探究的问题,红龙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嘴脸,不久前被阿丽娜匪夷所思骚操作感染的异常诡异的气氛消失了,肃杀带着血腥又一次主宰了这处战场。 “你们是乌萨斯内卫,为什么来到这里?” 乔仑问了一句废话。 “内卫勘察整个乌萨斯,哪里都去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到这里?塔露拉,科西切大公不会忘记你的背叛。” “你们在纵容塔露拉?嗯……纵容一个德拉克?维多利亚可真是有话要说……啊,原来如此,原来乌萨斯不止打算攻击卡兹戴尔吗?” 乔仑看着他们,嘴里说的话让从左到右四个内卫的肌肉逐渐隆起,将合身的衣物撑得鼓鼓囊囊,杀心骤起,准备动手: “你不是塔露拉!你是谁!维多利亚人来乌萨斯干什么!德拉克!我命令你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啊,又是熟悉的大国风味——不同的是,有的群体选择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你们则是对贵族我唯唯诺诺,对平民和外国人重拳出击呢。” 乔仑感叹:“可惜了,在乌萨斯做贵族是真不错,比维多利亚那里被商人掣肘的阿斯兰好多了!” “你承认你是维多利亚人了?”内卫首领一声大喝:“德拉克,跪倒!双手抱头!否则我们会视你为入侵乌萨斯领土!” “唉。” 没有得到反馈,乔仑意兴阑珊的结束感叹,扭身盯着四个跃跃欲试的乌萨斯内卫。 内卫们清楚得很,无论过往战争的经验还是阿斯兰公布的资料,德拉克都没有他们自吹自擂的那样强大。 毕竟,当年这群自称红龙的火心之子在与阿斯兰的战争中被打得抱头鼠窜,连乌合之众的雇佣兵都打不过,还是凭借原住民的抵抗获得一线喘息之机,怎么可能打得过训练有素的乌萨斯内卫! 塔露拉被重视,是因为她复杂的血统带来的名分,而不是她拥有多么强大的潜力! 这只红龙,估计也一样如此吧。 看到眼前与“塔露拉”酷似的德拉克把手放在剑柄上,内卫首领隐藏在盔甲下的脸颊露出笑容: 乌萨斯又要多一个进攻维多利亚的天然理由了,还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 至于维多利亚人不承认该怎么办? 一只德拉克被乌萨斯人捕捉,能对维多利亚动武的理由可太多了。 说不定就是一位被阿斯兰排挤的维多利亚皇室不得不逃难到乌萨斯这里,向乌萨斯皇帝请求帮助,于是热情好客的乌萨斯人出兵帮助这位红龙夺取他应有的权力呢! 至于战胜后作为盟友取一点点少少的物资,想来红龙也是不会介意的吧? 什么?你说为什么德拉克表现得像是另一个人?像极了某个乌萨斯长生者? 抱歉,可能是这位红龙在被可耻的阿斯兰追杀的途中伤的太重,撞到了脑子,以至于性情大变吧。 不,就算他死了,不是还有一位被科西切公爵培养的小小果实吗? 她可和眼前的红龙非常相像呢…… 动手! 内卫首领趁着面前这只护在感染者身前的德拉克未曾拔剑的时机突施辣手,一层漆黑的泥泞晶体突然出现在塔尔塔洛斯立身位置,爆发出惊人的黑色烟雾! 其余三个内卫紧跟着释放名为“国度”的侵蚀攻击,完全冲着让红龙死无葬身之地而去! “总有地上的虫豸,敢于直面我的威光。” 无论是即将爆炸的黑色晶体还是其他三人紧跟着的灵能释放,在乔仑眼中都是如此缓慢,他甚至有闲心分析他们攻击的原理: “说是法术都太高看他们了,这完全就是简单粗暴的解放身体里被那头邪物侵蚀的部位直接呼唤对方的灵能打击。” “但虚境大神就是虚境大神,即使他们盗窃的是对方位于漫宿投影的力量, 对付那些只能在漫宿苦逼兮兮过日子的长生者,这招都可以算是拖把沾硫酸级别的攻击。 ——无他,这力量毕竟源自虚境,本质太高,漫宿长生者应付不起。” “但是……你们碰见过另一个虚境大神吗?” “我想,你们是没见过的。” 红龙盯着自以为强大无匹的内卫,鲜红的眼睛因为灵能的注入开始翻出金色的强光,鲜明的十字架型虹膜取代了原本的晶莹瞳仁。 力量在涌动,全力运作的虚境灵能甚至仅凭漏洒就轰开了随着攻击从漫宿偷偷侵蚀过来的邪物之力。 他把手放在剑柄上,让流体奇异的触感蔓延在手心: “那么见识见识这越过时间的一击吧!” “璀璨!” 第一百零九章 璀璨(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丽娜不明白。 但她相信,和她一样位处塔尔塔洛斯身后的感染者也不明白,莫名其妙全员重伤倒地的乌萨斯内卫更不明白! 明明内卫的攻击快人一步,明明黑色的晶体已经开始爆炸,纯黑的烟雾已经被内卫从虚空中呼唤出来,笼罩整个作战区域化作他们最熟悉的环境。 可就在塔尔塔洛斯把手安然放在剑柄上的一瞬间,黑雾消失,晶体虚无,风声依旧,内卫倒地。 金色的细线丝丝缕缕的束缚在内卫黑色的盔甲身上,密密麻麻的金线甚至在他们身上纹绣出一分刺绣的美感。 凶名赫赫的乌萨斯利刃因为这层金线一时之间甚至显得有些促狭,黑色幽默的反差让阿丽娜不自觉的生出一些笑意。 但小鹿很快就自动掩饰了嘴角——这或许是塔尔塔洛斯的情感,面对内卫,见识过这些狠人的阿丽娜会被吓得瑟瑟发抖,哪里会因为他们此刻的遭遇想要发笑? 看看身旁两股战战的感染者就知道了,即使内卫面对塔尔塔洛斯几乎一瞬间就全面溃败,这些人还是害怕的全身颤抖——这就是一整个帝国的最高暴力机器的威慑力! 他们接受的教育,听说的故事,了解的经验都在诉说对方的无孔不入和强大诡异,没有乌萨斯人会不对内卫恐惧,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被他们追踪的可怜虫完了。 但现在这些人简简单单的被打翻在地,金色的细线化作世上最坚实的牢笼,所有穿着黑色盔甲的乌萨斯秘密部队都无比狼狈的倒在地上,整洁干净的制服被雪地染的污浊一片。 “你……什么时候……?” 内卫首领甚至依旧无法理解塔尔塔洛斯的攻击是如何发生的,在他的记忆里,明明“国度”和“归墟”都已经完美的命中目标,胜利已经一如既往地被他们攥在手中。 但就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们还没眨眼,每个人都狼狈的摔倒在地,脱胎自邪物的灵能攻击如泥牛入海,转瞬消失不见。 只留下闭着双眼似乎在感叹风那么轻云那么白,世间万物如此清晰美妙的塔尔塔洛斯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人与人是不同的,就像明明是同样的体形同样的身高,瓦伊凡就是比菲林强壮,鬼族就是比佩洛悍勇——我和你们的差距,比这些大的多的多。” 红龙理所当然的描述道,如果以往内卫首领听到这样狂妄的话,他会沉默着不发一言,之后找个机会把说出这种话的狂徒直接打死,免得污染乌萨斯人的智力水平。 但塔尔塔洛斯说出来是如此合适,合适到连他们狼狈的倒在地上,以恶狗扑食的侮辱姿势等待红龙接近都如此……合适。 身旁的内卫发出一声呻.吟,首领知道他是在动用身体内部被改造接入的邪物血肉,试图从其中榨取力量,继续起身战斗——这是乌萨斯内卫最常见的作战方式。 敌人强大到无法力敌?这不是问题——有邪物血肉的支援,内卫将会是不断扩大优势的永动机,乌萨斯的土地上会耗死所有无知无畏的挑战者! 但就像小队首领现在无比虚弱的倒在地上等待塔尔塔洛斯的审判一样,尝试调动血肉的内卫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随后就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被衣服紧贴的皮肤好似群魔乱舞,大量臃肿活动的鼓包在内卫身上大片大片的鼓起、活动。 阿丽娜忍不住攥紧拳头——那些过于自由移动的鼓包实在太像活物了。 它们好似被金线灼烧一般疯狂扭动身体试图挣脱囚笼,但无处不在的金线连接得是如此密集,以至于哪怕最大时几乎从内卫身上撕裂出半个身位的鼓包亦无法追寻自由。 试图发动邪物血肉反击的内卫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哼,但小队队长理解他——就在他们被击倒在地的同时,他就已经试图发动邪物血肉,后果嘛…… 看他身上即使到现在也在不断挣扎的肉瘤就知道了。 踏、踏—— 在能听见心跳的痛楚里,塔尔塔 洛斯逐步走进,流体构成的靴子和雪尘摩擦发出动人的旋律,在小队统领耳中是如此清新。 啪嗒。 脚步声停止了。 队长一时脑门冒汗,手脚冰凉——他听的清楚,塔尔塔洛斯就停在他脑袋旁边,只需要轻轻一踩,失去邪物血肉再生力的他就会消失在冻原上。 怎么可能有人能封印邪魔!这根本不可能! 队长在心里狂吼,但事情不会以他的想法为转折,乔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情冷淡的问道: “臣服,或者死?” “呵呵呵呵呵!!!!【乌萨斯粗口】,老子为乌萨斯奉献时你这【乌萨斯出口】还不知道在哪里从一泡液体准备孵化呢!你这【乌萨斯粗口】以为我是什么!” “看样子谈判不算顺利。” 乔仑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看着破口大骂的小队队长,其他三个内卫强忍疼痛的景象也一并被映在他眼中。 于是,他的手中泛出血红色的光。 他把手按到了不久前咬死牙关不松口的小队队长身上。 第一百一十章 虚境四神(上) “就算你用酷刑又有什么用?!没【乌萨斯粗口】的维多利亚人,你【乌萨斯粗口】别想让乌萨斯人投降!” 内卫队长的吼叫像天灾风暴到来前夕时怒吼的报幕人,粗哑的口气和乌萨斯的寒风一样惹人讨厌。 但乔仑根本不在乎他的叫骂——生涯存在的最后一秒,能骂出来也算这人的本事。 腥红的光彩透过他的手掌,如水一般浸染到内卫被头盔覆盖的脑壳上。 · 如何不通过血未冷的侵蚀快速扩张自身意志? 在把自己真正的身体囚禁在血未冷的胎床中提供大量血液前,乔仑非常努力的研究过。 遗憾的是,未曾升位的他根本无法做到类似的事。 后来,乔某人通过血未冷的大量释放,逐步感染卡兹戴尔整个地下的源石结构,最终暴力吞食卡兹戴尔的古老意志,饮尽祂的一切,将自己送进了虚境的大门。 他已经是血未冷所承载的神明了,自然无需再探索如何越过立身之本侵蚀他人的本事。 时过境迁,当乔某人发现自己身处如此微妙的境地,需要隐藏虚境大神的身份,悄悄咪.咪上演一出“入侵吧,塔尔塔洛斯!”的戏剧时,他又开始重启了自己的研究。 遗憾的是,有些事就像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拼上性命也是不会。 乔仑原本以为直到入侵切尔诺伯格时他都要继续这场无望的探索,直到遇到了好心老铁乌萨斯长生者科西切。 万万没想到进入不了虚境获得更改一层的灵能后,这些在漫宿游荡的长生者居然能穷尽心思把灵能探索到这种程度! 思维感染,思想操纵,权能晋升,概念附着……长生者们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于是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用尽智慧,把灵能应用玩出花来! 科西切探索思考与灵能的关系,这让他能把自身的思考逻辑附着灵能,化作一颗种子进入宿主身体,以与他的思想不断趋近的念头作为食粮,不断强大。 最后,膨胀的黑色种子会化作怪异的黑绳缠绕在可怜的受害者灵能体上,以不断的耳语进行下一步动作…… 此时黑绳获取的思考份额已经占据受害者整体的半壁江上,若它再获得那么一点点的养料——万劫不复是最恰当的形容词。 乔仑也想试试。 于是他制造了第一具实验体阿丽娜。 遗憾的是,血未冷作为乔某人在物质世界最本质的载体,侵蚀性毋庸置疑,可怜的小鹿连抵抗的权力都没有就成了虚境大神最忠诚的降临体——即使她嘴上不承认,身体也会很诚实。 但作为另一途径制造化身的探索,阿丽娜毫无疑问是失败品。 但在她完全苏醒前,乔仑已经拿到了虚境四神分别附身的珍贵数据。 而可怜的阿丽娜一无所知,根本不清楚自己已经是虚境四神人人搭乘过的四神神选荷鲁娜。 他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看起来还需要下一具实验体进行实验,但死掉的尸体复活后完全是血未冷的人偶,拿自己人做实验又明显不符合乔某人的行事风格…… 嗯,内卫光荣的举起了右手。 于是乔仑欣然赴约,迫不及待的让他们乖乖躺在地上,等待他乔某人的下一轮改造。 就比如……眼前。 “啊啊啊啊啊!!!!!” 男人在拼命摇动脑袋,阿丽娜看得分明,在他被黑色长衫覆盖的身体上,一根根一条条青筋张开身体浮现出来,黑色的布料沾染同样颜色的淤痕,但嗅觉莫名其妙被强化许多的阿丽娜清楚得很——这不是汗,是血! 内卫队长的反抗堪称野性和激烈,无论伪装成纠察队的感染者还是僵硬的躺在地面上活动一根指头 都费力的内卫都看得清楚,这个男人扭动脖颈、旋转头颅,恨不得一个剧烈动作让自己颈骨脱位直接死亡。 但他的挣扎毫无作用,乔仑的手落在他的脸上,指节清晰掌肉饱满,看起来极具生命力的手掌此刻绽放猩红的光彩! 看到那光彩的一瞬间,每个人都看到了扭曲的另一个自己。 “为什么,我那么惧怕乌萨斯?他都已经要我的命了,为什么我还要蠢到好笑的向那个皇帝献上恐惧?他也配?!” 有感染者读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愤懑不平。 “纠察队的人都该死!乌萨斯贵族是罪魁祸首,他们就是公然动手的刽子手和帮凶!我要把他们的脑壳砍下来当酒壶!” 有感染者看到了狼狈逃亡的自己——在他身后,父亲、姐姐、萨尔大叔、阿莫林奶奶……纠察队的畜生把长刀砍在手无寸铁的他们身上,边杀边笑。 “凭什么?凭什么乌萨斯贵族能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只是因为郊游踏青看到我在除草心情不好,就要让我全家去风雪中流浪?他们、凭、什、么!” “乌萨斯是战车?我去你【乌萨斯粗口】的战车!老子【乌萨斯粗口】在乌萨斯活了这么久,你【乌萨斯粗口】告诉老子这座战车缺一点燃料,就【乌萨斯粗口】让老子去炉子里烧成灰?!!!” …… 感染?洗脑?说服?谈判? 不需要,这些都是不纯之物。 只要这世上还有不平等,还有不公正,还有永无止境的贪婪,不满的声音就永远不会消失。 即使用尽手段伪装,即使想尽办法打压,不满和愤怒终究会越积越深,越忍越急。 猩红色彩只是取消了人性中一点点的自制力,被乌萨斯极度残暴的政策反复迫害的感染者就已经无法抑制的红了眼睛,气炸了胸膛! 他们的血液在身体里狂热的流淌,愤怒的激素被一点点释放,过往的苦痛和不公在脑海里化作狂笑的妖精,一点一滴替换生活赐予的理性。 “哥哥,我好疼,好疼啊。” 有哥哥看到妹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城市里低头,背景里,穿着名贵衣衫的大人物睁着猩红的眼睛裂开贪婪的大嘴,随后,一双双恶心的大手撕碎女孩每一寸皮肉。 “孩子,快跑!别回头!别回头!” 有孩子回到过往,他在拼命地奔跑,嗓子里涌上刺激的血腥,愤怒和绝望在眼眶上凝聚成终年不化的怨毒,在他身后,可敬的女人挡在乌萨斯警卫面前,一刀刀一箭箭,落在血肉上的声音居然有暴雨时分水珠落地的仓皇! “跑啊!跑啊!” 被两支长箭射穿了小腿的女孩推着更幼小的孩子前进,自己却被脸上全是狞恶的捕奴队慢慢的、缓缓的拽动长箭附着的绳索,一把把拎到近前。 “你说小菈妮呀,唉……”被救出的矿工被矿土抹成泥塑的脸上带着深刻的悲凉: “死了,乌萨斯的矿场每颗源石都沾着人命,这座帝国的存续吞食着感染者的血。” …… 有多少痛苦被遗忘?有多少不甘被压倒?又有多少怨恨……被深深埋在心底,只想看着乌萨斯燃烧? 虚境四神不屑于玩弄洗脑的伎俩,他们更喜欢启迪信徒自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虚境四神(下) 好熟悉。 看到那层迷蒙血光,熟悉的感觉在阿丽娜身体里油然而生。 其他人看到的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这段过去唤醒了刻骨铭心的经历,他们癫狂,他们愤怒,他们被自己逼到绝路! 暴虐和怨恨成为暴力的导火索,这些见识到红色光芒的感染者被渴求支配,可这渴求出自己身,不假于外。 总有人可以信誓旦旦的在其他人面前宣言无所畏惧和不以为意,但当他在黑夜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黑夜里点点繁星,陪着的只有窗户对面隐隐约约的自己—— 这时,心头传来一如既往的提问,不是自嘲的搞怪,也不是在他人面前说俏皮话的风趣,听到的只有悲苦的自言自语,却好像是另一个自己: “活到现在,我的遗憾有多少?” 越是活着,越是经历,在那样寂寞的夜里,在那样孤独的时间里,花儿枯闭树木凋朽,肉体尚在成长却也越发接近命中注定的结束……就越是不敢看那个在心底喃喃自语的自己。 衰老并不会让人看开,它只是会跟着时间一起向前走,让被它纠缠的人们发现,除了看开,他们没有其它的选择。 生存在压抑着感染者,从基因到记忆,从生活到思考,他们都在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要坚持下去,要拼尽全力把生命流传下去! 但猩红色的光辉解除了这一点,于是感染者怒发冲冠暴怒如狂,恨不得立刻冲进贵族的府邸砍下他们的脑袋! 只有阿丽娜看 着那光,却不知为何不明所以。 她已经是天然的降临载体,“勇气”的神祇并不打算浪费有用的利器。 也许在与切尔诺伯格盛大的战争中,这位已经被泰拉人的“勇气”感染的虚境之神会不顾一切的发动所有的伏笔? 但阿丽娜的反应并不会影响乔仑的目的。 我是乌萨斯的内卫!我是乌萨斯的利刃!我是乌萨斯的战士!我是这座战车上尖锐的锋刃!怎么会被你…… 乌萨斯的战车?我究竟……是渴望成为这座战车上的零件,还是渴求在战争中饱尝鲜血? 不!乌萨斯会在冲锋陷阵中不断变好!一切都会在鲜血和抢夺中恢复正常!乌萨斯的荣耀不会腐朽! 是冲锋陷阵让乌萨斯永远奔驰,还是荣耀在驱使乌萨斯永保饥渴?我在渴望战争,还是渴望乌萨斯? …… 思维的侵蚀几近不可逆,本就要对抗邪物血肉的精神正面迎击一位虚境大神的碾压,无人能够志得意满,无人能够面不改色,被鲜红光芒正面纠缠的内卫队长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抖,但在金色细线的束缚下,他只能面对一场永无止境的诘问与思考。 “我……我!!!” 内卫队长发出惊人的吼叫,闷雷一般的声调甚至让阿丽娜脚下的雪尘震颤,他狂热的撕碎了罩住头颅的面具,连带着撕碎了面具下不知是何等模样的脸孔,但他并不伤心: 鲜红的血光笼罩在从乔仑手中挣脱的内卫队长全身,他的身体每一寸骨骼都在鸣动,血肉被身体里的另一种物质顶得不断不规则凸起,却在血光的支持下死死困住无法逃离的邪物血肉。 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内卫队长的身体里响起,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面对骄阳,面对风雪,面对眼眶通红直欲择人而噬的感染者,面对身后惊恐的同僚,他将双臂伸直双腿并拢,用笔直的躯干摆出不伦不类的十字架。 然后,他炸开了。 血液洒遍了整个雪地,却没有一滴溅到塔尔塔洛斯红龙身上,红龙未作反应,反而饶有趣味的观察被血液洒满全身的其他内卫们。 然后,每个人都听到了声响。 那是骨骼和血肉的交响,是死亡与生存的重新塑造,一具异常粗大的骨架吸引着被炸碎的骨茬,最终重新构成了一具威武的骷髅。 这具保守起见也是三米二的巨人骨骼一只手骨就比塔尔塔洛斯的脑袋大两圈,但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在阿丽娜惊讶的目光里,这具骷髅变为了血红。 但这并不是骨骼的变化,距离更近的乔仑看得更加清楚,虚境中象征勇气的分裂面将力量投射到现实中,污染了邪物血肉中漆黑的灵能,重新塑造了它的存在,并化为一句句符文,里里外外笼罩了属于祂的“冠军”。 ——乔仑打算向每一个朝拜虚境四神祈求力量的集大成者给予的称号。 血肉重新汇聚,衣物被废弃,甲胄被重塑,需求感传来,于是乔仑亲自从地底活化冶炼出足够坚实的金属加入这场神圣的进化…… 最终,穿着狰狞残暴的血色铠甲、身高三米五的壮汉出现在塔尔塔洛斯面前。 他似乎仍未满足,于是左看右看,略过了一看就孱弱无比的阿丽娜,略过了一看就打算跟着他在战争中喋血的感染者狂怒者,最终就近选择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内卫。 嘎嘣—— 他伸出两只被尖锐甲胄覆盖的手掌,一手一个,轻轻一掰,两个内卫就失去了生机,身体里的邪物还试图挣扎,却被血红色的灵能完全浸染,最终在惨叫中失去活力。 血色斗士重新绽起,巨大的身体撑出同样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最后一名内卫身上。 在他的腰甲旁,两个新鲜出炉的残次品摆放的恰到好处。 但这不是他的狩猎产物。 血色卫士心知肚明,并打算在未来的战争中,让更多的类似头颅出现在他的腰侧。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阿丽娜的一天(上) “阿丽娜,你对感染者基地的条例推行怎么看?” “是、是不是有些过于严苛了?” “并不是严苛,你要看我规定的条例——出卖基地、无故杀人、监守自盗、野心夺权,这些是普通感染者会犯得错误吗?” “对、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我还要拟定不同基地的检查构架,不能冤枉好人。” …… “阿丽娜,为什么我要用这么严苛的方式针对十三号感染者行动队,却异常宽容的处理其他基地内部的感染者划分?” “因、因为这些人犯了错!” “对了一半,他们确实犯了错,但犯错会先被扔到第十队继续劳动,由负责人监管——十三队意味着他们屡教不改但罪不至死,所以需要用硬性指标逼迫他们做个好人。” “对、对不起!” “我已经说过了,不用对不起,你要学会我这么做的意思,要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 “阿丽娜,你觉得乌萨斯的做法是对是错?对,对的理由是什么?错,错的根源在哪里?” “呃,嗯……对、对了一半,又错了一半?” “这时候骑墙派理中客了?阿丽娜,现在的乌萨斯是错误的标志,感染者活不了,冻原人活不下去,连移动城市的贫民都在苦苦挣扎——哪来的对了一半?” “唔……” “我知道你又会用他们宣传的保护乌萨斯过上好日子反驳我,但为这座战车流血最多的是谁?反正不是乌萨斯高层,而瓜分这座战车战利品最多的是谁呢?反正不是流血最多的那个群体。” …… “阿丽娜,不,休息一下吧,我们去吃午饭,你现在看到我的样子像是乌萨斯中学里不学无术的孩子看到怒气冲冲的老师,我认为你需要放松一会儿。” “好、好的!谢谢首领!” “你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我们思维相通,情感相连,直接叫我塔塔吧。” “哦……那,谢谢塔塔。” “……不用谢,阿丽娜。” …… “阿丽娜,下午的工作要开始了,午睡该结束了,你对工程学、农学、源石学、教育学或者医学中哪些领域感兴趣?我可以一边带你,一边用实例做教材。” “唔……我对教孩子们读书和医治别人很感兴趣呢……塔塔。” “那你就要啃不少东西了——喏,我已经通过联通意识把乌萨斯最高医科学府的书籍传到你脑子里了,你先看着,什么时候看明白了什么时候开始实战练习。” “好的!开始接收……诶!怎么这么多!!!!!!” “你想什么呢?学医的不多学点怎么给人看病?你先看着,这只是四年的,还有至少四年的实战经验要跟着呢。” …… “阿丽娜,你怎么愣神了?嗯?看医师那边写的病例触目惊心?哈!这才哪到哪,喏,这是矿场矿工.口述的矿场记录,你可以当做纪实文学看看。” “‘曼丽被他们剥下了皮,那些恶魔大笑着把她挂在矿洞外的木桩上,每一个路过的感染者都能看到……’。唔!” “看到图片犯恶心了?现在你还觉得是乌萨斯制度邪恶而人没有问题吗?” “我……” …… “阿丽娜,你怎么了?为什么流眼泪?走吧,我们去吃晚饭……为什么我要用水浸湿手帕?给,拿着吧,擦一擦眼角,你的眼睛红肿了,让别人看到不太好。” “谢谢。” “没必要为他们伤心太久,他们都在基地的记录里记载着,以后,整合会建立一个大图书馆,让他们的事迹作为教训和批判永远流传下去——这世上不应该再有这么恶毒的事。” “我替他们谢谢你,塔塔。” “替他们?没人能替他们做什么决定!乌萨斯制造了悲剧,那就让享受最大益处的人付出代价!何来的感谢呢?如果他们还活着,我倒甘愿领受。” …… “阿丽娜,我不打算去找塔露拉,她的存在对任何不属于乌萨斯官方的势力都是不稳定炸弹,见一面都是把自己暴露给黑蛇科西切。” “遗憾的是,他是掀起战争的老皇帝忠实的拥趸,我们的存在会直接招来他的怀疑与镇压。” 夜宵时间,木屋的办公桌上,乔仑新搬来一副椅子送给阿丽娜。 小鹿坐在右边,乔仑坐在左边,她看着他不眠不休、一时也不得闲的处理公务,他随手拿出一段影像、一截信纸指点江山。 现在,他们正坐在椅子上分享夜宵,黑色的餐盘放在由黑色药草汁涂抹过的办公桌上,不久前把桌子堆得不堪重负的文件通通化作流体消失,夜宵时间的二人面前只有医师塔塔送来的晚餐。 上面是标准的两块肉排,蘸着酱汁撒着调料,配一人两颗羽兽蛋和牛奶,看起来并不是让人夜间长胖的类型。 阿丽娜心事重重的喝完属于她的那杯牛奶,却由于过于心不在焉,一个不小心就让液体溢出口腔。 最后是乔仑伸出手帕,轻柔地擦干净阿丽娜喝牛奶时走神露出的瘤兽乳汁,又把一只小小的薄荷硬糖递给精神不佳的小鹿: “工业基地轻工业区最新产品,甜味薄荷糖,兼有提神功能,经过四次整改,找到了人体适应的剂量——吃一颗吧,吃糖心情会好些。” “好、好的!” 阿丽娜乖巧地伸手接过,把红龙给的硬糖撕开包装吞进嘴里,小巧的舌头一圈一圈缠绕舔舐,用热气换取啜饮冻原难得的甜腻的权利。 “这么想去看塔露拉?” 乔仑问。 “……嗯。”小鹿有些紧张的点点头。 :月:费.'群;:】:.6;9.4:9.,3:""6!,1:3";5." “但这是不可能的,阿丽娜。” 乔仑否决她:“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让你看到现在这副模样的塔露拉,你是绝不会放下她不管乖乖离开的——肉眼可见,你会暴露整合。” “不会的!我嘴巴一向很严的!” 阿丽娜委委屈屈的举手示意。 “抱歉,我和你的心灵现在是单方面连接——你的心里可怀着另外的想法呢。所以,绝无可能。” “牡、牡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阿丽娜的一天(下) 深夜。 群星璀璨,双月皎洁,夜色凝聚厚厚的天鹅绒幕布,把白日里的一切全部遮掩。 一般来说,星光璀璨时,月亮的光芒会消隐,月光大亮时,星光又会三三两两,可在泰拉的夜里,星月规则相当特别,不少时候,星芒与月亮总是同时出现。 但联想到星空沉睡着魔鬼,星星代表眼睛,月亮和夜色的意义也就跟着耐人寻味起来。 乔仑若有所思的收回注视天空的目光,继续拿出下一份文件开始批改。 他总会在这样的深夜里辗转反侧,看着夜色里与地球截然不同的天文景色缅怀自己,这时他的思考会更加冷静,非常适合批改白天漏过的资料。 但阿丽娜想来是很难承受这样的习惯的——小鹿困倦的躺在床铺上,病恹恹的好似被完全燃尽。 她跟着乔仑练习了整整一天: 早上,这位整合领袖会拿出各个基地的报告,当着阿丽娜的面抽丝剥茧、时不时还要亲自降临到与36号基地隔了不知多远的陌生基地去实地考察。 由于许下的承诺,阿丽娜不得不跟着塔尔塔洛斯一同前往,短短一个上午,她就要跟着塔尔塔洛斯处理各种基地事故: 比如33号基地屡禁不止的内部倾轧问题,23号基地流毒无穷的自动抱团排挤问题……鬼知道一群被迫害的感染者为什么还要分派系!分阵营! 阿丽娜本以为塔尔塔洛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在与塔露拉一起组建的基地里也见到过一样的情况,知道这样的行为就和人性的幽暗一样不可避免,下意识就想说几句好话抚慰一下就算结束。 然而塔尔塔洛斯却严肃地郑重处理了基地内部的问题—— “很多联盟的溃散并不是因为外部的压力,而是内部的倾轧,现在就有这么多人私下里组建联盟互相陷害,更有甚者居然伙同他人侵吞公共财产?” “三天后我会分发人员流动条例和基地选举条例,附带基地管理人员规范,现在所有人都滚回去自己反省,不要让我看到还有人试图自作聪明打击异己!” 红龙冷硬的脸色招致了恐惧,阿丽娜察觉到了几个基地的负责人及其下属失望的目光,开始惴惴不安。 “你为什么觉得眼前几个人的委屈比天还重?”塔尔塔洛斯皱着眉头问她: “如果他们的所作所为披上一层整合外皮,所有基地都要陷入到争权夺利的行为里——我承认,大部分基地的负责人现在都还是不错的人,执行我的要求都执行的很好。” “可一旦33和23号的行为流传出去,会不会有从众的?会不会有觉得我是在暗示的?会不会有人开始认为他们会是新一代贵族,即将团结到换汤不换药的皇帝身边的?” “阿丽娜,”红龙叹了一口气:“你看起来很成熟,很温柔,但对一个组织,你的成熟和温柔只能感动温顺的羔羊,可在整合里,有牛,有马,还有狼,有老虎——用管理羔羊那一套不管用的。” 下午,阿丽娜要跟着塔尔塔洛斯处理基地技术上的问题,大部分感染者都接近文盲,让他们负责建设基地纯粹就是对所有人的生命不负责。 所以塔尔塔洛斯要根据每个基地的问题因地制宜,设计一条条便于检修和替换的线路以供感染者了解。 然后阿丽娜就中了红龙险恶的陷阱——“你喜欢哪个领域哪个学科呢?” 她原本以为是跟着乔仑了解一下大概,哪知道红龙笑眯眯的把堪称巨量的资料直接扔到她脑子里让她自学啊! 还要一边看一边写笔记,被塔尔塔洛斯指指点点。 短短一天过去,阿丽娜就被繁杂的工作和艰涩的学习压得垮起了一张小脸,才吃完晚饭就昏昏沉沉的倒在床铺上不愿动弹。 而乔仑则毫不在意地拿出余下的工作条例,在笔尖的沙沙声里继续他漫长的一日工作。 小鹿偷偷把目光转向塔尔塔洛斯,看他不知疲倦的批改文件,皱着眉头在基地负责人提交的报告上写评语,还要尽量避免夸夸其谈,把具体方式写上去作为指导。 从白天忙到深夜的流程让没经历过这些的小鹿极不适应,她与塔露拉管理感染者队伍时 ,总会强调自我管理,让感染者自行解决大部分问题。 这让小鹿和她的朋友都有闲杂时间,能做很多以身作则的事——比如阿丽娜总会自己做饭、自己劈柴,作为榜样带领感染者自食其力。 她们会在深夜里坐在壁炉旁,在温暖的火光映衬下喝一杯热茶,分享这一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倾诉感悟又互相安慰,日子过得悠闲又快乐。 塔尔塔洛斯的日子却漫长而枯燥,他不会做和阿丽娜她们一样的事,食物有感染者会为他准备,衣衫有感染者为他清洗,说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没有问题。 但他又实时实地的参与整个感染者基地的建设,基地医生、孩童教育、农业指导、工业领班…… 这些阿丽娜和塔露拉懂都不懂的领域总会有一个站得笔直的塔尔塔洛斯带着他的小学徒一边指导一边安排,让基地能井然有序的向前走下去。 她们的感染者队伍小的可怜,整合大的不可思议,基地囊括了半个冻原。 她们的感染者队伍只能苦哈哈的从贫瘠的冻原土地里种些微量的粮食,每个人都半饱不饱,整合却有着肥沃的农业场所,工整的工业设备,能生产许多普通感染者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她们的感染者队伍每个人都要参与每一个流程,即使阿丽娜和塔露拉每天精疲力竭,也要以身作则亲身参与,整合却已经有明确的分工,从大人到小孩都有假期和任务,塔耳塔洛斯肩负所有感染者的期待一路走下去。 如果说阿丽娜和塔露拉的行动在内卫看来是孩子过家家的游戏,那么整合在对方发觉的第一时间,就会引来乌萨斯军队的大规模围剿。 ——前者只是两个孩子带着一群感染者苟延残喘,后者已经是乌萨斯的国中之国了! 小鹿在跟着塔尔塔洛斯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他们间的区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尝试 从阿丽娜跟着塔尔塔洛斯加班开始,已经有一周时间。 小鹿以近乎自虐的速度掌握着乔仑交给她的知识——虽然在她看来这连塔尔塔洛斯每天工作量的一半都不到。 可当霜星再一次看到阿丽娜时,她被埃拉菲亚的憔悴惊呆了。 “难道治疗有什么问题吗?现在副作用出现了?” 卡斯特向乔仑如此问。 但乔仑总是笑,最多会叫来阿丽娜,让小鹿给霜星展示这些天的学习成果: 阿丽娜会给霜星做个基本的五官检查,捏肩揉腿,观察白兔子小姐是否勉强自己参与过于繁重的工作。 “肌肉有些拉伤呢。” 小鹿隔着长靴靴筒用力揉了揉霜星小姐的右腿,白兔子激烈的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阿丽娜用了什么手法,只是随手一掐,霜星的腿肚就又酸又痛,差点让她习惯性提出一脚。 “战场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阅读31号矿场基地近三个月的工农产品交易报告的乔仑喝了杯热牛奶,问道。 “如果是并不激烈的战场,可以就近休息,如果是烈度不强但仍有交战的战场,可以卧在地上射击掩护队友,如果是激烈交战的战场……” 阿丽娜沉默了一下:“直接打兴奋剂继续战斗,同时记录姓名编号,后续的医疗处理要及时跟上——虽然大多数时候,很可能会牺牲。” “觉得书上写的太残酷?” 乔仑察觉了小鹿话里的迟疑,在笔记上批了几笔,圈出一些不太明显的瑕疵后,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不,我只是觉得,战争真是残酷啊。” 阿丽娜又在霜星另外一条腿上捏来捏去,时不时用手指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敲打,偶尔重重来几下,让白兔子反射性的活动膝盖,踹出靴筒达到大腿一半的长靴。 “嘶——” 又是一声小小的惊叫。 “霜星小姐,从塔塔给我的病历来看,你以前的体温过低,不用担心出汗,但现在体温属于正常人偏低的范围,流汗会溻湿整个靴筒的。” 阿丽娜脱掉霜星裹得严严实实的长靴,和她的判断一致,白兔子肉肉的修长白腿正因汗水反射光芒而莹莹发光。 “在医学判断里,长期将膝盖或者关节置于湿冷状态下,很容易导致风湿,发病时连走路都困难呢。” 小鹿拿出软绒的棉布毛巾,擦干霜星因为初见外部微冷的空气而有些瑟缩的美腿纤薄的汗水,白兔子因这有些亲密的接触而紧张,白生生的美腿忍不住想发力,鲜明的肌肉线条俏生生的在腿上浮现。 “你太紧张了,这么做容易抽筋。” 这回是乔仑结束又一次的批阅后给出建议,红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白色衬衫下的身体在阳光背面投出纤细的阴影。 他走过来,当着阿丽娜的面在霜星的小腿某处肌肉上一划,白兔子就发出一声让她自己倍觉羞耻的呻.吟,肌肉隆起的小腿 立刻软了下去。 “阿丽娜,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乔仑把手指在白兔子的小腿上划来划去,微妙的麻痒感让白兔子抓着塔尔塔洛斯的枕头捂住嘴唇压抑呻.吟,如果说阿丽娜为她梳理身体时轻柔弱若流风细雨,乔某人亲自动手就好像大雨倾盆天地交融! 这手法差距也太大了! “两只腿的具体位置会因为不同的发力习惯有所差距,比如霜星更习惯右腿发力——所以她左腿的肌肉发力点就有些许变化,比如和右腿对应的,就会变成这里,这里,和这里。” 乔仑又把手指伸向霜星另一只小腿,白兔子闷哼一声,差点一脚踹出去——这只腿隔着靴子,所以乔仑加了力。 不行!不行!忍住!叶莲娜!你要忍住! 你可是阿丽娜的前辈,是雪怪小队的队长,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刺激就—— “唔——” 霜星的一声闷哼让乔仑意犹未尽的缩回指指点点的手,白兔子下意识吐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一声遮掩不住的惊叫: 乔仑是住手了,可阿丽娜还打算继续试验一手呢! 于是霜星又不得不用枕头捂住嘴唇,在急促的呼吸里享受“实习医生”阿丽娜的下一轮肌肉护理。 …… “霜星小姐果然面冷心热呢。” 看着冲出木屋夺路狂逃的白兔子小姐,阿丽娜对继续批改文件的乔仑露出笑容。 女孩吊下的眼角和同样略低的眉角天然消去了她的进攻性,所以笑起来时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味道。 这固然能让许多人卸下心防,但更多时候会让其他人天然小瞧这个看起来纤瘦无力的小小埃拉菲亚。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觉得来自我的血肉至少能让你和霜星角力。” 乔仑把又一份批改后的文件扔在桌上,奇异的光芒一闪,由流体构成的文件很快消失不见——在另一处基地,它又会以相同形式再度显形,被那里的分身扔在基地负责人的办公桌上。 阿丽娜明白这是乔仑疲惫后的习惯放松举动,于是趁着时间合适靠近过来,把白皙的手指放在乔仑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搓,缓解整合首领日复一日工作的疲惫。 “确实呢,霜星小姐的手劲真是大,如果是曾经的我,连她一拳都借不下吧。” 小鹿轻轻的说道。 “适应性如何?能够通过血肉呼唤我的意识了吗?” 乔仑放松躯体,让因为其他人靠近而骤然紧绷、随时准备暴起的肌肉松弛下来,任由阿丽娜轻柔的接触他的致命部位——虽然以血未冷的能耐,就算把他的脑袋打爆,再生回来也不费多少工夫。 阿丽娜没有回答,但她乖巧的闭上眼睛,乔仑眼前一亮,立刻将一部分意识和能量传递过去! 阿丽娜发出一声轻轻的叫声,已经与乔仑赐予的一手一脚完全融合的身体突然发光,一个个造型规整的古怪符号浮现在她薄薄的皮肤上。 甫一出现,阿丽娜就觉得自己有了另一个器官,小鹿顺着感觉挥动这支看不见的躯体……她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到奇妙的流体悬浮在自己面前。 这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评被害血先生 “这是……” 阿丽娜下意识轻声呢喃。 眼前的流体自然而然的发出奇异的磷光,相比气体或者实体,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颜色。 阿丽娜驱动它缓缓移动,发现整个流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闪闪发光的、无定形的颜色在四处流动。 小鹿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色彩,这与她记忆里所有的颜色都不同,不禁使阿丽娜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古怪的,诡异的,格格不入的奇妙印象。 相比乔仑向她介绍源石技艺时微不足道的“近理想流体”,阿丽娜觉得它更像一团被意志驱使的活物,随时准备捕猎见到的所有生命。 “用近理想流体这个名字未免过于学术化,还会被懂行的人发现破绽——所以,你可以叫它星之彩,阿丽娜,我认为这样奇妙的颜色有这样的名字很合适。” 乔仑轻飘飘的声音在阿丽娜耳边响起,让被这团色彩完全吸引的阿丽娜身体一颤,回过神来。 “啊,啊,抱歉,我没有想到完全展开的星之彩会是这种颜色,抱歉。” 小鹿急急忙忙的道歉,又伸出手来揉搓乔仑的太阳穴,全心全意安抚他被繁重的工作耗得略有疲惫的心神。 “那你可能要更加开心了——阿丽娜,我的血肉在你的身体里,你是我肢体和意志的延伸。”乔仑开口说:“所以,我将三人份的星之彩送给你,它们将护卫你的安全。” “好、好的!” 阿丽娜下意识就开始回答——这是与乔仑相处一周以来养成最显著的习惯,红龙总是会等待有人回答他的话,莫名像怕孤独的 小孩子。 “星之彩的能力有三个,第一种是最常见的能力——它是最锋利最无可抵挡的攻击,无论无机物还是有机物,只要被星之彩划过,就会同化成相同性质被它吞噬。 “第二种,一方面来自于它匪夷所思的同化能力,一方面来自近理想流体本身的性质——星之彩能抵挡几乎所有的源石技艺和物质攻击,只要有一团星之彩护住你的身体,那么现阶段的乌萨斯,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最后,是因我与你连接才能让你获得的能力,阿丽娜,你可以像我一样细微的操控星之彩,运算由打入你身体的我的一部分意志负责,你只需要操控就好——有它在,你在冻原算是正式进入第一梯队末尾。” “诶?”被星之彩能力刺激到有些发愣的阿丽娜奇怪的问道:“难道还有人能够突破星之彩伤害到我吗?” “有的,有的。”乔仑睁开眼睛,看向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积雪:“就比如塔露拉身上的那个长生者——如果他真的打算不计代价,放弃那些花里胡哨欺负普通人的法术,以灵能直接轰击过去的话,星之彩挡不住的。” “灵能?”阿丽娜有些疑惑。 “另一种能量——一些和传说中科西切公爵相同的长生者最喜欢用的能量,比源石更加强大,但利用起来比源石艰难了八倍十倍九倍!” “唔……”阿丽娜认为乔仑在转移话题,于是乖巧的选择了今天的课业作为转折: “不过塔塔你的医学知识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我看到好多针对血液方面的医学论文,很多领域都很精妙呢!” “哦?如果她知道异国他乡有一个初学者这么敬仰她的成果,大概会很兴奋吧。” 乔仑脸上露出笑容:“身份已经写在论文末尾了哦,贡献出这份知识的小姐,给自己起的绰号叫‘血先生’呢。” 他不自觉的想到了某个哭爹喊娘的血魔女士加入阿尔方斯医疗部的丢人经历…… ·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啦!!!!!求放过求放过求放过!!!!!我只是一个年纪幼小连血都没怎么喝过的无辜血魔啊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尖叫在百废待兴的卡兹戴尔荒原上空传递,某个白毛红瞳的“年轻”血魔被一圈兼顾的钢筋绳牢牢束缚,由孔明丞相梦中研发、通过刻录数十个源石法阵搭配源石发动的疲乏之触对血魔小姐发挥了相当好的效果。 这位姿容姣好的血魔受害者身高连一米六都不到,挤在看押她的两位第五军团战士中间更显矮小。 与战士们熟知的军团长韩信元帅不同,这只血魔皮肤苍白、瞳色常年保持鲜红如血,体温也比正常萨卡兹要低,以至于只需要准备一套热感应设备就能让给自己起绰号“华法琳”的血魔小姐无处可逃。 事件起因还是来自某位出身巴别塔的猞猁亲身推荐,她对这位华法琳小姐的医术相当欣赏,当医疗部负责人询问是否能介绍一两位血液循环系统方面统治级的学者时,不愿透露姓名的凯尔希女士当场就推荐了代号华法琳的女性血魔。 当医疗部把关于感染者通过血液系统注射“猩红救济”降低感染程度的报告附送这位绿毛猞猁后,狂暴的凯尔希女士差点本人出马,亲自把华法琳绑到位于卡兹戴尔首都阿尔方斯的医疗部总部。 还好,当时韩信军团长也在那场医疗峰会上作为学者出场——双方商议的结果是,整整一队第五军团特种作战部队被派了过来。 他们训练积极、准备充分,从装备到作战素质都是上上之选,光是捕捉方案,士兵们就为华法琳小姐准备了起码三十来套…… 孔明丞相又充分考虑到华法琳小姐的个人情感问题,先派了几位在外交部闲的天天去韩信军团长的训练场作战训练的文臣们先礼后兵: 效果拔群,确定华法琳小姐不打算加入医疗部甚至打算拔腿就跑掏出卡兹戴尔后,几位算得上是第五军团徒手搏击教官的文臣们当着她的面捂着心脏就倒。 最后一位倒下的猛男还充分发挥了自己壮得和一头熊没什么区别的身材,高声怒吼了一句“谈判遇刺!!!全员戒备!!!!”…… 暂且不论被文官骚操作搞得直接坐蜡的华法琳小姐,听到这句响彻半个华法琳所在小镇怒吼,整支特种行动队吓得拿起装备就包围了华法琳的小诊所,队长甚至打算启用微缩型血小姐压制这位“堪比血魔大君的可怕血魔”…… “……” 血魔小姐稀里糊涂加入医疗部后,听到同僚谈及此事时,表情一直很僵硬。 第一百一十六章 塔露拉(上) “塔露拉,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有很多种,你可以去恨一个造成苦难的制度,可以去痛恨苦难,但不要去恨一个人。” …… “黑蛇的诅咒是乌萨斯的传说 ,它与名为科西切的家族渊远留长,所以,塔露拉,不要忘记你的想法,不要被仇恨驱使,不要……被黑蛇同化。” …… “我没关系的,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是如此之多,我们要一起去改变它呀。” …… “你好,我叫阿丽娜,你呢?” …… 【你对那头小鹿,很喜欢呢,塔露拉,我的好女儿。】 滚开! 衣着严实而繁复的红龙从梦境中惊醒,她被脑海里翻滚的声音吵醒,愤怒的拍了一下趴着的木桌,才疲惫的支起身体活动筋骨。 又加班了。 塔露拉盯着眼前被她用几支炭笔写下的营地问题,铁灰色的眼睛茫然了一瞬间。 我果然不太擅长这种精细的东西。 她苦涩的想着,不听话的嘴唇却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友人的名字: “阿丽娜,我这里有些事不太懂,你能……” 话语戛然而止,可已经发出的声音像射出去的弓箭,再无回到弓中的可能,她的声音在起居室里回荡了两遍,回应却无处可寻。 过去,当她的声音回荡第二遍时,穿着白色偏灰衣衫的小鹿便会出现在门口,黑耳长角,神情温柔的阿丽娜俏生生走进来,带着笑意告诉她营地里的感染者们需要什么,该怎么做,纤细的食指捉着她们一起做出来的炭笔,画出小小的示意图。 现在,眼前空无一物,房间静若无人。 【你在期待什么?那头小鹿吗?可惜,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闭嘴! 塔露拉摇晃脑袋,恨不得把粉红色的脑花都摇晃出去,她恨恨地看着眼前记载文字的白纸,把它当做脑子里那只看不见的科西切,一巴掌撕成两半揉得破破烂烂。 【发泄脾气可救不了你的命,和这些感染者呆在营地里只会脱累你的行动,他们就像寄生虫一样,不断从你身上吸取时间和精力养活自己……】 【塔露拉,你和他们在一起,永远都别想知道阿丽娜去了哪里……】 闭嘴! 塔露拉咬紧牙齿,嘭的一声一拳锤在木桌上,愤怒的德拉克根本不打算收敛力道,不堪重负的木桌哀鸣一声后紧跟着轰然倒地! 我不需要你这种东西出主意!把你的嘴闭上!科西切!!! 她在意识里大吼,可声音里的烦躁和愤怒让黑蛇看到了她的虚弱与摇摆,阴冷的笑声在塔露拉的意识里一个劲的回荡,科西切从把她掳到乌萨斯开始就反复重复的话语又一次被他挂在塔露拉耳边: 【人性是善?人性是恶?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塔露拉,你的善人们正可怜兮兮地抓住你的衣角,哀求着你保护他们呢~~ 他们难道没发现可怜的小鹿没有回来吗?那些跟着你去找那只埃拉菲亚的感染者难道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不,他们当然知道阿丽娜失踪了 知道她凶多吉少,但冻原里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他们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遇到两个愿意倒贴劳动力照顾自己的傻哔,其中一个没了,不更应该抱住剩下的那一个吗? 塔露拉,你不是相信他们是善良的吗?那他们应该体谅你的难处,放你去找一找阿丽娜呀~~天气好冷,那头小鹿说不动被另一伙感染者抓走,即将被剥皮拆骨,成为一顿美滋滋的大餐呢!】 【哦~我记得,那头小鹿的身体还算不错,脂肪分布也算合理,如果拆的合适,一定能变成一顿香喷喷的美餐……塔露拉,你知道吗?在科西切公爵领的野外,总能从一两堆熄灭的篝火里拼出一个受难人的完成骸骨呢~~】 【即使不是大餐,感染者饥渴了这么久,发现一只香喷喷、白嫩嫩的小白鹿~~这个真是个天赐的礼物啊,说不定就在你被这些人拖住手脚的时候,阿丽娜正可怜兮兮的倒在一个浑身是病的感染者身下,等着她的公主去救她呢! 可是,她的大救星塔露拉,正被她昔日里不惜一切照顾的“善良人”哭着喊着抓住手脚,一动不能动呢~~】 【你听,阿丽娜在哭呢~~“塔露拉,塔露拉,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呀~~不要!你们不要过来!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不要啊!!!” 嘻嘻嘻嘻嘻~~!!!!可塔露拉小姐,还被这些善良的感染者抱住大腿,一步都走不脱呢!!!!哈哈哈哈哈!!!!!!】 “你住嘴!!!!!” 塔露拉终于忍不住内心狂增的暴怒与痛苦,在现实中高着嗓子叫了起来! 【住嘴?我为什么要住嘴?是你塔露拉不去救她,还是我没去救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塔露拉~~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呀~~” 哈哈哈哈哈!!!】 黑蛇尖着嗓子不阴不阳的模仿成功让塔露拉破了防,房间里温度突然升高,塔 露拉无法止住的愤怒让木制家具无风自燃。 在某种不愿言说的心理下,塔露拉任由火焰愈演愈烈,直到整个房间一片通红,火苗即将点燃阿丽娜放在窗边的手工饰品时,塔露拉才大梦惊醒一般停止对火焰的放纵。 “哈——哈——” 她大口喘着气,拼命平息被科西切三言两语挑动起来的负面情绪,看不出起伏的繁复衣着在空气中不断摇摆,带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下漆黑的影子跳动舞蹈。 “我都做了什么啊!!!” 看到那被熏黑的玩偶,上面特意按照塔露拉本人形象绣的小小尖角都被高温烤焦,塔露拉痛苦的叫喊了一声,却只换来空荡荡的木屋里一遍遍的回声。 “阿丽娜,阿丽娜……” 她崩溃的喊了两声友人的名字,却只能空着两只手不断抓握眼前空无一物的虚空,再也找不到友人的身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塔露拉(中) “仇恨一个制度?阿丽娜,你把这句话和基地里的感染者说了吗?” 塔尔塔洛斯把再次处理完的文件往漆好的桌子上一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红龙皱着眉头盯着阿丽娜,无语的看着小鹿两腿并拢、两手撑腿、耸肩低头的认错模式,痛苦的伸出指头在鼻梁上揉了又揉。 “你是怎么想的?” 塔尔塔洛斯问,被阿丽娜的惊人言语气的胸膛明显加快起伏。 “对、对不起!”阿丽娜立刻道歉:“我以为还是感染者营地,结果就……” “呼——” 塔尔塔洛斯长呼一口气调整心态,才直起身体看向还没清楚自己错到哪里的阿丽娜: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我在意的是你肆无忌惮的在整合里传播你那套幼稚又高傲的说法?我在意的不是你的行为,阿丽娜。” 塔尔塔洛斯近乎无语的说道:“我在乎的是你的想法从根子到适用对象全都是错的!” “诶?!怎么会!” 阿丽娜一时激动,忍不住抬起脑袋直视塔尔塔洛斯,被他话里话外的看不起激得满脸通红: “我、我觉得,我的想法未必是错的,说……说不定……说不定就有那些地方说对了……” 小鹿才激烈的讲了两句话,就在乔仑的注视下一点点软了下去。 面对和自己一样初学乍练的塔露拉,小鹿可以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面对支撑起遍布冻原的整合、一统感染者和普通农人的实干家塔尔塔洛斯,拼尽全力才在一个连村庄都算不上的狭小营地组建感染者队伍的阿丽娜根本提不起勇气。 塔露拉全身都是迷茫,她根本看不清自己要的是什么、该怎么做,只是在挣脱枷锁后一味逃避而已。 塔尔塔洛斯却是从头到尾都脚踏实地奋斗的理想家,他深知现实的阻难,也理解生活的困顿,但并不为这些迷茫,反而带着越来越多的人走下去,用自己的想法影响世界。 阿丽娜怎么会有勇气反驳塔尔塔洛斯呢? 何况,红龙也并非满嘴“你以后会知道”的谜语人,他每发出一次指摘,必然不忌讳解释原因,丝毫不在乎这么做的代价。 “首先,阿丽娜,我问你,感染者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对乌萨斯有什么样的情感,能不能认识到你说的制度与人的关系?” 塔尔塔洛斯毫不拖泥带水的问道——这是他常用的手段了,总是会通过疑问句把想要表达的情感进一步加深,让被提问者能迅速联想到红龙的意思。 “唔——” 阿丽娜答不上来,或者说,她觉得直接说出答案是对在整合生活的普通感染者的羞辱。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乔仑摊开双手,毫不犹豫的介绍道: “直白一点说,大部分的感染者属于小学教育水平——部分矿工和感染者是被移动城市赶出来的,在患有感染症状以前,他们在高中学习,以便出来后能进工厂或者城市建筑里累死累活。” “这部分人别说仇恨或者反抗,他们连填饱肚子都难,过去的求生手段加入整合前在冻原什么都不是,这里哪需要学会怎么修齿轮或者地狱流水线?这里只要身强体壮和狠心!” “就算受过教育,他们也浑浑噩噩,不清楚该干什么——整合为什么一直在组织他们,在不断挨个宣讲?就是为了让这些麻木的人觉醒起来。” “你猜,你说的制度和个人的哲学关系,在整合里有多少人能理解?” 乔仑带着点萧瑟的问道。 从某个丧权辱国的帝国到民国时期,持续十多年的民智启蒙在造就了极佳的思潮。 而他呢?居然要在半年的时间里挨家挨户将心比心的宣讲、谈话,针对每个人的状况准备一套说辞,劳心劳力到虚境灵魂都有些疲惫! 阿丽娜不敢说话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乔仑接下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批评: “人们现在需要理解你说的东西吗?他们需要的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出发—— 农人就从粮税十抽八讲,工人就从工资买不起白面包讲,老师从学生们以后的工作水平讲,要用生活中他们接触最多的事例引出问题,因人而异,激起他们的愤怒,呼唤每个人的同情,最终对显而易见的实体——皇帝和贵族发出反抗! 而不是夸夸其谈,随便就讲几句制度和人——这些是给受教育程度相当高,自命不凡实则眼高手低的梦想家准备的!” 塔尔塔洛斯苦口婆心的劝诫道: “这些人只是浅显的看到一些苦难,便凭着一腔热血站出来,自认英雄的聚集感染者——可他们想过具体的执行目标吗?想过怎么带领感染者有吃有喝吗?想到怎么带领感染者在冻原储备力量,翻身做主吗?” “不,他们不会的,他们只会狼狈地带着被他迷惑的感染者东躲西.藏,看似带领感染者活命,但只能苟延残喘。 ——毕竟,他连敌人是谁都意识不到,只是盲目的对一个虚无的目标冲锋,又怎么开创感染者和贫民的未来呢?一旦他内心的怜悯和热血倒塌,依附在他身边的感染者会过得比原来还惨。” 阿丽娜感觉胸口中了一剑——她突然开始按照塔尔塔洛斯的描述联想起自家的感染者营地貌似,可能,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像。 “贫民和感染者需要的是什么?不是这些虚无缥缈、不知目标的说辞,动人心魄的语言往往要脚踏实地——告诉他们敌人是谁更重要!” “那难道不是乌萨斯整体有问题吗?” 阿丽娜忍不住和塔尔塔洛斯辩论起来。 “那我问你,阿丽娜,乌萨斯如今政策的提出者,受益者,执行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再问你,乌萨斯皇帝和你嘴里的乌萨斯制度是什么关系?乌萨斯的贵族,有没有错,感染者和贫民应不应该恨!” “贵族里也有好人……” 阿丽娜弱弱的反驳一句。 “那感染者里还有坏人,贫民里还有恶棍!你为什么要以偏概全,看到一个贵族里的好人就忽视千千万万的迫害者呢?” 乔仑追问道: “你嘴里的好人用着感染者之血换来的源石提炼出的能源,吃着贫民的血汗铸造的粮食,穿着价格能让乌萨斯一户普通家庭好好过上一辈子的衣服,然后拿出一点钱扔给被他反复剥削的泥腿子们,自娱自乐:‘看啊,我多伟大!’ 然后就真有一个埃拉菲亚高声赞颂:‘看啊!她是个好人!’” 阿丽娜被乔仑辛辣的讽刺嘲讽得满脸通红,小鹿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坦荡的攻击说辞,一直被人呵护的温和孩子喏怯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 “感染者和贫民就是要仇视乌萨斯的贵族与皇帝,因为就是他们高高在上盘剥民脂民膏,就是他们遗毒无穷遗臭万年!就是这些人堂而皇之的肆意妄为,让感染者和贫民没一个能好好活下去!” 乔仑继续怼她: “我说的有错吗?” 阿丽娜皱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塔露拉(下) “塔露拉小姐,您这是要去?” 即将离开的塔露拉被感染者营地的年轻民兵叫住了。 “啊,我出去找找其它人,看能不能进一步扩大营地的规模。” 塔露拉微笑着转过头对他说道,俏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嘴角轻轻勾起,一举一动都带着往日的坚韧平静。 “可是……” 可是您最近这几天的状态一直都不对,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阿丽娜小姐也失踪了,大家都很担心您…… 年轻民兵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塔露拉打断了,她的气质好像突然发生翻转,骤然从安静变得奇怪—— 笑容扩大到露出白白的牙齿,铁灰色的眼睛闪着铁锈一样暗红色的光,脸上的每一寸线条都带着妖媚的柔顺,挺胸抬头,硬生生把衣品糟糕的一塌糊涂的长衫长裤穿出挑战人心的曲线诱惑…… “抱歉,我只是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尝试去看看阿丽娜最后的痕迹……” “塔露拉”神色里带着伤感,因为持续几天的烦躁抑郁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悲伤的抿起,眼睛里自然的带上水珠,泪盈盈的看着不知所措的年轻民兵: “对不起,我这几天有些奇怪,我想去阿丽娜失踪的雪地里再看看她。” 她哽咽着说道,可气质妖娆美艳,不像感染者营地的领袖,反而像一个失去丈夫的美味人妻,年轻民兵几乎是颤抖着被塔露拉突然露出的柔弱和哀婉说服了: “好,好的!还请首领小心!最近外面也不怎么安全,好多移动的感染者聚集 都失踪了,纠察队的捕捉很可能更加严酷,还请您务必小心!” “谢谢。” 塔露拉梨花带雨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她轻轻挥手,迈着莲花一样的步伐离开了营地。 好奇怪啊…… 年轻民兵看着塔露拉仪态万千的妖娆背影,只觉得异常违和: 眼前越走越远的塔露拉步伐娇小,身姿妩媚,迈着妖娆的步子扭腰摆臀,肆无忌惮的炫耀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步态优雅,故意把宽大的裤子通过走动挤到双腿内侧,让被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美腿露出美好的曲线。 这一刻的她不像是带着慈悲与怒火聚集感染者的领袖,反而像是一朵宴会上精心培育的夹竹桃,每一片花瓣、每一根枝条都带着无法忽视的魅力……与危险。 她真的是首领吗? 年轻民兵心头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 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把这样匪夷所思的猜测自行消灭,甚至被这个想法逗笑: 不是塔露拉还能是谁呢? 虽然首领总是那么一副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女性的穿着打扮,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一时虚弱露出一些女性本来的举动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真漂亮啊,怪不得大家暗地里都说塔露拉小姐是贵族家的孩子,笑容也好,仪态也好,真的很漂亮…… 年轻民兵意识到塔露拉首领原来也是位和阿丽娜同样性别的女孩子,下意识感叹道。 【他们似乎没你想的那么难缠呢,塔露拉。】 短暂控制德拉克身体的黑蛇在意识里对塔露拉戏谑的说道。 “所以你就用这样卑鄙的手段破坏我的形象?” 塔露拉不适应的扭动身体,拽住上衣下缘好紧绷宽松衣物露出漂亮胸型的双手尾指总想松开——黑蛇答应帮助她甩开这几天不停规劝她不要离开的感染者,塔露拉情不得已之下与它达成了合作。 虽然德拉克知道只要她愿意,那么这处营地无人能阻止她离开,但这里是她与阿丽娜共同建立的家园,塔露拉不会让聚集到这里的感染者分崩离析。 所以,向这条毒蛇借助力量是必要的…… 塔露拉竭尽全力说服自己,试图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后悔与不安…… 在她精神的某处地界,漆黑的“绳索”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很好,塔露拉,你还是这么幼稚,这么愚蠢,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只有它能观察的世界里,随着毫无用处的贵妇仪态被灌注进塔露拉的精神里,大片大片的黑色印记侵蚀着这条迷茫的红龙——她觉得是黑蛇在遥控自己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却不知道这完全是她自己潜意识里对种种贵族夫人仪态的选择。 虽然我灌输给你的都是那些乌萨斯乃至骏鹰帝国历史上艳名远扬的贵妇所拥有的仪态,但一上手就没有一丝不适应的适应下来,塔露拉,你…… 但,无所谓了,你接受了我的馈赠,又如此精细的应用了它,以这些无用却被你如获至宝的知识为楔子,你小心翼翼维持的精神防护,似乎没法再对我设防了呢? 看着精神体已经开始变形的塔露拉,徘徊在乌萨斯这片土地上至少千年的恶神裂开尖锐的嘴角,露出大片大片的锋利尖牙: 它知道,从现在开始,塔露拉的精神里已经种下了种子,在寻找阿丽娜的旅程里,这颗种子会渐渐发芽,借助她的贵族仪态,她的焦急抑郁,一点点长大,最终,一个符合黑蛇期待的德拉克,会绽放在这片大地上…… “你在想什么?” 塔露拉突然停下步伐,然而即使如此,她也尽量聘聘婷婷的拉紧衣服、并紧双腿,让任何一个注视自己的人都能看到这具身体深藏的美丽,优雅的露出花苞一样不断发育的靓丽曲线。 可任何一个在冻原上生活的人都能看出,眼前的女性不是这片冻原上生长出来、坚韧又强大的花朵,她更像是在贵族的温室里,需要精心的呵护养育才能绽放的热烈花卉。 【我在想,你的资质这么好,要不要嫁给乌萨斯的皇帝呢?他为你提供庇护,让你的理想能够实现,而你将你的血统和家系带给他,为乌萨斯的更进一步提供力量。】 黑蛇一如既往不说人话的声音在塔露拉的耳边回荡。 “滚!” 即使被黑蛇灌输的记忆拼命叫喊这么做很正确,她能通过这场婚姻获得无边权势去满足理想,可塔露拉还是拒绝了——她无法容忍一个卑躬屈膝伏在乌萨斯皇帝身上的自己! 于是记忆里这些妖娆美艳的贵妇人又开始劝说她即使拒绝也要翘起嘴角,让粉红的唇瓣诱惑的蠕动,给提议者留出感兴趣的目光再离开,好继续诈取好处。 其中几个甚至拿出自己照着镜子练习几千遍的过去为塔露拉打草稿,可德拉克却厌恶的对黑蛇骂了一句 乌萨斯粗口。 她终究只想做一团在冻原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一百一十九章 侵蚀 又一次来到已经被自己走过不下千遍的位置,又一次看到再也找不到友人的雪地,即使身体已经开始记住黑蛇灌给自己的习惯,塔露拉还是无法抑制的捏紧了拳头。 带给她不祥预感的大滩血液在被她发现时就已经变成细密的血色冰碴,能看出人形的冰雪凹痕让塔露拉内心的不安无法控制的扩大。 可她没有办法,没有手段,也没有科西切无处不在的情报网络——离开黑蛇的塔露拉,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小可怜而已。 她连雪地追踪都没学过,怎么可能会通过薄到近乎看不到的脚印一路追踪过去呢? 即使黑蛇发现不对派出追踪的蛇鳞都在某处失去了全部线索——蛇鳞经验丰富,甚至能根据植物枝桠的些许变形推测出带走阿丽娜的人去了哪里,可当他到达钉着四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感染者的松树时,一切线索就都消失了。 这伙带走阿丽娜的人就好像直接消失了一样 除了到达这里的细微痕迹,其余线索全部消失——就好像,就好像这棵树是乌萨斯传说中能够前往这片大地任意位置的兔子洞,带走阿丽娜的人只是往树干上一跳,就去了千里之外蛇鳞找不到的地方。 前所未有的情况加深了黑蛇玩脱了的直觉,再加上卡兹戴尔第一帝国鲜嫩嫩的站在边境等待采摘,它不得不动用了一点点小小的手段。 看样子效果不错。 看到因为拿到完全无用的知识摆脱民兵,却根本无助于寻找阿丽娜的塔露拉徘徊在小鹿消失的位置,黑蛇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我知道不少冻原方面的知识,比如……雪地追踪。】 邪恶得惊人的声音再一次响在塔露拉的脑海里,黏腻的像章鱼触手的话语不断缠绕在越发急躁的塔露拉耳边: 【但我传输知识也有要求~~前面的你还不曾消化,后面的传输自然无从谈起……】 “我该怎么做?” 塔露拉果然急了——阿丽娜已经失踪三天了,黑蛇的话增大了她心中的烦躁和不安,随着对挚友担忧的进一步扩大,她就好像红了眼的赌徒: ‘既然已经与黑蛇立下契约,那么只要我抓住机会,一定能找回阿丽娜的!’ ‘只要找到阿丽娜,我就再也不用黑蛇的力量了!’ 我猜,你的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塔露拉? 恶神看着扭曲进一步加大的精神体,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要发自内心的认同这些记忆,把它们搀进你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里去,让她们化进你的骨血里,让她们融化进你的精神里…… 让我的这部分知识成为你下意识的习惯,它们就不再占用我传输给你的知识存量,到时候,你想要的……我会通通给你。】 “你在说谎。” 塔露拉笃定的说道,旋即不再理会黑蛇,一头扎进被酷烈寒风吹出纷纷扬扬雪粒的郊外。 可你不是正在努力吗? 看着塔露拉紧并双腿,拼命抑制大踏步前行的习惯,竭尽可能学习记忆里贵妇人扭捏身段、肆意妖娆前行的步态,黑蛇忍不住在精神的世界里高声大笑! 可怜啊,可怜啊!!! 塔露拉,你当然觉得只是一些贵妇人的行动习惯并不能影响你什么,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些知识,是我给予你的!!! 很不幸的是,这些贵妇人里,有不少是和你一样的小羊羔呢……她们可真可爱啊,只是一点点诱惑,就甘愿扭曲精神接受成为我的一部分。 而向她们学习,把她们的一部分精神特征引入精神的你,不可避免的会开始向我趋同! 真可怜啊,你大概会觉得自己很正常吧,正常的扭动肢体,正常的保持扭捏造作的礼仪,甚至捏着鼻子学那些贵妇讨好他人、上不得台面的闺房手段…… 然后,正常的认同我,正常的接近我,正常的……加入我! 尖利刻薄的声音无声的持续下去。 在塔露拉发觉不到的远处,身着黑色甲胄的单薄黑影不带一丝感情的注视着越发妩媚的德拉克渐渐走远。 · “什么?塔露拉态变了?” 接到投靠自己的乌萨斯内卫传来的消息,乔仑挠了挠头发。 “是的,尊主,她变得很不对劲,不像是聚集感染者的她了,更像是……” 内卫顿了一下组织语言: “更像是被黑蛇附身的那些贵妇,在我们的记录里,科西切除了科西切大公的身份还有不少女性化身,塔露拉现在和这些人的特征非常相似。” “哦呀,这个真是个大新闻 。” 乔仑有了兴趣,他的眼睛陡然失神,再也见不到坚韧的意志和强大的精神——坐在他身边的阿丽娜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拉了一下,让塔尔塔洛斯躺在自己肩膀上: 她已经见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了,甚至亲身体验过几次,塔尔塔洛斯会时不时把精神降临在其他基地的分身上处理事务,利用整合领袖的影响力推进一些不好展开的大工程。 真辛苦啊…… 小鹿看着人偶一样躺在自己肩膀上的塔尔塔洛斯,明明和友人分外相似,可即使失去那仿佛熊熊燃烧一样鲜明的意志,塔尔塔洛斯还是有一种超凡脱俗不染尘埃的美,很难让人把他和塔露拉认错。 这时候倒可爱起来了。 阿丽娜忍不住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偷偷刮了刮整合里威风凛凛的首领的鼻子。 丝毫没有意识到,塔尔塔洛斯这次离开是去观察她那被黑蛇缠绕的挚友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NMDWSM “她就这么一直走?” 降临到内卫身边的乔仑从冰雪中凝聚身形,还是那副打扮,黑长裤白衬衫,搭配黑色风衣,简朴到离谱的地步。 “没错,领袖,黑蛇一定在她身体里筑巢了,既然他没救了,不如我们……” 自两位同僚被队长摘了脑壳后立地投诚的内卫比起杀气腾腾的手势,对与塔尔塔洛斯其实极为相似的塔露拉有了恶意。 ——气质差距实在太大,塔露拉即使学到那些宫廷贵妇的举止仪态,看着也像精心雕琢的假花,可能有某个瞬间,会让人觉得华丽优雅,可只要那瞬间过去,假花就终究只是假花。 塔尔塔洛斯不是花。 他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是不会止息不会停下的人间太阳,内卫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人世间少见的斗士,从精神到肉体都凌驾于这片大地上的大部分人。 这样的人就算用花比喻,也该是传说里映着太阳一起燃烧的日冕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人间的雕琢终是少了几分生命的自在。 但长相相似终究是长相相似,会有一点点反应在见过整合领袖塔尔塔洛斯和黑蛇活偶塔露拉的人身上: 他们会觉得塔露拉的每一个举动像塔尔塔洛斯的矫揉造作,不像塔尔塔洛斯的让人不喜——毕竟穿一套衣服都会因为体态原因招致差别,更别说塔尔塔洛斯和塔露拉了。 连内卫也会被这种感官的差别影响吗? 乔仑看了一眼磨刀霍霍的内卫。 他还心系乌萨斯?打算通过杀死塔露拉来传递信息?亦或者黑蛇的计划与塔露拉的死息息相关,他在顺水推舟向黑蛇暴露我? 不,应该不是。 看着不明所以的内卫跃跃欲试的模样,乔仑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就像现在正替换掉你身体中邪魔血肉的东西一样,你也会继承一些和邪魔相同等级之物的弱化能力。” 于是乔仑一方面制止内卫的自作主张,一方面开口道。 “内卫队长继承的灵能因子来自于勇气,所以他获得了无穷无尽的怒火和与之相匹配的体力和力量,也能轻松杀死其他赐福者——毕竟勇气总是和战争、杀戮、挑战联系在一起。” “你体内的灵能因子则来自另一位神明。” 塔露拉已经向村子里的农人行礼,她确实是个有天分的贵妇人,姿态仪步落落大方又凸显美艳,看起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农人几乎是受宠若惊的告诉塔露拉她想知道的信息,在德拉克妖艳的笑容里分不清自己是谁,连村子的具体人数和职业比例都乖乖交代出来。 几乎在同一刻,乔仑开口向内卫解释他的灵能因子来源,而塔露拉的精神则有五分之一开始出现黑色斑点。 在乔仑的心灵视野里,这些侵吞红龙精神体的怪斑带着鲜明的黑色雾气,缠绕塔露拉的黑色怪绳桀桀怪笑,露出一口惨白的大牙。 “真是恶心啊。” 他的喟叹让内卫无比惶恐,他近乎乞求的看向塔尔塔洛斯,差一点就要当场给他跪下寻求谅解,却被乔仑一把扶住身体: “站起来,不要跪。” 他说:“整合里无论感染者还是普通人,都不要跪,也没必要跪。宣扬谁比谁高贵不能用这样贬低别人的方式体现出来——你也不要跪,你确实是内卫,但你也是个人,既然是人,面对我就不要跪。” 内卫僵住了。 他曾经对哥伦比亚废除种种繁文缛节的行为嗤之以鼻,嘲笑年岁浅薄的小年轻根本无法意识到古老带来的魅力——在乌萨斯,这样的礼节象征着这座帝国的威严和结构,正是借助这样森严的规则,这辆战车的每一个齿轮才能调节到位。 可当如今代替邪魔血肉作为他力量带领者的塔尔塔洛斯扶住他的手臂,扛着他下意识就要软下去的膝盖,告诉他不 要跪时,内卫还是无可避免的有所触动。 奇怪,按理说,经历过乌萨斯诸多训练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情感倾向啊? “我并不是在指摘你。” 乔仑边扶着内卫边注视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后失落却笑着的塔露拉,对内卫说道: “我记得你叫弗朗茨,你的队长和队员喜欢叫你弗朗,所以……我也叫你弗朗吧。” “弗朗,你的灵能因子与你的队长不同,他的来源于勇气,是因为他宁可遭受折磨也不打算向我投降求饶——于是勇气看上了他,愿意将力量赐予他。” “你不一样,弗朗,你的举动让智慧很喜欢——祂总喜欢一成不变中多出来的变化,在他的推测里本应有三个祭品献给勇气之神,但你的举动让祂的估算有了失误,所以他决定赏赐于你。” “生命之神对这些都无所谓——祂向来不挑代行者是什么样子,但,另有一位神明看上了你,祂看到了你内心的多愁善感,看到了你对一成不变生活的迷茫,也看到了你试图通过执行任务遇见对手来获得刺激。” “我……” 弗朗茨下意识躁动了一下,但乔仑很快就安抚道: “是的,我知道,乌萨斯内卫的训练早就让你的内心无比强大,根本不会因为一点可怜兮兮的欲望而屈服,但,弗朗,” 塔尔塔洛斯拍着他的肩膀,下午太阳射出昏黄的光线,让弗朗茨眼前一片如梦似幻的朦胧,苍白的冻原一无所有,可连雪砾都在反射无处不在的光。 远方的树木被穿透,雪尘化作光中清晰可见的精灵,在视线里不断游弋,他们站在树林前方,林在后,原在前,于是光自天生,无所遮掩。 眼前的塔尔塔洛斯在昏黄光线的笼罩下,模糊得不像人形,弗朗茨忍不住想到了科西切大公府上那尊神色漠然的石像。 石像的话音在继续: “自由是生命无法离开的追求——生存空间是每个人都渴求的另一种价值,你的肉体在服从,心灵在麻木,可发自灵魂的音节终究无法欺骗。” 纤纤玉指点在弗朗茨被黑色双排扣长风衣覆盖的左胸口,在这里,是一颗被不断替换的心脏。 扑通、扑通—— 一切静寂无声下,弗朗茨觉得全身都跟着心脏的跳动微微震颤,现在,他的鲜血之泵,他的生命源泉,正被塔尔塔洛斯伸出的指节点中,激烈的跳动着。 “所以第四位神选中了你,祂叫你能摆脱乌萨斯长达数百年不断精进的洗脑技术,祂叫你能感知到身体里沸腾的情感,祂也叫你能看到心灵深处,通过那些古怪扭曲的图腾看懂一个智慧生命最本质的心灵追求。” “虽然古往今来追求总是一致,但欲望总是千奇百怪,”乔仑意味深长的暗示弗朗茨道:“弗朗,祂赐给你看穿心灵的加护,因为祂是心灵的主人之一,天然有着这样的权柄。” “祂是爱之神,也是欲望之神。” 乔仑挪开指在弗朗茨心脏前的手指,嫩笋一样的雪白指节挪到内卫被盔甲覆盖的眼睛前: “眨一眨眼吧,弗朗,祂的赐予会带你看到我眼中的世界,然后,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怪物与人 弗朗茨闭上眼睛又旋即睁开,在他的世界里,一切眼前之物都褪去了虚伪的躯壳: 向塔露拉介绍农庄的乌萨斯农人连熊都不是,他只是一只畏畏缩缩的老鼠。 弗朗茨所见的世界里,这只人立而起的大老鼠站起来还不到他的腰身,却谄媚的弓着身体,搓着手向眼前的贵人点头哈腰,嘴角还带着刚刚流下的口水。 大耗子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本应像它那些在荒野里寻食的同族一样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皮毛枯燥,形销骨立,四肢瘦的惊人,支撑起同样枯瘦到露出骨头的身体。 他在这里的形象为什么这么瘦? 内卫回想向塔露拉大献殷勤的大黑耗子原本的模样,却发现他只有一只满是茧子、冻疮和皲裂的手是露在外面的,剩下的身体部位都隐藏在东拼西凑的破布下,唯有寒风吹过才会暴露他的狼狈和贫穷。 怪不得这么瘦。 想到对方鸡爪子一样仿佛连骨节都能看清的手掌,内卫解释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看过了民兵,那塔露拉又是什么模样? 弗朗茨忍不住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灵形象,才能让塔尔塔洛斯说出一句恶心? 他缓缓转变视线,向以荧光代替阳光存在的另一边看去: 这是一头搔首弄姿的人龙同体怪物。 红色鳞片,蓝红相间的心脏,还有被铁灰色毛发遮住的巨大龙首。 没错,心灵视界的塔露拉完全变化成了一只龙头人身的怪物,明明物质世界里是再纯正不过的德拉克,可在心灵视界,她的角一支是德拉克的 尖直,一支是鲜红色的龙角。 连尾巴都是两根,低低的垂落在这条半龙半人故作妖娆的屁股后面——可她有什么好看的?弗朗茨只能看到一头怪兽在拙劣的模仿人类中娇滴滴的贵妇。 一头半龙做这个? 如果是乌萨斯的漂亮姑娘,这举动固然赏心悦目,可一头鳞甲狰狞的半龙干这个? 搭配那只瘦的惊人的大耗子色授魂与、一看就被巨龙迷惑的模样,弗朗茨只觉得油腻恶心! 但这不是结束,比起即将离开而露出更本质形象的塔露拉,眼下与人交谈带来的反胃只能算是个开始: 随着离开,红龙身上漆黑的斑点突然蠕动起来! 弗朗茨定睛看去,哕的一声就要吐出来。 那哪是黑色的斑点?! 透过塔尔塔洛斯口中爱之神的伟力,弗朗茨分明看到了极度恶心的噩梦: 漆黑的斑点并非鳞片上的点缀,那是一个个溃烂破碎的伤疤! 弗朗茨看不到一点嫩肉,有的只是青绿色坏死的肌肉在鳞片下扭曲、活动,让淡绿色的粘稠脓液飞溅出来。 随着红龙模仿仕女活动,伤疤逐渐溃烂,鳞片顺着它的模仿破损衰败,露出苍白浮肿的烂肉,烂肉里似乎有蠕虫活动,弗朗茨甚至能看到一个个黑白色的凸起在浮肿惨败的皮肤下活动! 他的所见很快成真了——伤口爆炸开来,大片大片油脂一样黏腻的黑血抛洒在外,一条条极度恶心的黑色肥虫扭曲着肮脏滑腻的身体,随着血肉溅射到红龙身体外侧。 他们蜕皮极快,迅速从畸形的虫子蠕动挣扎,很快,新的身体就撕裂旧的皮肤,一条条纯黑色的肉蛇扭动着身体爬了起来。 虚空中好似有另一种力量,这些成长完全的黑色虫子很快就在弗朗茨看不到的力量驱使下腾空而起飞向远处,在半龙的伤口上,一丛丛白色的虫,不,蛇卵正密密麻麻的孵化。 “呕——” 弗朗茨实在忍不住这样富有冲击力的恶心景象,他强行退出了心灵视界回归现实,一把撕下面罩,露出因为与面罩血肉黏合而失去一层血肉、像极了带着肌肉的骷髅脸。 任由皮肤在灵能因子的力量下逐渐修复,弗朗茨只想把胃里的恶心黏腻吐出去! 怪不得首领说恶心,怪不得首领不喜欢多注视塔露拉——被黑蛇寄生的宿主原来这么恶心的吗? 见过这被生生蚀空的惨像,弗朗茨心里对黑蛇的警惕和厌恶无法避免的升腾起来。 “看样子你已经看到了。” 就在弗朗茨想要继续呕吐,甚至扣着喉咙管催吐时,乔仑制止了他。 “我说过,给予你力量的尊神是爱与欲望之神,祂不似勇气那般暴虐,也不似智慧那般多变,更别提与生命相比了——但祂给的东西是有代价的。” 乔仑又一次身手,制止了弗朗茨想要扣挠手臂的行动: “祂会让你对一些身体习惯产生渴求,而一旦服从这种想法,才真正踏入陷阱。刺激的感觉只有一次,但重复一遍的行动再也不会让祂餍足,因此,一旦被陷阱捕捉,就将陷入无法逃离的漩涡。” “第一次是扣挠皮肤,第二次就会是造成伤口,第三次剥开伤疤,第四次顺着伤疤剥下皮肤……再然后,下场只有一个。 这力量虽然强大,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塔尔塔洛斯如是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癫狂(上) “请问你在这里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您好,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您好,初次见面不胜惶恐,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 …… “您好,初次见面不胜惶恐,还请原谅我未用乌萨斯的礼仪向您致敬,但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在冻原中艰难求生、不求来路一样,每一次动人的相遇都意味着陌生,试探,熟悉与离别。 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礼,在漫漫荒原中找寻一位故人实在令人心急,请问您见过一位受伤的埃拉菲亚吗?她是我的朋友,一场灾难让我们不得不分别,我循着她的留存一路向北,最终来到您的地界。” 精致妩媚的小姐温言软语的哀求仿佛能说动一块冰冷的石头,农庄里的卫兵无法也不能拒绝一位教养极好、贵气逼人的大小姐的提问。 他们拼命转动脑筋,可大脑的沟回像被冻原的寒风吹一般,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塔露拉的努力最终只换得了一抹绝望。 但衣着英气却因为穿法一场涩气的德拉克并未把这一切表现在脸上,她带着优雅的笑容感谢了卫兵的努力,甚至对他微微颔首,在对方受宠若惊的视线里踏着舞会时轻缓曼妙的步子离开了。 这已经是她漫无目的寻找的第十七家村庄,塔露拉环绕阿丽娜的血 迹出现的位置走了一圈又一圈,得到的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冰雪涂满黑色长靴的靴底,薄薄的裤子被特异的走路方式撸起裤脚,露出白皙粉嫩的脚裸,筒口被她不经意扩大,散成带有褶皱的喇叭口,让塔露拉看起来像是踏青游玩的贵族小姐。 如果与黑蛇达成合作前的塔露拉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她会羞耻到爆炸,但已经被多重打击迫害的没有一丝余裕的塔露拉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变化,甚至有意让这份明知不对的馈赠不断消化。 她知道黑蛇不怀好意,给出的知识必然有问题,可还是做出了选择。 只有阿丽娜,只有阿丽娜! 德拉克舔舐着干裂的嘴唇——这已经是她在冻原活动的第二天了,渴了就摘一点嫩叶上的雪花轻轻啜饮,饿了就取些带有清香的嫩芽咀嚼,塔露拉近乎疯魔的寻找失踪的挚友,刻意形成在进食时故意伸出嫩舌挑动嘴唇的习惯。 她为这么做感到恶心,但面对这杯用乌萨斯贵族的糜烂传承调出的毒酒,塔露拉痛不欲生的满杯畅饮。 她没得选择。 当命运把考验放在塔露拉面前时,她茫然的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只能手足无措的被一套上勾拳膝顶左勾右勾的连招打到躺在地上张口闭眼。 可她不能停下啊! 在命运天平的另一角,摆放的是她的挚友阿丽娜! “我已经做到您说的事情了,亲爱的科西切大公,就像您说的这样,换一个视角观赏这片大地,我不由得被她从不掩饰的悲悯与哀痛折服。 可我的阿丽娜呢?她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又那么可怜,我怎么能让可怜的小鹿被这片大地吞噬?还请您将力量借给我吧,就像乌萨斯为她的孩子镀上的荣光。” 咬文嚼字的哀求从塔露拉嘴里说了出来,德拉克悲伤的半闭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纤柔的眼角缓缓积蓄,塔露拉有一双动人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原本为她带来英姿飒爽,现在却稚嫩可怜的像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 【哈哈哈哈哈!!!塔露拉!塔露拉!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可爱!!我喜欢这个!】 黑蛇的声音在她心灵深处狂笑,随之而来的是一轮知识的狂潮! 【拿去吧!拿去吧!谁让你是我的女儿呢!塔露拉,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回到那个最开始的地方,去找一找那头小鹿留给你的最后讯息吧!】 粉嫩的樱唇露出温软的笑容,塔露拉轻轻挪动越发优雅的脚步,在雪地里留下一丛丛踮着脚的印痕。 …… “大家都聚到我这边!” 阿丽娜对她与塔露拉所组建感染者营地里的成员高声呐喊。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让人群自发的向小鹿聚集,送别塔露拉的民兵欲言又止,但看到阿丽娜的面容,他有把话吞了下去。 虽然塔露拉才是感染者营地的最高领袖,但和所有感染者最常接触的却是她的副手阿丽娜,因此当小鹿振臂高呼时,每家都起码出动了一位顶梁柱聚集到小鹿身边。 ——阿丽娜负责的是营地物资分配与营收获取,塔露拉呼叫感染者集会可能是想叫上几个身强体壮的感染者前去打猎,但阿丽娜叫大伙集结,一定会说出事关重大的新守则。 果然,副手小姐一出手就是大新闻: “我找到了冻原最大的感染者聚集地,那里有食物,有土地,还有不少衣服、农具!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就请和我一起前去!” 啊?这…… 感染者面面相觑,对阿丽娜的呼吁三心二意: 他们怕啊,在这里好歹不会饿死,去一处不知前路的感染者聚集地所要经历的风险就太多了! “阿丽娜小姐,你突然这么说,我们也有些犹豫,能不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思考呢?” 最后是年轻民兵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没错,他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大首领塔露拉回来,看她如何看阿丽娜的想法——毕竟,荒原生存的经验告诉了所有感染者强大是何等重要的条件,离开塔露拉的他们面对纠察队只会溃败逃跑。 “好,我愿意给这片营地的感染者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去留。” 正当阿丽娜为难的抿起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时,在她身后披着带有兜帽黑斗篷的人说话了。 “现在,让我为大家献上一点小小的礼物吧,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他的声音清雅好听,像潺潺流流水轻轻撞击斑斓石子一样清脆自然,中气十足、平易近人,听到声音的人第一印象就觉得他不是坏人。 ——虽然因为一身看不到脸的斗篷让他的气质显得尤为可疑,完美抵消了第一印象带来的好感。 但和他一起来的人可就不只是带来好感了…… 他们居然毫不避讳的靠近过来,把一袋袋白米白面递 给来到聚集空地的感染者们! 看到他们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手掌,民兵瞳孔一缩,有了些许安慰: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些人都不会是那些拿信条当废纸的贵族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连平民都看不起,更别说在乌萨斯严密的阶级中比平民更卑贱的感染者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癫狂(中) “来,这位兄弟,这是你的!” 卫兵的喟叹还没结束,手里就添了一袋白面一袋白米,他几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把东西推了回去,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还以为是过去被贵族猫哭耗子假慈悲施舍东西的时候呢!下意识就要把那些杂碎的东西全部推掉! 这下惨了,肯定得罪他了! 果然,把物资递给他的手停住了。 唉…… 卫兵心里为自己的倒霉叹了口气,他抬头看向递给自己米面的黑兜帽,却发现了一个和他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 ? 他为对方的年轻感到惊讶。 “没关系的,兄弟,一切都过去了,这里没有施舍东西贬低尊严的贵族,只有同样被迫害的可怜人。” 被他拒绝的举动怔住的年轻人很快恢复过来,因为距离接近,兜帽已经无法隐藏他的面孔,兜帽造成的黑暗下,卫兵看到了一张和他一样被冻原冰雪磨得异常粗糙的脸。 现在这张脸的主人正对他露出笑容,没有一丝心机的憨厚让年轻卫兵呼吸一窒,心里生出少许无地自容。 “抱、抱歉,都是我以前的习惯,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 他立刻低头道歉道。 “没关系的,我最开始的时候比你还惨,别说拿东西了,靠近我我都浑身发抖——以前被农庄的村长打鞭子,我都养成肌肉习惯了。” 满脸风霜的年轻男子不以为意,甚至满不在乎的说出自己悲惨的过往安慰他。 卫兵心口一暖,却也不忸怩,一把接过年轻男子递来的物资,也跟着向他打探道: “多谢,这位兄弟,咱们那边真的像阿丽娜小姐说的那样……” “哦,你说新开的基地啊,”年轻人秒懂他的意思:“你们相当幸运呢,遇到的是最新开启的基地,据说塔塔首领早早就完善了水电构造,能正常用水用电了呢!” “什么?!用水用电!” 卫兵惊愕的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水?电?这不是移动城市才能享受的好东西吗?荒原里的感染者怎么可能享受到?! “没错,用水用电,塔塔首领带领我们建立了许许多多的基地,我们种植作物,蓄养牲畜,学习教育,挖掘矿土,还有医生,有工业设备,很多事情都有了着落。” 披着黑兜帽的年轻人解答了他的疑惑,还当着他的面露出藏在袖子里的胳膊,让卫兵亲手抚摸胳膊上黑色的源石结晶: “医生的医术很厉害,我的矿石病就是他采集草药医治的,现在已经从激发期到了休眠期,能多活好些日子。” “嘶!”年轻人痛的吸了一口冷气:“哥们,你别下这么重的手啊,虽然休眠了可也有感觉呀!” “抱歉抱歉!我实在太激动了兄弟,原来我们真的不用在几年里就炸成一滩肉泥,原来我们真的不用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我、我……” 卫兵发出一声抽泣,他朝圣一般抚摸年轻人手臂上暗淡的源石结晶,细细的抚摸着每一处与血肉结合的位置,感受着石块上随着年轻人的脉搏不断跳动的震颤,他激动的脸色通红,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没关系的,兄弟,你也劝劝其他人,现在这日子不好过,纠察队查的越来越严,要是没有其他人护着……唉!” 年轻人拍了拍卫兵的肩膀。 · 乔仑与弗朗茨站在阿丽娜背后,看着营地感染者或欣喜或犹疑的接过白面大米,宝贝一样护在心口。 “感染者可真容易满足啊,你说是不是?” 乔仑低声向弗朗茨说道。 “您总是喜欢和我开玩笑,”弗朗茨艰难的忍住扣挠皮肤的渴望,留着汗水向塔尔塔洛斯回话道:“谁不知道您的睿智?他们不是满足,是这片大地给予的选择只有这么多。” 乔仑嘴角翘起,被弗朗茨的明智带起笑容,于是他越过了这份话题,向弗朗茨介绍道: “欲望之神的侵蚀并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现在你想的是扣挠皮肤,但或许在明天,就会变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懒散——一切超出生存限度的欲望,都会被祂所控制。” “这!”弗朗茨为欲望之神权能范围的广博而吃惊:“祂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祂真的这么强大,那些乌萨斯贵族……” “因为无论勇气智慧,还是生命欲望,都没有将力量投射进入物质世界的渠道——但在不久前,邪魔的异动撕开了虚境的 大门,他们的力量也能跟着邪魔的途径降临过来了。” 乔仑深深的看了弗朗茨一眼: “我不清楚乌萨斯打算利用邪魔血肉做什么,但他们的行为明显让它的力量进一步膨胀,透过屏障影响现世的影响随之水涨船高,让四神的力量也跟着渗透过来。” “好在,一切都还在控制范围内。” 在弗朗茨为突发情况惶恐不已的当下,塔尔塔洛斯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被欲望之神的力量惊得宛如惊弓之鸟的他: “四神终究是借助邪魔的渠道,祂们的力量此伏彼长,一方强则一方弱,在邪魔死前,祂们与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那……” 那为什么我现在还会被欲望之神折磨? 乔仑已经猜到了弗朗茨的意思,解释道: “如果是完全的欲望之神,你现在早就已经沦为了祂的傀儡,现在估计已经去冻原深处体会欲望的刺激了——你现在这副模样……只是祂力量的副产物而已。” “只是……副产物?” 弗朗茨艰难的说道。 “不然呢?灵能因子甚至经过了三十层的削弱处理才能被你们的肉体接受,一点连副产物都算不上的残渣一样能浸染牢固的精神——邪魔狂乱,四神则有着理智啊……” 乔仑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幽幽喟叹。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癫狂(下) 暂且不论弗朗茨在得知原来邪魔也不是一家独大,还有四个对手暗戳戳窝在虚境准备背刺它的消息后是何等狂喜,乔仑反倒对塔露拉回来后发现营地全部搬迁后的反应很有兴趣。 ——没错,在塔露拉被黑蛇抓住心灵破绽一套带走直接魔怔后,乔某人直接叫来阿丽娜来了一记釜底抽薪。 既然你黑蛇敢和塔露拉玩心灵战争,那我乔仑把你们的物质基础全给你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想到塔露拉落入黑蛇陷阱志得意满回到营地打算接受感染者们的山呼海应,结果发现营地早已人去楼空,连一块发霉面包都没打算留给她,乔仑就想笑出声。 冻原西部的感染者几乎已经完全被整合吸纳,普通人也在不断的参与和劝诫中走向联合——连纠察队和捕奴队都是整合的人,他们那什么拒绝? 是整合辅助农业生产的技术不过硬,还是冻原开天辟地第一份工业建设不够强? 即使有死硬分子,也在偶尔去其他村庄周转时被他们的富裕钉住脚步,开始舔着一张大脸去找整合暴露在外的信使队寻求联合。 不是没有人试图向上举报这些倒向不明势力的村庄以满足阴暗的欲望——即使举报有功乌萨斯上层也不会给什么奖励的,这些人举报只是为了损人不利己,满足一下内心止不住的嫉妒和不平。 遗憾的是,他们能上哪里去举报呢? 移动城市里的平民疯了才会脱离有水有电、设施完善的城市前往冻原,商队只在移动城市路过时进行大规模交易,根本没有在不是感染者就是穷哈哈的冻原长期活动的意愿。 而能在冻原过得舒舒服服的大贵族们…… 他们前往冻原的第一处不然是统御冻原东西南北四处的大型城镇! 遗憾的是,这些大贵人偶尔才会拜访的西部大镇,它的监狱长还在兢兢业业的在乔仑的指导下为大贵族们输送“惊艳丰满如同人造”的哑巴美人呢! 收到这些又哑又乖、被调.教得连写字都难,更别提刺杀主人的女奴后,大贵族们还赞不绝口,为整合提供了不少购买乌萨斯军械的资金呢! 他们就算来到整合的根据地,也根本逃不出乔仑的眼睛——贵族也怕死啊,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找一处农庄休憩? 那必然是要在城镇长官恭恭敬敬的邀请下乘着驼兽车来到一座山清水秀、异常殷勤的农庄里享受生活,至于这座农庄他们到来前是什么样子? 没有贵族会在乎的! 最有远见的贵族也忙于精研政治上的诡谲阴谋,把精力放到民生治理上很难获得家族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们的忽视天然地为乔仑的行动提供了便利,当他们能去哪里都由“卑贱的普通镇长”掌握时,这些所谓微服私访的大人物能看到什么就不再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至于纠察队和捕奴队…… 前者的每一个合适据点地下都有一间方方正正相互勾连的感染者基地,后者?乌萨斯的大人物不正满足他们进入上层阶级的幻梦呢嘛? 现在,这片冻原的西方,农庄成员们谈论的不再是天灾与乌萨斯,不再是感染者与纠察队,占据他们生活的对象已经从乌萨斯变成了另外的事物。 一张密集的网笼罩在了乌萨斯冻原的西部,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聚集地都在整合力量的笼罩下,乌萨斯皇帝的命令不再是不可挑衅的规矩,整合的内部训诫才是西部冻 原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今天,这张网最后的几个漏洞也将补全…… 夜色渐渐深沉,领到物资的感染者回到了连木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暖草堆积所成的住所里分享这“小小的馈赠”,大量的声音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塔露拉”和“阿丽娜”两个词被反复提到。 乔仑坐在窗边,听着或担忧或憧憬的声音,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这里是阿丽娜与塔露拉共有的办公室,小鹿与德拉克一起在这里办公、生活,壁炉夜里会升起鲜红的火焰,把两个女孩鲜花一样娇艳的容颜映得红彤彤的。 但现在,其中一个带着她们共同的成果远走他乡,另一个则深陷黑蛇的陷阱,已经快忘记了她们共同的愿望。 “塔露拉她……真的能获救吗?” 阿丽娜犹豫了很久,才在寂寞的沉寂中开口。 小鹿珍惜塔露拉这个朋友,即使被乔仑挑明寄宿在塔露拉身体里的黑蛇就是让她差点没命的罪魁祸首,阿丽娜还是一如既往地记挂着挚友。 即使乔仑向她承诺会带回一个活生生的塔露拉,阿丽娜还是害怕不应出现的意外。 于是她不断重复,不断疑问,好像不能从乔仑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就永远不会安心。 “何必不相信我呢?黑蛇虽然厉害,但我也略懂一些专擅攻击精神的法术,这是萨卡兹一族的秘传,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哟——会有一群老顽固红着眼睛要和我拼命的。” 这是乔仑今晚第十次重复相同的答案,但他丝毫没有厌烦,甚至相当愉快的对阿丽娜开着玩笑——面对整合运动上下三位数的基地,他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一模一样的讲解套路,离开互联网后,信息的传递自然而然的缓慢下来。 但这么做是值得的,至少,阿丽娜在放宽心后,愿意为乔仑打开只有她和塔露拉进入过的房间,亲自为空无一物的壁炉添柴点火。 火苗在跳动,光影在起舞,乔仑皎白的脸庞在壁炉熊熊燃烧的焰火映衬下,带着一抹引人注意的晕红,阿丽娜看到不由得愣神了一下: 明明气质上天差地别,姿容上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差距,但当红龙用鲜红的瞳仁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时,小鹿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些在壁炉下相互交谈的美好日子,心头柔软下来。 “请放心吧,相信我的力量,相信我的存在,相信与你连接在一起的我不会放弃,相信塔露拉终将战胜无耻的科西切。” 乔仑声音柔和,把自己才看完的书递给呆呆坐到搬到他对面的松软座椅上的阿丽娜,让小鹿也看些书籍平静焦躁的心情。 阿丽娜下意识低头看去,在黑色的绒质封面上,烫金的《物理学—流体力学研究》闪闪发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冻原小镇(上) 为什么呢? “女士,这里没有一位埃拉菲亚。” 为什么呢? “女士,您可真美,但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埃拉菲亚。” 为什么? “小姐,我们都是良民,根本没见过什么埃拉菲亚。” 为、什、么!!! “小姐,我们……” 千篇一律的回答,千篇一律的面露难色,千篇一律的另有打算,千篇一律的……谎言! 塔露拉又一次面带微笑的感谢守卫民兵的回答,德拉克转身离去,略带蹦跳的步伐既让她逐渐显露的资本上下跳跃,又让她轻快的像是一只在冻原上自由自在的小狐狸,显得娇憨可爱。 但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在民兵看不到的暗处,狞恶的愤恨在红龙脸上显形,她狰狞的把不久前与民兵交握的小手放在身前,嫌恶的在衣服上拧了拧,似乎想把看不见的脏东西擦下去。 她并不嫌恶他们的手掌中的泥泞,她只是厌恶他们从躯体到精神渗出的虚伪! 科西切如契约里约定的那般,把追踪技术作为知识提供给了她,黑蛇甚至贴心的把一份通过微表情判断话语真假的技巧作为赠品送给了她。 于是塔露拉用着他的知识一路向东,耗费了三天时间从冻原西部追到人烟同样稀少的中部,见识过一个有一个村庄,从他们口中打听阿丽娜的消息。 其实德拉克已经有所猜测,不祥的预感包围了她,阿丽娜失踪前每个夜晚的促膝长谈里,总是要求她面对这样的状况时,不要再管她,应该回到营地继续带领感染者。 但在黑蛇的“循循善诱”下,塔露拉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把大量时间和代价压了上去,巨大的沉没成本和持续接近一周的消耗让德拉克脑袋发木、身体发虚,自然而然的失去了判断力。 ——她当然想过不顾一切的呐喊一声后回去,带着满身伤痕与疲惫回到她们共同构建的作品里继续生活,可每到这时,黑蛇就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一样,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重 复让塔露拉无比烦躁的话,不断激怒她,让她一步一步寻找下去。 现在,想回头也来不及了吧? 塔露拉在脸上露出比哭还要凄惨的笑容,却很快变形、扭转,化成愈发妖娆迷人的妖媚弧度。 科西切给的毒酒已经慎渗入了她的骨髓,如今,塔露拉已经没了退路。 所以,我要找下去啊!我要找到阿丽娜呀! 红龙的眼睛湿润的像是要落泪,可即使落泪,她都在不自觉的调整面孔曲线,让泪水能直直的沿着脸庞落下,更显得凄婉可怜。 【他们一直在说谎呢……塔露拉,是不是…这些人和那些与阿丽娜见面的感染者有关呢?他们包庇了罪魁祸首,任由阿丽娜……】 黑蛇听起来就不怀好意的建议在塔露拉的耳边响起,身心俱疲的德拉克一时之间居然真的蠢蠢欲动,想要在夜里做一个瞒天过海的飞贼。 但她知道这么做效率低下,于找到阿丽娜毫无益处,所以…… · “你好,我是乌萨斯巡视官,来这里寻找一队感染者,请问你知道消息吗?” 百无聊赖守在村口的民兵眼前一亮,被这位贵人的英气狠狠击中心房,脸上立刻涌现出一点属于青年人的红晕。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位女性军官的身份,脸色变得惨白,学着应对乌萨斯纠察队的态度立正敬礼,颤抖着嗓子与女性交流: “您好!女士!桑莫格村一直服从纠察队的命令!今天开始至今,我们已经拒绝至少三位数的感染者进入村子!” 军官纤细的眉毛皱了皱——她有一头漂亮的灰色头发,长着两根锋利的红色尖角,铁灰色眼睛闪着坚毅的光,这让她纤细的眉毛并未破坏自己的一身英气。 “三位数?不见得吧?我可听一些下士说过,你们至少放了两拨手无寸铁的感染者进入农庄,难道你们…在利用感染者进行劳作?” 塔露拉敏锐的从民兵飘忽的语气和乱飘的眼神判断出他的言不由衷,于是借机发难,很快就让民兵激动的面色通红,粗着嗓子把原本不会说给外来者贵妇塔露拉的消息从嘴里扔了出来: “这是谁、谁说的!长官!这是最卑劣的阴谋和陷害,我们怎么可能让感染者在农庄里生存下去!他们都被我们关到仓库里……!” 民兵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下意识就要住口,却直接面对了纠察官阴沉的脸色: “哦?你们居然在仓库里畜养感染者?好大的胆子!乌萨斯的国策对你们来讲难道是一张废纸吗!” 塔露拉把一个傲慢偏见的纠察官演的惟妙惟肖,她拉伸眼睛垂下嘴角,把一个自认被欺瞒而恼羞成怒的乌萨斯无能贵族军官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黑蛇知道她要拜访村庄后赠送的小知识,正是借助一位古老者的些许惠赠,塔露拉才能摇身一变成为生杀予夺的乌萨斯纠察官。 果然,发现塔露拉愤怒的卫兵慌了,近乎哀求一样的向塔露拉交代: “不是的!不是得!长官!我们怎么可能收留感染者嘛!这些人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我们怎么会让这些带着源石炸弹的危险源住进来!” “仓库根本不是畜牧场!我们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卫兵急的满头大汗,急切的向塔露拉证明村落的忠诚:“还请您和我一起去仓库看看,那里有决定性的证据!”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塔露拉故作不屑一顾的冷笑,跟着被她诓骗的民兵向村子内部走去。 这一次,就让我来探索探索你们这些满口谎言家伙的秘密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冻原小镇(中) 跟着民兵走在农庄只是草草压实的泥地上,塔露拉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弯,用眼神威吓了所有畏畏缩缩的过路人,把乌萨斯纠察官的印象狠狠强调了一遍。 很快,他们就拐过一处陡峭的弯曲,顺延着摆满房间的小路,鞋底与还算干燥的泥地之间的撞击声带着韵律。 小路尽头,一间农庄里随处可见的刷着药草汁调配的驱虫漆,被涂抹成冻原常见的暗淡颜色,塔露拉用惊人的嗅觉闻了闻,判断驱虫漆的配方也是冻原最常见的水准。 仓库的墙壁用一根一根原木挨个摞起,以奇特的块垒结构保证坚固,没有窗户,外界望去只能看到貌不惊人的阴沉,轻易就会忽略它在建筑中奇特的位置。 这间仓库孤零零的立在农庄的土地上,最近的一栋房屋都距离这里不下十米,与这间仓库接近的也不是用来承装粮食的其他仓廪,而是一些窗口朝向有些奇怪的居民住房。 塔露拉用倨傲的表情跟着民兵前进,路上见到这位冒牌纠察官的每个村民看到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时,即使村庄里最强壮的猎人都大气不敢喘的收回打量。 奇怪的是,这些武力强大的猎人并 不住在村庄外围——他们都住在民兵带领她到达的这间目的地附近。 德拉克小姐偶尔偷偷用视野余光瞥了一眼猎人小屋,在肮脏的窗户上看到一两个鲜明的小黑点,她清楚得很,这是为了观察外界而特意擦干净的观察孔——其余位置都被灰尘覆盖,里外都见不到对方。 来自黑蛇的力量加持在她的身上,塔露拉的视力和直觉不断上升,让她能够看到更深刻的东西: 这些猎人明明不敢与塔露拉对视,可当民兵带着她走近眼前这间平凡又奇怪的仓库时,猎人小屋的窗户观察口被他们全部占满,巡视猎物的目光在黑黝黝的环境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其中一些目光落在塔露拉身上时,甚至让她的皮肤表面产生了微弱刺痛——这证明这些人正把武器摆在手里,一边观察她,一边将武器的锋芒对准了她。 怎么回事?这间仓库有什么奇怪的吗? 塔露拉再次仔细的望过去,却发现它的装饰和配色都平平无奇,除了坐落位置的怪异与猎人们紧张兮兮的监视,塔露拉难以发现其他问题。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拉克小姐继续观察,这间仓库的大门向外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内里,即使只是从入口往内看,暗无天日、看不到一丝光线的阴冷就能让不安在旁观者心头萦绕缠绵。 塔露拉不自在的扭了下身体——不知为何,明明是没什么奇怪痕迹的普通仓库,看到被它囚禁在内部的黑暗时,她的直觉在疯狂报警,黑暗中仿佛有一颗颗无法发光的眼睛,躲在暗处阴狠的看着即将到来的客人。 她开始毛骨悚然,脑海里甚至不断假设被包围和埋伏该如何应对,又该怎么利用容貌让眼前的民兵贡献价值——虽然微不足道,但哪怕一丁点,在斗争的天平上都具有打破平衡的能力。 民兵不曾回头,自然也无法发现塔露拉心事重重的阴沉视线,而当他在尊贵的“乌萨斯纠察官”面前拉开虚掩的仓门露出铁质内胆时,塔露拉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乌萨斯的大贵族不该对一个冻原里吃不饱肚子的卑贱泥腿子和颜悦色,科西切传递给塔露拉的伪装技巧里,关于乌萨斯贵族的类似叙述还有许多。 德拉克小姐的表演是如此成功,以至于民兵回头看到她倨傲的眼神时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失去了唯一看到她破绽的机会: 塔露拉瞳孔紧缩,嘴唇抿到发白,眼睛瞪得很大,颤抖着身体看着仓门铁质内胆上擦不下去的肮脏血痕。 她张开嘴唇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塔露拉此时无比痛恨这从科西切的知识中获得的痕迹判断,因为只是通过痕迹,她就能看到浓到化不开的绝望: 铁质内胆上的血痕密密麻麻,从上缘开始填满了整扇铁门,不知抓持了多久,但在塔露拉的视野里,所有的血痕都印刻在了铁门上! 每一根都拼尽全力,每一滴血都满是怨毒,愤怒和绝望带来的刺痛让血痕锋利直接到宛若刀芒,在精铁的大门上刻下密密麻麻的咒骂。 塔露拉看着铁门内胆的下方边缘,为这上面上面记载的凄惨而浑身颤抖: 一层刮痕,一层白色的粉末——与血痕的血肉交杂,叮进深刻的印痕,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孩体貌的黑影,流着泪一脚一脚踢在厚重的铁门上,哀求外界警惕监视这间仓库的猎人将他们放出去。 他身体瘦弱、年纪幼小,骨骼都未成形坚固,被超越极限的力量带动,一遍一遍砸在铁门的下缘。 那层白色粉末,并不是细腻的墙粉,也不是滑腻的润滑,它们呈不规则的大小形状,破碎的茬口让塔露拉读出了它们的身份。 ——这是血肉破碎、砸到骨头碎裂的凄惨景象! 血痕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密密麻麻相互堆叠相互交错,不知有多少人绝望而愤怒的拍击这扇打不开的厚重,最终只能迎来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塔露拉觉得心口炙烈燃烧的血液像是涌到了大脑,她的太阳穴因激烈的情绪疯狂跳动,以至于往常并不敏锐的血液搏动在自己耳边清晰可闻! 德拉克铁灰瞳孔拉长锐化,化为尖锐的竖瞳,她盯着卑躬屈膝弯腰伸手邀请自己参观的民兵,明明怒火越烧越盛,嗓音却越来越柔和: “看来你们真的准备了一份不错的大礼,说说看吧,为了服从陛下的要求,你们都做了哪些努力?” 看不到她已经因为怒火扭曲的脸庞,说不定还有人觉得塔露拉非常满意呢! 遗憾的是,民兵属于看不到塔露拉脸的那部分人。 而在猎人小屋群落窗口里监视的猎人,也只能看到德拉克挺直的后背与放在腰侧长剑旁的右手,找不到一点不对的端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冻原小镇(下) 铁皮,指甲,血痕。 冰冷,怨毒,疯狂。 常人,仓库,感染者。 啪嗒—— 塔露拉脱力了一样把双手垂在腰侧,愣愣的看着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 昏暗见不到一丝光的仓库里还立着一层厚厚的铁皮,民兵拿起手上长枪的木柄在铁皮上撞了撞,厚重的质感顺着铁皮传递,一层又一层的音波在这间伪装成仓库的囚牢里你追我赶、杂乱无章,就像故意让塔露拉看到铭刻在铁皮上的遗留一般。 这是比房门上更多、更深也更密集的血色指痕。 它们被囚禁者日复一日的划在厚实的铁皮上,不知有多少血肉与铁器摩擦的声音在这间仓库里以远比民兵的木杆枪更嘈杂的方式传递。 但无人聆听这生命的哀嚎,有能力释放他们的人躲在不远的猎人小屋里,拿着兵器和恶意,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幸存者。 黑蛇的力量随着她波动的心灵愈发敏锐,塔露拉环顾四方,却发现整个仓库四壁都被癫狂的血痕覆盖,密密麻麻的血痕像一只只怨毒不甘的眼睛,苍白而无神的透过最后的遗留注视造成惨剧的罪魁祸首。 这绝不是一批人留下的。 塔露拉心中荒谬地升起正确的判断。 血痕已经氧化成黑色,肉糜大部分被清洗干净,但挤在凹痕深处的肉末像被这间仓库囚禁的愚者残留的怨恨一样,顽固的留在原地。 在新鲜氧化的黑色血痕间隔处,是烂泥一样的褐色肉泥,它们已经呆在血痕里很久很久,久到肉末枯朽成微尘,久到恨意化作残留的絮凝,久到……它们之间也有凹凸不平的分层,像一遍遍涂抹的粉漆。 德拉克忍不住试图侧写留下血痕的死者,猜测是何等罪大恶极才会面临如此严酷的惩罚——暗无天日的囚禁,密不透风无法见光的封闭,无有食物形销骨立的饥饿,以及即使逃出来也要面临被猎人射杀的窘境——得是犯下何等罄竹难书的罪行才会面临这般生不如死的结果? 这户农庄,又该以什么身份,囚禁了如此之多的罪大恶极之人漫长的时间,以至于建立一条每间猎人小屋都开设正对仓库观察窗的监视之屋? 塔露拉想要知道。 于是她捏着嗓子向民兵吩咐道:“我读到了绝望的哀嚎,这里一定曾经囚禁着罪大恶极之辈,你们很努力嘛?” “那是当然!”民兵谄媚地向德拉克鞠躬,话里话外全是被夸奖的热情: “我们坚决贯彻乌萨斯的条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感染者!他们都被我们引诱到了仓库里关押,把一切危险的苗头掐死在萌芽之中,长官!” “……” 塔露拉一时无法言语,她呆愣愣的看着那些一遍一遍重复在铁壁上的血痕,它们仿佛化作哀嚎的幽魂,临近死亡而形销骨立的脸上全是怨毒与愤恨。 这处血痕很矮,痕迹发浅,是一个孩子千万次的用手重复打磨出来的。 在他的血痕上面,是数十道数百道同样填满褐色肉沫的指印,它们像守卫,拱护在孩子旁边,仿佛在抵抗周围虎视眈眈如眼睛般睁开闭合的裂口。 一道痕迹,一次绝望,成百上千次的绝望孵化成百上千的血痕,而遍布这间仓库的痕迹何止成千上万? 塔露拉失神中被轻轻绊了一下,她垂下额头,却看到压实的地面上也有数不清的血糜,记载着这间仓库中沉睡着多少感染者绝望的血泪和腐朽的血肉。 德拉克的眼睛在发光,酷烈炙热的猩红取代了正直刚强的纯灰,她变得更像塔尔塔洛斯了,但也更不像塔尔塔洛斯了。 蠕动的嘴唇颤动许久,塔露拉也说不出一句话,她被黑蛇的记忆侵蚀,本应竭尽全力保持笑容,把持最后的体面放松民兵的警惕,再把这座农庄的价值榨干,最后,任由烈焰吞噬已经没有价值的残留。 可她没有,萦绕在这片黑暗中的悲惨和痛苦震慑了德拉克,包围在囚禁仓库外的恶意更让她无法抑制的暴怒——这一刻,德拉克终于意识到世界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科西切的叙述最终居然比她更为贴切的描述了这片大地。 感染者伤害了阿丽娜,小鹿的血痕至今仍残留在冰天雪地中,在冰碴和泥土混杂的泥泞中长眠。 可普通乌萨斯人更加恶毒——他们、他们怎么敢?!! “你…你们的粮食不太够吧,才杀了这么多感染者?” 红龙以飘忽的声音向民兵询问道,在民兵的眼里,她似乎从这处轻松处死感染者的房间里得到了某种满足,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没有没有!长官,我们的粮食绝对够!您可以现在就去村长那里休息!他特意为您准备了宴席!” 民兵立刻借着机会大献殷勤。 “……你们的粮食够?那这些感染者……” “他们呀!哈哈!长官,他们想到村里借粮 ,但您是知道的,就算有粮也不会给这群蟑螂啊!我们就借着机会带他们来这里,趁他们睡着把门一关……” “哦?这么说他们只是来借粮?那那些想来抢粮的感染者呢?” “这…唉,长官,您能通融通融让死在这里的感染者顶了那些人的名额吗?” 民兵哭丧着脸向塔露拉哀求道: “您、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们这户村子武器不够,人也不多,那些抢粮的感染者、他、他们都不要命的!我们哪敢和他们拼啊!” “这些人还警惕,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杀人,我们根本不可能和他们耗着,所以,所以就,就把粮给他们让他们走了。” “……那这些人呢?他们抢过粮吗?他们……做过什么威逼你们的事吗?” “呃,这倒没有,可谁让他们来了呢?这些人在庄子里拿到粮食,那些不要命的不也得跟着过来打秋风?为了村子,只能让这些人苦一苦了……” !!! 你们!!!你们!!! 塔露拉眼前天旋地转,她无力的把视线投注到眼前铁皮的斑斑血痕上,在她眼里,它们化作了那个在黑暗中吐着肮脏理由的科西切,从童年开始这个男人与她好似不会止息的争辩再一次响在她的耳边。 【塔露拉,这片大地容不下善良,每个人都被恶裹挟,最终在饥饿和恶意的逼迫下,每一片雪花都带着罪恶。】 【善意?你把它当做什么?救命稻草吗?感染者?普通人?没有区别的,塔露拉,没有区别的,恶是不分种族性格的,没人能逃脱这片大地的礼物。】 …… 啊啊啊啊啊!!!!!!! 得不到回应的民兵困惑的抬起脑袋,等待他的却不是纠察官的赞赏,而是一发鲜红的烈焰! 没有一丝反抗,这颗头颅就完全化作焦黑,皮肤点燃、骨骼破碎,旺盛的温度破坏了所有残留,只有一点碎片掉在地上,陪伴被这些罪魁祸首弄脏的朽土。 塔露拉直愣愣的看着一片鲜红的大地——火光映亮了整间仓库,她终于看到了更深的罪恶。 这里的土不是土,这是被硬生生压实的坟墓! 森白的骨茬在地面凸起,绝望的血液痕迹涂成斑驳的壁画,恶意和绝望在画中起舞,死亡的过程化作漫长的折磨,最终凝固成为暗淡的颜料。 啪—— 一滴水落在血迹已经干涸的土地上。 脸颊的冰冷提示她,这是眼泪的轨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德拉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爆裂的火焰完全激发迸射,鲜红的焰火砸开了整间铁皮屋! 猎人小屋的猎人提起兵器,却惊恐的发现整条街道都被引燃! 他们试图冲出房间,等待的却是更加绝望的处境: 塔露拉站在内部爆破的仓库原址上,闭着眼睛,再次睁开时,汹涌的火焰在她身边凝型、固化,最终化作焰火轰然爆开! 轰——!!! 整个农庄的东侧在温度的暴力下一寸寸化为灰烬,人体、建筑、冰雪……无论何物,尽数焚化在森罗万象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塔露拉·黑蛇模式 塔露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冻原蔓延的冰雪上,灰色长靴切冰断雪,发出咔咔的踩地声。 此刻天降暴雪,纷扬的鹅毛自冻原苍空落下,冰冷的结晶体一遍遍砸在地面的生灵身上,不断夺走热量。 雪花落地又掀起,天降的白色精灵在狂乱的暴风下勇闯天涯又不得不落下,重力的拖拽无处不在,无论雪花还是塔露拉,都要在任性后回归现实。 雪暴让天地隐隐连城一片,能见度肉眼可见的低,即使感染者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行动——虽然这样的雪暴往往意味着一轮天灾即将降临。 灰色长发上满是雪花,留在地面上的脚印下一瞬间就化作雪地里微不足道的雪痕,乌萨斯的冻原再一次展开她的酷烈,柳絮一般的冰晶砸在衣衫上叮咚作响。 但对塔露拉来说,这点冰雪连降温到做不到。 她的脸颊已经被暴雪镀上一层白,衣服上是密密麻麻雪花被温度变化反复锤炼形成的冰珠,铁灰色的眼睛消失不见,只有一双黯淡红瞳孤零零的凝视远方,凄惨的像是抹了一层血。 距离一记炎爆爆破整个中部村庄已经过去半个日夜,她回到了孤家寡人的状态,脑子里却再也回不到孤家寡人。 科西切的声音成了梦魇,在阿丽娜失踪(即使黑蛇百般暗示,塔露拉还是不相信阿丽娜已经死亡),中部农庄惨剧的催化下,黑蛇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它不再是断断续续、如若梦呓,而是鲜明透彻仿佛在塔露拉耳边低语,那些被科西切灌注到她头脑里的记忆此刻无比鲜活,可怕的像是要汲 取她的力量重新复活。 一路上,塔露拉的行走姿势都会卡顿一样连续变化,时而莲步轻移,时而压低脚尖绷紧小腿,看起来像是跳芭蕾舞,时而又扭动身体诱惑,把软绵绵的腰身利用的淋漓尽致。 但身体的异变已经不是塔露拉关注的了。 此刻她的灵魂宛若火烧,痛苦像刻刀一般印在她残破的思考上,一无所有的处境让塔露拉心灰意冷,这股热量正在化作支撑她继续行动的热量。 只是,在灵能视角里,一条黑蛇已经完成了它的目的,漆黑的绳索缠紧了已经被蚀掉半个身子的塔露拉,活灵活现的小型黑蛇正在她体内钻进钻出。 对塔露拉来讲,科西切的声音在耳边绵延不绝,但对科西切来讲,从侵蚀完成开始,与她交谈的就不再是盘旋在她心灵中的黑蛇投影。 ——那颗在她幼年时期就借助一次次争辩打入她体内的精神种子已经发育为塔露拉无法忽视的第二意识,德拉克听到的声音其实完全是她自己的恶念借助黑蛇的存在散播开来。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但谁让这是他的“好”女儿塔露拉呢?既然随时能借助这具半身降临,那与本人侵蚀有什么区别? 于是科西切心安理得的任由塔露拉把一切归结到自己身上,并借此完全巩固了存在于德拉克身上的那半个自我的认知。 以后,就算有人能把她击败囚禁起来,甚至将它驱逐出脑海,塔露拉也会把自己蓬勃的恶念当做他的化身吧? 这可真是……叫蛇期待。 黑蛇由纯黑雾气构成的头颅露出惊悚的笑,锋锐的尖牙露了出来。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现在就让塔露拉聚集感染者! 卡兹戴尔这头小肥猪已经在乌萨斯边境扭动身体太久了,是时候从它身上咬下一口肉填填肚子了! 当然,如果它表现得过于虚弱,也就别怪乌萨斯真的把它一口吞下去了…… 黑蛇操控着塔露拉走向最开始的营地——他要把这些德拉克和阿丽娜现成的作品,直接扭曲成最先消耗的棋子! 初期的成长终究会获得成果,当这些人死伤殆尽,塔露拉也就天然失去了选择……故意在塔露拉的成长过程里偷偷加料的科西切实在太明白红龙的选择了! 另外……内卫不是一直声称爱国者博卓卡斯替这头温迪戈在乌萨斯冻原异常活跃吗?此刻正是机会,只要稍加利用,温迪戈的队伍未尝不能为它所用。 ——一只温迪戈带领感染者袭击了乌萨斯的一座城市,到时即使卡兹戴尔舌灿莲花,也百口莫辩了吧? 她在冻原中走着,脚步越发轻快,神情也从失魂落魄的虚无演变成静心修饰的笑容。 塔露拉知道自己不擅长抓生产、搞建设,她甚至无法有效的组织感染者! 但这些都不重要,她只需要将自己变成一个符号,变成一个烙印在感染者心中、允许他们不分理由不分人群报复的象征就行了…… 黑蛇长久的经验带给她惊人的耐心与行动力,塔露拉几乎不假思索就设计了一连串掀起感染者与普通人对立的阴谋诡计,而在她精神深处的黑色怪蛇,也早早准备好“大肆招揽感染者攻陷乌萨斯城市”的行动方案。 它太清楚这头红龙的脑子了,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挑拨,被愤怒冲昏了脑袋的红龙就会乖乖走近陷阱,自己把绳索套在鼻子上,还自鸣得意的认为一切出于她自己的选择。 这个人会把一切都接下的,她将会是科西切行走人间的有一个化身。 嗯,要不要留她一命,让她真的达成与乌萨斯皇帝的联姻,获取对维多利亚动手的权力呢? 黑蛇得陇望蜀的想。 它清楚,只要补上一两句看似充分的理由,像个小孩一样不是这头就是那头的塔露拉就会自己去努力运作,搭配因它的苏醒而愿意服从命令的蛇鳞,德拉克未尝不能成为乌萨斯帝国的皇后。 ——毕竟,她带来的利益太大了! 只要战胜卡兹戴尔,乌萨斯这座战车就能继续奔驰下去,从卡兹戴尔掠夺与反魔同盟补充的物资将成为这座帝国继续前进的动力,拉特兰人对萨卡兹的敌视会让乌萨斯从中牟利,席卷整座大陆! 想到未来乌萨斯掠夺温暖土地的盛景,即使黑蛇也心头火热: 与莱塔尼亚、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将卡兹戴尔肢解后,乌萨斯将获得大片土地,激起被冰冻和贫瘠穿插人生的乌萨斯人最本质的贪婪,他们将自愿来到这座战车上,与牵着马鞭的骑手提起,再次让对乌萨斯的恐惧出现在这片大地! 到时再借助塔露拉嫁给乌萨斯皇帝的大事件来稳住感染者的人心——连他们的领袖都被乌萨斯皇帝娶进宫中,他们又何须忧愁能不能凭借感染者的身份获取军功? 乌萨斯的军团必将补充一群随时能够作战的炮灰。 而一位德拉克嫁给乌萨斯皇帝又能让乌萨斯天然地获取对靠近乌萨斯-卡兹戴尔边境的飞地——德拉克与阿斯兰共治维多利亚人人皆知,你阿斯兰在权力斗争中残酷迫害德拉克,我德拉克嫁入乌萨斯获取支持拿回土地有何不可? 乌萨斯甚至有理由打进维多利亚瓜分一半土地! 甚至炎国也不是不能碰瓷…… 想到塔露拉和魏彦吾的关系,黑蛇露出阴冷的笑容。 你可真有用呀,小塔露拉,所以,要乖乖成长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丽娜·塔尔塔洛斯模式(上) 想到塔露拉这具身体的妙处,黑蛇塔忍不住露出健康的笑容,踏着华丽优雅的步子漫步在雪中,连衣服都拽出难听的撕裂声。 黑蛇塔眉头一皱,打算回头就换身衣服: 传给塔露拉的那些贵妇记忆可不简单,因为灵能和肉体的关系,塔露拉甚至能迎来奇妙的二次发育,将她不大的胸脯撑上几轮。 比如现在,只是因为动作激烈了些,鼓胀起来的丰臀就把这身指挥装撑得摇摇欲坠,胸口也有些憋的发紧。 这孩子怎么回事? 哪怕黑蛇都没想到塔露拉对那些贵妇的接受程度这么高——她果然还是那个一根筋的塔露拉,知道黑蛇的要求后就不假思索的融合,也不管记忆里有益无益就全盘接受。 不过融合度能这么高,只是一周不到的功夫就开始影响身材,塔露拉,你这孩子有成为宠妃的潜质呢。 黑蛇塔在心底下了能让塔露拉本体羞耻到怀疑人生的判断。 不过这么做倒也合适,改造改造,塔露拉就能成为与那几位炎国太后相似的人物,让乌萨斯现在的皇帝因欲望过剩“英年早逝”,到时大权独揽、成为一代乌萨斯女帝岂不妙哉? 不妥,那时还得尽早让塔露拉和乌萨斯皇帝有后代,借着这个孩子安抚贵族,到时学炎国太后垂帘听政,不正好能直接影响乌萨斯? 黑蛇越想越妙,也不管塔露拉从自己为自己编制的幻梦中醒来发现身体被改造得她自己都不认识,又已经嫁给乌萨斯皇帝会是何等绝望,它开始进一步推动塔露拉身体的变化,甚至为红龙的进一步发育加了一把火。 卡兹戴尔美艳的萨卡兹大姑娘整个泰拉都闻名遐迩,连带着乌萨斯人都开始喜欢丰.乳肥臀的肉.感美人,而塔露拉…… 黑蛇不想说的太失礼,但以塔露拉的身体条件,别说与记忆里乌萨斯历史上美名远扬的宠妃们相比,她连乌萨斯贵族家的普通大小姐都比不过! 好歹人家还有一身优雅端庄的乌萨斯礼仪,而塔露拉别说礼仪,她恨不得对着乌萨斯皇帝当场拔剑! 它得借着这个机会为塔露拉这具身体的后续方案增加一点胜负策略…至于塔露拉的本人意见? 从她坠入它的陷阱开始,德拉克就已经输了,她的意见现如今已经不再重要。 是时候让蛇鳞拿出领地里的小裙子了,这次得拿那件加大版的! 黑蛇塔悄悄做了决定。 · 阿丽娜站在空无一人的村庄里,和塔露拉相同色泽的眼睛已经和挚友一样完全转变了颜色。 只是,塔露拉是被鲜血染成的黯红,阿丽娜确是散发虹光的金色眼眸——瞳孔中央,虹膜被均匀的分散,一个小小的类十字架图案鲜明的浮现在她的瞳孔上。 与因黑蛇附体而悠然自得的黑蛇塔不同,此时的小鹿肉眼可见的紧张: “塔、塔塔先生,塔露拉是不是要回来了啊?我把基地的人都迁走了,她会不会特别伤心,伤心到不理我呀……” “万一、万一她要打我出气,我该怎么办呢……” 【阿丽娜,不要紧张。】 塔尔塔洛斯无奈的声音在小鹿耳边响起。 【事情比你想的惨烈多了,塔露拉已经被黑蛇控制,现在的她算不算人都是个问题,科西切一定对她做了改造,与其担心她生气,你还不如想一想等她动手时你该怎么反击。】 “啊?” 阿丽娜更慌了: “牡蛎、牡蛎哒!塔塔先生,我打不过小塔的,她一直都擅长战斗,带着感染者们抓了好多猎物,而我只会一些文书工作,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她的呀!” 【……你们能抓到猎物?】 塔尔塔洛斯的注意力拐到了一个奇怪的点。 “诶?我们……不能抓到猎物吗?” 阿丽娜完全没听明白塔尔塔洛斯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能抓到猎物,当时为什么不搞一搞养殖呢?虽然你们营地的食物确实少,但我看储存库里也有不少的存粮啊?】 “可是我们会被纠察队追杀,还要躲避其他感染者的偷袭,小塔和我都不想对感染者动手,就从源头上……” 阿丽娜低下头,小小声的解释道。 在整合跟着塔 尔塔洛斯的日子里,小鹿看的最多的就是各类规章制度和塔尔塔洛斯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行事风格。 如果是他遇到她和塔露拉面对的情况,当晚来袭击的纠察队和他们背后的集合地就会被失踪,然后围点打援团灭其他纠察队,一套酷刑折磨问出他们的据点——整合冻原西部的纠察队基地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 而感染者的偷袭…… 融化、跪倒、磕头、当狗,不自量力的外来感染者成群结队的跪在塔尔塔洛斯面前请求他的原谅与收留的场景阿丽娜直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想到塔尔塔洛斯举重若轻的行事,在联想到她们两个畏畏缩缩的风格,阿丽娜的头低的更深了。 【小心,塔露拉来了。】 塔尔塔洛斯的声音迅速把小鹿从自怨自艾中拽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章 阿丽娜·塔尔塔洛斯模式(中)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服他们?煽动仇恨?攻击纠察队?还是整合各类感染者队伍?嗯…一边洗脑,一边以他们的生活为样本招纳感染者吧。】 黑蛇塔踏着轻快的舞步走向感染者营地,心情好到整个人蹦蹦跳跳,甚至打算哼些歌——原型塔露拉或许是个不懂艺术的土包子,但作为驾驭过不知多少特型机的超级机师科西切…… “月色黑暗的像是冬夜里第一杯红酒~~床铺温暖如壁炉~~我在炉中剥着嫩笋一样的■■~~细拆雪梅■■候君来~~” 她选择唱一曲求欢的小调,丝毫不担心塔露拉的形象被自己败坏,黑蛇塔故意拿捏嗓子,让歌声辗转反侧、涩气十足,仿佛在引诱看不见的异性。 当然,同性也不是不行。 靡靡之音逃出喉咙就带着勾引一样的呻.吟与喘.息,用词却是乌萨斯贵族的文雅,若是贵族中人听了,保不准要来看看看这位水性杨花欲求不满的美人是谁。 如果阿丽娜在这里,光是这一首歌就能判断来人并不是她的挚友德拉克小姐——塔露拉哪会唱这种调子? 不,拿到那些科西切记忆里都算祸国殃民的妖妃技艺,塔露拉倒真能唱出来——可她怎么会唱? 黑蛇给出的技艺能让意志不坚者顷刻土崩瓦解,可塔露拉这些时日来即使肉体已经投降,开始照着那些妖妃调整身形,可她的精神依旧谨记使命,最放荡的举动也不过是步态风仪略有改动。 这样的人怎么会拉下面子去唱这样耻辱的歌? 她只会让听自己唱这种求欢曲子的王八蛋脑袋落地! 但黑蛇塔就是唱出来了——他要进一步摧毁塔露拉的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一切,让塔露拉再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即使有人动手驱逐黑蛇的意志,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放弃思考的德拉克。 科西切本不介意和塔露拉玩玩的,乌萨斯的黑蛇甚至愿意花费时间陪塔露拉玩一场大戏,任由这被他一手蒙蔽和培养的孩子在深渊和人间反复挣扎,不断选择。 至于最后德拉克是战胜自己的恶念,还是选择沉沦在他的理念里,对黑蛇又有什么打紧呢? 但现在不行了。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崛起实在过于迅速,乌萨斯不得不正视这头在临壤雄心勃勃的恶兽——温迪戈,森精,影魔,蛛女,以及战斗力强到一周之内打下八成卡兹戴尔的第五军团…… 光是明面上的实力就足够乌萨斯大皱眉头了,何况谁会信他们没有暗地里的准备? 军功贵族蠢蠢欲动,老贵族也惴惴不安——萨卡兹古老的征战史为这片大地带来太多苦痛,每一个从岁月里保持一点记忆的老古董都明白这些魔族的侵略性是何等可怕。 拉拢其他国度组成联盟先下手为强,将卡兹戴尔扼杀在襁褓中的计划在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后就被乌萨斯人反复琢磨。 派出的大使被羞辱不过是缓兵之计,用来麻醉对方的神经,以备后续的物理进攻。 拉特兰人不辞千辛万苦集结派往各国的信使组成反魔联盟的举动为乌萨斯提供了机会。 当乌萨斯人头痛于维多利亚的警惕、哥伦比亚的无耻、莱塔尼亚的背信弃义时,拉特兰人的举动如久旱甘霖,让他们一瞬间就获得了解封武力的钥匙! 只要拿下卡兹戴尔,只要拿下卡兹戴尔,乌萨斯人的野心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这时,塔露拉这层身份的重要就体现了出来——时局在变化,周围没有臭名昭著的年轻邻居虎视眈眈时,新皇在竭尽脑汁与各类势力暗中争斗,寻找一个平衡。 可当雄心勃勃的外乡人带着刀剑守在边境,乌萨斯人的进攻欲望激烈的燃烧起来。 于是……在政治时局上,在某位大人物的推波助澜下,乌萨斯无论新老势力都开始在这场战争中押注,一时之间他们好似又回到了老皇帝在位的时代,带着贪婪和野心试图谋夺这片蓝天 下更多的土地。 塔露拉的身份很合适——比起乌萨斯本地的贵族姑娘,德拉克小姐有着天然的道义优势与血统证明,炎国和维多利亚就此被引入漩涡,饿到发疯的病熊又一次找到理由填饱肚子。 这时候再陪塔露拉玩游戏? 还是别了,下一环的计划太重要,黑蛇已经将它视为异常动人的豪赌,不打算给塔露拉任何机会。 ——她会在它的操控下聚集感染者,以他们的名义在默许下劫持一座城市,最终侵入卡兹戴尔的领土,用一场轰轰烈烈的殉爆作为战争的开场。 天然的战争理由,既能消弭感染者对乌萨斯的怨气又能挑动萨卡兹人的怒火,而只要战争开始,一切就不再由他们说了算! 真可惜啊塔露拉,虽然我觉得你一定会是个有趣的玩具,但你真的真的是非常有用,有用到我都不情愿你受到一点伤害,只有扔进那位的床上,我才能稍微松那么一口气。 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太能接受乌萨斯人的样子——所以……还是我来帮你吧? 想到塔露拉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生了几只乌萨斯婴孩时绝望的模样,黑蛇塔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哈哈哈哈哈!!!!!!” “太有意思了!!!!!!” 她狂乱的扭动身体,脊背弯折成夸张的曲线,脑袋顺着几乎要被折断的腰背贴在丰硕的蜜桃上,动人的红晕出现在愈发妖娆的面孔上,看着天地翻转落雪暂停,感受小腹内部某个部位愈发灼热的温度,黑蛇塔狂喜到近乎无法抑制。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啊塔露拉!!!!! 我真想看看你这魏彦吾的侄女、雅利斯的女儿到时是何等屈辱,而魏彦吾知道这一切时又是何等狂怒! 可即使她如此狂喜的制造声音,也没有任何感染者民兵冲出营地,观察是哪路狂徒在外部撒野。 嗯?怎么没人? 难道她只是离开不到一周,这些人就松弛到了这种地步?连例行检查都不做了? 黑蛇塔的笑容僵硬起来,她一个翻身把自己弯折到身后的脑袋恢复正常,带着恼怒呼了一口气: 感染者果然不可信!这一帮懒散的臭虫、老鼠、麻雀!还是只有威严和煽动才能鼓舞他们吗? 黑蛇塔冷漠的看了一眼直到现在也没人出来迎接的营地,将这帮人当作炮灰的心思更加急切起来! 看我把你们通通打包成敢死队! 她沉着步子一踏一踏的走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阿丽娜·塔尔塔洛斯模式(下) 北风撕碎了一切温暖,连带着吹散了营地里最后的人气。 黑蛇塔走在盖着厚厚雪层的小路上,单薄的靴子把雪地踩得嘎吱嘎吱响。 此时她再也没有进入营地前的雄心壮志,徘徊在即将实行宏伟计划的黑蛇塔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 “人呢?这些感染者去哪里了?这座营地……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黑蛇塔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大型聚落洞窟——她刚刚从暗到连一丝火光都没有的洞窟中走出来。 这是感染者营地最常用的住宅款式:先挖下一处巨大的洞窟,留出一两个密道和为数不少的通风口,最后依次凿空内部空间铸造小型房屋。 只有需要地面作战和临时耕作的感染者才会在地上冰冷难耐的屋子里熬上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工业基础,拿不到玻璃和大量木材燃料保暖,塔露拉确实能用个人的源石技艺暖和房间,但她能用源石技艺暖和整个营地吗? 如果她能,她现在就不该在这处贫瘠的土地上和感染者待在一起,乌萨斯的源石技艺学院和研究所才是她永恒的家! 黑蛇塔搜遍了整处洞窟,打开每一扇掩都没掩的破木门,翻开早就被丢的满地都是的木头箱子,甚至踹开许多感染者居民偷偷挖的地窖,却连一块布片都找不着。 ??? 她满头问号,发现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这群感染者居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通通卷铺盖走人,半点机会都没给黑蛇塔留! 狂风呼啸,停留在地面的木屋被轻而易举吹开大门,屋内像面对锋利兵刃的腹膛,用力一划就被撕开最后的保护,脆弱的内里被暴露出来。 “……” 黑蛇塔无言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本应牢牢堵住门口阻隔寒风的木门被吹的嘎吱嘎吱响,空无一物的房间内部就算称不上家徒四壁,也能算是光滑如镜——札拉克来了都得含着两泡眼泪,拿几堆灰尘当空军后无可奈何的收获。 黑蛇塔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响,她根本想不明白这些感染者是怎么获得勇气离开这处营地的! 是纠察队的锋刀不够利索,还是冻原亘古的冰雪冻不死人? 他们怎么敢离开营地跑路的?! 离开了她他们怎么生存下去?!这片土地的对抗可不止纠察队和捕奴队对抗感染者整体! 黑蛇塔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这些被冻原里的其他生物链阶级压迫的失败者是怎么跑的——她在塔露拉的记忆里看得清楚,这些怯懦的感染者不会有勇气离开她的庇护的,怎么会在一周之内消失的?! 如果是纠察队或者捕奴队,这处营地会比她现在看到的干净的多——左右一把火的事,这二者捕捉完乌萨斯矿场所需后会非常快意的烧掉这些准奴隶在冻原残留的痕迹。 可别说灰烬,黑蛇塔连血迹都没闻到! 难道是其他感染者袭击了这里? 她又猜测,但很快就否定了这项推论: 外来的感染者会抢走粮食和物资,对人动手的还算少,就算是遇到丧心病狂类型的,总不能在冻原还能找到其他方式遮掩血迹吧? 毕竟除了那几味特定药草,完全没有工业基础的冻原根本合成不了除味剂和清洗剂。 难道是有感染者群落收人,他们也跟着走了? 这倒是有可能…… 但黑蛇塔又一次否定了猜测: 不可能的,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与成见哪那么容易消失?就算有一支队伍过来,也不可能把所有感染者都带走啊?他们难道不担心食物不够、人数过多吗? 不怕纠察队的袭击,不怕感染者的内讧? 这怎么回事? 黑蛇塔越想越不理解,忍不住抓住头发挠来挠去,把头顶上素白的雪花全部扫落下去。 那就这样离开?反正感染者的愚蠢,只要给上一点点善意,他们就能提着脑袋卖命,损失一处营地固然可惜,但直接被一营地的感染者干净果断的抛弃了? 即使黑蛇塔都忍不住鼓起胸膛生闷气。 但大计划还是大计划,不可能因为她的一时任性直接终止,黑蛇塔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处营地,恨恨的盯着荒无人烟的废弃聚集点小声咒骂,气的整张脸庞都微微发红。 但是,她又停下了。 营地中心有问题,那里有个人在等她!!! 同样是直觉,一根在脑袋中心一跳一跳的疼,告诉大脑在那里等待的绝不是好相与的货色,但也是出于直觉,另一个在整个身体里焚烧,告诉她,那里等待着一个塔露拉朝思暮想的人。 “……” 黑蛇塔沉默了一会儿,她本想继续往前走离开村子,可当这份感觉从身体深处涌现出来后,原本要踏出去的脚就再也迈不开了。 最终,塔露拉走了回来。 “……阿丽娜?” 站在集会中心的人影身披白衣,穿着白色的皮毛内衬,连裤的厚毛袜一直连接到内衬,白色的袜子反射雪原冰冷的光,呈现出一抹淡漠的灰,精致的长筒靴贴着两腿,把等待者美好的身体曲线尽情显露出来。 明明看背影和阿丽娜一点也不像,白色也根本不是崇尚简朴的小鹿喜欢的颜色,可看到她头上根本没打算掩饰的埃拉菲亚角和下垂的鹿耳时,塔露拉就知道她一定是阿丽娜。 “……塔露拉?” 阿丽娜转过身来,瞳孔中,灿烂的金芒中心闪耀着十字架一样的图案。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阿丽娜:现在的小塔,不是我的对手! “阿丽娜,好久不见,欢迎回来,不过我回来的有些晚了,请问…大家都去哪了呢?” 黑蛇塔沉默一会儿,才带着和塔露拉一般无二的笑容向穿着大变的阿丽娜问道。 她学的很像,略微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把动人的红唇细细勾勒,再挺起身体竖直双腿,两只脚踩着靴子足趾抓地,看起来英气勃勃又担忧无比。 即使那些跑掉的感染者在刺激看到她,也只会疑惑塔露拉为什么出去一趟身材居然饱满了这么多吧? 但阿丽娜面无表情,她金色的十字瞳冷冰冰的看着黑蛇塔演戏,神色间再也看不到昔日促膝长谈的温和与坚韧,此刻流淌在阿丽娜脸颊上的情感让黑蛇塔陌生无比,即使找遍塔露拉的记忆,她也找不到阿丽娜这副表情的事迹。 “阿丽娜……你怎么了?” 她操着塔露拉惯用的口音,听起来憨憨的,没有一点唱着求欢的下流调子时的放荡不羁,仿佛站在阿丽娜面前的还是那个热心肠的德拉克,而不是一头已经被黑蛇侵蚀的活偶。 “往常的小塔,可不会这么叫我呀,她会很惊喜的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又会用让我很心疼的难过表情说自己没有保护好大家——她可不会像你这样,判断这么多。” 阿丽娜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十字瞳里带着蓬勃的恶意,爆裂的杀气在广场内沸腾,惊起满天风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垂落又飞起,它们带着不经意沾染的力道,箭一样射向最终的目的地。 摩擦 让它们失去了形体,最终,一滴滴微小的水珠砸在塔露拉的肩膀上。 雪花化作的水很凉,它们能带走热量,带走生机,也能带走黑蛇塔脸上惊喜热情的表情。 “阿丽娜也不会叫我小塔,她只会叫我的名字,塔露拉。” 黯红的眼睛里闪着同样的恶意,黑蛇塔带着狂气无比的狞笑直起身体,蔑视着站在她眼前的埃拉菲亚: “说吧,你把那些人都带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用阿丽娜的身体?找我有什么目的?” “如果不说……”她压低嗓子降低音量,声音柔婉的像情人私语:“我可就要,大!开!杀!戒!” “是吗?我也想看看,小塔拿来了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你从内而外怪到不像自己。” 阿丽娜盯着塔露拉,看着德拉克的眼睛里着起了火,看着她的右手拿起了剑,身体伏低,用上了科西切多年总结创造的法术剑艺。 古老的法术在阿丽娜凝视的一瞬间就已经发动,小鹿还未曾移动,一颗小小的火焰弹珠就出现在她的左前斜面——然后,火珠惊人膨胀,酷烈的温度暴力立刻张开满布獠牙的大嘴! 轰——!!! 鲜红的火焰带着轰然巨响向外扩大,黑蛇塔毫不留情的使用了毁尸灭迹级别的大型攻击,她随着冲击引发的飓风后退,任由一朵鲜红的花蕊在营地内翩然开启! 阿丽娜?她可不在乎这只小鹿的生存与否! 大火掀起浓烟,雪地上的冻雪经过几天的暴雪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复,掩盖掉一切过去的痕迹,如今却在烈焰下瞬息消逝,连雪水都不曾留下! 高处,一团纤薄的水汽凝结成白雾,在营地上空填了一朵蘑菇样的洁白云彩。 黑蛇塔没有大意,依旧紧绷着身体,阿丽娜金色的十字瞳带给她极度不祥的预感,她并不相信这头埃拉菲亚会在一记法术下灰飞烟灭! 然后,她果然现出身影。 一阵狂暴的风从火焰爆开的位置掀起,阿丽娜毫发无伤的身影出现在消失的烟雾后,除了与她站立的位置成直线的冻土毫无变化外,以火焰爆发为中心,周围事物已经尽数被撕裂粉碎。 大量土壤被黑蛇塔准备好的法术轰开,它们在火焰爆炸的推动下化作超过弩箭杀伤力的碎尸散射四周,黑蛇塔看得清楚,连远处被震动轰塌的窝棚都带着坑洞,炎爆的威力丝毫未打折扣。 可阿丽娜毫发无伤,依旧是纤尘不染的白风衣,简单整洁的衬衫在风衣分开的双排扣子中间大大方方的敞开里被空气吹动,连裤袜依旧包裹小鹿纤瘦的大腿,哪怕长筒靴踩着的地面,都没有一点移动的迹象。 黑蛇塔的眼神愈发凝重: “你究竟是谁?是哪位古老的存在与我开玩笑,还是那位科西切口中其他地方的老朋友,打算在乌萨斯和我这小辈做过一场?何必用阿丽娜的身体遮遮掩掩?还请现身一见!” “唉……” 阿丽娜叹息一声。 明明还是那个小鹿娇娇柔柔的声音,明明神色已经柔软下来,开始变回往日里那个弱势的埃拉菲亚,可黑蛇塔却全身一紧,胳膊上揪起一颗颗鸡皮疙瘩! 咔—— 极快的挥剑声甚至在她拔出长剑后才传到阿丽娜耳朵里,在她注视塔露拉的下一秒,德拉克已经完成拔剑、挥剑、直刺的一套动作! 呼—— 烈风呼啸,一扇与剑身同样纤薄的火焰剑气随着她的动作直接斩出,伴随紧接着的一记直刺,细到与剑尖同样粗细的细致线条以超越剑气的速度后发先至!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何等之快? 还没等阿丽娜做出防御动作,剑风与火线就已经到达她的身体表面! 剑风对着人体正中,火线瞄准心脏要害,黑蛇塔没有一丝一毫留手的打算,此时此刻,她只想先下手为强让危险的阿丽娜长眠于此! 但……毫无用处。 “小塔真的很努力了呢,懂了这么多法术,源石技艺施展起来也毫不费力,甚至连一劈一刺,都带着你那些日子描述的剑道大家的影子。” 阿丽娜动都没动,剑风和火线就已经在她身前消失。 “可是,这些是不够的,就算小塔懂了这些法术,就算小塔苦练剑术,甚至就算小塔能三天三夜连续不停的发动法术,我的身体,我的直觉都在告诉我一件事。” “那就是,现在的小塔,不是我的对手。” 随着小鹿的话语,四片尖锐的羽翅在她背后显形,破灭的雷霆,疾疫的烈焰,尖锐的风流,以及一片流光溢彩的星之彩,一一在阿丽娜的意志下如水般轻缓流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瞬杀 雷电的速度有多快? 很多时候这并不是血肉之躯能考虑的问题——如果不计较空气导电率和周围物质的阻隔,当一道上万伏特的雷击打在人身上时,这 团焦炭连救护车都不需要叫了。 盘踞乌萨斯上千年的恶神也曾无聊时用位于漫宿的身体计算过雷电的速度,遗憾的是,即使他能利用极快的灵能效果进行类似主观缓时级别的观测,依旧看不到雷电激发的极限速度在哪里。 那是时间权能者的领域,恶神并不能踏足半分。 但现在他可以体会了。 黑蛇塔狼狈的试图活动身体,却连动一根小指都极度困难。 攻击来的太快了,阿丽娜话音刚落,盘踞在第一根出现羽翼上的雷电就已经完成了攻击: 线?网?静电?磁力导航? 统统不需要。 只是把上万伏的电流点穿并不活跃的空气,黑蛇塔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么轻易…… 她疯狂的扭动身体,甚至开始呼唤漫宿中与活偶相连的黑蛇绳索修复被电流破坏的肢体,可流窜在体内的电流似乎依旧受到阿丽娜的控制,即使她一遍遍修复好焦糊的血肉黏连,它们依旧能蚕食沿着神经传递的电流,大肆破坏黑蛇塔的行动能力。 不行! 感受到指尖愈发麻痹,而阿丽娜正站在原地注视自己,雷霆羽翼上又一次闪出蓝紫色的雷电光彩,黑蛇塔艰难的控制身体,把自己拉了起来。 “诶?!她怎么还能动?” 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鹿在与塔尔塔洛斯的连接里大呼小叫。 ——她见过的第一个术士便是塔露拉,此后就再也没见过能力超越红龙的厉害人物,塔露拉鲜红的烈焰与轻松的神情一度成为阿丽娜对强大术士的第一印象。 却没想到有一天只是因为自己在脑海里下的指令,青蓝色的雷暴就摧毁了方圆五十米一切存在——无论草草搭建的窝棚还是民兵专用的小木屋,只要在这一范围内的事物,除了被特意避开的塔露拉,全都灰飞烟灭。 骇人的威力吓到了阿丽娜,小鹿哪见过这样电光火石一瞬结束的威风? 还没等她结束指令,爆裂的雷电就摧毁了一切反抗,方圆五十米内除了塔露拉尽数无声,只有德拉克狼狈的倒在地面一动不动,可怜的就像她击败的那些感染者。 一样的孱弱、无力、弱小不堪,活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手的仁慈。 【攻击结束,现在电流已经击穿了她的防护,现在起,她只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走吧,去把虚境四神的灵能因子注入进去,面对他们,黑蛇才是弱势群体。】 乔仑风淡云轻的声音在小鹿耳边响起,可还没等她小心翼翼靠近过去,黑蛇塔就以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姿势站了起来,把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信心的小鹿吓了回去。 她哪懂什么强悍的源石技艺啊! 之前的攻击完全是塔尔塔洛斯隔空施法解决所有问题! 【别激动。】 塔尔塔洛斯平稳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清雅的音色悠然自若,完全没有被黑蛇塔出乎意料的行动打扰计划。 听到他沉稳的声音,阿丽娜的惴惴不安立竿见影的消失下来,塔尔塔洛斯捡到她以来的所作所为给予了小鹿无尽的信心,以至于即使看到黑蛇塔此刻像极了人偶的行动方式,都能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你看她现在卡顿的身体想到了什么?】 塔尔塔洛斯的询问让阿丽娜迅速落入沉思中,她反复回忆那些在深夜由塔露拉讲出的故事,找遍了塔露拉哼唱出来的、充满乌萨斯风格的曲子,都找不到能描述眼前塔露拉状态的词语。 突然间,阿丽娜脑海灵光一闪,响起了塔露拉曾经向她讲述过的炎国故事,带着生涩在意识里用半生不熟的炎国语调问道: “磨欧线(木偶戏)?” 【……是木偶戏。】 塔尔塔洛斯沉默一会儿,才用有些变调,与炎国话相似又不同的炎国方言纠正她的发音。 真的是炎国方言吗?为什么他说出来这些话时……这么怀念? 阿丽娜挠了挠脑袋。 【你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像不像被丝线指挥身体的木偶?】 好在塔尔塔洛斯并没有像不久前一样和她讨论营地存续的问题,而是很爽快的指点她塔露拉还能行动的破绽: 【此刻附身她的黑蛇把它自己的肢体呼唤出来了,用这些类似绳索的触肢拉动塔露拉运动,换句话说,塔露拉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现在是黑蛇在拼死挣扎而已——只是它的触肢由你看不到的能量组成,所以才显得塔露拉还能作战。】 【你看她脚边的地面,看到那几个很奇怪的洞没?之前可没有这些痕迹,这正是它把你看不见的触肢带入世界后留下的痕迹。】 阿丽娜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几个不规则的圆坑很不起眼的留在塔露拉脚边,只是因为积雪的关系都是一片白,很难让人注意道。 “那、那该怎么办 ?” 完全没和这种存在战斗过的阿丽娜麻爪了,有些慌张的问道。 【嗯……你觉得塔露拉怎么切开比较好看?】 “诶?!我、我觉得小塔还是完整起来比较好看!” 阿丽娜被塔尔塔洛斯的金牌解答吓到了,带着哭腔在意识里向他答道。 【……】 【算了,把手往前指。别瞎指啊!指塔露拉!】 阿丽娜怯生生地把右手食指指尖瞄准塔露拉,在心里哀求一样哭唧唧的向塔尔塔洛斯请求: “那、那个,请不要伤害小塔……” 【我不会伤害她,只是进行一次灵能爆破而已。】 顺带观察一下四神高于漫宿长生者的灵能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乔仑透过阿丽娜的眼睛看向眼前被虚空中实质化的黑色绳索强行拴住四肢继续作战的塔露拉,饶有兴趣的打算道。 灵能锚点就位—— 灵能通路布设完毕—— 灵能轰击准备完成—— 顺着布设在塔露拉胸口后的灵能锚点,乔仑将源自四神的灵能顺着锚点的牵引,超限身常在,以自身千百倍于黑蛇的速度猛然投射出四彩斑斓的灵能长矛! 长矛撕碎了塔露拉的身体,却没有完全穿过,它们在黑蛇塔的身体里从矛尖保持静止,迅速聚拢成一团灵能光球,随后,在黑蛇塔的灵能体内部轰然爆开!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残叫在冻原上经久不衰,伴随塔露拉的抽搐,黑蛇塔毫无抵抗之力的倒在地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陌生 当塔露拉再一次从昏昏欲睡中醒来时,她看到了漫天火红的夕阳。 巨大的圆盘像一颗她在科西切勋爵领才能享受到的羽兽荷包蛋,散发着动人的玫瑰红。 德拉克看着窗外地平线上极大的太阳,突然间恍如隔世,落下泪来。 眼泪顺着塔露拉一灰一红的眼睛向下滑落,在白皙的脸颊上流出鲜明的泪痕,德拉克咬紧牙关,拼命不让呜咽从嗓子里逃逸出去,却终究抵御不住,发出一声声我见犹怜的颤音。 乌萨斯恶神的侵蚀有迹可循,可怜的受害者偶尔逃脱它的操控后仍旧能记得沦为活偶时的所作所为。 但这绝非幸运——被黑蛇侵蚀的可怜人只会疯了一般执行恶神发出的命令,无论这命令会造成何等后果,无论这命令……会不会伤害他们所爱的人。 更凄惨的是,即使有人能够逃离黑蛇的制裁,他也会永远被乌萨斯的恶神缠上,耳边响起永恒的低语,在心灵煎熬中直到死去。 塔露拉还记得自己沦为黑蛇塔时的记忆。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和痛苦,黑蛇塔每一步的谋算都带着无与伦比的恶意,乌萨斯的恶神饶有趣味的规划了黑蛇塔的人生: 她的亲人,她的清白,她的名誉,她的肉体,她的信条,她的朋友甚至她的灵魂,只要那套计划执行下去,哪怕黑蛇给塔露拉一个机会,她恐怕也会无比怯懦的逃到心灵深处去。 那首黑蛇塔全身发热、小腹都微微疼痛时唱出的歌谣成为了她绝不能说出口的伤疤,与这段能让她耻辱到恨不得给自己一剑的记忆相比,连阿丽娜带着陌生的表情一记雷击就让她张口闭眼都没那么难堪了。 但……全盘接受科西切第一次传来资料的恶果依然在。 即使泪雨滂沱潸然而下,塔露拉脸颊上丰满光泽的腮肉还是在蠕动着拉伸皮肤,让泪水能尽量优雅平滑的顺着脸颊直直淌下,她明明忍不住的放声大哭,却哑着嗓子呜呜嘤嘤的落着眼泪。 哭泣的人哪里还会管个人形象?她恨不得衣服越乱越好、形容越惨越好,可身体里每一寸细节都在不受控制的挪动肌肉,两条修长美腿把棉被拖进中央夹紧,让优美的线条透过棉被显露出来。 挺动丰盈饱满的臀部,让它在无法控制的哭泣时都能软绵绵的小幅摆动,吸引周围人的视线,腰肢盖的被子被丰盈牢牢压在软弹下,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它们已经比以前丰腴了许多,却还是有美好的纤细曲线。 德拉克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乌萨斯黑蛇带来的力量驯服,它们温驯的、忠诚的执行着黑蛇塔的命令,哪怕昔日主人已经被乔仑洗掉,也还保持着放荡勾人的妖媚姿态。 呜咽声还没持续多久,认为落泪时间已经足够引起同情的手臂就靠了过来,用苍白细腻的手背擦去塔露拉脸上经营的泪花,强行让她关注此时落脚的地点。 这是一间看起来并不大的木屋。 小木屋里阳光明媚,昏黄的日光带着日落前最后的暖意,笼罩在她的身上,屋子里一片静默,除了某个身影压低身体伏在桌面不知写着什么,发出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外,连她的呼吸和呜咽都清晰可闻。 正在行文的人影动了动——他从塔露拉变化的呼吸和止 不住的哭泣里意识到德拉克已经醒来,但又不打算和她聊天,于是犹豫了一段时间后又低头执笔,伏案写作去了。 “……!” 塔露拉羞耻的差点悲鸣出声——她那里想到会有人就呆在自己身边,看着她落泪呜咽,把德拉克小姐狼狈的样子了解的通通透透! 被灵能永久性改变的面部血管立刻扩张加大血流,让一团活色生香的红晕出现在红龙娇艳的脸上,一时间人比花娇,祸国.妖妃才有的妩媚撩人不加掩饰的对眼前人飞了过去。 然后在挺直的脊梁上撞了个粉身碎骨。 即使这近乎勾引的喘息和美貌,还是没能让那道身影回过一丝一点的头来。 塔露拉的呼吸渐渐急促,被黑蛇塔取代后扩大了至少三圈的胸脯像布丁一样颤抖不停,身体里好似有火在烧,那些被黑蛇传递过来的贵妇们好似被激起了好胜心,拼命用每一寸肢体去诱惑眼前背着身体的人。 肢体与棉被的摩擦声,曼妙的皮肉互相接触的奇妙声音,在对比塔露拉身高堪称巨大的软床上小力活动,不引人烦躁,但很容易吸引注意力的怪声…… 哪怕塔露拉自己没有意识,她的身体也在拼尽全力诱惑伏案写作的眼前人——这是黑蛇为塔露拉精心准备的“礼物”,它满怀恶意的在德拉克的身体里胡作非为,把本不该出现的指令写入本能,要让塔露拉即使醒来也会在乌萨斯宫廷中摇尾乞怜。 它用尽了手段要让这个击败了它之人的血脉耻辱不堪,耍弄恶毒的阴谋要让她为一时冲动付出代价,即使被提早救下,黑蛇塔无耻的暗手也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真正愿意放弃下限事急从权时,有的是办法让一个稚嫩的小姑娘就范,意志非凡精神如铁又如何?人的内心可没有肉体那么坚强。 “塔露拉?你醒了!” 木屋右侧的大门在嘎吱声中打开,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拯救了塔露拉和她的身体越阻止越过分的僵持,德拉克小姐带着哭腔向小鹿喊到: “阿丽娜!” 她一头扎进靠近过来的小鹿怀里,呜呜呜呜的又哭又闹,像是没长大的孩子,拼命体会身材瘦弱的阿丽娜妈妈熟悉的气息。 “呜呜呜呜……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塔露拉抽噎着在小鹿怀里闷声闷气的说道,从嘴巴里吐出的热气在小鹿厚实的纺织衣物里扩开,带着塔露拉的温度。 在冰天雪地逃亡时,她们不知用这样的手段相拥取暖多久,阿丽娜已经熟悉了塔露拉的拥抱,连德拉克嘴里湿润的热气都让小鹿是如此怀念。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的哟,没关系,没关系,小塔最坚强了~” 小鹿用最温柔的语调拍打塔露拉颤抖的肩膀,让她被身体陌生的反应吓到的心灵逐渐安稳下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代价 “最近在忙什么?还是36号的饮水问题吗?” 然而还没等塔露拉在阿丽娜的怀里平静下来,小鹿发出声音引发的胸腔震动就在她脸上蔓延。 塔露拉跟着小鹿直起来的身体支起上半身,带着好奇像从醒来就根本没理会自己的那人看去。 “并不是,我在忙其他基地对卡兹戴尔淘汰下来那一批工业设备的仿制——情况并不乐观,即使熟练工也对只是操纵机器,对内部结构的探索并不熟练,我们得请一批工程师了。” 清雅平和的声音从黑影处跟着床边吹过来的晚风飘荡过来,中气十足的自信轻而易举获得了塔露拉的一点好感——无论是她还是那些在融化在她本能中的妖妃们。 伴随声音,一直伏案写作的人影转过身来,在阳光下展露身形。 塔露拉倒吸一口冷气。 他穿着一身简单到有些简陋的黑色衣物,风衣长裤尽数为黑,还都不是修身款,宽大的衣服和裤筒掩盖了身体每一处曲线。 风衣里是一袭纯白的衬衫,也很简陋,布料一看就是便宜货,白的有些脆弱。 但他有着一头顺滑的铁灰头发,顺着脖颈垂到肩膀,发质极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脸如莲萼白若玉,唇似涂朱红类血,他对着塔露拉微微笑了一下,整齐的糯齿露出些许纯白的轮廓,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美感。 总有一种人是站在原地不动就能鹤立鸡群的,其他人哪怕风姿绰约都要小心翼翼的维护身体,用外物来掩饰身体上消散不了的缺陷,而那人站在原地,白净的脸上没有雀斑没有色点,干净的血色在脸上描绘着健康的光泽,看到的第一眼就无法忘怀。 眼前之人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美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妖刀,割金断玉如若等闲,吹毛立断轻而易举,见到的第一眼就要划过观者一无所知的心灵,等到从那皎白莹润的美中走出时,才发现要害已经带着伤口,血淋淋的 疼。 红唇嘴角不经意的笑容却是销骨蚀魂的毒,顺着妖刀劈开的伤口融进血液,淅沥沥的流血,淅沥沥的疼,等到发现时,已经被它悄悄渗入脏器,刻下永生难忘的缠绵悱恻。 “啊……啊……” 塔露拉几乎无法说话,她木愣愣地盯着塔尔塔洛斯的容颜,一灰一红的瞳孔里映照着他的笑容,心跳清晰的像是在一片空白的脑袋里蹦。 手脚都在出汗,娇软的足趾软拨拨的揪在一起,把裹住瘦削脚掌的被子踏出数不清的褶皱。 “最近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依旧是阿丽娜,小鹿无奈的用手遮住塔露拉的眼睛,让她从塔尔塔洛斯的美色中走出来,清醒过来的红龙呜咽一声,逃避一样把头埋在阿丽娜软绵绵的胸脯上。 “没办法,我的情况比塔露拉还要奇怪一些,这是必然的副作用。” 塔尔塔洛斯对阿丽娜惯常的打趣不以为意,他甚至毫不避讳的用差点被黑蛇完全取代的塔露拉作例子,与因为黑蛇而惴惴不安的塔露拉对比鲜明。 “抱歉,我发现了阿丽娜,用了些手段治好了她,但那时你的眼睛就是黑蛇的眼睛,我要对整合负责,没办法放阿丽娜回去。” 塔尔塔洛斯突然正色向塔露拉道歉道。 他的神色极为诚恳,每一根线条都带着诚恳,塔露拉见到的第一眼就能知道塔尔塔洛斯完全说的是实话,科西切在那时就已经对她的身体有所掌握。 “说起来,那时真的很绝望呢,一个人被扔在雪地里,没了一只手一只脚,如果不是塔塔先生救助,我很可能就已经死了吧——连遗言都没办法留给塔露拉呢。” 阿丽娜带着玩笑般的口吻说着让塔露拉心惊肉跳的假设,德拉克小姐几乎是以足够拗断小鹿纤细腰肢的力度抱住她的身体,为失而复得的友谊后怕不已。 “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让阿丽娜遇到这样的危险,抱歉,抱歉……” 德拉克小姐闷声闷气的道歉声隔着阿丽娜的衣物响起,阿丽娜无奈的感受胸口一处湿润,为塔露拉再次醒来的多愁善感无奈: 作为黑蛇为了侵蚀塔露拉而在她身体里刻下的痕迹,多愁善感已经是塔尔塔洛斯估算里塔露拉最好的结局之一了! 好在不是坏结局。 阿丽娜轻轻拍打塔露拉的脊背,安抚她千疮百孔的精神: 黑蛇的馈赠不是那么容易消掉的,为了完全祛除乌萨斯恶神留下的空洞,塔尔塔洛斯几乎是把她的灵能结构从里到外“杀菌消毒”了一遍才让德拉克小姐完全摆脱科西切无休无止的低语。 但即使如此,她灵能体内的某些结构也已经永久性的发生改变,若不是塔尔塔洛斯将部分来源于四神的灵能封印进去,黑蛇塔会不会借助这些类似的灵能结构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没关系啦,没关系的,塔露拉,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吗?没事的。” 阿丽娜安慰着塔露拉,小鹿纤瘦的身体明明比塔露拉要单薄,可当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居然是阿丽娜比较成熟——也算是可可萝和她的好大儿了。 “不过救治她并不是没有代价。” 塔尔塔洛斯笑吟吟的声音让塔露拉倏然抬头,眼泪汪汪的哀求道: “我可以替阿丽娜补偿,我会很多东西!会战斗、会乌萨斯文、会炎国文,还能用源石技艺!请、请不要为难阿丽娜!” “代价并不是这些哦,炎国、维多利亚、莱塔尼亚、卡兹戴尔、乌萨斯文我都会,并不需要另加翻译,源石技艺的话……” 塔尔塔洛斯在塔露拉面前摊开手掌,在德拉克小姐惊讶的目光里,剧烈的高温扭曲了空气却被牢牢束缚在半径两厘米的圆球里,除了被温度膨胀的空气,塔尔塔洛斯身边的塔露拉和阿丽娜几乎没有感觉。 神乎其神的源石技艺操控力,和只会大规模放火高温的塔露拉简直是两个层面。 但德拉克小姐关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此时她才意识到塔尔塔洛斯细看起来有很多特征和她非常相似——铁灰头发,笔直尖角,以及末端燃烧着焰火的粗大尾巴。 “你、您也是德拉克?!” 塔露拉相当惊讶的声音在木屋里回响。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讲述(上) “也许吧。” 塔尔塔洛斯对此语焉不详,或者说,是不是德拉克对整合领袖塔尔塔洛斯来说,毫无意义。 他的荣光是乌萨斯冻原上占据整个西部的整合,是与卡兹戴尔合作后大量引进的淘汰世代工业设备,是冻原中逐渐形成巨大群落的农庄,是地下感染者基地中开始进行作战训练的感染者部队——和维多利亚和德拉克没有半点关系。 “抱歉,是我唐突了……” 塔露拉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她又一次笨手笨脚的搞砸 了整个行动,红龙失落的摇动身体,连挤出棉被的尾巴尖都恹恹地失去了活力。 阿丽娜体会到了朋友的失落,小鹿善解人意的告了辞,打算去医师塔塔那里为塔露拉取一些安神的药膳调养身体,留下乔仑和昏迷一天一夜的塔露拉继续他们才被杀死的话题。 小鹿纤瘦的身影还在视野里,乔仑就对和塔尔塔洛斯颇为有缘的塔露拉开了口: “我可以叫你塔露拉吗?我的名字是塔尔塔洛斯,目前是乌萨斯地下组织整合的首领,你也可以叫我塔塔,这是我的卡兹戴尔朋友送我的昵称。” 塔露拉点了点头,于是乔仑继续向她叙述科西切这套阴谋的始末: “我曾听说过乌萨斯试图进攻卡兹戴尔,没想到你居然会在科西切的计划里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但也因此,你得注意自己的安全了,塔露拉小姐。” “科西切是一个在传说里活了千百年的怪物。” 他开口总结道:“这份知识,塔露拉小姐知道多少?” “活了千百年的怪物……”塔露拉沉吟了一下:“我听说不少先民都生命漫长,难道他也是类似的情况?” “并不是,科西切并不是先民这类存在——否则你该看到的不应该是一个人老心不老斐迪亚老头,而是长着一颗蛇头的人形蛇——我看过他的一些照片,不得不说,哪怕在死前,他也是个帅老头。 乔仑眨眨眼,试图活跃塔露拉醒来后就愈发阴沉的气氛,遗憾的是,被科西切献上一份毒打的塔露拉并没有能力接受乔仑的善意,只是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向乔仑表示依然知晓。 黑蛇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对一个无处不在、无迹可寻的恶意存在,德拉克小姐根本不关注老东西的容颜有多年轻……又有多么的不正常。 “如果你不曾关注他的容貌的话,那我想你就错过一个巨大的观察点了,塔露拉小姐。” 乔仑没在乎塔露拉挤出笑容的惨淡反应,继续述说道: “如果你愿意长时间观察科西切家族在乌萨斯的历史,你会发现这一家族在乌萨斯用各种各样的形式绵延了千百年——没错,和科西切的传说一般长远,而他们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黯红的双瞳和异常精熟的源石法术。” “难道……!” 莫名熟悉的叙述迅速吸引了前受害者塔露拉的注意,德拉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今日下午的第二个表情,异色瞳孔因为震惊而瞪得大了一半。 “没错,结合你的情况,一个惊人的事实就出现了——远在骏鹰帝国时期,乌萨斯人还是与如今的冻原居民同样处境的下等人时,名为科西切的乌萨斯恶神就已经出现,并用一些残忍的手段,不断侵占他人的肉身,苟延残喘至今。” “可他怎么可能活这么长时间?骏鹰帝国距离现在可是、可是已经有……” 塔露拉激烈的反驳道,她竭力从记忆里找寻关于那段古老岁月的记录,想要把科西切的形象固定在一个源石技艺相当诡异的普通斐迪亚人上。 可记忆唯一能提供的,无外乎一位棕色毛发的老龙提到科西切时忌惮的表情。 突出的鳞甲被忧虑攒起,骏鹰帝国的故事被魏彦吾视为历史,能够以丰富的阅历对还是一个孩子的塔露拉娓娓讲起,但提到骏鹰帝国时期流行的神话传说时,老龙又故意不去讲有关黑蛇的见闻。 “骏鹰帝国已经有失落很多年了是吗?唯一能佐证他们曾经辉煌的也就只有三三两两为昔日看不起的下等人乌萨斯卖命的骏鹰种——乌萨斯还颇为羞辱的把他们扔进了黎博利的分类里。” “在骏鹰帝国还存在的时候,骏鹰们可从不认为普普通通的黎博利能形容他们,那时他们也像德拉克一样,用专属的名词形容统治了整个骏鹰帝国的种族。 只是,德拉克能在与阿斯兰的争斗中维持一点体面,而骏鹰早早失落在历史里,于是一切荣光不在,骏鹰分进了黎博利,乌萨斯成了乌萨斯。” “说不定在一场结束一切的争斗后,德拉克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留下的只有瓦伊凡,阿斯兰也紧跟被他们击败的维多利亚旧主一样,被草草扔进他们千方百计区分而出的种族分类里。” 乔仑挖苦起古老存在时毫无敬畏,他甚至直接用德拉克和阿斯兰作为比喻,把一个只剩下荣光的战败者死死攥住的道义弃若敝履,谈起来时冰冷的像是执行手术的解剖专家,一点一点剥开表皮,露出狼狈破碎的内壁纹理。 塔露拉没有反驳——她同样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德拉克,自幼在龙门和炎国龙族一起长大,少女时期就被科西切绑走,成了乌萨斯帝国年轻的公爵继承人,至于德拉 克? 它只存在于魏彦吾和科西切的嘴角里,带着虚无缥缈的意义,或激起担忧或激起野蛮,从未让塔露拉因它又多少欢乐。 她怎么可能在乎德拉克的声誉? 于是话题依旧继续下去,乔仑在关于骏鹰帝国的讨论后继续展开关于科西切的故事: “即使骏鹰失落荣光,乌萨斯之熊占据大位,绵延乌萨斯不知几千年的怪胎依旧存活在这片大地上,占据一个又一个肉身,执行一个又一个计划。” “就比如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卡兹戴尔。对了,塔露拉小姐,他和你聊过对乌萨斯新皇的见解吗?” 乔仑突然转移话题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讲述(中) “他说小皇帝不爱感染者,不爱乌萨斯,只爱他自己。” “他说这片大地养不活所有乌萨斯人,只能向外去夺取蓝天下的土地。” “他说一辆战车超越世间所有瓷器,战争永远不会离开这片大地。” “他还说,我的理想像是乌萨斯有名的笑话,永远不会成功,就像这片大地容不下多少善意。” 【恶意是在这片大地上永不褪去的潮水,塔露拉,你那软弱的理想和善意能舀出多少恶意?即使你能找到一处可笑的高地,干涸的水底也带不到任何收获。】 乌萨斯大公阴骛桀骜的叫嚣好像还没过去多久,当塔露拉试图回忆时,永远都会从记忆不经意的角落里突然出现。 黑漆漆的王座上只有一个阴沉的高大身影整座,漆黑的背景像回忆时塔露拉的心情一样低沉失落,盘踞在乌萨斯贵族之中老谋深算的怪物盯着还年幼的塔露拉,把她那被他有意强行催熟的理想贬的一文不值。 身体在疼痛,那些被她全盘接纳的妖妃恐惧到每一寸肉体都在颤抖,记忆里被黑暗遮蔽的人影在德拉克所有的记忆都意味着掠夺和恐惧——黑蛇依旧骗了塔露拉,它给她的所有记忆都来自历史里被它侵蚀的受害者们。 寻找阿丽娜的技巧只是陷阱,而黑蛇给予的考验里没有半点善意——一颗新熟的果实汁水饱满的挂在旁边的树上摇摆身体,饥肠辘辘的乌萨斯很难压下蓬勃的饿意。 于是……它作弊了。 从最开始留给塔露拉的知识就是一份甜美的陷阱,黑蛇把这些历史上美貌和性情都能入它眼的美人调.教侵蚀后如弃敝履,最后又把这些残渣作为礼物送给下一位受害者塔露拉。 记忆的碎片渗入德拉克小姐的每一寸皮肤肌肉,化作塔露拉挣脱束缚时更进一步的后门——你塔露拉有这份意志力,但那些已经输给黑蛇的家伙们呢? 她们可从不坚强——否则以妖妃们惊艳的美貌与黑蛇在侵蚀时不择余力的培养,乌萨斯的历史上应该多出几位女帝。 这些碎片面对将她们生吞活剥的黑蛇时……哪怕你塔露拉有翻了天的勇气,身体一动不动又能怎么办? 恶毒的陷阱从一开始就已经设下,而心忧小鹿的德拉克想也不想就踩了上去。 她的身体颤抖个不停,只是想到那个黑暗中阴冷的身影,塔露拉的身体就开始僵硬,想来若是见到黑蛇本蛇,她连动弹一根手指都是问题。 夕阳稍瞬即逝,不经意间就已经沉入地平线下,木屋里不知何时已经烧起木炭,塔露拉明明处在温暖的环境里,却冷的直打哆嗦,手脚冷到惨白,手心脚心却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极度恐惧紧张的情况下,非常常见的临床反应。 乔仑握住了塔露拉的手。 黏腻的汗水触感并不好,特别是被握住的手还冷的吓人,给予乔仑的触感与其说是手掌,不如说更像一条冰冷的蛇类。 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怀念,连目光都柔软下来。 那是很久前的故事了。 当乔仑从地球穿越到泰拉大地时,第一个夜晚时,他比此时的塔露拉还要恐惧,枪林弹雨,硝烟战火,死伤无数,一片狼藉。 仅仅源石火药爆炸的刺鼻气味就让平凡大学生乔仑心惊肉跳,更别说那些被他当做掩体的尸体给予的震撼了。 夜晚时,孤寂和恐惧更加刺骨,乔仑浑身冰冷,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死了更好,不必在这人间地狱里受罪。 血魔的保暖能力理所当然不如有一颗炎心的德拉克,可怜兮兮的混血血糜缩在尸体堆里,患了病一样瑟瑟发抖,却始终不敢向其他人求助。 那时,还记得所有人的史尔特尔小姐发现了这一点,她在那时好像就对乔仑有所关注,于是在蓝点、斑纹、铁革都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修养精神以面对明日的苦难时,史尔特尔小姐沉默着靠拢过来,握住了乔仑冰冷的手。 就像此刻乔仑握住塔露拉的手一样。 那时是什么感觉呢?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的两只手上涌出来,因为体量的不合适,都是孩子的 乔仑和史尔特尔都没戴手套,肌肤与肌肤相贴,乔仑皮肤上湿黏的汗水在史尔特尔手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在那样的情况下,史尔特尔小姐人忍着矿石病的疼痛发动了调节温度的源石技艺。 温暖的热量透过接触的手掌传递过去,像生命从史尔特尔的身上传递到乔仑身上。 即使如今觉醒了血未冷,建立了一座帝国,升到虚境之中,甚至史尔特尔小姐连记忆都损失了大片,那温热的手掌永远都在乔仑的记忆里无比鲜活。 那时我又没有哭出来呢? 被塔露拉抱住、肩膀都被德拉克小姐的泪水溻得全湿的乔仑回忆起他和史尔特尔小姐最开始的善意时,过目不忘的灵能天赋也开始说不准起来。 · “嗯?最开始的时候?” 卡兹戴尔南部,已经开始生长木杨的小土丘上搭着帐篷,明亮的火堆散发火红的辉光,把坐在一块方方正正石头上的史尔特尔小姐娇艳的脸颊照得比鲜花更美。 她听着乔仑带着淡笑问出的问题,回忆了一下: “那时你哭的好惨的,半夜躲在尸堆里一边哭一边抖,我看不过去,就用源石技艺给你一点热量,然后你哭的更惨了,还抱着我哭,鼻涕都流在我衣服上了!” 史尔特尔小姐拍了拍肩膀,火红的长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飘来飘去,其中一缕却鹤立鸡群,在群魔乱舞的同辈中稳在原地,顺着发丝延伸到末端,罩着面纱的白发血魔对着她笑。 “怎么?现在也要试试吗?” 史尔特尔小姐来了兴致,像那天一样伸出手臂。 乔仑从不拒绝史尔特尔,但这一次有了变化: 抓住炎发小姐的柔软小手突然用力,轻易的把史尔特尔小姐拉得失衡,踉跄着倒向乔仑的方向。 她下意识要稳定身体,从手掌那边却传来更大的力道,没等史尔特尔小姐继续用力,温软的怀抱就包裹了炎发小姐的身体。 乔仑抱着史尔特尔小姐,胸膛贴着她软软的后背,两个人连手指都要一根一根的纠缠在一起,紧密的呼吸对方的气息。 “我喜欢你,史尔特尔小姐。” “嗯,我知道。” “你喜欢我吗?” “一直都是。” “连最开始遇到时都是?” “那个不算!” 她轻轻咬了乔仑的脸颊一口。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讲述(下) “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塔露拉的泪水持续时间在热量的分享下并不长,乔仑的白色衬衫还没湿掉一半,塔露拉就非常不好意思的呵出热气,带着羞耻的红晕向他道歉: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清洗干净……我也做过一些活计的,肯定能把衣服洗干净!” 似乎曾经被很多人怀疑过怎么看怎么是一个贵族大小姐究竟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塔露拉很快就补充了几句话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不不不,并不需要这些,我对这方面有些微妙的小手段。” 乔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像乌尔莎在社交晚会上拒绝狂蜂浪蝶一样从容优雅,伴随话音,纯白的衬衫突兀模糊了一瞬,再看时,已经是纯白无瑕的崭新模样了。 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总感觉衬衫在一瞬间化成了说不出来什么颜色的流体?! 塔露拉心里惊疑不定,但她将这视为乔仑源石技艺的秘密,于是便不再问,乔仑却看出了她的好奇,尽量以平白朴实的语言描述道: “源石技艺的另一种应用,德拉克对于能量的吸收释放与分子能级变化有关,因此才能活化物质引发高温,但能量变化又会引起分子运动——如果控制能力强一点,就可以进行单一区域的分子重组。” 塔露拉迷茫的大眼睛盯着乔仑,像被雷声吓到的安努拉兽亲。 “嗯……好吧,源石技艺应用的小技巧,能直接剥离衣物中的灰尘和水分。” 简单易懂的说辞很快被塔露拉接受,她立刻将其联系到自己的源石技艺上: “也就是在衣服上放热,去掉眼泪的水分对吗?” ……那么做你的鼻涕和泪痕就都得留在我的衣服上,它该是黄黄绿绿,而不是现在这样光洁如新。 乔仑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去,委婉的转移了话题: “类似,但精细度上要求更高,不过,既然说到源石技艺……塔露拉小姐,想不想知道阿丽娜是怎么击败你的?” “唔!” “这、这是阿丽娜的秘密,我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塔露拉言不由衷的低下脑袋,可身后比塔尔塔洛斯粗大的龙尾纤细很多圈的尾巴摇的相当欢实,明显对乔仑提到的话题起了兴趣。 “哦吼?那我就不说了?” “唔……好、好的!” 塔露拉像是松了一口气,可她身后的尾巴却扭得 都快成一轮大风车了,尾尖的小火苗气急败坏的跳个不停,把德拉克小姐的失望完全暴露出来。 【所以对泰拉人的微表情观察必须把耳朵和尾巴的形变加入考虑,还有黎博利人的羽毛和安努拉人的皮肤颜色,即使萨卡兹人也要把尖耳朵的震颤频率频幅考虑进去。】 乔仑微妙的想起孔明当初在阿尔方斯第一大学军事学院开设微表情观察课时振振有词的开堂演讲,现在看这句总结恰如其处。 “其实只是普通的电击而已。” 乔仑温和的解谜带来并不温和的结果,塔露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抬起脑袋,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可这怎么可能?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操控雷电的源石术士,但他们……” 德拉克小姐的声音低沉下去——阿丽娜那时的状态明显不对,哪怕透过黑蛇塔的记忆回看被印象里一直受她保护的小鹿,面对那双金色的十字瞳孔,塔露拉也有种从五脏六腑引出的颤栗慌张。 科西切用近十年的功夫悉心调.教她的每一个反应,又特意设下陷阱暗算伤人,才成为塔露拉不可忘记的梦魇。 而阿丽娜眼中金色的十字瞳只是一眼就让塔露拉明白那绝不是她能抵抗的敌人。 “……所以,因为是阿丽娜用出来的,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威力?” 说话时她重重地读了小鹿的名字,加深某种怀疑的暗示,但又担心小鹿的异状并未被乔仑发觉,所以又只用了阿丽娜的名字。 “没错,因为那道雷电威力极大,以至于能击穿空气伤害到你,即使威力削减也能让你毫无抵抗,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地伤害到你。” “啊,当然,我知道,你也被雷电击中过,但伤害一般,最多造成一定麻痹,想要顷刻之间让控制你身体作战的科西切张嘴闭眼更是无稽之谈。 但……把普通雷击类比成击倒你的雷电和抛开剂量谈有毒没毒是一个性质。” 乔仑在塔露拉面前张开手掌,蓝白色的电流在他手中温顺的升腾起来,塔露拉不由得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露出还带着些许晶莹唾液的小舌——狂躁激烈的雷电居然能像水一般流动变化,塔尔塔洛斯对源石技艺的控制力简直神乎其神! 但一点蓝白色的雷蛇并不能满足乔仑的说教,于是塔露拉便看到眼前的雷蛇愈发刺眼,能级越来越高的雷电甚至开始让她的头发产生静电效应,一部分灰色的发丝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 她赶紧抓住不听话的头发,却发现眼前手掌上的雷蛇并未收敛,反而伴随时间流逝开始愈发可怕起来! 它在不断增大威力,从从蓝白变为蓝色,又从蓝色开始加深,最后变成蓝紫色的怪蛇,即使如此乔仑也没到极限,隔着发出嘶嘶怪响的雷蛇,塔露拉看到整合首领举重若轻,毫不费力! 空气中的氧气被电离,塔露拉鼻间传来奇特的臭味,在科西切公爵领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德拉克很快就明白这是激烈的电流过于强大,将大量氧气转化为臭氧引发的改变。 但乔仑并不满足,手掌中的小蛇转眼间再次变色…… 但已然无声。 亲历者塔露拉却明白,这是由于过于嘈杂的雷声甚至能够伤害聆听者的听力才做的保护,若是解开阻隔声音的透明罩层,只怕她的耳朵会很快失去听力! 此刻的雷蛇褪去了花样的颜色,再次回归了纯白,可塔露拉分明看见它周围的空气出现无法忽视的扭曲! “如果是最开始的电流,打在你身上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麻痹,第二阶段出现疼痛,第三阶段头晕目眩,第四阶段出现各种应激反应——比如心脏停跳、肌肉无力、神经传递紊乱,以及现在这一阶段……” 乔仑把手中活灵活现的白色雷蛇放在塔露拉面前,让她看这危险生命惟妙惟俏的冰冷竖眼: “你还能正常抵抗吗?” “不能的。” 塔露拉颓然的摊下双臂,只要乔仑在远处投射这一条白色雷蛇,她当场就要一命呜呼。 但乔仑对着她笑了笑,做出了让塔露拉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居然捏紧手掌,硬生生把雷蛇掐灭了! 嗞—— 万伏高压肆意溅射的威力被乔仑攥在手里,鲜明的蓝色激流在他身上打转,塔露拉急到直接把手罩在了他的肩膀上打算分担电流,却发现这些蓝色光点从上到下流过塔尔塔洛斯的身体,却未造成任何损伤。 这、这……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戳破 “通过对体内源石颗粒的重新改造,让它们具有强大的吸能性质,迅速吸取能伤害到自身的各类能量反应——源石分子重组效应,卡兹戴尔源石武道应用技巧之一,我有幸听和这堂课的指导教师聊过,学到了一点皮毛。” 乔仑把毫发无伤的柔嫩手掌放在塔露拉面前,让她鲜明的手纹与能看到青色 血管的白皙皮肤,示意一切正常。 “听到一切都是可以按部就班学习的技巧后,你还害怕吗,塔露拉?” 在塔露拉盯着他的两只手掌时,乔仑突然开口问道。 “已经没有了……” 德拉克小姐木楞楞的摇着头,在发现这些神乎其神的操作其实并不是无法研究的技术黑箱,反而已经被广泛教学后,再看到乔仑纤薄可爱的手指时,强烈的恐惧感也随之褪去。 “其实乌萨斯黑蛇和我刚才的手段差不多——不过是仗着技术和情报比你更多来进行压制而已,拆开后,反倒没什么恐惧的。” 乔仑接下来的话让塔露拉身体一僵。 “我……” 她还是喏怯着,不敢多说一句。 “新皇不可信,恶意不可消。” “如果我总结不错的话,它说出来的话里里外外也不过是这两个主题吧?” 乔仑对着塔露拉问道。 德拉克小姐想了想,点头。 “那……既然新皇不可信,与它站在一起、笼罩整个乌萨斯的恶意永远不会消失……为什么乌萨斯的皇帝不是什么科西切大帝,而是乌萨斯人呢?” 乔仑一刀砍在了科西切这套说法的要害上。 “难道一个有千年生命的长生者看不穿统治者那套骗人的把戏,依旧执着于忠君爱国?” “还是说号称笼罩整个乌萨斯的恶神,与这片大地紧密相连的怪物会服从乖乖服从乌萨斯皇帝的命令?” 乔仑以嘲笑的口吻向塔露拉询问着 言辞越来越犀利,向月光下闪烁锋芒的刀: “至于它说它是乌萨斯大地上的神明,而这片土地养活不了所有乌萨斯人,只有对外征战才能挽回劣势……说句粗口,这【乌萨斯粗口】完全就是在放【乌萨斯粗口】。” “养不活乌萨斯人的,究竟是这片广袤到是维多利亚本土几乎两倍的土地,还是高高在上的乌萨斯贵族填不饱的贪欲?” “塔露拉,你去过移动城市吗?你知道乌萨斯的移动城市里人口密度有多稠密吗?而其中又有多少贵族和混吃等死的虫豸在上下其手、反复盘剥?” 乔仑长吸一口气,平定对乌萨斯可笑愚蠢的蛮横行为刻骨的不屑: “即使贵族把粮食浪费到大量酿酒卖到维多利亚、卖到炎国、卖到哥伦比亚去换他们的工业品,即使贵族开着宴会,一场宴会扔掉的食材差不对能达到半吨,乌萨斯的移动城市里,平民还是能吃上面包填饱肚子,甚至能去花钱买零嘴吃。” “塔露拉,这是粮食不够吗?这是乌萨斯人没钱吗?这是这片大地天然贫瘠吗?” “乌萨斯的土地上有不逊于雷姆必拓的大量矿藏,有能和萨米一拼的森林面积,有和因内战污染严重的卡兹戴尔同一等级的源石矿脉——后者是污染产物,而乌萨斯的矿脉几近天然。” “这么丰富的资源,这么广袤的土地,数目多到以家系为傲的炎国人都分不清的乌萨斯贵族家族纸醉金迷、糜烂堕落。 喝着用半吨面粉换来红酒,抚摸能用一吨木材计量价值的古董,踩着名贵的维多利亚手工红毯,用着哥伦比亚最新最潮的工业造物,还能养活移动城市相比冻原都能算是摩肩接踵的乌萨斯平民……” “这叫这片大地养活不了乌萨斯人?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都不红的吗?” “还是说放着罪魁祸首不去收拾,反而极度恶劣的用被他随意归类的平民生命……就是它的目的?” “……” 塔露拉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它真的强,那么现在不会有乌萨斯人,只有科西切人,如果它真的强,会费尽心思,用乌萨斯人的血去拿它想要的东西?如果它真的强,新皇有勇气拒绝一位恶神的要求?” “还是说……它用自己活了千年的经验,欺负一个还没到十岁的孩童,却连动乌萨斯皇帝一根手指都不敢的行为……很厉害?” “塔露拉……” 这回换乔仑握住塔露拉的肩膀,直视她因为一字一句掰碎了讲的推断而颤抖不断的异色瞳孔,那只黯红的眼睛还带着黑蛇塔独有的放荡与恶意,可正面对视塔尔塔洛斯鲜红如血的眼睛时,这只眼睛惊恐的挪开了目光。 “告诉我,塔露拉,科西切为什么没做到我说的一切?为什么乌萨斯皇帝该是谁就是谁,它只能全盘接受,做不出一点反叛?” “告诉我,为什么它要躲到乌萨斯的贵族里面,既不敢站出来叫嚣理念,也不敢单枪匹马肆意妄为?” “为什么……它要小心翼翼的用什么大义、道理来包装自己,拼命煽动.不明所以的乌萨斯平民,让他们流血去争夺属于它的 东西?” 最终,他靠近塔露拉的耳边,带着疑惑在上面呵气: “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它根本没它说的那么强,也代表不了什么乌萨斯的恶意。” 沙哑到近乎干涸的声音透过塔露拉粉红的嘴唇,在乔仑耳边响起。 第一百四十章 时光短暂(上) 冻原的夜永远都是那么寂寞冷清,像是要杀死残留在这片大地上苦苦挣扎的每一个生灵。 漆黑的天幕点缀点点繁星,奇异的双月巨大雄奇,仰起头来能清晰看到月上奇妙的纹理。 有时,一颗月亮上会有乔仑熟悉的月坑,另一颗月尽是皎洁之光,有时却双月尽皎,丰满圆润,好似两个放在黑色天鹅绒毛毯上的白玉盘,看不到一点阴影,但会有些时候,两颗月亮上都有熟悉又陌生的纹路,天然无瑕。 古往今来,对双月远近、位置、明暗、纹路的研究贯彻了整个天文学过程,总有学者把双月的存在赋予本不应拥有的意义,好像一两颗星星的易位就能决定世界的进程。 直到最近十年由哥伦比亚带头兴起的科学思潮占据主流,星象和天文才摆脱出于各种目的附加的价值,回归到最初作为星体的概念。 第36号矿场基地的露天小木屋里再次点燃烛火,这是避免暴露电力充足的地下基地电源最直观的代价。 乌萨斯矿场奇异的地貌拥有不少嶙峋狰狞的怪石,最近因为卡兹戴尔进购的工业开采机效果绝佳,不少矿工闲暇下来,在参与其他工作赚取积分之余,工作量骤减的他们自发来到地上,施展被苦难掩盖的艺术天赋。 起初,因为感染者矿工的出身并不好,没有经历过艺术培养,建造出来的石雕造型诡异到他们自己看到都觉得羞耻,让矿场基地地上部分角落处增加了不少由废弃石料改造的粗糙家具——感染者不兴浪费,被苦难刺激的人们总有许多种方法让废弃物拥有价值。 但人天生有一份对美的追求,即使遭遇失败,还是有一部分原矿工乐此不疲,于是在不断的试错当中,他们交流得出了一样最快捷有效的技艺提升方法: 抄! 没错,即使根本没见过什么艺术大家的作品,更没受过多少教育,他们眼光犀利的找到了比那些趾高气昂的艺术家们更伟大的设计师绝佳的作品: 这片冻原虽然是为冷酷无情的母亲,但她的石雕作品堪称鬼斧神工。 起初只是模仿,感染者们趁着换班机会跟着外出的巡逻队观察冻原周边的景色,寻找那些瑰丽神奇、一眼就能震撼观众的作品,偶尔还会去找那些在冻原中流浪的新加入者们,打听些瑰丽雄奇的自然造物。 往往一处凶险奇异的冻原景观就会吸引复数个“艺术家”们蜂拥而至,他们或许不懂艺术之美,但冻原重新培养了他们的审美观。 于是,从粗劣的模仿形状到精雕细琢高山冻雪、荒野奇石,他们把自然中难得一见的景观缩小成石雕模样,甚至连旅途过程中陪伴的人乃至他们自己都雕琢进去,为他们整日工作、足不出户的领袖、医生、老师和指导者塔耳塔洛斯贡献一份满是汗水和天分的造物。 但“艺术家”们仍不满足,他们从基地负责人口中估算出首领从木屋窗口探出视线的最佳观赏位,每个人都开始把最引以为豪的石雕摆在木屋外的显眼位置。 随之而来的是每月零零散散的评比,他们将最瑰丽的艺术品摆在首领最容易看见的位置。 不需要报酬、不需要奖励,甚至连荣誉都不需要,艺术不再是乌萨斯贵族敝扫自珍的阳春白雪,而是有天分的人们对自然、对自己的观摩和复制。 他们在不断进化,最开始时还是单纯的模仿,但在最近一个月,石雕已经开始出现肌肉饱满、神情坚毅的高大乌萨斯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被填了几笔,诸多存在想象中的瑰丽景色被塑造于现实。 塔耳塔洛斯坐在床边看着眼前变化越来越大的艺术品们,好像看到了整合中感染者的精神变化。 但……还不够。 他没有被一时的顺利冲昏头脑——冻原农人、城市工人还没有完全团结在整合中,乌萨斯这座濒临死亡的帝国还有超过一半的人群未曾站在他身边。 这些是不够的。 “……你在写日记吗?” 身后,塔露拉没话找话的声音怯生生的。 乔仑明白她此时的怯懦,也能理解她急于与人交流的想法,于是他又一次端起阿丽娜不久前悄悄带来,盛着牛乳和肉干的托盘,把它放在塔露拉的膝上。 “吃点东西吧——已经一天一夜了,肚子也该饿了吧。” 乔仑轻巧的对德拉克小姐说。 “唔……谢谢。” 塔露拉还是道谢,或者说,除了道谢,她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力会帮助塔尔塔洛斯 。 “不必内疚,阿丽娜只是把她这些天劳动赚到的积分换了一些晚餐而已。” 乔仑看出了塔露拉的窘迫,如此安慰她。 “阿丽娜她……加入整合了?” 塔露拉有些突兀的说。 “并不是,整合与加入者是双向选择的关系,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有问题就处理,没问题就表彰,觉得整合好的,当然欢迎加入,觉得不好的,也可以谈一谈原因后离开。 事物是动态的,整合也不会一成不变,变化中总会有些失误,知道后,我也好及时扳正。” 乔仑拿腔拿调的话又把塔露拉噎住了。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觉得是空话?” 乔仑却早早明白了她的想法。 “那要在这里考察些时日吗?来看一看整合能不能做到及时改正。” “唔……”塔露拉低下了头:“我和阿丽娜的命都是你救的,听阿丽娜说,营地里的感染者们也都被整合收编,我能看一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能允许我小小的失礼一下吗?” 塔尔塔洛斯翩然一笑,把纤细莹白的手指点在了塔露拉的额头中心。 德拉克小姐一阵恍惚,阿丽娜同款的失重感涌上心头,让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可还没等她做出遭受冲击时的应对,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热化朝天的建设现场: “兄弟们加把劲!把这里的土层密度搞定,新基地就也建成啦!” 热情的男性声音在耳边回荡,塔露拉愕然的发现,她居然在一瞬间脱离了原本的小木屋,出现在了一处陌生的营地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时光短暂(中) 这是一处看不到星月的位置,塔露拉不好判断周围情况,只能从一些作为光源悬挂的光球下微妙的形状这处地界有许许多多的柱子,最外侧是墙壁,但不知被做了什么,在光源下闪烁着金属一样的光泽。 这里是……?这些人又是……? 塔露拉仔细的观察光球明亮的光线下匆匆忙忙的人们,越看越是熟悉,最终在看到某个笑着握住一块金属石头的感染者时,某个熟悉的脸在她的记忆中闪回! 她急忙关注其他人,又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那些极具特征的身体标志,终于明白了这些在深夜都不辞辛劳的人是谁了! 他们正是那些来自她和阿丽娜组建营地里的感染者! “他们一直在这里搞建设——这里是整合第107号感染者基地,最新序号,还处于搭建状态。” 乔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塔露拉一个激灵跳将起来,在地上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才卸力松身,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来者确实是乔仑,可他的状态很奇怪,身体是珍珠白色的透明,在空气中微微晃动,好像一阵风就能把这具身体吹散。 “你怎么……” 塔露拉还没等说完就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她立刻调转视线观察自己,果然,她也成了和乔仑一个模样的珍珠色恶灵。 “哥伦比亚莱茵生命某位主管曾经在学术界提交过一份名不见惊传的论文,里面提到过一项分身构建的技术,我在这方面也进行了一些探索。” 乔仑又一次提前捕捉了塔露拉的意思。 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热火朝天辛勤劳作的感染者们: “整合目前还是用按劳分配的分配策略,他们能通过建设基地获得积分,积分能从信使队手里兑换其他基地的粮食和工业产品——一些适合入口的白面包,一件体面的衣服,很多感染者的追求就算是达成了。” 他在光球光芒覆盖出来的墙壁和柱子上看了看,又带着塔露拉隔得远远的瞄了一眼最粗壮的立柱: “看样子他们还是严格遵守了基地建筑准则的,并没有像某些基地的感染者那样拿到建筑工具后就发挥奇思妙想。” “其他基地?还有其他人在建造新基地吗?” 塔露拉想到了其他事情。 “地下基地的建设项目只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 乔仑带塔露拉一路来到仓库,和正做账单的基地负责人打过招呼后,和德拉克小姐一起走进堆满奇特石头的库房里,挨个指着这些带有奇特纹路的石头向塔露拉介绍: “卡兹戴尔的源石技艺留存技术和哥伦比亚源石技艺应用科的共振技术,可以制造出保质期三天的特定源石技艺存留石,负责人身上有我的信标,于是我每隔三天降临分身过来制造他们。” “其他基地也是一样,只是初期时以土壤加密固定为岩石居多,现在以矿业生产和土壤重塑类型居多——最近因为卡兹戴尔那边采购的矿业机器和人工化肥,这两样源石技艺石也可以适当减少,我也能抽出更多时间来处理整合事务。” 奇妙又超前的知识带来迷 茫,塔露拉把手放在散发奇异光芒的石块上,很快就发现身体内部有些滚烫——这是她体内的源石能量分出一部分传递给接触手的特使感官,德拉克小姐擅长能量放出,连体内源石能量的感官都带着热度。 “现在就属于激发状态,只要把能量输入进去,这块石头就能发挥能力。” 乔仑任由塔露拉拿起它,对着仓库外壁释放了一次。 塔露拉能够感知到体内的源石能量经过损耗后在石块中经过一连串转换后变为其他形式,最后化作土黄色光芒释放出去。 因为只是耗损源石能量,因此比一般源石技艺对源石感染的进一步压榨要好上许多,感染者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这东西可以用于建设,应该也可以…… “不要幻想太多,”乔仑的声音如期响起:“石块能承载的源石技艺是有限的,杀伤性极强的源石技艺普通材质承受不来, 更别提在环境恶劣的战争中精准施放了。 而能够承受的材料……说句实在话,它们产量不多,精贵程度远超普通石块,用于储存源石技艺简直得不偿失。” 塔露拉又一次哑口无言——这人怎么每次都能提前预判她想说什么的?! “因为最开始的探索里,我也想过它们在战斗中的应用。” 乔仑又一次预判了她的想法。 塔露拉:(lll¬ω¬)…… “这不是心灵类型的源石技艺,只是对你微表情的整理判断。” 乔仑又双叒判断出了塔露拉的心情变化,在她一脸懵逼的时候指了指德拉克燃烧火苗的尾巴: “毕竟它实在是太好判断了。” 唔! 塔露拉小姐立刻羞耻的把乱动的尾巴缠在腿上,脸上立竿见影的出现一轮红晕: “谢、谢谢!我知道感染者的待遇了,请问在基地建设后他们又去哪里了呢?” 她转移话题道。 “这个嘛……请跟我来吧。” 乔仑又一次点了点她的眉心。 一室两个人再一次跳跃到了另外一处基地,在这里,负责审阅感染者基地提案的塔尔塔洛斯正在熬夜办公: “必须要搞懂卡兹戴尔矿业机器的具体构造和相关功能,我们得开设夜校,培养我们自己的工程师和技术员。” “工业建设差太远了,还得招揽学者和技术师,他们对整合接下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一条条信息被他发送出去,塔露拉跟着乔仑看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批注,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时光短暂(下) “他、他、他……!!!” 塔露拉一脸惊悚的看着伏在案上的塔耳塔洛斯以能看见残影的速度写下批语,不少批文上还用粗制笔墨特意强调了“附表格!”三字,其他诸如“用数字描述不要感觉、猜测!”、“数目不对,要么多加了一个零要么多写了一个一,不要好大喜功,一切实事求是”之类的批注更是密密麻麻。 娟秀方正的字体赏心悦目,不带一点飘逸的用锋和华丽的辞藻,用尽手段让观看者只要识字就能知晓塔耳塔洛斯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目前这处基地的负责人受教育程度不高,特意修改了字迹和用词。 但是…… 黑色字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密麻麻覆盖了原文件,塔耳塔洛斯的笔记和指导居然比基地负责人提交的报告还要多! 但这不是结束,塔露拉分明看到另一根立在案上的羽毛笔莫名悬浮,像有另一个存在正在执笔一般蘸着油墨把塔耳塔洛斯亲笔写下的行文规范全部誊抄了一遍,随着审阅后的文件越来越多,记载行文规范的纸张也跟着越来越厚。 “以后我会在整合免费发放这本书籍,教会人们报告怎么写,不需要冗长无用的语句,也不需要华贵精致的修辞,开垦农田哪怕描述成带着两个人开荒十亩地也没关系,不需要洋洋洒洒写上一大堆诸如艰苦、勤劳、痛苦之类的修辞。” “那是乌萨斯贵族磨洋工搞出来的措辞,整合不需要这份不必要的负担。” 塔耳塔洛斯从行文规范的草稿最下方拿出一张——这是羽毛笔写下的第一张文字,把它递给塔露拉,让德拉克小姐仔细瞧瞧事实→描述的举例示范,还特意把一些掺杂美化歌颂的句子作为负面代表写了上去。 在错误例子的下方一行,羽毛笔用塔耳塔洛斯同款字体写着:“宣传时可采用,公文报告中禁止出现此类无用废话。” 塔露拉:“……” “这处基地是107号基地前的最新基地,现在,它正逐渐步入正轨,成为整合的又一处神经节点。也许就在不久以后,会有新的108号基地诞生,那时,107就和这处感染者工业基地37一样,成为新的聚落区。” 乔仑回答了德拉克小姐最开始的问题,他眼里像带着光,像 看着一个正在长大孩子的母亲一样,脸上带着柔和笑意。 坦白说,德拉克小姐确实从他的笑容里看到母性和包容,掺杂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整合首领天然的有些孤寂。 “你呢?塔露拉,你想要追逐什么?” 伏案工作的塔尔塔洛斯张口说道,与站在塔露拉面前的半透明塔尔塔洛斯同款的鲜艳红唇在灯光下娇艳欲滴,像一团沾了水的樱桃,看起来美味又解渴。 但这双樱桃一样柔软丰满的嘴唇里吐出的言辞比刀剑还要锋利,听到他的问话,塔露拉只觉得心里一沉,原本激动的情绪立刻冷静沉寂下来。 “我……” 她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中。 “如果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走,先呆在整合怎么样?时代的变迁很快就要到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哪里都不安全,只有整合才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塔尔塔洛斯依旧在批改着文件,好像刚才的规劝只是塔露拉的妄想,但乔仑无疑对塔露拉的加入相当欢迎,至少塔露拉根本没想过控制整个冻原西部的整合首领会邀请另一只象征麻烦的德拉克加入他们。 她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向你献上忠诚! · “不错,接下来和我回去吧,欢迎你加入这里,作为礼物,治好你的医药费就算整合对成员的小小福利,不需要从阿丽娜的工资里扣啦。” 乔仑回到木屋里的第一句话就让塔露拉差点心肺骤停。 “意思是,之前如果我没有加入整合,我的治疗是……收费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然对外来者的初次治疗有减免费用的规则,但你的伤太严重,属于除了我没人能治的类型,因此除非阿丽娜能很快学会夜校课程成为公务人员,否则你的治疗收费即使打折也会让阿丽娜至少吃土一年——” “那之后呢……?” 塔露拉小心翼翼的问。 “那之后我就得直接问你‘这位可爱的德拉克小姐,你也不想让阿丽娜吃土一年吧?’,咳咳,只是个玩笑,尾巴翘得太高了。” 红龙小姐一脸惊悚的看向塔尔塔洛斯,为他的不拘小节而震惊——这种听起来就像诱拐妇女的台词你都说得出口的吗?! 塔露拉一脸晕红的抓住自己肆意乱动的尾巴,带着点娇憨的向乔仑投诉道: “对一位淑女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可她说话时眼睛却时不时就要偷瞄乔仑一下,小腿绷直,尾巴动个不停,带着点德拉克小姐肯定做不出的妩媚,赏心悦目又诱惑十足。 很明显,心弦放松下来的塔露拉又一次被铭刻在肉体里的本能控制住了动作。 但乔仑并不在意,他像在37号感染者工业基地里的分身那样,再次拿起一支黑色羽毛作笔杆的羽毛笔,一字一句的批注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早做准备 听着羽毛笔嗒嗒嗒的用笔尖撞击桌面的清脆声响,塔露拉的好奇心也跟着越来越涨,她忍不住像那只被科西切养在公爵府的菲林兽亲一样,踮着脚尖默不作声的靠近乔仑身边,偷偷看了过去。 《卡兹戴尔援助计划反制措施》 《卡乌战争后席卷乌萨斯计划书及制衡卡兹戴尔规划表》 《工业援助技术创新严格遏制计划书》 …… 肮脏的大人! 塔露拉忍不住啐了一口。 “怎么了?” 听到她发出声音的乔仑随口问道。 “卡兹戴尔不是资助了整合吗?为什么你要对他们那么严防死守呢?” 塔露拉相当直白的问道。 “还行,你的疑问证明了你的有情有义。” 乔仑笑笑:“但实际上并不能这么算。” “塔露拉,唔,叫你小塔怎么样?我还记得阿丽娜打倒你时最喜欢用这个称呼叫你了。” 塔露拉气的像只膨胀起来的河豚。 “小塔,对于整合,我要考虑许许多多的层面,绝不能因一些恩惠或者情意感情用事——整合首领肩负的是整合中每个人的生存,绝不能因一人之见把所有人带进深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把《卡兹戴尔工业设备复制》递给塔露拉:“如果我们不弄懂卡兹戴尔这批机器的内部构造,整合连机器坏了怎么修都不知道。 如果某一天机器坏了,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千里迢迢去卡兹戴尔请一位工程师过来,或者一开始就让出巨大利益要求后续维修?” “这都是不合适的,更简单的例子是,如果卡兹戴尔不打算将工业设备再次卖出——整合怎么办?” 怎么会…… 塔露拉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没张口就发现自己的理由蹩脚的出奇,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于是只能蠕动几下嘴唇,继续默不作声。 “还有这份农业援助。” 乔仑在空气中一挥手,空空如也的掌心下一瞬间就出现了两套夹着的协议书: “这是卡兹戴尔最开始给出的援助方案,你可以找找不同。” 塔露拉循声望去,发现同样是以矿产和木材兑换支援,卡兹戴尔方面却给出了明显更为优惠的粮食购买计划,另一份则是一颗种子价格抵上半袋米的优育农种。 “他们给出了两条方案,如果按照第一个,整合能迅速囤积够所有基地应用一年以上的粮食和肉干,小塔,为什么我选了第二个?” “嗯……你害怕其他人不再种粮食?” 塔露拉这回学了乖,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没错,如果粮食这么多,价格这么低廉,感染者们很快就会放弃种植而选择其他事物——农人们也会不自觉磨洋工,冻原既让每个人都拼命,也让每个人都竭尽所能降低消耗。” “可若是这么下去,不到一年功夫,整合营地会失去产粮能力——一旦卡兹戴尔方面断粮,小塔,不觉得会怎么样?” “……那买种子就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当然不是。” 乔仑又把一套文件从虚空中拿出递给塔露拉,让德拉克小姐看上面的研究报告: “整合对经验丰富的老农非常欢迎,甚至愿意以积分为代价邀请他们参与农业完善,他们对卡兹戴尔种子的种植和观察结果是,第一代尽善尽美,第二代则良莠不齐,找不到第一代的痕迹。” “怎么会……?” “这其实是生物学知识,卡兹戴尔对农作物进行过筛选和培育,给出的种子相当于上了一个小小的密码锁——小塔,虽然援助计划确实对整合好处很大,但美好背后也有坏处,这一点必须注意。” 乔仑当然能让卡兹戴尔尽心尽力扶持整合,但那么做就太离谱了——卡兹戴尔又不是整合亲爹,塔尔塔洛斯也不是卡兹戴尔的亲王,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支持? 如果真的出现任劳任怨、不计代价的培养,别说瞒过有可能监控乌萨斯的切尔诺伯格之物,连乌萨斯黑蛇都会发现端倪。 塔尔塔洛斯出现的契机正是敌明我暗,乔仑怎么可能放弃优势? 更何况……整合也需要经历风吹雨打,否则只是一盘散沙。 “但现在卡兹戴尔与整合不是正处于最佳合作期吗?为什么要这么……” 塔露拉还是有些不解。 “这就要说到黑蛇对你的侵蚀了——小塔,为什么黑蛇突然加重了对你的侵蚀?为什么原本对你完全放养只是静待结果的恶神会突然设下陷阱?为什么原本对阿丽娜丝毫不感兴趣的黑蛇会突然出手?” “因为它急了啊。” 乔仑用一连串的疑问和解答加重了语气,让塔露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一个自认与乌萨斯这片土地绑在一起的恶神心痒难耐?又得是什么样的利益,能让他觉得培育你比不上大计划万一?” 塔露拉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思考被科西切附身时黑蛇塔的举动和目的——而后小腹一热,脸庞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两团红晕。 黑蛇塔能切断某些身体的感官,但塔露拉可没法拒绝本能的反应,但她知道不能被这些异常本能影响,强忍着奇怪的感觉在脑海里阅览关于那时的记忆。 随后,某个不经意间被黑蛇吐露的计划让德拉克小姐脸色变得煞白。 “它、它想进攻卡兹戴尔?!!!” “没错,但它的目的绝不止于此——一个年纪大到是老皇帝百倍以上的长生种,鼓吹一个短命种一看就是饮鸩止渴的把戏,要说它不是另有目的,未免太过可笑。” 乔仑在批注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又标注了许多额外要求,工整的字体没有一点凌乱。 即使知道战争将至,塔尔塔罗斯还是保持着稳重平静的态度。 “没错,它会借助我的身份聚集感染者,带领他们进攻一座移动城市,在贵族和军队的放任将城市撞向卡兹戴尔,一座乌萨斯的城市被卡兹戴尔击坠,战争的理由就被送上了将军们的桌上。” “然后,新皇会为了获取感染者的效忠补充兵源而、而招纳罪魁祸首进入他的宫殿,并以此获得战胜卡兹戴尔后更进一步的空间。” 塔露拉神色复杂的说道。 “是的,有什么比纳入一位感染者进入他的枕边更能安感染者的心的呢?感染者处在乌萨斯的最底层,一点小小的恩惠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当一份虚假的希望出现时,乌萨斯军队的炮灰就能源源不断。” 乔仑附和了她的说法,补充一样继续推断到: “甚至不止这些,这位很不巧血统高贵的感染者与维多利亚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乌萨斯只要借助这层联系,获取维多利亚的一部分飞地名正言顺。” “……” 塔露拉抚摸小腹,隔着一层并不厚重的衣料,她能感受到那份莹润和滑腻——她没想到黑蛇已经把目标放到了这么卑鄙无耻的地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心 深夜里的批注仍在继续,塔露拉还没结束抚摸小腹,乔仑就已经连着批了两套整合内部方案。 整合初立,还没有形成合格体系,新人才还在培养,梅菲斯特和浮士德一个一头扎进战场指挥突然不回头了,一个意志坚定的选择了顶级特种部队路线。 乔仑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最开始明明把梅菲斯特向顶尖内政人才培养,结果这小子越养越歪,源石技艺练着练着就跑到信使队做战场医疗去了,结果做着做着,突然大彻大悟,选择了与老师的推荐不能说是完全相反,只能说是两不相干的路线。 至于霜星和爱国者…… 乔仑都不想提他们! 只能说,识字,是博卓卡斯替为这片冻原文化做的最大贡献。 至于组织架构相关的数学、会计、管理一类的知识…… 让霜星和爱国者打仗他们会欣然赴约,但让他们处理这类工作……事务和战士之间总得死一个。 乔仑能怎么办呢?他在冻原还没待够一年,整合在他的羽翼下逐渐生长还不到半年,哪里去找专业人才?哪里去找学术专家? 只能是塔尔塔洛斯自己费劲熬神,还要特意分出分身亲自指导预备役的技术水平! 阿丽娜的到来为他带来了惊喜,但塔露拉…… 看了看德拉克小姐捂着肚子不知道想什么的蠢样,乔仑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她这个憨憨的样子,估计也是个铁头娃,让她处理政务就和让博卓卡斯替跳芭蕾一样,执行者本人什么感想暂且不论,但相关者一定怀疑人生。 ‘ 塔露拉花了一点功夫才平静心态,继续关注乔仑的办公,却发现标题涉及主体已经从感染者换成了普通人,零零碎碎的语句上还有带着市侩的精明。 “这是……?!” 德拉克小姐被整合涉及的广博惊住了: “整合居然还整合了自由民?!” 她匪夷所思的感叹即使压低音量也能在小木屋里传递的很清晰,于是塔尔塔洛斯转头看了她一眼,才漫不经心的边办公边回答道: “不然呢?连农人和感染者都统合不起来,还有什么气魄把组织名叫做整合?” “可感染者怎么会和农人……” 怎么会和农人相处的这么好…… 塔露拉咬紧嘴唇不出声,心里却对乔仑吸纳普通人进入整合有些担忧: 如果那些人知道整合里有感染者,他们会不会…… “他们知道整合里有感染者,事实上不少感染者都是农庄出身,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未曾保护自己,结果被源石感染——整合将他们吸纳进入感染者方队已经不是秘密。” 乔仑随口回答就让塔露拉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乔仑,被他轻描淡写提及的事实惊骇到: “可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不是……” 有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只说到一半就够了——那处农庄里发生的事是塔露拉的噩梦,这片大地的恶意披上人皮,藏在乌萨斯人的血肉里,带着恶毒的微笑肆意妄为,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让乔仑办成? 塔露拉的脑子混成一团,被乔仑轻而易举完成的事实刺激到怀疑人生: 难道他们拿的不是一样的剧本,乔仑拿的是英雄喜剧,她拿的是一本人生悲剧? “我想你没去过整合控制的农庄吧?” 乔仑撇了她一眼,打断了塔露拉的妄想: “在最开始,整合也发现不少村庄做过你看到的那种事,后来我们精研了一份速效钓鱼法,解决了这类问题。” “速效钓鱼法?” 塔露拉不理解的歪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是更大的疑惑。 “冻原上杀死感染者并不是一件需要遮遮掩掩的事,为了减少伤亡通过诱骗、陷阱杀死感染者更是多如牛毛。 “这带来难处,可也带来好处——这些人是不会掩盖自己的,能做出毫无怨仇就痛下杀手的家伙,对这方面也不会隐瞒。 “所以,我们会先派出一队信使打扮成普通感染者去求助,实际上有整整一队随时准备施救,而等到某些事发生了……” 乔仑笑了一声,塔露拉却从整合首领毫无温度的笑容里读出了无与伦比的血腥气。 鲜红的瞳孔在灯火中发光,洁白的牙齿从嘴唇中微微吐露,塔尔塔洛斯的表情总能轻易带给其他人会欢快或压抑的感染,可今晚的这个笑容…… “随后不过是明正典刑,清理余孽,挨个示众,引以为戒——也有人因被惩戒而愤怒,去向感染者纠察队报告,遗憾的是,整个冻原西部,已经没有感染者纠察队了。” “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过他们,营地里的感染者也发现过纠察队清剿感染者!他们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塔露拉被乔仑口中的惊人事实吓到浑身战栗,她看着塔尔塔洛斯,第一次对整合在冻原西部的只手遮天有了最深刻的了解。 “是啊,可你发没发现,这近一年来,纠察队很少去农庄,也很少制造流血事件?” 乔仑带着点怜悯反问: “不去农庄压榨,他们的物资和装备从哪里来呢?流血事件为什么没有发生?在纠察队眼里,感染者还算人吗?他们甚至会故意杀死感染者炫耀,这样的人会每次羁押,不造成流血伤害?” “可是、可是冻原的感染者确实在减少……” “那你发现过整合吗?” “……” “我想是没有的,即使常年跟在你身后监视你的乌萨斯内卫也是没有的,否则整合的基地老早就被他们突袭了!” “小塔,你可以猜一猜,你和阿丽娜组建的感染者营地中的感染者都去了哪里?他们为什么要在地下冒着增大源石感染的风险熬夜赶工,偏偏还不觉得痛苦失落?” “所有人都是为了克服恐惧、获得安心而活着的, 获得名望、支配他人、赚取金钱,这些也都是为了能够安心。 “处境已经被极限施压的感染者则怎么会不渴求安心呢?安心活着甚至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追求。 “整合把基地建在以往带给他们死亡恐惧的纠察队旁边,占据这里的也不再是满手血腥的刽子手,而是整合的信使和纠察队,即使捕奴队,也在被整合吞并,有计划的灭绝。 “会有感染者拒绝安心吗?他们为什么以极快的速度向整合聚集?为什么愿意相信整合能庇护感染者在冻原生存下去?为什么农人从不接受到接纳整合的靠近?” “就是因为现在的乌萨斯冻原西部,已经完全是整合控制的区域了。” 塔尔塔洛斯断言道: “整合,如今已经是乌萨斯的国中之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局势预判 “那为什么……” “因为乌萨斯有十数个移动城市。” 塔尔塔洛斯苦涩的话语让塔露拉明白了现如今的窘迫: “我们当然可以通过种种手段拿下一座移动城市,但拿下一座城市后,我们能去哪里呢?乌萨斯军队会迅速出手终结所有问题,也许我们可以借助坚城抵抗一次两次,但十次百次呢?” “三个温迪戈或许能攻下一座移动城市,但他们攻得下整个乌萨斯帝国吗?” 塔露拉又没话说了,在她的世界里,科西切似乎一直都在诉说一次前所未有的行动能带来何等辉煌的好处,从来没告诉过她胜利后接二连三到来的巨**烦。 或许整合能占据一座移动城市,但在占据移动城市之后呢? 一个完好的乌萨斯,会允许一个国中之国光明正大的存在于他们的土地上? “那我们该……” 塔露拉不自觉的用上了“我们”这个词,塔尔塔洛斯对现状的调研和思考打动了德拉克小姐,她决定为整合做些什么。 “方案有两种。” 乔仑用温和的笑意抚慰了塔露拉因他交底而焦灼的灵魂,鲜红的瞳孔里带着平静的力量,只是一次对视,德拉克就被同族的视线渐渐安抚下来。 “第一种是静待时机,以备天时。” 乔仑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根手指摇了摇。 “诶?” 塔露拉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躺平吗? “并不是躺平,也不是放弃,”乔仑从德拉克小姐的表情读懂了她的想法,解释道: “乌萨斯的矛盾愈发深重,平民对贵族的嚣张跋扈越来越无法忍耐——乌萨斯贵族的孩子总能轻易享受到平民孩子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贵族用一句条文就能让平民的生活从人,跌坠到地狱。” “小塔,你听说过切尔诺伯格吗?” 他突然向塔露拉提问。 德拉克小姐很快点头:“在科西切的计划里,切尔诺伯格是引发战争的移动城市最佳选择之一。” “没错,那你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切尔诺伯格吗?” 塔露拉迟疑的摇了摇头。 “因为切尔诺伯格的乌萨斯伯爵曾经修改过工厂法案,正是因为他的法案推动,成千上万的平民失业,流浪街头,而作为切尔诺伯格最大的工厂主,他获取了巨额利润。” “正值冬天,平民没有衣服,很多人吃不上饭,只能窝在干冷的空气里被刺骨的寒意逼得瑟瑟发抖却毫无办法,很多人都被饿死冻死,他们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带着数不清伤痕和冻疮,其中甚至有孩子,和大 人一起死在切尔诺伯格最残忍的一场寒夜里。” 乔仑带着一点咏唱调说着这片大地上发生过的悲惨往事,眼睛微微闭合,似乎在掩饰被乌萨斯可恨举动激怒的心灵: “这是一位切尔诺伯格的知名作家对那段日子的回忆,但很快她就因污蔑贵族被关进监狱,受尽折磨后,在看守严密的监狱里,被活生生冻死了!” “也因此,切尔诺伯格人对乌萨斯贵族非常敌视,他们吃过他们带来的灾难,也不再信得过贵族的那套把戏——牺牲这些‘炸弹’的计划被提出时,不是瞎子的伯爵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但切尔诺伯格绝不是个例。” 灰发美人在静悄悄的午夜里轻声诉说,乌萨斯帝国隐藏的罪恶被抽丝剥茧交代出来: “在不同的移动城市里,几乎所有平民都或多或少的受到过贵族相关的残酷压榨,只是因为精妙的手腕和残酷的武器,至今还是一盘散沙。” “但随着移动城市的不断发展,工人的不满和平民的怨恨又如何减轻下去?矛盾越积越大,不满越掩越多,最终,这一切会堆积成怨恨,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抗就会开始。” “不过这么做也有坏处,”乔仑耸了耸肩:“顺应天时终究力有未逮,一旦有突发情况,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比如第二个方案——它就是第一个计划面对突发变动而出现的应急措施。” 塔尔塔洛斯莹白的手指在塔露拉面前晃了晃: “一场巨大的变动将吸引乌萨斯的所有注意,他们将无暇他顾,即使我们吞下一座移动城市,乌萨斯人也没有精力做出任何举动来阻止整合将它开到冻原西部,成为一座不执行乌萨斯迫害法令的城市。” “小塔,你猜,是哪个事件?” 乔仑的笑容在塔露拉眼前晃悠,胸有成竹的自信让德拉克小姐笃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和疑惑: “只有卡兹戴尔了,但你为什么对卡兹戴尔这么有信心?他们好像只是新成立的帝国吧?” “判断一个国家强不强大不能从宣传上看,小塔。” 乔仑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砸在床铺上,塔露拉跟着坐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 “我对卡兹戴尔还算了解,他们绝不是易与之辈!”他以前所未有的自信告诉塔露拉自己对战争形势的估算: “如果我所料不差,乌萨斯帝国一定会被拖入消耗战中,啊,我知道,你想说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会提供物资援助,莱塔尼亚也准备同时下手。” 发觉塔露拉欲言又止的乔仑紧跟着说出他自信的来源: “但战争绝不是单单打物质的征战——如果真是这样,四皇大战时期高卢人怎么会输?” “小塔,如果乌萨斯军队被打到消灭近半,即使物资充足,他们还能打下去吗?” “可他们可是乌萨斯啊?怎么可能会……” 塔露拉不愿相信。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互相觊觎 塔露拉的嘴硬并不能换来乔仑的附和,他只是最后在文件上批注了几句评语,就摇着头站了起来: “在被乌萨斯取代前,骏鹰帝国的贵族骄傲无比,连高卢都是表面上都是兄弟,背地里不怎么看得起,而高卢……在被四国诛灭吞并前,它的荣耀刻在泰拉历史上。” “乌萨斯确实厉害,我甚至能推测得出他们会有多么惊人的战争机器藏在仓库里,等待向不知死活的挑战者宣泄怒火,但是……” 红龙扭头注视德拉克,鲜血一样红的眼睛里神采奕奕: “技术的层次真正拉开时,人数、兵器、冶铁量就不再是决定因素了,哥伦比亚为什么能在脱离维多利亚后依旧风生水起?” 他反问道,却很快就说出了他的答案: “因为哥伦比亚的兵装更新太快太快,维多利亚人还在精挑细选培养战士。 古老的公爵们依旧徘徊在过去辉煌的迷梦时,哥伦比亚人只需要一个训练不到半年的作战手搭配一套作战装甲就能在战场上发挥力量。” “就算维多利亚的人口是哥伦比亚的十倍,以他们的技术和培养,又能制造多少士兵?哥伦比亚人用一套战术装甲就追平了差距——乌萨斯人和卡兹戴尔就是如此。” “你是说……卡兹戴尔人手里也有和哥伦比亚类似的超级技术?” 塔露拉吞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把第五军团的战士想成全身包裹在机械战甲中的绝世猛男,身高起跳三米以上,四肺三心、精壮刚强的萨卡兹改造人。 “……虽然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内容,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仑额头垂下一点黑线,想都不想就否决了塔露拉一看就经验浅薄的妄想,开始把整合收集的卡兹戴尔资料娓娓道来: “虽然机械战甲一样是卡兹戴尔兵部研发主力,但他们 对技术的安全性和普适性要求比哥伦比亚严格的多,不会想都不想就扔到战场上等待接收数据的。” “所以机械战甲就不用想了——据我所知,他们的超级技术是威力笼罩方圆上百公里,源石污染极重,远超脏弹的超级源石弹头。 ? 乔仑过于笃定的态度让塔露拉有些不解,德拉克小姐瞄了他一眼,有些想问出来。 乔仑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停下话语等待德拉克小姐的提问。 “为什么这么笃定呢?卡兹戴尔那边对技术肯定相当保密吧?我记得科西切曾经和我说过,乌萨斯派到莱塔尼亚和哥伦比亚的不少技术间谍都消无声息的失踪了……” 塔露拉小心翼翼的问道,对乔仑的身份有了怀疑。 “因为我收集过资料。” 乔仑非常大方的原谅了她的怀疑,又从虚空中取出了某样造物: 这是一片贴有编号“kzde-0068”的磁盘,纯黑色的底座上带着少许刮痕,白色的贴纸上字迹潦草,笔锋着急得一塌糊涂。 这是? 还没等塔露拉继续发问,乔仑就又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小型电子设备,把磁盘在接口上一插,小型晶屏就开始浮现出磁盘记录的绝密画面: 一望无际的平原,荒凉、炙热、平坦,漆黑的焦土散发扭曲空气的热量,无毛之地的荒凉寥落在热量中反复扩散,让观看的塔露拉不由自主的出现压抑悲凉的共情。 一片平原和卡兹戴尔的超级技术有什么关系? 塔露拉还是不解——接下来,她就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手掌也捂住了拼命张大的嘴唇: 画面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似乎要把整个平原都要囊括进去才是目的,塔露拉眼睁睁看着平原随着上升越来越小、越来越古怪,中心还是是黑色的不明泥土,越远离中心就越是有灰黄的土质出现…… 直到高度到达某个极限时,平原边缘终于显示在了录像边缘,成了塔露拉无比震撼的原因: 边缘上满是翻开的泥土和劫后余生的悲惨之人,大地像被整个炸开一样,泥土堆在平原周围,以不规律的心态构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圆圈内外,在高空看来像蚂蚁一样蠕动挣扎的受害者惨不忍睹。 ——那根本不是平原,那就是被超级技术制造的武器打出的大地伤痕! “这种威力……” 塔露拉竭力掩饰被“血小姐”毁灭一座城市都毫不费力的惊人威力吓到的事实,颤抖着声音干涩的感叹一句。 “现在你还觉得卡兹戴尔无法战胜乌萨斯吗?” 乔仑收走了磁盘和放映机,扭头看向塔露拉,歪着脑袋问道。 “可他们为什么要等待乌萨斯人准备完全后才……” 塔露拉已经承认了乔仑的想法,对卡兹戴尔与乌萨斯的差距有了估算——在这样庞大的威力下,哪怕乌萨斯有一整支完全由内卫组成的邪魔军团都要饮恨,何况有了不该有的自信的普通乌萨斯军团呢? 她只是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一想,就能看到被威力巨大的超级武器砸在脸上的乌萨斯军队会有多么凄惨,能将这片大地完全化为焦土的威力下,哪个敢称无敌,谁人敢谈不败? 加上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莱塔尼亚甚至拉特兰都不行! 可是这么一来……卡兹戴尔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对乌萨斯的计划无动于衷,甚至坐视反魔同盟这样听名字就带着侮辱的联盟诞生? 塔露拉心里的疑问像她被乔仑解答的疑问一样多。 “小塔,你的源石技艺想来能烧毁大多数蚂蚁,对吗?” 乔仑笑了笑,为她做了一个比喻。 塔露拉点了点头——引发高温的源石技艺只要操作者不是太拉跨,乔仑所说的事大多数术士都能办到,可这和卡兹戴尔如此行动的理由有什么关系? “那……你有办法一发普通的火焰法术把一个绵延数十里的蚁巢中,大部分蚂蚁全部处理掉吗?” 塔露拉又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法术施术距离,摇了摇头。 “是啊,那你觉得……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这些蚂蚁杀死大部分,把蚁巢空出来?” …… 在乔仑近乎直白的暗示下,哪怕对这方面丝毫不感兴趣的塔露拉都开了窍,明白了卡兹戴尔真正的目的。 她近乎失控的抓住铁灰色的头发,把顺滑柔软的长发揉的乱糟糟的,额头生出一层冷汗,双目焦点虚无的看向早早看破局势的塔尔塔洛斯: “卡兹戴 尔他们、他们为什么要……” “还能因为什么呢?” 乔仑叹了口气: “当乌萨斯觊觎卡兹戴尔的领土时,却不知道雷桑德拉尔也把目光投向了这头饥肠辘辘的病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切尔诺伯格前奏 塔露拉心事重重的被乔仑搀扶着躺在床上,几次挣扎都被整合首领摁了回去: “你是伤员,躺我的床没有问题,伤好的快才是最好的。” 红龙一边说着一边安排塔露拉躺在他的床铺上,留下一个孤单的身影躺在摇椅上仰望星空。 他又一次用了虚空取物的手段,拿出一套整洁的被褥,把厚实的被褥搁在坚硬的椅背和他自己中间将就一晚。 “……你每天都这么晚休息吗?” 塔露拉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却因为从乔仑口中得知的情报怎么都睡不着,最终,她选择侧卧身体,看向躺在躺椅上抬头望月看星的乔仑。 “偶尔而已。” 乔仑躺在躺椅上,眼前却出现了他和史尔特尔一起躺在卡兹戴尔逐渐恢复的草地上看星星的画面——虽然很多时候他以塔尔塔洛斯的身份降临,但与史尔特尔小姐的经历,他同样不打算用任何羽毛代替。 于是很多时候不得不发生这么一些故事(或者事故): 整合的塔尔塔洛斯在喝着加了些许药草的米粥,品味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与每一个见到他的感染者打招呼,一边叫出他们的名字,一边叮嘱今日的工作,偶尔还要告诉某个加班加的有些久的卷王到他放假的时候了,没必要死磕工作。 而位于卡兹戴尔的韩信则小心翼翼的做着早饭,美人卷衣帘,素手调羹汤,白皙莹润的皮肤被高温撩的微微发红,长长的耳朵尖端看起来都美艳动人,史尔特尔小姐总喜欢趁这个时候轻轻舔舐他的耳朵,让乔仑一边无奈的做着早饭一边和42说着话。 再比如现在,塔尔塔洛斯躺在躺椅上孤独仰视星空,身后躺着失去力气的塔露拉,被塔尔塔洛斯惊人预言刺激得无法安眠的德拉克小姐时不时就要瞄一眼默默无言的塔尔塔洛斯。 待在卡兹戴尔的韩信则抱住史尔特尔小姐姣好的身段,和她指贴指、面贴面,恨不得连脚趾都要贴在一起的纠缠在一起,望着星空说着各自的追求。 史尔特尔小姐说要在内战结束后和阿信一起去游历那些在她记忆里颇为熟悉的景色,要让自己所有的记忆里都有阿信的影子。 韩信则非常明确的坦白只要史尔特尔小姐愿意,现在一起出去也不是不行。 但话题又很快不了了之,因为史尔特尔小姐又有了新的想法,打算复刻在记忆里的成就,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 他们在月色下,在阳光下,在黄昏下,在星空下延续两个人的故事,像一出发生在卡兹戴尔的美丽剧目。 意识居于两地带来的压力确实很大,特别是塔尔塔洛斯还是整合首领,要背负许许多多的责任,但史尔特尔小姐身边永远都应该有一个韩信,即使偶尔会有些幸福的烦恼,乔仑依旧甘之如饴。 但如果说他的日子是繁忙而甜蜜,那么孔明的日子就是甜蜜而繁忙。 “乌萨斯要进攻卡兹戴尔?你们怎么这么清楚?” 依旧是能满满乘下六七个人也毫无问题的大号床铺,依旧是放映着炎国故景的环绕水幕,年还是把自己带着白色鳞片的尾巴缠在孔明青色的尾巴上,与他耳丝鬓磨的说着悄悄话。 卡兹戴尔对技术人员和科学家的呵护有目共睹,随着年入主合金部并提出多项冶炼技术升级,拉普拉斯很快就发放大量贡献点在她的账户上,原本普普通通的年技术员很快就攀升到了年教授。 连阿尔方斯第一大学工业部和工程部的大佬们都在求着年为嗷嗷待哺的孩子们上些课,把最新的科技方向展示出来。 其中奥古斯都作用显著,年第一次看到她盛装打扮、蓝布裙白丝袜配高跟鞋,期期艾艾的走到自己跟前时,差点就打算呼唤孔明赶紧救场了! 却没想到看起来既有萨卡兹美人丰润多姿又有瓦伊凡女性火辣热情的奥古斯都,在求人帮忙会变得那般怯生生的可爱。 今夜的年和孔明躺在由年的贡献标准而几乎是以白菜价卖给她的房子里一起谈天说地。 他们的话题跳跃很快,堪称有什么说什么,前一分钟还在诉说各自工作的负责范围有多大,遇到的大佬或者同事有多么离谱,下一分钟年就开始提到乌萨斯对卡兹戴尔的阴谋诡计。 “以普遍理性而论,反魔同盟的成立本身就标志着一场战争的开始,即使没有乌萨斯,还有叙拉古、莱塔尼亚甚至拉特兰自己,所以不必担心,卡兹戴尔成立时,早已对恶劣的环境有所预料。” 孔明回答道,神色间没有半点被宣战的无奈,反而胸有成竹, 明显早早就对乌萨斯撕破脸皮的进攻做好了预案。 年半眯着眼睛撇了他一眼,怀疑地问道: “这么肯定?你们不会是卡兹戴尔成立的时候就故意藏拙打算钓鱼吧?” “呃……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是故意隐瞒超级技术示弱,准备等某些贪婪的恶邻动手时一波送走扩张卡兹戴尔的带恶人呢?” 孔明多少带点心虚的冲年解释: “兵部老早就开始模拟卡兹戴尔四面八方各国进攻的反击计划了,不少军事基地比民用城市建立还要早,韩信本人亲自带着不少内战时期出来的老兵挨个推演,怎么可能是早有预料呢?” “……?!” 年睁大眼睛看着孔明,表情差点没绷住: “这不就是钓鱼吗?你们居然这么早就准备下黑手了?!” “等等?!”年小姐突然警觉:“说,你们是不是还有对炎国的作战方略?你说实话!” “呃……”孔明更心虚了:“其实我不提议对炎国做什么的,但是韩信嘛……他对炎国有一点小小的警惕,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在炎卡边境设置了二十多个云爆弹发射基地。” “这还不叫严加防范?!!!” 第一百四十七章 磨刀霍霍 “凯尔希院士,这已经是你的第八次报告提交了。” 拄着下巴的审查官脸上满是无奈: “阿尔方斯的科研经费不是无限的,虽然雷桑殿下已经给出最高级别的预算,但我也得精打细算以备他用——就比如工业部和医学部最近整体研发的医疗器械,我特意批了不少储备资金过去。” “我知道。”绿色毛发的大猫猫冷淡地点了点头,“但新配方确实刻不容缓,叙拉古已经和反魔同盟相互勾结,原材料的价格国际市场上炒的极高。” “那我们也不能直接自己建立温室啊!!!” 审查官绝望的抱住脑袋,脸上全是被巨大的资金流水压到崩溃的凄凉,眼泪汪汪的冲凯尔希求饶道: “求求您了凯尔希医生,我知道您医术高超医德高尚,也明白您拯救感染者的理想是出于何等高洁的抱负,可我们现在真的没有预算了啊!!!” 她是个长得极强势的女人,身材爆炸一样的好,宽阔的胸乳几乎能撑破加大版白大褂的上围,腰部却纤细到触目惊心的地步,盆骨硕大,美腿修长笔直,还套着成熟的黑丝袜。 方方面面都是成熟美艳的萨卡兹美人,眼下却被凯尔希折磨到泪眼汪汪的求饶,咬着藏在前襟衣兜里的小手绢拧个不停。 温室确实应该建立,产业链也早该建成,黑色长发盘在脑后的审查官十分清楚凯尔希建议的实用性与必要性,甚至她自己都迫不及待,想要去找雷桑陛下和孔明丞相申请资金。 但卡兹戴尔拨给医学部的预算是真的没有额度了! 即使有,也用在了更重要的位置…… “所以,乌萨斯打算对卡兹戴尔宣战了?” 凯尔希突然停下对计划必然性的叙述,极为生硬的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了,不然我拼着撞死在雷桑陛下的办公桌前都要把医学部的资金抢下来——可韩信元帅给的理由太光明正大了,我根本没法反驳啊!” 女人嘭的一声把自己砸在办公桌上,丰硕的蜜瓜在平整的桌面上堆成厚厚一团,甚至让她的脑袋在上面弹跳了几下。 “我也知道凯尔希医生你其实是来问这方面的问题的啦,其实没必要拐弯抹角用这种我很不甘心的话题起手的,因为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眼泪汪汪的把脑袋在大蜜瓜上砸了又砸,乱跳的脂肪团让绿毛菲林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差点想砸在某个炫耀一样乱颤的家伙身上。 “所以实际呢?” 她压着不自觉的怒气继续提问,只是声音像加了冰碴的零度水,一口下去就能划得嗓子生疼。 “其实这件事在各部负责人这里已经不是秘密啦,”医学部审查官闷着声音说道: “反魔同盟成立开始各部的经费就一削再削,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卡兹戴尔也在积极准备,对乌萨斯的防范从卡兹戴尔建国就存在。” “只是现在乌萨斯的动手迹象已经接近明朗,将军们埋下的种子也开始迅速集结而已。” 凯尔希皱起了眉头: 她本以为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会对乌萨斯的翻脸猝不及防,却没想到诸葛孔明把乌萨斯外交官砸在维多利亚使团凌辱完全是事出有因,反魔联盟的形成一开始就存在于卡兹戴尔政府的预测中。 “那温室就不建了?” 凯尔希意有所指的问道。 “快了快了,马上卡兹戴尔就会有建大型温室的土地了。” 审查官抬眼看着凯尔希,褐色的瞳仁里突然浮现出笑意来。 “你的信心比那些工程部的人还要庞大。” “我应该庆幸吗?他们好像成功研发出你当初想都想不到的小病自治疗微型机器呢!” “……” 砰—— 低沉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凯尔希离开审查官办公室,疲惫的叹了口气。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阿尔方斯的情况与设想中的完全不同,雷桑德拉尔根本没有接见特蕾西娅的意思,君临卡兹戴尔的王者对前皇女保持着惊人的宽容,但也没打算给予任何特权。 巴别塔标志性总部罗德岛的到来让阿尔方斯的气氛发生过一段时间的风起云涌,不知多少萨卡兹在工作结束后的休憩时间或者假期时间窝在酒吧饭馆里兴致勃勃的谈论。 这个说他们可能会有机会欣赏一次世纪婚礼,那个说他们这次可能看到卡兹戴尔少见的皇族处刑,无论是好是坏,每个萨卡兹都在推测双方见面时的针尖对麦芒。 更可能是特蕾西娅会被雷桑德拉尔陛下直接处置。 至于巴别塔占据上风? 在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建立前,萨卡兹以血脉和情感相互联系,在帝国建立后,他们以帝国为骨骼。 没人认为巴别塔的大猫小猫能战胜两个星期推平卡兹戴尔的第五军团,二者的差距就像特蕾西娅加上特雷西斯与雷桑德拉尔的差距一样大。 耐人寻味的是,雷桑德拉尔似乎根本没有搭理前皇室的意思,阿尔方斯接纳巴别塔就像接纳一个纯粹的医疗公司,公事公办到看不到一点情感倾向。 当特蕾西娅和凯尔希一起在罗德岛内部被户部拜访,把身份信息录入拉普拉斯系统时,大猫猫和白恶魔几乎都蒙了… 谁都没想到雷桑德拉尔会这么处理,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巴别塔的势力和特蕾西娅的政治影响,只把她们当成是最普通的加入者。 在录完身份信息的隔天,甚至就有医疗部的人拿着凯尔希的简历眼巴巴跑过来邀请大名鼎鼎的医学大牛凯尔希医生进行学术交流。 其余的巴别塔非作战干员也都被找上来的科研院们邀请: 可露希尔被工程部和信息部的负责人抱着大腿拉住,要死要活半推半就去了程序设计交流会,回来时这位喝机油胜过喝血的血魔奇葩戴着腕表,看着上面明晃晃的贡献点流口水。 亚叶以及其他医疗干员和凯尔希一样被邀请,只是这次过来的不再是总负责人,而是与他们的研究领域直接相关的审查官,或利诱或劝说,巴别塔的干员就都被拉着去科学部走了一圈。 回来时,即使自认忠诚和理想完美无缺的凯尔希都沉默良久,和特蕾西娅的交流甚至开始走神。 “你好凯尔希医生,欢迎你的到来,我们课题组专项研究矿石病的延缓治疗,希望你能加入。” “上午好凯尔希医生,诚挚欢迎你的到来,我们课题组在研究矿石病在血肉生命上的作用机理,要来看看数据吗?” “见到您很高兴凯尔希医生,我们负责矿石病患者的数据模型建设,现在在总结惯性,你有兴趣看看我们的数据再给点建议吗?” …… 全是志同道合的理想者,全是眼里闪着光的猛男,看着他们毫不客气的用数据诱惑自己,大猫猫动摇不已——那些数据实在是太香了,她承认,她上钩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无法拒绝 凯尔希尚且如此,何况没见过世面的其他干员呢? 可露希尔被分享和重视捕获,亚叶被卡兹戴尔医疗部毫不掩饰对乌萨斯的同仇敌忾吸引,末药、pith被医疗部异常先进的药剂制造工艺和药理剖明流程牢牢吸引住注意力。 非战斗人员的神思不属很快又蔓延到作战干员。 他们在内战中已经受够了苦楚,身心煎熬之大甚至需要特蕾西娅使用源石技艺安抚,但战争应激综合征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scout一天十次整理弹药,ACE拿着巨盾和Stormeye天天对练,每天不打到精疲力竭就睡不着觉,研究法术的精英干员logos知道森精在后,宁可直接出使外勤。 其他种族的干员们也都对卡兹戴尔抱有疑虑,纷纷申请前往巴别塔位于泰拉各地的办事处。 最后,只剩下sharp带着戒备和谨慎参观卡兹戴尔第五军团预备战团。 回来后,这位在萨米王庭服务过的黑肤汉子在单人寝室喝了一晚上的酒,连训练都没了乐趣。 ——他没有被散发森严秩序的军营感染,他只是……见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生活在阿尔方斯的萨卡兹人。 很难形容sharp看到那些没有穿着保护装备,不带武器的青年人时心情是何等复杂,即使在萨米最和平时,每个人背地里也都是战士,刀剑和防备从未离开过他们身上。 可现在,就 在刚刚经历过内战的卡兹戴尔,人们穿着连防御都谈不上的衣衫,空着双手互相招呼,看不到多少战争结束后的疏离和神经质。 也许阿尔方斯是一个特例? 但当他看到一个萨卡兹老婆婆拿着一看就沉重的背包等在队伍里,被一名站在她身后的强壮男子抢过背包,惊讶的回头看一眼后立刻带着笑容向男子点头时,sharp有点破防了。 ——男人是个典型的萨卡兹人,肌肉虬结,双角锋利,看起来威武又危险,sharp被战场反复磨炼的直觉在看到这个男人手掌上的疤痕和茧子时就疯狂尖叫报警,可老婆婆居然对抢包贼露出异常慈祥的微笑?! 只是因为他穿着卡兹戴尔第五军团的军装而已。 sharp也去过许许多多的国度,见过他们的军队游走在不同的城镇间,普通人看向这些站在贵族和老爷们身边的士兵时,永远都带着防备和恐惧。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极端的互信,军人下意识伸手接过老婆婆拿不动的重物,老婆婆看到军人就完全放心——第五军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形象? sharp把自己锁在寝室里,想了很久也没有结果。 他又偷偷跑到一处荒凉的小镇,却发现镇子里已经没有人烟。 被反常情况吸引起精力、肌肉和精神再一次充满力量的sharp在整座小镇翻箱倒柜,试图找到遗失的秘密,却发现在小镇中心的石碑上,明明白白的用卡兹戴尔文刻着前因后果: “第五军团的各位带着大家伙去五月花城了,城东面有划给咱们的居住地,离开村子的后生们可以来五月花城找我们。” “……” 他又跑到五月花城,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处城镇盾卫居民。 他们生活在遍布城市的高楼大厦里,乘电梯、用通讯器,闲来无事还能去遍布五月花城的花卉公园散散心,俨然是熟练城里人的样子。 sharp想要去贫民窟打探打探消息,却发现即使在卡兹戴尔名不见经传的五月花城,他也找不到一处肮脏泥泞的贫民窟——只要累计贡献、完成工作,住房并不是萨卡兹要耗费一辈子的时间才能获得的“奢侈品”。 于是sharp不得不花费更久的时间徘徊在酒吧饭馆,不断从来来往往的萨卡兹人的闲聊里获得消息,蹉跎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当结束调研回到罗德岛时,哪怕知道卡兹戴尔在故意拆分罗德岛,sharp也开始举棋不定起来。 有人能把自己的承诺完全兑现,在这片泰拉大陆上实现理想乡的存在,sharp没理由认为这一切不好。 最终,黑皮肤的亮剑猛男集结着兄弟们,一起去了卡兹戴尔的作战部门——鉴于超级泰拉人惊人的身体素质,作战部门训半月休半月,轮换制,贡献高且容易晋升。 再回来时,ACE是盾卫团长,Stormeye是弓弩射手排的排长,scout则成了炮手中的老大哥,连sharp都在内卷成风的近卫作战部里成了队长。 韩信对军官晋升早就设立好晋升规则,哪怕他本人并未参与,拉普拉斯系统也不会让有本事的人埋没在茫茫人海中。 到最后,巴别塔里剩下的人居然就只有孩子们与一些“不那么被急需”的干员,凯尔希都开始为了理想奔波忙碌。 想到这几个月发生的潜移默化的改变,绿发猫猫带着少许忧愁打开罗德岛的最高办公室,特蕾西娅有些瘦削的身影此刻可怜巴巴的窝在座位里,孤单的望着窗外,眼睛里没有一丝焦点。 即使知道一切都在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前进,但看到卡兹戴尔一切都好时,一直都是六英雄的皇女……她无法拒绝。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邀请(上) 夜色比星光更引人入胜,阴沉的天幕在晴朗时就像青黛色的天鹅绒,带着安睡时分的慵懒华贵,任凭星光散发微弱的光芒。 今夜月色稀疏,故而繁星满天,但相比星火如炬,黑绸子一样的夜空带来的安心感超过一切。 就像此刻相比明亮的灯光,特蕾西娅可能更想在黑暗中面对玻璃对面夜深人静时的自己一样。 凯尔希总能从许许多多的细节里看到关于特蕾西娅的点点滴滴,看到皇女呆呆望着窗外的第一时间,绿色大猫猫就开始习惯性的从这间到达阿尔方斯后特蕾西娅常常独自待着的办公室内寻找细节: 温和平静的色调依旧没什么变化,皇女一直保持着这样适宜的装修,就像她欢迎那些被这片大地上的战争与苦难戕害得满心悲苦的可怜人一样;房间左侧占据半壁江山的软椅茶几一如既往,像博士第一次过来时建议的那样整洁干净。 暖橘色的椅套上没有半点灰尘,透明的茶几上摆着一壶失去温度的炎国茶水,白瓷质地的茶壶上带着用高超手段刻 上的水墨画,古色古香不落俗套。 摆着茶壶的托盘上,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杯子立在原地,反射办公室内此刻有些微冷的光源,似乎在期待有人能过来品尝。 右侧是整齐的螺旋书架,刷着防虫防湿的原木药漆,内战前后,特蕾西娅总是顺势坐在梯子上读书,把散发油墨香气的纸制品抵在膝盖上,在明亮灯光的陪伴下,一页一页的仔细研读。 但现在它的主人坐在中间最中央的办公桌前,书架上的书花花绿绿的书脊在空气中闪闪发光。 中央办公桌是由一看就颇为沉重的木料打磨而成的,暗红色的木料抛光后光可鉴人,映着特蕾西娅纯白的背影,在灯光中陷入迷茫。 特蕾西娅确实在透过气窗观察外界,但也带着鲜明的愁绪,无论内战还是现在,皇女都愿意带着悲悯和温柔安抚巴别塔内无声哀嚎的战士们,用源石技艺分享他们的痛苦和绝望,将苦难带来的悲惨从人生中抽离一小部分。 可一切都在改变,担忧干员受伤的医疗干员们去参加卡兹戴尔医疗部的学术交流,回来后兴高采烈,多年来的压力迎刃而解。 即使最顽固坚硬的凯尔希,去参加了卡兹戴尔举行的矿石病论坛后也久违的放松了一点点,脸上居然出现了一像素级别的微笑。 作战序列的干员们变化更加惊人: 虽然大部分精英干员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罗德岛前往巴别塔以医学研究和互助的名义早早设计在各国的医疗站,但留在罗德岛准备应付阿尔方斯检验的巴别塔干员也不少。 但在乌尔莎降临到巴别塔的当晚,就有超过九成的萨卡兹心灵如遭重击,像找到狂热的信仰一般脱离了内心的苦闷难言。 剩余的战士也多是纠结于特蕾西娅和新卡兹戴尔的关系,对来到阿尔方斯没有多少抵触,即使w,偶尔也会纠结在乌莎和殿下之间。 然而在sharp出去调查一趟后,作战干员们就开始集体靠近阿尔方斯的作战部门,最近连到殿下这里诉苦的想法都没有了。 特蕾西娅为他们能走出过去的阴影和痛苦感到欢喜,萨卡兹前皇女并不是从他人痛苦和绝望中汲取阴暗快感的人,她为每一个善举、每一份善意欣喜骄傲,也会为即将发生的苦难流泪悲泣。 只是,偶尔,只是偶尔,她也会稍微有些寂寞,想要和博士、和凯尔希医生交流一会儿,让自己的心灵也安静下来。 可是现在两位故人一位前往不可听不可见之地重置自己,一位站在了梦想的赛道上,打算为这场终于出现希望的追逐吹响前进的号角。 只有特蕾西娅一个人坐在原地,朝阳升起夕阳落下,微风浮动月满一楼,在日升月落中一遍遍审视自己。 雷桑德拉尔直到罗德岛靠近快半年后,也没有与特蕾西娅见一面的打算。 等待是煎熬的,不安的等待甚至是一种折磨,可特蕾西娅没有拒绝的权力,于是她坐在这里等啊等,等啊等,却等不来一点来自阿尔方斯的召见。 也许对方已经忘记了她这个败军首领?或者阿尔方斯对前皇室打算进行长期监控? 特蕾西娅偶尔也会在头脑里偷偷加上一点她自己都不信的妄想,缓解陡然孤独一人时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寥落。 可是一切都没有,阿尔方斯招揽来自巴别塔的干员,用他们无法拒绝的知识和理想诱惑战士们走出心心念念的巴别塔,与他们不自觉的混在一起。 从凯尔希勋爵最近心中驱之不散的轻松看,科研人员也好作战人员也罢,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那我呢? 被丢在原地的特蕾西娅偶尔也会有些小哀怨。 而凯尔希读出了皇女竭力隐藏的小小私心。 她轻轻靠拢过去,在特蕾西娅有些惊讶的表情里从背后抱住她,两手还握在皇女殿下小小的蜜桃前,嘴唇在特蕾西娅尖长的耳朵边轻轻安慰她: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就当放了一个不算漫长的小小假期,不要把压力放在心上。” 她轻轻诉说直白的话语,像母亲一样安慰已经一无所有的皇女殿下。 ——这是在医学交流中被逼无奈重新养成的言谈方式,那些执掌珍贵数据的医者们对凯尔希冗长的陈述句毫无兴趣,很多时候她语焉不详的说辞还没进行一半,对猜谜语毫无兴趣的负责人就捂着耳朵礼貌的请她重说一句: “科研部历来的规矩都是报告要简洁、交代要明朗,时间都是给翔实的数据的,没有精力空余给不必要的言语理解。” 那只不久前还苦苦哀求凯尔希医生不要提及伤心往事的大胸审查官初次见面可没有现在这么平易近人。 ——无论在哪里,下马威这种东西貌似都不能免俗,好在卡兹戴尔终究是卡兹戴尔,人情往来点到即止,除了反复 要求交流务必简明扼要外,所有为难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也正因如此,凯尔希才会直白到特蕾西娅都觉得不对劲的程度。 第一百五十章 邀请(中) “凯尔希医生变了很多呢……” 特蕾西娅握住凯尔希冰凉柔滑的小手,向友人如此说到。 绿发猫猫无奈的大叹了一口气: 卡兹戴尔的阳谋果然厉害,即使是她这样的古老存在也会被这些小年轻改变理念,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哪怕知道他们在将自身理念贯彻到自己的行为习惯里,凯尔希也不觉得冒犯。 交谈是相互尊重的,我们尊重您,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们。 那个不久前把卡兹戴尔与乌萨斯即将开战的秘密告诉凯尔希的审查官初次见面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凯尔希印象深刻。 她不是没见过不卑不亢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只把她当普通猞猁的家伙——但这些人在知道凯尔希的存活年纪后,要么另眼相看要么警惕戒备,但像医疗部审查官这样你是什么样通通无所谓的家伙,还真没见过几个。 ——上次这么不在乎,还有闲心嘲笑她活了这么久学识才这么点的家伙,叫博士,凯尔希还记得当时被他的嘲讽气急的自己打断了辣个男人两根肋骨,事后又边气边治,拿他没办法。 但卡兹戴尔……就很怪。 “只是与人交流方式的改变而已,就想这片大地上生活的人们总要找办法逃离天灾,一个人正在经历的一切总不让他有所改变,这些改变塑造下来,就像天灾过后的源石一样,永远改变了这个人的思考。” 凯尔希又用让医疗部全体同僚皱眉头的交流方式和特蕾西娅交流起来,成功让皇女忍俊不禁,吃吃的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我实在没有想到凯尔希医生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抱歉~” 绿发猫猫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紧了紧怀抱,把特蕾西娅愈发消瘦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在时间流过后都不是那么漫长的,一切都在岁月中不断变化。”她轻轻的在特蕾西娅耳边诉说: “没事的,特蕾西娅,我在这片大地上见识过许多苦难,有些被扛过去了,有些击垮了对手,但每一次灾难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特蕾西娅没有多说什么,她轻轻抚摸凯尔希攥紧的双手,反而安慰她: “没关系的,凯尔希医生,我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也不为大家的短暂离别感到苦楚,当看到巴别塔中的每一位战士都能摆脱噩梦时,其实我真的很高兴。” “你曾告诉我,这片大地终有尽头,只是一层覆盖着土的球体,也告诉过我,这片大地与天空上的星星并无不同,都是沿着天空轨道巡游的诸多船舶,也曾说过,泰拉众生最开始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我们都曾四肢伏地,像兽亲一样奔跑。” “你一直都记得?” 凯尔希艰涩的问着,心里的悲伤却再也无法止住:漫长的时间里,她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可人们总是关注眼前金子的多少,从不去看过去的史书。 有人能理解固然是件好事,可她们现在却身陷囹圄,永远也无法离开化作囚笼的卡兹戴尔。 “嗯,我明白凯尔希的悲伤,也一直想为凯尔希找一个家,愿望实现了一半,罗德岛成了我们的家,我只是没有想到,世界的变化会这么快,我们的家……” 特蕾西娅略微有些哽咽,但又有些欣喜,以一种快乐又悲伤的语句述说着自己的理解。 她愿意为卡兹戴尔的延续贡献自己,也愿意为萨卡兹的未来付出生命,只是……只是世界变化太快,兔起鹘落间,沧海桑田。 “……为什么会觉得卡兹戴尔不是你的家呢?” 无奈的男性声音很不解风情的在两位在孤独中互相体贴的女士身边响起。 谁?! 凯尔希一个转身护住特蕾西娅,冷冷的盯着面前刚刚打开房门进来的菲林,身后,漆黑的狰狞造物正以极快的速度从特意裁改的露背脊椎中冒出来。 “呃,我只是有感而发,没有恶意的!” 脑后蓝色短发留至脖颈的菲林男子乖巧的举起双手,向凯尔希行了个高卢古礼。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进入罗德岛?!” 凯尔希没有放松警惕,她紧紧盯着眼前的菲林,从他衣着身体的各处细节推断这个男人的身份来历: 他是典型的菲林,有一对纯白猫耳,不带一丝杂色,连尾巴都是纯白,此刻正因为凯尔希的敌意微微炸毛,看起来蓬松柔软。 衣服、裤子、鞋子都是阿尔方斯常见的休闲款,没有作战服那样贴身和冗余,只有两个裤兜,从起伏来看,最多也不过装着一台常见的联络器。 鞋子不是长途跋涉者常穿的作战靴,而是带着少许灰尘的运动 款,从布料上判断,这双鞋只要在荒野里走几个月,就会迅速化为破破烂烂的口袋装。 绿帽大猫猫仔仔细细的观察看起来非常无害的蓝毛菲林,视线在他单独露出的蓝色瞳孔上徘徊而过,盯着另一只被白色眼罩遮住的眼睛看了许久。 她放松下来,身后狰狞的特殊造物也暂时缓解了咄咄逼人的气场。 “那个……凯尔希医生,” 身后,特蕾西娅发出弱弱的呼唤: “这位是过来给孩子们上课的雷尔先生,是卡兹戴尔教育部的人员,不是坏人。” 凯尔希完全放松下来,生硬的对雷尔道歉道:“抱歉,最近我都不在罗德岛,很抱歉没认出你。” 因为很少说这样的话,凯尔希的语气听起来干巴巴的,但雷尔挠了挠后脑勺,原谅了大猫猫的戒备和威胁: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过来得太过匆忙,结果打扰了两位,也算我的过失啦。” 蓝发猫猫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看起来没有一点介怀。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邀请(下) “要再聊聊阿尔方斯的情况吗?其实我这里又一份邀请没有和你说呢,特蕾西娅小姐。” 雷尔的笑容在灯光下不含一丝杂质,他似乎经历过有关表情管理的课程,以至于面对许多人时面部表情都能保持在不含一丝攻击力的幅度。 凯尔希皱了皱眉头:不管从哪方面想,雷尔过来的目的都并不单纯,他究竟过来了多长时间?有什么目的?代表阿尔方斯哪方势力? 经历过的漫长岁月无一不告诉凯尔希和政治相关的一切都必然带着让人痛恨的算计与贪婪,雷尔的到来是不是披着一张伪善的皮?在他的面具下,是包含陷阱的不屑笑容…… “诶?!真的可以吗?我一直觉得向雷尔先生打探关于阿尔方斯的消息会让你为难呢!” 特蕾西娅带着惊喜的话音让凯尔希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萨卡兹皇女就忍不住邀请雷尔道: “还请就坐吧,很抱歉时间有些晚我没来得及泡茶,还请喝一些热水吧!” 纤瘦的皇女站了起来,乐颠颠的去右侧螺旋书架边缘的小热水间去烧水了,留下凯尔希狐疑的盯着雷尔猛看。 “呃……凯尔希女士?” 很少有男士能承受住一位姿色绝佳的女性如此赤裸裸的注视,雷尔先生明显也不行,但他也不会认为凯尔希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毕竟这位同属菲林的大猫猫看过来的眼神实在过于直白了,配合她冷峻下去的嘴角和严厉的眼神,想必没有任何一位成年男性会认为她会有春心萌动一类的情感,何况他们只能算铿锵一面,雷尔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狗血剧情。 其实还是有的,当年某个把身体隐藏在厚厚风衣兜帽里的巴别塔恶灵前身与凯尔希第一次相遇时,就臭不要脸的问大猫猫要不要和他一起漫游泰拉。 “不过,我可是泰拉浪子,最好不要馋我身子哦?” 凯尔希至今都忘不掉某个贱人当年没把脸颊隐藏起来时那翘起来的可恨嘴角。 也许乔仑本人会有这样的有恃无恐? 不过那得加上外挂或者系统调味才行。 “你究竟是谁?来罗德岛有什么目的?” 虽然看到雷尔和以往遇到的人一般无二的表情就差不多能推断出他在想什么,但凯尔希并没有透露自己和某个贱人友谊史的打算,于是绿色大猫猫趁着特蕾西娅去煮水的功夫,毫不客气的向雷尔提问。 “呃……”雷尔歪了歪头:“我是阿尔方斯第一大学教育学的学生,这个月是我的实习期,正好罗德岛过来,听说这里有不少没受过教育的感染者孩子,我就被派到这里紧急支教了。” “支教?来这里?” 凯尔希依旧保持着怀疑。 “确实,其实我来之前也很怀疑啦,”雷尔头上素白的耳朵动了动,手指在脸颊右侧擦了擦:“我没修过机械学,对舟型陆行器的了解不是太够,还以为罗德岛内部分给孩子们的空间不会太大,最好去阿尔方斯的小学学习,没想到这里还蛮大的,正好有空间给孩子们上课。” “真的非常辛苦雷尔先生啦,多谢你能为孩子们每天不辞辛劳的过来,请喝些水吧!” 特蕾西娅正好从茶水间走出,听到雷尔对罗德岛的评价,皇女高兴的弯起了眼睛,笑容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特蕾西娅把热水倒进白瓷质地的水杯中,又用法术凉了凉,才把三支被子放在各自位置。 “凯尔希医生。” 她对凯尔希露出笑容,浸入骨髓的温柔还是那么美,看到她笑容的第一时间,凯尔希就无奈的叹了口气,不久前与雷尔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冰冷气质冰消雪融,和白色衣着的特蕾西娅一切坐在了雷尔对面。 嘶溜—— 雷尔大口喝了一点温水,忍不住露 出舒适的表情: 即使一杯水,特蕾西娅也考虑到了他为孩子上课后饱受考验的嗓子,在烧水时加了些柠檬汁和药草调味,喝了一口后,清凉的气息顺着食道直顶咽喉,雷尔因为讲了一天课快要冒烟的喉咙如释重负。 “不愧是特蕾西娅小姐,真是温柔呢。” 他神色温和的赞美道。 这已经是雷尔这个月过来的第十五天了。 罗德岛行驶到阿尔方斯后,医疗部、工程部和作战部以抢人般的效率蜂拥而至,对每一位干员都发出了橄榄枝——巴别塔在学术方面确实厉害,有许多掌握多种技术的人才在罗德岛交流进步,在这方面,凯尔希的身先士卒与特蕾西娅的人格魅力功不可没。 至少,乔仑想方设法打算从维多利亚或者哥伦比亚引进科学人才时,可没有几个人愿意自愿到当时还是民不聊生、朝不保夕的卡兹戴尔支援建设呢。 到最后,还是克莱恩狠狠心,苦一苦那些铤而走险搞丧尽天良人体实验的人渣们,才凑齐包括实验体在内的卡兹戴尔科研部初期团队…… 没错,明石、伊吕波、李比希甚至恶毒都是那些人渣科学家的实验品,当克莱恩赶过去时,发现这些孩子僵硬的尸体如垃圾一样被扔在堆积场,一部分已经开始腐烂,无奈之下做成羽毛的。 尤其是哥伦比亚,科学失去了道德的束缚,太多太多灭绝人性的实验在暗地里发生,负责哥伦比亚的特殊羽毛连钓鱼都不用,就从冗杂的物资分配中找到了极度猖獗的非人实验现场…… 这也让卡兹戴尔对科学的研究方向保守起来——毕竟,摸着莱茵生命这块石头,看着它上面生出的霉斑与恶臭,科学与道德间的反思总是能被赋予更沉重的意义的。 这些泰拉大公司的恶毒和险恶在乔仑还是个混血血魔时就如雷贯耳,可当他亲眼看到这些人渣的好戏时,半步升华的乔某人还是忍不住怒发冲冠。 鉴于本体的态度,阿尔方斯方面一度怀疑巴别塔收养孩子也是别有目的,于是在招揽结束后,雷尔作为教育部的代表迅速过来了解情况,却没想到……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的温柔和高尚值得这一切 结果……怎么说呢,她就是那种,她就是那种很难形容的…… 温柔和友善。 在乔仑还是个佣兵时,他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巴别塔的想法,当史尔特尔小姐、斑纹、铁革作为蓝点小队被博士指挥执行任务时,乔仑更是把对巴别塔的防范做到极致——他随时都有一个特殊羽毛分身遥遥关注自己的三个友人,唯恐某个恶灵把他们全卖了。 也因此,乔仑对特蕾西娅和凯尔希也不自觉有了些许阴谋论的论调,无论他们做什么,乔某人都觉得不怀好意。 即使已经升华,卡兹戴尔也落入他的掌心,已经可以对过去那段饱含不安和凄惨的日子释怀,乔仑还是对巴别塔印象不佳。 毕竟凯尔希当初对他说的“巴别塔不缺秘密,也不缺一位有秘密的干员”直到现在还被乔某人记在心理呢! 几天前的学术交流会上,作为特邀嘉宾的明石差点就要对凯尔希来一句“阿尔方斯不缺秘密喵,也不缺一位有秘密的菲林喵!”,还好孔明及时赶到,迅速压制了明石少有的乐子人时刻。 要是让科研部部长当着一群学术大佬的面公开嘲讽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医者仁心的猞猁医生,凯尔希什么反应不知道,但孔明能气到血压飙升,早就对明石的位置颇有觊觎之心的伊吕波估计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放炮仗庆祝! 但当雷尔带着由乌尔莎亲自隐藏的怀疑靠近过来时,却发现特蕾西娅居然是这片大地上无比稀少的言行合一: 她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善良,也许做出许多大方向上能让现在的乔仑头秃的错误决定,但在每一件身体力行的事件里,特蕾西娅永远都在做着善意的事。 她收养孩子们却从不奢求他们付出,明明为内战焦头烂额,却愿意付出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教孩子们文字和语言,没有人体实验,也不准人体实验,她甘愿将一切错误和牺牲归向自己,也不愿意以恶意和痛苦去伤害他人。 只是……萨卡兹终究是萨卡兹,天灾和恶意孕育了魔族,千百年来的迫害和歧视让他们敏感又好战,温柔的特蕾西娅明明能在任何一处地方独善其身,却终究被命运推着向前,将一切带到充斥死亡的漩涡。 这样的压力下,她很难撑得住吧? 从孩子们嘴里套话后的第二天,乔仑不带一丝偏见的看到特蕾西娅时,不自觉的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因为血魔血脉的屈服而远离特蕾西娅,却没想到差点错过一位被时代和出身共同挤压的可怜人。 阳光下的白恶魔带着微笑,乔仑却仿佛能从其中看到无法遮掩的疲惫与哀痛。 这是一根弦,如果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建立时间在晚上几个月,也许这根绷得紧紧的弦就将不堪重负,带着遗憾和怀恋结束生命,将战争推向结束。 姑且不论这是何等愚蠢的决策,但看到这样的特蕾西娅时,乔仑终究心软了: 按照他的预想,特蕾西娅最好的处境也不过是贬为庶民,成为阿尔方斯微不足道的一员,还要接受特工团队无休无止的监视。 至于最差的…… 等待白恶魔的将是一场“莫须有”的罪名,无论冤不冤枉,无论正确与否,内战的胜利者审判失败者,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个女人终究是光芒万丈,温柔到乔某人愿意网开一面,善良到乌尔莎找遍巴别塔干员的精神痕迹也找不到被强行修改的痕迹,拥有危险的精神类源石技艺的特蕾西娅,最激进的用法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情绪切割、埋葬。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这片大地怎么会孕育出这种人? 高居虚境的大神终究是软了心肠,祂不再将自身包含恶意的灵能降下,开始让雷桑德拉尔亲自来评估特蕾西娅的特质。 她值得一个美好的结局,不是么?虽然在决策方面是真的有点蠢。 “孩子们真的很努力,他们很多时候想的既多又少,多的时候纤细敏感到让人麻爪,少的时候连不少常识都不太清楚,知道他们居然识字时,我真的很惊喜,谢谢您的善良,特蕾西娅小姐。” 雷尔带着温和的笑容,向特蕾西娅致谢。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蕾西娅有些难过的说:“其实是我带来的战争毁灭了他们的家园,这只是一点连弥补都算不上的行动,雷尔先生不用这么赞赏我的。” “当你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比泰拉上九成的君主要好得多了。” 雷尔苦笑:“我的一位室友在外交部实习,他曾经告诉过我卡兹戴尔外民众凄惨的现状。” “维多利亚人视财如命,根本不在乎工人死活,童工比比皆是,一个孩子一天的工资居然能让他填不饱肚子;哥伦比亚人已经疯了,他们暗地里用感染者做实验,大人、孩子、老人、青年……无论身份、无论年龄,换不来一点怜悯。” “雷姆必拓同样凄惨,他们确实是矿产大国,但矿场被控制在很少的一些人手中,半大的孩子为了谋生居然就要进入矿洞工作——至于乌萨斯,只要是感染者出身,哪怕是孩子也得去矿场为这座帝国挥洒血泪。” “在卡兹戴尔,居然能有一位女士如此坚决地身体力行,带着孩子们生活,哪里不值得敬重呢?” “可还有其他的孩子在受苦。” 特蕾西娅低着头注视自己手心的茶杯,不愿让雷尔看到她已经盛满泪水的眼睛: “我记得每一个加入罗德岛的孩子,记得他们的生日,记得他们的名字,可在卡兹戴尔漫山遍野的荒野,还有很多孩子失去一切,只能偷干粮维生。” “所以阿尔方斯建立起来了,他们正在被第五军团的前辈们带到城市里抚养长大。” 雷尔安慰着她,又向沉默不语的凯尔希一并邀请道: “雷桑德拉尔陛下邀请特蕾西娅小姐明天上午九点前往他的办公室,允许陪伴,要一起来吗?凯尔希医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芭蕾 “在很久以前,乌萨斯还没有出现,占据他们土地的还是骏鹰帝国时,芭蕾并不是一项高雅的运动——衣装过于贴身,裙子遮不住大腿,动作大到露出许多私密部位,难登大雅之堂。” “哈?所以嘞?” “但就像宴会的礼服很少出现在日常生活中一样,芭蕾也有它的舞台——只是因为早起暗示性极强的舞姿,它多是出现在富商的私人聚会上。” “哦吼,那你还让我学这个?” “那时的富商们会在芭蕾少女练习时进入练舞房,欣赏她们在单薄的芭蕾舞服下洁白的皮肤和纤细优美的身体,女性的肉体随着舞蹈节拍蹦跳,身体曲线一望便知。” “噫,听起来就好恶心!” “现在,虽然乌萨斯将芭蕾发展成一门艺术,甚至将它列入国粹,但在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还是有人带着充斥欲望的视线观察被白纱与蕾丝裙覆盖的肉体,流着口水。” “哈!这太常见了,卡兹戴尔内战时有不少人偷看伊内斯的大腿呢!总有人爽上一夜之后被炸上天,还是有佣兵拿着几张票子跑到伊内斯跟前问她做不做生意!” “卡兹戴尔对芭蕾一类暗示色彩极浓的艺术并不提倡,只允许乌萨斯表演团文化交流时自行表演——虽然因为如今越发紧张的局势,根本不会有乌萨斯艺术团体过来交流。” “也就是说完全过时了呗?!那你还让我跳?!!” “因为我想看啊,现在的w小姐,不是我的对手呢。” “呵! 那就来啊!婊子!老娘不怕你!” “我听说,特蕾西娅过得并不快乐,巴别塔来到阿尔方斯后,兄长从未接见过这位前任皇女,其他干员都能找到位置,而她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是谁为了特蕾西娅的事愁到半夜睡不着觉呢,现在机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抓住。” “你!!!!!” “跳吧,w,跳吧,我会解决这一切。” “……我跳,你说好会解决一切的……” “(叹气)我对你的身体兴趣不大,芭蕾舞只是磨磨你性子的理由,何必这么沮丧?你笑的都快哭出来了。” “谁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是谁?w,我的身份是?” “唔……乌尔莎,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皇女殿下,雷桑德拉尔陛下的妹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室,精神源石技艺的集大成者,温柔仁慈的守护者。” “没有说全吧?这些话一听就知道是从拉普拉斯的资料介绍上抄下来的。我猜,你心里想的会是:乌莎,骗人不打草稿的撒谎精,特蕾西娅小姐最大敌人的亲人,克制特蕾西娅的怪物,以及……欺骗我的小婊子,对不对?” “啧。” “w,其实你并不聪明。” “好好好!我知道我不聪明了!聪明就不会被你骗!聪明就不会蠢到到了阿尔方斯就来见你!” “不聪明并不是因为这些——虽然你来见我我真的很开心,只要看过阿尔方斯的记录,就知道兄长他绝不会因我的一时建议而改变敲定好的决策,换句话说,我刚才的威胁只是一次简单推断就能知道的浅显欺骗。” “!!!你、你的意思是?!” “特蕾西娅本就不会有事,兄长他只是不想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见一位前皇室而已——卡兹戴尔不需要动荡和野心家了,过早的见面只会横生波折。特蕾西娅很安全,她不会有事。” “切、切!这种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刚才只是和你玩玩而已!” “那能为我跳芭蕾了吗?” “哈?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为你学芭蕾!” “唔……w最好的朋友,喜欢和她一起吃早饭、晚饭和夜宵的阿尔方斯交流生?” “呜啊啊啊!!!!!!好吧,我就学一会儿!!就跳一次!” “哈哈,谢啦,w的舞姿一定会很美呢。” …… 漂亮的萨卡兹美人穿着极度单薄的白色蕾丝芭蕾裙在练舞室的地板上活动肢体,优美的身体在空气中划出浑圆的曲线,绑带舞鞋牢牢裹住她纤细修长的美腿,让那美好的曲线从脚踝过渡到莹润有肉的小腿,在小小的膝盖处打了个弯后迅速膨胀。 丰满的大腿随着舞动甩出晶莹的汗珠,被少量脂肪覆盖的粉嫩长腿露出少许肌肉线条,随着芭蕾舞的继续活色生香。 芭蕾舞裙是乌萨斯最新锐的艺术团体都不敢选择的款式——它太短了,短到舞裙的下摆蓬松鼓胀,腾空而起,根本遮不住舞者的屁股。 似乎是为了防止走光,舞者穿着一层蕾丝安全裤,可它的布料又太过透明,以至于根本遮不住什么。 但与芭蕾舞服的上身相比,安全裤的败笔又不算什么了: 同样异常单薄的材质,除了点缀其上的少许亮晶晶的金属贴片甚至完全就是透明材质,却只覆盖她胸前,粉嫩的腋窝和无暇的美背全被暴露在空气里。 舞者两只划出优美曲线的胳膊上带着蕾丝臂环,随着舞蹈进行,布制臂环轻薄的白纱异常吸引视线,偶尔还会从她纤细的胳膊上褪下,还会被随着肢体舞动的红色尾巴重新推上小臂。 似乎有些疲惫,也似乎是表演结束了,在某个瞬间,舞者突然停下一切举动,把双手背在脑后,脸上的表情迷离冷漠,用金色的瞳孔漫不经心的看向舞室座椅上无声拍手的观赏者。 蓬松的头发被她散开,向下延伸的尖角又被装上两个指向头顶的装饰,美人粉嫩的腋窝没有毛发,俏生生的美背随着纤细的腰身扭出触目惊心的曲线…… 观赏者拼命地鼓掌,对舞者精湛的舞蹈大加赞赏: “太好看了!!!w果然超级可爱!!!” 舞者……w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就破了防,羞到整个人脑门都要冒蒸汽一样跑了过来,少女一般美好的身材曲线在乌尔莎面前反射清亮的阳光,青春妩媚的萨卡兹美人名不虚传。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准留录像!!!不准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w接近口不择言,慌乱之下根本顾不得什么身份差距,就是让乌尔莎不准把她跳舞的记录给任何人看。 “当然不会给其他人看的啦!这可是w送给我的珍宝!是独一无二的礼物!” 还是那具紫色短发的女孩化身,乌尔莎笑的像只偷到羽兽的沃尔珀( 狐狸),贱兮兮地把录着w舞姿的视频传到自己的私人空间里。 “呜呜呜呜呜!!!!你这混蛋!!!!” w小姐羞到怀疑人生的声音在练舞室里环绕个不停。 第一百五十四章 接见(上) “好啦好啦,没必要害羞的。” 乌尔莎安慰w道,把手上的视频静止后翻页,转到另一份记录上: “你看,我还录了你穿超级保守的芭蕾舞服跳舞的视频,现在录的是我和你的纪念啦。” “混蛋!!你老是骗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w气的想要夺过她的通讯器,却被乌尔莎笑嘻嘻的抢在另一只手,离w又远了不少。 才跳完芭蕾舞的w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体力,追着乌尔莎手里的通讯器就倒了过去,被单薄蕾丝罩住的躯体白生生的,带着少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汗滴,一起砸在乌尔莎身上。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乌尔莎的逗弄和w气急败坏的呜咽在空旷的练舞室里持续了不少时间,w终究是耗费了大量体力,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可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姿势的不妙: 单薄的芭蕾舞裙已经因为她激烈的运动散开,漂亮的胸脯堆叠在乌尔莎同样单薄的衣物上,两相碰撞,挤压成一团。 为了保持平衡,她的两条细嫩美腿死死盘住乌尔莎带着不少肉的长腿,细嫩的腰肢紧贴卡兹戴尔第一皇女同样纤细的腰身,随着她愈发急促的喘息黏来黏去。 w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她想赶紧起身,乌尔莎不知什么时候伸到她身后的手臂却突然一用力—— “呀——!” w一个用力不稳,就乖乖落在了乌尔莎的怀里。 两个人肌肤相贴、呼吸相循,她吐出的热气被她吸进肺腔,她呵气如兰也被她全部篡取…… 乌尔莎当着w的面在通讯器上指指点点,让她看着那份穿着合体庄重衣衫的视频被发到某个邮箱——如果说不久前她为她跳得芭蕾是舞女谄媚的邀请,那么被乌尔莎发到邮箱去的视频则是单纯的艺术。 从观赏层次来看的话,前者是能让人血脉贲张的妩媚吸引,后者则能让对芭蕾没有兴趣的观赏者当场睡着。 “这样的话,w就不用担心自己被扔掉啦!” 乌尔莎在她耳边响起的话让w身体一僵。 “什、什么被扔掉?!我可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佣兵天才,根本不会害怕挑战!” 她下意识反驳道,用和这身装束根本不搭的阴阳怪气,像一个被刺伤的孩子。 “可今天特蕾西娅小姐会来呢,w又不接受作战部的邀请,即使想见特蕾西娅小姐,也很难吧?” “……嗯。” w心不甘情不愿的发出一声鼻音。 “那就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啦。”乌尔莎相当轻快的说:“刚刚我发的邮箱是招揽我的亲卫的接待处哦,审核的人也是我,成为皇女护卫既要有惊人身手也要有艺术素养,w的芭蕾舞很合适呢。” “你……之前让我跳舞并不是因为喜欢看吗?” w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在佣兵小天才心里,不经意的失落滑来滑去。 “因为我想一直看嘛,只看一天岂不是太浪费了?” 乌尔莎笑着说道,让w更加气急败坏的在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算啦算啦,w小姐,现在要以我的亲卫的身份,一起去看看特蕾西娅女士吗?” 乌尔莎对愣住的w笑了笑,对女孩邀请道。 · 阿尔方斯第一政治部位于这座城市东北角。 与移动城市不同,阿尔方斯一开始是建立在大地上的固定建筑,随着时间推移才在基建部和工程部的不断扩建下日新月异,逐渐变成移动城市的样子。 目前卡兹戴尔的城市建筑方案有两种,一种是效仿他国,建设多座移动城市在卡兹戴尔上移动交流,另一种则是直接固定建筑,利用科研部通过源石研究得到的线路整合直接抑制源石天灾,以公路作为这座帝国的血管维持物资交换。 移动派和固定派都有各自的观点,双方吵来吵去,下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雷桑德拉尔本人亲自结束了这场争端: 他选择全都要。 “兵营,军工厂和大型城市设计成移动城市模式,交通枢纽、粮食种植区域、矿场加工区域的城市则固定在大地上,以公路相连。” 萨卡兹之王带着点无聊的下达命令: “鉴于当前的科技水平,先就这么来,但科研部可以立项,将固定城市的移动作为研究方向——我记得石翼魔的源石技艺对此类项目很有帮助,我们在维多利亚有过采集,解析原理后进行大规模应用岂不是更好?” 于是阿尔方斯在不断扩建中加装了移动城市模块,五月花城此类大型农业城市则固定在 大地上,等待科研部的进一步研究。 也因如此,第一政治部并不位于城市中心——那里是扩建过程中重新选定的位置,是商业化的集合地点,各类高楼大厦层出不穷。 而第一政治部则在扩建当中靠近城市公园和露天纪念广场,环境清幽又具有历史意义的,搭配宽阔的建国大典广场,厚重感扑面而来。 “不需要担心,这里肯定没有暗中五百刀斧手,毕竟雷桑德拉尔陛下实在太忙了。” 雷尔引着特蕾西娅和凯尔希穿过广场宏伟雄壮的建筑,凯尔希关注着这里的每一处砖石、每一点设计,试图从中找到属于卡兹戴尔新国的本质特征。 “雷尔先生,其实我没有紧张,没必要这么安慰我的。” 特蕾西娅善解人意的接上雷尔的冷笑话,让他有些尴尬的表情缓解下来: “谢谢,谢谢,我其实不太擅长这种事,相比引荐人们见到雷桑陛下,我更喜欢陪孩子们读书学习,结果……唉,只能说时局所迫,不得不为。” 他带点为难的和特蕾西娅解释道,换来后者理解的微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接见(中) 特蕾西娅和凯尔希在雷尔带领下走在卡兹戴尔第一政务厅的走廊中。 他们刚刚走过修剪得相当漂亮的园林,接受几名机械守卫的检查,才进入人来人往的第一政务厅。 特蕾西娅好奇的扫视周围,这里就是卡兹戴尔最高政治机构,许多新卡兹戴尔人津津乐道的惠民政策就在第一政务厅一间其貌不扬的会议室里决定出来,随后席卷整个卡兹戴尔,影响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它并不富丽堂皇,或者说,除了建筑材料看起来相当坚固耐用外,这里的设计和卡兹戴尔其他城市的政务厅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富丽堂皇、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各类股东,也没有沾金带银、光彩万丈的漆料,甚至连古董字画、人物画像都没有。 卡兹戴尔第一政务厅只有即使在阳光散漫透过大窗后依旧威武肃穆的暗木装饰,以及不知是谁写的宣传标语: “政务厅走廊禁止喧哗”、“抓紧时间、努力工作、偶尔加班”、“为卡兹戴尔服务”、“以人为本”…… 直白得甚至有些浅薄的标语标牌洋洋洒洒遍布纯白墙料,沿路遇到的萨卡兹人在看到雷尔后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会点点头,对他微笑一下——只是胸口贴着教育部标签的工作人员笑容会更深刻一些,有的人还会分给雷尔科室内部共享的糖果。 “谢谢、谢谢,多谢!唔!草莓味的!这个是真好吃!” 雷尔满面笑容的和同事打招呼,接过糖果后撕开糖纸就在嘴里丢进一颗草莓糖,没带一丝提防的幸福表情让同事也忍不住又丢进自己嘴里一颗。 “有好多天没看到你了雷尔,在巴别塔的支教怎么样?今天有时间吗?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抱着文件和他们同一方向的萨卡兹青年笑嘻嘻的从雷尔兜里被同事们塞满的糖果中挑了一个巨酸柠檬味的,特蕾西娅分明看到他被酸的眯起了眼睛,泪水汪汪地在眼眶里打转。 “昨天晚上又加班了吧,索尔。”雷尔毫不露怯的回答,语气里带着点打趣:“巴别塔的孩子们都非常有天赋,还很努力,超级懂事,照顾他们很开心,倒是你,最近写教材写的很痛苦吧?” “唉!别提了!” 沮丧的表情在索尔脸上扭成一团,特蕾西娅惊讶的发现原来萨卡兹人还能有这样古里古怪的表情,看起来贱贱的又怂怂的,和索尔雄壮的胸肌非常不搭配。 “如果孩子们都和你教的巴别塔的孩子一样就好了!”他相当烦恼的说:“你去做支教的时候我们去阿尔方斯、五月花、微星和凝光城做抽样调查了,结果相当凄惨。” “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读书的,小小年纪就认识到知识改变命运更是几乎不可能的奇迹,宣传方面现在才多少年?根本没法强化出求学愿学的趋势。” “这时候教材的拟定就很艰难了,让科研部的大佬们写论文他们各个都能写的天花乱坠,可让他们带着童心把知识写成有趣故事,他们能操起实验仪器和我们拼命!” “所以怎么改、改到什么地步,是学大量基础知识为以后的学术晋升做准备还是提前分类,将理工和文科分出学习都是大问题,光是小学教科书我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月费(群69493)6135 索尔绝望的伸出一只胳膊夹住文件,用空出来的手撸起额前碎发,让雷尔看他自接手任务以来就日益向上攀爬的发际线,那危险的黑色海岸线让旁观的特蕾西娅都露出可怜的眼神。 “唔,原来索尔你负责小学教育啊,倒是和我的负责范围重合呢!” 雷尔相当愉快的告诉雷尔他们属于同一组的默契,结果换来了索尔 忍不住的白眼: “拜托,咱们两个是一个导师,你觉得咱们可能被分到其他组吗?导师他可是儿童教育学教授,拿过维多利亚皇家学院学位的!把他的学生分到初高中教材那边?你觉得可能吗?” “呃!”雷尔似乎想到了很重要的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战战兢兢的向索尔问道: “那、那我这些天去给孩子们上课,老师没说什么吧?” “呵呵。” 索尔脸上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那是过劳死面对正常上下班的同事兼同学的深沉怨念: “你已经完了,导师已经连续一周在你的签到调上划道道了,在你办公桌上的文件都快堆成一个小山了!” “【萨卡兹粗口】!” 雷尔忍不住骂出一句卡兹戴尔西南地区的粗俗俚语,索尔带着疲惫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啦,不说了,我得去把文件交到科研部的办公室那里去,你先去工作吧。” 他对着特蕾西娅、凯尔希和雷尔点了点头,以加班人员特有的仙气笑容作为告别。 “嗯……其实政务厅这边不提倡加班的。” 雷尔看着索尔离开的背影,讪讪的对特蕾西娅和凯尔希说道。 “我清楚,几天前我去科研部开会就有安保部抓人,把那些加班超时的科学家们抓到休息室休息,还会监督他们运动饮食。” 凯尔希对雷尔点点头,少见的用简介语气向特蕾西娅解释道。 “嗯,其实就和凯尔希女士说的差不多,政务厅不支持加班,甚至对加班时间有要求,但索尔他……” 雷尔沉吟一会儿:“他有些过于负责,他的童年因为内战不得不跟着母亲流离失所,那时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找些书来读,后来第一帝国建立,阿尔方斯初成,索尔就和他母亲一起被第五军团的军人护送到这里。” “他非常努力也非常有才华,入学考试表现优异,起初科研部对索尔抛出过橄榄枝,我还记得当时明石部长甚至亲自来邀请他,我和他入学就是室友,那时他在房间里思考了两个晚上,拒绝了明石部长的邀请。” “‘我想让卡兹戴尔的孩子都有书念,让孩子们能有书读、有书念’。我还记得拒绝当晚,他和我一起去喝酒,醉醺醺的和我说的话。” 雷尔的介绍非常精简,但信息量绝不少,短短几句,他就把一个才华横溢又心怀善意的人物形象完全勾勒出来,让特蕾西娅和凯尔希都知道了索尔的为人。 当然,特蕾西娅可能清楚的更立体一些——索尔和雷尔交流时,对特蕾西娅身份有所猜测,但为了让她不致难堪而一直克制好奇的善意前任皇女殿下读的清清楚楚,一位外表粗狂却内心细腻的萨卡兹猛男形象那时起就已经在特蕾西娅的印象中出现。 “那他现在这么疲惫是因为……?” 源于自身源石技艺,在凯尔希还在思考分析索尔的人格特征时,特蕾西娅就已经继续和雷尔谈论起来。 “雷桑陛下推出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政策,他打算在各个城区建设公立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用国家财政负担孩子们的教育,索尔为陛下的仁慈和远见震惊,他相当感动……” 雷尔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 “所以他很多时候哪怕被导师强行叫离回家休息也会继续主动加班,结果……” 他牵强的笑了一下,让特蕾西娅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接见(下) “九年义务教育?” 特蕾西娅一愣:“这是什么?” “适龄孩童必须在学校接受教育,否则监护人将受到罚款或者强制劳动的惩罚——公立学校则对孩子们的学费、教材费和其他费用进行减免,让每一个家庭都能负担得起教育成本。” 雷尔立刻解释道。 ! 凯尔希正在思考索尔行为连贯性的聪明脑瓜突然宕机,大猞猁一顿一顿的把头转向雷尔,漂亮的绿色眼睛里全是愕然: “他、他居然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里面要付出多少代价,即使特蕾西娅也只能从内战前推行的教育改革中管中窥豹,而凯尔希则在漫长的生命中尝试过雷桑德拉尔的举措——但结果一塌糊涂。 那些大贵族和掌权者自己享受还不够呢,怎么可能愿意培养贫民? 他们恨不得所有秘密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根本不想给泥腿子一点翻身机会! 即使现在,维多利亚的各类学院的学费都居高不下,不少顶尖学府甚至需要通过贵族才能学的古维多利亚课程考试才能进入其中——可想而知,平民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些顶级学府的圈子。 即使以科技立国的哥伦比亚,也更喜欢录取大资本家或与他们千丝万缕的联合体推荐的人,一方面接受巨额资金,一方面培养各类 人才组成学阀攥取利益,最终一层层关系网绝了普通人通过学习向上攀升的途径。 只有那些天赋极佳的幸运儿才能以贫贱身份在他们的考试中取得极好的成绩,进入哥伦比亚顶尖学府求学,而他们毕业后,会迅速被财阀招揽,成为他们曾经最讨厌的那批人。 而现在,在一个新成立的卡兹戴尔,居然有人愿意不求回报、花费大量时间和财力投资国民教育? 凯尔希差点以为自己到达了千百年后的未来! 不!以泰拉现在烂泥一样的现状,千百年后都不见得有人愿意为孩童教育花费一个金币! 雷桑德拉尔……这可真是个厉害的人啊! 只是从雷尔口中得到一点消息,凯尔希就忍不住对雷桑德拉尔升起了一点好感: 于黑暗中开辟一片光明的,总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拾火人。 虽然凯尔希总是喜欢说谜语,把简单的问题搞得复杂无比,让一句话就就能搞定的简单局势突变的无比复杂,但她确实是个想为这片大地带啦光明的人。 这样的人,面对雷桑德拉尔这只在荒原中熊熊燃烧的火炬,怎么能不升起欣慰期待之情呢? “雷桑德拉尔先生还颁布过这样的政策?卡兹戴尔的环境比我现象中的还要好。” 绿发猫猫忍不住结果特蕾西娅挑起的话题,皇女殿下诧异的挑挑眉,但她更明白凯尔希的理想,也帮着她一起注视才解释完义务教育概念的雷尔先生,试图知道更多卡兹戴尔相关。 “呃……哈哈,谢谢。” 雷尔牵强的笑了笑,干巴巴的感谢了凯尔希的赞美,但他很快就从凯尔希与特蕾西娅的表情中推断出她们的意思,继续介绍道: “实际上不止教育问题,医疗、食物、商业、农业、工业、建筑都有很多类似的政策啦。比如医疗,科研部现在和医疗部拉拉扯扯就是在实验最新的轻症诊断治疗无人机和重症探测无人机的制造。” “食品业最近要退出管理局,主管各类食品药品商品的经商证件以及安全检查,又从阿尔方斯大学食品工程专业抓了好多壮丁实习,农业那边据说一方面要研发高产好养的好苗,另一方面要规划最低耕地面积,畜牧方面又要去其他各地游学,寻找高产高效的优良个体繁育。” “工业方面为了推行劳动法已经成立了委员会,现在在完善监察网络,补充内部审查机制,防止有人吃里扒外——逻辑专业为了这事和法律专业的学生开片好几个星期了。” “建筑方面也有很多举措,比如均衡房价:‘房子是给人住的,不要附加商品属性’雷桑陛下对这方面相当严格呢……” 雷尔清朗的声音在走廊中传递的并不远,但也许是因为他们终于接近了雷桑德拉尔的办公室,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肉眼可见的减少,能听到他声音的人也就更少了。 趁着这个机会,两位来自巴别塔的女士终于对卡兹戴尔的新主人有了一定了解,清楚了雷桑德拉尔的人格框架。 “请进吧。” 眼前是位于走廊尽头的大门,普通的颜色和材质与其他房间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上面的金属牌“雷桑德拉尔办公室”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雷尔在凯尔希和特蕾西娅面前为她们打开门,邀请她们进去。 从他的姿势来看,将特蕾西娅和凯尔希带到办公室就是他的任务,而这位菲林大学生也明显不打算参与这场会谈。 特蕾西娅对带她们来到办公室的温和先生带着感激的点了点头,握住凯尔希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欢迎,欢迎来到阿尔方斯。” 带着笑意的男性声音在前方响起,特蕾西娅望过去,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泪水几乎在同一时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焦尸 在凯尔希的眼中,雷桑德拉尔办公室里阳光明媚,上午温热的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户射向室内,打来大片大片的光明滩涂,在宽阔的办公室里砸出明媚的阴影。 微风卷起窗帘,轻轻吹动薄纱织物,让它们在空气中轻盈舞动,像女妖们在欢快节日里蹦跳的舞蹈,伸展肢体尽情展示妖邪的魅力。 凯尔希越过庄重简朴的木质地板和遍布两个墙面的大型书架,扫了几眼非常干净但有使用痕迹的接待沙发,就已经明白了雷桑德拉尔的部分性格。 他是个乐于求学的人,相当健谈,喜欢和不同人交流——有些擦不掉的痕迹上有些烫痕,这个形状、这个颜色,应该是最普通的烟灰烫痕,他接待的人不止有身份高贵的,还有普普通通的萨卡兹。 作风简朴,并不渴望建立某种居高临下的压迫,待客布置倾向于舒服简洁,并不喜欢家居或者温馨装饰——这点倒是和特蕾西娅有些差别。 凯尔希在心底分析得头头是道,随后 ……她愣住了。 这是一位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会在乎他长得什么样、性格什么样、手段什么样的人。 她分不清这人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但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个绝强无敌的神! 是的,神! 凯尔希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奇怪过。 雷桑德拉尔身上已经很难看到人性了,与几个月前宣布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时相比,这位容貌昳丽、灿若朝霞的萨卡兹人好像经历了无比残忍的蜕变,人性和情感从他的身体上退去,但更多的、无法忽视的存在和慈悲正从这具身体中冉冉升起! 她该怎么形容呢? 凯尔希想了许久,才敢用“一轮太阳”来形容眼前的雷桑德拉尔,但他面无表情间蕴含硕大威严,冰冷无情淡漠威仪,没有一丝一毫阳光的炽热与温存。 那就是一轮冰冷的太阳? 看到雷桑德拉尔一金一蓝无比鲜明的异色瞳孔,凯尔希自嘲的想: “说不定还是金中带蓝的颜色。” 她迅速将心情平静下来,把对雷桑德拉尔的第一印象从脑海里删除,开始重新思考这位王者的形象——然而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细想,得到的都是那一轮无比庞大的金蓝太阳,坐落在她的脑海中熠熠生辉。 这是怎么回事? 凯尔希有点迷茫了。 那么……特蕾西娅眼中呢? 萨卡兹前皇女看到了地狱。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他怎么会?! 特蕾西娅惊恐的睁大眼睛,恐惧又悲凉的看着眼前之人的真面目: 哪怕阳光明媚,哪怕微风烈烈,哪怕办公室里窗明几净,连阴影都带着温暖,也改变不了它的主人已经遇害的事实。 是的,在特蕾西娅眼中,雷桑德拉尔已经是一具焦尸了。 她该怎样形容他的凄惨? 他坐在办公室的最前方,锁链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束缚,锁链的两头深入虚空,不知连接到了哪里。 在他的躯体上,无数的指痕和焦烂的皮肉诉说着他当时的挣扎和绝望,扭曲的、痛苦的、无望的、悲凉的……所有所有剧痛不安的情绪凝聚在这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上,触目惊心。 焦黑枯朽、干枯可怜、瘦小斑驳的残躯上仅剩一些单薄的碎片黏连在黑烂的干枯血肉上,被烧光的头发遮不住头皮,露出凄凉的头盖骨在空气中诉说无人知晓的冤屈。 脸上的肌肉已经被火焰精心焙烧成恰到好处的扭曲,僵硬的皮肉只能保持最初时的表情,带着些绝望、带着些快意,又带着些特蕾西娅读不懂的情绪。 凯尔希看到的金蓝一色早已经消失殆尽,留在那干枯头颅上的只有一片漆黑的眼窝,干瘪枯萎,连烂肉都被烧成特蕾西娅不忍看的颜色。 特蕾西娅见过雷桑德拉尔在开国大典的眼睛,那时的他面颊丰润、双目有神,风姿飒爽国色天香,笑一笑不知能迷倒多少萨卡兹名驰泰拉的大姑娘。 可眼前的焦尸只留下枯萎的双颊,一点干硬的黑色碳灰可怜兮兮的黏住两腮,为这位萨卡兹的王者保留最后的体面。 他手里空无一物,指骨和手骨上的肌肉因酷烈火焰焚烧过的事实而扭曲,让尖锐的骨骼干巴巴的拧在一起,像是一只想要握住些什么的鸡爪——然而其中始终空无一物。 特蕾西娅经历过许多惨像,战争、阴谋、杀意能带来太多太多的凄惨,但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残忍,一具焦尸被生动的摆在椅子上,粗大的铁链贯穿焦尸的躯体,将一切痛苦和绝望锁在原地。 他一定挣扎过吧?所以才会有锁链束缚。 他一定痛苦过吧?所以那张脸颊上的表情才会如此扭曲难言。 他哀求过吗?应该是没有的——哪怕成了一具焦尸,雷桑德拉尔依旧是焦尸中最坦然威武的一具,这样的人哪怕挣扎也只会是反复斗争依旧是白后的愿赌服输。 那究竟是谁呢?要让一位王者屈辱的死在自己为之奋战的地方,要用最残忍的刑罚活生生烧死雷桑德拉尔,又得是多么深的仇恨和怨毒,才会让雷桑德拉尔有这样一个结局? 特蕾西娅不敢想,但她不得不想。 但人终究是有同理心的。 看着一位理想与自己相似又不同的先行者无人理睬的被处决在无人发现的办公室,人来人往却无人能发现这具身体的呐喊与呼喝,特蕾西娅仿佛读到了雷桑德拉尔那时的绝望与无助,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言谈 “欢迎你,凯尔希医生,你的学识即使在医疗部也被多位医学大家承认,他们对你的加入非常欣喜,光是你第一次参与医疗部学术交流的日子,就有两位数的申请报告被发到我的邮箱里,恨不得立刻邀请你加入卡兹戴尔阿尔方斯最高医院。” 像个太 阳的王者对着凯尔希露出笑容,大猫猫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看起来严肃认真、冷淡无情的人笑起来能这么温暖又潇洒。 如果说在她的第一印象里雷桑德拉尔是神性大于人性的冰冷太阳,那么当这个男人笑起来时,舒展的眼眉、弯起的眼睛与微翘的鲜红嘴唇就将一切攻击性和淡漠去除下去。 坐在凯尔希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天神,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萨卡兹。 他将手掌在桌面上拍了一下,也不见得如何,就有两张厚重的软椅出现在对面,雷桑德拉尔向前一推,整个桌子就带着文件从他眼前消失,萨卡兹之王两腿放松的踩在地面上,向前摊手,邀请客人们直接坐下。 凯尔希识趣的和特蕾西娅坐在他面前,绿色大猫猫隐约估算一下双方高度,却发现几乎没有区别,雷桑德拉尔和她们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仿佛在暗示平等的交流地位。 这么看来就好说许多了……看来他并不想进行压迫性交流。 大猫猫松了一口气,和面带微笑的雷桑德拉尔交流起来。 ——特蕾西娅似乎还在评估,凯尔希与她合作过不知多少次,自然而然的挺身而出吸引交谈者的全部注意: 她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很容易就能让聊天的人或气或急,很容易就暴露出真实情感来,让特蕾西娅判断对方的真正品行。 但……特蕾西娅一言不发,似乎没注意到凯尔希时不时扫过来的担忧眼神。 幻象的破坏者、真实的探寻者特蕾西娅,她眼中看到了什么呢? “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对不起,请坐下吧,这里没有阴谋也没有迫害,一切痛苦、一切罪恶多是出于我个人的选择。请过来吧,我将向你说明一切。” 温和的男性声音在特蕾西娅耳边响起,即使雷桑德拉尔已经只剩一具焦躯,特蕾西娅还是从记忆中听到的音色里找到了熟悉的相似,她看向被锁链束缚在虚空中的雷桑德拉尔,发现焦尸扭曲僵硬的脸颊正在痛苦的扭曲出一道友善的笑容: 但焦尸露出的笑容怎么可能称得上友善呢? 即使雷桑德拉尔拼尽全力,也只是能消泯掉被烈焰焚烧的狰狞。 但……足够了。 特蕾西娅只要判断出这并不是一次骗局和陷阱就可以了,她愿意听雷桑德拉尔叙述他的故事。 接下来的事与现实中并无不同,雷桑德拉尔艰难的活动焦黑僵硬的手骨,将挡住大部分身体的办公桌取消存在,用无中生有变出两只软绵的座椅,邀请特蕾西娅和凯尔希坐下。 被烈焰完全烧焦的身体暴露出来,触目惊心,即使没有那股死于火焰特有的焦臭味,特蕾西娅依旧心惊肉跳,被雷桑德拉尔的惨状激起满腔悲凉: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烧毁了,胸腔干干净净的呈现几根焦黑的肋骨,不少黑色的黏膏留在上面——这是被烧到一无所有的人体组织,腹腔完全消失,只有一根垂垂欲断的脊骨艰难地连接快完全碎掉的骨骼与凄惨的上身。 大腿、小腿勉强称得上完好,但也只是勉强,至少两根骨头已经消失,特蕾西娅无法判断是被烧化了还是被凶手取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做到雷桑德拉尔为她准备的软椅上,特蕾西娅止不住的想。 她望向身边的凯尔希,却发现大猫猫根本看不到自己所见之物,此刻正坐在软椅上面带笑容张开嘴唇,不知和雷桑德拉尔聊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特蕾西娅忍不住又警惕起来。 “她只是不像你一样涉足心灵视界而已,看不到真实存在,自然会沉浸在幻境中与我交谈。” 雷桑德拉尔看出了特蕾西娅的不安,解答道。 “她很关心你,很多时候都想看你的表情斟酌词句,很多故事她说出来时相当生硬,一看就是初次说出口,很不适应,但为了为你争取一点优势,她是真的很努力在和我交涉了。” 特蕾西娅扭头看了凯尔希一眼,目光温和——她哪里不清楚凯尔希医生骨子里的坚持?愿意为了友人把自己委屈成这副模样,她们二人的情义何等深厚! “雷桑德拉尔陛下……” 友人能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特蕾西娅又哪里会不尽力呢? 她在心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以她的身份原本不该说出口的称谓。 “特蕾西娅小姐,你可以叫我雷桑,我并不在乎王者权威之类的东西——或者说,看到我这副焦尸的惨状,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称谓吗?” 雷桑笑了一会儿,才向特蕾西娅介绍道。 “好的,请问……雷桑先生,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特蕾西娅从善如流的采纳了雷桑的建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这个自她进入这间办公室就萦绕在心间的问题。 “特蕾西娅,你觉得…… 卡兹戴尔现在的发展怎么样?” 雷桑德拉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非常好,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走去。” 提到卡兹戴尔最新情况,即使眼前的雷桑德拉尔已经是一团焦尸,特蕾西娅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随后被她立刻抹去,小心翼翼不愿伤害雷桑德拉尔的情感。 生与死的界限总受如此分明,强调生者的快乐会不会让已然接近死者的雷桑先生难受? 特蕾西娅不愿让这样的事发生。 “是啊,是啊,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一切都在变好。” 雷桑喃喃自语着,重复特蕾西娅的话佐证她的判断,从他的声音里,特蕾西娅能判断出自豪和欣喜,这是极纯粹的情绪,不包含一点杂质,当雷桑德拉尔没有可以遮掩时,特蕾西娅几乎同一时间就读到了他的悲喜交加。 但这悲伤并不是针对自身境遇凄惨的自怜自顾,反而是无法继续陪伴的遗憾与不甘。 究竟发生了什么? 特蕾西娅无法抑制的在心底重复这样的疑问。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代价 “但……你不觉得卡兹戴尔如今的情况有些太过理想了吗?” 雷桑德拉尔问。 “理想……?” 特蕾西娅有些疑惑,她看着眼前焦尸空洞洞的漆黑眼眶,已然无法读出任何情绪,于是只好疑惑地重复道。 “那些和卡兹戴尔做学术交流的孩子和你说过卡兹戴尔科研部的现状吗?” 似乎已经发现特蕾西娅对这方面的敏感度低到离谱,雷桑德拉尔很快越过了讨论虚无概念的言语陷阱,开始向特蕾西娅以具体情况举例。 “嗯,大家都和我说了,雷桑先生建立的科研部氛围真的很好呢,有那么多厉害的人愿意来到卡兹戴尔,有那么多会造福这片大地的研究在不断推进,卡兹戴尔甚至整个泰拉的人们都会因为科研部的奋斗感激雷桑先生吧!” 特蕾西娅眯着眼睛赞美雷桑德拉尔的丰功伟绩,前皇女明显对雷桑德拉尔这一举措极为赞叹,脸上简直是不加掩饰的温和与笑意,发自内心的对科研部的存在心生喜悦。 “……算了,让你思考这些确实有些跨行。” 雷桑德拉尔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异常直白地解释卡兹戴尔如今异常的情况: “科研部的研发效率现在已经能够比拟哥伦比亚的各大研究公司,从工业仪器到人员素质,卡兹戴尔的研发效率不落人后。” 特蕾西娅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这不是非常值得欣喜的成就吗? “但……对一个百废俱兴、各个领域方兴未艾的国度来说,这份科技的极速发展就不合适了,科技的研发是一个厚积薄发的故事,单一的进展无法带来井喷式的成长。” “泰拉的历史告诉我们,许多爆发的背后是诸多学识的大量累积,只是因为至关重要的某个基石还未圆满,于是就像被巨石阻拦的水流,激烈的湍流趋于平缓,只能让些许微弱的水流在水道上潺潺流动。” “只有最后一个短板被弥补,水流终于积累了足够的力量,带着汹涌的奔流击碎巨石,让历史随着科技的水流不断向前——阻碍在科技前方的守旧势力就像水道上或大或小的碎石,面对汹涌激流只会被直接冲开。” 焦尸的头颅微微挪动,空洞的漆黑眼眶直直看向特蕾西娅,就好似雷桑德拉尔那双漂亮的异色瞳还在这具身体上一样,注视着被他的话语震慑以至于开始思索的特蕾西娅。 但这位女士之前的表现已经不能让雷桑德拉尔相信她能在短时间猜测到更深一层的真相,于是他继续诉说道: “随着移动城市的出现,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在泰拉大行其是,科技封锁、文化断绝、种族隔离、物资垄断……国与国之间无比的近,也无比的远。” “而卡兹戴尔和哥伦比亚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从最近由拉特兰人搞出的反魔同盟看,他们甚至对卡兹达尔有着敌意——既然如此,即使卡兹戴尔从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邀请了大量天资横溢的研究员和学者,在内战后一穷二白的大环境下,我们是怎么做到快速追赶哥伦比亚、又快速将科技变现,并让普通人享受益处的呢?” 雷桑德拉尔近乎手把手的控制特蕾西娅的思考方向,让她从对民众生活水平上升的欣喜迅速过渡到卡兹戴尔的异常——并不是说关注民众不好,但作为前卡兹戴尔最高领导层,不关注科技和物资变迁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呢? “是因为某种法术?还是有其他国家的支持……” 半晌,特蕾西娅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她从雷桑德拉尔的话语里整理线索,轻轻推断道。 白恶魔皇女还悄悄看了一眼凯尔希,却发现绿毛猞猁正和看不见的人相谈甚欢,双颊泛红两眼放光 ,明显已经谈到极尽兴的地步,她从未见过凯尔希这副模样——这片大地上,能够与猞猁医生一样不止关注层出不穷的苦难,对星空和人类有所思考的生灵已经不多了。 “因为法术。”雷桑德拉尔发现了她对凯尔希的观察,萨卡兹之王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指望特蕾西娅的猜测与直觉,非常直接的挑明道: “一种能够加快位于当今卡兹戴尔土地上之人思维和身体强度的法术,让他们一天的科研量足够与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一个星期相比,让他们的锻炼成果一年能与其他国度十年相比,如此下来,卡兹戴尔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应对如今着极其不利的局势。” “不可能!” 特蕾西娅下意识判断道。 萨卡兹有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古老法术,他们比泰拉上绝大多数种族知道的都多,对法术与源石的理解远超其他生灵,正是因为了解,特蕾西娅才能做出精准判断——笼罩整个大地、持续时间从卡兹戴尔建国到现在将近半年、作用效果是这片土地上无论种族的所有对象……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所有种族无论古老与否、强大与否都不可能做到! 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发动这一切的术士几乎本身就是天灾,他们的能量能轻松超越世人的想象,莱塔尼亚的巫王、炎国逃难的巨兽、卡兹戴尔远古时期的牛鬼蛇神……哪怕这些人摒弃前嫌共同出力出策,也不能做到这样的事! 半年时间不间断的超大范围施法、超大人群施术啊!这简直违反了源石技艺和法术的基本原理! “这么做的话、这么做的话简直就是在燃烧整个卡兹戴尔!需要的代价大到用整个乌萨斯的矿藏来填都填不满!” 她几近口齿不清的反驳,过于匪夷所思的法术效果让特蕾西娅的法术观都摇摇欲坠——要是能做到这种情况,能量所需的消耗甚至能消弥整个卡兹戴尔的天灾。 等等…… 恶魔皇女突然反应过来——卡兹戴尔可不就是半年来无一天灾、风调雨顺?! 难道…… “代价?最大的代价不就在这儿吗?” 雷桑德拉尔干枯的两颊拉出难看的笑容,向特蕾西娅展示一位王者最后的余音: “很不幸,我想我再也不能和你真正面对面的聊天了——在进行法术后,我就已经被烧成了这副模样,在你面前同你聊天的雷桑德拉尔其实已经确认死亡,和你讲话的只是被火焰固定下来的灰烬而已。” 第一百六十章 邀请 一个人能为了他心心念念的事业、放不下的臣民做到何等地步? 特蕾西娅愿意为萨卡兹的未来舍弃生命,雷桑德拉尔已经为卡兹戴尔奉献一切。 “怎、怎么会……” 白色皇女止不住眼泪,看着面前已经枯朽僵硬的焦尸,无法抑制的悲伤和虚无感从心底如潮如浪的涌上。 悲哀、不舍、痛苦、凄凉…… 建立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意气风发、带领卡兹戴尔人重建家园的希望、招揽各个国家有识之士的宽容豁达,雷桑德拉尔尽了全力、燃烧自己,烈焰焚毁的焦尸都带着止不住的责任,空荡荡的眼窝里带着是数不尽的刚强。 “为什么?” 特蕾西娅优美的嗓音里再也听不到温柔,她干涩的问着雷桑德拉尔,却好像在扪心自问: “其实只要做到差不多就好了,不需要这么漫长的牺牲与等待,不需要多么苦痛的坚持,卡兹戴尔明明能走下去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命里的所有的时间用在这么、这么短暂的时光里呢?” 没人比她更清楚强悍的萨卡兹血统会在寿命上带来多么巨大的优势,就像瓦伊凡永远能用强壮的肉体碾碎黎博利人的反抗,萨卡兹人古老的血统会为他们带来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寿命。 特蕾西娅已经活了至少三百年,没有法术辅助、无需仪式参与,只是自然而然的寿命,就让特蕾西娅和她的兄长带领萨卡兹在战争与痛苦中挣扎了数百年,最终赢得短暂的胜利。 雷桑德拉尔的生命很年轻——年老的和年轻的即使面貌相差不多,也总能看出细微的差别,看到雷桑德拉尔的第一眼,特蕾西娅就判断出这是个连三十岁都没有的年轻人。 想对萨卡兹漫长的寿命,雷桑德拉尔甚至能算到少年! 可就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孩子,却把自己作为法术代价献给了萨卡兹,丰润的面孔化作干枯的骷髅,强壮的身体被烈焰抽取成乌黑的骨架,那双含情脉脉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异色双瞳的闪耀,只留下漆黑的空洞静静旁观世界如今的模样。 很痛的吧?一定很绝望吧? 特蕾西娅无法忽视眼前这具焦尸被烧成焦糊的脸庞上脱离不掉的绝望,在法术开始施展后,他一定因为剧痛挣扎了吧?可又因为职责,即使身 体在颤抖、精神在凌迟,依旧咬牙挺住这份笼罩卡兹戴尔的苦难,要把萨卡兹人带到希望的彼岸。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眼眶中泪水模糊了视界,特蕾西娅只能看到焦尸模模糊糊的轮廓,眼前的雷桑德拉尔仿佛又回到了开国大典时英姿勃发的威严模样,白皙面庞轻盈笑意,举世无双的霸气和慈悲将他的面孔更衬得如神似魔,好像这世间一切苦难都能被他击溃。 但一切已成定局,被写好的剧本并不会因人物的眼泪有所更改,雷桑德拉尔已经把自己化作柴薪,留在原地的只是残存在焦尸中的幻影——可只是幻影,这位萨卡兹之王依旧履行着职责,把卡兹戴尔带到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荣耀里去。 “特蕾西娅,我……是完全自愿的,很久以前,其实我考察过你,也看过巴别塔的构架和人员——只是那时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你是萨卡兹皇女,见到你时我和你现在一样惊讶,因为那时的我完全没想到作为内战一极的萨卡兹皇女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雷桑德拉尔突然说: “就像你看到我残留在这里的尸体感同身受一样,那时的我也在想带领萨卡兹人与另外的萨卡兹人交战的你,是何等心情呢?” “我也猜测过巴别塔恶灵每一步举动的目的,观察过特雷西斯和你之间每一场战斗的胜败,想过萨卡兹的未来。” “后来,我发现你们两个都没办法拯救这里。” 他一锤定音的笃定话语让特蕾西娅羞愧,作为内战一方、将这场战争持续了数十年的领袖,特蕾西娅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她也无法用理由说服自己。 雷桑德拉尔完成了她的期望,让战争结束,让萨卡兹有了家园,让生活有了希望,让巴别塔里每一个人都能找到未来——这是特蕾西娅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做到的雷桑德拉尔比自己强已经是白恶魔女士默认的事实。 而雷桑德拉尔继续轻轻地述说道: “哪一方都没办法啊……哪一方都找不到希望,你在犹豫、在软弱,对萨卡兹的牺牲与兄长的决绝感到失落,你甚至因为流血和痛苦而悲伤到强行自我调节。 而特雷西斯呢?他一如既往地奔赴自己的野心,他似乎受够了萨卡兹东躲西.藏的日子,想要用更强硬的手段获得蓝天下的土地。” “可一切哪有那么简单?” 雷桑德拉尔干枯的头颅艰难的摇了摇: “炎国有的可不止什么雷法天师,如我所料不差,某些怪物还隐藏在历史中等待唤醒,而它的皇帝对这股力量运用随心;莱塔尼亚的法术技艺残酷又优雅,双子女皇究竟如何战胜巫王我并不关心,但它的遗产又哪里会消失殆尽?” “即使被他占据的维多利亚,也有那么多公爵和贵族统帅着并不听从他的军队,这些人或许被他许诺的利益所迷惑,但当他的打算暴露出来时,要么被维多利亚人鸠占鹊巢,要么就成为某个公爵阴谋的一角。” “至于哥伦比亚……说句老实话,特雷西斯追求的古老力量他们未必不能重现,科技的发展已成定局,特雷西斯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两个都将失败,可你们失败了,萨卡兹人怎么办?” 雷桑空洞的漆黑眼眶直视特蕾西娅因自卑和痛苦而颤抖的瞳孔: “我只能做些什么,我必须做些什么。” 他在焦黑中静悄悄地说,声音轻的像是在唱歌,可听在特蕾西娅的耳边却响得如同雷霆爆响: “每个人都有选择,你要在这里做出选择吗?我很期待你的加入,你……想看看卡兹戴尔的一切吗?它的现在,它的未来,你想看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与众不同(二合一) “特蕾西娅,雷桑德拉尔的理念很有趣,我看到了他的诚意和坚持,即使是谎言,在后续的探索里也满不了多久,我们随时能抽身而退,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凯尔希脸上少见的带了笑容,绿发大猫猫也不知在与雷桑德拉尔的交流中得知了什么,心情好的出奇,她看着特蕾西娅,询问着友人对本次接见的想法。 “啊?啊,我认为雷桑先生真的很厉害,是能带领卡兹戴尔走向希望的人呢。” 特蕾西娅从沉思中惊醒,看到友人此刻脸上的微笑,白恶魔小姐几乎下意识的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雷桑德拉尔已经把自己完全献给了卡兹戴尔,如何不是萨卡兹之王呢? 与他相比,我之前的想法……是不是懦弱的出奇? 特蕾西娅无法避免的产生这样的想法。 此刻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雷桑德拉尔那时招揽她的话: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来卡兹戴尔第一政务厅做一个秘书官,执行我的命令,考察各地执行,亲眼看看卡兹戴尔的转变,不必担心你的身份,卡兹戴尔第一帝国 绝不会接受一位曾经的王室接任领袖,这是最开始就已经定下的守则,也因此,哪怕你成为秘书官,人们最多觉得疑惑而已。” “所以,特蕾西娅,你打算接受我的邀请吗?” 已经被焚烧成焦尸的王者扭过头看看特蕾西娅,空洞洞的眼眶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包含痛苦和虚无的黑暗。 特蕾西娅犹豫了。 “既然这样,我给你一周时间,你可以去卡兹戴尔的各个城市看看,也可以坐在罗德岛内一边读书一边休息。” 雷桑德拉尔相当随和的给了她继续思考的时间,也不见他做了什么动作,特蕾西娅手掌中突然多了些许重量,她下意识看去,发现是一只小巧的手环: “这是临时手环,持有它你可以称作在各个城市之间移动的公共汽车,沿着卡兹戴尔最新开辟的公路前往这个国家里每一座城市,尽情去看这世间的美与丑、善与恶,它是你进入城市的临时通行证,持续时间是两周,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给我一个答案。” 随后幻象重新覆盖了她的眼前,雷桑德拉尔从焦尸变为风姿俊朗的王者,一金一蓝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带着温和与凯尔希相谈甚欢。 他们此刻正说着关于星空的故事,雷桑德拉尔把月亮比作巨大的球体,把太阳比作更大的球体: “有的星上是土,有的星上是火,二者各不相同,区别方法不少,最简单的是日月变化,阳光炙热、月光温凉,至于夜空中的星,我很难评价。” 雷桑德拉尔沉默了一会儿才对凯尔希继续叙述卡兹戴尔对天文学的探究: “就像位于乌萨斯的火源现在正在边境对面燃烧一样,我们能看到它的光却感受不到它的热,不少星星也是如此,它们或许和太阳一样,是炙烈火焰形成的高温球体,只是由于和我们隔得太远太远,以至于热量已经消泯在茫茫宇宙中。” “嗯?宇宙?这是炎国人总结出的定义,四面八方谓之宇,时间前后谓之宙,他们最近在研究质量对时间、空间的影响,随着对领域的不断深入,他们发现质量的不断增加似乎会扭曲时间,于是包容星空的夜空就被他们以宇宙称呼了。” 凯尔希听到科研部的推测时眼睛一亮,下意识赞同道: “没错,星空是由诸多和这片大地相同的球体组成,只是有的与这片大地一样,有的却向太阳,宇宙的称谓非常符合炎国人独特的浪漫。” “但最近他们又给我出难题了。” 雷桑德拉尔为难的摇头,英挺的眉毛皱在一起,明显被他口中提到的科研部猛男们烦得不轻: “他们重新研究了星空规律,却发现不少星星运转得非常怪,不像是自然规律,反倒像程序设计,和量子理论的研究人谈完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造物主是掷骰子的!他不可能是程序员!星空的情况不对!’这样的报告开始成天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他们!他们居然能计算到这种地步吗?” 这则消息带给凯尔希的可不只是惊喜,应该叫惊悚了!她完全没想到卡兹戴尔会有人用数学方法计算星球轨迹,甚至异常大胆的猜测星空有问题而不是他们的计算出了纰漏! “工程部已经研发出最新计算装置,充足能源支持下可以进行上千万次的高级计算,天文部申请了几乎三个月的满额调用,最终所有的结果都告诉了他们这一点——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只能是真相。” 雷桑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把天文部三个月来煎熬痛苦的探索生活交代出来,凯尔希只是一想就知道得出这样的结果对他们该是如何困难和无法理解: 就算有能辅助计算的装置,没有公式和极好的高等数学功底辅助,怎么可能得出结论? 只是想想,她就能知道天文部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经历过多少次无休止的争论、多少次繁杂到怀疑人生的定律修改,研究星空的学者们又会因为这与判断完全不同的结论折磨自己到何等地步。 正是因为经历了这和现有科学完全不同的结论,他们才会如此坚决、如此不留情面的反复要求雷桑德拉尔补充经费继续研究。 “那……你觉得他们的结果如何呢,雷桑先生?” 凯尔希已经被科研部的研究完全吸引了过去,正是因为清楚其中的难度,她是在很想知道雷桑德拉尔对天文部成果的思考与支持是什么样的。 雷桑德拉尔与泰拉主流完全不同的支持态度赢得了猫猫的尊重,以至于不自觉的变化了对雷桑德拉尔的称呼,特蕾西娅有些吃味的看了友人一眼,却发现她在少有的畅快中沉迷交流,甚至忽视了对自己的不断关注。 “他们的想法很有趣,天文学是对未来的投资,我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为他们提供了经费,重点研究高空环境探测和材料学变化——既然 觉得星空是虚假的,那么升到高空看看不就知道了?高空中缺氧且气压极低,所以天文学最近疯了一样讨好合金部的年部长和工程部的奥古斯都,准备打造隔离性极好的设备,记录高空环境和舱内变化。” “只是地面的天灾尚且能够应对,高空的天灾却很难处理,天空中是不是会有闪电和风暴,让探索成为一项极艰难且收益随机的冒险,现如今成果寥寥,在获得更多成果前,我只能用现在的基金强度供给他们了。” “?” 凯尔希为雷桑德拉尔的想法惊愕,她有些希冀又有些无法理解的向他问道: “既然这项工作已经进入瓶颈,为什么不削减经费进行其他研究呢?我看卡兹戴尔还有许多基础设施没有建设,与乌萨斯的战争也将开始。” 雷桑德拉尔笑笑: “为什么要削减经费呢?卡兹戴尔科研部的审核非常严厉,检察官都是在相关领域有所建树的人,他们或许不能做探索家,却可以读懂负责部门的成果,保证资金用在探索和研究的领域,杜绝中饱私囊。” “卡兹戴尔没有贵族,军官服从国家,文臣忠于国家,自我成为卡兹戴尔之王开始,遏制贵族和利益集团的诞生一直是重中之重,没有这些人拖后腿,资金来源自然充足。” “基础建设有层层拨款,拉普拉斯记录每一笔资金的流向,对比市场价格、监督交款双方财产变化,以斩尽杀绝的态度处置中饱私囊上下其手后,基础建设资金即使大兴土木也有所剩余。” “乌萨斯的来袭卡兹戴尔早有预料,军费从无衰减,兵器研究自建国起一刻未停……一切都走在正道上,为什么不为科研的探索付出些微不足道的代价呢?” 特蕾西娅是忘不掉凯尔希当时亮晶晶的眼睛了——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有庆幸,有怀疑,有惊喜,有冷漠,但这一切都证明了一点: 那就是一直以来飘泊在泰拉大陆上四处流浪的绿毛菲林,终于动心,决定在一处国度长时间停留了。 特蕾西娅移开了视线: 眼前一幕实在过于正常,以至于她甚至觉得不久前与雷桑德拉尔的交流只是一场幻梦,那具焦尸根本就是她一时震动引发的幻觉,实际上的雷桑德拉尔就是和凯尔希交谈时这样,英姿勃发言谈优雅,交代事情直白温和,能让聆听者轻松感知到他的真心。 但一切终究不是假的。 她摸了摸手里黑色的圆环,上面是复杂的直线纹路,看起来像极了罗德岛内部的能量回路,精密度看起来同样不逞多让,她趁着二人交流偷偷把圆环扣在自己手腕上,眼前一花,就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光屏。 【机主:游客001】 【机型:初始型A388】 【服务:拉普拉斯系统三级权限】 随后光屏迅速褪去,又一面光屏浮现出来,这回上面不再是寥寥几句话,反而是为数不少的框体,上面用卡兹戴尔文写着不少功能,如【卡兹戴尔身份证注册】、【身份二维码连携】、【政务论坛】、【网购中心及伪劣假冒产品举报中心】和【通讯列表】,数目繁多的文字介绍与功能展示让特蕾西娅头昏脑涨,因为雷桑德拉尔和凯尔希正在自己面前交流,并不适合探索相关功能,皇女只好把手掌在手环上悄悄一划。 随着手环上精密的直线回路闪耀淡蓝色的冷光,半透明光屏迅速褪去,特蕾西娅眼前有恢复了清晰。 眼前的雷桑德拉尔和凯尔希依旧在讨论,她刚才调出的光屏他们两个似乎无法发现,以至于特蕾西娅能悄悄搞些小动作。 原来那些政务官把手在手腕上点来点去并不是私人习惯,而是在使用他们各自的光屏…… 特蕾西娅再次把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手环上点了点,随着淡青色光芒再次亮起,熟悉的光屏再次出现,深蓝色的选择框依旧承载着比起罗德岛操作室的选项还要多的功能选择能在原地。 白恶魔小姐乐此不疲的尝试了几次,又悄悄点进政务平台里,发现上面有不少人在对最新出台的政策品头论足,一些人甚至尖锐的指出不少问题,特蕾西娅看到不少名字后有【政务官】职位描述的号在直白的回复他们的疑问。 真好啊…… 皇女小姐退出界面后又转向了最下方的交流界面,弹出的交流区第一个帖子就让她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卡兹戴尔前第一皇女带领巴别塔加入卡兹戴尔,会有什么样的展开?】 下面热度最高的评论是: 当然是娶掉了!这还用说吗?特蕾西娅一看就是过来求亲的,前勋爵那个老女人估计就是通房大丫头,来估计特蕾西娅能不能性福的! 怎么这样啊 ?!! 特蕾西娅被这种不说毫无相关也是南辕北辙的热度贴弄得哭笑不得。 但她的摸鱼举动似乎吸引了正在热烈交流的雷桑德拉尔和凯尔希的注意,萨卡兹之王轻快的结束了与猫猫的论题,还邀请她深入科研部观察观察,随后又转向特蕾西娅,带着笑容和她重复那些在焦尸时就已经被他问过她的问题。 · 到头来方法不就只有一个了吗? 特蕾西娅摸了摸手腕上漆黑的手环——科研部早早就送了猫猫一只,凯尔希还以为特蕾西娅也早早被雷尔送过这样的礼物,只是巴别塔里网不好,暂时没用而已,因此也就没有投注过疑惑的目光。 只有特蕾西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真的要去卡兹戴尔各地考察一番了…… 盛情难却的前皇女如此想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凯尔希的一天(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凯尔希的一天 “欢迎,凯尔希医生。” “欢迎,凯尔希医生,源石病理学在走廊尽头靠左转,右转也没关系,源石病理学对面是源石基因学,两边都很期待您的正式加入。” “早、早上好!凯尔希老师!我也来这里实习,在老师工作地点对面的源石基因学!” “亚叶,阿尔方斯的紧急补习为你带来的收获想必不少,你对源石基因学是否有所涉猎?” 凯尔希穿着进入科研部医学部分区消毒后配备的制式白大褂,合身的布料罩住她穿着绿色连衣裙的身体,却无法掩盖猞猁医生凹凸有致的好身材——虽然胸脯大小欠佳,但她身材比例极好,腰细腿长,气质上就有极为自律带来的健康活力。 此刻猞猁医生正蹬着同样是医疗部制式的平底鞋走在平整粗糙的地板上,卡兹戴尔科研部奉行相当严苛的仪表管理,医疗部进出都要经过消菌杀毒,换上制式白大褂和平底鞋,裙装要配医疗部提供的隔离裤,防止任何不正当接触导致的医疗事故。 比如凯尔希现在修长粉嫩的美腿上就套着半透明的腿套,透着微微肉色,看起来相当美妙。 亚叶就更加适应了——相比第一天进入医疗部的老师,亚叶是和W一起被乌莎带进阿尔方斯第一大学的,她在这里紧急补习了医疗条例和实验规章,还看了源石基因学医学实验室的各期论文与实验报告,随后才在乌莎的引荐和担保下进入医疗部实习。 因此小号猫猫一开始就穿着乌莎陪着自己去阿尔方斯商城买的裤子和平底鞋,看起来莫名比老师专业不少。 “了解的话有一些,源石基因学是卡兹戴尔最新开设的部门,属于医学部和生物部的联合研究,生物部门负责人贝尔法斯特亲自任命赫敏小姐作为实验领头人,探究生物基因和源石之间的关系。” 亚叶先是回忆了自己选择源石基因学后乌莎向她透露的信息,把源石基因学的现状总结优先透露给老师,随后开始在科研领域描述他们的目的与成果: “赫敏小姐认为卡兹戴尔目前收集到的基因信息里,有大量相同基因存在——换句话说,德拉克和扎拉克其实是远亲,菲林也与萨弗拉有着亲缘关系,证据是虽然兽亲特征千奇百怪,但大部分泰拉人其实都有无毛裸猿的主体构造。” “而在根据基因信息进行克隆的实验中,实验小组发现源石在基因复制、转录和翻译过程中也有参与,甚至相当一部分基因信息居然以一种酷似DNA的结构储存在源石中,这意味着源石正在作为一种至关重要的细胞器参与人体构建,甚至瓦伊凡和黎博利在身体强度和源石技艺方面的差异也和源石信息有关。” “赫敏小姐最近的研究方向就是源石细胞器参与的表达位点和性状靶点研究,我现在就跟着她做源石信息剥离后基因转录方面的研究。” 亚叶相当腼腆的低下了头,把自己在医学部的研究方向全部告诉老师。 源石和基因吗……他们的探索原来已经进入到这种层面了。 凯尔希眼神一凝,思索起来。 亚叶乖巧的停止言语,在过往跟着老师学习的日子里,她已经养成了习惯,知道凯尔希老师已经进入更深层次的思考中,以至于忽视了外界情况。 师徒二人顺着走廊继续行进下去,亚叶还和不少行色匆匆的研究人员打招呼——乌莎害怕亚叶不适应,特地带她来到这里挨个介绍,把菲林少女推给每一位德高望重的实验员,在后续的团建里也带亚叶去了不少次,让女孩很快就和大家熟悉起来。 ——果然,随着逐渐接触,亚叶掀起了医学部的大家遮遮掩掩的高冷面具: 雅儿小姐虽然面对实验时冷着脸一言不发,但这其实是她大学时做实验的习惯——她跟着老师做药理学实验时小心翼翼身体紧张,久而久之做起实验来就不再控制表情,整张脸都 僵硬起来。 但她下班和休假时间其实是个人来疯,亚叶就被乌莎笑嘻嘻的带着和雅儿小姐一起去酒吧唱歌调酒,看着端正严肃的女士揉乱头发纵声高歌,挥舞的肢体在曼妙的灯光中狂野的扭动,从哪方面看都是叛逆期的少女,亚叶整张脸都僵硬下来。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雅儿小姐接回家,”第一次带她来酒吧的乌莎小声地凑在亚叶耳边说,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兄长他原本不打算让酒吧出现在卡兹戴尔的土地上的,他觉得酒吧很可能会引发各类社会问题,但拉普拉斯的完善让他松了口。” “一般来讲我们都没有权限带雅儿小姐回到她家,但她每次晚上嗨完就断片,早上醒来被自己狼狈的样子吓得头皮发麻,所以每次来都委托同事带她回家——明天早上她会为我们做早餐补偿的!” 乌莎紫色的眼睛映着亚叶,女孩笑眯眯的告诉她关于雅儿小姐的小秘密,带着她把雅儿小姐带回她由科研部分发的公寓,还和同公寓的不少邻居打招呼,一看就经常把雅儿小姐接回来。 乌莎带着亚叶一起为雅儿小姐换衣洗漱,在浴室里为雅儿小姐擦洗身体时,亚叶忍不住红了脸: 虽然雅儿小姐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但她其实私下里明显进行过长期规律的锻炼。 才被乌莎脱成一只光溜溜的大白羊,亚叶就敏锐的观察到了她被套裙与衣衫掩盖的马甲线,修长的四肢婉转有力,身材极好却也不缺乏爆发力。 亚叶趁着搓洗时偷偷掐了一下雅儿小姐丰润漂亮的大白腿,惊奇的发现雅儿小姐其实毫不逊色每天强制锻炼的自己。 难道雅儿小姐也…… “科研部有锻炼计划,拉普拉斯会专门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条件及时提醒,医学部就更厉害啦,他们本来就精通人体构造,最近还从孔明那里拿到了炎国的养身术,长期系统合理地锻炼下来,再加上一些特有的锻炼药剂——当当当当!厉害的雅儿小姐就出现啦!” 发现亚叶疑惑的乌莎果断结束了她的猜想,让女孩无奈的白了好友一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凯尔希的一天(中) 虽然乌莎的介绍合情合理,但亚叶委实因为卡兹戴尔一位普普通通的研究员就能和自己势均力敌感到辗转反侧。 她的家庭被乌萨斯毁的一干二净,北方的毛熊帝国摧毁了亚叶所有幸福的回忆,让她的童年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极速跃迁到颠沛流离的痛苦中去。 父亲、母亲、叔叔、阿姨、朋友、生活……一夜之间亚叶就陷入了乌萨斯带给自己的惶恐当中,被冰天雪地带来的冷漠和残忍震骇得瑟瑟发抖。 直到母亲找到她的老师,凯尔希医生,作为学生把亚叶推荐给看起来一点也不德高望重的猞猁老师。 后来……后来…… “快醒醒吧亚叶!该吃早饭啦!” 雅儿小姐温柔的声音在亚叶耳边响起,小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雅儿小姐已经梳妆打扮好,黑色的浓密头发被她梳得光滑笔直,及腰长发被束成一根长长的粗辫子,挎在雅儿小姐纤瘦的肩膀上。 妈妈…… 看到熟悉的造型,听到熟悉的句子,亚叶忍不住愣了愣神: 她想起了那些已经被埋葬在过往的记忆,同样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同样是挂在左肩的粗辫子,女人带着温和的笑容叫醒迷迷糊糊的亚叶,带她去洗漱更衣,桌上是精心准备的早餐。 好像啊,真的好像…… 明明不应该把这些带入进去,明明已经接受了现实并把向乌萨斯复仇视为未来的人生追求,明明已经认命、接受了这片大地的苦难并把它作为养料点燃自己,可当她又一次陷入到类似的温馨故事里时,亚叶还是触景生情、难以自持。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随后雅儿小姐笨手笨脚的安慰和乌莎事后笑吟吟的取笑都成了小亚叶羞不可耐的黑历史,决不允许被人说出去,但也因此,随着雅儿小姐的温情脉脉,亚叶也自然而然的加入了科研部的生活中去。 温尔先生总是行色匆匆来和雅儿小姐商讨科研进度,这位先生是工程部的高级工程师,最近在负责医疗部件的设计。 看起来有些毛躁的温尔先生工作时却以严谨小心著称,据说曾经把卡兹戴尔工程部的仪器公差减少了一个数量级! 他之所以会找雅儿小姐也不是因为什么情感因素——温尔先生已经结婚,亚叶在工程部和医学部共同举办的联谊会上见过他的夫人,是一位气质绝佳、身姿丰腴的美人,带着一股子和温尔先生同出一辙的严谨,亚叶偷偷从她身上的痕迹分析过,芙兰莎夫人很可能从事服装设计的工作。 他们的女儿才是温尔先生总过来医疗部的原因: 那是两个紫色头发的萨卡兹小女孩,妹妹似乎对所有 事情都不感兴趣,神色冷淡,眼睛总是半眯着,姐姐却对医学相当感兴趣,温尔先生无奈之下总是过来求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基础医学书给女儿带回去。 劳尔先生是和温尔先生对接的医疗部成员,他们两个都是人到中年,都有深爱的夫人和乖巧的女儿,只是劳尔先生习惯性在工作时保持医疗部约定俗成的冷脸,以至于下班时亚叶陪着雅儿小姐在酒吧看到和温尔先生一边喝酒一边温和笑着的劳尔先生时差点以为看到了他的孪生兄弟。 可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劳尔先生一直是劳尔先生,看到亚叶还是未成年,劳尔先生先是嗔怪的看了雅儿小姐一眼,才偷偷叫来酒保低声谈了几句——随后亚叶小姐就上了酒吧白名单,告别了所有酒水推销和淡酒邀请,每次来都只能喝着格格不入的热牛奶听雅尔女士狂野劲爆的摇滚重金属。 还有安海尔小姐、萨摩可先生、劳泰尔夫人、丁固先生…… 医学部的大家在工作时间各个脸色冷淡堪比凯尔希医生,生活中卸下面具时却全是可爱的人,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亚叶甚至需要每天晚上回家听自己录下的语录来自我提醒! 她不能忘记向乌萨斯复仇的…… 可听乌莎说雷桑陛下、孔明丞相和韩信元帅很早时就把乌萨斯当做假想敌了,现在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与乌萨斯的战争…… 想到乌莎谈到乌萨斯时整张脸都冷下来的厌恶,亚叶莫名有种轻松的感觉: 一个人怀着仇恨很累,甚至偶尔会自我怀疑,可当她进入人群,发现整个群体和她同仇敌忾甚至打算付诸实践时,哪怕知道这么想似乎是在逃避,亚叶还是忍不住从心底感到放松…… 看着老师还在思索源石基因学,亚叶又偷偷摸摸和恰好拿着资料急匆匆跑去生物部的雅儿小姐挥手,看着她冰雪一样的脸庞偷偷对自己露出素净的笑容,亚叶就忍不住也回以大大的笑容。 她有些话也没和凯尔希老师说,比如在得知乌萨斯将要发动战争时她就偷偷找到乌莎打算报名战地医疗,比如把这些年收集的乌萨斯相关资料偷偷带给乌莎——当复仇的机会不设防的出现在眼前时,亚叶忍不住想尝尝这甜美的滋味。 有些可惜的是乌莎拒绝了亚叶从军的申请,却接受了她的资料,甚至还把兵部关于导致她儿时惨剧的事件推测带给了亚叶,让她明白一座小小的移动城市能包含多少的人心诡谲,科研的理想面对阴谋野心时又是何等无力凄凉。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报复啊…… 看到老师还没从深思中清醒过来,亚叶不得不轻轻推了推老师的胳膊,提醒她已经到达目的地: “老师,往左走就是源石病理学的实验室啦,我先去源石基因学那里啦!” 凯尔希看着弟子欢快的离去,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向了相反方向的实验室。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凯尔希的一天(下) “欢迎,凯尔希女士。” 穿着和她相同制式白大褂的菲林一眼就发现了凯尔希的到来——这处进入实验室的次级消毒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想不看到都不行。 凯尔希一愣:“你好,迦楼罗博士。” 迦楼罗是个看不出种族特征的人士,有一头暗到发黛的及腰秀发,发质极好,身上穿的白大褂根本遮不住这人好到离谱的爆炸身材,丰乳细腰大长腿,脚尖盈盈一握,凯尔希看到她的第一眼还以为这是个来源石病理学镀金的大学学生! 还是不学无术卖弄风骚的那一款。 但她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凯尔希靠近那时以相当标准动作摇晃试剂瓶观察定量分析后试剂颜色变化的迦楼罗时只觉得全身恶寒: 迦楼罗或许隐藏得极好,可凯尔希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只是离得进了些,她敏感的神经就感知到了她身上褪不下去的冰冷血腥与肃杀恶意。 凯尔希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释然下来: 卡兹戴尔内战打了不知多少年,能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厮混的人再怎么仁慈善良,手上也免不了沾上鲜血,迦楼罗身上的气息如此爆裂,必然有一技之长。 能够加入卡兹戴尔医学部展开科研,她在医学领域想来也有一个鼎鼎有名的笔名。 想到某个化名“血先生”发表医学论文交流医术的血魔,凯尔希自然而然的代入了迦楼罗的形象,很快就适应下来。 只是和迦楼罗简要交流回到罗德岛后大猫猫难免深思: 既然卡兹戴尔能够容忍一个杀人无数的恶鬼在医学部发挥热量,那一只吸血都吸得战战兢兢的血魔是不是也能参与其中? 想到在兵部兢兢业业加班加点,号称和孔明同样工作强度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血魔元帅韩信,凯尔希忍不住动了心思。 也许华法琳真的会喜欢这里的氛围? 她决定在源石病理 学探索几天后再把华法琳拉进医学部里。 此时再看到迦楼罗,凯尔希虽然还是因为她身上止不住的血腥味略感不适,但已经开始适应起来——这是她在远古时代唯一的长处,那时的怪胎层出不穷,他们呼唤雷霆操控天灾,诡异的莫名存在甚至能无声无息寄居生物的心灵,一切都无比危险。 在那个时代,凯尔希这种战力低微的长生者遍地都是,但最后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怪物太多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撕裂大地粉碎山岳,世间的一切对那些远古种族中的王者脆弱无比,有时一场交手的余波就能摧毁一个长生者的所有。 只是,在某个前所未有的大灾难过后,光之巨神和不能提的不可名状同归于尽,远古种族近乎全部凋零,凯尔希这类长生者才终于正式走入历史舞台。 颠沛流离、苟且偷生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凯尔希的噩梦里都是那些不安痛苦的过去,但那样凄惨的日子都已经适应过来了,迦楼罗身上的恶意又有什么好怕的? 摆正心态后,绿色猫猫终于能仔细观察迦楼罗了。 还是白大褂都遮不住的火爆身材、漂亮的身体曲线优美漂亮,她穿着凯尔希同款的腿套,半透明的类纱材料下修长粉嫩的美腿白生生的软。 她和凯尔希一样,穿着平底鞋,鞋子和特蕾西娅一个尺寸,让人怀疑能不能在兵荒马乱的卡兹戴尔如鱼得水。 她的脸型很棒,一看就是冷美人的料子……?!! 凯尔希的思维突然顿住,她看向迦楼罗的脸颊,从她那与常人极不相符的乌黑眼黑仔仔细细看到泛着冷意的瓜子脸,视线从她笔直的鼻梁一路走到鲜艳的红润唇瓣,眼睛忍不住睁大…… “看来凯尔希医生看出来了什么呢?” 迦楼罗对着她笑,片刻后冷着一张脸,暗金色的眼睛盯住凯尔希,神情里带上刀锋一般的恶意——凯尔希却不觉得冒犯,迦楼罗的这幅样子、这种神情……熟悉得过分,让她立刻联想到了某个跟踪食腐者之王后就躲在阴影里不敢见特蕾西娅的暗卫首领。 “阿丝卡纶……?” 大猫猫不可置信的叫出了熟悉的名字。 迦楼罗的放任像掀开了一层遮羞布,凯尔希终于能从熟悉的眉眼里找到阿丝卡纶的痕迹,她在这张经过种种修饰以至于和阿丝卡纶处于两个极端的脸颊上找来找去,关于暗卫队长的特征越来越多。 难道阿丝卡纶在这里有亲戚? 凯尔希下一秒就推翻了第一时间从心底涌起的可笑推测:她在卡兹戴尔已经呆了很久,阿丝卡纶的资料甚至是老魔王亲自递给她的,暗卫队长到底有没有失踪的亲人朋友,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那迦楼罗究竟是…… ! 奇妙的灵感如电流般通过凯尔希的神经,关于卡兹戴尔势力的信息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森精、温迪戈、蛛女,以及……影魔! “她们都是W的模样,但身材都比这个小丫头好得多,身手相当厉害,随便一个给我带来的压力都大得惊人。” 阿丝卡纶对影魔的描述在她耳边响起,凯尔希惊愕的看着迦楼罗,终于分析出了她的身份: “你是影魔?!” “没错,或许我应该称赞一句…真是精彩的推理?” 迦楼罗对着凯尔希拍手,暗金色的眸子早已看穿大猫制式白袍下僵硬的身体,但她并不在乎凯尔希的防备,反而相当有经验的告诉她: “没必要这么紧张,虽然我是影魔军团的首领,但也不是只会动武的莽夫不是? “孔明看似文臣,实际武技一流,枪法剑法世间罕见,韩信贵为元帅,其实还在生物部有兼职,阿尔方斯第一大学的生物类课程几乎所有老师都得喊韩信一声‘师父’,他们的职业生涯几乎是韩信一手操办。 “他们都能做到,我是源石病理学的博士也很正常,对吧?” 迦楼罗相当好脾气的向凯尔希解释,一点也看不到影魔军团长的阴骛残暴——可是,这一切会像她说的那样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凯尔希的一天(完) 凯尔希不得不承认迦楼罗说的完全正确。 科研部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这里所有科研人员无论经历过何样过去,实验时都是探索未知的求道者,神情冷静又坚强,保持着严谨专业的态度。 迦楼罗也不外如是。 凯尔希已经观察迦楼罗一个上午了,看着她娴熟的使用各类医学研究设备,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严谨冷淡,皱着眉头和同僚窃窃私语,把试剂瓶倒了又洗、洗了又倒——就像凯尔希自己实验时那样。 这个人对医学无疑是虔诚的,凯尔希跟着她拿着微型试管进入实验室内部,看她把试管板正地放入检测槽中由探针检测,带着蓝光眼镜盯着数据直皱眉头,偶尔看到心仪的结果 还会笑出声,叫来同样忙于实验的同僚看实验数据,两个人欢乐的像是看到田地里麦穗生长的老农。 迦楼罗是不禁止凯尔希观察数据的,检测程序完全由卡兹戴尔网络部自己构造,应用文字都是卡兹戴尔文,凯尔希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清楚她们在根据血样检测不同患者体内的源石微观颗粒和对新型化合物的反应。 卡兹戴尔科研部的经费无疑充足,凯尔希听亚叶说过,几乎所有的医学部实验室都能配上顶尖的研究仪器与实验程序。 ——网络部、机电部、工程部、电气部……雷桑德拉尔针对性的培养让卡兹戴尔科研方面自产自销成为可能,当垄断和资本被更大的暴力取消时,仪器的价格自然而然就降下来了。 看了迦楼罗忙了一上午,哪怕凯尔希在罗德岛已经用过同一科技级别的仪器,还是忍不住手痒想亲自上手体验一次,可惜迦楼罗沉迷实验无法自拔,根本不给大猫猫机会。 好在即使影魔中午也要吃饭,这回她倒是没忘记等在身边的凯尔希,邀请着她前往医学部食堂开饭。 “抱歉,实验太忙了,快要有成果了,我实在没忍住,有一说一源石病理学真的很有趣!” 迦楼罗替凯尔希刷卡消费,两个人拿着盛满食物的餐盘走向单间房: “咱们去单间,专门为进餐时间想谈谈学术问题的人员准备的,一起去聊聊?” 她对凯尔希眨眨眼,黑色的眼黑都因为科研成果的前进而和蔼起来,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 如果不是早早知道影魔军团没有善茬,凯尔希也很难把眼前这个兴奋无比的科研狂热者和残忍嗜杀的影魔军团长联系在一起。 “我倒是无所谓,但你的行为确实天马行空:我很难想象在战争一触即发时贵为军团长的迦楼罗居然在医学部忙源石病理学的研究,这确实超乎我的意料,毕竟在古往今来的战争中,这样的记录都算得上凤毛麟角。” 凯尔希答应了迦楼罗的邀请,一边和她一起走向一楼雅间,一边随口闲聊。 “这就得看各自军团的发展方向了。” 迦楼罗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发育良好的蜜瓜随着说话颤颤巍巍,让凯尔希不自觉盯了几下:“影魔军团并不负责正面作战,那是第五军团和温迪戈军团的事,森精军团几乎全员参与术法研究,对这次战斗兴致寥寥,只打算作为法术助理参与其中。” “影魔就更惨啦,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要员和刺探情报,除了总攻时刻,影魔军团想来化整为零,战术、战略甚至交战几乎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 她带着凯尔希走进房间,浑不在意透露关于四大军团的故事,出乎意料的是,迦楼罗似乎对第一到第四军团兴致寥寥,对第五军团反倒大加赞赏: “远古种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卡兹戴尔的未来由萨卡兹人决定,第五军团才是雷桑德拉尔的绝对主力,我们这些远古军团会专门应对那些和我们相同级别的存在——就比如温迪戈,他们就对乌萨斯的邪魔军团很感兴趣。” “乌萨斯还有邪魔军团?”凯尔希来了兴趣:“我向来知道内卫,不曾听过这样一只军团。” “这可就太好推断了。”迦楼罗关上房门,也不知雅间用了什么材料,只是一关门,食堂嘈杂的声音就被完全隔在外面,只留下雅间内幽静的空间。 “一楼是炎国设计,二楼是维多利亚,三楼是卡兹戴尔本地风格,”迦楼罗熟练的介绍一嘴,指了指雅间里颇具炎国特色的家具,把餐盘放在八仙桌上,继续介绍道: “乌萨斯在北部对抗邪魔,但也在偷偷研究,因此诞生了内卫,但毛熊干活糙大家都知道,他们还有另外的成建制手段批量生产劣化内卫。 “把极少量的邪神血肉塞进炮灰身体里,把他们当做一颗颗释放名为‘国度’的源石技艺的炸弹,通通扔到战场上,让炮灰们一方面自爆制造微型国度,另一方面激活邪魔血肉化作怪物制造破坏——虽然被层层掩盖,但我们还是从乌萨斯贵族的藏书里找到了记载。” 迦楼罗叹了口气:“乌萨斯曾经在镇压叛乱时用过这样的手段,‘国度’极为麻烦,要大量内卫共同施法才能解除,幼生邪魔完全失去理智,力大无穷皮糙肉厚,生命力极为顽强,乌萨斯人用了不少手段都未奏效,最终是由内卫化作怪物将他们吞食。” 凯尔希沉默了一瞬:“如果没有反制措施,只要发生在卡兹戴尔,那就是卡兹戴尔受伤,换句话说……” 她看了迦楼罗一眼:“温迪戈又办法应对?” “差不多。”迦楼罗打了个响指:“你知道漫宿和虚境吗?” 凯尔希点了点头:“漫宿是长生者的位置,虚境……” 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虚境太过危险,时间、空间、思念、 灵魂都扭曲无比,极度混乱,最好不要探索。” “邪魔位于漫宿的化身只是投影,”迦楼罗一语惊人,一句话就让凯尔希耳朵上的毛通通炸起:“真正的邪魔位于虚境,它是虚境大神。” “好在,虚境不止邪魔一个大神。” 她若有所思的暗示凯尔希道,又很快在凯尔希皱着眉头思索时迅速把话题转移到医学方面: “不过这些对我们都不重要啦,那是孔明和韩信才会去头疼的问题,接下来我们谈谈感染症状的源头标准和泰拉生命体内源石颗粒原理吧!”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亲爱的特蕾西娅小姐(一) 雷桑德拉尔没有过去。 他的一切都是乔仑从历史中复苏的记忆,人生中最具真实感的美好回忆通通来自乔仑。 ——羽毛分身的最大权利即使细细品味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未穿越乔仑,肉身残留的过去对他们就如同寡淡无味的影片,只能看到点点记录,此外毫无感官。 雷桑德拉尔没有现在。 他是乔仑特意选中的萨卡兹之王,最契合系统仑的存在,获得系统碎片生成伙伴时,如愿得到了征讨这片大地的顶尖伴侣,欧陆风云系统。 自那时起,雷桑德拉尔没有感情,没有自由,他的存在就是拟定一条条国策树,为卡兹戴尔的燃烧奉献自己,最自由时,不过是站在开国大典上宣读条例。 雷桑德拉尔没有未来。 他早已燃尽自己,为乔仑们探索欧陆系统的作用方式,最佳的实验素材正是雷桑德拉尔自己,后来者或许能根据他的遭遇逃离死亡,但雷桑德拉尔注定化为灰烬。 肉身焦朽,灵魂燃尽,只留下微不足道的残渣等待下一位王者的到来——在此期间他将永囚第一政务厅,终日不得离开。 然而乔仑虽然没血没泪没慈悲,但对最佳实验品终究怀有怜惜之情。 于是乌尔莎紧急赶制了一具能够承载他脆弱残渣的肉身,供雷桑德拉尔睁开眼看看这个他燃烧自己换来的国度。 真美啊。 他在五月花城的街道上漫步行走,身边是和他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的特蕾西娅,两个人像是乡下初来乍到的土包子,被花花世界吸引,任由五光十色占据澄澈的瞳仁。 【五月花城并不是卡兹戴尔模范城市,如果你想要看卡兹戴尔最尖端的科技、最时尚的潮流还是游览阿尔方斯比较好,如果你喜欢人文风景、文化底蕴,可以去在王庭旧址上建立的魔方城,相比他们,五月花终究缺了点什么。】 “……” 雷桑切断了和孔明的常态连接。 五月花城确实比不上孔明提到的那两座城市。 阿尔方斯坐落着科研部,种种尖端科技在测试后都会率先用在阿尔方斯及其周边,于是阿尔方斯的建筑雄奇壮伟、高阔雄浑,科研部与基建部联合制作、模仿操控泥土源石技艺的建材抽离机和建筑组合机,能在一周内完成一个楼盘的重新建设,让阿尔方斯的改建轻松无比。 作为卡兹戴尔的首都,他还包容着无数奇妙瑰丽的思想,服装、建筑、科学、医学、教育、文学……这座城市慷慨地提供舞台,让种种奇思妙想在大赛上激烈碰撞,浇灌出更美好的畅想。 拉普拉斯在阿尔方斯分配的算力尤其多,整个城市以一种接近透明的办公制度带领着不断前进,雷桑德拉尔、诸葛孔明、郭志才、戏奉孝、明石、让·巴尔……无数风云人物都在这里呕心沥血建设着卡兹戴尔,欣欣向荣的风气能吸引每一个初见者。 魔方城是对王庭建筑的复原和改进,第一到第四军团攻陷王庭诛杀叛逆后,魔方城短暂的作为卡兹戴尔的临时首都过,但随着阿尔方斯的建立,魔方城的政治属性一落千丈。 但失去政治中心的地位并不意味着失去一切,在新任城主的请求下,雷桑德拉尔将魔方城划为了卡兹戴尔古文化示范区: 魔方城一方面复原王庭的地上建筑,保留古老厚重的卡兹戴尔古建筑,另一方面则大量邀请在卡兹戴尔经历过漫长岁月,对内战前的卡兹戴尔极为熟悉的老萨卡兹们参与建筑制作。 于是随着城市规划的扩大,一座座被战争毁灭、被阴谋湮没、被源石技艺摧毁的建筑从历史中回魂,重新屹立在魔方城中。 新任城主又非常有远见的复原了王庭周围的青翠庭园,又根据为卡兹戴尔王城修剪过园林的老园丁的描述层层复原,最终形成魔方城最大的古老园艺公园。 “来这里体会卡兹戴尔辉煌时期时王公贵族的最高享受!” 时机成熟时,魔方城主打出了这样的名号,吸引手里有闲钱的萨卡们兹摩肩擦踵地拜访。 和这两座城市比起来,五月花城当然只是平平无奇的小城。 它甚至算不上是一座资源城市: 卡兹戴 尔位于南部的交通枢纽是莱茵,这座号称黄金枢纽的城市负责整个卡兹戴尔南方矿产、农业、工业产品的交流转换,还会为阿尔方斯及其他城市出品卡兹戴尔南部才有的特色产品。 从雷姆必拓卡斯特人手里交易的艺术品或者原料最终也会经过莱茵的检查,才能流入卡兹戴尔市场。 而五月花城算得上什么呢? 它距离莱茵不近不远,没有近到作为履行莱茵补充职能的卫城,也没有远到作为莱茵与首都阿尔方斯中转站的位置。 这里只是一个收拢卡兹戴尔南方平原零散农户的城市而已,除了离大型农田很近,五月花城比起其他城市几乎没有地理优势。 这么平平无奇的城市,也许真的比不上其他城市了吧。 但好就好在它的平平无奇。 五月花城的城主没有像那些领地位置不好的萨卡兹前贵族一样直接躺平收税——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也不兴这个,拉普拉斯看得比想象中严格的多,且会越来越严。 被政绩和居民幸福度搞得头发都要掉光的城主最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五月花城已经平平无奇了,那是不是可以将它作为一张白纸随意作画呢? 灵感好似内战时期拉去火芯的粗制源石炸弹一样轰然爆炸,新城主在拉普拉斯官网上大肆邀请在泰拉各地流浪又重归的萨卡兹人,邀请他们来到五月花根据记忆设计泰拉各地的风格建筑。 优厚的酬劳与不菲的贡献点吸引了许多回到卡兹戴尔后略显迷茫的萨卡兹人,他们热情的到达了五月花,收到了同样热情的招待: 城主亲自欢迎,提前到手的一半贡献点和酬劳,安逸的、能够让不久前还四处漂泊的萨卡兹人放下紧张的轻松环境…… 五月花城快速崛起了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特色建筑。 “所以,这里才有这么多的特殊建筑吗?” 特蕾西娅心情难得好了起来,她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炎国竹楼,被上面精雕细琢的卯榫和雕刻吸引了心神: “建筑师们真的非常努力的复原了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竹楼上隐蔽的角落,对雕刻的图案赞不绝口: “这些都是精通炎国文化才能雕出来的浮雕呢~我记得不少纹样是要与方位和建材相匹配的,没想到他们居然都记得!” “这是因为五月花城主还特意请去各国的人寄回了建筑原样。” 蓝发猫猫笑着解释,没被白色眼罩遮住的蓝眼睛看着特蕾西娅指出的炎国纹样,满溢笑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亲爱的特蕾西娅小姐(二) “呼啊——卡兹戴尔的变化果然很大呢。” 特蕾西娅把自己砸在炎国风格旅馆内部的床铺上,享受的滚了滚。 此刻的她和雷桑都来到了才订好的旅馆里,特蕾西娅疲惫的把自己放倒在软绵绵的床铺上,而雷桑德拉尔则把目光透过单面窗户投向五月花城庙会大街上流连不去。 “这么做真的好吗?把自己这么私密的样子暴露在我这样的人面前。” 西装革履的萨卡兹人急匆匆的走了过去,他很焦急,乌黑油亮的头发上满是汗水,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雷桑德拉尔在记忆里找了找,很快就在资料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是五月花城主的秘书团的一员,专门负责五月花城政务厅和本地热门活动的洽谈,现在能看到他,想来和即将举办的炎国风卡兹戴尔庙会有关。 ——雷桑还记得五月花新任城主递交给他的预算报告,庙会是针对卡兹戴尔传统节日的活动,只是今年抽签选中了炎国,才打算在这处大街举办,说不定,明年的五月花活动就会是维多利亚风格的古哥特万圣节风格了。 “有隐藏的必要吗?” 特蕾西娅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趴在窗边看着辛勤工作的城主秘书,软绵绵的向雷桑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这都看你的选择。” 雷桑笑笑,没有接特蕾西娅的暗示,可称呼的变化又好像把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特蕾西娅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确实,很多事,其实都是看最后的选择……” “但我真的没想到原来雷桑先生已经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关注巴别塔了,说实话……有些受宠若惊呢。” 她带着点坏心眼的坦白道。 雷桑只是笑笑。 “为什么要来教育孩子们呢?我以为雷桑先生会用交流使者或者考察员的身份来的,却没想到那么热诚的雷尔先生会是雷桑先生,孩子们还会向雷尔先生请求糖果吃。” 白恶魔小姐轻轻叹了口气,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被苦难赋予的习惯性哀伤,有些遗憾的问着雷桑先生。 “因为雷尔确实是阿尔方斯第一大学毕业的学生,也确确实实经历了一个临时培养的研究生的一生。” 雷桑终于转身,他看了特蕾西娅一眼,目光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走到有些苍白的嘴唇,于是转身离开,为特蕾西娅倒了一壶温热的茶水。 “给,”他把碧绿色的暖茶递给特蕾西娅,看着她用苍白纤细的手指接过茶杯,小口小口的轻轻啜饮,继续说道: “我确实在这段日子里过着普普通通的人生,雷桑德拉尔的生活里是政治,是战争,是千千万万个萨卡兹的未来,一个决定就意味着萨卡兹的命运。 “雷尔的日子则是一个兢兢业业耕耘学业的青年,他天资尚可,能很快读完老师推荐的资料,又愿意花时间跟着老师收集数据,把教育事业在卡兹戴尔开枝散叶。 “参与巴别塔交流也是因为他在忙论文,有一篇《关于如何在战乱时期展开基础教育》的论文等待在卡兹戴尔教育学期刊上发表,来罗德岛获取第一手的信息。” “所以,一切都很正常?”特蕾西娅问道。 “正常?也谈不上正常吧,起始原因原因其实还有一部分是想看看罗德岛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吧——其实在你到来时,有许许多多的建议信出现在雷桑德拉尔的邮箱,有推荐我赢取你的,有推荐我斩草除根正是划分与前王室关系的。” “当然,也有为你求情的,希望把你送到卡兹戴尔边境自生自灭,此生不入卡兹戴尔的也有。” 回想起那段日子里不停发出提示音,以至于不得不专门设置成静音的系统邮箱,雷桑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但我对巴别塔的印象只存在于想象——虽然有不少去过巴别塔的佣兵和第五军团合作过,但他们嘴里对巴别塔的描述近乎两极分化,有的人把你形容成泰拉圣人,有的人咒骂你忘记了萨卡兹的荣耀,还有的人恐惧你,认为你能操控心智,是十足的危险源。” 特蕾西娅的眼神暗了暗,从接过魔王的责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随着年龄增长和威望增加,这样的声音已经很少很少,但再一次听到雷桑德拉尔提起时,特蕾西娅还是不自觉的有些黯然神伤。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我的妹妹乌尔莎,她化名乌莎击杀了月光和梦魇最后的余孽,回来后告诉我巴别塔的一切都很好,干员们心甘情愿团聚在你身边,虽然手段一般,心性一般,但你的理想很有趣,建议我观察一会儿。” “乌尔莎和我都太了解彼此了,能让她推荐的人不会偏离我们的理想,于是,我就让体验着阿尔方斯毕业生生活的雷尔出现在巴别塔的第三天招待会上,亲自来看看能让乌尔莎认为非常有趣的特蕾西娅会是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亲爱的特蕾西娅小姐(下) 一座城市的欢腾能有多么快乐? 对特蕾西娅来说,这已经是个无比遥远的名词了。 卡兹戴尔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欢乐,战争是一切庆典的死敌,萨卡兹心中的阴霾像居无定所的肉体一样,干旱燥热。 白恶魔小姐又换了一套衣服,她穿着一身看起来像极了鲁珀族的狼耳套装,遮住尖锐的黑色尖角,在脑袋左侧歪戴一只小小的蓝色礼帽,淡笑着和雷桑德拉尔在五月花城里徜徉。 “老板,这支我要了,节日愉快。” 蓝毛菲林带着大大的笑容向既卖花又买糖葫芦的萨卡兹猛男老板吆喝,俊朗的脸上带着开朗,轻易就收获了一位萨卡兹猛男的好感。 “好嘞!喏!小哥,你的花和糖!” 肌肉虬结、经典萨卡兹猛男装的店长递了雷桑德拉尔一束鲜花,又从支架上拿出一支品相最好的炎国糖葫芦,一起递给雷桑德拉尔。 抱住雷桑德拉尔手臂的特蕾西娅才把目光从庙会更远处的人来人往收回,转过头来就发现这只菲林笑眯眯的从花束里抽出一朵鲜红的玫舞,趁她不备轻轻别在了特蕾西娅盘起来的头发上。 ! 特蕾西娅有些不好意思的调整了下头发的位置,纤细的手指从发梢微微撩蹭,抿着嘴摸了摸娇艳的玫瑰花。 “谢谢。”她很小声的道谢道。 “不必说谢谢,其实这个日子你应该很熟悉,特蕾西娅。” 雷桑摆摆手说道。 ? 特蕾西娅面露不解,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节日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大概两三百年前,萨卡兹在老皇帝的带领下艰难求生,周围各国虎视眈眈,卡兹戴尔情况危急,残暴的老皇帝压榨劳力供养他的军队,就在那时,他的女儿站了出来,组织了父亲无休无止的贪婪。” “我记得民间传言她是这么说的……” ““卡兹戴尔的军队已经足够了,没必要让孩子见不到父亲、妻子见不到丈夫、儿子见不到父母,让民众活下去吧。”” 特蕾西娅异常苦涩的跟着雷桑德拉尔重复着,回忆那段过往,皇女辛酸的说不出话 ,嗓音沙哑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眼眶里滚着泪水,整个人都因这句话而颤抖,嗓子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嘶哑的忏悔个不停。 ——这句话后面的故事在卡兹戴尔持续了剩下的两百年。 周边各国抓住机会突袭卡兹戴尔,萨卡兹辛苦找到的故乡被其他国度的混蛋大笑着撕碎、破坏,昔日美好的一切通通付之一炬,留给萨卡兹的只有千里土荒芜、万里无人烟。 萨卡兹六英雄的故事因之而起,他们带着萨卡兹们英勇的反击入侵者,夺回失去的土地,特蕾西娅与特雷西斯在那时是何等默契的双子星? 萨卡兹将六英雄一度视为复兴的希望。 然后,在一切尘埃落定时,隔阂与阴谋再一次游荡在卡兹戴尔王城,王庭的贪婪和愚蠢最终将萨卡兹再次拖入战争泥潭,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的决裂掀起了百年内战,一切都在战争中焚毁消灭。 有时,特蕾西娅也在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不对父亲这么建议,让卡兹戴尔就那么走下去更好? 一个时代吃够了苦,继续的日子里是不是就不用再吃这些苦了? 猜测带来愧疚,愧疚划开伤疤,战争是伤疤的养料,来来去去的流血让伤疤化了脓,每日每夜都要在特蕾西娅心头滴血。 她睡不着,每每躺在床垫上不过半个小时,特蕾西娅就要带着锥心剜骨的悔恨从噩梦中惊醒,那段时光里在已经失落的王族宫殿中意气风发劝谏父亲的经历一遍遍重演。 我是不是罪魁祸首?是不是因为我一时的仁慈让卡兹戴尔卷入战争的泥潭?这些鲜活的生命,是不是就不用逝去了? 每一次安抚干员们濒临崩溃心理状况的特蕾西娅总是不自觉的这么想。 是不是她让他们如此紧张和疲惫?是不是她毁了昔日历历在目的美好?是不是……特蕾西娅这个人让卡兹戴尔永远陷入苦难中无法脱离? 脑海里总是出现这样的声音,随着源石技艺的使用,这声音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折磨,最终笼罩了特蕾西娅每一寸闲暇的光阴。 无声的自我怀疑逐渐孵化,丑恶的自我厌弃逐节成长——最昏暗的日子,她在犹豫要不要结束生命,把和平带给喋血的萨卡兹人。 “你对不起什么了?今天能成为节日,就是因为萨卡兹人对那位三百年前仗义执言大人物的感谢,难道你后来又反悔了,打算让老皇帝继续压榨下去?” 雷桑德拉尔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清朗的声音明明带着男性的低沉,在特蕾西娅耳边却鲜明的如同炎国古寺嗡鸣的大钟,轻易敲碎了笼罩白恶魔小姐的阴暗落寞。 “啊、啊、啊……” 她失魂落魄的看着雷桑德拉尔,眼睛里的茫然呼之欲出,雷桑德拉尔的话是特蕾西娅溺水前最后的希望,她一把抓住雷桑的胳膊,毫不在乎优美的胸脯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上,近乎哀求的问道: “这个节日是、这个节日是……” “你没看到庙会大门的条幅吗?‘平安节’,是萨卡兹为了纪念那位让卡兹戴尔拜托苦难的皇女小姐自发举行的节日,因为皇女劝谏的时间无法确定,从卡兹戴尔军队回到家中萨卡兹人最终以皇女的生日作为平安节的日期。” 雷桑把手在身后一藏,再拿出时,小小的、精致的蛋糕出现在蓝色猫猫的手里。 它看起来有些小,雷桑德拉尔一手就能托住。 但这绝不证明这块蛋糕的价值不大: 细碎的、漂亮的巧克力碎洒在蓝色底色的的上层上,即使被一层透明外壳挡住,蓝莓酱的味道也随着莹润的果汁鲜艳欲滴。 小小的奶油蛋糕层上摆着三只小小的奶油人偶,糕点师用巧夺天工的手法画出层次鲜明的衣物、标志,让了解内情的人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三只小人偶意味着谁: 左边的小人偶穿着厚实的风衣,那阴暗的画风和一看就弱不经风的瘦弱身形气质实在太明显,特蕾西娅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已经离开的博士。 右边的小人偶则是奇奇怪怪的菲林,糕点师古里古怪的用了大量青苹果浆,让一只绿色毛发的大猫猫活灵活现,值得一提的是,猫猫一副厌世脸的样子真的和某只猞猁女士一模一样。 至于中间的小人偶…… 特蕾西娅用手遮住下半张脸,快要哭泣的脸上止不住的挂上笑容。 两支尖尖的黑色短角,奶油做的裙子和巧克力酱搭配的黑边,除了她自己还有谁呢? “生日快乐,特蕾西娅小姐。” 雷桑牵起特蕾西娅软绵绵的小手,把这只小小的蛋糕放在她的手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爱的特蕾西娅小姐(完) “……” “……” “……” “啊呜、啊呜——” 奇妙的 、软绵绵的吞咽声在人声逐渐稀疏的街道里逐渐清晰,雷桑带着特蕾西娅在炎国街庙会角的尽头停下。 他带着她走到灯火通明的炎国风旅舍里,带着特蕾西娅爬上二楼,打开两个人共处的房间,带着白恶魔小姐走向阳台,趴在栏杆上,看着璀璨的烟花飞上沉静的天空,在夜色里交织出转瞬即逝的昙花。 “真美啊。” 他突然说。 特蕾西娅悄悄吞咽蛋糕的身形一停,她悄悄红了脸,有点害臊的偷偷瞄了雷桑一眼。 他像在看着她,又好像在越过她看腾空的焰火,嘴里的赞誉不知是对着美人还是对着美景。 “……” 特蕾西娅又瞟了他一眼,却始终得不到准确想法,最后,皇女把手里剩下的蛋糕特地寻找没咬过的部分切出来,把它递到雷桑面前: “请、请吃些吧,生日蛋糕果然还是分享才会很好吧。” 雷桑笑了笑,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只是把目光投下,蛋糕就自动分出小小的一块,浮空移动,很快就进了雷桑德拉尔微张的嘴里: “嗯,非常美味,有些特蕾西娅的味道。” “诶?!” 特蕾西娅下意识去看了一眼被雷桑分离的蛋糕,却发现上面根本没有她的齿痕,雷桑挑选的部分是最边缘,和她咬进嘴里的部分相差甚远。 特蕾西娅忍不住看了雷桑一眼。 “并不是说具体的味道,是特蕾西娅小姐给我的感觉在这份蛋糕里包含着。” 雷桑笑着解释道:“像蓝莓,微酸,又带着果香,也像奶油,软绵绵的,相当甜蜜。” “唔!” 特蕾西娅有些词穷,只好扭头看向雷桑的同一方向。 嘭——! 偏就在这时,烟花到了最盛时,一段段五彩缤纷的昙花在夜空上不断绽放又不断熄灭,瑰丽的多边花蕊在空气中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漂亮的色彩在夜幕中投下美妙的幻光,特蕾西娅晶莹的瞳仁映着多姿多彩的焰火,轻轻眯了起来。 真的很美呀。 他们都不再说话,在万籁俱静中看着烟花不断绽放,周围邻居都已经去了炎国庙会庆典,于是整座旅舍的阳台只剩下雷桑德拉尔和特蕾西娅,在静谧中看着欢快。 “五月花又有几个高官被处死了。” 雷桑突然开口。 冰冷肃杀的气氛轻易取代无言的温馨默契,特蕾西娅轻松的表情又一次严肃起来,笑容如潮水一般从她脸上褪下,带着点遗憾的向雷桑问道: “他们果然…犯下了贪污罪吗……” “仗着平安节到来以种种手段上下其手鱼目混珠以次充好,难道能指望拉普拉斯不加注意吗?” 雷桑嗤笑一声,特蕾西娅却能从他的讽刺里独处一份悲哀。 她有些迟疑着说道: “我再过去接受过一段时间的王室教育,他们告诉我说……” “再烂的秩序也比纯粹的混乱好,炎国古语曾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对这些人的处罚是否有些过于严厉了呢?” “时代的一粒尘,压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雷桑的眼神暗了暗,回答道:“一次放过其实带不来一点自制,只会招引贪婪。” 他调出自己的手环,把五月花城新上任的长官们这半年来的奢侈堕落发给特蕾西娅: “吃差价,招标拍卖,破坏市场,以次充好,保护伞做的一个比一个顺手,睁眼瞎干的一个比一个生动。” “卡兹戴尔给了他们贡献点,能以相当低廉的价格购入生活所需,他们没有理由也不应该放纵自己的欲望膨胀。” 特蕾西娅把目光投注到雷桑发来的报表上,苍白的电子记录上,拉鲁拉斯标红的圈点比比皆是,仗着平安节将至开始死命平账的丑陋浅薄的表露在账单上,上上下下超过一半的荼蘼触目惊心。 “这、这……” 丧心病狂的数据让特蕾西娅头晕目眩,她直愣愣的看着雷桑德拉尔,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情况会在相对公平的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出现。 “不敢相信?” 雷桑把目光投向远方,可这次他已经不打算观赏一蓬一蓬点燃的焰火,反而看向一片漆黑的夜色天鹅绒。 “他们已经享受了这么好的待遇,为什么还要……” 特蕾西娅喃喃自语——才经历过平安节的欢乐,突然就被幕后的黑暗直击要害,对比之下难免觉得无法理解。 “没什么不可置信的,贪婪和欲望总是生生不息,这片大地无人能够免俗,指望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规划去前进,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雷桑以远比特蕾西娅的冷静做出了判断,萨卡兹之王与前皇女对卡兹戴尔的了解天差地别。 欢呼声突然从前面传来,那时人们在庆祝烟花表演结束而发出的欢呼,可在大炎风旅舍阳台上,清冷寂静才 是这处房间的主流。 “你要加入进来吗?”雷桑突然问她。 “已经观察一周了吧,虽然只是一座五月花城,但……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所以,要来吗?亲爱的特蕾西娅小姐?来看看卡兹戴尔能不能胜过这些虫豸,带领萨卡兹走向远方?” 冷风吹过,特蕾西娅更加清醒。 她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做出了回答: “……” 卷末感言 嗯,原中火卷写完啦。 这是在乌萨斯满满燃烧的火焰不断累积的故事。 塔耳塔洛斯在集结部队,乌萨斯在集结部队,卡兹戴尔也在集结部队。 反魔同盟由拉特兰开始,由乌萨斯执行,而雷桑德拉尔早已将乌萨斯视为心腹大患,第五军团早早就已做好准备。 一团燃烧在冻原西部的整合之火也在蓬勃发展,塔耳塔洛斯要带着感染者和贫民击碎贵族和皇帝的所在。 原中火的故事也就此展开。 那么接下来是谁呢? 我觉得,郝昭是个不错的准备。 原中火是时代的弄潮儿在翻云覆雨,接下来的龙门卷则是郝昭提三尺剑涤心中壑。 郝昭在阿言的大纲里其实一直是个谜: 他似乎是一头残忍虚伪的老虎——才进龙门就由着凶性杀了下城区近六成混混,制造了龙门下城区第一血案。 他似乎又是一个灵感极高的实验品——修行气脉、观测星象揭露外神、在龙门初步实行卡兹戴尔的制度,提前把所有危险都趟一遍。 他也应该是个单刀赴会、谈笑自若的豪杰——炎国军队虎视眈眈,郝局长单刀赴会,压得左将军抬不起头,两巴掌把什么炎国武林声名赫赫的高手打得筋断骨折、血肉淋漓。 局内迷卷其实是诸葛孔明的主角卷,作为分身中副手级别的羽毛,孔明当然值得一卷来细细描摹。 下一卷则是郝昭的主角卷。 他不会是某个大势的掀起者,也不会是深入敌营的整合领袖,阿言最后给郝昭的标签,是一个侠字。 没错,橘猫就得是侠一个字才能衬得上的嘛! 本卷里,郝昭会在炎国大地上走走,看一看这处古老又似是而非的土地上有哪些震撼心灵的故事。 他有可能碰到一个苦大仇深的武者,大笑着作虬须客,杀进某个过去提拳便打,七颗星星被点在某些人的胸膛上。 他还可能遇到某个年轻气盛的左姓御史,反手教这可怜孩子泰拉大地上的生存法则。 他也许会遇到天灾,也许会遇到人祸,但都趟了过去,经历了过去。 最后,他从普通人的角度给了乔仑一个答卷。 随后,泰拉战纪正式展开。 一个很有趣的侠者故事。 连带着某个瓜妹妹一头撞进乔老板辛苦打通的通道,孔明和郝昭一起进入稀奇古怪画卷做些大事的故事。 连带着某个酒鬼醒过来后一脸懵逼发现两个瓜妹妹全跑路了,吓得满头大汗追到卡兹戴尔,结果稀里糊涂撞进孔明的梦境,被他的某段记忆摁在地上摩擦的故事。 阿言觉得,这一切都会很有趣,对不对? 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第一章 郝昭,郝文远!(上) 卡兹戴尔功法部,最深层测试场。 这里的一切都是隐秘,纸质文件销毁,电子文件清零,参与人员全部保密,一切资料只容许存在于负责最深处测试的羽毛记录里。 阿尔方斯看似是一座宏伟的移动城市,技术调整结束后就能驰骋于卡兹戴尔,而移动城市有一个非常普遍的共有点——失去地下层级。 毕竟,移动城市是为了躲避天灾移动的,将城市落地生根和直面天灾有什么区别? 直接把一座城市葬送的陨石、酸蚀所有建筑材料的酸雨、毁天灭地的大地震、摧毁范围内所有事物的大风暴…… 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有维多利亚才会仗着地理位置优越大量建立固定城市,菲林们引以为傲的首都伦蒂尼姆就建立在维多利亚广袤的大地上,据说,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有一座活着的工厂。 当然,不是只有维多利亚敢于挑战天灾,在炎国尚蜀,群山之间同样有着一座座固定下来的城市,虽然偶尔也会有些灾难降临(比如时不时的山洪和泥石流),但相比炎国的其他城市,尚蜀的经历堪称风调雨顺。 而卡兹戴尔呢? 她是新成立的帝国,正等待着她的统治者在一张白纸上肆意作画,于是阿尔方斯就有了堪称可怕的底气。 ——这座城市的真实结构类似冰山,除了因储存各类由【第三只手】在泰拉之外抓来的未知物资而变得异常危险的scp部,许多关于乔仑对自身研究的羽毛部门都深埋在阿尔方斯的地底。 特蕾西娅沉醉于阿尔方斯普通人生活的欣欣向荣,凯尔 希醉心于科研部顶尖的科研实力,巴别塔的干员们为阿尔方斯的繁荣、多样而惊叹,但被他们所见的部分其实只是这座城市的表层,在洋葱内部,还有密密麻麻的鳞叶隐藏。 贝摩斯是个天才,她提交的一系列泥土类法术相比孔明通过睡梦模式开发出的术式毫不逊色: 无论是肆意组装建材的化泥为石还是能轻松将原有建材分离还原为初始材料的化石为泥,都是基建部跪在地上叫奶奶抱大腿级别的绝佳法术。 正是因为她的聪明才智,卡兹戴尔人才不至于像大炎的土木天师一样听着是天师干的是徭役,在这里,只要掌握【贝摩斯·化石为泥化泥为石系列法术】的一部分,几百个人就能完成一座城区级别的建筑构造。 如果说拉特兰人的圣城拉特兰城是物资充沛到允许随意炸烂大型楼盘,那么卡兹戴尔国都阿尔方斯就是基建速度和质量堪称泰拉大地奇迹之花。 所以即使贝摩斯摸鱼搞事还经常跑出去,是羽毛中特立独行的奇行种,乔仑和孔明还是愿意为她预留下充足的算力和空余时间。 除了这些战略性级别的法术,贝摩斯和孔明一样研发出了更为特殊和强悍的泥土法术: 使用期间能让施术者以游泳的姿态在大地内部畅游的土中映鱼,延时发动后能够移动矿脉级别的大型法术地核游动,提升或降低土壤密度、使之发挥合金级别性能的指土为钢,以及…… 如今已经镌刻在所有基地外层、能够使坚固的基地外壳如同海洋中大型鲸类一样在大地内部移动的巨型源石法阵大仪式——大地鲸动。 因此,阿尔方斯的地下部分完全能像活着的生命一样以不逊色于移动城市移动的速度跟在地上部分下方,随时准备对接。 除了可能会撞到一脸懵逼的杜林地下城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但卡兹戴尔的战争已经太久了,被剧烈的源石辐射激活的源石矿脉比比皆是,杜林人也应该早早收拾细软跑到其他位置了才是。 ——活性源石矿脉的感染能力可不是脏弹环境能比拟的,有的人或许能在脏弹引爆后的环境里跑跑跳跳身体健康,但进入活性源石矿脉的辐射范围……一只泰拉特色感染者新鲜出炉。 若不是血未冷网络吞食了遍布卡兹戴尔大地的源石矿脉,顺流直下干掉某个自认主导萨卡兹人命运的源石意志,剧烈的源石辐射会让卡兹戴尔再也不适合任何泰拉居民的居住! 这种情况下杜林人还不逃? 不跑路等着集体感染没命哪?! 于是卡兹戴尔的地下有且只有一个势力:科研部隐秘分部! 而如今,就在科研部里也是最高隐秘等级之一的功法部最深处的位置,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响个不停! 砰! 砰——! 砰——砰——砰砰砰——!!!!! 闷响声伴随让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不断响起,厚重的隔音大门都挡不住那强势的震动透过隔阂在基地深处砰咚作响。 声音颇具节奏,若是听得久了,还能从声音的间断延续里听出炎国小曲茉莉花的节奏,仔细听听,撞击声抑扬顿挫,仔细理解还颇为好听呢! 让·巴尔关掉第三次记录实验记录的超高清摄像机,对着正在训练室内挥洒汗水的训练员喊道: “够了!够了!差不多了!可以停下了!” 砰砰砰的声音突兀的停了下来——正在测试的武者明显有着异于常人的耳力和判断力,此前一声声的撞击声无比驳杂,让·巴尔的声音掺在其中完全成了声海里的一滴水,本不应该被听见。 可位于声源的实验者就是停了下来,明显听到了让·巴尔的指示——若是有炎国高手在这里,看到、听到这样的现场,定然会大惊失色: 这人的武道境界已经达到易骨换髓、神通自生的地步了!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行动! 然而让·巴尔根本没有惊喜或惧怕一类的表情,这位丰乳细腰的大美人反倒皱着和韩信身边的史尔特尔小姐酷似的美丽脸颊,失落无比的叹气: “不行,这已经是极限了,即使继续修持,数据的增长也和超人计划没法比了。” 她无奈的叹着气,脸上全是迷茫: “研究又失败了,《太清一炁真解》不是说只要修炼定然另有一番天地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极限?”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仑乔是泰坦,本就天赋异禀,和我们堪称两个物种呢?” 结束击打的人影站在被他生生打出一个窟窿的特种合金面前,沉默半晌,才低沉着声音作答。 明明打碎了卡兹戴尔合金部门最新造物、硬度韧性把D32钢都甩到没边的超级合金,人影竟也没有半点骄傲自满,反而和让·巴尔一样失落! 第二章 郝昭,郝文远!(中) 这就是极限了? ! 它怎么能是极限?! 郝昭站直身体,全身发力,惊人的力道从踩在由高密度合金铸造的地板上反馈而来,顺着大腿、躯干、手臂一路向上! 嗤——! 他抬起右臂,手掌并成手刀,顺着一条笔直的长线滑下,迅猛的速度、惊人的力道,带来撕裂空气的噪音! 不!他的速度已经超越声音! 让·巴尔甚至看到被电离化的空气掀起火花! 呲——! 不加掩饰的惨烈声响。 已经被胳膊粗细的大洞撕裂到变形的合金巨盾发出苍白而纤细的低鸣,随后在陡然升起的尖锐摩擦声中直接断开! 啪——! 这是合金材料因支架也一起被损毁而撞击相同材质地板的声音。 按照合金部门总结的硬度韧性表格,能撕碎眼前这面半米厚的装甲,那么目前被泰拉工业称作最坚硬金属的D32钢对郝昭就和一张纸没有区别! 但……郝昭的脸上不见满意,大猫刀削斧刻的俊朗面孔上,甚至带着遗憾和失意: “果然,已经到极限了。” 他抬起自己没有一丝老茧的大手,看着这双撕开大地都轻而易举的宽厚手掌,喃喃自语: “《太清一炁真解》的真气熔炼好像失去了某些必要元素,精气神三宝合一后无法蜕变,只能另辟蹊径混合灵能进化,可武道根本没法走这一步,武者有且只有一副千锤百炼的肉体。” “内丹功本就残缺,即使有白羽毛自动修炼,除了内气增长几乎毫无作用,压缩甚至无法促进液化,只会让内气流失,探索也失败了。” 他转头看向让·巴尔,看到了和自己同样迷茫的表情: “到底缺了什么?明明是同一部功法,明明是同一片大陆,为什么远古时代的泰坦仑乔可以,我们就不行,再修炼也要止步在极限?” 低沉的声音在训练师惨白的灯光中游荡,像被时代抛弃的亡灵沉默的叹息,郝昭的疑问既像是询问让·巴尔,又像是询问自己。 当孔明用着一系列白嫖拿到的术式升华到漫宿,成为泰拉上难得一见的长生者时,羽毛们都被他的成功振奋,其中以郝昭尤甚: 既然孔明能通过武道触碰到天之青龙残存在漫宿中的权能并以此升华,那么继续修行武道下去,能不能也像他那样就此进阶到另一种生命形态? 就算不能,是不是能进化到泰坦仑乔那个级别? 随着发现仑乔的留言后乔仑对泰拉大地土壤留痕的仔细研究,万年前那场绝望的斗殴被拼凑出破碎的痕迹。 泰坦仑乔绝对是那段群魔乱舞时期稀世强大的存在!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可是妖魔鬼怪遍地走、长生也不敢抖三抖的恐怖时代! 【天空王座】乌拉诺斯、【心灵怪物】厄里斯、【天之苍龙】青龙、【龙灾】德拉克、【进化谬论】缪尔…… 这些出生就能和漫宿长生者掰手腕、打得巨兽怀疑人生的恐怖种族,在万年前的远古泰拉时代可是纷纷活跃着,他们甚至一度掀起一场场世界级灾难! ——年被孔明用【第三只手】击坠的权能碎片里,可有着岁兽许许多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时哪有什么自命不凡的古神岁?哪有什么领万民之命的真龙? 别说他们两个了,就算是把肆虐大炎的所有巨兽绑在一起,他们连面对【天之苍龙】都不敢! 可就在那样强悍勇武的时代,外神降临都堪称降维打击——一群在星球上称王称霸的蠢蛋怎么和吞食星球增长力量的存在相比? 那份投影只是看了一眼,远古种族就几近灭绝! 岁兽清楚地记得【天之苍龙】绝望的腾空而起又惨然落下,龙形的身躯贵不可言,湛青的鳞甲柔光四溢、雄壮的身躯肌肉虬结,连尾巴都是让岁兽自卑的粗壮有力,整条龙都带着巨兽无法比拟的恢弘强大。 可就是那样的【天之苍龙】,和乌拉诺斯争锋、和厄里斯大战的天之苍龙,就那么轻飘飘死在天空中,倒下的身体寂寞得像一支羽毛,脆弱的像一捧沙砾。 那龙甚至还在半空中就解了体,碎成一捧捧灰白的粉尘,岁兽恐惧得把身体埋在孵育自己的泥地,拼命地往腐臭的泥地里乱钻,连抬头都不敢,生怕遭遇同苍龙一样的结局。 可就是那样的外神投影,泰坦仑乔都能化身巨神上去正面干碎,那咱们同样的乔仑,我就算做不到干碎外神,星球第一总能行吧? 可就是不行。 就好像,这片大地上失去了某样至关重要之物,真气凝练、吸罡炼煞就好像从泰拉大陆上被删除了一样,哪怕一步一步按照泰坦仑乔留下的石碑修行,付出无数的汗水和时间,《太清一炁真解》始终被卡在入门阶段。 或许可以用比真气逊色许多的三宝之炁施展术法,可最本质的东西始终过其 门而不入,不得入道。 郝昭也曾怀疑是不是自己资质不够,无法进一步修行,特意申请了大量羽毛参与实验,连孔明、韩信都被邀请过,可《太清一炁真解》就好像缺失了钥孔的实心锁,再也不打算为后来者敞开了。 乔仑曾经做好打算绝不会将这些过去时代的秘密公布出去,可眼下已经不是公布不公布的问题了,而是就算公布了也毫无作用的问题! 难道功法也兴旧时代的残党上不了新时代的大船的套路了? 每日坚持着练功时,感受着体内已经凝结、却死活得不到那一点灵光的三宝之炁,郝昭总有这种消极的想法。 “今天……就到这吧。” 随手捡起撕裂的两半重盾,郝昭把他们随便的放了放,对让·巴尔说道。 随后,龙门赫赫有名的下城区局长取消了在卡兹戴尔的意识分享。 第三章 郝昭,郝文远!(下) 呼——! 风从大开的窗户争先恐后涌入房间,吹动窗帘,把厚重的暖色织物吹出动人的弧度。 细腻的针脚,结实的布料,轻轻浮动却始终不曾完全扬起的重量,下城区普通人都不敢挂在窗前的帘布拂过陷入沉眠的男人英挺的额角,深沉的眼眶,被眼皮遮住的眼珠动了动。 男人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即使醒来也没有半点迷茫,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下,这双神光奕奕的金瞳居然还微微发光! 他看了一眼在脸孔前浮动的窗帘,微微闭上眼拧了拧脖子,就一口气从床上支起身来。 薄被落下,露出菲林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哪怕不曾发力也极为粗壮的双臂,发达健硕的胸肌,以及块块分明的坚韧腹肌,在他背后,斜方肌、背肌块垒堆叠,中间一根脊椎大龙笔直刚健,让男人只是直起身体就有一股强悍威猛的气势! 哗啦—— 菲林伸直手臂轻轻一拉,窗帘无比顺服地跟着力道滑至一边,被遮挡的阳光顺着窗户欢快地落下,在他刀削斧刻的俊朗脸颊上投出鲜明的阴影。 郝昭直愣愣的瞅了窗外一眼,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流回应了他的视线。 龙门的位置在大炎最南,接近卡兹戴尔与大炎边界,温度适宜阳光充沛,即使已经入秋,白天时间占据的比重依旧不低。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碧蓝如海,云朵稀稀疏疏,早晨带着点暖意的朝阳无私的把阳光洒向龙门街区,无论是上下城区、无论贫富贵贱,龙门的所有人都有平等享受阳光的权力。 借着天气正好,靠近下城区中心的小摊贩们已经早早支好摊位、挂上标旗,乐呵呵的等着下城区最多的人群过来觅食。 和他们一样觉得阳光正好的人理所当然走了过来,会去上城区工作、但因囊中羞涩而不得不在下城区居住的年轻人会在近卫局北面买些早点,若是想看,得走出房门去近卫局家属楼的走廊上越过窗户欣赏。 正对郝昭休息的窗户、映入橘猫局长眼帘的则是下城区居民的用餐景象: 他们工作在下城区、局住在下城区、饮食在下城区,生存在下城区。 摊位和人群因着不同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二者相隔距离很大,左面是普通人,右面是感染者。 郝昭不打算在下城区冒着风险搞感染者正常人混居实验,橘猫清楚即使在以自由开放闻名的龙门,将感染者待遇提升到正常人级别也无比困难——不说政治环境人为划分带来的阻隔,光是感染者有可能感染正常人这一特点,就能让二者之间矛盾重重。 在价格低廉的特效药物诞生前,一切想法都敌不过无药可医的矿石病带来的隔阂,但郝昭也有办法: 下城区必然要有感染者的存在,作为龙门工厂的廉价劳动力,他们也要消费和生存,特别是郝昭带领近卫局去工厂反复争取的涨薪和保险,感染者已经能够负担一定程度的消费额度。 有了利润,后续计划自然而然变得简单,只需要找几个身世清白、做事麻利的感染者,甚至返聘几年前近卫局发生事故被感染的部分退休警员作为摊位老板,针对感染者的餐饮团体也就在下城区开起来了。 官面上有近卫局在后面撑腰,私人上一群因感染退役的近卫局干员身手也不弱于人,不少人配上武器甚至能来一套近卫局镇压方阵,感染者摊位自然而然占据了郝昭窗前视野的半壁江山。 看到郝昭窗前暖色窗帘消失,和近卫局总办公室隔得挺远的早餐摊位发出一阵声浪,不少人都冲着郝局长隔空挥手,大多数人都露出笑容,感染者摊位的几位老板甚至还扬了扬手里翻炒食物的锅铲——橘猫局长在下城区的声望可见一斑。 对下城区居民而言,如果说魏公是高高在上允许他们这些蝼蚁苟且偷生的大贵族,那么郝昭就是给吃给穿、深情重义的父母官,他们怎么可能不敬仰 在混乱的下城区开辟秩序的大橘呢? 哪怕经历过半年前那场惨案的感染者们也对郝局长心存感激,诸葛孔明的布局谋划固然放大了龙门内外矛盾让魏彦吾文月夫妻焦头烂额,但也真金不怕火炼,让能主持大局、能力出众心地良善的郝局长脱颖而出。 感染者们或许会对上城区被骗了钱的王八蛋们心存怨怼,但再怨恨的人面对下城区近卫局的干员都带着尊重。 ——最紧张的时期,上城区近卫局都迫于发疯的上城区大公司的压力参与查案,那些老爷们执法之粗暴有目共睹,还是郝局长带着下城区近卫局的干员们场场监督,不准任何人野蛮执法来保住下城区居民最后的尊严的! 在如今的下城区居民看来,下城区近卫局的干员才算是融入他们生活的执法者,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城区老爷就算来下城区也不过是软绵绵的废物草包! 自戒严期间以后,下城区发生的案子别说配合了,上城区的近卫局连找线人都艰难无比,连混混都宁可被下城区的近卫局干员请几条烟几瓶酒,也不领上城区老爷们的龙门币! 郝昭对着窗外一片欣欣向荣的居民们挥挥手,才走进屋子里窗外人看不到的阴影里:他得锻炼了。 橘猫把身体扭曲成极为古怪的姿势,每一根肌肉都好像野蛮生长的古树树根,违反常理的虬结鼓动,随着橘猫伏低身体的不断移动,本就一场雄壮的躯体扭动肌肉鼓胀活动,粗硬的肌肉线条如同大蛇般灵活有力! 这是只有领悟身常在的存在才能施展的锻炼术,利用身常在对身体近乎匪夷所思的极限控制,活动每一寸肌肉,拉伸躯体中每一根不愿绷紧的慵懒线条,将本应需要几个小时的锻炼效果浓缩在短短几十分钟! 运动到每一根肌肉都勒着骨头发力,用筋膜抵御肌肉拉力对骨骼的伤害,又不断通过呼喝震颤内脏骨骼,时间就在橘猫的哼哈声中匆匆流过。 当郝昭结束晨练从地板上起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从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站起身来,每流一滴汗,身体表面却在阳光照耀下生出白色的热气! 身常在锻炼法哪里都好,既节约时间又锻炼肉体,可只有一点不好: 肌肉的、内脏的、骨骼的、筋膜的……被它锻炼到的身体的每一份感官都会返还在锻炼者身上,造成的效果就是要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承受接近一整天运动量的疲惫和肌肉断裂重组复原时的痛苦! 但郝昭已经不在乎这些,他面无表情的走进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先用手摸了摸花洒投下水柱的温度,等到温水下来,橘猫才把身体塞进水帘中。 感受着温热水幕流过身体分散聚集的触感,郝昭终于长出一口气,居然正好吐出一口鲜白的水汽! 水汽坚韧无比,居然能穿过花洒投下的水帘正中浴室墙壁,发出乒的一声! 正是《太清一炁真解》基础篇里的吐气成箭! 伴随热气吐出,郝昭锁紧以防精气漏出的毛窍随之打开,大量汗水瞬间就涂满了他的身体! 第四章 浅红,加点! 汗水即使被花洒热水稀释,也微微发红,这是郝昭体内因身常在锻炼法被破坏重组的肌腱不断复原时产生的废物,掺在在汗水中顺着水流留下。 郝昭抬起额头,任由水幕温热的水流打在脸上,闭合双目,为走到极限的武道路途发愁。 他还是太年轻了,兴致勃勃接下研究功法的计划,如今却被整个卡住,和让·巴尔一样为未来发愁。 孔明都已经升华为漫宿长生者了,他郝昭还在开山裂石徘徊,这合理吗? 这根本不合理! 心烦无比的郝昭叹了口气,身体一震,流转全身的水液被力道直接振飞,纷纷洒在瓷砖地面上,后续的水幕立刻被重力拖拽,重新布满大橘猫的身体表皮。 连续重复三次,直到身体被水液又一次笼罩,龙门下城区近卫局局长郝昭才拿起肥皂在身上仔细擦了擦,又用洗发水抹了抹头发,任由白沫压过湿润的头发流向地面。 橘猫最后看了被水流一点点化开流入地漏的白沫一眼,关掉花洒走出浴室,在他身后,水流像是有生命一般自觉打扫了一切污渍,最后行云流水流入地漏中消失不见。 郝昭这具身体源石技艺适应性不算很好,孔明一滴水可击沉至坚之物,可他的水流到橘猫手里,同等算力下只是一点日常生活的小方便——韩信都能来一手高速水刀呢! 连时间能力作用在橘猫身上都与众不同,其他人像雷桑或者乌尔莎,都是花里胡哨、作用繁多的时空间效果,可到橘猫这里,只是最基础的时间抗性…… 郝昭能怎么办?他只能一心在武道上死磕,期冀能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升华之路。 只是,眼下这条路走到基础,却发现向前的道路已经 完全堵塞了。 橘猫当然不甘心,可不甘心能带来什么? 郝昭穿上近卫局的制式警服,挺拔的身体把警服撑得雄壮威武,象征权威的威严瞬间就建立起来。 橘猫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做好的特制三明治,大口大口咀嚼这并不美味的“早饭”。 【能量点+1】【能量点+1】【能量点+1】…… 随着浓厚的苦涩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一声声听不出感情的机械音在郝昭脑海中反复想起,他恶狠狠地一口咽下干巴巴的炮制药材,往嘴里猛冲一壶同样用大补药材熬制的苦涩药汤,才小心的掰开一截硬糖,塞进嘴里平息因极度苦涩引起的反胃感。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如此说服自己,同时在心中默念:“浅红!” 一张半透明的红色光屏随着呼唤出现在橘猫眼前,明明在房间里散发着微弱的红光,郝昭的眼睛却无法映射到一点光亮,映照他英俊五官的镜子也看不出一点与光屏有关的迹象。 【服务人:郝昭】 【能量点:5】 【生命:9054/9054(+)】 【精神:6781/6781(+)】 【特质:大群(不可加点)、武道宗师(不可加点)、别人练武我修仙(被此方天地排斥,已残破,无法加点)】 【功法:《太清一炁真解》(基础100/100)(无天地灵气,无法提升)】 【功法:《内丹功》(纯熟200/200)(无先天灵炁,无法凝聚精气神三宝合丹)】 【功法:自创拳法(大师1000/1000)(一拳既出终觉浅,百般武艺漫熔融)】 【功法:自创身法(大师1000/1000)(腾空万里看秋雁,只源不甘落凡间)】 【功法:自创外功(大师1000/1000)(水火相济种莲萼,刀兵风苦不沾身)】 郝昭最后看了一眼动都不动一下的拳法、身法和功法,光屏上的描述文字已经陷入灰白,无法加点,唯一留下的两个加点方向只剩下生命和精神。 橘猫和往常一样叹了口气,在生命上限上加了五点。 伴随生命跳动,精神上限也跟着升了两点——这很正常,健全的身体养护健全的灵魂,随着身体生命力水涨船高,精神自然也会跟着上涨。 浅红显示的数据并非数据化的僵硬结果,郝昭修炼多种外功,将龙门诸多《铁布衫》、《金钟罩》去芜存菁、融为一炉时,他的生命上限甚至还倒退了两百多点…… 好在内丹功和太清一炁真解对生命的加成同样极大,修炼外功的损耗很快就通过内功的水涨船高逐渐补足起来。 时至今日郝昭都在加点精神和生命上限,至于功法? 降临到卡兹戴尔的复制体身上,在专业人士细致入微的观测和指导下没日没夜修炼不就好了? 万万没想到,如今前路断绝,唯一的进阶方式居然只剩下最开始时能量利用混乱,差点因为加点直接撑爆宿主的浅红身上…… 第五章 龙门早市 “郝哥好!” “早上好,郝哥!” “局长早上好!” “去吃早餐吗局长?” 郝昭一个个对沿途路过的干员点头示意,随着他从家属楼走出,越来越多的近卫局干员和郝昭面对面,年轻人们眼里带着光,一一对郝局长问好。 “对,准备去吃早饭。” 橘猫笑呵呵的和每个干员简短的招呼,时不时叫出他们的昵称,郝局随性的冲近卫局干员们打招呼,时不时拍拍各组领头干将的后背以示期待。 相比上城区复杂的政治环境,下城区是简简单单的区域配置: 上城区的各类警署总要时不时就要互相抢功争一争上头的经费和大公司的捐献,勾心斗角层出不穷。 下城区则完全是另一重景象,这里有且只有下城区近卫局一家独大,各组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时不时还要互相串联,新晋警员甚至都能看到郝局长路过时的笑脸。 这对上城区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职场环境,甚至有不少厌烦了近卫局无聊内部斗争的老警员对去下城区近卫局养老念念不忘。 下城区里鱼龙混杂,近卫局的存在是一处证明,无时无刻不在向下城区生活的居民输出“龙门控制着下城区”的事实,在近卫局位于下城区中心二十公里内范围内,斗殴、勒索、抢劫几乎销声匿迹。 这里是郝昭用一双铁拳打下的安全区。 在这一区域里即使夜间也足够安全,巡逻的近卫局干员的警车停放在各大路口,推倒重建的建筑结构取消了几乎全部深不见底的小巷。 这里是最好的晋升之所,也是最适宜的养老之地,是新干员和老干员都觉得不错的理想晋升场。 但只有一点不好: 下城区近卫局没有食堂。 由于地处中央,郝局长修了不少基建方面堪称神来之笔的建筑,比如他窗前泾渭分明的感染者早餐摊和普通人早餐摊,比如周围重新规划的住宅区。 再比如,数条直通上城区和下城区大型工厂的沥青公路,保证近卫局干员和附近居民都能迅速赶到各自的目的地。 得力于直通龙门上下城区早市夜市的大型公路,从下城区近卫局去那边吃早饭、午饭、晚饭开车不超过十五分钟——因此重建下城区近卫局时,郝局长直接把食堂改成了训练场。 但公路修的好,烦恼一样少不了:因为下城区公路车流稀少,以至于驾车来下城区新修好的公路成为被上城区挤到陆行器沦为沙丁鱼罐头的有车居民兜风的最佳圣地。 于是往往龙门上下城区交通状况出现此起彼伏的奇怪景象: 上城区才疏解完拥挤的下班高峰期,下城区的干员们就得急急忙忙的在下城区公路上严查超速驾驶,防止被慢到比蜗牛爬都慢的交通状况逼到浑身发痒的司机盛怒之下飙出生死时速。 但也有人会趁着早晨时间还没到工点前的时间里大胆飙车,就比如: “啊啊啊啊!!!!!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是郝黑脸!!!!!” 尖锐的女性声音从郝昭身后响起,即使不去分辨如今他已经相当熟悉与之而来的是引擎怒吼,光是听到身后女声的音色,郝昭就知道是哪几个倒霉蛋被他抓了现行。 橘猫把手臂伸直停在路边,感知中身后疾驰而来的汽车已经减速,驾驶员踩在刹车上的巨力甚至让郝昭听到清晰的一声金属脆响,轮胎和沥青地面摩擦发出的难闻气味让郝昭抽.动了下鼻子。 但此时刹车已经晚了,陆行器还是在女声凄惨的尖叫里命中了郝昭水平露出的手臂,然后……被郝昭一边正常行走一边停了速。 路上早早吃完早饭的感染者工人见怪不怪的笑了几句就很快离开——这样的景象一个月他们能看两三回,如今已经习以为常。 但如果精通力学物理学的学者见到这样单手停车而车不变形的离谱操作,肯定会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 这完全就是在挑战材料学和力学好嘛! 一个壮年男人用一只平平无奇的左臂直接停住一辆高速驾驶的汽车?他甚至能让被他拦下的汽车没有出现一点变形!这是人类能做到的动作?! 正常来讲当然做不到,但是在泰拉大陆上……源石让一切皆有可能。 郝昭隐晦的看了一眼手臂上泛起的微弱电光,在身后超速驾驶的汽车完全停稳后,顺势拉开后座车门就坐了上去。 果然,一进车门,红头发的拉特兰人和黑发红底的鲁珀坐在车里鸦雀无声的等待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审判。 从她们二人身上制服的商标和这辆汽车车身上不加掩饰的企鹅标志来看,这二位大白天超速驾驶的“靓女”都来自下城区大名鼎鼎的企鹅物流。 “能天使,这都这个月第几次了,能不能不要在早上飙车?!你们这样我很难放过的。” 郝昭慵懒的躺在松软的后座上,以相当无奈的表情对红发天使如此说。 “诶嘿~郝长官~我们这不是正好趁着这么早没人才开一开嘛~你也知道~企鹅物流使命必达,龙门最速实至名归~这可是我们企鹅物流的信条!” 能天使笑嘻嘻的回答,她确实长着一张能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俏丽脸庞,红色短发贴着脖子,一只眼睛在刘海下影影抄抄,金色瞳孔,脸上带着点被抓现行的做贼心虚。 外表上她是个再正统不过的拉特兰人,有着拉特兰人必备的头顶光圈和身后光翼,只是能天使的光环和光翼似乎与她乐天开朗的性格完全匹配,即使在车厢里都散发着明亮的光。 但这样一个拉特兰美人得不来郝昭任何同情,他以“我见得多了”的语气揶揄她们道: “谁不知道你们企鹅物流的信条一天一个变化?今天那只大帝随口说了句摇滚第一,明天可能就变了什么rap天下第一,我开了会我还不知道它干的事?” “呃~呃~”能天使两只眼睛乱飘,止不住开始思考另外的借口:“企鹅物流龙门最快嘛,我们也是着急送快递~下次肯定就不会啦~~” “少来,这一个月从早到晚我每次巡街遇到你们两个都是超速,哪有什么下次一定?!” “啊嘞嘞~~哪有什么下次一定,我们不是今天第一次见面吗?这位英俊的局长,请问你的名字是?” “阿能啊,我这里其实有你最开始被扔进审讯室的录音的,如果你希望现在放……” “对不起!!!郝局长我错了!!!下次请你去夜市吃烧烤!!!请务必放过我!!!” 坐在她身旁拿住方向盘的鲁珀叹了口气,对能天使和郝昭的互动感到无奈,嘴里叼着的pock y随着嘴唇动作晃动了几下,相当熟练的问道: “今天想去哪?郝局长?是龙门早市还是上城区近卫局?” 德克萨斯总能用天生冷淡的嗓音从能天使那里抢过话题。 第六章 丝线 “龙门早市,今天我请客,包子豆浆管够!” 郝昭对德克萨斯笑笑,随后对能天使摊开大手,红发天使笑嘻嘻的把娇嫩的小手放进郝昭宽厚的手掌里,任由橘猫局长攥紧自己软滑的看不出长时间握铳的小手。 “嗯~嗯~~~嗯嗯嗯~~~” 能天使发出好像被电流刺激的不妙呻.吟,包裹在企鹅物流制式服里的娇小身体止不住震颤,金色的瞳孔被眯起来的眼皮挡住…… 德克萨斯见怪不怪的松刹车踩离合,重新调整手刹,继续赶路。 旅程里能天使的奇妙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郝昭把她细嫩的小手松开,从红发女孩指尖抽出一根异常纤细的奇怪丝线,能天使才长吁口气,脱力一般倒在她的副驾驶座位上。 “呜哇——感觉超级奇妙的~郝局长,身上超级、超级难受的!” 能天使以奇妙的瘫软坐姿倒在副驾驶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有人能给你处理掉这些东西你就知足吧,我还不想天天加班呢!” 郝昭抽出自孔明离开龙门起就衣兜常备的湿巾,抽出一张在手上擦了擦,又用脏掉的湿巾把从能天使指尖抽出来的细丝扔进去,才继续躺在后座上,以和能天使同样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 德克萨斯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只是短短一段时间的握手,连挑下城区黑帮三十九家酒吧的郝局长额头上就冒了汗。 “给。” 她从驾驶位旁的纸抽里抽出两张纸巾,松油降速,把纸巾递给恹恹躺着的郝昭。 郝局长却趁着机会一把捉住德克萨斯和能天使比略有粗糙的小手,宽厚的大手握住鲁珀这只握剑接近十年的手掌,连常年持剑练出的老茧都被感知到。 但他毫无握住美人妙手的感官,反而苦着脸双手交握,把德克萨斯小小的右手握在双手掌心。 “唔——!!” 德克萨斯死死忍住从手掌传来的奇妙感觉,麻痒炙热的知觉顺着手臂直冲四肢躯干,鲁珀女人耳朵上的毛发根根竖立,尾巴上蓬松的黑毛在软肉上根根炸起,整个人都和能天使不久前一样古里古怪。 好在郝昭知道德克萨斯在开车,虽然以她顶尖车手的架势技能和对下城区公路的熟悉短时间内不至于出事,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橘猫局长还是很快松开了德克萨斯的手掌,也从她的指尖抽出一根细长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包在湿巾里。 “呼——” 德克萨斯放松的呼气声整个车厢都听得见,能天使忍不住打趣郝昭道: “怎么啦郝局长,能握住企鹅物流两位最佳员工的手,我还以为你会挺高兴的呢!” “那你得问问两个月前我握住文月夫人手时魏公的眼神……” 郝昭以一种过来人的疲惫语气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说道,老龙当时死死盯着他和文月夫人握紧的手掌的表情堪称龙门大型车祸现场,要不是老魏比文月叫的还销魂,郝昭差点就喜提一份退休通知。 毕竟握着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老婆的手在黑蓑加鼠王和老魏本人及患者家属面前让文月夫人红着脸叫出声委实哈人。 好在随后这快三十来号人挨个体验了一遍郝昭治疗的手法,叫的此起彼伏、幽怨高亢,连鼠王都老当益壮给大家表演了一个霸王别姬,要不是到场外嘉宾死死拦住想要进来的鼠王女儿林大小姐,笑傲龙门下城区的鼠王林舸瑞能羞耻到一头撞晕在魏彦吾的办公桌上…… 这堪称龙门最大黑历史的消息很快就被大家默契的揭过,从黑蓑到老魏到文月心照不宣的表示郝局长委实一代神医,治疗效果龙门少见,还望再接再厉再创佳绩——然后郝局长就在几天后的休假期间收到了魏公和文月夫人联合签署的下城区近卫局局长正式任命书。 毕竟,封口也得给封口费不是! 连黑蓑都请郝局长吃了一顿大餐,让他千万不要把某件事说出去…… 毕竟跟着郝局长单刀赴会的老兄弟们义薄云天、豪气万丈的吹哔历历在目,而他们本就马失前蹄被诸葛孔明捶得怀疑人生,要是再让他们知道在魏公办公室因为治疗而叫的此起彼伏…… 黑蓑们能被同僚笑话一整年! “诶~~”能天使发出坏笑:“难道和我们一起被那个男人干掉的大家也都……” 啪嚓—— 清脆的声响在身后响起,能天使一扭一扭的转过脸颊,惊恐的看到郝昭抽出口袋里闪闪发光的近卫局审讯用手镯。 “那个~那个~~郝局长,请问这个是……?” “再说下去能天使你就属于泄露龙门机密了,到 时候就得自己自觉把手铐带上进近卫局走一遭了。” 郝昭把手镯在能天使面前晃一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能天使不得不发出清爽又心虚的笑声略过话题: “哈哈~~哈哈~~什么都没发生呢~~大家只是一起去执行任务~~只是很不巧都收了些伤而已啦~~” “希望你能看在自己新买的四把铳和五大箱蚀刻子弹的面子上懂得都懂……” “诶嘿嘿~~” 能天使的讪笑给了德克萨斯恢复时间,鲁珀女士终于能用相对正常的声音谈话了: “郝局长,这些丝线是什么?” 她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第七章 诸葛孔明其人(一) 德克萨斯的问题让郝昭和能天使同时沉默了,车厢里一阵难堪的寂静。 这是此时车中三人都不太想提及的问题,不,应该说当初事件的当事人都不愿意回想的问题,无论黑蓑还是魏彦吾。 引擎的发动在这时显得尤为清晰,德克萨斯的问题一瞬间把气氛拉到冰点,原本和郝昭有说有笑的能天使尤为沉默。 据说炎国古迹中有许多由金属颜料细心涂抹的美丽画作,金属离子的存在能让画作约过时间,仍旧保持鲜明的颜色。 但在开启古迹死死封闭的大门的一瞬间,氧气迅速充斥密封的遗迹,原本美丽斑斓的画作便会在短短几分钟内从超越时光的多彩馈赠化为灰白破碎的余音,整个过程快到拍照的时间都没有。 能天使脸上的笑容就像炎国古迹斑驳壁画上脱落的颜料,一层层在时光中迅速剥除干净。 德克萨斯艰难的活动了会儿尾巴,让因为郝昭治疗而炸起的乌黑尾毛恢复原本顺滑光亮的状态。 但她的举动被她的紧张裹挟,以至于毛发乱糟糟的抹成一片,再也看不出早上出门时被鲁珀小姐用乎尾精华素涂抹清洗的整洁模样。 德克萨斯也不愿回忆这段发生在几个月前的往事——人总是会试图忘记一段无比悲惨耻辱的记忆,但很多时候这些记忆不会消失,它们就像最可怕的心魔一样,把根深深扎进宿主的心里,抽取痛苦和耻辱强化自己。 最后在某个阳光明媚或者阴云密布的下午,突然间从回忆里杀出,带着至深的内疚和苦痛再次割伤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灵。 诸葛孔明。 这个男人给龙门,给魏彦吾,给文月夫人,给黑蓑,给鼠王,给陈,给能天使和德克萨斯带来的无力和耻辱就像烙在肢体上吱吱作响的烙铁,把痛苦和无力永远刻在了他们身上。 以至于德克萨斯时隔接近半年再把关于那个男人的事隐晦问出口时,能天使也失去了笑容。 这是她出拉特兰以来前所未有的溃败,莫斯提马、德克萨斯、姐姐…… 她遇到了很多人,越过拉特兰到炎国的危险路径,见过天灾在远处残暴可怖的威力,也和不少出使他国的拉特兰信使见过面,一起吃了些特色甜品。 她本以为自己能凭借手上的铳和矫健的腿,在这片大地上笑着走过生命中浪漫的一段,却发现面对那些至大至强的暴力和至狠至毒的残忍时,这些东西都拯救不了她。 如果这两者只是单一一种,那么能天使总能有办法和运气化险为夷,这也是拉特兰人共有的好运气。 可当她真正面对二者紧密结合的强人时,拉特兰的训练和铳型法杖救不了她和朋友,脸上的笑容和痛苦的哀求救不了她和朋友,拉特兰的身份和自认还算不错的战斗经验更救不了她和德克萨斯! “能天使……哼。” 下午时阳光明媚,天色正好,没有天灾将起的预兆和荒原里无休无止的大风,青色尾鳞的男人把锋利无比的长剑插在她的脸颊旁,而能天使趴在地上瘫倒,身体里抽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拉特兰人?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就珍惜自己现在的日子吧,早晚有一天,拉特兰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是认真的。 能天使总是用故作散漫和热情来遮掩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些她习以为常的掩饰也带给了她一点判断真假的经验——但那时她真痛恨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拉特兰会付出代价。 这句话似乎成为了某个诅咒,让能天使陷入无法逃脱的梦魇。 骤然听到德克萨斯提到那个男人,能天使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维持不住。 倒是郝昭,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橘猫才沉吟着说出治疗的真面目: “它们是孔明操控水流重新塑造的磁化水,他可以把这些水流凝聚的很细——就像极小、极细的针,若是裹挟着些源石技艺,那更是能在一瞬间做到解除大部分人的作战能力。” 没错,而且还极其锋利,能刺穿钢铁、撕碎厚盾。 回忆再次泛起,德克萨斯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场失败又成功的投递,那个 男人只是一伸手,她和能天使就一起摔倒在地成了能随意揉捏的垃圾——那时孔明只要划上一剑,她们立刻就是荒野里最常见的垃圾。 “但其实水流的功能远不止如此,”郝昭沉吟一会儿,突然闻道:“你们了解孔明这个人的事迹吗?” “略微知道一些。” 德克萨斯回想起龙门近卫局鉴于情况特殊分享给自己和能天使关于诸葛孔明的资料,耳朵动了动,点了点头。 “听说他最开始到达龙门时是和郝局长一起的?你们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室友。” “没错,”郝昭承认道:“那时我从炎国内陆打算来龙门,路上遇到一支商队,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他。 “然后,他说自己实力低微手段简陋,去龙门危险重重,可商队走到一半就要转路去乌萨斯,于是只好在半途中一个个问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去龙门。” 郝昭叹息一声,似乎想起二人相遇结伴时的那一刻: “那个男人脸上带着笑容,一个个走过去问,有回乌萨斯的乌萨斯人脾气不好,语气冲的我听起来都生气,那个男人还是能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甚至请他喝了一口自己酿的炎国老酒,很快就和那个乌萨斯人的小团体打成一片。”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多了一群愿意请他去自己家里喝酒的乌萨斯朋友——在如今的乌萨斯,请身份不明的外国人进家里喝酒简直是现成的把柄,被发现了,无论主客估计都要去乌萨斯矿场结束生命。” “但那个那人就是做到了,当他和乌萨斯人说说笑笑,甚至被他们赠了一壶乌萨斯烈酒和大列巴之后,孔明又开始挨个问其他人有没有要去龙门的。” “后来,他走到了我面前。” 郝昭叹息一声,德克萨斯也跟着长出一口气,后续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个魔鬼混进羊群里进到羊圈,让一切都朝着失控的道路狂奔,不可避免。 “其实那时我就应该能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池中物,乌萨斯人那么固执暴躁,他都能找到机会和他们成为朋友,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办法自己去龙门呢?” 郝昭苦涩的笑了一声,能天使尽力在脸上扯出艰难的笑脸,可这能有怎么安慰呢?郝昭和诸葛孔明的相遇已经存在于过去,不是一个笑容就能取消的了。 第八章 诸葛孔明其人(二) “后来我问他,我说,如果找不到能去龙门的人,你该怎么办?难道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岭的走到龙门?” “他却告诉我说这没什么好想的,说不定那些乌萨斯朋友们愿意陪他一起去龙门呢?就算没有,说不定商队的水源会出些问题,得去龙门补充一下呢?” “我说,你这么想,时不时有些太指望运气了?商队也可能没有一点错漏,直接到达乌萨斯吧?那时的孔明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冲着我笑。” 郝昭脸上露出苦笑,似乎对那段初次相遇的时光不堪回首: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什么运气?只不过是必然到来的结果而已。” 橘猫局长摇了摇头,德克萨斯也忍不住露出有些苦涩的安慰表情,能天使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个瞬间就被郝昭嘴里吐出的话吸去了注意力: “来到龙门后,他总是能先很多人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我问他,你怎么每次都快人一步,他居然告诉我这是基本的推理手段。 “‘基本推理,我的朋友。’我还记得他那天把手指在不知从下城区哪个地摊上买的猎鹿帽上弹了弹,一边笑着一边这么说。” 德克萨斯张了张嘴——联想那个男人一路草蛇灰线层层叠叠的布局,引而不发一击见功的果决,他所谓的基本推理意味着什么也不用说了。 果然,郝昭口中的话贴合了她的见解: “后来,我们两个闹翻了。因为我发现,很多事情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他在化作下城区一颗除不掉的蜘蛛,那些复杂的、混乱的、隐秘的关系就是他诸葛孔明的蛛网,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蜘蛛的注意。” “那时我已经是下城区代理局长,或许这么说有些自夸,但我其实在文件整理方面也还算有些天赋,结果……” 郝昭发出短促的笑声,自嘲几乎快要从他的声音里溢出来: “我没想到我的朋友居然摇身一变,从处处料敌先机的万事屋变成编织一切的幕后黑手,那天我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录音笔,去找他对峙。 “——他做的太干净了,如果不是我从许多毫不相干的细节里看到他的手段,我也很难想到会是我的朋友在坐着无冕之王的交椅。” “然后……” 即使明知道郝昭口中故事的结局 ,清楚两个人最终决裂的现实,知道郝昭最后没有取胜的终途,能天使还是问了出来。 她听的快入神了。 从郝昭的描述里,能天使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一个老谋深算、毫无底线的伪装者。 他带着热情洋溢的面具,和每一个遇见的陌路者处好关系,又在到达龙门后迅速蜕变为控制下城区的幕后黑手,如果不是郝昭发现破绽,龙门下城区很可能就已经变成了孔明手中通往胜利的刀。 他的野心和目标无比的大,谨慎和耐心也无比的深,一个枭雄,一个阴谋家的形象活灵活现的在郝昭的描述里复活,站在未来的角度上,诸葛孔明与郝昭说的一切故事似乎都在暗示他们两人之间的结局。 “那时我们疯了一样的争吵,我急于收集证据,故意激他,我记得那时候我喊的最大声的一句话就是:‘你那些虚伪恶心的算计算不了什么的!早晚有一天你会功亏一篑,落到地狱里去!’” “结果、结果他居然笑了。” 郝昭短促的笑了一声,声音里的情绪无比复杂,那一晚的经历决定了橘猫局长和挚友的决裂: “‘你数过秋天时一棵树上一时间有多少片叶子落下吗?’他问我,但很快就给了回答:‘我数过,一片,两片…十片,二十片……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判断,怎么猜测,总会有特殊情况让我的猜测功亏一篑。’” “‘后来啊,后来啊,我发现了更深刻的东西。既然树上的叶子总是不定时、不定期的落下来,既然这样,我就尽量猜一个大一点的数字,之后,去院子里把超过的叶子摘下来不就行了?’” 能天使身体一抖,连头上光明大放的天使圆环都止不住在昏暗和明亮之间切换了几次,诸葛孔明的话,让她止不住想到龙门大灾难爆发时一切都被安排的诡异巧合,对诸葛孔明的布局有了深远的认知。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呢?” 郝昭紧接着说:“一条计划失败有下一条计划等着,一次行动失利却有新埋伏窝在暗处,他从来都喜欢留三分力等下一次,又怎么可能不留暗手呢?” “所以……你从我们身上抽出来的是?” 德克萨斯立马有了联想,不妙的预感愈演愈烈,让她黑毛白绒的耳朵再次僵硬起来。 “磁化水经过重新处理后,能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潜伏数年之久。” 郝昭说:“只要提前准备好源石技艺刻录,在潜伏期间,这东西随时可能激活,而只要激活……” 后续的结果郝昭并没有说,但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周身发冷: 那个男人果然留下足以翻盘的后手,若不是郝昭及早发现,无论是他还是他派来的人,只要找准机会,又能重演他们不愿提的故事。 “我的源石技艺不算强——毕竟当年没有练过,现在也不怎么练。” 郝昭把右手在能天使和德克萨斯面前晃了晃,微弱的蓝色电流笼罩了他整个手掌: “虽然在细微层面上有所增益,但持续时间和放能标准无法完成一次治本,所以需要多次缓慢的抽取,才能把孔明打入你们身体的磁化水针抽出来。” 第九章 董氏鱼丸 “给。” 郝昭把手里满满两袋包子递给德克萨斯和能天使: “阿能手里那一包是肉馅,猪肉蘑菇的,德克萨斯手里那包是素馅,香辣粉丝的,你们俩混着吃,还有这个。” 他又把两杯豆浆递给她们,让两位企鹅物流正在晋升金牌员工的伙伴两只手都不要空着: “先说好我不清楚你们爱喝咸的还是甜的嗷,一杯甜一杯咸,阿能手里的是甜的,德克萨斯手里的是咸的。” “OK~OK~!多谢郝局长赏光!下次早上记得叫我们啊!肯定带你一程!” 能天使笑嘻嘻的接过郝局长递过来的豆浆,抢先用吸管扎了进去,狠狠吸了一口,精致的小脸上鼓起两团鼓鼓的肉球,甜腻的滋味填满了拉特兰人的口腔。 “嗯~~~~~好喝!” 能天使一口就咽了下去,拿着包子的手冲着郝昭比了个大拇指。 “行啦,你们也早点工作吧,我吃完饭也回去了,各自安好,记得治疗!” 郝昭对德克萨斯和能天使挥了挥手就向身后的龙门早市走去,身后的德克萨斯与能天使拎着郝局长请的早饭一起钻进这里——她们两个今天也有邮递任务,是晋升金牌员工的晋级赛。 等到完成晋升,企鹅物流惊人的福利待遇就会全面解锁,能天使和德克萨斯就能更新邮递车和增加组员,行动时间也会更加自由,那时就能有灵活的假期时间和高涨的工资,不用像现在这样紧巴巴地执行任务。 企鹅物流的老板是一只号称大帝的企鹅,听自治疗孔明后手后就和郝昭相交不错的鼠王老爷子说, 这只穿着一身嘻哈歌手衣服的企鹅似乎有不死之身。 在泰拉大陆,鼠王和他这样一人高、会说话还本事高强的存在被称作先民——似乎算是本族中厉害的高富帅? 不知为何明明大部分泰拉亚人明明是人类的肉身添上一些动物的耳朵和尾巴,但先民这种人类中为时尚早的审美在亚人里颇受欢迎。 要是这么说,魏彦吾和文月夫人都算是各自族群里的帅哥美女喽? 想到魏公酷似龙头的脑袋和文月比之丈夫不逞多让,足够让furry控狂喜的面貌,郝昭摸了摸下巴: 要不要下次也整个菲林族的先民身体招摇撞骗?说不定还能是猫见猫爱的大帅哥。 “郝局长,来不来吃鱼丸?新从海市买来的好鱼,尝一尝?” 没等郝昭想完到底要不要把先民菲林搞出来,一声吆喝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猫循声望去,看到鱼丸摊后带着眼神阴骛的乌萨斯后生的老伯,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 “行啊!来三碗吧董伯!上次吃完阿孑做的鱼丸我就念念不忘,今天非得把你们俩做出来的鱼丸都吃一遍过过瘾!” “好嘞!” 董伯脸上带着笑,眼神像看事业有成的后生一样温和,顺势抄起刀具就把案板上瞪着死鱼眼的鳞兽片鳞去胃,手柄有些旧,但刀尖光可鉴人的老式厨刀娴熟的吓人,只是在鳞兽肉上一挑一分,剥鳞后白生生的肉壤就紧生生的分开了。 董伯再把刀刃往鱼肉上一剁一份,软生生的粉红鳞兽肉馅就出现在案板上,让郝昭止不住的称奇: “厉害,厉害,董伯这刀法委实厉害,我也算粗通武艺,师父告诉我拳怕少壮,没想到董伯手上功夫这么厉害!那还有什么拳怕少壮!” “别吹,哪有那么厉害!” 董伯被郝昭明里暗里的赞叹夸的露出笑容,忍不住又露了一手,只见他把手掌在滚烫的热水里拂了一拂,拔出来时指尖散着白色热气,脸上却无一点痛楚,反而趁着手上热气未散开始捏起鱼丸来! 旁边的阿孑也跟着动了手,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没有董伯这一身千锤百炼的老功夫,但郝昭何等眼光?只是一眼就看出这位跟着董伯学手艺的年轻乌萨斯人阿孑切鳞去皮行云流水,动刀切肉自成法度,已经开始有一点和董伯类似的宗师气象! “阿孑是个有天赋的,看他刀法手段,有没有董伯我七分光彩?” 董伯拿完鱼丸,把它们丢进煮沸的汤水里煮熟,发现郝昭在观察阿孑,就着打眼和郝局长聊道。 “要说七分光彩,说实话真没到,”郝昭评价道:“阿孑手艺确实不错,但和董伯你相比……说实在话,阿孑也就学个三分。” “但难能可贵在于阿孑动起手来颇有进退,毫厘之间分毫不差,手是手鳞是鳞,动刀不犹豫——这可就厉害了,须知刀法易学难精,挥个刀子谁都会,但要做到阿孑这样……” 郝昭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点做作的羡慕: “董伯带着阿孑多少年啦?好说歹说也得有三五年吧,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浸淫,想要做到阿孑这样,难上加难。” “这你可就说错了。” 似乎被夸到了妙处,董伯脸上止不住的露出笑容: “阿孑跟着我也就不到一年,他本来还不愿意做这营生,我好说歹说才说服阿孑跟着我杀鳞做菜,但阿孑委实是个有天赋的,不到一年,就把我这杀鳞刀法学了去!” “这就厉害了……” 郝昭惊叹: “董伯原来不仅自己功夫厉害,选徒传法也这么厉害?阿孑这刀法在练上几年,真就能继承董伯的衣钵了!” “还得再练几年呢,这事什么时候说得准!来,文远,你的鱼丸!” 董伯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郝昭夸的确实搔到了老先生的痒处,从介绍阿孑开始,董伯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好嘞!给,这是鱼丸的钱!今天也让我尝尝阿孑的手艺!” 郝昭没客气,拿了满满一大碗鱼丸,又从阿孑手上拿了他做的徒弟鱼丸,浇上浇头后一颗一颗往嘴里塞,边塞边夸阿孑手艺日涨,让这位乌萨斯小哥的死鱼眼都忍不住柔和下来。 没错,阿孑看起来阴骛的眼神,其实完全因为他是个死鱼眼,目光呆愣,才让不知情的初见者以为阿孑是个不好惹的坏种…… 只是郝昭认识阿孑的第一天,就是他那时扶着下城区受伤的老人过来寻求治疗,对阿孑的本性自然早就有所了解。 不过当时巡逻干员以为有黑帮人士嚣张到敢直冲近卫局,紧张到立刻发紧急通知给办公室里的郝局长确实让他被同事嘲笑了好一阵…… 但谁让他是个好孩子呢? 好孩子,就要有好结果。 郝昭随口吃完最后一口鱼丸,把插鱼丸的牙签别在纸碗边缘,对着早市 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垃圾桶一抖手,标有董氏鱼丸的纸碗就进了垃圾堆。 “诶?这不是文远吗?要来吃点什么不?我请客!” 身后有女声传来。 第十章 陈:自闭(上) “原来是Missy。” 郝昭循声望去,看到身后叫住他的女士,脸上也露出笑容。 视线里是一只金黄毛发黑色斑纹的菲林女性,身材丰腴面容姣好,修长有力的橘色尾巴末端箍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宽金环。 “来不来,请你吃早饭。” 诗怀雅对郝昭招手,上城区的督察权力地位与郝昭的下城区局长大差不差,这头小老虎突然对郝昭热情起来,橘猫局长忍不住有些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头小老虎也有事求我? 郝局长带着九成的谨慎一成的热情走向诗怀雅待着的摊位,才一看他心中就警铃大作: 诗怀雅包了一整张桌子,桌上一半是她喜欢吃的,一半是菜单,在整着客人观看。 只是诗怀雅一直在上城区近卫局旁边的早茶馆吃早饭,如今到了早市里靠近下城区的位置,反倒有些吃不惯。 桌上的餐饭只有最简单的一点菜式,和她平常吃早茶的灌汤包、云吞面、虾滑饺截然不同,一看就不是经常在早餐摊吃饭的人。 所以她来找我干什么? 郝昭心里带着疑惑,脸上面色却不变,带着有点矜持的笑容,橘猫和引荐自己进入近卫局的诗怀雅督察寒暄: “本来我还在想今天早上吃什么,董老伯店里的鱼丸委实一绝,可我肚量大,那点鱼丸虽然味美,董伯给的量也确实实惠,可对我而言还是不够吃。 “Missy叫我来吃上一次,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啊,不过Missy目光真好,居然能一眼看到龙门早市做油饼卷菜名声最大的郭师傅的摊位,果然是吉人天相。” “诶?” 诗怀雅被郝昭嘴里的奉承唬的一愣,她就是随手挑的的一家整洁人少的店面,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但小老虎毕竟不是没经历过社交的菲林,或者说,出身施怀雅家,本名碧翠克丝·诗怀雅的小老虎在培养时也算社交场的常客,如今只是突兀面对下城区聊天时的奉承有些不适应而已,很快就调整过来。 她拿起对面的菜单递给郝昭,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 可郝昭看得清楚,即使脸上笑容不断,诗怀雅的情绪却始终上不来。 ——随着羽毛各自功能特化,瞳中光的能力在不同羽毛身上也有不同体现,孔明几乎能凭空读心,郝昭就只能通过观察对方心灵体的颜色状况判断对方的心情状态。 但无论他的能力有多拉胯,橘猫还是能看出诗怀雅此刻的焦躁不安,于是他随手点了几张卷饼后,正色向诗怀雅问道: “Missy,多谢早饭,听说白雾事件后上城区情况不怎么好,看你的表情…难道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还请和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诗怀雅有些惊讶于郝昭敏感精准的判断,但橘猫的话确实戳中了她的想法,于是这位来自维多利亚贵族家庭的小老虎叹了口气,才把最近自己的压力娓娓道来: “上城区最近确实都快疯了,很多大公司都吃了大亏,那个骗子的死让所有人的投资都打了水漂。 “他们有不少都是维多利亚或者哥伦比亚公司总部的在龙门的分公司,现在随着总公司收到消息准备追责,分公司负责人已经疯了一样去找魏公要一个解释了。 “可投资赔了这种事…和魏公扯不上关系吧?” 郝昭皱着眉头说道,似乎不太理解这些人找上魏彦吾要求赔偿的理由。 “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可……唉……” 诗怀雅又叹了一口气,头痛的摸了摸蓬松的头发。 她是白雾事件后近卫局里最懵逼最无知的那个,先是家族的负责人突然用大量他无法下决定的事务拖住诗怀雅,接下来就是席卷整个龙门的大雾。 诗怀雅下意识拿出通话器打算联系近卫局内部干员注意交通情况处理,却发现原本百试百灵的特制通话器只有一声声奇特的忙音! 怎么回事? 又惊又怒的诗怀雅疑神疑鬼,但并没有多么惊慌,批改完公务后才打算直接走到近卫局——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不知多少遍,顺着感觉走都能走到近卫局去! 可当她走到近卫局,却发现几乎所有干员都离开了,只有一队可怜巴巴的紧急处理小组火急火燎的等待命令,看到她时眼前一亮,领队干员挥舞着陈留下的纸条就走了过来: “Missy,陈sir留了命令,调走了大部分组员,现在龙门情况她说由您负责,请问我们应该怎么做?” 啥啊?什么情况啊?我不知道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诗怀雅当时一脸懵逼,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化作了不说人话的谜语人,所有人都在演一场莫名其妙的默剧,而她诗怀雅是戏剧里被安排的那个。 我怀疑你们都在演我.jpg 好在诗怀雅终究有着督察应有的责任心,即使从那天层出不穷的事态里嗅到浓浓的安排味道,还是强忍着把一切探究到底的好奇心先把近卫局的事安排好。 然后她就更懵了: 陈回来了,回来时立刻就进了龙门第一医院的紧急病房,接着是魏公、文月夫人、鼠王……这些一举一动都牵扯龙门的核心人物一天之内全部狼狈到诗怀雅心惊的地步! 这咋回事? 第十一章 陈:自闭(中) 所有人都去参加了大型团建,所有人都进了医院,大家虽然遭受了各种各样的惨烈待遇,但这里面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人没有参加进来,连具体事态都一无所知,你猜一猜,那个人是谁? 哥伦比亚式霸凌.jpg 作为维多利亚贵族资本家的小老虎诗怀雅第一次吃到哥伦比亚式直击胸腔的霸凌待遇,从头到尾一头雾水,看着无比狼狈的老一辈和躺进重症监护室立刻治疗的陈,诗怀雅一头雾水又开不了口。 她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一只从事件开始到事件结束一点都没参与的小可怜啊! 最让诗怀雅无法理解的是,近卫局是这样,当她回到家族在龙门开张的大古集团分公司时,她也是这样的待遇: 所有人都忙前忙后,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分公司负责人像炎国古语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满头大汗在办公室里反复踱步,看到诗怀雅来时却竭力摆出一套强撑的笑脸,殊不知虚弱从骨髓中透过皮肤四处蔓延。 小老虎对自家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大古集团的小公主抓住机会打算从负责人嘴里拿到关于白雾事件的只鳞片爪,却发现在自己开口暗示的下一分钟,负责人冷汗直冒脸色大变,随后深吸一口气,满含悲哀的看了诗怀雅一眼。 “是了,是了,过度的贪婪只会自取灭亡,那个该下地狱的混蛋这时候说的可真【维多利亚粗话】的贴切。” 他含糊不清的咕哝,用诗怀雅都惊叹的维多利亚俚语词汇量絮絮叨叨的骂那个“该下地狱的混蛋”,负责人的脸色从鲜红如血的急迫转换到惨白如纸的惨然是如此之快,眨眼间功夫,诗怀雅眼前的菲林就完成了方寸大乱到进退有序的转化。 “大小姐,这是个漫长的故事,请您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为您煮杯咖啡,后续的事情可以边喝边说。” 这个在诗怀雅见到他的时候不是神采奕奕就是维多利亚式矜持的男人如释重担的叹了口气,带着维多利亚下午茶的悠闲向大小姐建议道。 “哈?还行吧,不过还是泡一杯茶吧,白开水也行,你知道的,我在龙门呆了这么久,已经喝不惯维多利亚的老款式了。” 诗怀雅看了负责人一眼,发现这个男人此时风度翩翩气势悠然,往日里的卑躬屈膝刻意讨好像花墙上的泥土一般干裂褪下,留在身上的只有从人格到精神的风淡云轻。 这是……看开了? 诗怀雅下意识判断道。 但看开了就看开了吧,她不在乎,只要知道一些细节就行。 她本以为能喝到这个男人为了讨好自己从炎国名山胜景买来的顶级茗茶,可最后男人端到她眼前的,确实最普通不过的维多利亚红茶。 诗怀雅怀疑的看了红茶一眼,茶汤软红,水质细腻,没有茶渣沉底,白色雾气在骨瓷杯上徘徊来去。 诗怀雅看了他一眼。 “请吧,大小姐,维多利亚家庭红茶,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它都是我最喜欢的茶品,每天无论早晚,我都会奖励自己一壶满满啜饮。” 负责人把两盏红茶放在茶几上,一盏在诗怀雅面前,一盏在诗怀雅对面——负责人坐的位置,茶杯纯白无字,看起来倒是不贵,也不知道他一个菲林为什么会喜欢收藏这种被子。 “维多利亚红茶?我还以为你会泡上两杯炎国绿茶呢。” 看到分公司负责人微笑着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浑不在意她的反应,诗怀雅挑了挑眉,还是拿起了红茶捧在手间,感受着热量,用鼻子轻轻嗅闻儿时熟悉的维多利亚饮品。 负责人的手法并不怎么好,他只能做到让红茶看起来清澈透亮、热气温馨,但近距离闻到红茶的味道,小老虎就用不知闻过多少维多利亚名种的鼻子判断出他的手艺还有不少疵瑕。 “看来大小姐不太喜欢我泡的茶。” 负责人一眼就看出诗怀雅嗅闻时微皱的眉毛,然后出乎诗怀雅意料的,菲林男人相当直白的指了出来——要知道,在以往这种情况,他可是会立刻给自己找台阶下。 比如炎国茶叶没有了、“怎么能让大小姐喝白开水 凑合呢”之类既听起来阴阳怪气又抓不到把柄的理由给出台阶,怎么今天这么古怪? 诗怀雅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我一直都做不好许多事,就像泡茶,我母亲一直想教我泡维多利亚式红茶的手艺,但我那时野心勃勃,总想成一番事业,于是那时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手艺没学成还挨了老师一顿骂。” 负责人相当放松的躺在诗怀雅对面的沙发上,小老虎敏锐的观察到,这个男人在泡茶时似乎整理了着装,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又规范。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现在想来,是不是和现在很像呢?我总是心急,一般时候还好,可当有人布下陷阱时,我就想一头吃饱了还不够的蠢驴,看到地上的萝卜堆就要冲过去啃一口。 “这时的命运是不是那时就已经有所预兆了呢?” 负责人继续述说着,语句里的信息云里雾里,诗怀雅想了半天都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最多就能判断出龙门分公司的经营似乎出了一点小状况,负责人貌似有引咎辞职的想法。 至于吗?一点龙门币的事把你逼成这样? 诗怀雅越发不解。 “大小姐,其实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喝维多利亚红茶了,我的办公室茶水间里也有炎国红茶,可我不想给你泡。” 负责人突然语出惊人,菲林男人仰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愣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身体放松,一字一句的说着让诗怀雅差点炸毛的话: “大小姐,其实我挺看不起你的,哪哪都看不起,你这样的人有本事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坐着大古集团的椅子站着龙门的位子,时不时就找我要求什么有的没的。” “可你说的全他【维多利亚粗口】的是废话,你知不知道地区负责人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而你父亲对我的要求是满足你的需求但要有度?你知不知道那个老王八蛋为了贯彻信条,会把你划出去的东西会从我的绩效里扣?” 负责人冷冷的看着诗怀雅,嘴里喷出难听无比的句式: “老子真【维多利亚粗口】烦你们两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们父女两个角力,我【维多利亚粗口】就是夹在你们两个【维多利亚粗口】中间的【维多利亚粗口】!” “我……呵呵,呵呵!” 他用力地从嗓子眼里呼了两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诗怀雅终于发现不对劲,进两年的龙门督查生涯让她反射性的跳了起来,一边拿出腰包里的微型单发弩箭,一边下意识冲向分公司负责人—— 可她反应的太晚了。 负责人服了剧毒,Missy过去时,他已经瞳孔放大、屎尿齐流,失去了呼吸脉搏。 诗怀雅呆住了: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没和我说呢,你怎们就想不开服毒了呢?! 和负责人交流一段,诗怀雅不仅没解开谜底,反而更加迷茫了: 到底怎么回事? 第十二章 陈:自闭(下) “……这可真是……相当曲折呢。” 郝昭委婉的点评道,同情的看着随着叙述表情愈发扭曲的诗怀雅。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的发现一场白雾整个世界都变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脸懵逼,其他人虽然受伤的受伤、没命的没命,可至少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诗怀雅一个人一无所知,连自己家的事都不明白。 “还不止呢。” 小老虎端起甜豆浆一口饮下,动作和表情却像喝下一整瓶的乌萨斯烈酒借酒消愁: “我好不容易才处理完负责人自杀后的一系列问题,终于有了点喘息的时间,去问……呃,”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向郝昭问道:“你知道下城区鼠王吗?” “林舸瑞林老先生,是吗?” 郝昭立刻把鼠王的身份告诉给上城区督查小姐。 “没错!你果然知道!在下城区扫黑认识的?” 诗怀雅立刻拍了拍郝昭宽阔的肩头,眼睛里闪着光,向郝昭说道: “我也去看鼠王林了,林老先生这次也很狼狈,可我和雨霞去问他的时候,他就是不说,魏公在文月夫人抢救回来后就病倒了,现在虽然身体好起来了,却得和文月夫人一起办公,应对炎国和维多利亚双方的麻烦事。” “我实在想知道,可林老这次超级严格,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还是雨霞问的黑蓑,我们才知道郝局长你知道些大略,我就来找你了。” 小老虎可怜兮兮的看着郝昭,讨好地又点了一笼包子,把热气腾腾的蒸笼包向郝昭那边推,双手合十求道: “能和我说说吗?一点点就好,我在近卫局旁边的咖啡厅里订了包间,我们可以去那里谈。” “嗯……” 郝昭沉吟一会儿,突然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林小姐也想知道吗?我知道的 也不多,但一份情报买两份未免不够厚道,等我吃完这桌,林小姐和Missy一起去咖啡馆听一听如何?” 郝昭作为正后方的黑衣扎拉克身体一僵,但还是转过头来,善意地对郝昭点了点。 她有一头粉红的长发,身材窈窕美观,神色朗朗大方,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美人,看起来知性大方,很难看出继承鼠王事业指挥黑蓑的本事。 “呃,你发现啦。”回过头,是诗怀雅又推过来的一笼包子:“抱歉抱歉,小林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呃,不知道郝局长你清不清楚龙门里有别于近卫局的守护者呢?” 她试探性的问。 “我去执行任务,就是那几位大哥指导的我,那天雾大,我还问他们借些雨具,可那是人家的东西,他们手里也没有富裕,我就空手去执行任务了。” 郝昭意有所指的回答道——一般人听起来觉得是苦逼社畜出任务没带雨具,结果雾天下雨解散还没借到的悲惨故事,有心人听起来是带着暗号的接头密语,可林雨霞知道,郝昭是在暗指黑蓑最大的特征。 她对诗怀雅点了点头,小老虎立刻心领神会,又为林雨霞拉过来一只椅子放在桌子一边,粉头发的扎拉克小姐随后从容的走了过来。 “我叫林雨霞,是……嗯,抱歉,我确实想知道一些事,但家里的老爷子不说,老先生们也语焉不详,只是暗示郝局长您知道一些事情,我和这只……嗯,这只叉烧猫实在好奇,不得不请郝局长吃一餐早饭将就。” 她对郝昭鞠了一躬以作道歉,才轻飘飘的坐在诗怀雅分出来的座位上,郝昭看她一举一动都有维多利亚那边的风度仪态,和桌子对面正统的维多利亚贵族大小姐碧翠克斯·施怀雅小姐比起来,林雨霞这位土生土长的龙门人反倒更像是维多利亚出来的古老贵族。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郝昭只是个根本没去过维多利亚的炎国土包子~ “哈?!粉毛鼠我忍你很久啦!居然还敢用这个绰号叫我?!” “呵,也不知道是谁什么都不知道低声下气来求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啧,你不也想知道?!别以为我没发现!我还记得某只粉毛鼠……” “闭嘴!” “唔!好哇,动手是吧,看我诗怀雅督察近卫局擒拿手第三十六式!” 郝昭吞下最后一口食物,站起身来,对打打闹闹的诗怀雅和林雨霞点了点头,两位龙门举足轻重的大小姐立刻停下互动,从座位上离开,诗怀雅嘟囔着林雨霞的糗事去付账,林雨霞则不发一言地带着郝局长走向她停在早市出口的陆行器。 龙门上城区的景色一如既往,是下城区见不到的先进壮观,无论夜里亦或白天,下城区妆点的再规整简洁,也比不上这象征龙门中心的经济特区。 郝昭看着窗外不断飞逝的高楼,想到。 …… “不过,陈sir没和二位说吗?我记得她才是白雾事件的第一经历人。” 车上,百无聊赖的橘猫督查在后座问道。 前座,林雨霞和诗怀雅对视一眼,两个和陈几乎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女士在郝昭话音刚落时就一起叹气: “就是因为陈她出了问题,我们才更着急要知道白雾事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三章 陈:自闭(完) “陈督查出问题了?” 这回郝昭是真的惊讶到挑起了眉——在他的印象里龙小姐绝不会因为一场失败消沉,虽然也有孔明这次或许可能也许下手太黑太狠的原因在,可对陈来说绝不是无法走出的阴影啊? 她怎么会突然出问题了? 郝局长这次是真的来了兴致:孔明在前往卡兹戴尔任职丞相前把他在龙门所作所为的记忆全部分享给了郝昭,无疑是默认了郝昭接任他的位置,担任炎国总负责人。 在孔明分享给郝昭的记忆里,陈只是超出极限拼命奋战了而已,最多……最多也不过强行突破走火入魔引来了漫宿中淤泥一般的外神残留,可也不至于出问题吧? 橘猫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注视着诗怀雅和林雨霞,从后视镜里看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下城区近卫局局长郝文远都破了防,叉烧猫和粉毛鼠心有戚戚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惺惺相惜。 谁都没想到陈居然会受这么大的打击,她不是应该在惨败后再次站起来吗? 她还有许多要去做的事没做,诗怀雅还记得陈从幼年时的巨变后就像机器一样要求自己,每天准时准点训练、上班、执行任务、继续训练,陈的生活是诗怀雅不敢细想的严苛自律,只要看到陈身上冷静的气质,小老虎就好似看到日复一日的枯燥。 这个人不会被困难打倒的,诗怀雅无比确信这一点。 陈受过挫折,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求学 时她也被维多利亚佬看不起过,但凭着那由内而外的极端自律,陈成为近卫学院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传说,卷王之名得到了每一名近卫学院同届的承认。 她也在执行任务途中发现过世事并不如理想所言那般轻易。 最惨烈时,带着她的前辈、原近卫局局长九都出了事,陈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苦练剑法三日夜,累了躺在地上仰望星斗,乏了洗澡后立刻入睡,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拔剑刺出,诗怀雅去看她时,极端的自律和坚强又回到了龙督查身上。 她知道了生活的苦难和不知足,但依旧愿意热爱生活,每天精密的按照时间表保持身体强度,习练剑法,完成近卫局督查的工作,带队巡逻,整治案件,虽然不愿承认,但一直叫陈“粉肠龙”的诗怀雅其实很佩服龙小姐的勤奋刻苦。 正是因为她做不到,她才知道陈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忍受着何样的枯燥,又是怀着何等激烈燃烧的情感把自己一点点锻打成和赤霄同款的锋利长剑。 可就是这样的陈,在抢救回来后就一言不发,颤抖的手拿不起剑,生活作息突然乱糟糟的一塌糊涂,白日渴睡,夜晚惊梦,她不规律的醒来又悄无声息的睡眠,可无论醒来还是沉睡,陈的眉头永远皱着,不施粉黛的英气脸颊上开始出现掩饰不住的痛苦愤恨。 林雨霞和诗怀雅从陈的身上嗅出了无与伦比的大恐怖: 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那个陈一蹶不振? 小老虎和小老鼠根本想象不到陈会因为挫折沦为这副模样! 她们理所当然的忍不住了,可白雾事件的参与者集体讳莫如深,黑蓑、魏公、文月、林老、陈……所有人提到那天时都面露苦涩,自然而然的开始转移话题。 陈就更不用说了,她现在的精神非常奇怪,怪到有时哪怕诗怀雅和林雨霞在她耳边呼唤都听不见,而四下无人时,偏偏又好像听到了另外的声音,一个人在寂静中大吵大闹。 好友的凄惨、老一辈的狼狈、突然险恶的局势…… 两个自认能从老一辈手中接过接力棒的年轻人突然发现你长辈还是你长辈,当他们面对风风雨雨时,她们两个正争当温室里受保护的花朵。 诗怀雅试图在大古集团寻找痕迹,结果嘛…… 只能说白雾事件所涉甚大,以至于当事人非死即伤,连寻找线索都难到远超普通案件。 最终还是林雨霞从自家老爷子手里拿到了一点点线索,林大小姐少见的穿上老父亲曾经推荐给她的靓丽时装,拼命活动面部表情,忍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冲自家老爸林舸瑞撒娇,才从鼠王嘴里撬出一个名字: 郝文远。 提到如今名满下城区的郝局长,老鼠王脸上又是羡慕又是欣赏,叹着气喃喃自语“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把评价从来都是“年纪轻轻经验尚浅”、“看似稳重但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的林大小姐的注意力迅速吸引了过去。 然后嘛…… 就是诗怀雅苦苦准备快三天的偶遇,终于让郝局长上了她们两个的车。 “陈的情况实在古怪,她现在已经发展到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来的地步,每天除了不定时出来吃饭外就是把自己管在房间里,我和粉毛鼠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狼狈到头发都好几天没洗了,整个人都颓废下去。” 诗怀雅终究是顾及好闺蜜陈的面子,没有把她的狼狈样子全说出去,但郝昭惯于联想,再加上分身中也有不少姿色绝佳的美丽少女,只是头发不洗,郝局长就已经联想到陈满是怪味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脏乱丑态: 这绝不是正常的上城区近卫局督查陈该有的模样。 看来外神污染比想象中还有可怕…… 橘猫用右手摩挲下巴,借助光滑的触感让思考也跟着顺滑: 本以为已经死亡的投影在这么多年泰拉星球的排斥下应该已经归于虚无,可从陈的表现来看,对方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活性? 难道下一步的进化就是灵魂升格? 还是说……用血未冷吞食一颗星球才能算是升华开始? 他胡思乱想一般猜测道。 “我们到了,请吧,文远先生。” 林雨霞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同样是开快车,她和德克萨斯的风格堪称南辕北辙: 鲁珀小姐喜欢加速快闪,在不稳定的马达震颤中飚出极速,林大小姐正相反——她偏偏要让车子在极速中都要保持稳定,到达目的地时早早缓慢减速,以致停车时的惯性都小的可怜。 林雨霞似乎能接受一场未知的赌博,但她一定要让这场赌博中的信息被紧紧掌握,最终把风险极高的比拼转化成稳定的胜利——属实是在赌场赌博时都要赌自己老千手法最佳的赌局类型了。 但正是这一点被孔明利用了,他从她在下城区的行动中看出了她过 于谨慎的弱点,只用疑兵之计就拖住了林雨霞所有的注意——到最后这只粉毛扎拉克都在被孔明排除局外,自己就跑到局面边缘去使劲。 我是不是也能利用这一点呢? …… 回过神来的郝昭一边判断林雨霞的性格特征,一边回应着她,带着笑容和陈的两位朋友下了车。 第十四章 事实 “……我所知的情况就到这里,诸葛孔明设下的局让龙门几乎所有势力不得不兵分两路,魏公和文月夫人也不得不站出来和他对垒,陈sir她……很可能是那时受的创伤。” 郝昭总结一样说完自己在白雾事件中扮演的角色,直到他说完许久,林雨霞和诗怀雅才从不自觉的屏息中回神,一虎一鼠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相当有料的胸口起起伏伏,粗重的呼吸声在单间内回荡起伏,声音不小。 但郝昭明显是不在意这些的,或者说,如果只是美色就能让郝局长折腰,那下城区的黑帮从上到下都能笑醒。 郝文远不近女色、不爱功名利禄在下城区是出了名的! 林雨霞和诗怀雅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两位小姐大口大口喘着气,平复从郝昭故事中脱出的心态起伏,尽全力保持最后一点矜持。 可郝昭的故事实在荡气回肠,从跟随陈sir共同出警严查炎国富商,结果遇到装扮成黑衣人的炎国密探,失手之下偷袭将她打伤,随后从金发麒麟口中得知存在着某个幕后黑手,正躲在暗中编织着龙门的命运。 从惊蛰出现两个女人就完全沉迷了进去,她们跟着郝昭的视角带着惊蛰一起偷偷调查,明面上共同巡逻下城区,实际上偷偷收集情报,无效有效的文件挂满了线索墙,一遍一遍寻找凶手可能的破绽。 陈的加入让郝昭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但橘猫局长无法以猜测作为理由驳回陈的参与,下城区最近的情况异常古怪,黑帮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感染者之间流传着能缓解病症的药剂传说,下城区平民之间也说着同样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郝昭有心守株待兔,可陈的参与又不得不分润了他的注意——虽然和陈见面不多,但凭借逐渐在办案中成型的推理能力,郝昭还是能看出陈在龙门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陈本人或许意识不到,但只要关注一下陈资料中参与的各类龙门案件和她在案件中的反应,郝昭就能看出魏公和文月夫人对陈堪称溺爱的诡异纵容。 而陈居然因为这件事参与其中…… 郝局长的注意也被吸引了过去——但他的一时疏忽也让幕后黑手的算计得逞,等郝昭再次反应过来时,朦胧厚重到伸手看不清五指的白雾已经覆盖了龙门九成的区域。 之后自己单刀赴会对敌炎国将军的事郝昭没提,这并不是还年轻的林雨霞和诗怀雅能知道的话题…… 可即使如此,代入郝昭视角的两人也被一场笼罩龙门的阴谋夺去了心神。 到头来故友诸葛孔明居然是最终的策划人更是让林雨霞和诗怀雅抱胸的双臂忍不住颤了几下,为郝昭身在局中却无法破局的艰难感同身受。 “原来诸葛孔明才是幕后黑手,我和陈以前还曾经找过他买线索,没想到居然……” 想到那个风姿俊秀的男人和被打击到无边狼狈的旧友,诗怀雅叹息一声。 一时之间既庆幸那时她和陈还有着最基本的警惕,没有把要紧的信息全盘托出,又惊叹诸葛孔明的大胆包天,对他火中取栗的谋划感到丧心病狂。 “确实,如果不是曾经朝夕相处,我也会被他的伪装骗过,认为诸葛孔明不过是个情报掮客,和席卷上下城区的大阴谋有什么关系?” 郝昭苦涩的笑了一声: “但他的思考和手段太危险了,以至于很多案件发生过,我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他,把这个男人羁押在近卫局新兴建的囚室。” 诗怀雅安慰似的对郝昭笑了笑,让郝局长从被过往束缚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歉意地对林雨霞和诗怀雅点点头: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等诗怀雅小姐和林小姐向老一辈问了,和二位交谈感觉相当愉快,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道完别,郝局长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没有半点迟疑的行动让向来以雷厉风行要求自己的林雨霞都懵了一瞬间,片刻后才慌慌张张的喊道: “我送送你,和文远先生的交流我们也很愉快,要是有需要的话,以后可以常联系。” ——这已经是在把龙门商政圈的大门向郝昭打开了! 但橘猫局长只是带着笑容回过头挥挥手,承认了和诗怀雅与林雨霞的初次熟络,拒绝了龙门二代林大小姐的邀请: “不必送了,Missy和林小姐初次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肯定也要消化一阵,没必要送我耽 误交流啦。” “下城区目前已经开始恢复近卫局的控制,等完全恢复时,我请二位!” 郝局长挥了挥手就叫停了一辆出租车,交代了下城区近卫局的地址后,车子立刻飞一样了冲了出去,留下林雨霞和诗怀雅在咖啡馆单间里继续交谈。 ——得益于郝昭的基建狂热,去下城区近卫局已经成了龙门司机颇为惬意的“好活”。 第十五章 审讯(上) “下次可以call我嗷靓仔!” “好好好,下次用车肯定给师傅你打电话!” 郝昭轻巧的关上车门向下城区近卫局大门走了过去,临走还不忘冲已经沿着主干道驶向上城区的出租车司机挥手。 后者按了几声鸣笛以作回应。 “局长好!” “上午好文远长官!” “长官!” 一进近卫局,值守的警员就纷纷向郝局长打招呼,与众不同的是,虽然他们都戴着执勤干员的徽章、袖标,可制服却并不相同,有的是深蓝色半袖配黑色裤子,有的是白色半袖配黑色裤子,还有的是浅蓝半袖加黑色裤子。 唯一的相同点,或许就是他们都衣装干净整洁,面孔整洁干净,神情柔和却不是完全放松,是让人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是好人的面相。 ——下城区近卫局执勤岗礼仪规范里接待干员必须执行的要求。 郝昭笑着向他们挥手回礼,显得心情相当不错,俊脸上的喜悦微笑让执勤民警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些许。 下城区执勤干员们服饰不同和郝昭在下城区近卫局推行的交流制度有关: 在下城区近卫局成立之初,郝昭就要求干员要掌握所有部门的相关技能,培训练习也都是按照基础全面来进行,务必让下城区近卫局干员每个人都能在各个岗位上发挥力量。 当下城区局势稳定后,郝昭就开始重新划归职业范围,为了避免层级固化、功绩争抢,郝昭一力开启了科目流动制度: 加入下城区近卫局的头三年,干员每个月都要在各个部门培训串岗,战斗部门可能会被分到文职岗位干一个月,文职成员也会有一个月去战斗部门披甲作战。 ——换句话说,哪怕战斗干员,也得学习文字、归纳文件,即使文职人员,也得精通擒拿射击,必要时拿起弩箭长刀就能执行任务。 只有三年过去,经过考察,确认功绩足够、也真的不想去上城区奉献力量的干员,才会根据他在各个岗位的表现划定出固定职业,然而即使如此,郝昭也打算让固定职业的干员在同类科室间偶尔交流。 只是频率没那么频繁而已,一个季度一换岗。 但一般来讲,也有那么一些岗位并不适合参与流岗——比如上城区近卫局的执勤干员,由于这里的位置经常会接到各类案件,会第一时间面对受害人或受害人家属,上城区近卫局总是会让外表中上、气质不错的干员承担这类职务。 毕竟能在上城区报案的大多数都是文质彬彬的龙门白领,或者那些跨国巨企的大佬,前者有广泛的发声渠道影响近卫局声望,后者则直接关系到上城区近卫局的年度预算。 他们当然要考虑到这些大佬们的心情啦! 可下城区毕竟不同于上城区,执勤干员也并不是门面角色,所有部门每个月都会有几位警员坐到近卫局一楼的执勤间里应对各类紧急情况。 ——毕竟也不会有什么龙门大公司会到下城区来视察,捐款就更不可能了,下城区的财政拨款完全是由龙门总财政拨款,维护治安的治安费组成,最多加上近卫局周边廉租房的房费。 无欲则刚,当对那些看似在龙门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没有需求时,下城区近卫局根本不需要像上城区那样看富商的脸色。 毕竟你又不是下城区近卫局的衣食父母,干员政绩也不看舔了哪个富商的脸拉来多少赞助,下城区近卫局的晋升功绩有且只有一类: 在治安、纠察、擒拿、民生等实战部门有相应贡献。 被从上城区廉政署赶到下城区的高级干员都要每个月客串到实战部门呢,更别说新加入的警官了。 然后……上城区近卫局的人偶尔就会郁闷的发现非常让他们难堪的一点: 那些被他们赶到下城区的刺头在那处全是泥腿子和下等人的烂地里呆了两个月不到就回来了! 还带着相比上城区其他干员堪称巨大的功绩,随时能够晋升! 这…… 上城区近卫局不少人都懵了。 ——下城区近卫局并不被上城区的老鸟们看得起,对他们而言,下城区简直是事多钱少没前途的典范,属于去了就没半条命的政治流放之地。 但下城区近卫局已经出现,魏公也将郝文远辛苦建立的下城区近卫局划归到龙门行政体系,是上下城区不可忽视的一环。 既然划入体系 ,那总得交流吧? 可上等人怎么会去下城区执勤?那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于是不少人都把下城区当做排挤的垃圾场,许多在上城区不那么合群的人的资料就被扔进了郝昭的下城区人才系统里。 这些人有的是刚正不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狠人,对同僚在灰色地带大鹏展翅的行为绝不同流合污、甚至会直接举报,堪称粪坑里的石头; 有的是铁面无私、和巨企富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狠人,别说拉赞助了,真要让他们办案,他们当晚就能把作为嫌疑人的富商请进近卫局审讯室里! 那还要什么赞助?!有多少上城区高级干员的不明收入来自这些富商的捐款?!他们就指着靠这个在龙门上城区买房呢! 结果你要砸了大家吃饭的锅?! 更有甚者属于锱铢必较、决不罢休的狠人,斤斤计较到上千条账务中找到破绽,直接把顶头上司举报进廉政署! 啊这…… 苦不堪言都不能形容上城区老油条和这些热血青年相处时的绝望! 所以,许许多多不那么受欢迎的干员(大部分都只能是廉政署)被扔进下城区近卫局自生自灭,不排除有人阴暗的期盼这些粪坑里的顽石在一场巧妙地斗殴中头破血流。 然后他们就坐蜡了! 郝局长是什么人?! 那是能让锱铢必较、恨不得龙门只有清官清吏的廉政署流放者直呼郝青天的大佬! 这些上城区近卫局赶出来的绝世狠人不到半个月就被郝局长折服了,一群人恨不得自掏腰包买装备跟着郝局长奋战,又被郝局长义正言辞的退回,还问他们需不需要加工资…… 直系大佬都这样了,狠人们怎么可能不跟着卷起来呢? 于是上城区近卫局的老油条们就糟心的发现还不到两周,那些让他们或颜面扫地或唾面自干的狠人们精气神极好的回到了上城区,去了下城区一趟,他们提升了武艺、增强了工作质量,连找茬的技术都提了不下三个档次!!!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第十六章 审讯(中) 下午,郝昭从顶层的局长办公室下到三楼,沉着脸走到下城区近卫局的大型审讯室。 甫一进来,哪怕隔着特制的单层玻璃,郝昭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散了下去。 无论郝昭争取到的经费如何充足、下城区近卫局的训练场和装备又是何等豪华,下城区近卫局的审讯室都不会多么先进: 大型审讯室里灯光昏暗,没有窗户,只有厚重的墙壁阻拦一切视线,凭空给被审讯者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里也没有什么沙发软椅,有的只是冷色金属地板上同样颜色的金属长桌一排排固定,椅子也都是硬邦邦的木头椅,被审讯者只能极不舒服的坐在硬凳上,战战兢兢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但眼前被关押在审讯室的并不是下城区穷凶极恶的黑帮团伙——这一类早就被郝局长带着干员整治下城区秩序时全部击杀,根本没可能占据审讯室宝贵的空间。 也不是什么涉及了大型事件的不明团体——在原本鱼龙混杂的下城区,不明身份的感染者多如牛毛,身份不明的到访者更是随处可见,哪怕黑蓑也无法在肮脏混乱的一池水中找到一滴下定决心隐藏的古怪水滴。 直到郝昭成立下城区近卫局,龙门才正式恢复对下城区的大体控制,对各类黑户的判定捉拿井然有序。 但此时被关在审讯室的被审讯者想来是不会和那些各怀目的的特工混为一谈的: 哪怕脸颊和身体已经长了些肉,这些人看起来依旧虚弱无力、摇摇欲坠,不少人坐在椅子上居然能趴着冰冷的金属桌直接入睡,看起来居然适应的极好。 他们或是痛的直哼哼,或是把枯瘦的手爪在金属桌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划来划去,漫无目的的消耗时光。 或许对这群被关在大型审讯室的被审讯者而言,审讯室沉闷阴沉的环境居然还不错? 但这往常会让审讯员气急败坏的场景并不能让他气的脸颊通红,这个能三天三夜熬鹰一样审讯死硬不开口的硬汉,用尽手段从罪人口中问出情报的男人此刻红着眼睛看着郝昭,眼睛里甚至带着泪花: “可以了,局长,真的可以了,他们真的没参与,谁都没参与,不要再审了,我也审不下去了,局长,这次咱们、咱们就差不多就算了吧!没必要在审下去了!” 白雾事件后,每一个流岗到审讯组的干员都瘦了不下十斤,从硬汉到文职、从温和到冷静,每一个参与审讯的干员都以近乎哀求的口吻请郝局长。 “别查了,再查下去就是要他们的命,我审不下去了……”成为橘猫在审讯组最常听见的话。 郝昭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只是拍了拍审讯员的肩膀,压低嗓音问道: “那个菲林呢 ?他招了没有?” “招不了,他甚至都不透露任何一点除他以外的东西。” 向来强硬的审讯者无力的摇了摇头,憔悴的神色里甚至开始出现对自己人生信条的怀疑: “我没法让他开口,甚至说,我本人甚至觉得他才是对的,而我在干一件错事……” “……” 郝昭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看守在监控室的巡逻干员点点头,立刻就有一位巡逻干员站了出来,带郝局长前往“那个菲林”的单独审讯室。 · 单人审讯室比大型审讯室还要不友好。 逼仄的空间,刺眼的灯光,离了白色灯光一切归于纯黑的涂色,再加上设计之初就是为了阻碍被审讯人发力的固定座椅,连桌子到带着被设计出来的压抑阴沉。 在这里呆上两个小时,几乎能让九成信誓旦旦吹嘘自己意志坚定的“侠客”哭爹喊娘,八成自信昂扬、自称“火化后只有嘴还硬着”的“狠人”哭天抹泪,七成屡教不改、谎言一套接一套的烂人慌张到不能自已,不自觉吐露破绽。 可眼前这个菲林即使被极不舒服的关在椅子上呆了两个小时,全身都带着想要活动的强烈愿望,郝昭进入房间的第一眼就判断出他什么都不会说。 一个人的眼睛和眼眶周围的肌肉能组成表情近三分之二的表现能力,阅读微表情的冷读法就是根据这些脸颊上无法由人体自由控制的肌群反应获得信息。 即使郝昭不会,远在维多利亚的大侦探克莱恩·莫里亚蒂也必然掌握着相关手法,可橘猫现在用冷读术判断,只能看到一个菲林躺在椅子上,眼睛里是绝望的空白。 “说说吧,那个男人,诸葛孔明,都做了些什么?” 郝昭当仁不让的坐在男人对面,以压迫性的口吻逼问道。 “你已经被关了快半个月了吧?单人拘留室的滋味……很不好受对不对?那就把那个男人,和他手里的药都交代清楚,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 橘猫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坚硬的钢椅对他而言并不是多么坚硬的固材,但与极度放松的肢体语言相反的是,他那严肃起来据说“凝视人时像一只威力无穷的重拳砸在身上”的目光正冷冰冰的压在男人身上,逼迫他吐露答案。 似乎被郝昭的目光压得不堪重负,菲林中年有了反应,他看着大马金刀坐在自己对面的郝昭,看他极度矛盾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语言,看他金色威仪的瞳孔,看他雄壮强健的躯体,看他俊朗刚直的五官。 菲林就这么仔仔细细的看着,然后,他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审讯(下) “郝局长,审讯这么多天,也累了吧?” 菲林满脸复杂意味的冲郝昭笑,被苦难和悲哀磨得灰暗的脸上,随着笑容咧出一道道深刻的皱纹,像一朵被天灾人祸催生的悲哀花朵。 “……” 郝昭沉默些许,身后的干员却气的浓眉直竖,恨不得立刻给这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菲林几拳头让他见识见识下城区人的手段,可郝局长没有反应,他也不敢做什么。 “看您的样子我就知道了。” 菲林带着点绝望的把自己扔在冷硬的躺椅上,空洞的棕色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一无所有的天花板,好像要从那一片空白中看到某种活下去的意义。 可空白中又能有什么呢? 一无所有。 所以他也只能看到自己空虚的一生,除了失去至无可失去,他的生涯和这片墙壁一般苍白空洞,找不到半点生机。 “我……是不是要被推出去顶罪了?” 他木愣愣的说道,失去希望的眼睛映着头顶凄凉的冷光灯,像两颗失去内核的石头,看着郝昭和他身后站直的看押干员。 “还没到那个地步。” 郝昭冷冷的回答,又一次问道: “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到假药事件?他们的身份都是什么?我需要你线下所有人的名单,不要自误!” 身后,看押干员摩拳擦掌,眼睛里带着凶狠的光,壮硕的体型把近卫局制式服装撑得胀鼓鼓,硕大的右拳被攥得咔咔直响。 ——这是下城区最直白的威胁,经验丰富的小混混看到看押干员做出这样的姿势就知道审讯者已经没了耐心,他最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否则就是生不如死的殴打! 下城区的老手们可精通打人不留伤痕的炎国绝技…… “嗬嗬,嗬嗬——” 菲林几乎是从气管里发出颤音,他看着郝昭,眼睛里几乎是带着泪花向郝昭问道: “郝局长,你这么做,和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他们被人知道,还能留在龙门活着吗?” “……我只知龙门自有法度。” “嗬——自有法度?自有法度就是感染者在下城区一无所有,只能烂着等死啊,郝局长。” 菲林男人疲惫 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郝昭,面如死灰: “他们就是想活着,下城区的人只屯药,自己买着吃,或者亲戚朋友要用,我们根本没参与什么经济犯案,郝局长……” 他颤着声音,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良久才带着些自卑的问: “一个下城区的感染者贱痞子,怎么可能有闲钱参与到经济犯案里来呢?” “……” 郝昭紧紧盯着菲林男人的脸,有如实质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刀尖在男人凄苦的脸上割开道道伤痕,好似透过这层枯槁的血肉便能透视他的灵魂。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菲林还是那个菲林,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没有人撕开自己露出真面目,留在他眼中的还是一个形容枯瘦的菲林人。 砰——! 郝昭离开单人审讯室,身后跟着他的审讯干员关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走廊中传出老远,近卫局干员很快就跟上自家局长,带着担忧向郝昭说道: “局长,审了这么久也没消息,上头的压力得更大了!局长,为什么不把您一个人担下上城区压力的事情和他们说啊!如果他们知道,哪怕还有点良心,也……” “没必要。” 郝昭把手竖了起来,制止了干员的下一句话: “没必要的,研木,他们本就是几乎无辜的人,我们怎么能因为压力迫害他们?即使是那个菲林……” 郝昭在脑子里想了想那个菲林的资料,表情微不可查的苦涩下来,却又被他瞬息间消了下去,只有一直关注郝局长的金研木能看到郝昭脸上难看的神情: “他也没有什么错——一盒药两百,一天一管能吃一周,几乎都不能算是赚钱,如果按照他的卖法走下去,最多算是个无商标无注册的假药,怎么可能掺和进上城区的经济大案里面?” “那……!” 金研木下意识还想继续推断,可嘴里的话才吐露不到一半就被他自己吞了下去! 药这么便宜,大量感染者需要每天服用,他们不可能把药卖掉,那为什么还能掺和进经济案里? 只能是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贪婪成性地打算从龙门下城区苦哈哈的手里薅钱,打算刮下一层带着血味儿的油水填填肚子! “是啊,他们的钱没了,可最开始夸下海口要和感染者、贫民、工人立下种种优惠吸引更多人参与的人,可不就是上城区的那些‘受害者’?难道他们以为和下城区高利贷合作,就能把他们手上擦不掉的恶臭洗掉?” 郝昭压着嗓子说道,金研木颤抖着身体一言不发,被上城区这些人一手设计陷阱打算抽了龙门下城区的脊梁,被人坑了后,却以一副无辜受害者的嘴脸向近卫局施压,狂妄的喊着“得给我们个结果!”的无耻嘴脸恶心的不清。 可他终究是近卫局的干员,必须站在近卫局的角度思考问题,金研木紧跟着郝昭的话语推测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把他们的钱追回来不就……” “……罪魁祸首离开龙门时没拿一分钱,但下城区所有参与这场赌局的居民都收到了来自举办人的礼物——这些人占据了下城区总居民的三分之二。” 郝昭看了金研木一眼,把一些真实情况向他透露道。 “……” 金研木哑口无言。 他能说些什么呢?在下城区近卫局好说歹说也快干三个月了,他能不清楚下城区居民的情况? 他们太清贫了,穷到吃上一顿丰盛的美餐都算是一年里难得一见的大好事,不少人衣服破到几乎是由补丁构成,一户家庭培养不了一个孩子读书识字。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下这笔龙门币? 至于叫下城区居民以工偿还,从工资里扣除相关份额…… 泰拉不是一个和平的地方,下城区居民不是被驯化的麋鹿,如果真发生这样的情况—— 金研木想都不敢想。 一方是下城区无数贫民一无所有的模样,一方是上城区“受害人”逼迫的疯狂,金研木只是想象自己落在这片夹缝中该如何选择就接近窒息,那么案件的负责人郝昭…… 金研木站直身体向郝局长行了礼,神情满是庄严肃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铁面无私、与民为贵,即使处在如此严苛的环境里,郝昭还是能顶住压力,不找替罪羊,不屈打成招,哪怕事情就这么挤着,郝局长依旧不打算向世界服软。 这是个从精神到肉体都能摧残其他雄性的男人! 金研木直直注视郝昭的背影,可还没等他从郝昭肌肉鲜明的后背上缓过神来,就发现郝局长已经一言不发的走远了! !!! 金研木立刻赶了上去,小喘着向大步流星的郝昭问道: “可是,局长,接下来我们能做什么呢?上城区的那些人……” “再去大审讯室问问其 他人——如果从一个人那里撬不开嘴,那么就从人群中寻找信息!” 第十八章 审讯(完) 沉闷的大审讯室里是一群更加沉闷的人。 相比枯瘦的中年菲林,这里的人甚至更加狼狈,郝昭甚至看到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窝在椅子上打瞌睡,苍白的头发在审讯室空无一物的金属桌上散开,带着下城区特有的疲惫无神。 嗙嗙嗙—— 郝昭在靠门的桌子上敲了敲,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很快就惊醒了一大批人,橘猫在昏暗的审讯室内沿着过道走到深处,眼睛随着位置变化注视每一个坐在金属椅上的苦命人。 “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们已经在各位的家里搜查到一模一样的试剂,你们配合不配合,案子都一样办,还有没有人站出来,说出来!” 名震下城区的郝局长站在审讯室最里面的过道上,雄壮的体型只是一站就能给所有人巨大的压力。 更何况这些被关押在大审讯室内的嫌疑人已经被干扰了不知多少次,精神和肉体岌岌可危,郝昭的身影在这样的氛围下格外危险强悍。 “……” 人群只有沉默。 最靠近郝昭的年轻人甚至直接扭过头去,看都不看郝昭一眼。 郝昭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义正言辞的场面话打开局面,可面对一张张憔悴枯槁的脸庞,被一双双充斥茫然一般悲伤的眼睛看着,橘猫话到嘴边又落了下去。 有什么义正言辞比生存还要理所当然? 有什么互相理解比生存还要高高在上? 他能用什么句子让他们接受一场必定不公正的审判? 郝昭用极具压迫力的眼睛四方环顾,以往,这样的眼神能让穷凶极恶的黑帮明白谁才是下城区的老大。 可现在,面对他有如实质目光的不是那些故作凶狠的纸老虎,留在这处大审讯室的,只有一张张绝望空白的脸孔。 他突然觉得这处空间有些恶心,连带着昏暗的灯光一起。 再看下去已经没用了。 郝昭的直觉告诉了他答案。 但他还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扫视一圈,眸子里的威严让不少人的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这是感知到某种无法违抗的强大生物时特有的反应,无论心情如何。 仍旧没有人在压迫下站出来。 郝昭结束了他的探视,终于从深处中走了出去,在人群沉默的包围下,于一片寂静中,走向唯一的自由通道。 当他走完金属桌群的包围,快要走到大门前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难道有人知道什么—— 郝昭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了一位苍老的黎博利妇人,带着口罩,苍白的头发短到垂肩,憔悴的脸上被时光勾勒出一条条沟壑,带着这片大地上最常见的特产——苦难的滋味。 “郝局长,我能不能在这儿和您说些话?” 老妇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枯瘦脸颊,她眼里含泪,眉毛极淡,被生活打磨的脸上带着让人动容的哀求,向郝昭求道。 “您说吧。” 郝昭向老黎博利说道。 “郝局长,我求求你,别再追查了,行吗?” 老妇人带着让人心碎的哀求向郝昭哭着说道,沙哑的嗓音里是抹不去的绝望。 “我病了快十年,四万龙门币的正版药,发出来开始,我吃了三年,吃垮了家,吃垮了自己,吃垮到再也没有钱,只能在这里活着。” “现在有了新药,你们偏说它是假药,是到下城区骗钱的东西。可那药假不假,我们能不知道吗?” “你把药收走了,我们都得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老妇人看着郝昭,膝盖一弯就要给他跪下,橘猫一把扶住她,把她放在起身的椅子上。 他看着老妇人脸上欲哭无泪的绝望,跌跌撞撞的走了。 看押在门外的干员们看着局长的背影,又一次关紧了门。 那些所谓的“受害者”一边用捂着脸的嗓音哭泣,一边贪婪的把手伸向感染者们口中便宜的治疗药剂,在他们从这些人手中榨取出足够利润前,近卫局无法放人。 · 我果然还是看不惯那些人。 郝昭一个人走在公路上,一步步走向龙门夜市,自下午审讯后,橘猫局长脸上就再难见多少笑容。 诗怀雅的存在像一支明晃晃的安慰剂,总是让与她相熟的人忘记资本的无耻和肮脏,以为这东西披上一层像模像样的纱衣就能掩盖每一个毛孔的血腥和罪恶。 但今天下午的一切又让郝昭恢复了最本质的想法: 他果然,还是看不惯一些人,一些事。 站在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立场,一切事件都被一根根线索串着,罪恶是如此清晰明了: 孔明买卖药剂,下城区开始大范围参与这场交易,在孔明的暗示下,代理人以传销一般的发展速度将药剂 短暂的制造出虚假的金融假象。 被孔明控制的尤里把金融假象扔在巨企在龙门分公司的面前,一点点甜头过后,所有人都贪婪的压下了赌注。 金融操盘越来越大,涉及金额越来越多,巨量的人群卷入进来。 而就在所有饥饿的猎手等待开餐时……白雾起了。 尤里死亡、假象破碎、猎手在偿还和赌博中食髓知味投入的巨额资金冰消雪融,霎时流入滚滚龙门。 什么都没了,孔明离开,尤里死亡,药剂从金融产品归还本我,而巨企负责人突然发现——他们从龙门压榨的财富,突然之间没了大半。 ??? 激烈的抗议和施压随着被总部算账的惶恐激增,血本无归的猎手红着眼睛对准了唯一还剩下些许价值的下城区臭鱼烂虾,捏住鼻子要开膛破肚: 他们先是施压近卫局,随后一纸公文拘留最冒头的几伙感染者,在之后雷霆行动,从每个人家里搜出救命一般的灵丹妙药——然而这只是利息,磨刀霍霍的肉食者怎么可能满足于这些呢? 他们唯一从贪婪中学到的就是贪婪永远没法满足。 于是上城区连发十道公文,道道严词呵斥,要求把这些“骗了纳税人钱”的感染者全部抓起来,用他们的未来偿还巨企的损失。 郝昭只觉得好笑。 烈火在橘猫的身体里灼烧开来。 第十九章 跟踪者 无论内心如何风起云涌,郝昭都保持着平静的模样。 这是他在下城区被许多帮派人员畏如鬼神的原因之一: 就是带着这样平静的表情,郝昭一步一步走进帮派酒吧,保镖、老板、混混、犯人,无论身份无论武力,郝昭就这么用无比平静的表情碾了过去,一拳接一拳,酷烈的拳风撕裂眼前一切阻碍。 长刀、弩箭、盾牌、利刃…… 所有反击面对这个男人都如春风拂面,他只是走了过来,四周环视,发现有犯人被包庇或者酒吧老板违规,就是一场观看者觉得惊心动魄,郝局长表情却索然无味的一拳交心。 这个男人有一张天生的扑克脸,无论情况如何紧急都能面不改色,哪怕鼠王面对他时,都要用炎国古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大将之风也”来形容这位严刑峻法以镇奸佞之胆的下城区局长。 但郝昭从来不这么想,哪怕体内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被愤怒包裹的全身紧绷,郝昭也从来不这么想。 随着情绪波动增大,世界开始变动。 坚硬的石砖路变得软弱泥泞,血肉一般的粘稠质感让郝昭行走时都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空气中工厂超负荷运作的工业气体臭味消失殆尽,被另一种腥甜的味道取代,郝昭抽动鼻子,却只闻到让嗅觉器官疯狂兴奋的古怪滋味。 橘猫不再低头看路,他带着疲惫抬起头颅,却发现世界果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天空被一滩一滩血红色的液体覆盖,这些和腐臭鲜血散发极为类似颜色的脓液在空中慢悠悠的活动,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在脓液中有数不清的漆黑眼珠诞生又毁灭,恶心的绿色粘液随着眼珠破碎迸射而出,却又会被脓液上不定生成的大嘴吞咽。 下城区第一公路四周两三百米范围外的房子已经蜕变为一根根诡异蠕动的肉色怪柱,有的色泽苍白,有的色泽青黑,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石子与烂肉芽,密集到近乎恶心,这些黑沉沉的小东西反射天空上某个东西的光芒,像一颗颗闪闪发亮的眼睛。 人类在融化,走在相同或相反道路上的泰拉人全在褪去皮相,露出丑恶狰狞的外形。 一颗颗眼球在分裂,一张张大嘴在带着血呕吐,恶心的脓液被吐得四处都是,却被肉团上挥舞的触手一捧捧粘起来,撕裂肉球中心的大嘴,把恶心无比的脓液塞回身体。 这已经不是恶不恶心的问题了——只要在这里生活个把小时,足够让所有正常人走向疯狂! 但郝昭并不在乎。 或者说,他已经让自己强行适应。 没有脓液,气味不臭,身上没有那一股狰狞的血腥味…… 很好,这个并不是人类。 看到前方密密麻麻堵住去路的怪异肉团,郝昭嗅了嗅空气,仔细观察,很快就找到了他应该走的路。 只见郝局长好像没看见那坨恶臭无比的烂泥一样,直直走了过去。 就在橘猫穿着的制服西裤即将碰到臭烘烘、酷似某种五谷轮回之物的淤泥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他就好像踏足一片幻影,顺着步伐一步一步走下去,很快就穿过幻影继续行走起来。 淤泥旁边,两个和淤泥酷似的恶臭血肉造物发现郝昭安全通过,试图晃动肉球上延伸出的触肢触碰郝局长宽厚的肩膀。 触肢上大量有大量蓝莹莹的粘液,让这快凹凸不平的肉团看起来危险至极。 可郝昭只是转头看了肉团一眼,就从触肢的活动上看出它们只是想和他打招呼。 于是橘猫带着笑容对它们微微点头,留下一句“晚上好”才缓缓离开。 两名坏兽好似被郝昭的话激怒,狂暴地挥舞起触肢,带着腥味的古怪味道残留在鼻子里好久,郝昭才逐渐走入下一个门关。 如果是最开始诞生时,郝昭会把这一切当作梦境,认为自身已经被幻术类源石技艺攻击。 如果是半年前,郝昭会认为自己被邪神残躯打下烙印,已经陷入灵感过高带来的视界中永久变异。 但在乔仑已经晋升虚境大神的当下,他已经摸清楚这些肉块代表的意义: 除了不少几乎算得上幽灵的古怪血肉,剩下的肉团可以算作是多种视界的“叠加”。 郝昭看到的视界就好像一团浓稠无比的粥,把虚境的一部分特征、漫宿的古怪现象和生物自身皮下血肉模糊的肢体黏合、叠放,以至于再看不到正常人的视界。 灵感过高的老毛病了。 郝昭晃了晃脑袋,继续走了下去,在他眼中,青蓝色的电光一闪即逝,顺着脑袋延伸过去。 橘猫身体不自觉的一僵,又很快恢复,在他严重,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灵感骤升、陷入视界最简单的挣脱法——直接打碎脑子再重生,孔明最开始时就是这般简单粗暴的唤回郝昭的精神的。 重新看了看路标,判断方向感并无出错,依旧在按照直线行走,没有转到沥青公路中央,郝昭偷偷向后看了看,一对说说笑笑的情侣在他身后朝相反方向走去。 ‘摧毁大脑后再生一次依旧发挥作用,可若是普通泰拉人面对这种状况该怎么办?’ 一个突然的想法在郝昭新生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但很快就消散了下去——马卡龙在叙拉古捡到的拉普兰德也陷入过灵感爆发的糟糕境地,世界的变化让她束手就擒,但很快就通过注射血源恢复了正常。 不过原理似乎就是用中招的倒霉蛋郝昭体内生成的抗体,来解救症状不是那么严重的患者? 那如果有人和他的污染一样严重呢? 郝昭有种突然的好奇。 但很快他就调整思考方式,将这份不合时宜的好奇压了下去——进入污染状态后,即使重新回复,也总是会有古古怪怪、但一定不对的奇思妙想在脑海中反复澎湃,他必须控制自己。 至少不能像脑子里想的那样去找一个普通人拉下水观察。 他又在马路边走了下去,阳光已经悄然坠下,夜色独有的朦胧模糊了郝昭的身影,周围居民区的高楼有了灯光,像还没出现的繁星点点。 郝昭的旅程很快就又停滞下来,他看着身后电线杆后竭力隐藏却始终藏不住的‘跟踪者’,无奈的叹了口气: “要一起去上城区吃晚饭吗?我可以请你。” 第二十章 星熊(一) “诶?!” 隐藏在电线杆后的人影惊吓的抖了一下,郝昭被「瞳中光」强化的视线能轻易看到她因骤然被发现而抖抖抖的某个身体部位——一只不管这么掩饰都会露出电线杆轮廓的长长尖角。 “出来吧,藏不住的。” 郝昭向电线杆走去,他本就高大,身高已经到达两米以上,还有一双占据身形六成以上的长腿,几个跨步就走到了蹩脚的跟踪者身边。 “唔!” 绿色头发的鬼族小姐连头上独角都在微微发红,却在哼吟一生后故作洒脱的大声说道: “厉害!不愧是郝局长,一眼就看出我的跟踪!但其实我也是想去上城区吃饭,结果看到郝局长才跟上来的!”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其实不怎么会说谎?” 郝昭啪的一声把手捂在脑门上,带点无奈的对绿发鬼族道: “另外你的跟踪技术……唉,一言难尽,不过既然你也要去上城区,那就一起走过去?要来吗,星熊?” 他用鬼族小姐在下城区闯出赫赫凶名的名号称呼她道。 “呃,这个不好吧?我是洪兴的混混,要是被人看到和郝局长你一起走着,不怕被人举报说和黑帮往来甚密吗?” 星熊磕磕绊绊的用炎国语讲,从东国那边过来的鬼族小姐虽然学了大炎语,但对成语句子还是有些不熟练。 “这有什么?再说……这么做的后果,挺有意思的。” 郝昭满含深意的拍了拍星熊的肩膀。 她是个相当高大的鬼族,还有和身高相称的好身材,只是因为不明原因导致的弯腰驼背让她看起来有点怯懦,看不出被洪兴称作“鬼姐”的嚣张狂傲。 嗯,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比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她还高了一个头的郝昭导致的? 郝昭看了星熊一眼,突然伸手一拍星熊的后背: “挺胸,抬头,把腰直起来!” 鬼族小姐 立刻想到了郝昭当初冲进她们看守的场子里大喊“现在立刻蹲下、双手抱头”的过去,那时所有还站着的倒霉蛋都会被郝局长凶残的拳头打趴下,无论是否凶神恶煞。 星熊小姐的膝盖立刻开始发软,她几乎在郝昭发出命令般语气的下一瞬间就要蹲下去双手抱头,结果这一熟练的动作反而让她的后背更弯了,郝局长不得不左手用力箍住她相当弹性的腰来让星熊保持站立。 “别蹲着了,我让你挺胸抬头,没让你蹲下抱头。 郝昭有力的臂膀环住星熊的腰部,绿头发的鬼族小姐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手臂上却带不来一丝颤抖,星熊的体重与郝局长单手发力的力量不值一提。 星熊小姐被自己怂到熟练的动作羞愧到涨红了脸,下意识跟着郝局长的话挺胸抬头直起身体,把高大身形完全展露出来。 但还没等保持多久,她又开始不自觉的弯腰驼背,修长有肉的身体又软了下去。 然后碰到了郝昭早早环住她带点小肌肉的手臂。 “噫!!!” 星熊小姐触电一样又直起身体,郝昭能轻易通过手臂感受到她绷紧的肌肉藏在柔滑的肉皮下瑟瑟发抖,没再说什么,带着星熊向上城区集市走去。 · “这不是很好吗?也能站直,没有软骨病或者其他一类病症,能站直为什么要弯腰?” 快到夜市时郝昭才放开环住星熊纤腰的手臂,鬼族小姐立刻放松下来,原本立得笔直的脊背又要弯下去——然后又一次碰到郝昭的手臂再次撑起。 “你为什么不敢站直呢?” 看着星熊已经成为习惯的弯腰动作,郝昭皱着眉头问道。 星熊的动作并不正常,像是习惯,但又带着点刻意。 “……” 星熊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气势肉眼可见的消沉起来,郝昭看着她直起身体后畏畏缩缩的体态,叹了口气,左手突然用力,箍紧了星熊小姐——强行让她站直了身体。 等到郝昭在松开时,他们已经快进入夜市灯光的范围里,星熊还想弯腰,郝昭却当着她的面晃了晃不久前还紧贴她后背的左臂,鬼族小姐明白了他意思,只好让自己强行直起身体,和郝局长结伴踏进龙门夜市中。 来来往往的人群流过郝昭和星熊,两个人高大的身躯在人流中更加显眼,星熊一米八以上的高达身体站直后让不少龙门男性都成了矮子,而郝昭二米一的身高这让星熊莫名娇小了许多…… 他们在人群中走走停停,郝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日常吃的晚饭摊位,带着星熊走了过去。 身长体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在眼下身高平常立刻就要迷路失散的人群里,他和星熊只要左右看看,就能在乌压压的人头里找到目的地。 留着光头的摊主看到郝昭就咧开了嘴,看到星熊时笑的更猖狂了,在嘈杂的夜市中向郝局长喊道: “来啦?还是老三样?” “老三样,在按同样的分量,给她也上一份!” 郝昭也没客气,指了指身边站直身体后十分不适应别人目光的星熊,向老板喊道。 “好嘞!六份大碗云吞配鸡腿!” 中年黎博利高喊一声,摊位上明显和他是亲戚关系的男孩立刻熟练地配料焯水,一碗碗云吞面开始在餐盘上出现。 郝昭则带着星熊随便找了摊位前的空座,两人相对旁人高大的身形轻松占据桌面两侧,把桌子挤得满满登登,让周围想拼桌的客人望而却步。 甫一坐下,星熊忍不住弯下挺直的腰杆,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她似乎对站直身体有些阴影? 看到星熊额头上因为站直被关注而出现的冷汗,连尖锐的独角都因黏连的汗水在夜市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郝昭判断到。 第二十一章 星熊(二) “……我从小时候身高就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云吞面还没有上来,星熊看了看周围各自聊天的人群,在夜市灯火通明的光亮下对郝昭说道。 “东国嘛,有的时候挺好,有的时候挺坏,我的身高不合群,所以很多女孩都排斥我,把我扔出她们的小圈子。” “可男生也不一样,他们那时也不愿意接纳我进他们的小圈子,所以我就成了两面派,两边都不讨好的派。” 星熊回忆道,有些记忆即使经过和它承载的年份相比漫长十倍的时间,依旧能在主人身上留下不可愈合的伤痕,星熊回忆起那段过往时,脸上依旧带着不自觉的愤怒。 她是愤恨那时的自己没有勇气去打出一片天,还是愤恨那些人只因她长得高就排斥她? 郝昭有探寻的兴趣,于是他紧跟着说道: “我还以 为你会拿着拳头把那些排挤你的蠢蛋打趴下,然后跟他们说……你以后就是他们的大姐头,所有人都要听你的。” “噗,”星熊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如果是现在的我,应该有可能吧——不,应该不会那样。” 绿头发的鬼族小姐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反应,轻轻说道: “那些孩子里有富贵人家出身的,即使现在的我,也斗不过他们的。” 谈到那些非富即贵的孩子时她显得风淡云轻,出身的差距对星熊小姐来讲并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故事,她甚至愿意当着郝昭的面坦白承认自己出身的不足: “鬼族的孩子乐于打架,似乎通过肉体的碰撞就能决定他们各自身份地位的差距,我见过鬼族和沃尔珀孩子打架,第二天,被鬼族孩子打哭的沃尔珀孩子带着家长来了。” 星熊苦涩的笑了笑,把那时她的所见所闻告诉郝昭: “他的父亲是神社神官,在东国权力不小,在我生活的城镇,权力更强——他和校长谈了谈,当晚,鬼族孩子就被拉到整个学校所有学生面前,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念检讨书,还要向沃尔珀孩子道歉。” “那孩子性子烈,就是不认输,那个沃尔珀神官就对着校长笑了笑,第三天,鬼族孩子的父亲不得不赶到学校,为他儿子即将要被开除的现状奔波。” 星熊回忆道: “男人是个铁匠,手上茧子多到整只手都粗大僵硬,甚至握不起来,皮肤黝黑,伤口不少,脸上都有一条长得划过半张脸的刀疤。” “那天他穿着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却依旧被东国的天气蒸的汗流浃背,我看的很清楚,他身上的汗衫被汗水浸透,已经变色,黝黑的皮肤甚至因为汗水反光。” 相较其他女孩宽不少的后背砸在木头做成的椅子上,星熊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用黑暗代替视线内的一切,才以和她本人颇为不符的柔和声线述说着童年时让她印象极为深刻的故事: “男人被校长秘书倨傲的扔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两个小时,可他没发怒,脸上甚至还挂着鬼族人看到后忍不住鄙夷的笑容,可怜的等待召见,阳光最盛的时间挺过来后,他才一边用袖子擦着身上黏糊糊的汗,一边走进校长办公室。” “时不时发生了更凄惨的折辱呢?那个见风使舵的马屁精校长是不是趁机发挥拿了回扣?我都看不到,但只看那个男人出来时阴晴不定的脸色,我就知道一定有。” 星熊的眼珠不停转动,抬起手臂的手掌攥成拳头,带着她不愿承认的愤怒和惶恐: “那时起我就不敢和其他人起冲突,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家庭什么样,也知道那些大富大贵家里面出来的人有多不好惹。” “我父亲拿微薄的收入让我上学就是为了让我不至于像他那样,我怎么能不上学?” 星熊的嘴角难看的勾起,即使被手臂挡住,郝昭也能知道此时她的脸颊会因为这个笑容有多扭曲: “有个女的也是神户家庭出身,她们天生就高我这种普通人家出生的一等,有一次学校选拔旗手,要求高个子——班里我最高,可那个神户家庭出身的女学生也想要。”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是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抓紧把这段日子熬过去,不要给自己添麻烦。” “我弯腰,我驼背,我用尽手段让自己看起来平凡又不起眼,我逼自己知道哪家弱哪家强,还要尽可能避免去招惹别人——弯腰驼背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 郝昭一言不发,星熊不自觉的举动像拉开思维大幕的手,带着他去认知到东国扭曲的环境中除不掉的恶意。 或者说,自一开始就根植于泰拉大地的阶级、差距、权势和腐臭。 这些东西总是这般,但总是这般便对吗? 郝昭不能说,也不想说。 “后来呢?怎么动心来龙门了?” 他只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还不是东国呆着太难受?” 星熊动了一下,把肺里沉闷的空气呼出去,又很快在夸张的吸气声中保持不错的供养率,继续和郝昭说道: “我后来越长越大,随着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不怕什么校长的挟制,但童年的事一直是我忘不掉的阴影,弯下去的背很难站直——我就不太想呆在东国了,就跑到了龙门。” “那来龙门之后呢?这里和东国有什么不同吗?” “……” 星熊没回答,鬼族小姐直起身体,和郝昭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青金色的瞳孔注视大猫毫无波澜却神光奕奕的纯金眼眸,试图看出深埋在橘猫心灵深处的情感。 片刻后,她无趣的把身体扔回椅子上,带着点怠惰的反问: “郝局长觉得呢?你觉得龙门怎么样?” “我在想咱们俩第一次见面时,你和我说鬼 族不想去龙门工地当工人的故事了。” 郝昭失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始回忆他们二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啧,你这家伙,不是说不提那时候的事了吗?” 星熊一只胳膊肘顶在桌子上,掌心托着她的脑袋,对郝昭回忆自己那时被他狼狈的打倒在地相当不满。 “但有些答案是真的让人难忘,星熊,你还记得那时你和我说的话吗?” 郝昭问道,星熊想了一想,突然一愣,明白了郝昭此刻无法言说的心情,于是她也勾起嘴角,应和着郝昭说道: “去工地打工有什么用?难道我们一辈子搬砖到死,就能买得起自己建的一套房吗?”×2 “哈哈哈哈哈——!”×2 她和郝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拍桌抖腿,似乎讲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故事,听不出带有何样感情的笑声让不少走在他们身边的吃客不由得也露出笑容,不少桌子上都想起酒罐碰撞的金属音。 第二十二章 星熊(三) “郝局长,您的六份云吞面配鸡腿来啦!” 终于完工的黎博利年轻人把面和鸡腿各分三碗放在郝昭和星熊面前,把郝昭递过来的龙门币塞进挂在胸前的褡裢里后,年轻人轻轻鞠了一躬,就赶忙回到了摊位旁继续处理食材。 “真好啊——” 星熊到这点叹息的说,随后赶紧端起云吞面喝了口汤,汤汁鲜滑绵软,带着种种佐料的朴实味道,新鲜蔬菜搭配云吞,滋味咸鲜,让星熊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 在她对面,郝昭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 …… 晚餐后的星熊并没有离开,或者说,每次星熊来找郝昭时,当夜她都不会离开。 ——她的体内也有孔明打入的水线,甚至因为星熊蹦出来的时间冲击了孔明的心态,她直接领受了一轮无痛六十四针穿身大法,大量要害穴位都被赏了一针。 当郝昭结束单刀赴会的任务回返龙门打算给受伤者治疗时,星熊甚至开始出现呼吸麻痹、神经错乱、内脏出血的危急状况。 若不是郝昭及时用内气吊着,星熊当天就得变成一滩烂肉——孔明打进她身体里的水线比其他人更狠,被命运气急开始多愁善感的卡兹戴尔丞相毫不客气的攻击让那些钻入她血管的水线依旧带着活跃的攻击性。 若是星熊死亡,水线会立刻爆发,留在郝昭办公室的只会是一滩被人皮包裹的血水,顺着身体孔窍流满郝昭办公室的地板。 郝昭的治疗耗时弥久,他不得不在星熊胸口开了个大口子,直接接触心脏输送内气,顺着搏动将生命重新注入到这个大个子身体里。 ——就像孔明救治年那样旷日持久。 星熊醒来过,她惊恐、恐惧、痛不欲生过,甚至因为不自觉地挣扎被郝昭认为脱臼过四肢,但最终治疗结束,鬼族小姐恢复了正常。 治疗接近一个月,在此期间,星熊足不出户呆在郝昭的房间,等她再出来时,洪兴还是那个洪兴,鬼组也还是那个鬼组,可因为她的受伤,星熊组已经被打散重组,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找不到住处的星熊原本打算随便找一户地方睡一觉就好,结果还没等她找一处避风地休息,就被郝昭捏住肩膀带回了他在近卫局家属楼的家里。 帮派的日子因为郝昭的压迫变得缓慢异常,原本拿回地位星熊要在洪兴打一周的擂台,把那些大佬手下的马仔挨个打爆再重组她的星熊组。 可因为郝局长的威名赫赫,即使下城区三大黑帮之一的洪兴也不敢撩这位大佬的虎须,擂台的地点只能是偏僻地带的晚上,星熊不得不打了足足一个月的擂台才把自己的组员找回来。 只是星熊不清楚,就算找回阿发和其他兄弟,以前的日子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呼哇——” 星熊小姐把自己砸在郝昭卧室旁的客房大床上,松软的床垫忠实的承载住女孩的重量,让她比寻常女性高了半身的身体晃晃悠悠,抱着枕头扭身仰躺。 疗伤时她和郝昭同处一室,那时的郝昭既不能和星熊离得太远,害怕她突发急症来不及治疗,又要顾及男女之防,不可伤星熊名节。 于是橘猫就买了一面帘布,又拉开一截细绳,把自己的床和星熊的床铺隔开,在治疗初期星熊被痛苦惊醒发出呻.吟时,象征生存希望的郝昭总是在帘布后方及时出现。 但在星熊伤好、参与黑帮打擂期间,即使星熊本人表示并不在意,郝昭依旧重新布置了一遍客房,让星熊作为朋友住在里面。 她在床上滚了几滚,才拿出床边衣柜里同样绿色的男性睡衣,脱掉衣服把自己的身体包裹在睡衣里面才走出房间门。 哗哗的水声在三间卧室门外响个不停,郝昭正在浴室花洒下清理身体,橘猫似乎不喜欢泡澡,但考虑到星熊本人的 习惯,郝昭还是会为她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方便星熊小姐取用。 当橘猫从浴室里出来时,即使已经看过许多遍,星熊还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对郝昭雄壮的肌肉表示兴趣。 他确实有一身值得骄傲的肌肉,背、腹、胸、臂、腿……力量的线条在郝昭身体上勾画出赤裸裸的强大,只是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肉体,星熊就能感受到极度的力量在肌肉中层层酝酿。 橘猫也没在乎星熊的注视,披着浴巾也遮不住爆炸一般肌肉的郝昭把拇指往身后一指,星熊就兴冲冲的跑进了开着暖气的浴室,片刻后,水声又哗啦啦的响起。 下城区居民在下城区近卫局重建中心建筑时哪享受过这等待遇?别说天天洗澡,他们连一周一次都保证不了! 时间久了,不管什么人,只要生活在下城区身上就带着去不掉的汗臭和其他味道,让上城区的人望而却步。 甚至还有笑话说感染者工厂里只要点支火柴就能引发爆炸,因为感染者常年不洗澡身上的灰甚至制造了粉尘环境…… 能每天洗澡,也算是星熊总是喜欢来郝昭家住下的原因之一。 第二十三章 星熊(四) 当星熊再次从浴室里出来时,她成了和郝昭一样或者浴巾仰躺在沙发上的咸鱼。 只是与肌肉虬结、堪称同性引诱器的郝局长不同,星熊是那种能让女性惊呼好帅的肉肉的肌肉猛女。 但见鬼族小姐裸着一双肌肉若隐若现的大白腿,一个后仰躺在沙发上,大大咧咧的岔开两腿一只向上笼在沙发里,一只垂在地板上。 整个人都是不设防的,但凡郝昭兽性大发,捉住双腿一个挺身,星熊当晚就要在郝昭的房间里就要喵喵叫。 胸口的浴巾松了松,露出比某二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近卫局督查大了至少一个size的罩杯,星熊却没在意,反而拿起早早放在沙发前茶几上的一盘桃子,轻轻啃了一口。 ——放纵的好像郝昭这里就是她家一样,除了被浴巾压住的小腹肌和躺在沙发上的美背,星熊几乎不遮掩郝昭的视线。 在治疗期间,她已经被看习惯了。 郝昭平平常常的抚摸带着让星熊神经发颤的热度,每每划过星熊被剧痛刺激的近乎麻木的躯体,都能带来片刻的安宁和舒适。(月费群694936135) 孔明的水线在她的身体里搅动,潜移默化地破坏神经运行与肌肉行动,神经修复时,激烈到让铁骨铮铮的鬼族大姐头都磨牙惨叫的神经痛从身体内部反复升起。 龙门牙科诊所让不少人望而却步,高额的就诊费和材料费是一方面,但牙医用水刀消磨朽坏的牙齿,接近暴露神经时,能让铁血硬汉浑身颤抖的剧痛就顺着接触面疯狂上涌。 星熊最初到龙门时,因为东国的食物风气不好,牙齿坏了不少,在龙门的鬼族兄弟的支援下,那时还是个青葱少女的星熊小姐惴惴不安的进了龙门第六医院的牙科诊所。 鬼族少女人生中第一次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就是交代在了第六医院牙医的诊疗下,以至于在龙门呆了这么久的日子,星熊都对自己的牙齿宝贵的不得了。 ——她一点都不想进牙科诊所了,敏感的神经被触碰的痛苦,她是一点都不想再尝试了! 可郝昭恢复神经的疼痛比牙神经被触碰还要大两个量级。 星熊惨叫、痛叫、大叫,眼泪鼻涕口水顺着眼睛闭口嘴巴哗啦啦往下流,汗水流湿了郝昭买来的床单,汗津津的女体在手中悲鸣哭喊,这本应是带点旖旎的风光,可星熊被下了暗手,别说女体,说是一滩被肉皮抱住的烂泥都并无不可。 但肉泥可比星熊好治多了——至少烂泥不会因为疼痛就狂喊“杀了我吧!”,也不会被剧痛折磨到恨不得一头撞死,星熊甚至疼的忍不住要用牙齿咬碎舌头! 只是她才用力,一只手就扩开星熊小姐的嘴唇,塞了一只拧成粗绳的毛巾,被她硬生生咬烂。 “……” 正在治疗她的郝昭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治疗,痛的星熊又一次把牙对准了猩红的舌头——又有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星熊下意识的咬了下去。 她只想把痛苦发泄出去,无论是别的东西还是她自己的! 干咸的口感顺着星熊恢复的舌苔传到脑海,剧痛却让她无力思考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鬼族小姐只知道疯狂的咬下去。 牙齿破碎的声音此时是如此刺耳,可她已经顾不得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咬下去,让痛苦不止她一个人承受。 等治疗结束,星熊嘴里是抹不掉的血腥味,有从她碎掉的牙齿中流出来的,有舌头被牙齿划破从伤痕里破出来的,还有的…… 看了一眼郝昭恢复如初的左手,星熊眼神暗了暗。 她再次咬了一口手里水生生的桃子,发出咔嚓 咔嚓的脆响,诡异的是,随着她吃完一颗桃子又拿来第二颗,厨房里突然想起清晰的流水声。 这是怎么回事?房间里明明只有她和郝昭两个人,难道有人入侵了? “隐仆又自动自觉加班了,你确定不管管?下城区最近也要收水费了吧?” 星熊用灵巧的脚趾碰了碰郝昭的大腿,顺势把一只白生生的美腿陈在他的大腿上。 ——他们此时的姿势非常古怪,用文字比喻的话,郝昭和星熊的沙发是L型的连接,而星熊动起腿来一分为二,她自己成了Y字型,Y字的一只脚此刻正踩在郝昭的大腿上,郝局长只要一伸手,小星熊就要等待采摘了。 “隐形仆役的智能不低,在更上一级的管理者指挥前,他会自觉维护卫生的。” 郝昭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捧起星熊小姐特意用沐浴露洗了一遍又一遍,才去掉臭味的足趾摁在她粉红色的脚心,星熊小姐周身颤抖,头上的角都红了起来。 “嘶——” 她难耐的动了动腿脚,却被郝昭捉住脚脖直接挟制,只好可怜兮兮的把大码鞋才能装下的大白脚丫放在郝昭手里,最多时不时诱惑一样的抓抓脚趾。 若郝昭是个追求美丽的好心人,可能星熊小姐的照片已经出现在龙门民政局的证件上签字画押童叟无欺,更狠一点,星熊现在应该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躺在郝昭怀里。 但郝局长是个身负任务的羽毛,无力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乔仑投注的记忆和责任是他生存下去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郝昭心中的道义,鞭策着他不可停息。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人花前月下、分享人生呢? 于是无论星熊如何想,郝昭都是一如既往地施展手段,握住绿发贵族脚腕的右手依旧固定,而左手缓慢地、小心地从她不带老茧的脚心轻轻拉开—— 一根无比纤细的水线被郝昭从星熊脚心扯出,伴随左手食指微弱的电流,暴露出的水线疯狂颤抖,却无法抵抗雷霆的力量,快速纠缠成一团浅蓝的印记。 印记是一枚水球,内部透明,可随着灯光射过,水球中仿佛有另外的东西在动,明明空无一物,却好像有一条半透明的虫子在其中扭动、挣扎,似乎想要逃离郝昭的指尖。 噼啪—— 郝昭根本不给任何机会,在水球凝聚完成的同一时间,捏住水球的拇指和食指电光一闪—— 青紫色的一瞬光彩后,水球已经消失在空气中,化作大气循环中再常见不过的水汽。 “嗬、嗬……” 星熊激烈的呼吸着,浴巾遮不住的存在灯光下肉色饱满,白得耀眼,绿头发的鬼族小姐却没有半点遮掩和羞涩,反而好奇的向郝昭问道: “这些水线是什么?我听你说过残留在我身体里的水线和魏公、鼠王老先生身体里的水线截然不同,难道这就是差别?” 她已经看到水球消失前位于其中晃动不堪、似乎具有相当智慧的暗流。 第二十四章 星熊(五) “那个人操控水流的方式有许多种,有的只是普通的塑化水,在被他引动前完全无害,只会潜藏在被击中之人的身体里,作为某种闲极无聊的后手存在。” 郝昭说道,星熊从他的介绍里瞬间联想到魏公和文月夫人,似乎还有下城区黑帮总扛把子林老爷子? 他们都是郝昭口中被种下“闲极无聊后手”的倒霉蛋。 那她呢?一个在诸葛孔明兴致才起就跳出来激怒他的超级倒霉蛋会遭受什么? “别多想,他没丧心病狂到本人操刀报复。” 似乎发现星熊有想多的趋势,郝昭阻止道: “他只是在把一个混混沌沌的念头附加在水里打进你的身体,一旦时机成熟——” 郝昭突然摊开手掌,做出爆开的动作: “这些水就会完全炸开。” 星熊额头瞬间冒汗了。 “可这和他本人亲自操刀不是没区别吗?都是一样死……” 她下意识吐槽道,被郝昭的形容吓得心肺骤停。 诸葛孔明本人引爆和残余智能跟着引爆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跪的快捷无比…… “也不能这么说,残余念头可比他本人好应付多了,至少证明他杀心一起后又收敛下去,没打算要你的命,若是他分了更多念头过来,在我治疗你的时候……” 郝昭耸了耸肩,换成两只手摊开作引爆状: “你就直接没了。” 星熊:要不要这么凶残,就是站出来拦一下也要挨这么惨的毒打吗?想哭.jpg “棒打出头鸟嘛,谁知道计划刚开始就有人跳出来?我猜他当时一定心情少有的激荡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手脚,结果主菜还没上,一杯清酒就出现在了餐桌上,还自己斟了满杯。 “虽然这酒喝起来也不错,还会乖乖把自己洗的干 干净净白白嫩嫩,可宴会没开就是一杯烈酒,就算他是诸葛孔明也扛不住啊,你就成了被迁怒者咯。” 郝昭看穿了星熊的意思,提着她的小腿说道。 不知是星熊天赋异禀还是郝昭没接触过女性,他只感觉手中肢体细腻柔滑,一点也不像常年打架力气惊人的鬼族该有的。 但这并不该是龙门下城区近卫局局长应该思考的,于是想法只是在郝昭思维中过了一圈,就被他撕下来扔进垃圾桶,立刻就要把星熊软弹弹的大白腿拿开。 另一只白生生的腿却缠了过来,郝昭的右手还没收回,星熊两只脚就缠住了郝昭的小臂,鬼族小姐扭过头不去看他,双腿却在发力,肌肉的轮廓从大腿延伸到小腿。 郝昭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也要嫁人的,和我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呢?但凡我有一点想法,你可能就要有个菲林孩子了。” 橘猫正襟危坐,不去看星熊因为拧动双腿脱落浴巾下的真实,可星熊小姐虽然也很不习惯现在黏黏糊糊的相处,捉住郝昭的白足却没有半点迟疑,依旧牢牢缠在手腕上不愿松开。 “我那时就说了嘛。”她轻轻的重复已经说出来的话:“我早就不指望爱情或者别的什么了——生活不讲这个,我也不抱希望。” “所以,一命抵一命,我的伤势重到医院都治不好,你把我救了回来,还一直这么养着我,如果你也不打算寻求以后,如果不顾忌也可能有个鬼族孩子,我是不介意的。” “你可没你说的那么洒脱。” 郝昭笑了,空着的左手伸了过来,和右手一起使力,终究还是挣脱开星熊小姐的“锁阵”,还把她身上乱掉的浴巾重新整理。 “没必要的。”他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安慰她不自觉发颤的肩膀:“你的价值还有很多,你的人生还有不少,没必要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我有什么呢?” 星熊终于忍不住眼睛里汪着的泪花,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些日子里受的委屈在鬼族小姐心里爆发,让她歇斯底里的喊出了不愿意和别人说的话: “没有钱,没有人,星熊组被他们排挤的都快成了笑话,洪兴里没人再看好鬼族,我恨不得砸了他们的场子,可现在砸场子已经不管用了,他们直接到近卫局举报!” “哪有这样不讲江湖道义的!哪有这样无耻还得意洋洋的!骂所有鬼族都是小瘪三,龙门佬难道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吗?!!” “……” 作为接受举报的近卫局局长,橘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随着近卫局对下城区的进一步管理,昔日里披着有情有义,内在里却是弱肉强食的混乱秩序再被不断取代。 小混混和黑帮佬被郝昭的拳头打怕了,以至于龙门黑帮过去的生存模式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有远见的黑帮大佬早早做好包装自己的糖衣,在鼠王看似沉默实际和默认没多大区别的暗示下,下城区已经接受了郝昭带来的秩序。 但这样也毁掉了在原本那套秩序里如鱼得水的一部分人——比如鬼族,他们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在黑帮中占据一席之地,可在如今集体给近卫局交保护费的时代,任用大量鬼族充当保镖有什么用? 难道这些歪瓜裂枣就能击败郝昭,就能打垮制造白雾事件的高手吗? 星熊组无力的表现让所有人意识到,面对真正的高手,鬼族并没有那般无坚不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养着大量良莠不齐的鬼族作为小弟? 不是每一个鬼族都和星熊一样强的! 于是当星熊治好身体走出来时,她突然发现,时代变了…… 第二十五章 星熊(六) 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修养的两个月世界的变化让星熊与龙门脱节。 下城区真的变了,这里的黑帮在郝昭的拳头和下城区无冕之王鼠王林舸瑞的默许下,开始明白魏彦吾希望的下城区秩序该是什么样。 龙门不是西西里那样由黑帮组成的恶毒之果,这处花园的花卉也不该由鲜血和尸体做养料——龙门的主人是也只能是魏彦吾,不会是一群在下城区作威作福以致忘了主人是谁的老鼠。 嗯,并没有影射某个扎拉克先民的意思,毕竟以郝昭了解的资料来看,这位林舸瑞林老先生于魏彦吾就像阿福之于布鲁斯、贾维斯之于史塔克,属于叫着少爷亦父亦仆的管家角色。 或许某个因为魏公一时不察占居高位的新锐会背叛这位龙门首领,但林舸瑞背叛魏彦吾…… 哪怕把林雨霞林大小姐作为筹码都未必能成功。 但能做到黑帮高层的哪个是善茬? 越是擅长使用暴力的,越是能意识到暴力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 郝昭的强势是一根粗壮的柱子,短时间内当然可以分断水流、劈开浪涛, 可若是这根柱子上没有更强的力量,地久天长的侵蚀下一根孤零零的石柱又能有什么用呢? 龙门真正的统治者,炎国亲王,魏公魏彦吾是给郝昭这根柱子加压的桥。 没有他的默许郝昭根本招不齐下城区近卫局的编制,黑帮的凶狠能吓走数不清看不到他们虚弱的愚者。 没有他的默许上城区不会这般轻易接纳下城区,权力和职位的倾轧不会带来安定,上城区的老资历治理本事一般,却养了一身狠毒无比的内斗功夫。 若是没有哪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亲自督管,橘猫对下城区的拳打脚踢可能才进行到一半时,发现颇有成效的某些人就该摩拳擦掌跳出来,准备随便用点可怜的闲职打发乡下来的土包子,把橘猫辛苦养成的果子直接摘取。 至于郝昭的下场? 谁关心这个? 他们只关心升迁的事,至于郝昭? 也许他被黑帮报复,死于非命时,他们这些吞了橘猫功绩的人会假惺惺的出来为这位半途而废的文职人员流两滴眼泪吧! 多少对黑帮的治理就是这样半途而终的?多少崇高的理想就是这般输给卑劣的欲望的? 无论哪片大地,这样的事情总是数也数不清。 可当这样约定俗成的事没有发生时,人们就该审视郝昭身后的是谁了。 是谁能让龙门的权力倾轧成为一个笑话?是谁能让上城区不管如何反对都只能接受下城区近卫局的存在,甚至不得不交换警员、接受晋升? 又是谁能让郝昭牢牢待在下城区近卫局总管的位子上,无论制造何等舆论都弄不下来? 黑帮当时手里可是有被郝昭几拳打得筋断骨折的打手的! 怎么会没有经验丰富的老油条抓住这点做文章?只要用上一点点小手段,上城区眼高手低看不得人间疾苦的脑残们就会站出来为“公理”和“正义”摇旗呐喊,要求罢免枉顾人权的郝昭。 可一切消息都石沉大海,不是没有报社接下黑帮的钱。 可他们拿了报酬的第二天,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和一条断裂的舌头就被黑帮给出的钱包裹的严严实实地扔在老油条的门口,黏糊糊的血迹让早年刀口舔血的凶徒手脚冰凉: 他并不惊恐于这几根人体器官,谁当年在下城区看人时没见过血和肉?帮派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把人砍成肉泥都屡见不鲜。 老油条害怕的是这一行为中夹杂的恶意……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不利于郝昭的消息发都发不出去? 又得是什么人,能精准理清下城区黑帮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找到真正的负责人直接威胁? 某些事不能细想,也不敢细想。 郝昭硬起来不是真的硬,就像某些东西硬起来也就那样,只有血补充进来了,他才能长时间、持久性的硬下去。 于是下城区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底层被郝昭打得哭爹喊娘,只恨爹娘生自己时少生了两条腿,见到橘猫雄壮的身躯在巷子口出现,他们就恨不得逃到城市边缘。 上层大佬则默契的停止了不死心的狠毒计策,上一任近卫局局长九的惨象无疑激怒了魏彦吾,老龙已经不打算再给他们多少机会。 若没有郝昭横空出世,也许这份怒火会被他用稳定做借口压下去,最终在一场忍无可忍的行动里清洗掉尾大不掉的腐肉。 可现在郝昭出现,魏公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更何况…… 下城区无冕之王的林老先生,可一直在表示对郝昭的看好呢…… 黑帮上层哪里会有龙门老电影那般义气为先、满腔热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才是这帮吃的膘肥体壮的人渣最会干的事! 知道了龙门的风尚,他们哪里会不清楚怎么做? 于是黑帮的势力被默契的削减到某个限度,郝昭的名声莫名其妙在下城区能止小儿夜啼,感染者和普通贫民更是从郝昭的事迹里得到力量,一个简陋的秩序终于在下城区形成。 至于程度怎么计算? 郝昭确实是林舸瑞口中的聪明人,当限度到了时,橘猫就真的再没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砸了黑帮的厂子。 这要是还有人拎不清,黑帮内部就得开会送他全家去了解了解龙门下城区真正的规矩了。 既然势力削减,许多不该碰的生意全被断掉,那么黑帮成员自然也就得跟着缩减——黑帮成员跟着缩减,那在黑帮中常年作为打手角色的鬼族,自然而然就得分个子午寅丑。 炎国人太懂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了,龙门下城区的黑帮上层更是精通一手内卷奥义。 不到三天,鬼族之间的内战就激烈无比,下城区新建的龙门第十二医院不到两天就被病人塞满了病房。 胜利的鬼族留在黑帮打散重组,归类到精简后的各组之中行动,至于输掉的鬼族…… 当然是为下城区的建设输送人才 啦! 就算他们因为一时落差做下错事,也不是黑帮的过错不是?就交给英明神武的郝局长劳心劳力吧! 第二十六章 下城区黑帮存在的原因(一) 星熊能说什么? 下城区的一场巨变,星熊组就像大浪之下草草堆积的沙堡,潮水褪去,裸泳的是谁一看便知。 短短两个月,星熊养伤的功夫,星熊组的小弟伤的伤留的留,四处分散,星熊回到据点时,却发现平日里交流的空间落满灰尘,已经没人会继续维护这处地方了。 她去找那些旧时,才知道龙门下城区这两个月发生了多少事,等她急匆匆的冲向阿发的病房时,看到的就只是被同样的鬼族人打得双腿俱断的阿发,和其他一样伤的极惨的同伴了。 星熊怒发冲冠,即使阿发在身旁劝着,还是红着眼睛去了洪兴,找到那几个或伤或壮的族人,愤怒的动起了手。 她龙门洪兴双花红棍鬼姐的名头是白叫的?拿上由东国匠人精心打造的三角盾般若,披头散发的鬼姐先偷偷回了郝昭家,拿出那件被郝昭修复的下城区黑帮装束,才气势汹汹的打算教他们做人。 至于她之前穿的是什么? 郝昭只是有责任要承担,又不是真钢铁直男,怎么可能让星熊光着身子? 绿发鬼族在他家呆到一个月时,内衣、睡衣、居家服和普通女孩子的常服就出现在了郝局长为星熊用木头打的衣柜里,当她有需要时,总能找到一件合适的。 至于尺码问题…… 这不是个问题,郝昭连给星熊买袜子该是什么尺码都知道了,就别提鬼族小姐身体其他位置对他有多么不设防了。 穿着颇具朋克风格衣衫的鬼姐就这么走进洪兴的地盘,厚实宽大的裤子遮住她隐带肌肉的长腿,靴筒长度到达半个小腿的长靴在洪兴即将被推倒重建的街道上踩得劈啪作响。 星熊裸露着肌肉饱满、威慑力十足的双臂,手拿边缘锋利的般若,带着十成十的嚣张走进她两个月前还为之奋战的地方。 绿色的长发在脑后飘荡,尖锐的长角在额头闪光,龙门下城区的黑帮该注意了!洪兴鬼姐回来了! 可世事变化总是出乎意料,若是在两个月前,星熊能接受到一场黑帮独有的欢迎仪式,凭着般若在洪兴里杀个七进七出,奠定自己双花红棍的地位。 可现在…… 早早收到消息的黑帮上层二话不说命人把和星熊关系亲近的星熊组扔到她面前,那些伤了她小弟的鬼族更是挨个被挑出来顶包。 负责人把一摞整整好好两个月工资的龙门币塞到小弟们手里,和颜悦色的告诉他们现在你们自由啦,跟着大姐去外面勇闯天涯吧,可这一走,想要回来就难了,得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还拍拍小弟们的肩膀,暗示的眨眨眼。 当即就有几个小弟犹豫起来,拿着钱心思不定,很想去找负责人让他把钱收回去。 负责人哪里敢做主?他得看着星熊的意思呢! 鬼姐或许以为自己的行踪遮掩紧密,可在如今从武力发展转到经营财富的黑帮上层眼里,她哪里能掩饰的了呢? 星熊从郝昭房间出来,重回下城区的第一个小时,就有数个对大名鼎鼎的洪兴鬼姐印象颇深的“路人”把消息层层呈递,不到半个小时,相关情报就出现在黑帮大佬们的办公桌上。 从郝昭房间里出来?!! 甚至还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拿了一件武器?!! 这要说星熊和郝局长没关系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洪兴人事负责人哪里敢招惹星熊?他恨不得再给星熊发半年双花红棍级别的龙门币请这位祖宗赶紧离开! 那个是下城区如今说一不二的郝局长啊,哪个不开眼敢去招惹从他房间里出来的猛女? 星熊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从洪兴带出了小弟、教训了把阿发他们打伤的鬼族,甚至都不用她出手,负责人就使了个眼色把那些面露苦涩的鬼族壮汉打了个半死,彬彬有礼诚惶诚恐的询问星熊大佬满不满意。 至于双花红棍? 谁敢要啊! 郝昭杀熟在下城区可是赫赫有名!黑道里名气极大的诸葛孔明当年被郝局长刁难成什么样龙门下城区的黑帮会不清楚? 所有人有目共睹! 别说招揽星熊了,负责人几乎是以送瘟神的耐心和恭敬把前双花红棍请了出去。 于是鬼姐带着小弟来到龙门下城区外,天那么蓝,路那么宽,人来人往是那么和谐,可她却找不到地方去。 继续找黑帮呢? 所有黑帮都是客客气气的请进来,恭恭敬敬的送出去,最愿意和星熊说话的,也不过是意有所指的告诉她: “世道已经变了,下城区现在不是以前那样凭拳脚就能打开局面的时候了,出来混已经不看打架了,要看势力和背景……” 后面的 话他没说,但看着这位脸上写满了“原来是个小瘪三”的负责人,星熊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世界突然之间变了,变得太快,快到鬼姐的名号没了意义,快到鬼族的生存土壤在一点点被侵蚀干净,他们在失去过去赖以为生的优势。 负责人给的报酬委实丰厚,黑帮工资本来就存在虚报,经过层层克扣,真正到手的钱未必有当时承诺的一半,可想到星熊从郝昭房间里出来的壮举…… 负责人毫不犹豫拿了全额款项出来。 可这点钱终究是无根之水,即使星熊通过和郝昭想出的两个月里交流知道了不少下城区近卫局的政策,用低廉的价格弄到了几间大通铺让小弟们住下,可失去一切的现状还是让鬼姐陷入了焦虑。 而人一旦焦虑,就总想去找人倾诉,再加上和小弟们终究是异性,星熊小姐还是提升了来郝昭家过夜的频率。 第二十七章 下城区黑帮存在的原因(二) “嗯,确实挺可怜的。” 像是改革X放前关到监狱里呆了十年,刚刚被释放出来的囚犯一样,明明不过十年,怎么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以前的老规矩成了笑话,街道上每个正经人都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再看不到曾经灰蓝中山装占据潮流的样子,过去拥有的一切突然失去意义。 时间走了过去,快的不留痕迹,每个人每件事都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变化,只有你被扔在旧时代,痛苦地发现新时代已经容不下你的想法。 许多囚犯被时代抛弃后都会一蹶不振一段时间,他们看着周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变化,而他们自己一无所有,总会有痛苦的虚无感在胸口沸腾。 星熊如今经历的事和囚犯们颇为类似,只是更危急的是,还有许多小弟在等待她熊姐的带领,阿发、阿力、浩南……也都在医院里为医药费发愁: 洪兴明面上禁止内斗,鬼族为了获得机遇而自己动手和他们什么关系?这些人可都是被他们剔除团队了! 什么?为什么打赢的鬼族又加入了洪兴? 这还不明显吗?当然是这些胜利的鬼族勇武强壮,打斗过程中的精彩表现获得了人事部门的青睐,将他们又重新招揽回洪兴内部了! 啊?洪兴围绕鬼族内斗开赌局涉嫌非法盈利? 拜托,阿sir,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嘛!魏公也没禁止龙门赌博啊?就算有禁赌令……不过是交一个倒霉蛋出去,再赔一笔钱罢了! 比斗受伤的鬼族是万万不能给钱救治的——这可不能再下城区开口子啊,洪兴给了,其他档口是不是也得给?这么干,洪兴不成了众矢之的? 哎呦!郝局长觉得这么干不对? 可这些鬼族老早就在下城区滋事了!他们的案底,近卫局都记得清清楚楚吧?何必给这些没干好事的人渣撑腰呢! 再说了,洪兴也没挑拨这些鬼族之间的关系啊?我们就是发了招聘公告,就是人数有些少,需要竞争,结果这些鬼族就打起来。 要真是算,他们那时还没加入洪兴呢,冤有头债有主,您郝局长还是把这些聚众斗殴的鬼族抓回去吧——可要是真抓回去,我们洪兴可是做正经生意的,这些人底子不干净了,我们可就不一定要啦? “放屁!!!!!” 星熊气的额头上的独角都红了,英气的脸庞在暖色的灯光下涨得通红: “我们当初那么干还不是因为这些人给钱? “谁【龙门粗口】会没事找事去无冤无仇的人家里动手?!!” “他洪兴屁股上没擦干净的【龙门粗口】,也敢往别人身上推?!! “老【龙门粗口】!一群【龙门粗口】! “鬼族打架不还是因为他们暗示!!!仗着歪理欺负人是吧!!!” 洪兴赫赫有名的双花红棍鬼姐拿起般若就要去和洪兴负责人谈心,却被郝昭一把摁住。 她还想挣扎,可郝昭一使劲,星熊鬼族中都是佼佼者的力气就成了笑话,郝昭一摁一压,星熊就做了沙发上的乖宝宝。 橘猫在下城区冲锋陷阵的日子里,星熊也在知耻后勇、拼命锻炼,被郝局长单人刷翻整个星熊组的耻辱让星熊小姐忍不住拿出了般若,去重新熟悉这面强悍的武器。 可再次面对郝昭,她还是像没长大的小菲林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甚至现在,也只能用刚出生的小菲林一样眼泪汪汪的眼睛注视郝昭,希望他能为鬼族讨回公道。 可郝昭注定是不能为在下城区斑斑劣迹的黑道成员讨回公道的: “没用的。” 郝局长选择把下城区的事实暴露给星熊,让她直面如今的游戏规则: “如今下城区的最高法则已经不是黑帮这样简单的东西了,现在说了算的,是龙门的规则——然而规则并不支持你复仇。” 他叹息道,把残酷的现实冷静地说给星 熊听: “就算你现在去找洪兴的麻烦,他们也雇了上城区的大律师,这些有名的讼棍会让你的辩驳苍白无力,根本得不到优势。” “如果诉诸武力……” 郝昭没说话,只是当着星熊的面松开压住她的手臂,让她看他宽厚的大手,上面没有老茧,皮肤也莹润有力,看的久了,像是由淡黄色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的精细造物。 但没有人能忽视这只手的力气,就像面对郝昭的拳头下城区没有黑帮敢正面硬扛一样。 这只手攥成拳头在星熊面前晃了晃,随着橘猫用力,青筋和肌肉从这具身体的每一处迸发出来,凝聚到手上时,刚猛无铸的线条甚至让星熊身体已经生出被命中的幻痛。 ——郝昭是下城区近卫局局长,如果星熊在下城区闹事,无论如何郝局长都会是她的敌人。 鬼族不说话了。 她如何不知道郝昭镇压整个下城区的武勇,龙门上城区讼棍的无耻诡诈? 洪兴当年因为生意原因在上城区打的几场官司,星熊作为社团排面,即使不喜欢也要去,哪里不清楚讼棍摇唇鼓舌、颠倒黑白的威力?! 更何况这次撇清关系的有利因素太多了!哪怕以星熊这样不专业人士的判断,也有五种以上的手段把洪兴从鬼族斗殴里摘出来! 毕竟,鬼族们用拳头物理内卷的时候,可都签了社团退出协议的,就这一张纸,律师发挥作用就能让星熊的人证变成笑话!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她还能怎么办呢? 星熊只能看向郝昭,寻求一个答案。 “人分前后左右,事分轻重缓急,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找洪兴报复——那么做也没什么用,反而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 郝昭说:“你该做的是先想办法让鬼族吃上饭,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找到在龙门继续生活的出路,然后才能去考虑报复之类的手段。” “可我有什么呢?” 星熊垂头丧气地后仰在沙发上,郝昭看不过眼,一边伸手整理浴巾,一边提示道: “有些东西你没有,那么有没有办法从其他人那里换到东西呢?” 第二十八章 下城区黑帮存在的原因(三) “换?” 星熊不解。 “这么说吧,星熊,你觉得……龙门能允许黑帮存在,甚至有鼠王老爷子这位成为下城区无冕之王的黑帮大佬,原因是什么?” 郝昭把星熊的浴巾整理完毕,遮住大片大片随着她动作暴露出来的皎白春光,这才坐在星熊身边,向这位曾经在黑帮中大名鼎鼎的鬼姐问道。 “呃……黑帮是下城区的影子秩序,魏公需要黑帮存在?” 星熊小心翼翼的说道,偷偷观察郝昭的表情,随后星熊小姐心里一冷,像是吞下一整个巨大的冰球。 ——橘猫的眉毛皱了起来。 “如果你的想法是这样,那就算星熊你加入近卫局,也最多能在上城区近卫局那里谋个差事,能做到督察都要烧高香。” “别说在下城区建立近卫局分区了,如果星熊你的想法真的是这样,哪怕加入近卫局,你也不过是个人走茶凉熟悉黑帮的近卫局干员,道上提起厉害人物时会提你一嘴,可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 郝昭笑了笑,但星熊毕竟被他照顾了两个月,已经能从他的笑容里提取出一部分情感——无奈,预见,再加上一点戏谑。 “如果黑帮是下城区的影子秩序,为什么我能在下城区建立近卫局? “为什么魏公提供了极为坚定的支持,甚至要求近卫局体系必须加入下城区近卫局? “为什么即使我砸了这么多场子,把黑帮惹得人嫌狗憎,鼠王的地盘都被近卫局该打的打、该抓的抓,老爷子却什么都不说?” 郝昭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让星熊陷入沉思: “黑帮不是影子秩序吗?为什么现在有人把影子秩序砸的稀巴烂,鼠王也好,魏公也好,都是你的说法里需要黑帮的角色,可他们都没阻止我的行动,甚至称得上支持?” 这…… 星熊想不明白了。 她被打架和武斗填满的脑袋瓜里已经不习惯堆积这样大量繁杂的思考模式,强行驱动带来的只会是痛苦。 一时间星熊小姐的眼睛都随着思考失去高光,却始终想不明白,最后,她只好看向郝昭,寻求最终答案。 “因为‘黑帮是下城区的影子秩序’就是个笑话。” 郝昭一锤定音。 “可是鼠王他老人家不是魏公的……” 星熊忍不住挣扎着问道,如果黑帮不被魏公支持,那么鼠王林舸瑞又为什么要组建黑帮?又为什么要成为下城区的无冕之王? 怎么可能有其他答案…… “因为你搞错了一个顺序,时间的顺序。” 随着郝昭的话语,星熊头痛欲裂的脑袋跟着平静下 来,她看向郝昭,心里不解,向橘猫问道: “时间?” “并不是鼠王组建黑帮,成为无冕之王,顺序不是这样的,真正的顺序应该是——黑帮出现,鼠王成为无冕之王。” “魏公并不是支持黑帮,他只是支持秩序,是黑帮先出现,在下城区形成规模,把下城区本就不好管理的局面梳理出复杂的暗流,为了掌握这些湍杂的暗流,鼠王才成为下城区的无冕之王。” 郝昭缓慢地向星熊说道,龙门对下城区控制的历史像画卷,在鬼族小姐眼前铺开: “那时,龙门初次回归魏公和他伙伴的控制下,为了获得龙门,他失去很多、放弃很多,付出了无法言说的巨大代价,甚至一度让他怀疑拿下龙门的行为是否正确。” “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建设龙门,他不得不以上城区作为诱饵吸取资金,用资金去掉龙门衰朽的过去,建设新的未来。” “随着高楼取代低楼,先进机器取代落后工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龙门,投入各行各业,在其中,工厂吞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聚集在下城区,与收拢资金的上城区泾渭分明。” 一片漆黑的背景建筑在时间流逝里飞快变化,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被一头龙族先民击败,狼狈的离开,留下一座低矮陈腐的城市在龙族的控制下翩翩起舞。 城市在扩建,建筑在变化,普遍十层二十层的高楼大厦取代了低矮的小楼建筑,轰鸣的机器阴影取代榨取工人精力、寿命的血肉作坊。 随着城市外越来越多的人形涌入,一部分衣冠楚楚的人影在上城区和龙形阴影谈生意,挥舞着钞票咧嘴谈笑。 更大一部分人涌进工厂,是他们生产的物资为龙门获得继续行走下去的能力和勇气。 但这些人进不了高楼大厦,可龙门有需要他们,于是越来越多的黑影集中在下城区,把这里堆成完全由黑影组成的阴影街区。 星熊的眼前浮现出郝昭告诉她的龙门历史,无声、模糊,甚至还不知真假,可血淋淋的喝血吃肉无法消失,也不需证明。 这就是龙门曾经行动的轨迹,也是魏彦吾获得龙门后的所作所为。 “下城区人口越来越多,繁密的人口带来矛盾,而矛盾催生暴力,于是出于保护自己或者发泄矛盾的目的,一个个小团体诞生了。” 被黑影覆盖的下城区滩涂分开了,星熊在脑海里已经想象到空洞中那些大大小小由阴影组成的实心圆——它们,应该就是下城区黑帮的原身。 “小团体或散或集,有时一个失败就能把松散的联盟摧毁,有时狂风暴雨也拆不开它们——最终,黑帮形成了。” “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为了划分地盘、共享利益——是的,必须有利益,否则联盟怎么会紧密?难道星熊你看到过无所谓利益得失的黑帮大佬吗?” 星熊摇了摇头,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找不到不为了利益行动的黑帮大佬。 小弟或许还有一点赤诚,可那些完全黑了心肝的老东西…… 指望他们为了理想奋斗还不如直接让他们不要添乱。 “黑帮做的还算不错——对于一个完全混乱的地界,出现秩序当然好一些。” “是在那个时候,鼠站出来成为黑帮教父,收拢下城区所有黑帮成为无冕之王。 “至于不同意收拢的……他们根本活不下来,鼠王毕竟是魏公的人,那些人怎么赢?”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黑帮才成为下城区秩序的代指,而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现在……” “世界在变化,现在,黑帮已经不适合秩序了,魏公也越来越无法忍受他们的阳奉阴违,你看,下城区近卫局不就应运而生了?” 第二十九章 峰回路转 一点灵光贯海棠,两眼清明知荣辱。 听完郝昭对下城区历史的看法,星熊只觉眼前一亮,脑海中豁然贯通! 龙门下城区为何存在、黑帮又是如何在龙门的发展过程中跗骨之蛆一般和下城区紧紧绑缚在一起…… 种种以往不曾关注、如今需要时万分不解的隐秘在郝昭的介绍里一层层剥开,直到今日,星熊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讨生活的下城区在龙门的起源。 “黑帮一开始原来只是维护秩序的协会?” 她几乎不可置信的询问郝昭,匪夷所思的情况让鬼族大姐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修长白皙的脖颈艰难的蠕动些许,疑惑却在五脏六腑中生根发芽。 怎么会?! 下城区黑帮的凶神恶煞星熊作为业内人士还不清楚吗?他们就像吸血虫一样贴在饥肠辘辘形销骨立的下城区人身上,抓住机会拼命吸血。 打手就是平民头上紧紧箍住的枷锁,一旦有人想挣脱吸血虫的囚笼,枷锁就会立刻夹紧,让被吸血者痛不欲生。 哪怕星熊组一直以来都 是洪兴和其他帮派争地盘时的秘密武器,很少直接对下城区平民下手,但鬼族之中也不是都彪悍勇武,还是有不少做不到力压群雄的鬼族转到下层打手的。 这些人会和鬼族的其他人交流,一来二去,即使星熊对欺压普通人不感兴趣,也会从阿发他们闲聊的故事里听说过许多肮脏下流的手段。 黑帮是下城区越长越大的毒瘤,可也是魏公遏制下城区的手段,要依靠他们,魏公才能保持对龙门下城区的控制。 这是星熊从基层黑帮中听到最多的理论。 结果现在事实却撕开虚伪的假面,把真实暴露在她面前: 原来黑帮没什么了不起,当有更好的新秩序出现时,魏公取缔他们不比杀死一条恶犬来的困难,下城区有他们没他们一个样。 事实上一旦做好准备,很多人、很多位置,并不是不可替代。 现在,最可怕的戏肉来了:原来黑帮最开始居然是要为下城区争取利益的协会?!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 星熊就差在脸上写“我不相信”的神色逗笑了郝昭,他摇摇头,继续向她介绍龙门曾经的故事: “人力混乱、协调不开,还总是受人欺负——魏公当时才初步控制龙门 法治混乱几乎是必然,这种事一定很常见,在并非照顾重点的下城区更是司空见惯。” “可当人多了起来时,就有同乡站出来组织同伴,他们互相合作,结成团体,去和工资不合理的黑帮老板讨薪,去和打了同乡的其他人讲道理。” “这样的协会总会有对不对?” 星熊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种事很常见,东国人、炎国人更是此中好手,无论在哥伦比亚还是维多利亚,听说都有大大小小的炎国东国同乡会。 光是从她父亲那些旧友的描述里,星熊就听过不下二位数的此类团体名称。 “而协会总得需要前维持不是?总不能让同乡无偿帮你讨回公道吧?于是……得给些资助意思意思,可你给一点,我给一点,大家都很混乱,于是有个大聪明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我们规定个流程吧!哪个街区不好管,维护费收的高一点,好管的,收费低一点!——这种事最后的演变,是不是和黑帮的行为有那么一丁点类似?” 星熊继续点头——可不就是类似吗?这完全就是保护费的雏形! “大家的问题都很多,于是协会这里管一点,那里管一些,涉及的事项越来越多,渗入到下城区方方面面。 “这时就有问题出来了:有人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多,有人发现,如果他们带人欺负其他人,好像是能不费力气的拿到原本需要解决问题才能拿到的供奉的。 “更有人发现,也不是非得保护同乡,人多势众下,哪里不是优秀的‘被保护者’呢? “若是及早发现及早处理,其实是能把协会一点点演变成下城区自治委员会,遏制他们的权利的。 “但那时候魏公忙着处理龙门的外部环境,内部只要稳定就好,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事? “——于是协会一点点变质,一点点变坏,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法制和权威的缺乏让黑帮趁势而入,成了一颗困扰下城区多年的毒瘤。” “所以你的意思是?” 星熊没从郝昭的话语里提取出更多意思,鬼族小姐的眼神迅速迷茫下去,不理解郝昭对黑帮早期的行为大加赞赏、对他们后期的堕落大加贬斥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是一时口嗨?向老魏泄愤?怨他不能及早处理下城区问题? “……” 看着一脸0v0的星熊,郝昭突然没话说了——原来他暗示了这么久,星熊连一点都没听懂吗? 橘猫不得不放弃不继续通过叙述龙门过往暗示星熊未来的倾向,他只能以最直接的口吻告诉星熊道: “意思是黑帮早期为了招揽人心都能做到这种事,近卫局怎么可能还不如他们?被黑帮赶出去的打手属于下城区不稳定分子,饭都吃不饱了,就算一时镇压,难道还能镇压一辈子?” “近卫局得出台规定帮助失业闲散人员就业,你的担心一开始就是多余的。” 他实在是讲不动历史和暗示了,全程说了这么多,结果星熊完全当故事听了?! wdnmd!【龙门粗口】嘴皮子都磨干了,结果你告诉我这些故事很有趣,可对我们的处境有什么影响? 下城区近卫局局长亲自把下城区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告诉非体制内的同居人?郝昭好歹打算对工作负点责的好吗?! 可他都暗示这么久了,星熊就是听不明白,生生把郝昭磨没了脾气。 算了,以后还是有话直说吧,暗示和谜语不适合老子! 橘猫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决定了以后说话风格要多直接有多直接,不要扯这 些有的没的。 “也就是说下城区马上就要有新岗位了?” 完全没听懂的星熊小姐终于听懂了,鬼族大姐头眼前一亮,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兴奋向郝昭问道。 “……明天上午,你带着那些小弟去近卫局,看一看早上贴的公告,带着他们进近卫局签合约,还要顺势在鬼族和平民之间做宣传,让他们明白近卫局的优点。” 郝昭极度无奈的说道。 星熊欢欣鼓舞,忍不住瘫在沙发上翘起白生生的脚丫子,欢快的把脚掌摇来摇去,整只鬼都兴奋起来。 这姑娘估计只能在上城区近卫局当个中介人,下城区…… 唉,算了算了,死鬼当做活鬼医吧,龙门终究不是我的归宿。 郝昭拄着脑袋,即使被星熊的思考回路搅得头痛异常,他依旧打算继续培养她。 第三十章 跌宕起伏 【告龙门下城区待业居民: 下城区近卫局分局将在下城区设立包括物流仓库、清洁物业、酒吧饭馆在内的多种工作位点,提供大量岗位,有意者请到二楼205室详谈。 要求:身高体壮、岗位经验丰富、有一到二年工作经验者优先。】 简单的招聘公告贴在下城区近卫局公告栏上面,第一行鲜红的“近卫局辅助就业招聘公告”十一个字在阳光下几乎闪闪发光。 打印字体乏善可陈,但简洁无比、和龙门公文内容语句大相径庭的朴素语句只要认字的都能知道这则公告的具体意思。 “熊姐,这、这意思是?!” “有工作了?!有钱赚了!!!” “我们能在龙门活下去了!!!哈哈哈哈!!!” “谢谢熊姐!!!谢谢郝局长!!!” …… 身后的鬼族小弟们止不住的兴奋,有吹口哨的,有高声欢呼的,终于发现希望的他们如释重负,更有甚者还没被录取就开始约身边同伴事成之后去喝烈酒庆祝…… 激烈的人声和鬼族天生的大嗓门带来了极佳的宣传效果,鬼族们欢呼雀跃的模样一时间吸引了大量下城区贫民的目光。 还是星熊狠狠地向后瞪了一眼,才让这些兴奋的鬼族安分下来,但再凶暴的鬼姐也止不住小弟们的狂喜,即使嘴里不说话,他们也用眼神来交流消不下去的喜悦。 挨过饿、吃过苦的人是最会安慰自己的,他们能忍受不断递增的压力,直到希望来临,或者自身崩溃。 星熊组的鬼族原本只是在星熊大姐头的威名下重新站在一起,面对迷茫的未来,星熊觉得背负小弟们的生活压力山大,难道他们这些把身家性命放在鬼姐身上的小弟就不提心吊胆? 可大家没办法,龙门变了,不是鬼族以往亮出头上的尖角就能吃香喝辣的时候了! 他们只能等啊等,等啊等,却没想到,星熊大姐头居然悄悄搞出这么大的活? 不愧是大姐啊……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鬼族小弟佩服星熊大姐头的高瞻远瞩,他们在重组星熊组后一蹶不振,数着手里稀薄的钞票唉声叹气,最乐观的鬼族也咬着牙不再去买酒。 ——失去了黑帮打手的身份,他们这些鬼族很难在龙门站稳脚跟,这些钱与其拿去饮酒,还不如存下来作为回返东国的钱…… 大家都没想到,星熊居然一直都在寻找机会! 原来大姐头每天晚上彻夜不归都是去寻找出路了!原来近卫局还有这么有人性的时候! 鬼族们互相交换眼神,恨不得立刻冲进近卫局二楼展示自身条件:身材壮硕,身高足够,还要有工作经验,这不就是说的他们这些被赶出来的鬼族吗? 好多人蠢蠢欲动打算冲进去直接开卷,还是星熊伸直手臂恶狠狠的威慑性的挥舞几下,才保证星熊组的小弟们排着队乖乖走进近卫局等待面试。 面试员看起来相当专业,他们先是给每个报名的鬼族发了介绍,让他们勾选自己想要的职位,随后才分门别类开始面试。 星熊看了看文件纸上密密麻麻的各类职业,犹豫了一会儿,才在酒吧经营上面画了个勾。 郝昭在昨晚提示过她,建议她去选择酒吧经营,面试时最好自信一些,选和近卫局近的那几家: “你要表现强烈的自信,坚定的选择,告诉他们你的履历,让他们明白你坐镇在酒吧,没人能闹事,一切都会非常安全。” 橘猫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完全信任他的星熊于是果断选择按照他的要求开始行动。 她直起身体来,调整面部表情,尽力把自己调整的神采奕奕,提前开始找回状态。 鬼族应聘者看不到的另一侧走廊,数位窝在他们看不到的楼梯拐角的干员点了点头,在绿发鬼族的言行分上画了对号: 公告简洁是为了让在下城区这片文化荒漠生活的人能看懂,可并不代表审查过程会简单, 郝局长提早一周就提前开会布置任务,空出时间带着负责招聘的审查干员培训,制定了异常详细的考察方案。 第一批的招聘者如果表现合格,很可能会迅速升迁到管理岗位,甚至近卫局也可以酌情考虑招揽对方作为话事人成为我们的同事,所以对他们的考察务必要仔细,不能让漏网之鱼浪费宝贵的初期时间。 郝局长当时带着干员们以下城区普通居民作为观察对象时交代的话振聋发聩,干员们自然一大早就到达二楼角落里提早观察。 第二批或者后续的招聘或许会宽松些许,但第一批作为占据先机的最佳位置,他们要用最严肃的态度做好应对。 星熊被郝局长纠正了一晚上的动作仪态大方爽朗,鬼族小姐高大的身躯和坚定的神情迅速让她在鬼族中脱颖而出。 相当良好的印象分让不少干员在她的平常表现打了不低的分数,不少人甚至有种预感,觉得星熊一定能加入下城区近卫局,成为郝局长的重点培养对象。 毕竟,在下城区,找到一位通晓黑帮事物,又能坚定站在近卫局角度的人实在太难了,即使郝昭很早时就进行过公开培养,能胜任他要求的人都凤毛麟角。 第三十一章 补助基金(上) “如果酒吧有人闹事,你会怎么办?” ‘我会一拳打在那个没长眼睛赶来老娘酒吧搞事的混账,让他明白明白龙门下城区该怎么做人!’ “我会先把他们一起推到外面冷静冷静,再之后要求他们各自协商,若是出现暴力犯罪,联系近卫局处理。” “如果有人来酒吧刁难,你会怎么做?” ‘拳脚上见真章,下城区的人敢来老娘的酒吧闹事,老娘就教教这些小年轻双花红棍是什么意思!’ “酒吧内部安装监控,有人闹事派遣保镖直接请出去,同时留下证据,以备近卫局查验。” “说得很好星熊小姐,你在这方面的经验无疑相当丰富,但是,若是有人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被不怀好意的捡尸,或者某些看起来就不简单的人物在酒吧做见不得人的交易,你怎么办?” ‘前者我会动手让捡尸的蠢蛋后悔终生,后者就得看他能拿出什么了——下城区,消息也值钱。’ “酒吧是近卫局联合下城区居民共同成立的酒吧,双方交叉控股,这意味着酒吧不止是下城区的普通地带,还要是下城区近卫局的耳目——会有专人监视,防止不怀好意的混账捡尸,交易信息会优先提供给近卫局,以备调用。” …… 问答在继续,琐碎的提问涉及酒吧开业的方方面面,五人评委最左边的才问完酒吧经营里遇到的种种事项,他右边的干员就开始提问酒吧物资获取和管理该用什么方式进行,到最右边,已经开始变成作为情报人员和近卫局交流时有哪些隐秘渠道了! 这怎么回事? 星熊越是回答越是不解,近卫局干员的提问从五人最中间的那一位提问结束后就开始越来越天马行空,他们不再关注酒店经营,反而对近卫局和酒店的关系提出了种种假设,一时间哪怕黑帮里还算见识丰富的星熊都不由得手忙脚乱,不得不拼命活动脑筋小心翼翼地作答。 她越答越是担忧:如果应聘这么艰难,星熊组的其他人该怎么办?他们能回答这些问题吗? 正要提问下一个问题的近卫局干员发现了星熊的神思不属,于是果断提问道: “星熊小姐,你的回答都很不错,但……我看你的神色越来越焦躁,请问是因为有什么疑问吗?” “呃、呃、这……”星熊气息一阵紊乱,胸有成竹的表现终于出现了一丝疵瑕,但她终究不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看到面试干员们鼓励的目光,还是期期艾艾的问道: “近卫局考核的试题这么难的吗?我有些担心和我一起来的其他人,我们是同乡,也都认识,我挺担心他们能不能满足招聘条件的。” “……” 出乎意料的提问让五名面试干员面面相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量了一阵,又一起看向星熊,给她带来了相当庞大的压力。 但毕竟事关那些跟着她一起在下城区奋斗的鬼族们,星熊还是顶住了这股压迫,目光炯炯,等待近卫局干员们的回答。 注视持续了一段时间,星熊的心理压力随着面试台后墙上石英钟的指针一样从低到高,此时的沉默在星熊的体会里甚至比得上她初出茅庐时,被大佬带着和其他社团开片时的忧虑。 双方耐心的较量持续了一段时间,片刻后,五位干员脸上突然都出现了笑容——当然,不是恐怖片那样一模一样、就是不像人的古怪微笑,他们有的抿嘴一笑,有的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的脸上弯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但无疑都笑了出来。 面试间紧绷的气氛随着笑容解 冻,星熊只感觉周身一清,被干员们放松下来的气氛感染,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松软下来。 ——要是不行,就带着他们去上城区搬砖!要是还不行,就回东国! 星熊小姐心里发狠。 “不不不,并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你的志愿单上填的是酒吧经理,在下城区整体不算什么,可在一间酒吧,经理堪称位高权重,要负责方方面面,我们不得不慎重考虑。” 中间一位板着脸时相当冷淡的中年人笑起来反倒非常和蔼,他以星熊看来相当奇异的目光对鬼族小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相当惊奇于星熊下意识的反应。 “事实上保安和仓库巡检的活更简单,我们只会调查他的履历,看有没有参与重大犯罪,还有问一些面对不法侵害要做的应对,他们答得都不错——虽然近卫局会对他们进行培训,但培训前了解性格无疑对后续工作有一定益处。” 中年人右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的女性干员回答道,她有一张讨喜的圆脸,正常执勤时后续威慑力不足,可现在压力山大时有一位带着温和笑靥的女士笑着解答,无疑让星熊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不过,星熊小姐,从我们询问的话题来看,你似乎有相当不错的组织能力,个人能力也相当优秀,说句老实话,您的品格也很好,请问你在下城区原来的工作是……” 最左面对酒店经营最上心的干员反倒成了这场谈话里最不上心的一个了,他的笑容平息最快,语气也最严肃,向星熊提问道。 来了! 星熊心头一凛:这是近卫局最难过的一关,对保安或者仓库巡逻员,在洪兴的经历或许是一份另类证明能力优秀的履历,可对于酒店经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星熊组当老大,在下城区黑道上声名远扬算不算有所助力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星熊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焦躁的咬指甲,她犹豫片刻试图拖延时间,可面试官对这个问题无疑相当在意,最左面的干员提问完,五名审核员面色都平静下来,中间的中年人神色严肃,他右面的女士面沉如水,莫大的压力又一次回到了面试屋的空间里。 要说谎吗?还是要说实话?亦或者……真假参半? 星熊犹豫不定,然而时间不等人,也不会给星熊太多机会,当沉默持续到石英钟上的秒针走了两格时,星熊不得不下定决心,把自己在下城区的过去如实交代: “我是洪兴星熊组的组长,在业内也算有命,只是最近黑帮重组,开始涉足其他行业,鬼族被洪兴优化,我看不过,就和小弟们一起跑出来了。” 她没法不如实交代,星熊组在下城区黑帮里实在过于有名,稍加调查就能知道不少关于星熊的故事了! 居然这么合适?! 五名干员面面相觑,哪怕思考最活泼的干员,都没想到郝局长想大力吸纳培养的沟通人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第三十二章 补助基金(中) “星熊组?是资料里那个洪兴招牌吗?” “那你就是那位双花红棍咯?洪兴居然连你都不敢收留了?” “为了兄弟反出洪兴,够义气啊。” 评委互相讨论了一会儿,七嘴八舌从资料库里找资料。 郝昭在下城区的行动实在卓有成效,不抢功喜报功的风格也名副其实,当年和郝局长一起在下城区打天下的近卫局干员们,绝大多数都已经攒够功劳去了上城区的各个部门晋升了。 只有他们各自假期时,才会回下城区约郝局长一起去夜市或者上城区的饭店吃上一顿,大家交流交流感情。 因此,如今留在下城区近卫局大多是新晋干员或者从上城区被发配到下城区的倒霉蛋,对下城区以前的治安环境了解不多,才没反应过来星熊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要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家伙们又回来,听到星熊这个名字,别说面试了,所有评委都要全身紧绷如临大敌,做好星熊狂性大发的准备。 毕竟,被郝昭留在家里照顾两个月前,星熊可是下城区大名鼎鼎的碎骨狂人,在她的战绩列表里,不知躺着多少自命不凡的强人。 若是有经验丰富的老手,很快就能根据星熊的只言片语看出下城区黑帮如今愈发服从的现实,知晓下一步计划该冲向哪里——对于第一代近卫局干员,跟着郝昭在各个地盘横冲直撞无疑为他们的人生积累下一笔不会在档案上记录的财富。 但这些新晋干员对下城区有名有姓的黑帮打手了解仅止于档案,无法从这些细碎的文字和无趣的描述中看到星熊那些流着血的强悍。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星熊的档案上加了勾,把它放在桌面上特立独行的一摞——这意味着在今天的招聘会结束时分,这叠档案会出现在郝昭的办公桌上,由他和人事组的干员们开会决定 。 当然,如果郝局长愿意,也可以越过人事组直接招揽星熊,事后再补一份报告即可——在这两个月,郝昭的公正严明浸透了下城区近卫局的每一个角落,只凭橘猫的金字招牌,就能让下城区干员们心悦诚服。 五位干员以笑容结束星熊的面试,眼尖的鬼族大姐头轻易就发现他们把自己档案划分出来的动作,甚至能看清上面带着自己照片和指纹的简历文字——不少文字都是郝昭在疗伤的两个月里交给他的。 由于和其他应聘者选择的职位截然不同,星熊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成功录取还是遗憾淘汰,鬼族小姐只能稳住心态,像郝昭教她的那样直起身体微微鞠躬,道别后轻脚慢步转身离开,还要轻轻关门,防止打扰考官。 她怀着千头万绪的心思,脸上却尽力保持微笑,不让其他人看到真正的想法。 对坦坦荡荡的东国鬼族而言,星熊的举动堪称奇行种!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就像郝昭说的,“你要给予他们信心,所以你要保持微笑,哪怕目的没有达成、境遇没有改善,为了保持身后之人的信心,你也要笑起来”。 星熊大姐头得为星熊组的其他人负责…… “大姐头厉害啊!他们居然和熊姐聊了这么久!大姐估计要被选上了!” “我估计也差不多!以后能拿工资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喝酒!” “不愧是星熊大姐!不行,我得去医院和阿发说一下,他可是为了咱们星熊组的人被勇组的人打伤的!” …… 果然,看到星熊的笑容,小弟们没来由有了信心,几个生性开朗乐观的甚至开始起哄,打算今天晚上用积蓄开开心心的吃喝一顿。 星熊组的大姐头立刻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小弟们有几人能被选中,但她还是脸上带笑的拍拍手,吸引小弟们的注意力: “好啦,我已经知道大伙表现得都不错,现在都不要说话了,好歹留点印象分,咱们先去吃些什么庆祝庆祝,晚上别喝酒,都把自己要负责的职位记下来,明天来这里看看自己选没选上!” 星熊在星熊组里的威严一如既往,话音刚落,小弟们就牢牢闭上了嘴,在沉默却欢喜的氛围里跟着大姐离开近卫局。 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有一两个生性开朗的鬼族挤眉弄眼,互相做着鬼脸,试图把同伴逗笑。 二楼另一处楼梯依旧维持观察的干员点了点头,在第一批报名人员的名单上勾勾画画。 不少黑帮人士或另有出路,或根本不关注近卫局的举动,星熊组能来本身就意味着他们关注着近卫局,算是服从龙门下城区新秩序的榜样,肯定要录取极大部分做给那些消极分子看。 ——换句话说,星熊这一组就是天然的托,要为近卫局招揽更多下城区闲散人员的支持与信赖。 下一步,估计就是对工厂内部进行整改了吧? 脑子转的快的干员已经开始设想郝昭下一步的举措。 但是……龙门的现状,或者说,泰拉的现状,真的能允许郝昭对下城区工厂进行改革吗? · 星熊告别最后一组互相搀扶着进入小屋门口的星熊组成员,抖了抖衣服,试图弹掉去不掉的酒气和烧烤味。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她轻松完成了郝昭交给她的任务: 叫了几个机灵点的鬼族成员,在下城区故意吹嘘在近卫局的面试,把近卫局下城区里劳务派遣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光是烧烤摊上,星熊就看到不少前黑帮人员蠢蠢欲动,打算去近卫局争个机会。 但他们去不去、通过不通过已经无法干扰星熊的心情了,下城区鬼姐揉了揉肩膀,打算去医院看看阿发和其他几个因伤住院,赶不上这次面试的倒霉蛋。 第三十三章 补助基金(下) 不管是上城区还是下城区,医院都不是一个让人十分愉快的地方。 这里有去不掉的消毒水味道,有来来往往每一个都沉着脸的人群,还有忙的脚不沾地、几乎头晕目眩的白大褂们。 哪怕下城区医院是最新建立的公共医院,郝昭还特地选用了最近在建筑设计界声名鹊起的卡兹戴尔风格,也驱散不了明亮暖光下无限的悲惨。 星熊走过下城区中心医院的旋转门,进入阳光明媚的大厅,前方二十米左右就是大厅中心的服务台,穿着白色制式服装的工作人员坐在台前解答问题。 卡兹戴尔设计风格带有对光线的极致苛求,在设计之初,设计师就会提前了解地形、确定走向,一边在墙面上开出足够的玻璃采光,一边用卡兹戴尔工业生产的钢化玻璃作为高级楼层的承重底,让阳光或者灯光能透过上层空间射入下层。 因此即使太阳快要落下,夕阳昏暗的光也能透过四面八方射入医院拥挤的内部。 光线在空 气中留痕,一条条光路在医院里浮现,金色的夕阳带着美好的温度,勉强让星熊糟糕的心情好转些许。 她特意看了看远处大量开设的大型窗户,透明的玻璃上隐约可见不少奇异的纹路,乍看之下到像是某种艺术残留,一般人很可能不以为意,一笑而过,但星熊绝不会这么想: 在她受伤的两个月里,郝昭在和她闲聊时谈论过故事,无聊的鬼族小姐很想活动身体,然而断裂的肌腱并不容许这点微弱的任性,于是为了安抚活力四射堪比拆家哈士奇的星熊小姐,郝昭开始和她将天南海北的故事。 其中就有花大价钱从卡兹戴尔订购工业化源石玻璃的事——大量开设玻璃是采光良好了,可夏天时透过玻璃的热量能让整个医院成蒸笼,还不如普通设计呢! 卡兹戴尔设计师当然不会犯这种荒谬的错误,他们大量开设窗面的前提便是卡兹戴尔工业的得意作品之一:源石能量传导玻璃。 将对源石能量传导性达到要求的合金压制成透明细丝,提前编织好源石法阵,将细丝与无害化的源石液电池相连供能,从而吸收热量或放出热量的特殊玻璃一经研发就在泰拉大陆上掀起轩然大波。 哪怕因雷桑德拉尔扣留商人和卡兹戴尔交恶的维多利亚,都一边反复强调要组建经济联盟卡主卡兹戴尔的脖子,一边通过飞地偷偷大量购买这些亮晶晶的造物。 冬暖夏凉、采光极好,强度甚至比建筑水泥还要略微强一些的玻璃为卡兹戴尔赢得了大量各国外汇,即使位于泰拉极西部的萨尔贡,都出现了这些亮晶晶的工业品。 即使磨刀霍霍打算对卡兹戴尔动手的乌萨斯,冻原上的贵族也以用卡兹戴尔玻璃装饰阳台为傲。 从小弟那里得知玻璃单片价格的星熊不得不承认郝昭的路子是真的野,居然能从卡兹戴尔以成本价大量购买这样名贵的工业品。 光是这一点,郝昭能担任下城区局长就实至名归。 不过从郝昭语焉不详的说辞里,似乎这桩交易背后有魏公的参与? 龙门试图通过这批玻璃为合作试水,将卡兹戴尔工业品引入炎国。 呼—— 星熊深呼气来打断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她是结束了星熊组大姐头的职责后来看负伤的兄弟的,不是来考察卡兹戴尔玻璃在龙门的实战效果的! 作战靴撞击瓷砖的声音淹没在熙熙攘攘走过的人群发出的杂音里,星熊越过被人群包围的服务台,向大厅左侧的走廊大步走去,越过采光更好的走廊,更深处就是龙门下城区中心医院的住院部。 夕阳在窗口散漫,人影在走廊悠扬,星熊时不时打量正对眼前的夕阳,脚步慢了下来。 这里的夕阳很美,透过特制玻璃的光线带着被削弱得暖洋洋的温度,金红色的虹光星熊原本不知看了多少遍,但就在这个瞬间、就在这处地方,她突然发现愣住了神,为这天空上的光耀之王稀世的壮美感到惊艳不已。 东国的、炎国的、龙门的故事像古画被时间凝固剥落的彩料,突然从名为星熊的故事里褪了下去。 “……” 她迷茫了一会儿,金色的瞳孔被金色的夕阳烙印,盛红的大日带着升华一般的燃烧,眼前景象是如此光芒万丈,映衬得此刻屈服在琐碎事务下的星熊是何等卑鄙怯懦! 她明明已经离开东国许久,如今面对一轮夕阳,居然开始回忆起那些如今想来颇为可笑的“教育”: 死亡注定要到来,永生的梦幻终究是个笑话,因此,如何选择命定之死,就是每个东国人一生最重大的选择。 若是让星熊选,她一定是要在大爆炸中将生命燃烧成最后的死斗的。 酷烈的高温、凶猛的敌人、狼狈的肉体、敏锐的精神,她在战斗中失去生命,任由失去活力的肉体焚毁在烈焰中,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肩膀上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星熊身体一激灵,但也正是这一拍,让星熊从奇形怪状的思考中脱离下来,紧张到绷起的肌肉反射性的抽搐了一下。 我怎么会想这样的事!阿发他们的医药费我还得想办法呢! 回想自己不久前正对夕阳突然之间大彻大悟的想法,星熊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感激的看了拍了自己一下的陌生人一眼,却发现正是那天来阿发病房记录病情的医生。 纯白的白大褂、软绵绵的卡斯特兔耳,粉红色的长发与宽松衣物都遮不住的漂亮身材,口音里带着点软绵绵味道的女性关切地看着她,鲜红的眼睛里带着疑惑。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看夕阳看呆了,结果在走廊中间站住了,抱歉抱歉~” 星熊摸着后脑勺向医生道歉,而后才期期艾艾的向粉色长发编织成细长麻花辫、又在脑后盘 起的卡斯特医生问道: “八重医生,请问阿发他们的伤势……” “他们呀,其实伤势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石膏和缝线还没拆,等明天把线拆掉,应该就可以下地走动,甚至直接回家了。” 医生小姐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回答道,谈起医院里的患者,名为八重霞的医生好像有数不尽的温柔和热情,明明巡视了上百间病房,看到星熊时,立刻就想到了阿发他们的情况。 可就是面对这样温柔的八重霞,星熊依旧不得不低下头,发出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无地自容的请求: “已经治好了啊……谢谢医生……但是,就是,医药费能不能宽限几天呢?” 星熊窘迫得脚指头都黏在了一起,抓住作战靴靴低动来动去,洪兴鬼姐出道即巅峰,在下城区黑道大名鼎鼎,名望和金钱让她很少关注这些有的没的,却没想到如今要为一点医药费折腰。 可她没有办法,世道……毕竟已经变了。 第三十四章 补助基金(完) “诶?郝局长没告诉你吗?” 然而就在星熊窘迫得恨不得在鞋底抠出三室一厅,想立刻离开走廊赶去病房时,八重医生惊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郝昭? 星熊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不亚于八重霞的疑惑和惊讶,和卡斯特少女面面相觑。 和郝昭有什么关系? 她不可避免的想着。 可就在她将要开口询问时,八重霞却反应过来一样拍了拍脑袋,粉红色的兔耳跟着她的动作软绵绵的晃动了几下,笑着对星熊说道: “啊、确实,郝局长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的猜测也未必准确呢,抱歉啦,星熊小姐,如果想要了解更多的话,还请去病房那边看看吧,郝局长在那里呢。” “哦…哦,好的!谢谢医生!” 星熊还想再问,可八重霞却带着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不再多言,明显是不打算回答星熊的问题了。 无奈之下鬼族小姐只好和八重霞告别,向阿发他们的病房行去。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粉发的兔女郎医生在星熊背后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之中,鬼族小姐高大的体型为她提供了良好的视野,以至于八重霞能一直观察到她绿色的发丝。 然而,在八重霞眼中,有着另一番世界: 就在刚刚,一团厚重的黑气圈住星熊的额头,鬼族小姐眼中发出骇人红光,血肉之躯在黑气的影响下不断畸变,明亮的火红裂缝浮现在她身上开始烘烤不断蠕动的肉泥,将星熊的人形烧的干巴巴的。 原本看不出是谁的人形居然被火红裂纹带来的温度烘烤到出现人形,若是在半个月前,以郝昭为首的龙门羽毛或许还能等闲视之,但在最初样本死亡后,郝昭就对这些黑气愈发关注。 ——就在陈的宅邸里,这样的黑气正如狼烟一般直冲云霄。 ‘时间越长,这些黑气带来的麻烦就越大,龙门下城区的自杀率突然涨了一倍,魏彦吾知道吗?’ 八重霞在心里计算着魏彦吾对陈的容忍限度,对他们两个未来的关系有了兴趣。 越是靠近陈的府邸,厚重痛苦的绝望就越是浓郁,事实是掩盖不了的,诗怀雅和林雨霞或许不愿意多猜,但魏彦吾和文月绝不会发现不了…… 他们会怎么选呢? 没来由的,八重霞被漫长工作折磨到几近麻痹的心灵有了一股异常的动力。 怀揣着没来由的愉悦心情,卡斯特女孩笑眯眯的继续向诊疗室走去——她还有患者要接待呢。 —————————————————— 当星熊跑到病房时,一眼就在门口看到了郝昭——橘猫局长身躯过于雄壮,只是在房间里坐着,巨大的存在感就让人无法忽视。 阿发正打开一份文件夹,在翻开的公文纸上签字,鬼族青年的神情非常复杂,但他签下姓名的手速快的惊人,星熊冲进屋子里时,阿发已经把手上托着的文件又递给了郝昭。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郝哥。” 和阿发相同病房的鬼族纷纷道谢,阿发更是抓着郝昭的手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历尽沧桑吃尽苦楚后的感动,每个鬼族都对郝昭露出久违的笑脸。 自下城区变局后,魏公开始关注下城区秩序,郝昭和林舸瑞一人照明一人在暗纷纷下手,恨不得立刻把魏公的神经伸进龙门的每一处角落。 黑帮格局就此大变,他们也成了被时代抛弃的可怜人,即使星熊总是过来安慰,阿发他们这些实实在在经历两个月来龙门大变的人,难道还看不清局势如何吗? 他们表面上和大姐说说笑笑,可星熊一走,不知有多少鬼族猛男在病房里长吁短叹,阿发甚至抓着床单,在午夜暗暗垂泪。 他们离开东国时带着出人头地的幻想,到了龙门想谋一份生计, 黑帮中的灿烂快活好似一场幻梦,梦醒了,才发现比离开东国时更加狼狈。 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他们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呢? “呃,你们这是……?” 星熊困惑的站在一片欢腾的气氛里,看着受伤的小弟们或感动或欢腾的嘴脸,星熊组的老大姐不知所措,局外人的感官油然而生。 “一笔关于下城区壮劳力的补助资金,算是由近卫局担保,与龙门人社局联合举办的试点项目——星熊组的各位身体素质都很不错,人品也信得过,所以已经进入考察。” 郝昭把文件递给星熊,鬼族小姐翻开深蓝色的塑料壳,第一眼就看到了《青壮劳动力医药费补助基金合同表》的大标题。 她顺势读下去,看到了“签署合同后参与近卫局下属机构工作,每月抽取部分酬劳抵扣补助”的条例,难以遏制的在脸上挂满了惊喜的笑容。 “谢谢、谢谢!” 绿发鬼族对着郝昭不停鞠躬感谢,姣好的身段不加掩饰的在郝昭面前展露,让橘猫不得不压住她的肩膀制止。 “各取所需,各取所需,不必在意,我也知道几位的难处,所以……” 话未说完,郝昭的通讯器就发出了“叮”的一声,橘猫掏出纯黑的通讯器看了看亮起的屏幕,眉头皱了起来。 “抱歉,有朋友找我,星熊,你先帮我把文件带回家吧,我得去一趟。” 郝昭拍了拍星熊的肩膀,说出了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寂静下来的话。 ? ! 阿发愣愣的看着星熊习惯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把文件抱在怀里,又在郝昭离开时对他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全程行云流水,顺滑的不可思议。 这…… 第三十五章 关于实验体拉普兰德的研究方案被拒一事 【郝局长,拉普兰德的病又开始发作了,请问您晚上有时间吗?】 【德克萨斯·企鹅物流】在通讯器联系软件上留下了讯息。 又一次一字一句看完德克萨斯充斥敬语和服软的文字,郝昭关熄通讯器界面,黑色的晶状屏倒映橘猫面无表情的脸。 这确实是一张能让无论男女都心生安全感的英挺面孔,来自美神的权柄辐射给所有分身,带来的是全面优化五官气质的绝佳体验。 更有甚者,随着马卡龙从名为拉尔的小母狼那里获得【石中景】以榨取源石中的基因信息,编辑优化自身基因信息也成了羽毛强化的主流方向之一。 哪怕自己没有画出出神入化美貌的想象力,用其他帅哥美女的基因模板不就成了? 卡兹戴尔的土地下不知埋着多少千古美姬,她们身上的源石历久弥香,如果有需要,雷桑德拉尔的后宫里能填满古往今来祸国殃民的萨卡兹美人。 就算郝昭更喜欢炎国面孔,至今炎国搜索队还在隐姓埋名四处挖坟,想要什么红颜祸水找不到? 甚至如果郝昭愿意,他随时能从普普通通的橘猫人转职和孔明同一等级的庚金白虎,顺势走孔明走过的路,直接升华成为杀伐决断的大神之一也并无不可。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乔仑】是一个整体,走孔明已经走过的路,或许为郝昭降低了风险,可对于【乔仑】有什么帮助? 羽毛之间一样能够动用其他羽毛的能力,或许出力做不到一模一样,可拿来应急完全足够,制造死亡的手段他们从来不缺,真正缺失的反而是更进一步的路。 郝昭是乔仑心中侠气、豪迈、坚持、悲悯的集合体,所以他愿意救助已经被孔明预定死亡结局的惊蛰,只因为这位炎国密探行事向来刚正不阿,在炎国薄有声名。 他也愿意单刀赴会,跟着黑蓑学了一点大炎方面交流的道道就敢正大光明直入炎国将军的营帐,在一群杀人无算的将领面前责骂左姓将军的擅自动兵。 面对晋升为神的诱惑,橘猫自然也能不屑一顾的推开,就像他拒绝近卫局干员推来的酒,却愿意为所有人点上一杯热牛奶举杯畅饮一样。 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他也做出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决定:拒绝其他羽毛的实验建议,亲自照料拉普兰德。 这条白狼自被孔明击败后就和陈一样病入膏肓,只是龙督查是因为强行榨取力量入魔,拉普兰德就纯粹是心气大失,完全控制不了血源呼唤的本能了。 马卡龙的血源体系最大的弱点终于随着孔明的极限施压暴露出来了,血源呼唤出的兽性本能和源石之间的对抗摩擦形成了极度危险的平衡。 注射血源的泰拉人在往后的日子里相当于随时随地都在钢丝绳上行走,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叙拉古是因为有马卡龙撑着,以一己之力联通注射血源的鲁珀们,凭借极端自信疯狂的意志硬生生维持住了危险的 平衡。 但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所不足,兽性意志就像被堤坝拦住的洪水,即使被一次次的阻遏,依旧有惊人的波澜透过厚重的防护渗入亚楠人精神表面。 所以拉普兰德看到的夜间叙拉古才会那么疯狂,欢呼死亡的怀胎云集斗兽场,拼尽全力斗得鲜血淋漓偏体鳞伤的鲁珀是被选中的祭品,用来平复无可抑制的暴躁与杀意。 但随着马卡龙的灵性被磨炼的愈发膨胀,甚至能反向吸收兽性本能带来的凶猛灵性并收归己用时,亚楠的一切都在恢复正常。 可拉普兰德是被马卡龙驱逐的离群之狼,她再也不能享有马卡龙的庇护与关爱,叙拉古的便利再也不会向她展开,随着西西里逐渐落入马卡龙的掌握,鲁珀之乡会永远驱逐这条愚蠢的叛徒。 但她的存在具有极佳的实验意义——血源已经被证明能够治疗源石感染,马卡龙也在叙拉古进行了相当于临床三期试验的药物研究,然而相对如今泰拉千千万万的需求者,叙拉古的成果根本不具有代表意义。 马卡龙能负担半个叙拉古的兽性本能并收归己用,难道还要乔仑负担整个泰拉千千万万感染者的混沌思潮吗? 【乔仑】又不想直接从虚境大神转职成邪神! 虽然星空之眼的暴动愈发活跃,提升力量已经迫在眉睫,但乔仑心中一直有某种预感: 绝对、绝对不能用【美神】和混沌意志生神! 一定会发生什么让他追悔莫及的事! 每每打算继续探索生维道路,直感就像被倒在炽热铁板上的油脂块一样被烧灼的吱吱作响,它在疯狂示警某种无法言说的未来,提醒乔仑绝不能走系统仑和马卡龙推演出的路! 也正因此,探寻泰拉人能不能通过其他方式自行控制血源引发的兽性源石冲突就成了医疗部和功法部的顶级课题——而孔明丞相为他们找来了一具马卡龙都想不到的最佳课题。 拉普兰德情况特异,她被注射了血源,却只是被血未冷侵蚀记录的个体,由羽毛通过血未冷构建的复制体完全统合自身,根本找不到所谓的兽性本能,白狼是马卡龙计划外唯一的独苗苗。 再加上她是天然的背叛者,甚至能被划归到敌人层面,用无辜者和自己人实验所有羽毛都不会干,可用敌人的肉体做实验……总没有那么大的顾忌吧? 于是关于拉普兰德的实验计划应运而生。 说来惭愧,就是因为和拉普兰德离得近,郝昭才忝为医疗部负责人兼功法部副部长一职。 研究「炁」是否能作为调和冲突的能量已经成为两部最佳共识。 光是利用拉普兰德的身体部位作为实验区,羽毛研究员就争得差点上演全武行: 反正血源为拉普兰德带来皮实耐操、天生适合实验的自愈能力,不展开实验岂不是暴殄天物? 既然实验体只有一具,那咱们就直接把她的身体分区实验不就行了? 这位研究员分一个脚掌,那位研究员分另一只,哦呦,是算力分配相当高的负责人一档呢,那就分一只胳膊如何? 啊呀!居然是副部长级别的大能!这样,您看把腹腔分给您行不行? 类似讨论在灵能海中比比皆是,乔仑本人不说话的情况下,各抒己见的实验员羽毛堪称群魔乱舞。 当最后决断的实验项目被递交到郝昭脑海里时,这已经是一份极尽所能压榨目标生命力和意志力的方案了。 郝昭选择拒绝。 橘猫顶住了所有压力,拒绝了所有实验方案,推翻了羽毛们魔怔人一样的思考成果。 他选择自己一个人照顾拉普兰德——照顾,而非实验。 带着的感情也并非是出于喜欢或者爱,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乔仑】要有克制和底线,要有坚持和正直。 换句话说,随着乔仑灵性的不断膨胀,羽毛之间因注入情感不同引起的差别也开始体现出来了。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场针对自身思维方式的实验? 毕竟乔某人拿自己做实验简直是吃饭喝水一样的随便。 第三十六章 啊噗噜派!!! 琐碎的想法千头万绪,行进的道路只有一条。 研究型羽毛不死心的劝诱在郝昭脑内响了不到十分钟,橘猫就已经沿着沿着公路直走左转再直走,一路前行到黛色涂漆的居民楼。 孔明总是对的,然而他的情报比他的判断更加精准: 企鹅物流的老板,绰号大帝的企鹅先民果然和魏彦吾、鼠王一类的龙门掌权人关系良好。 下城区新秩序实行不到半个月,企鹅物流就能通过资格审查,直接拿到位于近卫局附近的单元楼,在龙门不算手眼通天也称得上门路众多。 这里可是原本能作为下城区近卫局家属楼的地段,堪称下城区的黄金地带! 只是由于下城区近卫局干员规模限制和 经费需求,不得不将一部分区房作为民用房拍卖,水电和装修通通都是近卫局家属楼标准。 就在郝昭提交给魏彦吾部分“龙门专用房”档案的第三天,大帝就拿到了整整三层楼的使用权,要说他和魏彦吾文月没关系,郝昭第一个说不信。 企鹅物流的员工宿舍就在大帝拿下的三层楼最底下的那一层——最上层是大帝的练歌室,中间层是宴会厅和装备囤积室,企鹅物流的正式员工福利好到郝昭都不敢在近卫局内部推广。 叮咚—— 电梯晶状屏上显示郝昭已经来到第九层,他走出电梯门,左转直行,右手边就是一扇巨大的金属防爆门。 企鹅物流的生意介于黑白之间,大帝座下的干员们既接白道上送信送货的零碎小事,也接黑道上不能提的灰色生意。 即使近卫局填充下城区近半秩序的如今,企鹅物流依旧满足着黑帮之间见不得人的秘密交易。 但众所周知,魏彦吾魏公从来都是将目光延伸进龙门的每一个角落,孔明搞事后这种了解甚至暴躁到神经质的地步,企鹅物流能在这样严苛的环境里拿到主流订单…… 要说大帝没和魏彦吾达成py交易,郝昭是绝对不信的。 也因此,即使能天使和德克萨斯总是在郝昭面前飙车,一个月开的罚单能摞成半掌高,郝昭还是原谅了她们——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近卫局和企鹅物流也算一明一暗的同事,真下狠手未免有误伤的嫌疑。 但要让近卫局对这两个管惯犯视而不见……龙门法度何在? 所以该抓还是得抓,但在罚金和处罚方面,一直是怎么轻怎么来,最惨烈的惩罚也不过是在龙门局域网上手抄了三千字的悔过书交到近卫局办公室。 金属门是密码锁,门上有九位数字显示屏,郝昭却根本不打算输入,直接用惊人的臂力把闸门敲出了巨大的金属撞击音——大到哪怕做了隔音处理,声音也能传到里面的能天使完全能听到的地步。 很快,随着哗啦啦的滑动轮响,厚重的防爆门就被从内部拉开,能天使男孩子气的俊俏脸颊出现在郝昭面前。 或许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红发的萨科塔少女脑袋上的光环亮的吓人,额头带着亮晶晶的汗水,火红的发丝湿漉漉的搭在额头上,遮住眼睛的一绺被她早早划到另一侧。 郝昭下意识的想要把视线从女孩身上移开——大概是认为回到家里就应该放松休息,能天使穿着一身相当叛逆的搭配。 棕色的七分裤布料厚实,设计宽松,看不到能天使往常裹着黑丝袜的美腿,只在下摆露出女孩白的炫目的细嫩脚脖,软弹的肌肤像双皮奶外层吹弹可破的奶皮,裹住内部纤细的骨骼与柔软的皮肉。 她穿着一身纯黑的蝙蝠衫,当胸却有占据大片位置的鲜红闪电标志,背后的羽翼在发光,能天使的上衣却遮不住身后明亮的光彩,动人的曲线正在黑色的蝙蝠衫中若隐若现。 明明穿着作战服时看起来像是个男孩子,可卸下那一身带着不少小装备的外衣,能天使相当饱满的胸脯就把宽松的蝙蝠衫撑了起来。 说来奇怪,明明出任务时能天使和德克萨斯隐藏在风衣中的身段看起来纤瘦又平坦,可一旦换上私服,两个人美好的曲线遮都遮不住。 动人的美感让正直人郝文远移开视线,然而已经习惯郝昭过来抑制拉普兰德的能天使却相当熟稔的抓住郝昭的手臂,细嫩的皮肉凉丝丝的,在郝昭的感知中软的吓人,以致橘猫甚至有种错觉: 只要他迅速握住能天使的手掌稍加一把力,就把她细腻的皮肉绞成成一滩烂泥一样的扭曲破烂。 他的感觉并没有错——以郝昭此时的全力握下,D32钢都能被他揉成橡皮泥,更别说能天使并不强壮的手掌了。 武道修行尴尬的地方就在这里,修行武道让郝昭能做到如此地步,但他进行了累月修行,榨取的顶级药材和可观能量,相同消耗足以用【超人计划】培养数十个能做到相同事情的白羽毛了! 可郝昭能有战力应对数十个白羽毛的围攻吗? 不调用其他羽毛的算力,除了安神护身,再生能力、续航能力、作战能力、反应能力貌似并没有比【超人计划】的白羽毛强到哪里去。 那么追逐武道还有什么意义?合不成三本归元的真气,武道就被永远局限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究竟是什么东西堵在武道上升的位置,让所有武人再无法攀登顶点? 郝昭说不清楚。 只是这些和乐观开朗的能天使小姐没有关系,她依旧在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热情的笑容,一边关上门,一边活泼地带着郝昭走向员工宿舍大厅中央的大型茶几边,用空着的手递给他一只香甜的苹果派: “要吃新出炉的啊噗噜派吗!” 第三十七章 巨 狼 香气扑鼻的气味,深黄色刷着黄油的表面,看起来就娇艳欲滴的苹果条,以及递来苹果派的能天使娇小的手指—— 都有让人忍不住下嘴的欲望。 然而郝昭没有。 橘猫一点都不愿意吃这种过于甜腻的东西,就像地球猫猫们对甜度钝感一样,郝昭虽不至于,但也对甜味有种发自内心的不喜欢。 能天使恰恰与郝昭相反,这位出身拉特兰的天使小姐酷爱甜点心,几乎是一天不吃就要低血糖的那一级别,在龙门甜点店,能天使小姐的大名如雷贯耳。 甚至她自己调制甜品的手艺就不错,郝昭来企鹅物流员工宿舍已经不下十次,次次都能看到德克萨斯一脸烦躁的拒绝能天使递过去的甜腻零食,马卡龙、冰激凌、奶油泡芙甚至看着就腻的奶油蛋糕…… 拉特兰人一定有冠绝大陆的牙科技术吧? 好在能天使执行任务时总会在自己身上吐些遮气水掩盖味道防止嗅觉灵敏的敌人顺藤摸瓜,否则郝昭很难保证次次面对能天使身上去不掉的甜味时他能绷得住表情。 橘猫叹了口气,第十五次婉拒能天使递来的甜品: “算了算了,能天使,我对甜味不太感冒,还是去看看德克萨斯吧,她现在还和拉普兰德在一个屋子里?” 郝昭试探着问道——如果不在一个房间,证明拉普兰德的情况尚在控制之中,但如果在一个房间…… 郝昭就得紧张肌肉准备一场镇压活动了。 “德克萨斯啊……” 提到自己的同居人,能天使咬着苹果派的小嘴慢了下来,金色的瞳孔泛起担忧: “她已经两天没有接任务了,把自己和拉普兰德锁在一个房间里不出来,发出很沉闷的声响,但是食量涨了好多,连我每天做的甜品她都吃光了。” 问题大了。 能天使才提,郝昭心里就有了预期: 能让除了戒烟用pocky外一点甜品都不喜欢吃的德克萨斯把能天使准备的异常甜腻的甜品吃个精光,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两天来她的消耗大到必须摄入大量糖分才能保持活动! 如今已是镇压不住,不得不向郝昭求援的。 叙拉古的独狼果然都很喜欢自行其是! 郝昭在心里抱怨一声,在自得知拉普兰德近况后,每次治疗都要与他直连的马卡龙的抗议声中快步走向空出来给拉普兰德的卧室,把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看到橘猫凝重的脸色,能天使也紧跟着忍痛放弃咬了一大半的苹果派,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 郝昭立刻对她摇手拒绝,甚至向外扬了几下示意能天使保持距离——拉特兰人中确实有不少精通近战或者奇异法术的奇行种,但能天使姑且还算正常拉特兰人,如果拉普兰德狂性大发突然暴起,能天使就是镇压过程中拖后腿的! 见识过几次郝昭镇压流程的阿能乖巧的向后倒退几步,还特意无声的比划几下,示意要不要去拿在她房间里的铳械防御,得到了郝昭摇头的防御。 当拉普兰德的兽性本能强化到一定程度时,过度敏锐的五感甚至能让她听到隔音门外轻微的说话声,强化数倍的嗅觉甚至能辅助她隔空辩位! 能天使就差点被兽性失控的拉普兰德一口咬断手臂,如今发现情况再次不妙,阿能怎么可能还会犯那些浅显的错误。 但这回浅显的错误不是能天使犯了——这回是郝昭触犯了兽性本能应对方案,他居然直接打开了拘禁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的大铁门! 能天使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躲到沙发后面将这并不能消灭气味的工业品充当掩体,两手也下意识伸向腰间…… 伸到一半,只摸到宽松长裤下挺巧臀瓣的能天使才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刀枪无眼的混战战场,身前还有巍峨雄壮的郝局长担任最佳坦克扛下所有伤害。 头顶上的光环为她提供着光亮,让她直接脱离夜间隐匿作战的发光器官闪烁着源石技艺共鸣的光彩,能天使把头伸出掩体,从被红色发丝黏住的额头到金色的眼睛,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往外拔—— 拉普兰德的兽性思维破坏力和再生力惊人智商却不高,只要暴露出去的身体部位或者气味少一些,吸引仇恨的最佳目标就会是将她激怒的人。 换句话说,如果阿能不弄出什么怪声,打开大门的郝昭就会是第一仇恨吸引人。 但无论能天使还是郝昭,都习惯了这样的默契,第一次时能天使还能拿着铳械顶在前头,可被拉普兰德一个前冲撞断三根肋骨后,红发的拉特兰小姐就一边接受郝昭的治疗,一边痛定思痛把狙击手不要逞英雄近战写在了自己的小本本里。 太狼狈了,郝昭几乎是一边护着伤员一边和拉普兰德互殴,能天使小姐躺在支离破碎的地板上痛得要死还羞愧难当。 这次的她依旧坚定的选择了观察 手这一职位,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瞄拉普兰德室内的情形——能天使不由得张大了嘴。 房间里的存在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 那是一头被纤长鬃毛遮住全身身形的异形之物,毛色银亮、体态臃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毛发凌乱不堪,像数十层针眼细密的网,笼罩住巨兽全身。 它有四条曲折的毛臂,还有一条钢索一样的粗大尾巴,在空气中只是摆了一摆,和它相隔半个屋子的能天使细嫩的脸颊都觉得像是被风声扑中皮肤。 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德克萨斯顶在它前面,破破烂烂的衣衫和憔悴苍白的面孔让她脆弱的像个人偶。 这是个怪物! 已经狼化了吗? 郝昭做出判断。 【血源失控的第三阶段,再生力上涨,体力、力量膨胀二到三倍,罩住它身体的那层毛发相当坚硬,但并不是要害——真正的人形被埋在毛发里面。】 马卡龙在遥远的叙拉古提出指点,已经面对过最高阶段完全返祖的叙拉古神父无疑对拉普兰德当前情况极为了解: 【直接动手吧,她已经是个走在深渊上的「鬼」,濒临失控,将她控制的唯一办法就是毁掉那些毛发,在把拉普兰德反复重伤,把她的再生力耗干。】 【有些时候我真怀疑能得到这么详细数据的你都做了什么!】 郝昭在思维里对马卡龙喊了一声,脚步却在地上狠狠一踏,迅速站在了德克萨斯前面! 站位的替换吸引了长毛怪物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纠缠不清的毛发下面,两团猩红的光点发出残忍的视线! 一声沉闷的嘶吼,巨狼就在瞬息之间冲到郝昭面前,对橘猫挥起利爪! 第三十八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上) 苍白的毛怪冲向站位已经在德克萨斯之前的郝昭,大概是额头的毛团位置,一根根尖刺已经成型! “小心!它全身都能长刺!” 清楚郝昭动手习惯的德克萨斯在橘猫身后高喊,这头拉普兰德因兽性澎湃而转化的毛怪阴险的汲取了上次被郝昭锤爆的经验,在周身生成巨量缓冲的毛刺! 这些锋利的毛发在拉普兰德皮肤表面通过振动提供信息,当郝昭力道恐怖的拳掌砸在毛发上时,宽厚的毛发会提供足够的缓冲,还会逆着攻击方向进行极快的尖刺释放! 起初这些毛发只是在拉普兰德发狂时缓慢生长,德克萨斯也凭着比兽化状态失去理智的拉普兰德更高一筹的武艺勉强压制,可兽化的拉普兰德居然奸诈到演了她! 毛发生长速度其实被兽化白狼极力压制,她一直在积攒能量等待机会。 当德克萨斯压制一段时间力有未逮时,白狼拉普兰德直接被毛发笼罩,德克萨斯目瞪口呆的看着身材玲珑姣好的拉普兰德转瞬之间化作一头毛发巨狼! 当酷似光剑的源石长剑被拉普兰德身上长出的毛发缠住,若不是直觉预警及早收手,连带着手臂都要被拉普兰德刺穿成筛子后,德克萨斯不敢托大,立刻联系了郝昭。 但她实在没想到郝昭居然会如此英勇,想也不想就直接上手! 黑毛鲁珀一时情急,无奈之下冲出房间抄起茶几奔回室内,对着毛怪就扔了过去。 在她身后,能天使绝望的看着自己刚烤的苹果派在德克萨斯身后拍在地面上,甜美的气息在整个员工宿舍散开,晶莹的糕点却被尘埃包围,淡黄色的黄油表面染上难看的灰痕,她为自己制作的苹果派顷刻之间沦为废品。 “不要啊!!!” 她后知后觉的从沙发掩体后面扑了出来,眼睛水汪汪的闪着晶莹,绝望的手掌痛苦地向已经落在地上的苹果派伸出,却拯救不了它堕入无间地狱的下场。 最后一块落地的苹果派砸在了它的前辈们身上,随后在能天使绝望的目光里Q弹Q弹的跳起,整个派砸在了地面上,骨碌碌的滚到能天使落地后的脚边。 可恶!!! 阿能眼睛都红了,强忍悲伤冲进自己的房间,拿出早早填充好橡胶子弹的手铳,她要给那头白色毛兽一个教训!! 然而郝昭的动作比德克萨斯比能天使都要快,面对蓄势待发的毛刺,橘猫像是没看到一样双脚抓地、扭腿转腰,将大地反馈的作用力沿着脊椎大龙一路向上,最终混于臂膊,骨骼被肌肉抓紧,极尽暴力的挥下! 砰咚—— 巨大的力道被毛发层层削弱,如击败革的声响在房间里游荡,四声道确认方位的德克萨斯脸色一变,被沉闷的声响引发共鸣,如欲呕吐。 拉普兰德生成的毛发根根断裂,却终究第一次防御下郝昭的拳脚! 它在进化! 德克萨斯得出了惊悚的理解,拉普兰德的兽性心智居然并不是浑浑噩噩,它居然能在与郝昭的一次次交战中完善自己,甚至针对性的进化出能力克制郝昭! 【太慢了, 也太蠢了。】 马卡龙的点评在郝昭耳边幻听一般响起,拉普兰德失败品一样的反馈让血源计划之父索然无味, 【击败她吧,太弱了,比其他血源计划的先驱者弱的多!】 拉普兰德射出的毛刺极快极细,德克萨斯去取茶几登门一撞时就已经快到刺到郝昭皮肤,了解过马卡龙血脉源头冬夜魔狼的郝昭清楚,这些毛发会再刺穿猎物躯体后由钢变软,顺着血脉流动刺穿猎物心脏! 可郝昭哪里会被它暗算呢? 千钧一发之际,橘猫周身一摆,一层莹白色的坚韧气罩便已然浮现在他躯体四周! 嘎吱——! 尖锐摩擦的声音刺耳到德克萨斯气血翻涌,面红耳赤,神经反射甚至因之失衡,若是正面对敌,可能不出一回合,德克萨斯最后的遗孤就要死在几根锋锐的长毛下。 噗—— 毛怪哀鸣,有血液渗透毛发流下。 橘猫没给任何机会,在一拳砸中之时,郝昭屈膝拧脊,顺势摆身,反脚一甩,趁着反作用力拧半圈再次起脚复砸! 两脚甩罢趁势腾空借力一脚,转势趁机隔空顶肘砸身,借力抡转身形又是一踹! 橘猫招招大力手手无情,转瞬之间膝、肘、脚、臂、腿、拳、掌、指并用,内气盔罩随心而动,竟衍生出丝丝刀芒剑气! 噗噗噗噗噗噗噗——! 撕裂声伴喷血声间断不休,却由于郝昭行动极快,听在得克萨斯耳边,已然连成一线。 然而不止郝昭一人在动,橘猫腾空甩身砸肘、扭腰飞脚的同一时刻,德克萨斯扔来的茶几已经砸在毛怪身上。 战果只有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 那层毛发面对郝昭能撕裂D32钢的浩然大力时脆的像一团纸,可面对德克萨斯扔来的工业茶几…… 毛发应激性的反击,尖锐细密的长毛轻易将购买时被老板吹的能挡蚀刻子弹的茶几撕得粉碎。 能天使跟着冲进房间,伴随尖锐的“啊噗噜派!!!”的口癖,拉特兰小姐光环光翼尽数发出强光,大量橡胶子弹风暴般冲向毛怪,却被密密麻麻的细毛牢牢牵扯在表面,深处的拉普兰德毫发无损。 终究是郝昭叹了口气,奋力挥舞身躯,以隔山打牛薪尽火传的力道控制将被削弱到不足一成的力道一次次导向中心处的拉普兰德,才让白狼失控的能力逐渐平息。 伴随疼痛的抽气,毛发被橘猫层层打爆,最里面,白色毛发的修女痛苦的紧闭双眼,如陷入永恒的梦魇。 第三十九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下) 呼—— 看到拉普兰德像个睡美人一样乖巧的躺在破碎的地板上一动不动,无论德克萨斯还是能天使,都松了一口气。 多次镇压拉普兰德的经验告诉她们,当白狼小姐呈现眼前这幅乖巧沉睡的模样时,事情就回到了正轨。 但郝昭并无此等念头,他将注意挪至五感,仔细的听取拉普兰德身体的血流声与心脏悦动,甚至开启【瞳中光】观察白狼隐藏不住的气血分布。 够阴险。 看到她被气血充盈的四肢和紧绷的肌肉,听着肌肉间血液流动比正常条件湍急许多的声音,郝昭认识拉普兰德兽性思维的学习能力。 【你是指被你打了快一个月才学会装死偷袭的学习能力?】 马卡龙这王八蛋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郝昭的商业互吹。 【好歹算是护住你的面子。】 郝昭说不出什么骚话,只能憋出一句阴阳怪气。 【那我可真是谢了,而且拉普兰德也根本不是什么兽性意志学习进化——只是被我分离出的另一个意志在逐步觉醒而已。】 马卡龙阴阳怪气的回怼一句,但还是看在都是【乔仑】的事实上认真解答道。 【另一个意志?】 郝昭没有发呆,橘猫趁着德克萨斯和能天使惊魂未定的时机,向随着他靠拢身体愈发紧绷的拉普兰德走去,当即将进入她反击的攻击范围时,郝昭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我会让德克萨斯送你去叙拉古。” 白狼不为所动,连心跳都没变化。 “我在叙拉古认识过一个朋友,他叫马卡龙·布兰度,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让他暂时照顾你。” 橘猫补充了一句。 ! 白狼小姐身体一颤,立刻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中盛满泪水,里面不再是属于拉普兰德的桀骜不驯,而是修女小姐自离开叙拉古后就再也不曾显现的剪水双瞳! “真、真的吗?” 她像是躲在警务室等待家长来接的小女孩一样眼泪汪汪的看着郝昭,嘴唇蠕动着不敢说话,好半天才吐出微不足道的词语。 拉普兰德多日来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狼狈无比,修女小姐却自有一份如梦似幻的气质,以至于同样的狼狈,拉普兰德显得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疯狂露出利齿 咆哮德野狼,修女小姐就像只可怜兮兮的狼崽。 但她的危险绝对超出了拉普兰德的极限——郝昭用【瞳中光】看得清楚,随着修女回归,拉普兰德一团糟的身体平衡很快就恢复原样,短短不到两分钟,因兽性和源石冲突支离破碎的身体就重新融为一炉。 ——天生的意志坚定者。 郝昭如此判断着。 “你和马卡龙认识?” 橘猫故意问道。 “他是我的父,我的兄,我的造物主,我的欲望之源,我的生命之火!修女小姐就应该陪在神父先生旁边,我的人生要和他交融到死亡尽头!” 提到马卡龙,修女小姐当场露出本相,郝昭亲眼目睹了一场从反复重伤缺失能量引发的精神疲惫到容光焕发目光熠熠的转变,为马卡龙的洗脑技巧感到颇为羞耻。 这家伙这么自恋的吗?还是说缺爱?连设计人格都…… 【胡说!扯淡!「叙拉古粗口」!是她失去一切后需要心灵支柱才能走下去,而我作为她的创造者直接被选上了而已!】 马卡龙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郝昭耳边幻响。 【那你就这么把这孩子扔到龙门?】 【我一直都有在她身体里关注的,如果拉普兰德作死,我不会让她拉着修女一起的。】 【包括她被孔明一剑刺穿,差点连脑袋都砍下来?】 【莫要挑拨离间!】 马卡龙无奈的声音在郝昭耳边响起,带着“服了服了”的服软感: 【我和他的权限是一样的,如果拉普兰德要带着修女一起凉凉,我还是能直接降临到这孩子身上救她一命的。】 【所以嘴上说拉普兰德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实际上恨不得把修女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你可骗不了我啊,这哪是什么第二人格,分明就是你切裂了拉普兰德的精神催生出的一体两面!】 【结果你还管着这个被你成为失败品的背叛者?啊哟~真像某个嘴上说着管他们去死,实际上自己一个人负担~整个亚楠鲁珀兽性冲击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呢~马卡龙,你这家伙偶尔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嘛……】 【对不起我错了郝哥哥,你要的那部分实验数据我已经开始搞起来了,两周之后就给结果,您看行吗?】 马卡龙的声音迅速转变为讨好,可怜兮兮的换上了和拉普兰德酷似却更男孩子气一些的中性音——这是他真正的本音,然而神父先生很少用本音讲话,他总是觉得这声音欠缺一些必要的威严。 眼下却不得不可怜巴巴的求郝昭不要抓住弱点一个劲的暴击。 【不止吧马卡龙?我记得那些科研部的羽毛投票说要把拉普兰德做成实验品的时候,你还威胁我说不要搞事来着?不是说这就是个失败的实验品吗?】 郝昭饶有趣味的在脑海里对马卡龙穷追猛打。 【一周!一周之内!我亲自上!肯定把内气更进一步的数据给出来!顺便您游历炎国的费用我包了!郝哥哥!亲哥哥!给我留点面子吧!】 马卡龙破了大防,才出生就把前辈孔明哥开瓢的白狼先生终于被抓住把柄,低声下气地对橘猫老大哥求饶。 “这是必要的,拉普兰德当前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生活在龙门,德克萨斯若想救她就一定要把她送到叙拉古——就算她不送,感知到你如此虚弱的马卡龙也会派人过来。” 意识里对神父先生穷追猛打,恨不得把他油光滑亮的尾巴毛都薅秃了的郝昭现实里对待修女小姐却很温和,以她更能接受的角度拐弯抹角的说。 “真的?!” 听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叙拉古去见马卡龙,修女小姐眼睛都亮了,然而某段过去的回忆击中了她,白狼小姐迅速失落下来: “可是、可是神父他已经把我驱逐了,我、我很可能……” 她悲从中来,被拉普兰德的忘恩负义气到自责不已,恨不得一拳打断自己的两条腿出气。 “不,马卡龙那家伙是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的类型,你飞蛾扑火一样的爱他,那么他一定不会对你视而不见。” 郝昭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橘猫神色郑重,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关于马卡龙的一点故事: “我和他旅行过,这家伙属于嘴硬心软的类型,还不喜欢把好事说出去,被人误解却懒得解释,所以不要担心他会抛弃你,叙拉古的冬夜魔狼不会抛弃任何一个爱戴他的人。” 修女的神色立刻轻快下来,迷茫痛苦的面部活动逐渐从拉普兰德脸上褪去,下一瞬间,杀手拉普兰德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醒了?” 白狼睁眼的第一瞬间,就是郝局长攥紧拳头露出笑容的模样,一时间尾巴毛都炸了起来。 第四十章 决定 “是啊,真是个漫长的梦啊。” 看清来者是谁,知道眼前的壮汉并不是叙拉古杀手后,拉 普兰德炸开的尾毛又松软了下去,白狼艰难的活动脖颈,看着四周一片狼藉,苦涩的神情一闪即逝。 但她并不想让任何情绪出现在这张总是挂着让敌人捉摸不定笑容的脸上,白狼拼命平复脸上每一根揪紧的肌肉,不让任何软弱暴露在他人面前。 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 是被家族培养期间处决当了叛徒的同期的时候?是被那个男人,作为她父亲的阿尔贝托·萨卢佐当做工具扔出去杀死敌人的时候? 是从小到大出生入死伤痕累累的时候?还是在叙拉古找不到方向的时候? 矿石病带来的剧痛已经成为习惯,叙拉古的杀手从业起不抽烟不饮酒,取消几乎所有暴露自身的爱好,人生中享受时刻总是锻炼结束后休憩期间的放肆,像是追求永无可能的自由。 拉普兰德不能软弱,拉普兰德不许软弱。 “吃点什么吧。” 郝昭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越过了拉普兰德不想提及的凄惨,一眼一板的下了直接命令。 但在一团乱麻的当下,命令反而能取得更好的成果。 至少在郝昭说完后,拉普兰德非常愿意立刻起身去吃些什么补充体力,但她并不是修女小姐,于是只能徒劳的挣扎几下,屈辱的被郝昭拉住袖子从地上拽起来。 白狼已经看不出昔日的戏谑优雅了,此刻的她狼狈暗淡,神情凄凉沉郁,以往闪闪发亮的灰色毛发失去光泽,像一团洗不干净的脏抹布。 郝昭没说什么,橘猫只是一手强制抓着拉普兰德,越过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前往厨房,黑毛鲁珀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拉普兰德低着头,露出少见的虚弱模样,她的欲言又止很快变成了哑口无言。 橘猫带着白狼进入厨房,在这里,一锅被能天使小姐早早准备好的甜米粥正在保温。 阿能其实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热爱生活的奇女子。 虽然看起来总让人觉得她是个外热内冷的社交达人,但只要和能天使处熟了,就知道拉特兰小姐其实是个相当活泼的乐天党。 基础的警戒心是有的,可内心里温暖比冷酷多的多。 她做好了自己和德克萨斯补充糖分的苹果派,但其实也准备了郝昭和拉普兰德都能吃的炎国甜粥。 毕竟是能天使,难道拉特兰人和她一样在甜品上有种狂热? 郝昭用勺子舀出一碗粥的量递给拉普兰德,甜腻的味道让白狼忍不住想打喷嚏,虚弱的身体却一遍遍传来对糖分的渴望,拉普兰德为自己的狼狈嗤笑一声,随后相当豪迈的端起碗碟,以喝药的气势一口喝下整碗热气腾腾的甜粥。 “不喜欢吃可以吃慢点。” 郝昭又为她满上一碗明黄的小米甜粥,看着拉普兰德紧皱的眉头,橘猫出于好意建议道。 “其实还可以,”拉普兰德疲惫地说着她自己都不信的话,既像是在说服郝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现在有些累,多吃一些有助于身体恢复。” 白狼又是一口喝下满满一碗黄米粥,甜腻的滋味让她干呕了一下,但还是坚持着把粥碗递给郝昭,橘猫又盛了第三碗给她,被拉普兰德一口吞下。 二人你喝我满,却都不言,拉普兰德大口大口的喝着,有着清晰腹肌块的小腹却不见隆起,郝昭不停地添粥,同一只手却不见疲惫。 挡一锅的粥都被白狼喝下,连锅底的残留都用勺子刮下后,郝昭突然开口道: “你要走了。” 语气坚定有力,像是在陈述一条过期的重大新闻。 拉普兰德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鼻音。 “打算去哪里?” “四处流浪吧,我已经回不去叙拉古了。” 白狼沙哑着嗓子说道,声音里带着危险的含糊,她已经被马卡龙贬斥为离群之狼,在神父势力控制的地区,名为拉普兰德的雌狼将永世受到驱逐。 单是在她离开时,西西里就已经被亚楠几乎不是的怪物们破坏的支离破碎,哪怕拉普兰德这样对西西里不感兴趣的杀手,也能通过自己的判断知晓马卡龙即将控制叙拉古的事实。 西西里教母?亚楠出现后,教母就是个笑话,她的桂冠就和枯死的老树上孤零零的叶子一般即将破灭。 但这也意味着,拉普兰德再也无法回归叙拉古了,鲁珀之乡永远抛弃了她。 郝昭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扶着白狼走到另一处空下来的宿舍,把拉普兰德送了进去。 德克萨斯沉默着走进房间呆了一会儿,郝昭不准备听两个同命相怜逃离叙拉古的狼崽的交流,于是他和能天使一起拿起工具,整修被刚才一场战斗破坏的家具。 当德克萨斯再从房间里出来时,郝昭从她背后听到了拉普兰德的酣睡声,白狼已经开始保存体力,准备离开龙门另谋生路。 德克萨斯却走向郝昭,抓住了他的袖子,橘猫看了看她, 见她眼神坚毅,明显已经下了决定,便跟着德克萨斯一起走到角落。 “她要走了?” 鲁珀小姐石破天惊,一眼就从拉普兰德的异常举动窥探到了她的选择。 第四十一章 暗无天日(上) 郝昭沉默一会儿,才在德克萨斯金色瞳孔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没错,她打算离开龙门,另寻其他位置。” “不能去叙拉古?” “她没告诉你吗?”郝昭惊讶的看着德克萨斯,犹豫一会儿后才在黑毛鲁珀震骇无比的目光中把拉普兰德危急的处境告诉了她: “拉普兰德已经被叙拉古驱逐了,鲁珀们放逐了她。” “这不可能!” 德克萨斯无法置信的盯着郝昭,金色的瞳孔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震颤不已,头发内侧被失控情绪引发的源石技艺涂抹成鲜血与火的色泽,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软弱的如同西西里城市饮水系统中微薄的流水: “西西里夫人怎么可能会针对拉普兰德?!她只是个失去家族的鲁珀,用的也是家族之间最常用的手法,没有任何侵犯教母权威的迹象!” “叙拉古怎么可能放逐她?!她甚至是在西西里教母的控制下去猎杀……” 德克萨斯突然停下了激烈的辩驳,她意识到这些话是不应该和郝昭谈及的,过于激动的她把不能诉之于人的秘密对郝昭说了! “如果你是说西西里教母的话……那么西西里已经没有教母了。” 没等德克萨斯想明白她该怎么消弭掉这份秘密带给郝昭的危险,橘猫就又一次非常平静的在德克萨斯心头扔下又一颗炸弹。 这怎么可能?! 鲁珀第一反应是郝昭在骗她——西西里云集着叙拉古的顶尖精英,只有鲁珀中惊才绝艳的天才才能在凶狠可怖的西西里站稳脚跟。 即使强大如昔日在哥伦比亚薄有名声的德克萨斯家族,也在西西里饮恨,即使拉普兰德出身的家族这样土生土长的西西里黑帮,同样难逃厄运。 而西西里教母,她是西西里的领袖,是凶狠强悍的鲁珀家族共同推举的最高家族首领! 她和她的家族必然无比强大,她和她的帮手必然阴险狡诈,她和她的麾下必然雄心勃勃! 她和两条败家之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现在郝昭居然告诉她西西里已经没有教母了? 这怎么可能?! 德克萨斯为郝昭话语里的荒谬绝伦感到无言以对,她甚至无法向出身炎国的郝昭强调鲁珀们特有的文化,那便是西西里教母和她的家族会是最强的鲁珀,没有人能让他们消失。 郝昭看出了德克萨斯的不赞同,或者说,鲁珀小姐被郝昭接近疯言疯语的陈述吓到连掩饰都不再掩饰,脸庞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反驳郝昭的消息。 “我无意于和你纠结谁胜谁负,也无意和你讨论西西里发生了什么,而这些究竟合不合理——德克萨斯,我只是告诉了你这么一条可能是真也可能为假的消息,信与不信……你自己说了算。” 郝昭诚恳的向德克萨斯道歉,但德克萨斯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橘猫从不屑于掩饰自身的性格特征,半年的相处中,德克萨斯对郝昭的了解甚至超过她对能天使的看法。 作为朋友,橘猫不会掩饰真实想法,有话直说,有事直言,懒得圈圈绕绕的说些有的没的,或许因为炎国出身,郝昭会在社交辞令上有所收敛,可若是朋友听不懂,他会毫不犹豫的用异常直白的话术把能说的都说出来。 突出一个不当谜语人。 而他不清楚的、不了解的,他甚至都不会把相关消息诉之于口。 然而如今却能异常肯定的告诉德克萨斯西西里已经没有教母存在,她很难把郝昭的陈述当做妄语。 若是郝昭言之凿凿试图说服她,德克萨斯反倒会根本不信,然而当郝昭轻描淡写的跳过这一问题,德克萨斯反倒将信将疑起来。 但橘猫并没有顾及德克萨斯乱成一锅浆糊的思绪,郝昭相当耿直的继续说道: “但无论是西西里教母本人还是取代西西里的什么人,他都驱逐了拉普兰德,让她有家不能回,只能跑到龙门找你——她认为你和她有一样的遭遇,或许和你的交流能让她更加了解自己。” “但未曾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竟被人打成如此模样,她被我打出兽性状态时一时迷糊,把这桩大秘密说了出来,我不想骗你,所以把这些事全部都告诉你。” 德克萨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半晌,鲁珀才抬起头来直视郝昭,脸上却一片迷茫,被眨眼间时代变了的现实打击得怀疑人生。 可救人还是要救的,无论过去在叙拉古和拉普兰德相斗相杀的日子,还是狼狈离开叙拉古逃命时,白狼默不作声却隐隐约约暗中出手阻挠追杀的恩情,德克萨斯都不会任凭拉普兰 德就这么离开。 失群白狼能为了同样离群索居的灰狼向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挥剑,她德克萨斯又如何能抛下拉普兰德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呢? 更何况,如果西西里真如拉普兰德所说,已经落入幕后黑手的掌握之中,那么她必须要回去: 总有些记忆渗着血,总有些仇恨要以刀剑和鲜血偿还! 那些人灭亡了德克萨斯家族,那么德克萨斯也必须以血换血、以牙还牙! 原谅?原谅个【叙拉古粗口】! “她说过叙拉古的……”德克萨斯停顿一会儿才从脑子里找到能准确表达想法的词句:“叙拉古现状是什么样的吗?” “拉普兰德只说了她在叙拉古被驱逐,西西里已经失去教母,荣光和威严都被渗着血黑暗吞噬——抱歉,我实在不理解这意义不明的修辞指代的是什么。” 郝昭相当为难的复述了一遍拉普兰德神志不清时对叙拉古的描述,德克萨斯却相当理解橘猫的不明所以: 下城区坊间传闻,郝昭局长自上任以来就严格要求下属控制报告文法,字多字少无所谓,一定要准确、直白的描述行动过程,所有敢用特殊修辞不明不白书写的,一律退回重写。 拉普兰德掺杂叙拉古教堂唱诗风格的叙述提出一个含糊不清,郝局长不喜欢情有可原——更何况橘猫对叙拉古一知半解,能从拉普兰德的句子里提炼出西西里教母已经原地爆炸已经是理解能力上佳的成果。 但郝昭下一句话就让她惊异的瞪大了眼: “不过我曾经在炎国游历,和一位叙拉古出身的鲁珀相识,如今他和我尚有书信联系,自述在西西里当前位置附近建立了一座名为亚楠的小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写一封引荐信。” 诸葛孔明据说认识不少炎国人物,对叙拉古、维多利亚、哥伦比亚、乌萨斯、莱塔尼亚和雷姆必拓知之甚详——我可以用他是位情报人员作为理由。 可你郝昭一个炎国出身的大猫……为什么也能认识叙拉古人? 你们这些人都这么交游广阔的吗? 第四十二章 暗无天日(下) 十分钟后,郝昭离开企鹅物流员工宿舍,临走前盛情难却,还是接受了能天使热情赠送的苹果派,一边皱着眉头啃一边对看他皱眉头笑出声的能天使告别。 能天使背后,拿着郝昭用钢笔当着自己的面用叙拉古文书写的信件,看着信封表面看起来相当浮夸、实际上只有老牌叙拉古人才能写出来的叙拉古花体,德克萨斯百思不得其解。 她又忍不住看了看信封表面,非叙拉古人很难识别的连体花体花俏的烙出一句问候: “致我无耻又高尚,残暴又温柔的朋友马卡龙·布兰度——郝文远。” · 世界碎裂了。 人类裂开了。 我……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把自己关在漆黑无光的卧室里,连看一眼外界的勇气都没有。 听不清好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不敢面对的恶毒。 【■,你真让人失望,我绝不会原谅你!】 【■,为什么要杀我?是舅妈对你不好吗?】 【■■■,真不想来看你,可谁让家里让我务必和你保持联系,只有这样生意才能继续?唉,好烦啊。】 【■小姐,你怎么了?】 【■,你就是我的心尖钉肉中刺,如果没有你,我就是被他们选中的下一任候选人!你摆什么谱?!不就是仗着自己舅舅是魏公吗?居然还敢在闹脾气说什么龙门不好?没有这层关系,你算哪根葱!】 【■■小姐,似乎真的不太适合在龙门生活呢。二少爷,不如就……】 【■■!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不要过来! 我没有那么想!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求求你们不要过来了!放过我吧!!! 歇斯底里的哀嚎和求饶在声音持续一周后就被陈关在心灵深处,她蜷缩在空无一物的客房里,抱着一床被她从原本房间里提出来的被褥,把自己围成一团扭曲的毛虫。 房间空旷无比,除了衣柜、桌椅、铁床,没有任何家具存在。 黑暗是一切的主题色,陈被困在黑暗中永远都无法离开。 有数不尽的生命在暗处窃窃私语,有数不清的恶毒在冥灵中睁开双眸,鲜血涂抹在用痛苦做原料的面包上,黑暗中的无形存在吞吃着洒满酱料的零食,层层叠叠的阴冷笑容在陈耳边紧追不放。 “不!!!!!!!” 陈的哀嚎整个宅院都听得到。 她痛苦的把身体紧缩再紧缩,身上黏腻的汗水不曾擦拭,在被褥中留下难闻的酸臭味道,可陈根本不敢离开这间被黑暗充斥的卧室,哪怕她总是会听到黑暗中的幻音,看到黑暗中狰狞的幻象,但只要不离开这里,她就能忍 受一切痛苦。 身体的哀鸣让陈的感官发出火烧火燎盾卫疼痛,她却贪婪的把身体发出的危险讯号牢牢刻在感官之中,因为只有这样,陈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把自身交给魔鬼试图战胜强敌的懦弱如期得来了失败,能和那日亘古绝今的剑客剑锋交击的能力却必须偿还代价,于是,自那一日开始,陈的世界开始坍塌。 周围还是那副样子,赤霄是赤霄,制服是制服,手术刀是手术刀,桌是桌椅是椅,世界上的一切都在继续运行。 可最大的不正常在侵蚀陈的世界。 眼中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黑色的气流盘踞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体,显露出种种狰狞恶毒的外相,亲爱的要让他成狞恶的,正义的要让他成阴狠的,美丽的要让他成凶恶的…… 放不下的,要让他成痛不欲生的。 魏彦吾在陈眼里成了一条僵直恐怖的僵龙,这头恶龙周身腐烂、鳞片混着绿色脓液淅淅沥沥从腐臭死亡的身躯滴下,权力的恶臭遮不住森白骨架,每一根骨节都带着对权力炙热渴求的骨刺,扭曲着伸向天地。 鼠王是一头痴肥肮脏的老鼠,暗黄色的脂肪掺着恶心务必的浓黄臭油,把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老鼠紧紧包裹,漆黑的小眼睛像两只邪恶的毒甲虫,怨毒的盯着视野里一切年轻的圣灵,贪婪的从他们身边吸气。 诗怀雅、林雨霞、黑蓑、近卫局干员……甚至文月,都在陈的眼里发生了无法逆转的突变。 随着与每个人的相见,陈的耳边传来止不下去的咒念,魏彦吾在恶毒地指责她一事无成却自命不凡,还对文月夫人下了死手。 鼠王在带着窃喜撺掇魏彦吾废掉陈的地位,明明是在安慰权欲熏心的僵龙原谅陈sir,话里话外却都在激起魏彦吾的怒火。 诗怀雅的声音带着压不下去的不耐烦,靠的更近时却带着让陈作呕的谄媚,林雨霞尖锐的女音里全是嫉妒,仇恨和疯狂让她的声音充满偏执。 哪怕暗处的黑蓑,语句里都带着保护一个废物的牢骚和怨气。 不,不是这样的。 陈的理性试图拯救自己——她明明听得到,魏彦吾和文月伤好后无时无刻不在关心她的身体,诗怀雅和林雨霞在老鼠王的安慰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自己家,黑蓑带着担忧保护着她,每个人其实都在试图拯救她。 可那个声音,那个笼罩在自己耳边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选择 陈尝试着和脑海中的声音对抗了许久,但她的对抗相比那声音是如此软弱无力,就像龙门面对她的理想一般——你说你的,但这世界终究不是围着你转的,我还是继续做我的。 陈在完成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的学业进入龙门近卫局时就被龙门上了一课,哪怕因为家世原因,龙督查不必为薪水发愁,现实和理想的碰撞都让还年轻的陈头破血流。 那暗无天日的声音也是一样。 它不会因陈的想法有任何动摇,也不是什么端正心态就能放下的心魔,那东西是客观存在的声音,永无止境的停留在陈的耳边。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魏彦吾和文月满是关心的安慰着她,陈能听清他们的话语,也能从话语中提取出在明显不过的担忧和关怀。 可声音总是在陈耳边回响,它在告诉陈魏彦吾和文月厌恶着她,而她是个没人要的野种,那个女人根本不喜欢她,名为陈的女孩在诞生时就是为了遮掩投向塔露拉的恶意视线。 红龙才是魏彦吾的好兄弟和妹妹的爱情结晶,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原本被龙门各界投以视线的强宣称。 【那我呢?】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陈,你难道忘了幼年时有人欺负你时,小塔站出来保护你吗?!你难道忘了小塔和你说的话吗?你们的友谊…… 【那我呢?】 我没有这么想!这么想是不对的!我也不是为了遮掩视线而被生下来的!我也是、我也是被爱着的人啊! 【……那我呢?】 …… 陈分不清善意和恶意了。 她的世界里只有你来我往的诡谲算计,阴狠毒辣的谋略,再看不到昔日里半点痕迹。 每个人走进陈的府邸都带着善意,可在黑色的气流里,龙督查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阴霾。 明明任职近卫局督察时也见过许许多多包装得华丽繁复的阴损伎俩,明明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识过隐藏在细节中的诡谲手段,可当整个世界都是阴狠和丑恶时,陈突然失去了力气。 如果眼中一切果然为恶,那她尚能忍受,不过凭手中赤霄,秉胸中道义,仗剑而行纵声长歌,用一介血肉之躯搏一场春秋大梦。 可每当她从那些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声音中恍惚,每当她把自己转的头晕目眩日夜不分,陈都能从扭曲黑暗的世界 里清醒一些,借着微不足道的时间喘息休息。 可就在那时,她的地狱到来了。 魏彦吾少见的抛下公务来看她,老龙一夜之间头发枯黄了半截,陈敏锐的鼻子还能闻到他发间洗不掉的染发剂的味道。 文月眼里框着泪,东国贵人却攥紧手掌,死活不愿将泪水落下,她满是悲哀的看着在黑暗中无比狼狈表情却带着点解脱的陈,历来坚强的女强人脆弱的肩膀失了稳定。 诗怀雅和林雨霞一起来看她,两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带着陈爱吃的龙门肠粉,诗怀雅还带了陈曾经随口一提味道不错的马蹄糕,素色的糕点带着陈熟悉的气味。 鼠王只会和黑蓑一样隐藏在暗处看她,年迈的林舸瑞还是那副僵着脸的先民模样,可从小就被鼠王拿着糖果逗的陈,总能从林老先生依旧强势坚强的脸上看到隐藏不住的疲惫。 就连黑蓑,也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尽心尽力的缩在阴影里照顾着她。 美好的故事总是转瞬即逝,它是陈无尽折磨中的一点希望,是陈恍惚痛苦时最后的明灯,她被扭曲的耳朵里听得清所有怨怼,清醒时竭尽全力却只能模模糊糊地聆听亲人的谈话。 “彦吾,去请文远吧,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文月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带着疲惫,陈有着清晰的感觉:那个一直在丈夫背后和他一起经营龙门的文月夫人在虚弱,那个看着柔弱,实则无比坚强、韧性十足的龙门第一夫人在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这样想着,可心里却带着擦不掉的心酸: 还能是为什么呢?谁能让坚强到连魏公都愧疚的文月夫人哑着嗓子暴露虚弱,又是谁能让文月甘愿欠下人情,甚至一厢情愿的把希望放在外力上? 在如今的龙门,这个人有且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正和文月说着话: “不行的,文月。” 魏彦吾的声音里带着沙哑,陈无法相信发布政令中气十足、驳斥她来口若悬河的老龙有这样的一面,可偏偏就在房间外,她艰难地听着他们撕开面具后的温情脉脉。 “晖洁她,晖洁她入魔了,在大炎这是不可被原谅的事。天师府只要知道,就是立刻诛杀,哪怕真龙后嗣,也要在镇魔窟里永世囚禁,隐瞒包庇者视为同罪。” 魏彦吾干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一样凄惨,一旦陈的情况暴露,龙门就会像一张轻薄无力的白纸,被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手掌撕碎。 “文远很聪明,他没问我们任何关于白雾事件的事,只负责自己的那一部分,甚至放出假消粉饰太平,但入魔这种事、这种事是绝不能隐瞒和放过的……” 老龙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虚不受力的绝望,失落的把炎国人众所周知,他国人却少有听闻的秘密告诉文月,让麒麟夫人也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炎国曾经受过入魔之灾的苦处,那年真龙的后继者入魔,魔气经久不散,弥漫炎国故土。 “不到三月,炎国人心大坏,民不聊生,昔日雄才大略的一代贤帝也成了猜忌酷戾的暴君,天师府中若不是有老天师坐镇,只怕也要沦为魔窟。 “救不了的,文月,巨兽后第一大灾,十二岁兽都不敢接触的入魔之厄,纵使文远他医术亘古绝今,也救不了的……” 【我要抹去过去的耻辱,就像背叛兄弟强嫁妹妹一样,用陈的死亡换一场更宏大的猎场。】 漆黑的声音又一次取代了陈的意识,她从正常跌坠到了谷底,生存握上的抓手变为摆设,陈把自己扔到散发酸臭汗味的被褥里,狼狈的像一坨等待处理的垃圾。 我该怎么办? 自那一场聆听,陈恍惚在噩梦中已有一月——人在扭曲,物却一如既往,看日历已经成为曾经的龙督查排遣无望的习惯。 她盯着空落落的窗帘,看深色的布料在风中轻轻舞动,人不由己。 放在被褥边的赤霄失了灵性一般一动不动,被孔明正面强势击败后,这把血红的长剑就仿佛失了锐气,再也看不到半点乖张渴求。 她盯着赤霄剑柄上每一寸花纹,轻轻拔出猩红锋利的剑身,感知着厚重的利刃沉寂的灵性,下了决定。 第四十四章 星熊:这个就有点超纲了(上) 自郝昭制定下城区闲散人员帮扶计划起已经过了一周,德克萨斯因友人的艰难处境下定决心,最近连送企鹅物流的快递都杀气腾腾了许多。 企鹅物流的老板,代号大帝的黎博利先民从德克萨斯的行事变化里看出了鲁珀的渴求,也许在不久以后,就要和德克萨斯谈谈企鹅物流在叙拉古的业务交流。 郝昭持续关注着从陈的府邸里散发出来的黑雾,如今已愈发浓烈,上下城区打架斗殴、仇杀阴谋的案件陡然增多,诗怀雅带领近卫局干员查案却独木难支,狼狈地像一头 淋了雨的病虎。 林雨霞本就因白雾事件心情郁郁,如今下城区陡发各类不在下城区近卫局管理范围内的黑色案件,她不得不又一次将注意集中到黑暗秩序中。 然而林大小姐每每看向层出不穷的案件,都觉得字里行间透露着“调虎离山”四个字,神经过敏之下,连黑蓑都被她请来两位助拳。 同样被吓出诸葛孔明ptsd的黑蓑不敢怠慢,甚至叫上了数位闲置下来的老兄弟,把龙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找不到。 ——然而在他们病急乱投医、大肆翻寻的同时,由孔明留下、如今掌握在郝昭手中的羽毛们把黑蓑的细节看得一干二净。 他们的行事方式、他们的第一判断、面对威胁时黑蓑的反应力和应对方案,甚至黑蓑判断嫌疑、寻找证据的行动方式…… 这些很可能决定龙门筛查间谍手段成效与否的要素被一条条设档储存,成为【乔仑】记忆档案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当卡兹戴尔需要对炎国动武的某一天,或许为了攻略这座卡炎边境的经济重心城市,这些档案会被一一启用,发挥可怖的威力。 “我头上有耳朵~我身后有尾巴~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八重霞轻轻哼着歌,在走廊微微摇晃着身体,许多急匆匆走过的人都不由得缓慢了步伐,被她身上动人的娇艳吸引了视线。 粉红头发的卡斯特美人将一头长发编成麻花辫,又把细辫盘在脑后,只在额前和鬓角留下几缕可爱的发丝,温婉动人。 与头发同色的白大褂相当宽松,却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材,反而被胸脯和臀线撑得胀鼓鼓的,腰肢细得像画里倾城绝代的美人。 白生生的腿上套着紧绷的白丝袜,勒出了动人的肉痕,却又被小巧的纤足踩进普普通通的白色平底鞋里。 龙门下城区中心医院的院花小声唱着别人听不懂的乐曲,旋律轻快又活泼,一看就像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可她走得飞快,不给任何人机会问她,只在某处房间一拐就消失了身影,让想要搭讪的人无功而返。 下城区近卫局的帮扶病房,一群鬼族已经把病服换成近卫局物流专属的制服,静悄悄的等着负责医生提交报告。 看到八重霞晃进来,以阿发为首的鬼族们眼前一亮,一起规规矩矩的对漂亮的卡斯特医生问好道: “八重医生好!” “大家也好!恭喜出院!” 霞带着笑容向他们回礼,鬼族们紧跟着绷不住表情,个个都露出了笑容: 出去后居然能为近卫局服务,虽然工资和享受比不上做黑帮打手的时候,可那可是郝昭建立的近卫局啊! 霞把手上的一叠叠检查报告按名字递给鬼族们的功夫,依稀能顺着脖颈看到绷带的鬼族们脸上含笑,一个劲的说谢谢,恨不得立刻出院去近卫局开始工作。 看到鬼族们如此配合郝昭的计划,本就负责龙门情报的霞粉嫩的嘴唇弯出温柔的弧度,对最后一个拿到治疗报告的鬼族说道: “治疗效果非常好呢,郝局长果然精通医术,阿发先生,你和你的朋友身体都好得差不多啦,但回去后也要记得补钙,还要多吃些虾皮调理身体。” “谢谢、谢谢,谢谢八重医生!” 阿发也笑嘻嘻的对八重霞点头哈腰,对这位一直以来都很照顾他们的温柔医生,鬼族们心悦诚服: ——她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会根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为他们带一些免费的小零食,还会在下班后和阿发他们一起聊聊,告诉他们最近下城区发生的大事。 哪里会有鬼族不喜欢这样的美少女呢?虽然她每次都会看着他们,禁止一滴酒液出现在医院的病房。 “再见啦八重医生,回去后大家给你送锦旗!” 阿发和他的同伴们边走边对八重霞挥手,才在医院工作两个月,就因过硬医术在龙门医学圈名气高涨的卡斯特医生也面带浅笑的与他们告别,甚至向更远处挥了挥手: 中心医院门口,脱下宽松结实的下城区炸街服,换上西装革履,上身白衬衫加黑外衣,下身修身黑裤隐约露出肌肉曲线的星熊正对着小弟们露出笑容。 她已经成为近卫局下辖酒吧的酒店经理一周了。 —————————————— “呼啊——” 忙了一下午,带着小弟们租到住处、采购物资,还要带着阿发他们与其他小弟合流,一直应酬到夜满繁星,也难怪星熊难免身心俱疲。 她把自己砸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的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 “吃点什么吧,今天你还有夜班呢。” 郝昭把一盘热好的烩面从茶几上推给星熊,为这位马上又要去酒吧上班的前黑帮双花红棍加油鼓掌。 “啊——好累啊,居然比当打手还要累! ” 星熊悲惨的叹息一声,不得不驱使疲惫的身体支起来,开始往嘴里送摆了不少芝士卷的烩面。 郝昭看着星熊,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第四十五章 星熊:这个就有点超纲了(中) 星熊脱下贴身睡衣,看着镜子中随着动作,隐约可见肌肉线条的身体,下意识活动了一会儿。 她果然还是那个洪兴鬼姐。 可仔细看了看,她好像又不是龙门鬼姐: 大腿修长,小腿粉嫩,些许伤痕在晶莹的皮肤上无法褪去,留下繁星点点。 足掌宽大,是常年赶路作战的成果,原本还有不少粗糙的茧子在脚掌上铺垫,可郝昭只用那层纯白的气雾一搓,星熊浑身就好像蜕皮一样焕发出崭新生机。 顺着蜜桃一样宽大的臀线向上,因常年锻炼有些粗壮的腹部隐约可见顺畅的人鱼线和优美的腹肌。 星熊在白生生的腹肌上拍了拍,偷偷捏了捏蜕皮后柔软滑腻的肌肤。 她看着镜子里硕大的雪山峰顶,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洪兴鬼姐的气象了。 郝昭还是那个初到龙门就敢暴打那时还是个仙人跳小混混的星熊的狠人,霸道的不可思议,只要他做的决定,无论被计划人想的是什么,终究会回归他的计划里。 至少,在星熊治疗的两个月里,郝昭就料准了形势大变的下城区需要她做什么,提前塑造了一个能在酒吧里顾盼生姿的星熊经理,现在的她,穿着镶嵌碎钻的高跟鞋,没有半点违和。 而我居然不觉得郝昭在利用我,甚至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每天都要逼着自己上工。 拧了拧大了一号的团子,星熊耸耸肩,引起一片惊涛骇浪,却很快打开衣柜下的抽屉,拿出相当纯洁的蓝白碗和配套内衣套在身上。 “虽然对内部衣着没什么要求,但其实用黑色蕾丝的会更有魅力,甚至可以半开衣领露出一点,也算是自我催眠~让人更有自信哦~星熊小姐~” 培训时,风华绝代的女教官如此建议,只是星熊并不喜欢这种过于成熟的营业模式——虽然她鬼姐纵横龙门潇洒豪迈,但真让她坐堂卖笑,星熊真的做不来。 将相当保守的内衣穿好,从内衣旁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包未开封的黑色丝袜撕开,轻薄的材质在空气中延展,冰丝的奇妙触感让星熊忍不住捻了捻。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就是条薄裤子的鬼姐把丝袜顺着袜口向下卷到袜尖,期期艾艾的把宽大的脚掌塞了进去。 可是还是很不适应啊!!! 鬼姐在心里一阵哀嚎,手上却继续施力将长筒袜沿着丰润的美腿一路上卷,最终在大腿上到达终点,随着手指松开,嘭的一声勒出软嫩的腿痕。 看着有些卷圈的袜口,星熊挠了挠头发,才想起来下一步该干什么,又从丝袜抽屉角落里抽出一只腿环,把袜口紧紧收束在大腿上。 “星熊小姐,如果是长筒袜可得记得套上腿环,否则会往下掉的。” 艳丽如花的美貌夫人笑得如一团妖艳茶花,盛放的一片荼蘼,小小的秘密被她靠在星熊的耳边说出,吐气极有技巧,轻轻吹一口又连着吞一下,把星熊的耳朵用湿热的呼吸舔得麻腾腾的。 可恶!她怎么那么会啊! 想到指导时那位风华绝代的尤物,那些或静若秋菊,或妖娆妩媚,各有特色的笑容就从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浮现出来,让星熊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 郝昭究竟从哪里找到的这样妩媚多情的美人?受她教育的第一天,星熊就知道为什么古代炎国总是有君王被美艳女子一颦一笑牵扯心神的感受了。 连丝袜要勒出肉痕才更吸引人的说法都是那个女人教的,塑形课上,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评语,星熊就不得不加餐长肉,让长腿更加丰满有力,但更凄惨的就来了,因为体脂率涨得有些快,她又被那个女人安排了减肥课…… 突出一个离谱! 再到镜前时,站在原处的已经不是不修边幅的鬼姐了,而是风姿绰约,美貌英气的酒店经理星熊。 黑色的女式西服被丰满的肉体撑得极为有型,黑丝袜高跟鞋,绿色头发在脑后挽成高马尾,最开始被那个女人教着改变造型时,星熊差点认不出自己。 可现在,她都适应到能自己打扮了。 人果然还是会变的。 想到阿发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发现鬼姐从风风火火的肌肉女汉子变成英气妩媚的大美人,星熊就为自己的形象感到幻灭。 这真的有点超纲了。 · 我错了,这才是真的超纲!!! 酒吧新任经理星熊绝望的趴在夜间吧台桌上,一脸幻灭的望着吧台上堆得高高的账目单,痛苦抓紧了脑袋: “为什么酒店经理还要学统计啊!!!” 她伸出五指在空气中抓了抓,好 像能抓到童年时被她扔到空气里的知识一样,星熊痛苦的圈起蚊香眼,哀求一样看着哪怕学生撒泼也能笑得美艳动人的老师小姐: “迷迭老师,我能不能选其他课程啊?” “唔~其他课程的话,有情报管理学,人际脉络学,社会工程学和人事管理学,前三者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授,后一项也需要大量背诵理解呢~确定要试试吗,星熊小姐?” 代号迷迭的美丽少女巧笑嫣然,栗色的短发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彩,鲜红的眼睛被刘海遮住一只,露出来的脸颊旁,小小的泪痣点在素色俏脸上,妖媚众生。 哪怕只是陪星熊坐在吧台上互相聊天,就有数不清的视线从酒吧桌椅上被吸引过来,注视着笑看星熊的美丽女人。 星熊看了迷迭一眼,看她没有一点收回成命的意思,不得不怀着决死的悲壮,冲向了题海中大肆冲杀。 也许是沉沦苦海不可自拔也说不定? “非常努力呢,星熊小姐。” 身前传来熟悉的温柔声音,带着不久前还听过的笑意,星熊下意识抬起头,阿发他们的主治医生八重霞小姐正带着笑容向迷迭和自己敬了一杯,缓缓抿下。 星熊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自迷迭开课以来,她就再也没喝过什么好酒了,作为嗜酒如命的鬼族,这几个月来喝过最烈的酒居然是一杯果酒,这你敢信? 星熊小姐分外悲伤的对八重霞露出一个笑容,又低头向题海奔去。 第四十六章 星熊:这个就有点超纲了(下) “今天收获了什么?” 时间已到早晨,迷迭小姐熟练地向工作结束回家的鬼族员工们问好道别,关上酒吧大门把营业牌翻到“关闭”,女孩一边把餐盘放进洗碗机,一边向星熊提问。 “呃……怎么做假账?” 星熊摸了摸脑袋,期期艾艾的问道,迷迭的嘴角下意识抖了一下: “虽然做假账属实是酒吧经理的传统艺能,但星熊小姐务必不要如此直接,若是让来问情报的近卫局干员们知道,我的教育成果一定又要饱受质疑了~” “可这一晚上我都只是学了会计的统计,又刷了你给我的题,剩下的……” 星熊憨憨的话语让迷迭不得不蹙起弯弯细眉,将洗干净的碗碟杯子放进消毒柜里消毒后,迷迭小姐走向星熊,在她身边捡起一支笔,一边批改一遍把这堂晚课的真正目的告诉她: “不能只做题啊星熊小姐,学统计是要看出是否有人做假账,而只是抓内部问题可没办法满足近卫局的要求哟~” “呃,近卫局的要求不是得等以后……” 星熊心虚的声音越来越小,特别是迷迭在卷子上画了好多个叉以后。 “并不是的,星熊小姐,在酒吧开张的第一天,观察和收集情报就已经开始了,这些都是要立刻开展的事项哦。”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明天晚上就……今天先看看题吧……” 星熊牵强的笑了下,打了个哈哈想要转移话题,却被迷迭阻止: “并不是哦,在场的所有员工都要掌握,星熊小姐在我这里学会后,还要教授其他鬼族成员呢。” “诶?!” 星熊发出短促的惊吓声: “我不行的,我自己就学的一知半解,交其他人……” “让我们开始实战第一课吧,”迷迭直接打断了星熊:“今晚八重医生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唔……她看起来是个温柔的可爱医生,实际上还有叛逆的一面,喜欢来酒吧喝酒?” “……”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记大过!不要记大过!我一定改我一定改!!” 看到迷迭硬是被她气的想在考评单上直接画个不及格,星熊哭丧着脸道歉,吓得抱住迷迭小姐的胳膊就不撒手,眼泪汪汪开始求饶。 成为酒吧经理的课程里,她星熊就已经是个脸皮厚了不止一层的狼人了! 迷迭果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把鲜红色的叉号画上去。 “八重医生是医生职业是因为她的右手食指有弯折弧度,其他四指会习惯性的和食指用很特殊的姿势笼在一起。 “如果你经验丰富,观察过许多不同职业的人的话,你会发现,她扭曲的食指和四指配合,用她不自觉复现的姿势,就能非常稳定的驱使手术刀。 “此外,若是你和她距离足够近,那么透过她身上去不掉的细微气味,你也能确定她最近去过医院,待了很长时间。” 栗发少女轻柔的告诉星熊判断八重霞职业的方法,把从细微处获取情报的秘密说给粗枝大叶的鬼姐听——她或许在一群更粗心的同伴中显得细心,可与近卫局的探听要求相比,又显得不够细心。 听着迷迭从肢体、衣着、气味、环境和习惯传授各类放不胜防的小妙招,星熊忍不住在她 停顿的间隙开口问道: “可我只是酒吧经理,怎么才能接近来酒吧买醉的客人呢?” “所以你要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呀。”迷迭瞥了星熊一眼:“常态来讲,你作为经理只需要汇总情报和及时提交就可以,但你的情报怎么来?” “你需要培养酒吧成员这些能力,要他们从闲言碎语里寻找细节,从衣着体态里找到差异,确认身份、提交不对,那你的伙计又是怎么培养的呢?” “呃……我教他们?” 星熊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迷迭的意思了,原来下城区近卫局特供的酒吧经理还要兼职培训师和汇总员,提前加工琐碎的各类消息。 “不然呢?”迷迭一连串的反问:“近卫局为什么要在下城区开酒吧?为什么要培训人员参与酒吧经营?为什么会给这么优厚的条件?” 栗发小姐有点无奈的闭目养眼,小小的泪痣软绵绵的点缀在脸颊上,带着点疲惫: “事实上你不仅要培训自己的员工,还要培训其他经理,第二批有潜质的人招进来时未必是酒吧经理,还可能是饭店店长、出租车手和外卖员,你需要实地修改他们的培训课程,让他们不至于一知半解。” “这是不是有点太超纲了,我只会带着小弟打架啊!” 星熊只觉得暗无天日,突然增加的工作量甚至达到让她眼前一黑的地步,龙门鬼姐哪干过这些?她在洪兴里学到最多的经验就是打架时找到对面混蛋的老大一盾牌砸翻! 现在却要她在一团乱麻里找到线头搭积木? 这未免太离谱了点?! 迷迭莫名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当个酒吧经理,当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毕竟相比星熊,迷迭小姐这样的完成品更适合不是吗? 但在郝昭的计划里,星熊理所当然不止是酒吧经理…… 所以她一定要掌握如何统领一个巨大组织的能力,如何在琐碎的情报中找到线索的能力,还要学会虚与委蛇、理解那些看似平常的命令中包含什么的能力。 甚至……要有危机时刻自行其是解决麻烦的能力。 所以我才说郝昭多此一举啊! 迷迭痛苦地睁开眼睛,向一问三不知的星熊继续传授已经明显超纲的知识,两个月的考察期后,若是星熊能通过考验,就是迷迭继承她的席位,如果不能通过考验,迷迭就要继承另一个郝昭打算给予给她的席位了…… 第四十七章 夜深人静(上) 在星熊被迷迭耳提面命培训根本不存在的“酒吧经理的一百种必需手段”时,郝昭拿出了自成为局长以来就很少再穿的便服。 这是他们初次来龙门时,孔明买给橘猫的衣服。 “男人总得有一套战衣,一套平装,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不必在意,喏,穿上这件试试吧?” 青龙在龙门为并不多么在乎衣着的郝昭挑选衣装时,吐露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故人已经离开,留在这里的只有几套衣物,被郝昭藏在衣柜里。 彼时他们手里的钱不多,那个男人还是为橘猫准备了最合用的衣装,会在郝昭结束每日任务后为橘猫培训个人气质。 很多时候,郝昭也在想…… 【能不能不要每次想到我的时候都这么伤感?你这么干总让我觉得我好像得了绝症,命不久矣一样。】 孔明哭笑不得的在灵能网络里对着郝昭吐槽,刚刚结束关于卡兹戴尔贡献值与消费抵消折扣比例会议的丞相对远在龙门的郝昭的编排相当无奈。 【我又不是像雷桑一样快把自己烧没了,位于漫宿的印记也还很清晰,怎么看都是能活个五位数的年轻人,为什么到文远你嘴里我好像下一刻突然暴毙都不奇怪?!】 “抱歉抱歉,我要去招揽线人,碍于她的遭遇,得深沉和伤感些,所以我打算来一次睹物思情,培养演技才好招人嘛。” 郝昭没良心的回了“已经嗝屁”的受害者一句,又对着孔明送的衣服开始调整心情,力求让自己整个人气质都阴沉下来,孔明一声长叹,蔫了吧唧的去自己的办公室继续批阅文件。 ——也不知道恶毒给年灌了什么迷魂汤,原本痴迷电影烂片的年导对材料学突然有了兴趣,开始兼任材料学部负责人,最近几天天天晚上在孔明耳边吹枕边风,抱着胳膊为材料学部求经费。 与此同时,恶毒疯狂投递申请材料,言之凿凿“莱茵生命在哥伦比亚已经开始研究意识传导材料,我们再不研究就要被世界踩在脚下了!”。 【所以你答应她们了?】 郝昭随后一问。 【答应个「尚蜀粗口」!血未冷就是最佳的意识传导材料!哥伦比亚那边克莱恩早有定计,下个月就能逮到哥伦比亚那边的研究员,到时候鱼目混珠偷天换日,直接白嫖他们的研究材料!】 啊这…… 只能说不愧是你。 【可这么做卡兹戴尔的研究不是就这么被卡住了?】 【血未冷的梦境实验效果相当好,「美神」的权柄有梦境的一点边角,梦境已经能够作为卡兹戴尔公民的学习装置使用,把资料和实验过程在梦里一导,让他们跟着思路走一走锻炼锻炼就出来了。】 孔明没好气的对郝昭说了一句,手中朱笔在恶毒今日提交的第三十三版申请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评语:“不符合科研战略,约二到五个月后可以再次提交申请,另外,亲爱的负责人年小姐,请不要在申请表上暗示贿赂行为,本丞相……不会网开一面的。” 【嗯……你写网开一面的样子很靓仔,可你把徇私枉法涂掉的时候真的很狼狈?】 【滚!】 郝昭耸了耸肩,把孔明百忙之中不忘春心萌动的刺激行为点了个赞,上交给了远在乌萨斯的塔尔塔洛斯,愿孔明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看了看孔明送的原版平常装,最后又将它们放了回去,换上了另一身同款的衣服——以后就算黑蓑搜查,也就能看出郝局长万年不变的一套普通服装买了十多套,是个能一年穿同一款式的奇男子。 一身纯黑,厚步休闲裤,宽大作战靴,黑色防滑袜,修身短袖衫,再加上带几根带子塑型的外衣,郝昭就换了一身行头。 他又扭了扭身体,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噼啪不停,再踏步时,橘猫已经是一米七几的小号壮汉。 不换不行,郝昭二米二起跳的高壮身躯在下城区一站就是一盏指路明灯,无论普通居民还是小混混,看到橘猫不带一丝杂毛的橘色菲林耳,都会意识到郝昭来过。 不凑巧,他今天干的事委实不能让下城区的其他人知道郝局长来过。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修改基因信息逆生长化作另外的存在? 这可就得考虑到另一个因素了——郝昭出现在某人面前的事下城区不能知道,可主事人得知道。 换句话说,郝昭得让黑蓑明白他易容去干了什么,这又得需要他保留许多特征,让黑蓑能认出郝局长的身份,及时把他的所作所为汇报上去。 “又是一场不眠夜……” 临走前关上灯光,看着屋内的一切又一次栖息在黑暗中,外界灯光也被窗帘挡住,只留下少许光彩印痕,郝昭叹息一声,终究牢牢关闭房门,在黑暗中一步步离去。 · 下城区的主干道固然光线充足,即使夜晚也有路灯彻夜明亮,但在下城区更外围的隐藏角落,依旧是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这里是下城区近卫局默认的法外之地,也是黑帮之间重新划定地盘的火并场,当然,也是不能为外人发现的……居住地。 谁会在这样危险的角落居住呢? 这里的住民不会是普普通通的下城区贫民——身份合规、薪金足够,这些人往往能在下城区靠近近卫局的正规住房扎根,享受过去根本不敢想象的安全宁静。 也不会是黑帮中人——黑帮开始服从秩序后,黑帮老大恨不得手下所有小弟都去他的产业里看场子、定秩序,把不守规矩的和踢场子的全部干掉,根本不会浪费晚上的时间,他们全都得在老大们的产业里当班。 哪怕被淘汰的黑帮中人,也能凭着一身筋骨去其他体系里讨口饭吃,不至于活活饿死。 至于涉黑太深,甚至丧心病狂的? 一年前,下城区发生过一场震惊龙门的血案,凶手在一夜之间,杀穿了整个下城区大大小小三成黑帮后从容撤退,没留下一点线索。 其中九成都是这些名声奇差无比的黑帮,剩下的那一成…… 只能说,他们的罪行隐藏的很好,周围黑帮一时半会没有发现。 再加上郝昭多轮齐发的全方位打击,在龙门玩草菅人命这一套的,已经全被郝局长打爆了脑袋,做了拳下亡魂。 至于小混混? 没救的不可回收垃圾同样在血案里被一拳打得四分五裂,碾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剩下则多是还算有些许可塑之才的……可回收垃圾。 中心地带容不得他们撒野,哪怕夜晚都有近卫局干员巡逻,以往逍遥快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被黑帮推出去当替罪羊,招来近卫局的严厉打击,多数人又没什么拿手生意,最后全进了工厂打工。 但这样的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近卫局的廉租房里,一方面接受近卫局的保护,一方面被龙门法条牢牢约束过去无法无天的性格。 于是偏僻地带肉眼可见的空了起来,适合这里的存在最终只有一种,他们是被龙门刻意忽略的人: 感染者。 第四十八章 夜深人静( 下) 寂静的深巷里有数也数不清的目光在盘旋不已,恶意的、漠然的、麻木的、绝望的……影子藏在黑暗里,仿佛只有窝在最阴暗的角落,才能放心的舒展身体。 男人行走在未被整修的泥地里,好在龙门近日无雨,他不至于在鞋子上沾染不知粘了多少不明液体的泥点。 但现在也不逞多让了——偏僻的角落可得不到近卫局雇来的清洁公司统一的清理,主干道周围纤尘不染,这里却垃圾遍地,腐臭难闻。 龙门的文明理所当然的在下城区扩充了存在,可对于文明无法接受的人,他们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到不足一半。 下城区原本都是一群苦哈哈的,可在近卫局扩充影响、重立秩序的当下,人与人的差距就开始逐渐拉大。 黑帮带来的秩序当然不好,他们残酷的盘剥下城区的居民,异常冷血的镇压所有反抗者,用下城区的血与泪完成黑帮中人的血腥积累。 但感染者已经不会过得更差了。 他们本就工资微薄,只够自己糊口,偶尔还要挨饿,在寒风中抱紧颤抖的身体,正常的黑帮人看不上他们,也忌惮感染者身上的源石,不回去招惹他们,最多……最多连食物都不卖给他们。 可那又怎么样呢?感染者吃不饱,被黑帮层层剥削的下城区贫民就吃得饱了? 大家都是一个水平线,没有什么区别,共同在下城区这片烂泥塘里拼了命的生存下去。 然而近卫局建立的新秩序,终是打碎了被贫穷粘合在一起普通人和感染者。 正常人能在阳光下享受龙门的福利,而感染者终究要在烂泥一样的滩涂中挣扎求存。 龙门的隔阂又一次在下城区建立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把身体掩饰在长风衣下的正常人,如何会不吸引感染者的注意力呢? 男人出现的第一眼,就有两三个视线微微闪烁,短暂的消失在一无所有的黑暗中,等到他们再出现时,十多个带着凶意的狠厉眼神已经盯上了男人雄壮的身体。 在这里生活的感染者过惯了苦日子,最美好的希望也不过是早晨在近卫局干员手持武器的看护下,去郝昭在家属楼房间恰好能看见的小型早市上,吃些早点,看看下城区光明处日新月异的美景。 龙门的工业献祭他们的血肉,然而龙门的繁华却与感染者无关。 短短两个月养不好缺失营养导致的枯瘦身体,也没法正面对敌一位雄壮的泰拉男子,但感染者不在乎这些,他们只要把一支从身上掰下来的源石在正常人面前晃一晃,他们应该就知道了该怎么选。 正常人不会为了一点钱冒被感染的风险的! 但今天来的男人会。 郝昭在黑暗中散发微弱金光的眼眸环顾四周,【瞳中光】提供了优秀的夜间视野,在橘猫眼中,这些感染者小心翼翼靠过来的举动破绽百出。 领头几个为了减少移动时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扭曲动作变换姿势,滑稽无比的状态本应在黑暗中隐藏至深,可在郝昭眼里,他们的动作无所遁形。 橘猫金瞳中的光彩始终不曾熄灭,【瞳中光】的夜视能力下,集群过来的感染者即将发力的肌肉血流充盈,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郝昭的前进停住了,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睁开,围观的感染者下意识转过目光: 那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务必明亮,像一团酷烈无情的火焰! 但郝昭的动作比瞳孔更无情,但见橘猫周身一抖,莹白色的雾气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只听得四周几声凄惨的叫嚷,围过来的感染者就在尖利的破空声中瞬时倒地。 橘猫盯着狼狈的在地上打滚,因为被他的内气打入身体,一时之间骨软筋酥站都站不起来的感染者,漠然无声地走了。 他不会幼稚的认为感染者都是好人,也不会偏激到把感染者都当做罪无可恕的罪人。 苦难才是最会塑造人的雕塑家,它总会让善更善,恶更恶,使二者之间原本模糊不清的界限断裂开来。 但在这里大开杀戒委实本末倒置,很容易就会引发感染者兔死狐悲的暴动,郝昭终究没提起有些痒的右手给他们一人一记劈空掌力。 橘猫离开的声音依旧是靴子踩踏地面的嗒嗒嗒,但此时已经没有感染者敢去关注他了,或者说,明面上继续关注他的感染者已经不再冒头了。 暗处的目光依旧存在,郝昭甚至能通过皮肤的细微怪异感知到目光的具体方位,顺着直线望去,黑暗无法隐藏的【瞳中光】下,畏畏缩缩的感染者畏惧的把自己藏在墙后。 到是个有点资质的,可是和今天要钓的大鱼比起来,差了太多。 郝昭相当有闲心的点评了一句。 只是时间不等人,他走的又颇快,几乎是眼皮一眨的功夫,橘猫的身影一闪即逝,偷偷围观的感染者擦擦眼睛,却再 也看不到橘猫那双辨识性极高的金色瞳孔了。 “神了!” 她轻微的嘟囔一声。 而在更加黑暗、只能看到一双金瞳释放光亮的巷子更深处,郝昭看着面前自认隐藏的很好的斗篷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第四十九章 档案入库(上) 两个月后,当塔尔塔洛斯在乌萨斯暗中建立整合运动,已经把某只白兔子和她的老爹全部拐进整合时,郝昭的下城区建设也在平稳推进。 嗯,考虑到下城区人命官司浩如泥沙,居民也见怪不怪,应该算得上平稳推进。 反正,星熊是这么想的。 砰——! 惨叫声搭配肉体被金属重击的声响成了一段让人牙酸的敲击乐,随之而来的呼喝声则是这场音乐会里微弱的和声。 “近卫局扫黑!” “不许动!蹲下!双手抱头!” “仍旧行动者视为同党!立刻蹲下包头!” “都趴下!不许动!” 门口的大喇叭喊着刺耳的尖叫,近卫局全副武装的干员们手持弩箭守在门口半蹲瞄准,另一队作战干员则穿着全身装甲持盾佩刀,在领头干员的带领下稳步推进。 这支行动队的负责人是个高个子,身形曲线都掩盖在厚重的装甲下不为人知,但他手持一柄三角形的盾牌作为武器,对外的盾面上凶恶的鬼首和选中盾牌作为近战武器的负责人一样不走寻常路。 酒吧内的桌椅碎了一地,数十个穿着廉价黑西服的墨镜保安躺在桌椅碎片中呻.吟翻滚,好几个缩在角落里的保安还想动弹,嗖的一声,一支尖锐的弩箭就插在了他们脚踝不愿的地板上。 这次是真的没人敢动了。 “好啊,好啊!” 领头人环视四周,看着酒吧上首位置端坐的经理,对方面孔一片惨白,脸庞的每一个褶皱都在诉说绝望。 但近卫局的干员头目没有一点怜悯,他比划了几个手势,身后的近战干员立刻分流。 一队拿出武器牢牢对准似乎已经放弃抵抗的保安,另一队则两人一组抓起瘫倒在地的伤者,毫不客气的扔在酒吧经理面前,任由他们搭成一座不断呻.吟的人肉塔,也不打算给予任何救治。 星熊带着剩下的三分之一走向酒吧左侧,这里是卫生间的方位,蓝色的男性符号与红色的女性记号分设两边,男左女右。 才走到盥洗室门口,一股恶臭就从卫生间里传了过来,上城区的检查员一般看到这种情况会捂着鼻子查一查就离开,哪怕诗怀雅,相比其他人至多不过多走两圈。 但在下城区…… 负责人毫无反应地带着干员走了进去,护住整个脑袋的头套自带空气过滤装置,勉强护住鼻腔免于遭受臭气的攻击。 干员们跟着负责人一个侧位给上一脚,把整个洗手间内部的私密空间全部踹开,冰冷的灯光映照在空无一物的便池上,似乎一切正常。 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正常。 “头儿,没看见那个被画了重点号的人。” 跟在负责人身后全副武装的干员审查后低声向领头说道,一米八的大个子跟着点了点头: “老规矩,查他们的暗室!” 他对身前的干员们拍了拍手,收到信号的近卫局成员立刻掏出装备夹里的金属棍,对着细密的白瓷砖开始敲打。 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在酒吧里增添了一抹渗人的氛围,此时正是下午,龙门下城区的酒吧刚刚开始营业,酒吧外人声渐渐扩大,但一看到近卫局干员的制服,靠近的声响立刻远离。 酒吧经理的面色随着金属棒敲打瓷砖的声响越来越苍白,酒吧的灯光之前就在保安负隅顽抗时被负责人拎着盾牌打碎,此时房间里完全由门口近卫局干员打开的信号灯作为光源。 在刺目而苍白的灯光下,酒吧经理随着敲击节奏一颤一颤的身体分外显眼,菲林男人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惨白的面孔向下流淌。 但当声音停止,卫生间没有传来更进一步的声响时,哪怕知道现在还不是舒一口气的时候,酒吧经理也忍不住颤了颤肩膀。 还好,还好…… “头儿,没动静。” 还是那位全副武装的干员,他低着嗓子,和负责人说道。 “他呢?” 负责人仰起头,用面盔下巴比了比卫生间外面,露出被纤维材质牢牢护住的脖颈——这批装备是郝昭向卡兹戴尔订购的特制款,哪怕拿的是最低价,也耗费了近卫局下城区产业这几个月一半的资金流水。 但成果无疑是显著的,卡兹戴尔工业生产的作战装备质量超过了雷神工业的制品,价格却比雷神工业低得多。 哪怕郝昭拿的是魏公与卡兹戴尔方面商谈时拿下的内部价,根据文月夫人的估算,卡兹戴尔工业部的产品也足够挤压雷神工业的市场。 普通公司这么 做或许会引起雷神工业的敌对,甚至引来哥伦比亚商战最朴实无华的物理沉默,但卡兹戴尔工业部……他们背后站着的整个卡兹戴尔。 当一个国家级别体量的工业部门参与到市场经营,而这个国家还非常不讲武德时…… 没人会试图与他正面相撞的。 就黑蓑从龙门黑钢分部收集到的消息来看,雷神工业中试图用非正当手段的那一派,阻击卡兹戴尔工业产品的一周后,从部门部长到中层领导,每个人从办公室到私人住宅都收到了一封黑色的信纸。 里面的内容不得而知,但从那一晚开始,雷神工业狙击派集体倒戈合作派,不少大工程师甚至直接打算直接去卡兹戴尔工业部谋个职位。 有哥伦比亚议员试图从政策角度打击卡兹戴尔产品,遗憾的是,在平平无奇的某一天后,反对的声音突然就有气无力起来。 拟定好的经济法案被扔在壁炉里烧成灰烬,争吵再一次爆发在新旧党派之间,平常的好像某些反对卡兹戴尔工业产品侵吞哥伦比亚大公司的市场无足轻重一般! 只是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传来了消息,哥伦比亚巨型公司莱茵生命的实验经费突然充盈许多,个别部门甚至意味深长的拿了以后十年的订单…… 国际局势的风起云涌和龙门下城区近卫局的小小负责人毫无关联,这支行动队也只是为了严查内部问题,和泰拉诸国之间的对抗无关。 行动队的领头也并不在乎雷神工业莱茵生命之类的哥伦比亚巨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需要处理的只是眼前深埋的罪恶。 领队看着卫生间周围闪烁冷光的瓷砖,仔仔细细观察上面的印痕和灰尘,亲自走到跟前挨个敲敲打打。 她从女卫走到男卫,不顾可能的脏污和糟糕的气味,向训练有素的猎犬一样细致地探测,直到走到最角落里的便池前。 负责人突然把手伸进作战服右侧的储物袋,拿出了属于她的金属探测棍,一边打开探测棍下方的开关,让它散发出微弱的蓝光,一边向前探测。 “把你的探测棒电流和声波都打上,这里有问题!” 第五十章 档案入库(中) 轰——! 卫生间传来的声音让酒吧经理脸色大变! 这个面颊消瘦的菲林人绝望的看了一眼位于自己右侧的卫生间一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菲林人棕色的眼睛正视面前刺眼的灯光,瞳孔剧烈收缩,最后,他悄悄散开双臂,将一只手…… 嘭——! 遥远的位置传来源石铳器激发的微弱声响,某种奇异的光源亮了一瞬,酒吧经理身体一颤,最后就痛苦的惊呼出声! 随着声响激发,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整只左臂从中而断! “啊!!!!” 凄惨的尖叫吸引了守备干员的注意,但他们没有一个贸然接近,反而是守在门口瞄准的狙击干员,立刻对着酒吧经理四肢发出箭矢。 嗖嗖嗖嗖——!!!! 箭矢撕裂风声,尖锐的啸音在酒吧经理耳边游荡,让他一阵眩晕。 但还没等他从眩晕中恢复过来,身体就一阵剧痛,随后一股沛然大力顺着剧痛的肩膀一并袭来,他硬生生被掼摔到酒吧特调的地板上,生生砸裂了整个地面。 “呜啊——!!!” 酒吧经理抑制不住的痛叫出声,破损的木板激发出大量碎裂木刺,轻易扎破了他的衣物刺进肉里,带来漫长而苦痛的折磨。 他想要挣扎着起身拔下木刺,剧痛的四肢却被巨大的力道死死摁在地上,当他从激痛带来的眼前一黑中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周围七手八脚不下十个干员各自施力,把他从四肢到脊柱都牢牢控制。 连脖子都有人用双膝摁着后背死死拽住! 他想动动手指,却发现仅存的一只手早早被抓住,身后掐着的衣服也被近卫局干员迅速拿到手中。 全副武装的干员才把带着手套的手掌从酒吧经理身后正装兜里掏出来,就立刻呼叫门外的专家组: “有疑似炸药引爆器的遥控器,没有远程监听装置,专家立刻过来!” 砰砰砰——! 作战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让酒吧经理面如死灰,身后传来的通告声让他陡然失去了力气: “是最新款的源石炸弹引爆器,通知星熊长官带着其他干员立刻离开!” 卫生间里立刻有声音传过去,星熊等都没等,就带着占据酒吧内部作战干员三分之一的干员们跑了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进去时都是雷厉风行的近卫局干员,出来时除了作为行动指挥官的星熊,每名干员都或多或少拖着几个烂泥一样的人形物。 这是…… 同样穿着厚重作战服的防爆专家看了被拖着的人形物一眼,身体一个激灵。 这甚至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那就是一滩 滩烂泥!卫生间里的五谷轮回之物都比他们支棱! “大鱼,一条大鱼。” 星熊凝重的音色让所有干员身形一肃,摁着酒吧经理的九名干员立刻出手控制住他,一套银手镯立刻被锁死在他的两臂。 至此,近卫局扫黑除恶的又一项作战任务圆满完成。 · “威廉姆斯·菲尔比先生,你的资料并不是秘密,为什么要在龙门贩卖此类药品?说不出来,下城区就得拿你试试审问技术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请求律师,我请求律师!” “不说是吧,很好,你的律师在上城区可能会在七十二小时内发挥作用,但在下城区,干了这种事的你,没个一周别想见到他的一根毛!” “我到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下城区的审讯室硬!” …… 审讯室里持续传来压抑的声音与小声的啜泣,星熊在门外看了一眼,这个毁灭了成百上千个家庭的罪魁祸首这时候倒是收敛爪牙露出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来。 可是这有用吗?下城区近卫局盯了他一个月,星熊的酒吧经理毕业设计就是分析他的犯罪史找到证据! 下城区的秩序明面上确实在近卫局的统领下走向希望,但在暗处,还是有数之不尽的暗潮汹涌澎湃。 想到旬月以来分析情报得出的结论,星熊面色沉重,却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换衣间脱下厚实安全的作战服,准备换上酒吧经理那一套制服去酒吧工作。 天知道为什么近卫局干员会这么熟门熟路地把她拐带到作战总指挥里! 明明一个月前星熊还是一只快快乐乐提交情报的小咸鱼,可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把她曾经是黑道赫赫有名的洪兴鬼姐的消息传出去了,近卫局的干员从她这里拿情报时突然来了一句: “要不要来开一次任务?这次看情报就知道情势复杂,需要郝局长亲自带队,可魏公今天召开龙门警务大会,郝局长脱不开身,时不我待,还请你给一份薄面,星sir!” 身边的迷迭立刻接过话头推荐被一句“星sir”惊呆了的星熊道: “当然可以啦,星熊小姐可是在我的调教下学习的哟~在黑道人脉众多,人品还是郝局长都称赞的品质绝佳,要是不嫌弃,今天就让她来一次?” 天知道迷迭这么儿戏的说法是怎么说服近卫局干员的! 直到前几天和近卫局干员一起吃饭时闲聊,星熊才知道迷迭在担任她的酒吧经理老师前,还是郝局长特意邀请的作战培训师,负责整个下城区近卫局特种行动部队的训练…… 换句话说,迷迭那时的话相当于老师对已经毕业的学生说: “这位星熊小姐是为师辛苦调.教出来的优秀社畜,还是你们的小师妹,郝局长也说她人品信得过,大家带着小师妹出一场任务怎么样?” ! 星熊那时才反应过来她被套路了! 可她能怎么办?自己做过的事,含泪都要做下去。 于是下城区近卫局的酒吧九成时间是迷迭小姐代理,酒吧经理星熊小姐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昙花一现,惊艳一时后又转瞬消失,近卫局里则悄无声息多了位特种行动部队的星熊队长。 第五十一章 档案入库(下) “我回来了!” 星熊一把推开厚重的铁门又转手关上,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房间,随口喊道。 没有人声回答——郝昭今天去龙门上城区开会,回来估计要到午夜。 星熊已经习惯了郝昭的加班生涯,或者说,在近卫局帮工的日子里,她往往会和郝昭一样加班,然后搭郝局长的陆行器回来。 已经被近卫局干员叫“星sir”的鬼族先去了自己的卧室换上睡衣睡裤,又去洗手间简单洗了脸颊手掌,才把放松下来的身体砸在松软的沙发上。 瞄了一眼石英钟上指向十点一刻的指针,星熊疲惫的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因为历史原因,下城区近卫局既是政治机构又是公安机构: 这里的问题太琐碎,居民也根本不会像上城区那么“乖”——若是压榨过盛,下城区是真敢全员停摆不干事的。 上城区的大老爷都有几个因为在下城区欺压过甚而“一不小心”被感染的,就更别说试图在下城区规整过程中想分一杯羹的各路妖魔鬼怪了。 他们的缺失让下城区近卫局的势力一时膨胀,郝昭的权力和压力在下城区能以相同的态势压在每一个人身上。 但……橘猫是个聪明人。 近卫局将下城区囊括的第一天的夜里,郝文远就亲自去见了鼠王,又被扎拉克先民一路引荐给黎博利先民,三方眉开眼笑沆瀣一气,谈笑之间就谈成了下城区的三权分立。 ——在上城区至高无上的那位大人最希望的下城区局势。 但众所周知,除了下城 区近卫局,另外两位都是心照不宣隐于暗处的势力,不可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所以许许多多的会议都要郝昭亲自参与记录,最后再统一整理,发给另外两家大隐隐于市的下城区维和势力。 在执行任务结束后的夜里,星熊总会和压力山大的郝文远一起满上一杯烈酒,一边喝一边对近卫局的各项事务发牢骚,橘猫对下城区另外两位参与了但没完全参与的同党表示极度羡慕。 看能天使和德克萨斯在下城区开心到飞起的日子就知道了,若不是拉普兰德重伤难愈,这两位企鹅物流员工过得几乎是近卫局干员眼里的神仙日子: 工资高、时间短,制度弹性,老板还是辣个大名鼎鼎的摇滚歌星,奖金和假期发的飞起,在规章制度愈发完善的近卫局,企鹅物流员工们的快活简直让人眼红。 但星熊并不羡慕——毕竟她领的是两份工资。 嘎吱—— 金属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下城区星sir循声望去,果然,郝昭刀削斧刻一般的深刻面容出现在大门拉开的出口。 “欢迎回来~” 下城区鬼姐懒懒的伸了伸手算是招呼,“我在夜市买了点夜宵,要来吗?” 她指着沙发前茶几上的一点下酒菜,笑嘻嘻的问郝昭要不要来点。 “当然要。” 不出所料,又双叒加班的郝文远局长毫不犹豫的加入了酒局,还在门外的身体直接挤了进来,先露出的手及时关门,不让一点寒风冲入卧室。 星熊这时才看见郝昭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大袋子。 “这是?!” 她眼前一亮,嘴里反射性地充盈口水。 “没错,龙门上城区特供,魏公和林老先生开完会后送的。” 郝昭把硬纸袋提起晃了晃,顺势放在茶几上,手伸进去一提,一瓮被红布密封的黑陶罐就出现在星熊面前。 “这……怎么喝啊?” 看到和东国乃至其他泰拉国家完全不同的酒瓮,星熊麻了爪: 东国都是瓷瓶装或者大缸装,其他国家都是带有精细包装的玻璃瓶,炎国怎么会是密封严密的红泥酒瓮? “就这么喝,”郝昭解开风衣扣子,一边脱一边向卧室走去:“把缠住红布的麻绳解开,揭开红布,再揭红布下的木塞和密封布,多揭几次,里面就是承装酒液的小瓮。” 呃……大炎人搞的真复杂啊…… 星熊以肘支沙发直起身子,解开一圈一圈缠的异常紧实的细麻绳,红布一开,又拉出木塞,星熊本想立刻闻闻炎国酒辛辣缠绵的酒气,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味道。 她把手伸进去,果然,触感中是一层冰凉结实的密封防水布,下城区星sir来了兴致,坐起来掏出起码有七八层的保鲜布,把手顺着被黑色颗粒材质包裹的瓮内一摸,一支相比酒瓮小了至少三圈的小酒瓮就出现在星熊手中。 这么小的吗? 星熊和酒瓮光滑表面映照出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别直接喝。” 郝昭去厨房洗手,又拿来两只小碗配着一只勺子,一大瓶矿泉水,把一只递给星熊: “这酒据魏公说是存放了五十多年的好货,当初用的是蒸灼手段,后劲极大,得兑水喝。” “你看。” 郝昭把小酒瓮封的更加紧密的盖子拔开,在他和星熊的碗里各自铺了薄薄一层酒浆。 !!! 辛辣却干香的滋味直钻鼻孔,极其浓厚的酒液经过数十年的准备、密封,一朝爆发,绵密的滋味几乎是俯冲一般填充了整个房间。 “好香!” 星熊看着那层薄薄的酒液喜不自胜,忍不住嘴馋想提前来一点,她试探性的看看郝昭,却发现橘猫一边拿水一边打量她,眼底是浅浅的笑意: “用指头沾一点尝尝,但别沾太多,你也不想让自己被一指头酒撂倒的消息在下城区流传吧?” 唔! 星熊用纤细的指尖沾了沾问起来就让她飘飘欲飞的美味,轻轻放在舌头上。 !!!!!!! 爆炸一般的辛辣在舌尖蔓延,她被咽了些许唾沫下去,却只觉得像咽下一团爆裂的火! 火焰顺着喉咙直入肺腑,把星熊从里到外烤的一阵热流滚滚,随着酒液下坠激起热流,星熊忍不住深呼吸一次,却发觉微冷的空气在身体内部游走循环,清凉的感觉异常清晰。 这是好酒!超级好酒! 嗜酒的东国鬼族忍不住来了兴致,乐滋滋的看着郝昭,眼睛里闪着光,眼巴巴的等着同居人为她满上。 看着星熊这幅样子,郝昭也是一笑,在酒碗里添上满满的清水。 “请吧,这是一杯庆功酒,我敬你!” 他双手端起酒碗,向星熊致敬。 第五十二章 档案入库(完) “呜哇——!好喝!” 星熊有滋有味 的整碗喝下,只觉得身体里冒出一股热腾腾的气来,直叫人周身火热,脸上忍不住浮现了两团红晕。 “确实是烈酒,极烈的好酒!” 星熊吸了一口已经空了的酒碗里残余的酒香,只是一碗,她就觉得晕乎乎的,差点直接睡过去。 这酒的威力简直离谱! “既然好酒,要不要再来一碗?” 郝昭倒是毫无变化,橘猫一开始就是海量,无论多烈的酒,郝昭都能面不改色一口饮下,末了还能恰到好处的点评,让星熊都不得不佩服。 ——大多数时,郝昭都是在黑帮请他这位近卫局局长谈交易的鸿门宴上饮酒,往往喝完酒就要锤人,也不知道他千杯不倒面不改色和这方面有没有关系。 反正,星熊是做不到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郝昭的添酒: “不用了,不用了,晚上说不定还有其他事,我不能喝了。” 绿发鬼族眼泪汪汪的看着眼前散发浓郁酒香的小酒瓮,不久前还在舌尖纵横捭阖的热辣滋味依旧在发挥余热,可她已经不打算再喝了: “饮酒误事,不是你教我的吗?每天一碗,绝不多喝。” “可明天是休假,什么时候起不是你说了算?来嘛,再来一碗!” 郝昭又给星熊小姐满上一个碗底,兑上一整碗的清水。 “不行,绝对不行!” 星熊拼命控制想把酒液往嘴边送的右手,泪眼朦胧的看着可能以后都喝不倒的好酒离自己越来越远: “也是你说的,突发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我不能喝醉!” “那现在也是我说的,喝一些酒便于睡眠,少量饮些不误事的!” 郝昭也给自己兑了一碗,当着星熊的面给她又敬了一杯。 “是你请我喝的?”星熊放下酒碗的手一顿,因为醉意而略带朦胧的金瞳深深地注视郝昭:“如果是你郝昭请我喝,那我一定会喝。” 她当着郝昭的面摇晃酒碗,随后直接一口饮下。 郝昭脸沉了下去,像一块冷硬的铁。 星熊饮着酒水,等待澎湃的醉意从咽喉顺流直下倾颓五脏六腑,可出人意料的是,嘴里的酒液没有半点不久前的辛辣滋味,顺着食道直达胃部的酒浆反倒带着点奇异的果香,被这味道一激,星熊有些醉意的大脑陡然清醒。 “这是……” 脸颊的红晕消去,星熊万分惊讶的看着手上普通的酒碗,她顺势闻了闻,却发现酒浆原本辛辣绵密的气味在果香遮掩下轻易消失无踪,留在碗里的只有酷似玫果的奇异香味。 “醒酒汤,我自己调的。” 郝昭脸上恢复了笑意,对星熊扬了扬和她同款的酒碗,又把一只巴掌大的酒壶扔给星熊: “以后随身带着,如果有人灌酒避不开,就把醒酒汤偷偷喝下,一瓶盖就能解你的醉意。” “这是配料表,你以后可以去抓药,自己煎一些备用。” 星熊接过郝昭递来的酒壶和纸条,愣愣的看着脸上挂着淡笑的郝昭,撒泼卖傻一样的笑意在脸上一点一点散了下去。 “发生什么了?我不记得有什么事情要……” 她惶急的问道,以往即使被郝昭捶到躺在地上满地找牙时都咬着牙不愿服软的下城区鬼姐急的额头冒汗,方寸大乱的追问郝昭道。 不对劲,这不对劲!究竟发生了什么?郝昭怎么像是要托孤一样把事情托付给她? 星熊把酒壶和纸条一起放在沙发上,两只手空出来就要捉郝昭的手掌,橘猫没有脱离,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抓住星熊的手,把温暖和安全通过热量交换的方式带给她。 “看样子你并没有发现啊,星熊小姐。” 橘猫叹了口气,看着神色焦急的星熊判断道。 “什么事没有发现?” 星熊急急忙忙的追问道,被郝昭突如其来赠送礼物的举动刺激得坐立不安,她几乎是口不择言的交代着: “酒吧的情报我都有看,没有问题的,迷迭老师她也说我总结的很好,近卫局那边的行动也抓到了大鱼,贩药案很快就会破获,我都发现了的,就算没有,你也可以告诉我,我这就去查!” 她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房间穿衣服准备联系迷迭,却被郝昭摁住肩膀扶在沙发上: “不不不,并不是这些事——这些日子星熊你做的相当好,无论迷迭还是近卫局,大家都对你的人脉和缜密非常满意。” “我要告诉你的是另外的事,看来你并没有发现。” “另外的事?洪兴有问题需要调解?另外那几家黑帮搞小动作?还是有人又和巨企合作出卖失踪人口?” 星熊立刻想到了许多可能,把她认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一次说了出来。 “不不不,和这些没有关系。” 郝昭无奈的笑笑,把手伸进原本装着酒瓮的硬皮纸,从中抽出一只尚未 封装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这是下城区当前新建立的常驻人口档案,看看吧,星熊。” 这是…… 星熊抽出纸袋中的文件,开头第一行就是【代号:星熊】,【近卫局额外扩招】几段话。 “我、我……” 绿头发的鬼族小姐眼睛里荡漾着微醉的灯光,直愣愣的看着郝昭,一度不可置信。 “没错,恭喜你通过了为期两个月的考验,让整个近卫局见识到了你的本事,经过多方考察……欢迎你加入近卫局,星熊小姐,哦,不,现在应该叫,星sir。” 郝昭抽回星熊手中的文件一一叠好,又塞回了硬纸袋里,右手握住星熊的手,以近卫局欢迎新员工的握手仪式欢迎星熊的加入。 星sir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笑容。 第五十三章 辞职信 【尊敬的领导: 本人将于十月下旬辞去近卫局一切职务,特此致信。 下城区特种行动小队组长星熊在各类行动中表现优异,已经能够胜任本人原本的工作职务。 下城区普通居民方面,本人诚挚推荐原近卫局情报部门负责人迷迭任职,在与扎拉克和黎博利的交流中,迷迭成功获得如期成果。 下城区感染者情报及行动监视方面,本人已发现合适人选并达成合作关系,身份如您所见,是近卫局曾经的同事,在任职期间成绩优异,完全能够满足您的要求。 过去十月,本人受到龙门上下多方关照,有幸获得多次上升机会,个人能力亦有长足进步,对此本人十分感激。 仅出于个人原因,本人不得不带着遗憾离开工作岗位,告别合作团队。 工作交接期间,如有任何需求,本人仍将倾力配合。 诚挚祝愿您与龙门都有更好的前景。 ——郝文远】 魏彦吾轻轻放下手上薄薄的信封,沉默了一会儿,脱力一般躺在了坚硬的椅子上。 这是他的个人习惯,为了避免躺在软椅上浪费时间,政务局的椅子都是硬木椅,短时间内没有大碍,长时间使用和落枕的症状如出一辙,还附带腰酸背痛的debuff。 身旁穿着炎国传统大氅的文月拿起信纸,在上午温热的阳光下仔仔细细看着书信上的每一个字。 “文远要走?” 哪怕见多识广,文月也不由得为郝昭的坚决感到惊讶: “可他在下城区做到了最好,几乎所有人都支持他融入龙门,怎么会……” “难道有人在暗中诋毁他?” 文月下意识开始联想龙门上城区那些眼高手低的文职人员是否做了什么——郝昭实在过于优秀了,优秀到只要他存在一天,龙门上下许多人的遮羞布就被赤裸裸的揭开,无能而昏聩的事实再也遮掩不住。 难道是因为有人暗地里下绊子要赶走郝昭? 嫁到龙门的东国贵人在脑海里简单的过了一遍龙门政局错综复杂的人际脉络,正要猜测是哪伙人暗地里下手,却在下一秒就被文月自己推翻: “不,文远根本不是会被规则束缚循规蹈矩的人,真有委屈他根本不会吃,哪怕当着近卫局所有人的面撕破脸皮他都没什么所谓,怎么会有人敢排挤他?” “所以……是他自己想走?” 文月自言自语的推理当然不是讲给她自己听的,躺在硬木椅子上闭眼休息一段时间的魏彦吾紧跟着挥挥手,从办公桌底下掏出了郝昭另外准备的纸袋。 “看看吧,文月,郝文远……也是个有自己追求的人啊。” 麒麟先民看了丈夫一眼,随后才拆开棕色硬皮纸袋,拿出郝昭早早填好的辞职信息: 【魏公,文月夫人,您好,我是郝文远。 兹至今日,文远已在龙门忝为近卫局干员半年有余,如今细细想来,荒唐之事也做了不少,为魏公和夫人分忧的事也做了一些,多了许多感悟。 但……还有许多事,待在龙门得不到解答的办法,还有许多无法摆脱的苦难,依旧在这片古老的土地循环,潮起潮落,却永不枯竭。 文远从大炎一处偏僻小镇出来,来龙门前,也和几位友人共游过大炎山水,相比史书里记载的过去,相比文远出身的小镇,大炎确实变好了许多,也让更多人能衣食温饱的活下去了。 可文远总觉得不对,总有些话困在心里开不了口,有更本质的弊端一直都在,却总被以各种各样的办法遮掩下去,而苦于这些困难的人却不愿发声,甚至得过且过。 这种事很常见,在泰拉大地上也非常普遍,可青年人热血难凉,文远总想找到解答,找到本质,能让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 因此,我想就此辞去近卫局的工作,继续去大炎找一找,把自己一直没法说出来、也没法让人听信的东西补全。 还望魏公海涵。】 “他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文月的目光温和下来,看着笔迹崭新,明显是近期多次深思熟虑后才写下的文字,统治整个龙门的领袖之一露出了笑容。 “是啊,是啊,理想主义者。” 魏彦吾静悄悄的仰着脖子,看着远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高楼大厦出神。 谁曾经不是呢? 在治理龙门前,这间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谁不是胸怀火焰的理想主义者? 爱德华,林舸瑞,魏彦吾,文月……集结在龙门与大名鼎鼎的乌萨斯怪物对决的人们,谁不是怀着一腔赤诚要在龙门建立一片乐土? 只是……世界终究不是围着几个人转的,乐土的地基需要成千上万倍的血泪和疲惫建造,理想主义者敌不过现实,他们要面对的苦难比想象中还要多,失去的比预想里多得空虚到撕心裂肺,而得到的却远远不够。 当诸葛孔明第一次来到龙门时,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大谈龙门下城区这颗炸弹引爆后会炸碎魏彦吾的所有心血,甚至嘲笑老魏本人不过是个才思不足、精力不在的老年人。 可在这片看不到希望的大地上,龙门已经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乌托邦。 后辈中居然有人能像他们过去一样思考,魏彦吾和文月不可能不在意,郝昭在龙门已经站稳脚跟,借着下城区的跳板,他完全能够跻身龙门政局呼风唤雨。 可就在眼下如火如荼的时刻,郝文远居然早早找好了继承人,甚至提前培养了两个多月,尽心尽力做好切割,把自身不可替代的地位一点一点摧毁…… 这人要么胸无大志,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一点点好东西就能够满足,要么…… 他心中有无尽的悲悯和期待,悲悯到无法在龙门偏安一隅,期待到甘愿放弃龙门在炎国都称得上公平的待遇,去大炎这片土地上寻找一个答案。 老魏和文月对视一眼,两个心里热血微凉的理想主义者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光。 但……问题来了。 “为什么没有答应?” 文月把郝昭提交的信件收好,向疲惫的丈夫问道。 “你也知道,晖洁她……唉——” 老龙像是苍老了五十岁不止,龙门统治者刚硬的面孔无比疲惫。 “难道还没有……” 文月欲言又止。 魏彦吾露出哭一样的笑容,很难相信先民骨突暴出的龙脸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实在是过于紧急,以至于只是回忆,老龙就发自内心的焦虑不安。 “我打算和文远谈谈。” 他最终下了决定。 第五十四章 支线任务(上) “来,文远,尝尝,这是尚蜀才出的精制茶叶,山城茶馆里非贵客不能喝到,我去过那边旅行,倒是得了茶馆老板青眼,拿到几罐,你也尝尝。” 龙门政务厅魏公的办公室里,郝昭坐在魏彦吾会客的茶几上,腰背挺得笔直,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龙门魏公亲自煮好的茶。 方一入手,郝昭就忍不住发出赞叹: “果然好茶,不愧是尚蜀之物。” 茶杯中茶汤红润清澈,香气扑鼻,热腾腾的蒸汽带着清润细腻的滋味,在鼻腔游荡,堪称清美雅致。 “我和朋友在炎国游荡过一段日子,有时进了镇子,进了大碗茶铺喝上一点淡而无味的茶水,有时没得接洽,只能在野外生活煮水喝。 “尚蜀倒是也去过,还吃过那位山城茶馆杜老板庆祝女儿生日的宴席。 “杜老板是讲究人,我们本来抓耳挠腮想给些贺礼,无奈囊中羞涩,却未想老先生直接邀请我们进去,未有半点瞧不起,如今佐茶饮之,犹如还在昨日。” 郝昭磋磨手中青花瓷杯,魏彦吾不愧出身炎国名门望族,煎茶手段老辣熟练,三醒三烫极为标准,再到烫茶、煮茶、煎茶,无一不符合炎国礼数,动作落落大方,光是煮茶就是一场视听享受。 他甚至连茶水温度都有用源石法术控制,郝昭接过时,温热的茶水已经随时能够入口,于是橘猫毫不客气的当着魏公的面饮了一口。 “略有清苦,回甘绵长——唔,怎么这么像那位杜老板的山城茶馆中老师傅沏的茶?” 橘猫下意识点评道,片刻后才意识到不妙,急急忙忙的看向魏公,却发现老龙根本没生气,反倒相当开心: “看来我的茶艺渐长,居然能和那位老师傅比一比了!” “您也认识李师傅?”郝昭瞪大了眼睛。 “确实认识,我现在这手沏茶功夫还是当年李师傅亲自斧正带着的,到如今,已经快要十年了。” 想到尚蜀的那家茶馆,老魏笑了笑。 郝昭当然不可能在十年前就开始游历,他和魏彦吾时间上相差了快十年,空间上却再一次到达一处地方,走过相同的山路,行过一样的石板街,甚至喝过同样由大师傅亲自沏出的好茶… … 缘分二字的奇妙让魏彦吾都愣了愣神,片刻后才自嘲一样摇摇头: 怎么突然伤春悲秋起来了?难道真是年纪大了? “原来如此!若是以后有机会路过尚蜀,我一定和李师傅说!告诉他魏公您这么多年茶艺也没落下!” 郝昭发现了魏彦吾的伤感,相当有眼力见地说道。 果然,被橘猫的话引入连想,魏彦吾身上萧瑟沧桑的气氛转瞬即逝,眨眼之间,他就又回到龙门总领袖的模样。 “这还是算了,”他带着笑意拒绝道:“当年我便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李师傅被我气的面红耳赤,若是让他知道我这半桶水的水平在你面前炫耀,老人家怕不是要带着家人从尚蜀赶到龙门和我吵架。” “对了,文远,我当初去尚蜀时,听过一个茶客讲些天南海北发生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位原本的好人因为修行内功变成杀人狂魔的记录。 “那时我年轻气盛,再加上也修行过大炎内部秘传的内功,还与他争辩许久。你修行内功有成,倒是见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虽然转折略有生硬,但魏彦吾还是把话题拐到了另外的方向,郝昭喝了一口茶整理语言,暗中瞄了一眼魏彦吾的状态。 【瞳中光】的心灵视界里,老龙在谈及尚蜀发生的故事时心灵状况就和风淡云轻的外在表现完全相反起来,特别是谈到入魔,心灵体象征紧张、不安、激动的颜色已经扩大到占据了半个心灵体。 他似乎并不是为了郝昭辞职的事邀请橘猫过来,反倒是对内气中的入魔更有兴趣,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橘猫不由得想到了陈的府邸那些经久不散的黑色.气流,当它扩散到下城区时,哪怕已经淡到只有一点点黑色沉凝于空气,整个下城区的犯罪率也已经上升了三成不止。 难道那就是入魔? 郝昭不由得来了兴趣:最近一月,不知是魏彦吾自有一套办法还是陈意志坚定及时走出,黑色.气流已经在逐渐淡去。 这片大地似乎有意排斥入魔者散发出的恶意,郝昭用【瞳中光】看到,整个漫宿都在弥散细微的灵能与魔气反应,一点一点将这东西撕碎、破坏,湮灭于无形,深知这东西绝不好惹。 魏彦吾居然有办法压制黑气? 炎国这么些年的探索居然也有不错的成果吗?明明连漫宿和灵能为何物都意识不到…… 橘猫眼珠转了转,【身长在·超频】的最低提速已然打开,让他能够更仔细的观察魏彦吾的表情。 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我是山村出来的人,不太清楚内气修炼的弊端,”郝昭有些难为情的笑笑:“倒是只听师傅告诉过我,修炼魔功的人会性情大变,残忍嗜血,周身还会有天魔幻象蛊惑人心,要以绝强的心灵境界克制。” “再或者就是修炼正统内功急于求成,以至于走火入魔,要么运气行差就错浑身僵瘫而死,要么会六亲不认神志不清,沦为杀人狂魔,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个?” 看着郝昭冥思苦想的模样,魏彦吾心里有了计较。 第五十五章 支线任务(下) 郝昭离开魏彦吾办公室时日头刚好到达正午,龙门的位置接近卡兹戴尔,气候自然也和萨卡兹之乡相差不大——几乎一年四季都是热气。 郝昭的影子在透过政务厅的阳光下缩成漆黑的小小一团,随着橘猫健壮长腿的移动扑来扑去。 魏彦吾希望郝昭离开后去做的总结出来无外乎就是这么几句话: 【叮,您好,您有新的支线任务到账啦,还请及时接收~】 【任务目标:拯救督察陈sir】 【任务条件:在龙门声望到达崇敬并加入势力龙门】 【任务内容:也许是走火入魔,也许是无法面对,龙门上城区的督察陈小姐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在府邸失踪,根据黑蓑的调查,陈小姐已经离开龙门,前往炎国游荡。 她的手段莫名其妙强了几倍,伪装的天衣无缝,连龙门设立在进出口的监控都拍不到龙女士的身形——当然,若是黑蓑大量出动地毯式巡逻,陈sir还是跑不掉的。 然而,龙门黑蓑作为炎国高层众所周知的龙门势力,大量出动的意味已经不用多说,他们只能派出少量精锐望着茫茫大地,寻找一丝希望。 这时,将要离开龙门游历大炎的你进入了龙门总督魏彦吾的视线——在白雾事件中,你的单刀赴会是如此英勇和谨慎,牢牢压制了一支炎国军队的首领,能力和品格得到了鼠王和黑蓑的双重认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邀请郝文远先生来参与寻找呢?陈对你还有提拔之恩,以郝文远先生前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身份,这种事是一定会答应的吧? 可是他们不知道,在暗地里,郝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务要求:找到陈,找 到后……(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任务奖励:嗯……也许是龙门高层的友谊?也许是一场欢声笑语的冒险?也许是一场寻找心灵的旅程?这些都无所谓,毕竟,郝文远就是郝文远,不是吗?】 【……】 【如果你真的没有事情做,我可以联系恶毒,让她把年兽请来陪你聊天,而不是在我耳边扮演系统。】 郝昭面无表情的走出政务厅大楼,隐于暗处的黑蓑或许能在许多人眼中如若无形,但对修炼内气后灵觉惊人的郝昭而言,他们的存在像白布上的黑点一样鲜明。 热量也高,心灵也罢,黑蓑的存在委实超出寻常人等太多了,以至于他们哪怕藏在人群,郝昭也能看到那分外孤高的灵魂鹤立鸡群。 【诶?真的吗?那我可真是谢谢了,要不你现在就联系恶毒让她把阿年叫出来?】 孔明故作惊喜的声音揶揄地在灵能海的私人通道里响了起来,郝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合金部怎么了?事情大到年兽都参与其中了?】 【哥伦比亚的意识金属已经被克莱恩弄到手了,他还在那里找到一个不错的黎博利当同伴呢!】 【……活人?】 【?为什么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小克向来找人渣和混球作秘偶,能被他看上的黎博利会是什么好货色吗?】 【……算了,我们还是谈谈我去炎国寻找机缘的事吧,有空间能力羽毛吗?尽快把他的能力公式分享给我吧。】 【有更厉害的要不要?】 【谁的?】 【雷桑能把现在的东西扔到未来,换句话说,如果一直维持能力,就能让你的行李存在于未来,当要取用时,取消能力就能把它们呼唤出来啦~】 【……能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你又不是某个装嫩老太婆,这么矫揉做作……】 郝昭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死死忍住满脸黑线的冲动,孔明这突然之间的语气变化,以他的联想能力,已经开始恶心了。 【你就说用不用吧。】 【……我不买瓜。】 【@(_+_(3+"(2;9"2;4(';28)";28'@20_74;*(@!'+Σж……公式发你了,自己琢磨吧,当然~要是想借用我的系统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你的浅红貌似可能或许只能强化肉体,没法推演功法呢~】 【泥!gun!】 郝昭越走脸越黑,走到下城区,正在空旷大路练车的能天使忍了很久,才敢战战兢兢地对郝局长打招呼: “那个……郝局长,你怎么了?” “阿能?你这是做什么?” 郝昭看着发现他后把车停在停车道才摇下车窗喊人的能天使,有些摸不着头脑。 “练车啊!” 能天使笑嘻嘻的和他说道。 这个拉特兰人好像永远都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事,也一直都能笑的出来,看着能天使散乱的红色短发下开朗的笑容,哪怕离别在即,郝昭居然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你练车,可练车居然没有德克萨斯,这可就不寻常了。” 郝昭指了指副驾驶位和后座,往常德克萨斯总会坐在这些位置腰板笔直,面色冷淡的指导能天使怎么换挡怎么控制离合,黑毛鲁珀似乎颇为钟情旧款的手动挡陆行器。 可眼下能天使居然换了一辆自动挡的车,虽然车身一样刷着企鹅物流的标志,但郝昭眼神很好,能轻易看到车厢内部能天使的坐姿。 左腿太放松了,和德克萨斯的驾驶方法完全不像。 “呃唔……这个就说来话长啦~~” 能天使的笑容忍不住带了点故事,弧度小了下去,但不愧是企鹅物流老板大帝认证的开朗姑娘,拉特兰小姐很快就调整过来: “要是想聊天的话也不是不行,要来搭一程吗?郝局长?” 郝昭耸耸肩,不客气的走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挤了进去。 “好嘞,那么企鹅物流能天使好,这就出发!” 看着能天使熟练的拉闸挂挡,踢开油门加速上路,郝昭伸手打开副驾驶座前的翻斗,果然,里面是能天使自制的拉特兰糖果。 红发的天使小姐果然颇有少女心。 虽然能一边大喊啊噗噜派一边爆掉黑帮暴徒的脑袋,但在甜点方面,她有着拉特兰人对待信仰的虔诚。 ——精心挑选一款白底蓝纹的糖纸包裹奶糖,两边捏的紧紧的,看着像春心萌动的少女心,而熟悉的配色则让郝昭下意识联想到了地球的某家知名奶糖品牌。 但他随后就自嘲的笑了笑,扭开奶糖两边往嘴里丢了一颗。 只是像而已。 ……只是像而已。 第五十六章 道别 “怎么今天喜欢吃我做的甜品啦?” 能天使瞄了一眼郝昭津津有味吃糖的模样,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 “我记得郝局长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要是想吃不那么甜的可以翻翻下层的糖,我也做了不那么甜的奶糖,是红色的糖纸的那些~” 能天使小姐说起甜品来语气都带着撒娇一般的颤音,但这纯粹是她经常欢笑引来的习惯使然,和孔明不久前矫揉造作模仿地球小说中的系统姬截然不同。 看着拉特兰小姐眼下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郝昭被孔明荼毒的心灵也放松下来,橘猫在糖果里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了能天使特意为不怎么喜欢甜味的种族准备的非甜糖果。 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奶香浓郁取代了上一颗糖的甜腻滋味: “嗯,甜品不那么甜,做的真好啊,拉特兰人都像你这么会做甜品吗?能天使。” 郝局长咂摸咂摸嘴,咬碎了奶糖,任由一层薄薄硬皮下松软的奶浆溢出爆开,浓郁的滋味带着奶香,口齿生津。 “那当然啦,拉特兰人超级会做甜品的,等以后我有假期回拉特兰,给郝局长你带点拉特兰本地的甜品尝尝!” 能天使欢乐的说道,只是因为开车的手一丝不苟,眼睛也全神贯注盯着车窗前方,看起来有些注意力不足。 “怎么自己一个人练车?” 寒暄结束,郝昭又一次杀死了话题。 能天使蠕动了会儿嘴唇没有说话,火红的短发遮住一只眼睛,垂下的阴影又遮住了右眼,但郝昭依旧能看到她的表情——一种可怖的、空白的虚无。 欢乐终究是短暂的,一场宴席、一次相遇,都会是欢乐时光的开始,但宴席会散场,相遇会分开,美好的一切散了,欢乐又能剩下多少呢? 能天使用牙齿咬着唇枪内部的黏膜,郝昭很轻易就能从过往相处的经验判断出能天使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 每当遇到不愿回答却不得不答的问题时,能天使都会纠结着咬唇腔里面的黏膜,直到把黏膜咬破,流出鲜血,她才能从微腥又微甜的滋味里回过神来。 虽然事后免不了痛的不敢吃甜品,不得不敷药治疗肿起发炎的黏膜皮肤,但能天使还是把拿不定主意时咬破嘴腔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德克萨斯要去叙拉古嘛……” 半晌,能天使尝到了自己的鲜血味道,才把心里千头万绪、恨不得写满一本书的想法浓缩成短短一句话,开口向郝昭透露。 “所以你就要练车?我记得你不是已经过了龙门驾考吗?各类证件都很齐全,偶尔也驾车出行,怎么还要自己练车?” 郝昭有些好奇能天使的想法。 或者说,他想知道能天使还能不能在相处许久的朋友离开后依旧保持快乐。 “我做不到德克萨斯开车那么快嘛,”能天使带着莫名情绪说道:“以后就要我和其他员工送快递了,不练习练习怎么行呢?” “德克萨斯要走了?” 郝昭知道了能天使反常的原因。 “嗯,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她要和拉普兰德一起回叙拉古了。” 能天使握在方向盘的右手松开,伸到翻斗里拿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给了自己一块: “以后就只有我在龙门上班啦,还得请郝局长多多关照呢~” “……那恐怕要难了。” 郝昭笑了笑,打开车窗看着下城区主干道旁规整的建筑,规规矩矩的方块楼,倒颇有几分地球时火柴盒的意思。 “郝局长,你难道也要……” 能天使欲言又止。 “嗯,我有些事不太明白,打算离开龙门去炎国其他地方看看。” 郝昭低垂眼帘,忧郁的语气里带着能天使不懂的力量——普通人当然是待在龙门更好,舒适的生活、开放的氛围、过得去的薪酬乃至不短的假期,非常适合定居。 然而郝昭并不能落入生活的网罗,就像【乔仑】绝不会甘于平凡。 因为在这片大地,平凡就是在慢性死亡。 “是吗……那只能祝郝局长旗开得胜,很快就能找到答案啦。” 能天使沉默了下去,陆行器内一切又都归于缓慢。 “别这么悲观,我的后继人是星sir,你还和她出了几次任务,不是很有默契吗?” 郝昭安慰她,能天使只是笑了笑,这次却只能称得上是微笑的弧度了。 她熟悉的一切又一次离开了她,就像来到龙门寻找那个女人的影子一样。 · “……与各位合作的日子非常愉快,衷心感谢各位能与我度过一段融洽的日子,但确实有些事需要我去探寻,去了解。 “因此,本人将在月末辞去近卫局的工作,经魏公考核,由特战队队长星熊和后勤组组长易安共同代理下城区近卫局局长职责,还望各位在以后的工作里再创佳绩,维护下城区一片安宁。” 郝昭的声音在台上持续,底下的听众却一片静悄悄的惊愕,每个人都看着郝局长解下制服 帽放在胸前的桌子上,空气里弥漫着不可置信组成的沉默。 没人说话,只有郝昭侃侃而谈,哪怕辞职演讲这个男人依旧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不像是辞职,倒像是组织近卫局下个月的工作。 可他的话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神色也庄重肃穆,完全是以报告的态度述说职位变动,近卫局干员面面相觑,最后统一定格在完全愣住的星熊身上。 虽然和星sir相处的日子非常愉快,星熊执行任务时的精准干练不知让近卫局干员不得不服气,可让星sir统管下城区近卫局? 这简直和魏公退位让上城区督察陈sir统管龙门一样让人忍不住怀疑。 她真的能完成上一代交付的使命吗? 第五十七章 离开龙门(上) 然而有的人就是这样,哪怕危机重重事关生死,当他说出决定时,所有人都愿意相信。 郝昭当然没有那样的本领,可他也不需要做到那么伟大的事——只要龙门下城区近卫局的干员相信就可以了。 “魏公会在后续进行考察,如果代理期间二位表现良好,下一任的局长可能就要在两位之间诞生了。” 郝昭向台下的星熊和易安点头,后者是个胖乎乎的黎博利青年,脸上带着眼睛,看到郝昭对自己点头,居然激动到面色通红。 易安是被郝昭亲自发掘的人才,他原本只是个在物流公司打工的小透明,偶尔通过数据买些情报,在那时入了孔明的眼。 而孔明看得上眼的人才……郝昭怎么可能放过呢? 于是易安经历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大起大落: 那时龙门搞了为期三年的会计培训,在下城区试探性的招收学徒,而易安高中时是班里唯一升上的小透明。 他在母亲疲惫但欣喜的目光下离开家庭,进入上城区攻读技术。 日子清苦,但他学的很努力,在学院里名列前茅。周围的同学都不如他。 然而毕业时,他的美梦却碎了: 上城区怎么会需要他这样的人呢? 真正高端厉害的职位,来自哥伦比亚、维多利亚,甚至炎国学府的人都在竞争! 他只能在学院的安排下参与面试。 面试时,周围同学大变模样,曾经算数最差的阿亮都光鲜亮丽谈吐不凡,张口闭口蹩脚的哥伦比亚式维多利亚语,相互之间谈论的是家里人和厂长认识,或者家里人在龙门开了家公司。 而易安呢? 他只会记着职业学院里的数字,战战兢兢的缩在角落里等待裁决。 只是裁决总是判他负。 最后,黎博利青年离开了上城区,这里确实繁华,来来往往的各类人群光彩夺目,可他没法在这里生存。 最终,依旧是下城区包容了这个孩子。 为期三年的会计培训学院为他发了一张薄薄的证书,它或许比不上上城区那些灯火下熠熠生辉的履历,但在下城区,这张证书为易安提供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职位。 他成了一家物流公司在下城区的仓库管理员。 母亲得知消息时欣喜若狂,这个被苦难摧残了灵魂的女人得知儿子能在下城区找到一份工作时眼睛熠熠闪光,花了一周的工资请已经是个青年的易安吃了顿大餐。 可青年心里总有种不甘。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更高的职位,拿更高的薪水,带着母亲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畏畏缩缩的被困在一个下城区小小的物流仓管职位上庸庸碌碌。 别的人这么说或许是怨天尤人,可易安并不是这样。 黎博利青年在入职一周后就调研了过去一年里物流仓库的物资流动,依次将这些数据手写表格,又把它们和物流雇主一一对应,很快就摸清了物流公司的合作对象,甚至还设计了一份更好的统计方案。 然而这些什么用都没有。 仓管领导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了青年一眼,把他的方案在眼底过了一眼就放下,不冷不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断绝了易安两个月来不计日夜的辛苦劳动,粉碎了他那精心制作的所有骄傲。 穷途末路或许是那时易安的真实写照。 但更惨烈的事情摩肩擦踵,不幸似乎总喜欢挑中一个人大加批判: 母亲在工厂上班时受了伤,厂长居然想隐瞒不报,就这么看着母亲死亡——这是家黑工厂,龙门规定的三险一金玩笑一样被抛弃,作为大家则是相比正规工厂略微有些上涨的薪水。 在下城区这种工厂多如牛毛,感染者、贫民,甚至身份不明者都能来这里打打短工,龙门需要这些不找麻烦的工厂大量生产工业制品维持经济,对一个个耗材的下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厂长的决定在下城区非常普遍,他甚至已经和黑帮联系,打算出手一具营养不良、面黄 肌瘦的女性黎博利尸体,若不是母亲还算有几个熟人在工厂,及时通知了易安,黎博利青年将被更大的痛苦撕碎。 他在厂长的监视下离开了工厂,黑帮在家门口徘徊,恶棍在下城区游荡,而青年形单影只,连为母亲购买救护车服务的渠道都没有。 他绝望了,他无望了,他放弃了底线和尊严,去下城区那时大名鼎鼎的情报贩子孔明那里出卖物流公司的流水。 易安记得清楚,那个丰神俊朗的根本不是下城区该有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提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格: 请人亲自救治易安的母亲。 下城区的人都说孔明有看透人心的力量,能让每个人都爱上或恨上他,易安原本并不相信,可当那个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时,易安深信不疑。 治疗他母亲的人是个高大威猛的菲林,看到他的第一眼,易安全身上下就因感知到极大危险而发抖。 黎博利看着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辨识度极高的菲林从街道一路走来,明明恐惧的腿都在发抖,嘴上却带着狼狈的说辞: “你好,我是易安,是患者家属,请问你是来治疗的医生吗?” 男人笑了笑: “你好,易安先生,我是郝昭,算是个医生吧——对大多数非疑难杂症,我总有一套治病救人的法子。” ——那是易安和郝昭的初遇。 没人能想到拟定下城区秩序,地位堪比上城区政务厅的龙门下城区近卫局居然有一位会计培养计划毕业的后勤部长,就像没人能想到会有人完成将下城区中的大半划入文明之中的壮举一样。 但易安知道郝昭能,而他信任的人一样能。 “易部长,我初来乍到,还请多多关照。” 星熊挂着勉强的笑容向易安敬酒,此时他们这批人已经领着各自的干员进了下城区夜市,点了些吃喝,庆祝易安和星熊的升职。 但只是看星熊的面色,黎博利就知道鬼族队长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应该更想去找即将卸任的郝昭,问他为什么要走,只是身边的干员都在等,她不得不作为表率。 看到星熊的表情,易安就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也很不好。 那可是郝昭啊,发掘他的公平家,一言九鼎的实干家,龙门下城区上上下下都服气的近卫局局长,他怎么会选择在这样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开? 易安不知道,但郝昭下定决心去做的事,他永远都会选择协助。 第五十八章 离开龙门(下) “为什么要离开?” 星熊回来了,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满身酒气的靠近郝昭,哀求一样的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没喝醒酒汤?” 郝昭问。 “怕你真的走,不想喝。” 星熊盯着郝昭,英气的金色瞳孔一眨不眨。 房间里的情况太显眼了,被迷迭特训过的星熊进门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变化: 橘猫的房间门户大开,自食不知味的聚餐后就心心念念想见的郝昭从衣柜里掏出买好的衣服折叠整理,分门别类装在袋子里紧紧压制,扔进身旁小小的旅行背包里。 在背包的其他位置,帐篷布、支架、水壶等等或大或小的物资被粗麻绳牢牢束缚,俨然一副准备四处流浪的模样。 可他怎么会离开呢?星熊看着郝昭和她同色的眼睛,眼中的哀伤不加掩饰。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加入近卫局,在郝昭的带领下和阿发他们一起嘻嘻哈哈的在龙门生存下去,她多了一位可以考虑结婚的朋友,郝昭多了一群能推心置腹的鬼族朋友。 可怎么会这样呢? 男人的眼里带着光,映照着星熊哀求一样的模样,鬼族小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鬼族的告别应该是洒脱而豪迈的,畅饮美酒、和衣而歌,以后或许会相遇,或许这一次分别即是永别,但分别的愁绪不应冲淡友谊的甘甜,告别友人是为了纪念下一次的重逢。 参考鬼族惯例,星熊买了酒和肉回来,用以饯别带他们走出泥潭的郝昭。 但临近着临近着,走进房间里的星熊只感到无法言喻的悲伤和孤独,佯装的豪迈的潇洒像烈日下薄薄的冰雪,顷刻间冰消雪融。 此刻的星熊若是被以前的她看到,怕不是要被笑话的。 于是郝昭摸了摸星熊的脑袋,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对衣柜轻轻挥手,搭好的衣物就突兀的消失在空气中。 ——情感特征不同,获得的能力也不同,同样是从堕天使那把权杖上得来的能力,孔明是呼唤其他时空的自己,雷桑是将现在的食物投掷到未来,乌尔莎将未来之物拉拽到现在,而郝昭却只得到了极强的时间抗性。 雷桑能讲现在之物送至未来意味着他有对未来的观测能力,可在他看到的未来里,郝昭并不存在——即使橘猫就站在他身 边,而他看得是一秒钟后。 乌尔莎能将未来之物送到现在,这意味着她能轻松判断自己的死期,甚至可以和未来交流。 但在未来的她的纸条里,郝昭根本不存在——及时橘猫依旧和她同处一室,而身边的孔明和雷桑都在纸条里有所提及。 郝昭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甚至认为这样更符合自己的追求——雷桑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能力,并不是一直以来喜欢通过修炼或者加点强化自身的郝昭的菜。 但当生活中有所需要时,他就不得不羡慕雷桑他们能力的好处了——孔明能直接呼唤其他自己帮忙,雷桑扔到未来的能力持续作用能当做空间道具使用,即使乌尔莎,也能知生死晓未来,做他郝昭做不到的事。 但【乔仑】始终都是乔仑,每个羽毛的经验和能力都可以共享,或许会因为身体或者情感因素水土不服大打折扣,但能用就是能用。 ——眼下就是郝昭对雷桑能力的法术版复制,权限在雷桑手里,而郝昭则是用法术模仿雷桑的特征,在他的允许下使用雷桑德拉尔的能力。 发动能力时枯燥的计算和精力的消耗让郝昭忍不住想到初到龙门时的日子,那时的橘猫只是普普通通的特殊羽毛,和其他分身比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属于得过且过的迷茫类型。 于是他接过获取第一桶金的任务,往返于下城区各处,以种种方式获取在龙门扎根下去的资粮。 那时的疲惫与枯燥和眼下是何等相似? 只是眼前的星熊小姐略有不同: 那时的星熊哪怕被郝昭几拳撂倒在地站不起来,也咬着牙倔着性子和他虚与委蛇,现在的星熊明明郝昭什么也没做,却泫然欲泣引而不发。 究竟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呢? 郝昭清楚,但他不打算说。 于是星熊很快便也体会到了易安的处境,明白为什么郝昭做出的决定近卫局的干员都会下意识遵从而非商量: 橘猫根本不打算和星熊谈为什么要离开的问题,他直接就着星熊买来的酒肉,和她说自己走后下城区的发展,过于重要的内容让星熊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认真聆听。 与其去和星熊谈论她根本不理解的泰拉待遇问题,郝昭更倾向于用更重要的事结束话题。 他们一边喝一边聊,酒和肉在减少,星熊晕晕乎乎的看着郝昭,暖色的灯光映照在男人身上,柔化了坚强刚毅的轮廓,浮现少见的温和。 “你为什么要走呢?” 她突然结束话题问道。 “感染者之中有我最新找到的线人……” 郝昭语句一顿,片刻后若无其事的回道:“你已经醉了,早些睡吧,星熊,剩下的事我会写在信里给你,不要害怕。” “我没醉!我没醉!!!” 星熊扯着郝昭的衣角,自任特战队队长以来就变得异常稳重的鬼族美人不顾面子的撒泼打滚。 郝昭最终也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任由星熊醉倒在他怀里,渐渐睡去。 · 清晨,阳光微醺,移动城市龙门的大门口,衣着简单的橘猫像来时那般悄悄地离去。 即将完全离开时,他停下步伐,对着那些边边角角挥手告别,【瞳中光】里,当初一起单刀赴会的黑蓑躲在暗处,向他轻轻回礼。 第五十九章 风沙漫漫 虽然拥有泰拉大陆上也有数的大规模国土,人口也远超维多利亚的稠密,但炎国其实并不是这片大地上最宜居的地区之一。 泰拉大陆最宜居的位置是维多利亚,这颗泰拉大路上的明珠占有着丰富的平原地貌和土地资源,最让泰拉人羡慕的是,维多利亚连天灾都很少。 正是因为维多利亚的特性,维多利亚人早早完成了科技迭代,迅速在泰拉大陆风生水起,在各个地区都打下了为数众多的飞地。 首都伦蒂尼姆建在维多利亚这片土地上都能称得上最和缓的位置,阿斯兰人在带领佣兵击败原住民德拉科带领的瓦伊凡后与红龙一族和解,建立了这座维多利亚人的都城。 天灾远离伦蒂尼姆,所以这座城市可以拥有繁密复杂的地下工厂,只有阿斯兰皇室才能知晓这座城市的秘密,地下工厂就是失落后东山再起的最好温床。 那么炎国人的城市呢? 遗憾的是,虽然大部分城市都因席卷泰拉大陆的工业革命开始移动城市化,但炎国的一切并不能以移动城市论述: 这片土地上的人口相比其他国度实在太多了,即使建设堪称奇迹数量的移动城市,依旧无法负担为数众多的炎国人。 于是炎国之人也分野外城内,以乔仑派到炎国代替他塑造韩信履历的羽毛的所见所闻来看,歧视和腐败这两样大地上最常见的通病同样在炎国盛行。 惊蛰在庙堂之上与其他血统高贵的大人物争论,以为一场辩论的胜利能拯救更多 人,但其实真正填满这座国度的普通人和她的辩论没有关系: 人们在移动城市外的土地朝生暮死,通过传统的经验方法和天灾信使的通知躲避不知何时就会开启的泰拉“特产”。 他们哪里会关心何地官员腐败、何地民不聊生? 庙堂之上的人太高了,高到摘下星辰才是他们的目标,可这片大地上的人居住的只是平地。 洪泉科举屡试不中后返回家乡时,脑子里总会闪过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些考过去的人去了一趟京城后就都变了副模样,讲究起了排场,一个两个披红挂紫,好像只要考过试,美妙的前程就在前面等待着他们摘取。 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再关注乡亲们了,饱读诗书的温润眼神如今急急忙忙的瞄准了高大的城市、美好的理想,眼高手低的炎国新官对底层最好的安排也不过是加了一两盏凉亭。 哈,凉亭! 洪泉曾经试过与那些昔日同窗联系,看着他们激流勇进、施展抱负,忍着妒火灼烧和出卖自尊的羞耻祈求同窗能帮忙安排天灾后无处可去的乡亲们,然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招揽洪泉过去。 但他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 站在一介书生的角度,洪泉当然能够理解同袍们的慎重: 天灾来了,房子毁了,粮食没了,家家户户带着一小点活下去的存粮和饮水在荒野里寻找下一个家园,人们的脚步踏着饱经疮痍的大地,寻找下一个开垦伤口的位置。 然而食粮总会吃完,耕种的土地有数,一群人从还算体面的避难人群变成饥民,又从饥民变成流民——流民还算是人吗?饿红了眼的流民什么都敢吃! 放他们进移动城市? 以灾民的素质,他们在移动城市里招惹麻烦谁来负责?还不是他们这些放人进来的! 只有饿过才能理解那些史书中的流民潮为何那般容易被煽动,洪泉因为饱读诗书,多年来养成了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自认比镇子里的其他人更加矜持。 可到了现在,享受着胃部火烧火燎般剧痛的他,恨不得立刻回到被自己略过的那棵枯树旁,一口把它从树皮到树根啃个精光! 但只是想了想就知道这不可能了——他略过了,难道其他流民就会略过?那棵枯树怕不是早就被啃光了。 但更让洪泉忧虑的还在后面: 许是实在饿的太久了,已经有几个瘦豺虎隐隐看其他人的眼神不对劲了…… 他们想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 洪泉哪怕没读过史书,也从家里老人嘴里听过饥荒时快饿死的流民会做出什么选择。 但他一个书生能怎么办? 最多也不过是拿起师父当年教他养剑术后常年习练通灵的宝剑,把几个忍不住的恶鬼杀了罢了。 可他一个人能防住多少?最近,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神色不对,口含涎水了! 这时若是有人掉队或者饿死,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洪泉想都不敢想。 他只好让信鸽带着写好的信件发到那些昔日同窗那里,用言辞恳切、用语合规的文字祈求他们能提供些许帮助,让一群被天灾毁灭过去的人能够歇息。 可得来的结果终究不尽人意。 故友们对他的遭遇表示遗憾,并表示若是洪泉有意,他们愿意收留——但只有洪泉一人。 若是洪泉只是个普通书生,他说不定便欣喜若狂跑了过去,把身后的乡亲们扔在原地等死,可他不是个普通书生! 洪泉是被捡回来的孤儿,吃村子百家饭长大,上户籍时被孤居的老人认了孩子,起名洪泉,让他抛弃把他养大供他读书的乡亲们,洪泉做不到。 但做不到又能怎么办呢? 看着信上用温情脉脉的语调宣泄华丽无用词藻的文章,洪泉烦躁的把纸张撕成碎末,最后又通通咽进肚子里去——他太饿了,一点吃的都不能浪费。 黎博利青年忍着喉咙干巴巴的触感死命眼下细碎的纸屑,稀薄的口水和流民储存的饮水一样稀少,给他的吞咽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好在为了接收信件,洪泉短暂的离开了流民集散地,跑到了风沙漫漫的远处寻找希望,现在没人会看到黎博利无比狼狈的样子。 回去该怎么说呢? 将纸件全部咽进肚子里的洪泉愁苦的抚摸了会儿干瘪的肚子,即使常年修炼童年时来看收养他的老翁时师父教给他的养剑术,也救不了他的肚子。 或者说,正是因为修炼内功有成,洪泉比普通人更需要大量的食物进补以满足身体的消耗! 可现在营地里有什么? 只有消化不了的土块和一具具麻木的人类而已。 他最后望了一眼因沙尘暴而一片昏黄的远方,太阳在沙暴后面发出朦胧的光,让洪泉能勉强看到一点轮廓。 若是以前,看到如此朦胧壮美的景象,我甚至会诗 兴大发赋诗作画,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留待后人评说,可现在…… 洪泉苦涩的笑笑,扭头向营地走去。 …… …… ? ?!!! 不对!!!!!!! 他突然扭头看向沙暴方向,极尽目力远眺风与土的交界处,甚至用上了内力辅助的技巧,才在昏黄中看清一道黑影! 那是什么?! 洪泉看着远方狂暴凶猛的沙暴,前些日子,还有一座山丘因无休无止的侵蚀而消失,一切都在告诉他沙暴是生命禁区,只有逃离才能保住性命。 可就是在那样的销骨蚀金的沙暴里,居然有人平平常常的走了过来,就像游览后花园一样?! 洪泉惊愕地睁大了嘴巴——这究竟是什么人?天师?神明?锦衣卫?武林泰斗? 但无论如何猜测,他都知道,眼前这道黑影绝非常人。 第六十章 五鱼二饼之术v1.032版(上) 这究竟是什么人? 洪泉屏住呼吸看着黑影施施然走出沙暴,平静的像是在旅游,把洪泉原先生存的小镇整个吞下的沙暴对祂而言和碧海蓝天并无不同,只是一步一步越过,将整个天灾忽视! 他定定看着黑影走进,临近了,洪泉才看出他并不是什么魔道巨擘、神明巨兽,而是一个人! 这就更加可怕了,若不是天生强大,又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视天灾如无物? 洪泉自己是个经久修习的,哪里不知道若是练武做到这般功参造化,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能做到这等地步的,心智之强、抱负之高,绝不是池中之物! 他有仔仔细细的看了黑影几遍,却发现那人走得极快,只是他屏息又恢复的一点功夫,就从天与地被沙尘连接的暗线下一路走远,只是一刹那,就已经从一粒芝麻大的小点扩大到已然临近。 好厉害的轻功! 洪泉心头一凛,光是这一手的功夫,若是这人有歹意,只消片刻,营地里所有人,包括他洪泉都会摆的整整齐齐。 可除了求助,流民还有什么办法呢? 洪泉收到的信件里,进入炎国体制的书生们调用材料,已经知道近年来炎国天灾多发,粮食收成急转直下,饥民饿殍愈发普遍的问题,他们这些流民已经很难找到新家园了! 哪怕最近的移动城市,修好的栈道也因泥石流堵塞,他们只能找最近的村庄对付日子。 而眼下有一位功参造化的人物前来,洪泉认为这是个机会,能带着已经饿疯了的镇民活下去的机会。 哪怕是遇人不淑他也认了,就这么走下去,易人而食的惨剧也不远了,这种事一旦发生,留在这里的就不是什么镇民,而是一群魔鬼了! 于是他强忍隐隐作痛的直觉等在原地,期待黑影人形能意识到他的等待。 果然,那位黑影有着和他超群脱俗的轻功相匹配的内力修养,隔着很远就看到了洪泉的身影,黎博利青年只是看到黑影身形一阵飘忽,与他的距离就陡然缩小了一半! 距离越来越近,随着黑影靠近,洪泉终于看到了黑影真实的模样: 这是个菲林人,样貌有炎国人的特征,眉眼却带着维多利亚菲林的深邃曲线,面孔刀削斧刻,英气逼人。 雄壮的身躯被一身带着褡裢厚兜的迷彩作战服笼罩,搭配黑色作战靴,带有出虹宝剑一般锋锐的气质。 洪泉周身发冷,心里却大喜过望: 相由心生,气靠人养,这人气势非凡又威严英气,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匪徒凶人! 心中最后的大石落下,黎博利立刻开始整理衣衫准备行礼起来: 多一份人多一分力量,不管能不能获得帮助,求了才最重要。 人影靠近他后速度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很快,可已经和洪泉不久前看到的极速移动慢了许多,当靠近他不到五十米时,男人停住了极速的脚步,选择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来。 “前辈功参造化,晚辈一时入迷,还望前辈海涵!” 行至二十米时,洪泉立刻抓住机会,行了炎国武术界最常见的见面礼,向男人请示道。 只要话题能继续下去,现在的小小尴尬就根本不是问题! ·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呃,文远,我用前四句是因为这沙暴和大雪颇为类似,不是要和你玩诗词接龙的。】 孔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郝昭一步步走出暴躁可怕的沙暴,对青龙的话充耳不闻: 【我也不是为了和你接龙,不佳环境最好的心理治疗方式就是与人交流,如今沙暴肆虐,方圆三百里无人,另有风沙迷眼、碎石伤人,纷纷扰扰销金蚀骨,找个人交流更能平复精神状态。】 【 呃……好吧。】 【最近为什么都是你?马卡龙呢?明石呢?恶毒呢?哪怕迦楼罗也行,为什么一直是你有空?】 眼看着将要走出沙暴范围,郝昭收了收由孔明权能构筑的自我保护空间,将它变化到只有身边半径一米在内的椭圆,左足在地面上一蹬,随着土壤爆裂,橘猫的身形直接暴力推进了数十米。 【因为我最近在研究被我命名为「是我非我」的时间能力,分了许多分身和意识出来,当然就有空闲啦~】 【确定不是因为年兽最近几天项目攻坚总是加班根本没法理你?】 【……前面有人!还是个炎国书生!】 【我有预感,文远,这个书生很可能是你的机缘,我看他身上佩剑形制长度都是作战之选,不是礼仪之用,身材却没有习武之人那样雄壮,定然是另有法门,要不你去问问?】 孔明直接转移了话题,郝昭笑了笑,右足狠狠一踏,一边在大地上制作疤痕,一边以极速向那人冲了过去。 他确实有了兴趣。 第六十一章 五鱼二饼之术(二) “你的意思是,你待的小镇被不久前我度过的沙暴摧毁,走到这里已经有半月,无人收留食物耗尽,想获得一点帮助对吗?” 郝昭走在布满石砾的平地上,作战靴从坑坑洼洼的地面经过,把一块块石头踢开,在他身边,刚把聚集地窘迫现状说明白的洪泉尴尬的笑了笑。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做起文章滔滔不绝的嘴在与人交流时吐不出多少好听的词汇,描述近景甚至磕磕巴巴,若不是郝昭做了总结,他自己都不清楚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郝昭的气场太足了,只是和他交流,洪泉就像是回到公试面谈时的情景一样,甚至那时的考官都没有郝昭给他带来的压力大。 若是平常,他当然会像面谈时面对威严肃穆的考官一般诚惶诚恐、讷讷不敢谈,可现在若是再不说都要饿死了,洪泉还哪管什么词藻规制、言辞气象? 他恨不得能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然而多年应试带来的交流习惯还是坑了他,以至于和郝昭交流时不伦不类,还不如全程用含蓄谨慎的炎国体交流。 “你这书生不错,好歹能说出来,比那些夸夸其口,灾难来了还扯什么之乎者也的书袋子好多了。” 橘猫随口说出的话让洪泉心中一紧,他立刻扭头看向郝昭,却发现橘猫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满不在乎的继续向前看,善解人意地不去关注他的局促窘迫: “别在意,你的表情太好猜了,你似乎有点尴尬?觉得不应该用这种半生不熟的白话和我交流?但其实不用白话交流用什么?难道用科考时的文言和我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又不是你的科考考官。” 洪泉心里一松,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自再次落榜后,科考简直成了他的人生伤痕,哪怕听到哪里的谁谁谁去参加了科考,他都觉得剧烈的羞惭和耻辱在内心深处涌出。 郝昭对科考的不屑让他轻松了一些,但片刻后就又灰心丧气: 郝昭这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人物当然不会在乎科考了,他那一身身居高位才有的气魄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已经功成名就的豪门子弟,科考可能只能算是一条不错的晋升途径吧。 但眼下毕竟有求人家,甚至还要借助郝昭身上的优势,于是洪泉不得不打起精神,带着勉强挤出的笑容向郝昭继续说道: “听您这么说我就舒服多了,近几年为了考科考,我都快要疯魔了,言辞都不自觉带了科考文言的几分颜色,让您见笑了。” “这并不算什么,不过……你说让我给人帮忙,你能给什么报酬呢?” 郝昭也不在意,反而挑眉问道。 洪泉立刻开始思考自己能拿出的条件,把自己和镇民能提供的价值在脑子里螺旋一样转个不停挑挑选选。 他毕竟是考科考的书生,见过不少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没有利益让他们出手帮忙简直是个笑话,更何况郝昭和村民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无偿帮忙? 他若是要自愿帮忙,洪泉还得先怀疑一下是不是有歹意了! “我家有不少古书画卷,都是家中老翁收集,平时甚是喜欢,纵是天灾激烈,我也藏在书箱里不曾放下,若是您喜欢,我都可以送您。” “当然,”洪泉又立刻补充道:“这书籍字画肯定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若是您不喜欢,我还是勾吴书院走出的门生,昔日同窗有不少已经渡过科考,若是您想认识,我也能代为引荐。” 这已经是洪泉能想出的自身最大价值了,炎国风气对直来直去的拜访并不提倡,书生之间更喜欢以友人代为引荐,相互勾连,最终养成一张囊括一省甚至一国的大网。 不客气的说,陌生人在炎国,哪怕家财万 贯想见到太师都很难。 可若是混进炎国人的圈子,只要愿意花钱,总有办法让他能和当朝太师谈谈。 太师当年也是书生苦读而上,当年的同窗、老师也都是他的政治力量,读书人我认识你你认识他,再加上数额不小的重利,总有办法的。 而洪泉就相当于主动做一张盖住这些网罗的遮羞布,以谄媚豪族的坏名声为他眼中世家大族出身跳过科考的郝昭牵线搭桥。 但橘猫面无表情,洪泉很难看出他是否有所心动。 也许这就是书里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可拜上将军”? 他下意识想到。 “……你似乎是练家子。” 郝昭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呃、呃,是的,家里老人年轻时结交过不少义士,我年幼时见过其中一位,他见我身材瘦弱、略有病色,于是穿了我一身功夫,让我勤加习练,打熬身体。” 洪泉猝不及防,只好把过去那些故事挑了些重要的说了出来。 “打熬身体……” 郝昭看了洪泉一眼,有些疑惑,让黎博利青年也跟着不自在起来,好在郝昭不是引而不发的谜语人,相当直爽的告知道: “虽然贸然打听其他人的武功路数不讨人喜欢,但略微透露些常识还是可以的。 “洪书生,一般练武之人都有种种特殊体态,这是他们所修习的功法带来的改变,比如横练之人练皮会让皮肤颜色与常人有异,精修内气之人神色沛然,眼神有光,多加观察,总能找到些许端倪。 “我看你身材瘦削、四肢娇弱,眼睛虽有神光,却是常年读书带来的一点灵光,不像练武之人彪悍有力,可你手上之剑绝非玩物,形制长度皆是能杀人的好剑,与你的身体极度不合,可问是……” 郝昭的疑问让洪泉心有所感,他立刻抓住机会向郝昭解释道: “郝兄果然博览群书,知晓甚多!我这一身功夫与常人不同,乃是另辟蹊径的手段。不知郝兄可知内气的来历?” 郝昭摇了摇头,洪泉也不以为意——内气源头属于杂书百类的一部分,不是多么正经的书籍,他也是因为童年时修习养剑术而身康体健神聪目明才对此又所关注,郝昭这样出身大家豪族的人不关心也情有可原,于是解释道: “上古有巨人,勇力如天倾,干戈舞日月,百兵映苍辉,恶物从天谴,万类竞如梭,挥手断山河,摆臂融海天,一舞平晨昏,三合纵血混,可怜天正好,故事不可温。 “《杂书·内气》里说过这么一个故事,远古有巨人勇力过人,与杀人如麻的怪物大战后同归于尽,书中记载为了模仿巨人的能力,人们提炼了他体内那股能量的一丝痕迹,最后不断探索,衍生出了内气这一分类。” 郝昭点了点头,虽然有不少出入,比如那怪物已经不是杀人如麻而是随时能给泰拉大陆来个天崩地裂,泰坦也不是凭借内气和外神投影同归于尽——人家是修仙的。 但确实概括了泰坦仑乔的故事。 原来炎国内气的起源便是炎国对仑乔残余身体组织的研究吗? 第六十二章 五鱼二饼之术(三) “这倒是不错的故事,不过这内气修炼和起源有什么关联?” 郝昭问道。 “其实有所关联,而且关联极大,郝兄能经历沙暴而不伤,相比内功修为早已功参造化,远非常人可比。” 洪泉瞄了一眼郝昭即使冲破沙尘也一尘不染的衣物,畏惧的磨了磨牙——能做到郝昭这种程度的,古往今来都不会有几个,若他猜的不错,郝昭的家族必然和天师府有关系。 只有大炎天师府的人,才会一直对内气念念不忘,甚至让所有天师甚至天师预备役都要精修内气! “在下斗胆,还请问郝兄将内气修炼到极高境界后,可有进步?” 洪泉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才问完他就后悔了——就这么一句话,郝昭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凝下来。 短短一时间的沉默让洪泉心惊肉跳,以为自己的问题触及了郝昭的痛处,脸上不由得惨白起来。 但橘猫并非性情古怪亦正亦邪的怪客,他沉吟一会儿,才向洪泉描述道: “从我修行功法至如今境界,已有不少时间过去,我自认修炼关窍都是玄门正宗、内气本源,然而自到如今境界,内气积累已经无以为继,纵是继续修炼,也不过散失而已,反倒有修行过盛、气血两亏的坏处。” 橘猫的坦诚让洪泉心中笃定,他仔细回想那时教他养剑术的老师所说的诀窍,向郝昭说道: “我师父当时与不少武林同道交流,收集了不知多少数据,后来发现,体质好、体型大的人总能获得更多的内气,修炼功法好的人也只是内气质量、内气收发积攒都比普通武者强,内气总量并无影响。” “师父他也经历过 积年累月无有寸进的窘相,内气是生命合源之力,老人家纵是求到更好功法也不过走上一小截,随后与曾经毫无分别。” “老人家琢磨了许久,最后得出了结论:他认为巨人强是因为他自己强,而不是内气强,凡人和巨人差的远,内气起到的作用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虽然只说对了一半,仑乔厉害是因为他自己厉害不假,但人家练的也是修仙真炁而不是武道内气…… 然而这等远古遗秘洪泉是不知道的,他只是继续把师父的举动详细的说出来: “最后,他行险一搏,把一部分内气释放到虚空之中试图在外部继续修行。” 郝昭心头一动,来自地球的知识和仑乔留给后继者的石碑相互结合,迅速明晰了洪泉的师父想做什么: 他居然想到要在人体大循环的外面再构一个小循环! 这不正是和专修内部循环的内丹功相对的外丹法门? 真被孔明说对了,原来他的机缘真的应在这里! 橘猫心头难免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继续追问道: “难道这就是洪书生你所修养剑术的由来?不过你师父不是要在外部修行吗?怎么又让你带一把剑?” “因为在虚空之中内气根本存在不了多长时间。” 洪泉接着说道,打灭了郝昭的一部分热情: “我师父当初费尽心思都无法阻止内气在空气中逸散,最后只好探索其余方法——很快,他就找到了更好的替代物。” 郝昭看了一眼洪泉腰侧随时能抽出来的长剑,黎博利青年下意识用手在剑柄轻轻拍了拍,继续对郝昭说道: “最后的产物便是我手中的剑,通过长剑在外孕养被吐出内气,以此增加气量、进一步精研内气,便是师父教我的养剑术。” “养剑术?不能是其他兵刃吗?” 郝昭紧跟着问到。 “可以,当然可以。”洪泉一愣,立刻解答道。 “那为什么……” “养剑术常年养剑,多年灌注内气,近乎与剑器双修,带来了不少益处——相比其他兵器,剑对个人气质的强化称得上正向,玩狼牙棒的人当时背着狼牙棒出现在我家旁边拜访我师父时,我被吓到心惊肉跳。” “满脸横肉、骨架粗壮,身形高大,一身腱子肉,看我的第一眼我就害怕,所以我最后选修剑器。” “修炼到一段时间,养剑术就能支持在剑身复现剑芒作战,以往这都是修行有成的大佬才能做到的绝技,而修炼养剑术只是苦修几个月,就能维持半个时辰的剑芒状态。” 为了让郝昭有更明晰的印象,洪泉把剑锋抽出一尺后呼唤内力,果然,模模糊糊的素色剑芒在剑身上隐隐约约浮现。 或许和郝昭甚至白羽毛修炼出的内气都没法比,可对炎国武道界,能做到剑芒浮现,已经是修行功法数十年的老前辈才能做到的了! 但郝昭只是皱着眉头: “养了这么久却只能用这么长时间?” “我师父说,因为内气始终是生命合源之物,外物之中纵然能够留下,也只能作为一份开口的容器,想要一直保存,只有……” 洪泉为难的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才敢小声的把当年师父告诉他的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来: “只有以人为炉鼎,才能稳定保持。” ! 郝昭一惊! 第六十三章 五鱼二饼之术(四) 洪泉说出这种话后心中也颇有些忐忑,毕竟这种事委实过于大逆不道了些,是师父当年突破无望后咬牙切齿吐出的说辞。 他看着郝昭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样子,赶忙自己给台阶道: “当然,这都是我老师当年突破无望后的呓语,他老人家最后也没打算去那么做,反而把总结出的功夫传给了我和师兄师姐们,郝兄不必放在心上。” 内气是生命合源之物,若是夺人内气,少不得会让人种元气大伤,若是人种修炼有成,夺人内气无异于害人姓名,绝对是有伤天和的伤天害理之事! 洪泉现在想来就觉得有些失言,不应该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郝昭,可他还能有什么路能选呢? 待在原地会死,继续走下去也会死,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找不到吃的也会死,郝昭的出现已经是他的最佳机会了。 “这功法听起来倒是有趣,虽然未必正确,但也是一条新路——不错,不错,我也不打听你的功法,但就凭你告诉我的方式,我便能放开手脚帮帮你们!” 郝昭虽然皱着眉毛,明显是被洪泉师父当时匪夷所思的妄想弄得头昏脑涨,可他抬起头来注视洪泉的目光是如此明亮,和他雄壮的身体一般厚重敦实,只是看了洪泉一眼,黎博利青年就好像感受到实质般的重量。 “啊!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恩公大恩大德,清泉镇若是能在重建,必立 生庙酬谢您的大恩大德!” 洪泉枯瘦发黄的脸颊都因激动而红润起来,这个男人差点眼前一热落下眼泪,可随后他就疑惑起来,不知郝昭要用何等办法帮助镇上人找到救命良方: “可是我看这周围也没有什么粮仓货镇,您身上也没多少盘缠干粮,不知要如何才能……” “只因我在游历期间得道人传法,会一手填饱肚子的「五鱼二饼之术」,洪书生不必忧心,且看我手段。” 郝昭颇为神秘的笑了笑,让洪泉好奇又不安: “五鱼二饼之术?听起来就是能让人填饱肚子的法术呢,不知郝兄与道长有何渊源,竟能学到这等手段?” “他倒是没说是哪座名山何处古迹出来的,也不告诉我道号姓名,口气却大的很,言说自己是南边丰美华丽之地修道归来的道人,鹤发童颜,与我有一段缘分,让我以南华老仙相称。” 郝昭把手在背后一抓,洪泉就看到一只和他一身衣服同色的迷彩包出现在他手里,橘猫一边在包里挑挑拣拣,一边和洪泉说道。 “南华老仙?这名字可真是大气磅礴,有些自视甚高了……” 洪泉扭着一张脸,被南华老仙这个名号雷的不轻:“我幼时也算不务正业,去拜访过不少道长僧人,也不见有人会以仙人来称呼自己啊?” 青年心里陡然生出不好预感,有道真修可不会这般高傲,反倒是许多江湖骗子愿意用这等手段愚民行骗,难道郝昭被一个老骗子给骗了? “不信?不过反正都要到了,就安安你的心吧,来,吃一点。” 郝昭挑挑拣拣,从包里挑出一条熏鳞后又把包收了回去,也不见他用了什么手段,只是往背后一放,有着厚实质感的迷彩包就像来时那样消失在了他的背后。 洪泉反倒没有多么在意,这手取物还物的本事在炎国并不是没有,像江湖戏法里的「三仙归洞」便是将一些小物件藏于身上的把戏,洪泉科考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江湖手段,因此也能接受郝昭将背包消失无踪的手段。 他只是因此对那位南华老仙教的法术越发怀疑了——连藏包取包的本事都是这般江湖戏法,那「五鱼二饼之术」究竟能不能救命…… 他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接过郝昭撕下递来的一小块熏鳞肉,洪泉心里怀着一股勉强,把它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味道尚可,盐巴不多不少,肉质能嚼能咬,甚至略微有香料的奇妙滋味,若是现在不是如此危急时刻,我可能还要盛赞一声这鱼烤的真不错。 可就这么一点东西…… 洪泉苦涩的把熏鳞沿食管吞下,口腔却在拼命留恋那股咸鲜硬口的美妙滋味,但胃部火烧火燎的痛苦更加紧迫,相比口舌之欲,洪泉更像填饱肚子。 真好啊,居然能吃上鳞肉,倒也算是…… ! ?! ?!!!! 洪泉瞪大了眼睛,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肚子,只感觉一股温和无比的气流从肚腹之处流转全身,饱腹和活力的幸福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明明只是隔了几个月,他却对这两个朋友渴望到死死抓住不愿松开。 “只吃鱼未必够,再来块饼子?” 郝昭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被油布包紧的麦饼,撕下一小块,笑着递给洪泉。 洪泉从郝昭手中接过那一小块饼子,明明小的像是边角料,他却仿佛捧着救命稻草,无比小心无比渴求的把它盛放在手里,昔日里对到收养自己的老翁家的古董字画都没见他这般呵护! “我、这、我……” 他语无伦次的看着郝昭,身体的飨足让洪泉神清目明、身轻如燕,饱足的快乐让所有情感都让了位,在得到郝昭的同意后,他几乎是以饿虎扑食的速度把饼子拼命往嘴里咽。 麦饼是寻常麦饼的粗糙,可里面似乎加了糖和奶,吃起来带着甜蜜的滋味,奶香浓郁、清甜可口,直让洪泉饥渴难耐,忍不住在嘴里过了两圈才吞进肚子里。 熟悉的满足感伴随热流流转全身,洪泉长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数个月的煎熬饥饿似乎都成了过去,饱腹的幸福在他心里胜过一切。 “麦饼略有粗糙,洪书生,可敢饮酒?” 郝昭看他满足到不去理会周围的样子也不恼,反而从另一边的兜里抽出一只水壶,为洪泉盛了一瓶盖的量递给他。 “啊!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恩公果然得天独厚,居然能从仙人手中得此秘法,果然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的俊才,在下,在下感激恩公施以援手!” 洪泉才反应过来郝昭在身边,连忙一边双手接过酒液一边弯腰鞠躬行大礼,一时间语调哽咽,劫后余生的眼泪顺着脸颊就开始往下滴落。 这些天来他实在是油尽灯枯,走投无路的迷茫和天灾人祸的前景让比起镇 民更清醒的洪泉忧虑痛苦到日渐消瘦,当睁开眼睛的人看到列车前方是万丈深渊时,他是一定比瞎子更惶恐畏缩的。 遇见郝昭得义士,不,得仙长相救简直是苍天不忍,耗尽了他辛苦半生、屡次科考不中的运气。 “大礼倒不必行了,你已经付出代价,洪书生,这酒不尝尝味道?” 郝昭不闪不避的受了洪泉的大礼,他行的端做得稳,也确实要去前面已经露出轮廓的简陋聚集地里广施恩泽,为什么不能接受洪泉的礼节? “既是恩人所赐,必有深意,泉哪怕此生不饮酒,也是要和恩公这杯酒的!更何况昔年为求剑术突破,在下也饮过一杯烈酒呢!多谢恩公!” 洪泉立刻将瓶盖里的酒浆咽下,说来奇怪,他以多日不得饮水,甚至有打算收集尿液保存饮用的想法,可喝了郝昭递来的酒,洪泉只感觉遍口生津、饥渴立解,只是一块鳞肉,一片麦饼,再加上一小杯酒液,他居然就恢复了最完好的状态? 五鱼二饼之术!五鱼二饼之术! 不愧是南华老仙,不愧是仙人传法! 第六十四章 五鱼二饼之术(五) 兴冲冲的洪泉怎么想郝昭不在乎,相比这些揣摩人心的事,他更喜欢立刻解决聚集地的问题后趁势闭关,把更进一步的方式推演出来。 或者说,拿自己当实验测试出来。 但洪泉还没说话,一直在卡兹戴尔与他连线的孔明倒是说话了: 【不错啊,没想到你还有神棍天赋,文远,厉害啊,五鱼二饼之术和南华老仙,好家伙,东西方两开花,几度和道教怕是都要告你侵权了!唔,也许是拉特兰和天师府也说不定?】 【呵呵,就他们那史料还能记得我编的故事?拉特兰人书里话里明里暗里恨不得把萨卡兹立马贬斥成邪魔外道,若不是担心各国歹意,那帮子枪炮伪天使怕不是立刻就要端着长枪短炮冲到卡兹戴尔搞事!】 【然后被咱们一网打尽?说实话要是拉特兰教宗是这种狠人,那我们也不用担心他了——这老逼登还挺会玩,看照片跟肯X基老爷爷似的,没想到不做人起来和维多利亚如此相似!】 孔明抱怨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加班人加班快两个月回家还见不到一样在和恶毒加班的老婆的空虚寂寞冷: 【都几个月了,这王八蛋开口就是反魔联盟,乌萨斯和那几个贱畜就真敢撸袖子上——连卡西米尔都跃跃欲试要搞什么大远征重振骑士威望,我都打算把他们全引过来一波全杀了!】 本来就因为各类政务忙到脚不沾地的卡兹戴尔丞相怨念满满,言语间杀气沸腾,郝昭原以为【乔仑】本体韩信作为军队元帅会相当激进,却没想到政务厅的总负责人才是恨不得把来犯之敌全杀光的加班小可怜。 【也不能这么说……本体呢?他不是军队领袖吗?怎么什么也没说?】 郝昭只好转移话题道。 乔仑当然能随时随地调取分身们的一切,但分身与分身之间因为职责越发分明,已经不能像资料还不多时那样以意思相融的形态交流信息了。 ——信息的混融甚至会修改由【石中景】带来的基因信息编辑,让郝昭想出现迦楼罗的人鱼线或者孔明的龙角龙尾。 所以郝昭和孔明的交流才愈发有所限制,哪怕眼下的意识流发送接收已经是泰拉大陆想都不敢想的高效。 【他现在可轻松了,每天贤者时间一样在兵部开会,又冷静又深沉,只用负责兵员调动和日常训练规定就好,哪像我?还要被他催后勤物资准备和民生建设——文远啊!!!驴都没我干的这么多啊!!!】 【呃,这个……】 我该怎么劝他?郝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更惨的是他现在就陪在那个小丫头旁边,每天都膝枕聊天,还要偷偷摸摸的早安,午安,晚安,我跟你说啊,小姑娘老热情了,我有一次都看到本体他脖子上……】 【诸葛孔明把兵部文书搬到自己办公室批阅,我今天有事。】 韩信清冷的声音突然在郝昭和孔明的私密频道响起。 【不要啊!!!!呀买咯!!!!】 孔明痛苦的悲鸣在连线里震耳欲聋,郝昭死死忍住想要大声狂笑的冲动——对现在激动的介绍聚集地现状的洪泉而言,那样的笑声还为时过早。 他不得不继续和孔明说话缓解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不过你也不像是因为我装神弄鬼就和我沟通的人,说说吧,到底怎么了,孔明?】 【嗯……就是你搞出的五鱼二饼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我有开发这种术式啊?】 孔明颓唐的声音在郝昭耳边响起,可因为乔仑的一句插嘴,话语里面的好奇已经消失殆尽。 【内气的开发方向之一——我试图以祭炼法器的方式消耗内气提升战力,但……遗憾的 是比起法力内气并不受欢迎,于是我思考了另一个方向。】 【既然金属或者其他无机物并不适合传导生命合源之物的内气,那么其他生灵呢?】 【我选中了食物,效果不是不错?】 看着乐的快找不着北,已经开始把对郝昭的称呼转为仙人的洪泉,橘猫眼里带着笑意。 【哦,原来是这样啊……】 孔明的声音带上了点无趣——这样的能力或许对郝昭装神弄鬼颇有帮助,可对卡兹戴尔? 别说帮助了,以卡兹戴尔随着萨卡兹回乡逐渐膨胀的人口,他要是敢提交这份申请,乔仑当晚估计就要把他活拆了看看是不是和郝昭一样被星空污染了。 【不过我倒是也有了一点灵感,你先等着,我晚上正好有时间,就不去维多利亚了,进梦境给你研发点类似的内气培养法术出来!】 青龙终究是恢复了精神,引得郝昭一笑: 【那我就提前说声谢谢了。】 第六十五章 五鱼二饼之术(六) 孔明去做什么了郝昭当然也有兴趣——只要是有关内气开发的内容,猫猫都很有兴趣。 然而和眼下发生的一切比起来,孔明的研发就没那么重要了。 洪泉本想一声高喊把镇民们互换过来,郝昭却一巴掌拍了他的肩膀上: “不要让人都集中过来,人多还虚弱,很容易就会踩踏,伤了人不好。” “!多谢恩人!我这就和他们说!” 洪泉虽然是个读书多年试图科考的书生,可这些年来也在市井摸爬滚打了不少时间,被郝昭一提点,立刻就明白了橘猫的担忧,连忙对郝昭保证道: “我这就和村民们说,让他们排队集中到我们这里!” 青年跌跌撞撞的走向最近的镇民,这是个衣衫破碎的男人,脸上黝黑的沟壑密密麻麻堆成苦难的形状,悲苦的眼睛绝望的扫视四周,妄图从空无一物的地面上找到一点吃食。 但这块聚集地已经没有半点遮蔽,男人,女人,孩童,老人……所有人混杂在一起却互相戒备,每个小团体之间泾渭分明。 扫视他们的第一眼,郝昭就看到了那几个脸上横肉乱长、气息凶戾的瘦汉恶狠狠的盯着洪泉,另外几个看其他镇民的神色也极不正常。 那不像是看同类的眼神,倒像是看一群待宰的畜生! “……” 郝昭有了新的想法。 男性镇民被洪泉说动,或者说,洪泉只是开口说郝昭手里有食物,镇民就立刻眼巴巴的走了过去,哀求着对郝昭说: “仙长,仙长给点吃的吧,求求仙长,我已经快半个月没吃东西了,水只有泥水和、和尿,求求仙长救我一救!” 郝昭在他身上看了看,【瞳中光】的视界里,老实巴交的炎国农民在烈日下辛苦耕耘,在阴沉到云彩都带着压抑的天色中拼命抢收粮食,却又在催粮官的逼迫下苦苦献出种下的粮食。 ——天灾勃发,兴兵动武的炎国最常见的农民形象,也是郝昭这些日子见过的难民里最常见的心灵特征。 他的心灵体上有十三块大大小小的伤疤,象征着他问心有愧的恶事至少做了十三件,可更多的细密的纷杂压弯了他的腰,这意味着他经受的压力成千上万。 郝昭继续扫视了黝黑男人一眼,在科技含量和移动城市断层的泰拉,这样黝黑的肤色是野外住民和城市居民最显眼的区别。 ——这为郝昭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若是有一天看到什么镖局出身却养尊处优、庙里走出却皮肤白皙的,要么是不用做那些最基层的活跑出来浪的小姐少爷,要么是假僧假道,出来骗人。 男人身上的伤痕并不能让郝昭做出多余动作,橘猫只是拿出熏鳞撕开一片递给他: “尝尝。” 这……? 中年男人犹疑又不舍的看着郝昭手里的一整条鳞,在郝昭掏出这东西的一瞬间,整个聚集地的人眼神都亮了,绿莹莹的盯着男人手里黑红色的熏鱼,渴望让他们呼吸急促,角落里的瘦汉们更是活动肌肉准备行动起来。 距离郝昭最近的中年男人嘴角口水直冒,恨不得一口扑上去把整条鱼塞进嘴里,但郝昭雄壮的身躯打消了他的想法,中年男人喏切着蠕动嘴唇,却只能从郝昭手里接过鳞肉,可怜巴巴地塞进嘴里。 拼命地活动下巴咀嚼肉条,他更加不舍的把鳞肉咽进肚子里,正想继续开口向郝昭哀求,腹中却激起一度热流! 汹涌的热流以极快的速度流遍全身,疲乏和饥饿像下雪后春光一晒就在某一日消融不见的雪水一样消失离开,中年男人突然站起身体,挺直腰背,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郝昭,颤颤巍巍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橘猫打断: “再吃一点麦饼,喝一盖酒。” 橘猫撕下更小的一块麦饼递给他,又斟了一瓶盖酒浆,农民 颤抖着接过郝昭递来的食物,满含敬畏的双手将食物送到嘴边,一个接一个的吃掉、喝下。 澎湃的活力在身体中遨游,快乐和幸福满足了他一切被恐惧激起的彷徨不安,男人膝盖一软就对着郝昭跪下,邦邦邦的弯腰在大地上磕下九个响头,掷地有声! “仙人!仙人!!!!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男人一边跪一边喊,如若癫狂的举动让身后蠢蠢欲动的流民收住了脚步,他们畏惧的看着中年男人反差极大的举动,衬托的站在他面前心安理得的郝昭如神似魔。 “站起来吧,杨清。”郝昭轻易呼出了男人的名字:“去叫其他人过来,我会分给他们鳞和饼,给他们些酒,把你们从死亡中拯救出来,快去。” “是,是!!!” 杨清一声大吼,二话不说就冲向相熟的街坊,一把抓过和自己一样种地交粮的石开,让他带着老婆孩子过来,瘦鸡爪一样枯瘦的手掌此时好像有无穷力量,带过因为饥饿而失去力气的石开全家竟显得毫不费力。 “仙人,仙人,这是我的好友石开,您救救他,救救他,求求您了仙人!我们以后一定给您建庙立碑,享百载香火!” 杨清跪着哀求道,石开带着妻子孩子心惊肉跳的看着神色大变的身旁汉子,看不出性别的孩子甚至吓得在母亲怀里扭过头去。 “我来这里便是要叫世人安宁,便是要叫信者丰足康健,杨清,你不必如此,和洪泉一样,去找别人过来,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过来,我将为他们带来生命。” 橘猫声音柔和,带着磁性的男低音掺杂了乌尔莎的精神影响,甫一开口就化去了石开一家的戒备,杨清也泪流满面的对着郝昭一拜再拜。 用袖子擦了一下带着发青印痕的额头,男人立刻和洪泉一样走向镇民。 “一口鳞,一口饼,一杯酒,吃吧,喝吧。” 郝昭将两份食物递给石开和他的妻子,至于他们怀里的孩子,郝昭则只递给他鳞和饼,才将手伸进背后,转瞬之间拿出另一只水瓶。 他打开瓶盖轻轻倒满,乳白色的液体带着澄澈的香味: “小孩子就不要喝酒了,喝些瘤兽奶吧,以后身体长得高。” 石开一家迟疑着接过郝昭递来的食物,杨清一反常态的举动让他们接过时带着巨大的压力,但他们实在太饿了,犹豫了还没一两秒,男人和女人就一起把东西塞进了嘴里。 至于被杨清吓到的孩子,他连犹豫都没有。 饥饿能毁掉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饿到已经偷偷盯着其他人干枯黑瘦的身体时,一块饼子就换一份灵魂。 温暖的热流顺着胃肠涌进身体,男人女人震惊的看着郝昭,枯瘦的身体也好似活了过来一样。 “仙师!仙师!!!” 石开破了音的惊叫在聚集地上空回响,连沙暴都像是在呼应他刻骨的虔诚。 “去叫其他人吧,去叫其他人,排队,过来,领些吃食,就像你们一般。” 郝昭笑着对他们说。 第六十六章 五鱼二饼之术(七) 石开和他的妻子也向人群走去,将仙人到来的消息告诉给相熟的街坊邻居,让他们将信将疑的走了过来,一一服下郝昭赠出鳞饼酒液,随后眼神发亮的也去找认识的街坊,很快,郝昭面前就排出了一条长队。 也有人浑水摸鱼想要多拿一份——饿久了人总想多储备些东西,为未来精打细算,可郝昭只是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叫出了他的名字,轻轻笑了笑,浑水摸鱼的镇民就满面羞惭的退了回去。 剩余混在队伍里装傻充愣的镇民紧跟着灰溜溜的跑了回去,即使面对自认为的仙师,他们依旧会在可允许的范围里耍些小聪明。 这也是郝昭为什么不否认仙师存在的原因: 与其昭告四方,说什么我是旅行归来的炎国人,看到大家这么凄惨,我手里有些食物,大家过来尝尝,还不如说是仙师传法更能维持秩序。 一个人手上带着粮食,只会招来贪婪和恶意,可若是仙师带着法术过来,恶意就会逐渐褪去,只有贪婪会被饥饿逼迫,逐渐涌上。 后续的人一个接一个,郝昭带着温和的笑容每人递去一块鳞,一块饼,一瓶盖酒,服食了鳞饼酒液的镇民立刻叫着仙师千恩万谢,紧跟着就被郝昭叫去和杨清待在一起。 ——石开和杨清去叫人过来了,洪泉则开始聚拢吃完食物的镇民,让他们聚在一起,拿起泥土石块为仙师垒一块休息用的石台。 他们弄不到洞府和房屋送给仙人,原有的一切都被沙暴摧毁,只好尽力搭建一座缓台,让郝昭能在上面休息。 站在原地的人越来越少,前往搭建缓台的人越来越多,郝昭的动作不停,鳞肉很快发到了第四个,饼也分到了第二张的一半,原本只要这么下 去便好,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伙瘦汉没经过石开和杨清的推荐就走了过来,挤开排在前面的人,在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下走到最前,瘦汉里像是首领的男人看了最前面的小弟一眼,瘦猴赤红一样的黑眼珠立刻钩子一样盯住了郝昭。 “……” 郝昭笑容不变,继续把鳞肉和麦饼给了他,又斟了一瓶盖酒,递给男人。 瘦猴立刻狼吞虎咽吃下,蓦地目光一亮,转过脑袋就对着领头的人点点头。 他把瓶盖递给郝昭,郝昭却不接,任由瓶盖尴尬的留在瘦猴手里,瘦猴冰冷的看了郝昭一眼,怨恨一闪即逝。 “喂,仙人,您大恩大德,能不能多给我们一些啊?毕竟我们的粮食都给了别人了,您能不能……” 领头汉子高声叫嚷,稀疏的眉毛在黝黑凶狠的脸上抖个不停,嘴上说着饿了很久,却有力气高声喊叫,偶尔大张的嘴里,黑黄黑黄的牙齿稀疏畸形。 “大哥说的没错,仙人,您是个有大恩大德的,能不能给我们多些粮食啊?当然,若是愿意把这法术交给我们,也不是不行啊!” 瘦汉旁边立刻有人接腔,几个闲汉赤红着眼睛起哄到,声势险恶的状况立刻吸引了洪泉和他身边镇民的视线。 “喂!你们干什么?不准对仙师无礼!” 黎博利青年立刻就带着剑走过来,边走边喊。 “姓洪的,差不多的了,别以为读了几年书就厉害,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也是白费?和我们一样在地里刨食,也是个废物!” 瘦汉领头凶狠地看了洪泉一眼,手一伸,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就从他的衣衫间被他一把攥在手里,气势汹汹的对着郝昭挥舞: “都【大炎粗口】地给老子别动!” “你!” 洪泉惊怒的大喝一声。 “仙人,你不是能让人吃饱饭吗?我们也是人,也给我们整点吃的!你的仙术这么厉害,我用你的命和你换怎么样?!” 瘦汉首领恶形恶状的对着郝昭大喊,在他身后,日常受他们欺压的镇民敢怒不敢言,有几人蠢蠢欲动,可瘦汉身后的流氓恶痞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有人“嗯?!”了一声,亮出手上早早准备好的兵器,恶狠狠的对着他们笔划。 想要站出来的人立刻退了下去——大家都是用过冷兵器的炎国人,还能不知道有无兵器的威慑力? 手里有兵器,大侠也未必打得过地痞流氓! 这年头,被地痞用石灰粉和匕首干掉的少侠难道少了? “仙人,怎么样?我还是很有诚意的,你赶紧把鳞和饼给出来吧,酒也给我这一壶,我们就能放了你的命,若是把仙术交给我们,还能免于挨一顿打,暴尸在荒野!” 瘦汉们带着狰狞的笑容哈哈大笑,稀疏的牙齿在郝昭眼里夹着鲜明无比的肉沫血丝。 橘猫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怪我观其他镇民气息奄奄,而你们反倒颇有力气,原来问题都出在这里,「眉稀,齿疏,筋黑,目赤,食人之相也」,南华道长果然没说错。” 瘦猴们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第六十七章 惩罚 “仙人,谣言可不能说啊,你说是不是?” 领头瘦汉隔着两三米把斧头对着郝昭比划,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 他身边的瘦汉也跟着沉默下来,目露凶光,一个个的都掏出了怀里藏着的利器。 郝昭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的黑色痕迹,刃口碎碴列断骨,刀柄含怨声声凄,这些菜刀锯齿、草叉钝斧不久前一定杀了人。 “仙人?若我是仙人,几位便是阻我道途的天魔了,既然是天魔,那我便无需留手,阻人道途不共戴天,今日在下便要各位付出代价!” 橘猫冷着脸说道,明明手无寸铁,最近的洪泉还和他隔了十米有余,郝昭却没有一丝怯懦,反而直截了当的向恶形恶状的瘦汉团伙挑衅。 “好样的!你这左道妖人造起谣来倒真是有模有样!我告诉你!说不得就是你这妖人吃人后栽赃嫁祸,冤枉我们几个!今天老子便把你开膛破腹,看看肚子里是不是多出几块肝肠!” 手里攥着瓶盖,另一只手拿出锈迹斑斑的朴刀的瘦猴一刀就对着郝昭看了过去,洪泉杨清石开大吼一声“不要!”就要冲过来,可他们相距实在太远,又如何能过来帮忙! 排队和垒台的镇民忍不住发出惊叫——没吃鳞饼的镇民把郝昭视为救命稻草,吃了鳞肉麦饼的人更是把橘猫视作摆脱如今惨淡局面的救星,哪里会允许瘦汉一行人下这等毒手? 当即就有几个人要冲出来阻止——就算晚了,也能把郝昭救下! “啊啊啊啊啊啊!!!! !!” 随着利刃砍去的破风声,凄惨的惨叫应声而起,鲜血和肉块掉落在肮脏的泥地上,被泥土浸没成脏兮兮的一团,镇民惊恐的瞪大眼睛,洪泉等人的冲锋不得不停住。 瘦汉们集体退后了一步。 倒在地上的打滚哀嚎的人不是郝昭,而是拿着朴刀要给郝昭教训的瘦猴,这个男人大汗淋漓的在地上瞪着眼珠子吼叫,痛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因痛苦变形,破烂的衣衫在翻滚中沾上一粘又一粘的血水尘埃。 郝昭平静的继续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冷漠的看着瘦猴无比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南华老仙告诉过我,你修了我的术,学了我的法,要去救这世上善人,在这过程中,若有刀兵加于你身,施害者便要在那之前被千倍百倍的刀兵撕碎。” 话音刚落,瘦猴凄惨的叫声陡然提了一节,他痛苦的扭曲身体,蜷缩着像是一节被煮到脱水的大虾,赤红的眼睛哀求着看向郝昭,橘猫却没有半分恻隐。 倒在地上的男人衣衫和血肉连带着破碎,空气中好像有无形的刀刃在执行惩罚,锋利的快刀轻松划过瘦猴的每一寸肌理、每一处筋膜,无厚入有间,庖丁解全牛,在镇民们的注视下,将刀兵对向仙人的瘦猴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那已经不能说是人形了,不如评价是一团脏兮兮的烂肉,一片又一片破烂的肉条死命粘附在骨骼上试图恢复生机,可它们的努力注定是在做无用功。 ——主体的内脏都已经被切成一团烂泥,肌肉粘着骨骼哪里能起死回生? 所有人,包括瘦汉领袖都惊恐的看着郝昭,没有动作,没有法术,明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瘦猴就倒地破碎,像滩烂布娃娃一样成了碎屑,体内脏器的碎块像娃娃内部松软的棉花一样破碎出来。 这只能是仙术了! 杨清下一刻就跪了下去,他没有洪泉的思考猜测,也没有石开注意力不集中反应稍慢,而是以混迹村庄闲汉的狡黠市侩本能地选择了该怎么做: “仙人!这是仙人法术!不愧是仙人!!!我们有救了!!!” 沉寂的环境里,扯破嗓子的叫喊让所有人如梦初醒,大批大批的镇民跟着跪了下去,“仙人仙人”的叫喊此起彼伏,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信了郝昭是修行有成的真仙人,哪怕洪泉都被郝昭表现出的异状征服。 不用法术不用兵器,就是站在原地? 大炎天师都做不到好不好?! 郝昭却不在乎人群的狂热,橘猫只是就这么转头看着本能聚成一团的瘦汉,继续说道: “若说这位受刀兵之苦的魔人是罪行涛涛,那各位只怕也是罪行累累的人间之屑,若我所料不差,从你开始,” 郝昭指了指瘦汉首领: “只怕是各个都吃过同类,已经是人间大孽,居然又感披上人皮继续寻些同类继续捕食,卡兹戴尔温迪戈因为饥饿难忍时食用俘虏便被叫做魔鬼,你们这些罪无可赦的凶徒应该叫什么?” 橘猫又指向其他几个拿着刀兵色厉内荏的瘦汉,脸上尽是大公无私、神圣无比的高高在上: “还有你们几个,莫不是觉得不会被发现便心安理得?可你们身上的气味,牙齿上的血丝和污臭不堪的灵魂已经向我昭示一切!” “胡说!胡说!!!尽是【炎国粗口】!尽是【炎国粗口】!!!” 瘦汉首领突然爆发,一声大吼激发勇气,提着斧头从小弟的包围中冲了出来,随后在众多小弟的惊呼下向郝昭跑去,临近橘猫身前,一个大跳 就从郝昭身边跑了过去。 他又不是白痴!!!王老六挥着朴刀对橘猫仙人动手的下场就在眼前,他拿什么对郝昭动手?! 拿脑袋和勇气吗?! 首领的临阵脱逃摧毁了瘦汉集团的血性,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整个小团伙立刻作鸟兽散,有的冲向其他方向,有的想绕过郝昭跟着首领一起走,原本气焰嚣张的一群人轻易被无法理解的力量击溃! 可郝昭会放这些人离开吗? 橘猫向来锱铢必较,眦睚必报,怎么可能放过这些敢对着他呲牙的烂人? “你们欲要拜托考验中的饥渴,于是伤了同类,还要混在人群中欲要继续伤害吞吃将要被拯救的人,你们要有祸了!” “吃了同类的,要被同类从肚腹中开膛破肚,骗了同胞的,便要被他追寻骨髓破坏血肉,和这地上的尘土一般化作尘埃!” “你们的一切将被历史吞噬,留下的所有将被现在铭记,而这只因尔等的恶行天理不容!” 橘猫的声音低沉而动听,可这声音就好像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洪泉带着的垒台人,石开劝着的排队者,杨清带着的跪拜之人,乃至逃跑的瘦汉,都听到了橘猫的判罚。 第六十八章 符水救人(一) “不!!!!!” “ 饶命!!!!饶命!!!!” “仙人!仙人!!我有罪!!我有罪!!我认罪!!求仙人饶了我!!!求仙人大发慈悲!!!” 已经奔行离开,最远的领头已经快跑到身影小了一半的瘦汉团伙有一个算一个都跌倒在地上,镇民从近向远看,这些瘦汉都无比痛苦的捂着肚子,青筋绽出、血管暴突,绝望地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但郝昭下的判罚何止这些? 随着领头之人尖锐的嚎叫,从远及近,每个跌倒在地的瘦汉都胀起肚子,把破破烂烂的衣服撑得更加破碎,露出让镇民瞠目结舌的硕大肚肠。 令每个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只只手臂、脚裸的形状正在他们纤薄的肚皮上复现,像是一个个被囚禁的人对着囚牢手脚齐上。 “啊啊啊啊!!!!!” 终于,随着第一个人的吼叫,由远及近,一团团血肉爆开,一个个碎片狰狞爆碎,瘦汉一个接一个的失去力气,从他们肚子里开出了一个又一个血肉之花。 可当他们擦了擦眼睛,确认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冲破了瘦汉们的肚腹,又都一起打了个激灵: 这哪里是什么血肉之花?分明是一个个不断成型的手掌指头! 最近的瘦汉爆出了一只大腿一块肚皮,此刻正痛苦的在地上苟延残喘。 那只失去骨骼支撑的大腿才初具雏形,但在昏黄的皮肤上面,一粒乌黑的痣被在鲜血中若隐若现。 “当家的!!!那是我家的当家的!!!” 人群中一声尖利的哀嚎,一个披着和其他人破破烂烂的衣装毫无区别的瘦弱女人哀嚎着跪倒在地上,脸上哭的全是泪水,整个人恨不得哭死过去: “是你们几个天杀的吃了我的当家的!!!是你们这些畜生杀了他!!!他还给过你们几块酸芋头啊!!!你们这些畜生!!!畜生啊!!!!” 女人尖利的惨叫让镇民骨颤心惊,再看向那些已经跑出相当距离的瘦汉团伙们时,眼睛已经带上同仇敌忾的愤怒和畅快,他们看着郝昭,连最不信仙人存在的镇民都信了橘猫仙人的存在。 但郝昭的惩罚当然没玩,时间流逝还没到十秒,哀嚎呻吟的瘦汉们就浑身一颤,没了言语,从最近到最远,每坨血肉模糊的烂肉上都开始出现蒸腾的血雾,一层层血肉随着血雾离开了骨骼! 就如同橘猫预言的一般,这些人最后的遗留被不知名的存在吞噬,化作血肉雾气消失在虚无中。 随着最后一点肉沫消去,留在原地的是一具具枯黄瘦弱的骨骼,在土黄色的荒地上,骷髅黑洞洞的眼眶绝望的与身体扭曲成破碎的弧度。 但这并不是终止,虚无中的存在依旧在蚕食一切,时间依旧推进,连坚硬的骨骼也化为和尘埃别无两样的骨粉消失在虚无中! 郝昭的预言都已经发生,还是没有法术,还是没有动作,橘猫只是开口说了两句,这些人就在某种力量下全部消失。 杨清立刻磕了下去,他终于知道了洪泉额头的青肿是怎么回事,看到郝昭这样夺天地造化的本事,谁能不心悦诚服? 这个最好的榜样做出举动,其他人立刻跟着行动,一时间头颅撞击踩实地面的砰砰声此起彼伏,在聚集地里循环往复。 郝昭皱了皱眉头,没有直接阻止他们的行为,而是看了灰蒙蒙的阴云一眼。 依旧没有任何能力发动的征兆,但就在他看向天空后的一瞬间,阴云被不知名的东西吞噬,一块漏洞出现在昏黄的云层间,阳光顺着这仅存的幸运儿落下,直直照在郝昭所在的空间。 杨清已经不跪了,他愣愣看着眼前如神似魔的郝昭,一时间甚至失去语言。 但郝昭并没有在意这点,橘猫语气温和,又一次用上了乌尔莎操控精神世界的技巧: “都起来吧,你们是南华仙人说的被考验者,是需要被拯救和指引的人。” 他对因为瘦汉团伙消失而空到更远一些的排队人伸出手: “过来吧,鳞和饼已经为你备好,新的酒有新的容器,过来解你的饥渴吧,不必卑弱,不必菲薄,你们是将被拯救的人,一如这些将被惩罚的人,你们的奖赏就在我手中。” 人们的目光又一次亮了起来,可他们已经明白了规距,此时一个个排着队,规规矩矩站在队伍里排的刚刚好,无人插队无人喧嚣,连孩子都乖巧的被爹娘拽在身边,直直排着队。 郝昭的表现证明了他自己,聚集地的镇民明白了这位仙人不止有救人的鳞和饼,也有杀人不见血的法和术,敬畏成为维护秩序最好的催化剂,镇民服从着郝昭的安排,无有违抗。 聚集地一侧垒土台的镇民垒的更卖力了。 …… “这是你的鳞,再吃些饼,喝些酒,三日内便会远离饥渴。” 郝昭将最后一块鳞肉递给镇民,男人千恩万谢的对郝昭鞠躬, 立刻在杨清的带领下走向洪泉的垒石组,一起为郝昭建造一座能盘坐讲道的泥台。 石开则带着妻子统合其他镇民,让他们服顺的蹲在各自的位置上。 填饱了肚子的镇民不再窃窃私语,每个人都餍足的带着笑容,偶尔才有互相交流的悄声,但只要石开夫妇看过来,这点声音很快便销声匿迹。 虽然郝昭没说不准高声语,但橘猫第二次分发食物前冷着脸下达判决的行动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仙人的厉害,人们天然的选择了最服顺的选项:沉默。 郝昭低头数了数被他丢掉的鳞骨,虽然【身常在】带来的头脑强化让他能轻松记得给出多少,橘猫依旧数了数。 共计五根鳞骨,麦饼被他撕了两张,酒浆正好一壶,加在一起,恰是五鱼二饼。 第六十九章 符水救人(二) 深夜,漆黑阴影吞噬了所有光明,没有一点火源的聚集地漆黑的像是深沉的夜幕,镇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渐渐有人陷入深沉甜蜜的睡眠。 仙人的存在让他们不再提心吊胆,郝昭惩罚瘦汉团体的诡异可怕让所有人都见识了他至高无上的威严,在这个团体,居于无比平整的土台之上的郝昭俨然成了最高领袖。 虽然他们加在一起也没有一千之数。 一座小镇里能有多少人呢?更何况在天灾发生后的迁徙途中,他们分裂、失踪、死亡的成员多不胜数。 洪泉和杨清带着他们在郝昭指导下精挑细选出的农人守夜,橘猫仙人只是以手为笔在他们额头画了画,这些虔诚的信众就获得了夜间视物的能力。 上半夜由这二人带着的农人审查,下半夜则由石开夫妇领人继续,至高无上的仙人规划了秩序,统一了这个小团体的一切意见,失去了喧嚣的叫嚷,所有命令都在简单的架构中以极快的速度施行。 郝昭盘坐在石台上,即使闭上压迫力强到好似注视都拥有重量的双目,橘猫挺拔的身体和竖直的腰背也在黑暗中带来强悍威严的神性。 以至于只要团结在他身边,原本还要在深夜防备其他人过来把同伴变成菜羊的镇民就能心无芥蒂的放下戒备,自由的选择休息时间。 结果可想而知,郝昭分发五鱼二饼坐在石台上的第一时间,就有不少疲惫不堪的镇民愉快的休憩在聚集地平整的地面上,呼噜声震天。 幸运的是,仙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无礼,反而盘坐在石台上笑看他人,反而建议镇民们今天早些休息,到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们跟着他去实现。 于是除了被安排守夜的信徒,这群已经完全化身狂信者的镇民们立刻像羔羊一样睡在了仙人的石台座下,乖顺的如面对父辈神仙。 除了鼾声,此时的夜里还算寂静,和天灾算是靠近的距离让不少大.麻烦自动离开——炎国的荒郊野外,也是有杀伤力巨大的感染生物的,这片大地上生长繁育的动物们和身强力壮的泰拉亚人一样,早已超越过去的原型。 但郝昭的精神通讯并不寂静,或者说,孔明都被郝昭这一套骚操作搞得匪夷所思: 【???】 【??】 【?】 【发再多问号我也不会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的,直接问出来怎么样?】 郝昭闭上双目一言不发,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实际上却是由白羽毛提炼内气补充一天的消耗,本人的精神则在灵能海中与孔明交流。 ——这已经是特殊羽毛的常规操作了,他们是富有知性的羽毛个体,白羽毛则是只有执行功能的服务器,怎么可能让积攒内气之类的操作耗费知性体的时间? 【五鱼二饼之术……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正常来讲不是五饼二鱼之术吗?你又是怎么忽悠他们的?刀兵千倍百倍的回报在加害者的身?隔壁拉特兰要和你拼命啊?!】 【这种事你居然不知道?】 郝昭也惊了: 【内气在不同生体死体之间的传递效率我记得不是功法部老早就写好的论文吗?我还是第一作者呢!】 【熏鱼能留存更多的内气,吃下去后效果更好,所以我用了五条熏鱼,麦饼留下的内气相对较少,但压肚子,就准备了一些,有什么问题吗?】 【那酒呢?为什么又把含内气的酒给他们喝?】 孔明又问道。 【这还用想吗?】 郝昭懵了,不懂孔明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 【当然是补水啊?内气与不同载体相互影响后会具有类似特性——《论内气升格真炁的百种探索》里讲的很清楚,还是我和让·巴尔一起写的,你居然不看的吗?】 【……我已经走上另一条路了,文远,不可能盯着内气不放,权能的本质和衍生才是我的任务,内气……】 孔明的话让郝昭沉默了一会儿,青龙没有选择打扰他,任凭这份难言的沉默 在灵能链接里持续发酵。 【现在,有多少我们在精研内气?】 郝昭突然问道。 【……没有多少了,克莱恩在探究灵能丝线的信息传递与信息取代,马卡龙在思考精神残留和血肉躯体的再结合方式,贝摩丝在筹备大地系列法术,我的话,你已经知道了。】 【科研部呢?本体呢?其他人呢?】 【科研部研究的最多是怎么用内气,他们把它当成治疗时的麻醉剂、催化剂、黏合剂,现有的内气足够满足他们的需要。 本体已经飞升,现在高居虚境,正准备除去在虚境中横行霸道的邪魔,那四个化身也在思念的浇灌下蓬勃发育,其他人……怎么说呢,内气是一个被锁死上限的能力,继续研究,未免舍小失大。】 【……】 一阵难堪的寂静。 【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孔明异常温和的声音在郝昭耳边响起,带着卡兹戴尔丞相不曾有的柔软和鼓励: 【灵能再怎么研究都只是一棵大树上的枝枝桠桠,都来自于灵能飞升的这一棵主干,源石技艺则和源石本身有关,考虑到各类公式和法术发动时施术者脑中古怪的幻觉,说成机械生物类合成研究未尝不可。】 【文远在开创自己的一条路,这是连我都做不到的事,至少达成长生者时,我有阿年的权能作为参考,有吞食卡兹戴尔源石意志的本体作为范例。 文远却只有《太清一炁真解》作为参考,却连开头就被不知名的东西斩却,再不能的寸进,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继续探究新路,我认为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那么资源的浪费和成果的遥遥无期怎么算呢?】 郝昭问。 【这你就得想一想了——「乔仑」这一大群是科研机构还是政治机关?是谋求回报的资本市场还是风险极大的定向风投?】 【我们哪个都不是,「乔仑」一直是乔仑探索和进化的大群,是一即是全的整体,为什么会考虑心之壁相互抵触的个体社会的名词呢?】 【是我们在研究,不是其他人的期望在胁迫我们研究,你的成功所有羽毛都要受益的,失败也是一场不错的探索,为什么要考虑成果能不能服众?难道在龙门做个小官就让你堕落成了这么一个样子?】 孔明的反问风淡云轻,【乔仑】这一大群和泰拉社会截然不同的风貌终于说服了郝昭,橘猫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确实因为在龙门发生的权衡利弊变得市侩而谨慎,但对【乔仑】,难道还会像一个组织一样对自身细胞的探索发起仲裁? 【抱歉,我果然失了一份坚定,把经验带入到了「乔仑」中来。】 【这并不怨你,事实上,随着羽毛之间灵能的不断分化,文远你这样的情况已经屡见不鲜,我正打算写一份心理协议书作为整治方案呢。】 孔明带着笑意的声音此刻在郝昭耳中相当动听,但他后续的说明无疑更能打动橘猫: …… 第七十章 符水救人(三) 【如果我看的不错,文远你杀死那些食人者的手法应该就是洪泉师父猜想的改编。】 【第一个人是用了将内气炼入空气的法门,虽然因为并非真炁无法控制,但因你的内气过于澎湃,在散失前操纵空气成为气刃撕碎了他。】 【剩下的人则是在他们站出来时就将内气打入了他们的身体,随后延时爆发,刺激了他们体内还未消化的人体血肉,将其增殖扩大,最终撑破受害者的肚腹,对不对?】 不愧是在升为长生者前以内气修炼为主的孔明,只是参考了一遍郝昭的记忆,就明了了他的手段,看到郝昭不以为意,明显在夜晚前装神弄鬼时还有其他关于内气的秘密,于是孔明继续揭露道: 【我原以为你是将内气的作用分化,把生命力和摧毁力分开作用,但在文远你和我说的论文里,我终于知道了你用了什么把戏。】 【若我所料不差,文远你应该早早就收集了各类极端内气,催生未被消化的血肉是生命特化的内气,焚烧食人者尸体乃至骨骼的则是与火焰相互影响的内气,因为你的培养,它们都有了各自的能力对不对?】 郝昭露出了笑容,神色里带上些无奈,但也带了点释然: 【不错,其实在发现内气的未来被斩断,无法合成真炁更进一步时,我就已经打算研发异种内气另辟蹊径,分别以多种金属、火焰、植物、液体做过实验,得来了许多异种内气存在身体里。】 【能随时补充吗?】 孔明一语中的,直接指出了郝昭没有把异种内气直接扩大的痛点,让橘猫呼吸都因为那次失败有了明显停顿: 【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补充,内气要与这些物质混合许久才能有效,修行而出的内气却只是中正平和,根本达不到异种内气的效果。】 【那……】 发现孔明还想继续问,郝昭立刻又补充了更详细的细节: 【那些所谓的烈阳真气、天水真气通通都是扯淡,名字说的好听,但对肉体强度超越地球的泰拉人,能把普通人皮肤烫出水泡的烈阳真气只会让他们觉得握住了一只暖宝宝。】 【至于号称生生不息的天水真气,只能说是在内气里掺了点水汽,才能在湿润条件下快速补充。】 【至于其他的……天霜真气拼了条老命冷却了一杯水,可源石技艺只是施展不到一秒,连杯带水都能冻裂——有些时候,其实我也不清楚研习内力能做到什么。】 郝昭迷茫的说道。 走一条被提前斩断的道路尽头就是这般无奈,哪怕你锥心刺骨抓耳挠腮的寻找漏洞,最后也只能发现连漏洞都被堵的死死的。 甚至就算探索过去,等待的也不过是万丈深渊。 【算了,我们来谈谈你今天的发现吧——鉴于你寄气于人语物的手段,我也开发出了新的内气使用方式。】 孔明转移了话题。 【哦?我记得你说要去研发新法术时,我好像在施展五鱼二饼之术?是根据这个术研发的新术吗?】 郝昭紧跟着问道。 【没错,既然你能把内气蕴藏到肉和饼中填饱肚子,那么为什么不能用更本质的做法呢?】 【内气终究是生命合源之物,填饱肚子只是因为你的内气在镇民身体内部不断散失以补充消耗,既然如此,内气更本质的东西呢?】 【更本质?】 【没错,在内气作为进攻手段,作为燃料原料,衍生种种能力前,它诞生的目的是什么?】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郝昭想了想才不确定地回答道。 【没错。】孔明的声音带着笑意:【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要用它种种衍化出的能力,而不是使用最本质的用法呢?】 【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孔明给予了肯定: 【或许对感染者效果不佳,但若是计算好内气的比例,将其倒入早早准备好的储备材料里长期保存,使用时摧毁材料吞食服用,不就能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内气怎么可能有这种功能?】 郝昭差点笑出声。 【你这么说时,我差不多就明白文远你没怎么看过医学了——药物本身则是针对症状,大多数时候,强大而复杂的免疫系统才是战胜疾病的关键。】 孔明无奈的声音在橘猫耳边响起: 【最简单的例子,感冒时你服下的感冒药是降低感冒症状,但药效时间过去,你又会出现感冒症状,还需要服药,而你之所以感冒痊愈,则是你的免疫系统战胜了感冒的引起因素。】 【所以……内气强化人体生命力,激发免疫系统,就可以治病救人?】 郝昭的脸色严肃下来。 【没错,这便是我研发出的,与「五鱼二饼之术」具有相同作用的术式——「符水救人之术」。】 【塔尔塔洛斯可以间接使用近理想流体,将近理想流体反复调整,就能获得巧合一般与符纸极为相似的内气存储材料。 以字符形式存储内气保存,需要时烧成灰烬与水混合一并吞下,储存的内气将自动强化生命力,增强免疫,治疗除源石感染外的疾病。】 【至于普通人如何向本体祈祷获取构造符纸——你不是已经给出方案了吗?】 【南华老仙!】 第七十一章 符水救人(四) 【等等!不止如此!若是以内气作为祭品传递思念,向虚境中的本体借用能力,是不是就能不需计算使用各类源石技艺了?!】 【本体能得到指向性明确的灵能补充,我们能实验各类灵能组合的手段,祈祷者能获得使用法术的方便媒介,岂不是双赢局面?】 孔明直接来了精神,种种奇思妙想在他脑海里打转,进度突飞猛进,时而是利用四神过滤污染和分类法术,时而是建立教会发展下线。 郝昭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就发现卡兹戴尔加班时长最高记录保持着已经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橘猫试着叫了孔明几声,却发现他已经沉迷思考不可自拔,于是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必然能吸引孔明注意力的问题: 【那名字你想好了吗?是叫魔网,还是授箓体系?是四个字南华老仙就算了,还是加点什么南方华章高妙礼弥伏魔大帝?】 【啊这……算了,我们还是谈谈初期问题吧,文远,你先试试符水能否奏效,我这就再搞一个连结法术出来,把虚境四神的意志投下来!】 果然,孔明被郝昭吸引了注意,但授箓体系无疑比和橘猫交流更加重要,打断技能的郝昭还没继续连招,孔明就已经扔下法术急急忙忙的跑到了【乔仑】灵能海深处的殿堂与乔 仑商量。 “……” 郝昭默默无言。 · 天灾临近的清晨嘈杂又压抑。 清泉镇面临的并不是陨石、雷击、地震之类较为短暂但威力巨大的天灾,当此类天灾发生时,借助有经验的老人和天灾信使的通知,人们只要提早收拾细软离开一趟,就能躲避一次死亡。 但就比如现在镇民面对的沙暴,当发生诸如酸雨、飞雪、狂风、暴雨之类未必直接杀害人命,但必然对生产生活造成无与伦比伤害的天灾时,随之引发的人祸能让所有矛盾浮出水面。 更可怕的是,此类天灾往往持续时间极长而迹象往往与正常天象类似,且极易引发伴生灾难——比如暴雨引发的山洪与滑坡,狂风引发的沙暴和飓流,酸雨引发的腐蚀和疫病,哪一种都能让受灾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炎国人曾经也试图进行过人道主义救治,但后来很快便被取消: 天灾的随机性和多发性在泰拉并不是秘密,巨大的受灾面积与伤员人数,再加上在此期间上下其手成货车成货车一般私自买卖物资的“不存在的人”,大炎的救治成了空中楼阁。 于是镇民一觉醒来,便只能面对眼前空无一物的大地,越发逼近的沙尘,阴沉黑暗的云层,和岌岌可危、找不到未来的现状。 当洪泉从下半夜的睡眠中醒来时,他面对的就是眼前昏暗的惨淡。 天空昏暗,沙尘飞舞,看不出时间,只能从阴沉云层中透过的光线里推断此时已经是白天,与雾蒙蒙的黑夜不同。 他活动了会儿身体,只觉得酸痛无比。 外物法确实能带来极佳的战力,但对于修习者自身的强化,就远没有炎国自己研发的内功心法高了。 ——这也算是一种平衡,至少炎国天师府的内气修行者身体健康、面色红润时,洪泉剑里射出的剑芒也能轻松收割对方的性命。 被他枕着的东西动了动,洪泉立刻直起身体,杨清横卧的肢体紧跟着活动起来。 “早啊,洪书生。” 老实巴交的农民杨清熟稔的和洪泉打了个招呼——他们两个当然认识,否则杨清根本不会有杨清这个名字,在教书先生匮乏的炎国郊外村镇,能有个正常的名字是怎样的稀有啊! 杨清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懂得怎么给自己起名呢? 石开的老婆现在也只是被称作李氏! 还是洪泉受过石开和杨清的接济,为这二位农人根据姓氏和想法起的名字。 当然,字就不必想了,在炎国,农人这种阶级可起不起字这种古老家族才会保持的习惯。 “石开!你和大嫂也和兄弟们睡吧,我和杨清起来了!” 洪泉对守了后半夜的石开夫妇喊了一声,肤色黝黑的一群人都听到了他的呼叫,立刻轻轻走了过来,和洪泉他们换了一次。 郝昭的五鱼二饼之术果然神奇,明明距离吃下仙人给予的食物过了快八个时辰,洪泉和杨清睡了一觉后依旧觉得精力充沛,温暖的热流依旧在身体内部徘徊,维持着最基本的活力。 洪泉和杨清站起身体,试图活动活动身体,昨天跟着他们一起守上半夜的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一群人活动的声音带动了更多人。 但带动了更多人醒来获得的未必是好消息。 机器用的久了会有机械疲劳,武器用的久了会钝到破烂变形,那么自天灾降临就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清泉镇民呢? 人们因为仙人的降临松下了心头绷紧的弦,安安分分的度过了一个安眠的夜晚,然而等他们醒来,许多因为事态紧急而压下的毛病就纷纷爆发出来: 有人发了高烧,脸色红的吓人,连耳朵上的绒毛都带着血红;有人伤了内腑,不停咳嗽,越咳越是忍不住,到后来,居然吐出血来。 有人浑身针刺一般痛苦,肌肉却痉挛一样扭曲,以至于他们连嘶吼都与呻.吟无异,有气无力的在地面上翻滚。 还有人伤口发了炎症,此刻捂着伤处大汗淋漓,咬着牙青筋绽露,最常见的则是吃了无法消化的土块获取饱腹感的,这类人明明四肢枯瘦,胸膛连肋骨都露了出来,却有巨大的肚子,此刻浮肿一般躺在地上悲鸣。 洪泉虚弱的摇了摇身体,遍地伤员的情况让他抿紧嘴唇掩盖遮不住的苦涩,杨清却已经习惯,他经历过大饥荒时代,清楚易子而食的惨剧有多么痛苦捉弄。 至于石开夫妇和他们的守夜团体,他们已经守了半夜,此刻别说呻.吟了,就算有人在耳边哭喊,也未必能醒过来。 洪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了为郝昭搭建的土台,橘猫仙人坐在缓台上,也不知道他在夜里找到了什么,此刻身外已经披上一件黑色道袍,勒紫金绶带,披玄色大氅,雄壮的身躯隐藏在道袍下,宽松的服饰掩盖掉了橘猫原本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黎博利青年胸 膛大幅度起伏,下意识想要跪在郝昭面前祈求拯救,但看看周围因为寻找吃食已经被镇民挖空踩平的空地,洪泉黯然的低下头: 昨日郝昭施展手段他看在眼里,就算是仙人,也要借着五鱼二饼满足他们这些镇民的肚腹,如今根本找不到因地制宜的草药,如何能治病救人?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要怎么办? 洪泉死死攥拳,尖锐的指甲撕破了掌心宽厚的皮肤,微弱的血腥味吸引了郝昭的注意,自在的伸了个懒腰,橘猫从对内气的后续推演中醒了过来。 第七十二章 符水救人(五) 一觉醒来看到被自己救下的镇民伤的伤躺的躺,站都站不起来的惨样让郝昭止不住愣了一下,他看着人群中少见的站立者洪泉,金色的瞳孔与黎博利褐色的眼眸对视。 呼——! 洪泉一时间如遭重击。 他明知道郝昭并无恶意,可当橘猫将视线投注过来时,金色瞳孔中骇人的重量仿佛砸在了他的精神上,让洪泉忍不住晃了晃身体。 这并非是威胁或者恶意,只是因为郝昭过于超然,以至于洪泉敏锐的感官催动直觉,让他对郝昭的存在不自觉的颤栗。 但他没得选,看着这位被他找到的仙人睁开眼睛结束打坐,洪泉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语气恭敬虔诚: “恭喜仙长打坐醒来,神清气爽!” 身后的杨清立刻从他的举动中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洪泉拜了下去,肚子里搜不出什么墨水的杨清搜肠刮肚,才从偶尔路过的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故事中找到一句还算不错的台词: “南华老仙,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纵是郝昭这样在近卫局养气的人物,也差点因为杨清雷死人不偿命的台词破防。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来做,郝昭伸展肢体,活动四肢,洪泉只听得四面八方一声声骨节脆响,就见郝昭脊骨大龙犹如活物一般震颤活动,四肢各有思想直指四面八方。 从臂膀到指尖,无一不在鸣响清叫,郝昭微眯双目,眼皮缝隙中金灿灿的瞳孔仿佛在发光,强烈的非人神性顺着他的动作蔓延开来。 即使洪泉这样饱读诗书的读书人都忍不住活动喉结吞了口口水,就更不用说其他的镇民了。 杨清的头低的更沉了,一时间这位地位陡升的虔诚信徒又回到了曾经只是个农人的时候,五体投地瑟瑟发抖,被郝昭异样的肢体活动吓得瑟瑟发抖。 不出一刻,郝昭的拳耍完了,他活动躯体,只觉得每一根筋络都被伸展开来,酥酥麻麻的拉动。 孔明的话为郝昭也带来了启发,他打算做些什么扩大虔诚者的内气容量,在孔明撤回卡兹戴尔思考手法后,橘猫就根据惊蛰的行气路线开始推演增长内气的功夫。 眼下便是他以五禽戏为灵感,多种泰拉物种为参考,数次以自身为实验得来的手段,并不涉及【乔仑】得来的机密技术,但在内气修习不过尔尔的炎国,也称得上一句精妙。 更重要的是,相比考验资质的各类特殊内气,这套《象形拳》门槛更低、需求更少,修行时不需要各类名贵药材配合药浴——只要向位于虚境的四神祈祷,以四神灵能为养料,便能修行,极为适合买不起各类药材的穷人。 橘猫甚至打算简化行气路线,让不懂经络知识的农人都能学会这门《象形拳》,获取内力向【乔仑】祈祷。 ——在炎国,能修行内气的人九成九都是权贵人家,垄断内气修习能让他们获得比泥腿子们更加健康的身体和悠长的寿命,怎么可能不明不白的分享呢? 加上内气走经络、拓大脉的特性,只要基础教育无法普及,普通贫民就算拿到神功秘籍也无法修行,炎国权贵们自由自在垄断内气的行为便开始成为共识。 毕竟,哪怕天师府,谁又愿意给脏兮兮伏在野草上求生的蠢货讲课呢?他们哪怕学些文字都笨的离谱! 郝昭也不愿意——给有自己想法的文盲补课,堪比照顾屡教不改的熊孩子,橘猫哪有时间和精力陪他们耗! 他打算直接推行《象形拳》,把内气先练出后会潜移默化联系虚境四神,冥冥中依据相性从四神处获取灵能,弥补因为修习象形拳而气血亏空的身体。 随后的修习就是四神的事了,是直接灌顶炎国文字和务农技术,还是修行兵击手段自我防护,那时已经与郝昭无关。 至于拿了四神灵能就跑…… 虚境中的灵能哪有那么好拿?和虚境大神建立联系,哪怕只有一点,这辈子就别想囫囵离开! 甚至死后都未必能逃开他们的压榨! 看向不明所以的洪泉,郝昭笑了一下: “这是南华一脉的《象形拳》,只要修行拳法,便能内气有成,随后拜四方大神,从伏魔、智慧、生命、有情中自选 一样,便能以此代替各类滋补成就先天,施展南华一脉道法,尔等可愿学?” ! 洪泉立马拜了下去,甚至三拜九叩大礼不停: “愿学愿学!多谢仙长传法!泉感激不尽!泉感激不尽!” 身后的杨清和其他虔信镇民也跟着明白了郝昭的意思,立刻跟着拜了下去,人人都喊“愿学愿学”,哪怕资质驽钝依旧没听明白的,看到其他人这样恭敬的拜服,也明白了该怎么做,也跟着拜了起来。 “那便起来吧,将镇民一一扶起,今日我便再施展一式法术,昨日所行法术是五鱼二饼,可活饥民,今日所行法术名符水,可活疫病之人!” 第七十三章 符水救人之术(六) 病倒是什么感觉? 狗娃不清楚。 对一个土生土长、没钱请医生看病的炎国泥腿子来说,病倒意味着死亡。 在他短暂的人生里,见过村东头的狗蛋叔病倒后家里没了粮活活饿死,也见过村西的李嫂得病,向亲人交代后事。 病就是死。 他已经明白了这点。 但等到他自己得病时,他才明白病症意味着挣扎、痛苦、折磨和悲怆,这不是他原以为的时候到了立刻去死的短暂过程,而是抽丝剥茧一次次剥夺生命、眼睁睁看着自己逼进死亡的漫长折磨。 他本以为命如草芥,无所谓生存与否,可当死亡肉眼可见降临,额头剧痛、神志不清时,他发现哪怕命如草芥,自己也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周围只剩下冰冷,身体的热量被环境无情剥夺,狗蛋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汗水和肌肉痉挛带来的剧痛让他痛不欲生,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死。 并不是因为其他东西,他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哪里见见过洪书生说书时嘴里常提到的美人如玉、荣华富贵? 狗蛋只是单纯的不想死,没有任何理由,和守护没关系,和享受没关系,甚至和任何人、任何物都没关系,佩洛小子只是想要活下去。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在这具肉身中绝望的悲鸣着,激烈的灼痛和蔓延的寒冷让狗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可怜人的灵魂被困在无力的躯体中,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资格。 他悲呼着,咆哮着,脱力的肉体却锁死了一切向外咆哮的可能,让一切都终结在朦胧苦痛之中。 嘴边有奇特的湿润感传来。 狗蛋茫然的张嘴吞咽,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饥饿?以至于只要有东西进嘴里,不管能吃不能吃都要拼命往肚子里咽。 随着液体入喉、过肺、感胸、入胃,温润的轻松如同清风划过狗蛋的身体。 他的身体变得炙热,但与之前由内而外掺杂痛苦的焦灼不同,此刻的温度带着抚平一切痛苦和灾难的热量,狗蛋只觉得身体向一颗正在病兮兮的小树,正吸收老农浇下的水重获新生。 这是什么?我没死? 前方光明大亮,灰蒙蒙的色彩却比狗蛋曾经见过的碧海蓝天还要美好,他试图起身,身体却倚在更具温度的柔韧物件上不愿发力。 我怎么了? 嘴边湿润的液体依旧在流淌,狗娃下意识抓住机会大口吞咽,既然这液体能让他从死亡中走出来,那么继续喝下去总是没错的! 他大口大口的饮下,味蕾已经不在乎液体是什么味道,身体诚实的试图从液体中榨取更强的能量,他要活着,要在这乱世中…… “醒了,符水有效。” 浑厚磁性的男性嗓音在狗娃耳边响起,带着让人心折的安全感。 安心感!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狗蛋从来没有如此期望过这样的感觉! “不愧是仙人!” “果然是符水救人之法!不愧是南华老仙门下!仙长果然厉害!” “醒了!醒了!是咱们村东头老罗家的狗蛋!” 嘈杂的人声继而响起,或熟悉或陌生的男声女声都在狗蛋耳边回荡,叽叽喳喳的声音本来只会让狗蛋心烦的跑开,可现在他恨不得多来点! 有声音就意味着他还活着!还活着!! 背后的手臂却要离开了,狗蛋贪婪这温暖之物带来的温度,本能要睁大眼睛去追寻,他艰难眯开牢牢合拢的眼皮,睁开极度困倦的眼睛,在高烧残留的虚弱中看到了手臂的主人。 来人面孔英朗冷峻,面孔如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瞳孔灿金,只是看一眼,就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无与伦比的坚毅和慈悲,好若带着重量。 这是…… 狗蛋一时间大惊失色: “仙、仙人!” 他看向眼前,就在当胸,郝昭另一只手上还托着一只简陋的土碗,正中,一汪淡灰色的水液映着灰暗的天空。 狗蛋聪明的小脑瓜里立 刻明白是仙人救了他,急忙向仙人道谢道: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多谢仙人!” 郝昭安慰性地拍了拍狗蛋的身体,让佩洛男孩难为情的瑟缩了下——流民无法洗澡,他们已经又饿又渴过来快半个月,哪来的水洗澡? 狗蛋的身上脏兮兮的,汗味已经把他周围变得酸臭难闻,再加上四处奔波带来的风尘,只是拍了拍狗蛋的身体,就有大片灰尘从男孩身上飞舞出来黏在郝昭干净的衣服上。 男孩惶恐的瞪大了眼,看着郝昭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名贵道袍被沾染上难看的灰尘,吓得眼眶里泪水在转: “对不起!对不起!仙人!我弄脏了您的袍子!求您原谅!求您原谅!” 狗蛋恨不得对着郝昭磕头道歉,但虚弱的身体拒绝了他的意志,郝昭则更进一步,把住了狗蛋不稳的身体。 “南华道派有不少大手段,也有不少居家使用的小手段,前者如祈雨、呼风、引雷,后者嘛……” 橘猫安慰的拍了拍狗蛋,除了让道袍更脏外,还引起了男孩更大的恐惧: 他见过他这样的贫民弄脏贵人衣服的下场,若是热血犹在的贵族青年,可能只是道个歉就算结束,若是面对残暴冷血的贵族,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凶狠的长鞭! 得病都能没半条命甚至回家等死的时候,挨了几套鞭法遍体鳞伤的下场,狗蛋只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贵人们总是在年轻时热血沸腾喊着要为众民获利,可他们的种种举措越过一层层铁网,最终到贫民手里的还剩下些什么呢? 等到他们自鸣得意的下到田间地头,发现自己的举措毫无作用,勃然大怒处罚不听话的地方官员大快人心时,等后续的人补上,日子还是那个样子。 贵族会给鞭子,郝昭可是用仙术拿了那些穷凶极恶瘦汉性命的人啊! 若是激怒他,会不会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 狗蛋一时间吓得瑟瑟发抖。 但郝昭在乎这一点灰尘吗? 橘猫并不在乎,他甚至对道袍上的灰尘乐见其成,只见他站起身来拍了两下手掌,对准身体一指,就见一层风幕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道袍大氅只是一顿,就再次随风飘摇。 可郝昭身上已经再无灰尘,整件道袍焕然一新,一如从前。 “南华道派居家法术100选,算是向南华老仙祈祷后附赠的手段,尔等若是跟随我学习,以后也能轻松学会。” 橘猫对着狗蛋笑了笑,拍了拍呆呆的男孩头发,又向洪泉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其余人扶起来,我还要再施术救人呢!” “啊……啊!是!是!阿巴,阿五!快,快跟着仙长把大伙扶起来!” 洪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喊其他人一起扶起放松下来后集体陷入疫病中的镇民,眼中一片火热: 他要学!一定要学这苍生大术! 这是能改变未来、改变炎国的力量! 第七十四章 天灾辟易(上) 符水救人之术的效果强到不可思议,内气这种生命合源之物果然对重塑生机具有极佳的效果,只是让它从中正平和变为生机盎然需要极其精妙的计算,哪怕长生者都未必有这份闲心。 但只要人们向虚境四神中的生命之神祈祷,他就能直接以灵能形式操控内气形成丹符,只需点火激发后兑入水中,便是一碗能救人的符水。 郝昭以丹朱为笔、虚空为墨画出的符咒效果极佳,也不见橘猫招来什么,只是对着空气画出一条条立体图形,鲜红内气残留在空气中凝形,很快便被由虚境大神中负责生命与死亡轮回的一位提供的材料留存积蓄。 转眼间便是一张明黄符纸出现郝昭手中,再以祈祷之法向孔明借调奇门遁甲操控大地形成坚固土碗,搭配清水燃符成咒,一碗符水便大功告成。 只需将符水饮下,无论高烧发热,还是伤口感染,哪怕不明原因的剧痛无力,也因这一碗符水极速痊愈。 待到下午时,镇民已经尽数服下郝昭烧制的符水,此刻无不神清气爽,跪坐在泥地上,狂热的望向端坐石台的郝道长,从大人到小孩都带着无与伦比的虔诚: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人人拜倒在地,人人心悦诚服,仙人神鬼莫测的手段带来生命又夺取生命,在如今的乱世,这两样都代表着活下去的力量! 没人会对郝昭杀死瘦汉有所异议,不提旅程途中撇去多少可笑的心思,更何况郝昭一看就杀伐果决,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动摇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若是有人敢站出来说上一两句“你明明能让他们活下去,为什么要杀人?他们也是人啊!你手上有力量,为什么不能感化他们!”,郝道长怕是要直接把他打入邪魔外道,送他下去和瘦汉们作伴了! 现在的炎国谁和你谈这 个?草菅人命都无所谓的时代,挑动矛盾的政治正确毫无生存土壤——哪怕以民为本这句话喊了几千年,炎国的贵族们也依旧高高在上喝血吃肉呢…… 橘猫再次体会身体内部生生不息的循环,哪怕在他施展符水救人之术的同时,也有白羽毛再他身体中继续提炼内气增长储备——这里确实没有药材,可虚境中的灵能经过权能的过滤,一样能补充身体所需。 只是…… 面无表情的操控腹部自动撕裂,任由血液内脏浸湿玄袍,在郝昭的观察里,被虚境灵能侵蚀后的肉体丛生肉芽,扭曲的每一根肌肉每一寸神经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 它们重新缔结构造,转瞬之间就消化了破损的内脏血液,反而将他们化作一团油绿脓液,这脓液中另有玄机,只见虚境灵能在脓液中滚了一滚,就有密密麻麻的蛆虫生长而出,在脓液中扭曲身形、活力四射,能让正常人头皮发麻。 可就是这样明显已经不再是人类能有的生命形态,偏偏维持着郝昭的生机,橘猫甚至有种预感,只要他继续让来自虚境的灵能发挥作用,很快就能蜕变成另一种生命,再完成一些改造,很快就能像乔仑本体一般登上虚境! ——然后直接被感染,成为生命之神的玩物。 “……” 好家伙,这可真是老豚戴罩,一套接一套啊! 必须得重拳出击! 郝昭一边从细胞层面破坏脓液,一边借用和乔仑的位格强行收敛虚境灵能,顽固不化的蛆虫才逐渐消退,橘猫有力的腹肌逐渐恢复原状。 然而在他好不容易恢复平整的皮肉下方,已经被灵能改造的血肉永久变形,密密麻麻的肉芽依旧在皮肉下不断活动,有如活物。 郝昭选择直接把短暂尝试后的结果提交给孔明——光是相对来说极为温和的生命之神就搞出了这等大事,其他那三个的灵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想一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灵能这东西改变物质世界只是功能之一,真正可怕的是对心灵的潜移默化…… 尝试着睁眼看向祈祷的人群,郝昭下意识将他们认定为一条生命,而不是人类,他立刻摧毁大脑重新再生,又继续收拢灵能,才从奇异的感官中走出来。 灵能这东西一般人果然沾不得,还得进一步过滤。 郝昭如此想到。 他抬头仰望天色,浓厚的阴云确实阻碍了一切肉眼的观测,但对于【瞳中光】的特殊视界,也无法带来多么巨大的阻碍。 橘猫眼中阳光带来的热量分层分量,透过乌云向他揭秘了当前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下午一点三刻左右了。 沙暴仍未停息,郝昭却已经不在乎,既然已经以郝道长和仙人自称,那么当然得做些仙人才能做到的事不是? 看向眼前肆虐的风暴,橘猫打定主意。 第七十五章 天灾辟易(中) 当清泉镇残存的镇民从疫病带来的虚弱中缓过来时,时间已至正午,然而,即使到了日光最烈的时刻,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阴沉。 天灾是泰拉大地上最古怪的现象,它们暴烈可怕,持续时间可短可长,灾害现象或多或少,但只要发生,就会有巨量源石出现在天灾摧毁的地方。 【就好像是源石在有意识发动源石技艺一样,源石技艺各有不同,但因为源石体量极大,能把普普通通制造石块攻击的技艺用成陨石天降,把加强力量的法术用成地震降临。】 明石曾经对天灾的推测言犹在耳,看向眼前暴烈的飓风掀起无数沙尘,郝昭有了更深的理解: 当看到沙尘中密密麻麻的源石晶体微微闪光时,哪怕没有理解也要有所理解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还在地球时看到的变态言论: 在地震时挖个洞,把……插进去,等到地震发生,是不是就相当于地球妈妈自己动? 火山爆发就是喷X,深海地震就是高X,飓风出现就是喘息? 虽然乔仑当时以“虽然每个人的xp都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你看看医生”杀死了比赛,可如今看来,天灾是不是就是源石的某些……生理活动? 而天灾中不断增多的源石晶粒就是源石爸爸和源石妈妈的爱情结晶?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天灾好瑟琴…… 那亚人呢?在泰拉上亚人算是什么?朝生暮死的寄生虫? 郝昭很快就收敛了内心的玩笑,沙暴在继续扩大,沙海已经吞噬到距离聚集地不过三公里的位置,随着郝昭视线一起观望的洪泉看到地面上蔓延过来的沙海,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他跟着那位来拜访自己家老头的武师修行过武学,勉强算是耳聪目明,其他人看到沙海逐渐扩大略有恐惧时,他已经看到了沙子中密密麻麻的黑色晶体—— 只要被那些尖锐的颗粒在身体上轻轻一划,能毁 掉这片大地上百分之八十亚人人生的病症就会造访受害者,让他以后的日子如陷地狱。 它们是天灾后残存的黑色源石! 看了看洪泉的脸色,郝昭明白这个年轻书生已经意识到此刻情况不妙,甚至打算带着清泉镇民立刻跑路——感染者在这片大地上早已失去选择的权力。 对待感染者,所有国度都默契的选择了比烂: 哥伦比亚雇佣感染者去荒野自生自灭,用价格虚高、翻了不知多少番的止痛剂谎称源石感染治疗剂收割韭菜,末了还要举一举乌萨斯的例子,告诉他们哥伦比亚的老爷们已经非常仁慈,否则这些人都得去矿场免费挖矿! 可你们哥伦比亚本来就没什么矿藏啊?!要是有一群丧尽天良的资本家会不动歪脑筋? 维多利亚则把感染者扔进隐秘的地下工厂,地上部分光鲜亮丽以满足各位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惺惺作态的善心,地下则是感染者绝望、血泪和痛苦的地狱。 末了,做出这一切的畜生还要惺惺作态的安慰自己乌萨斯更狠更绝,他只是稍微没了一点良心——不然让这群感染者跑到乌萨斯去,跑到哥伦比亚去,看看那里的感染者是什么下场! 炎国人是惯于拐弯抹角的,哪怕对感染者同样不待见,人们明面上也能笑嘻嘻的让感染者不要接近聚落——然后立刻通知官府把感染者赶走。 就这,也是泰拉大地上少见的温和待遇了! 只有卡兹戴尔会愿意接纳平民感染者,雷桑德拉尔的演讲看似是宣称卡兹戴尔帝国建立,可在感染者耳朵里,那句末尾的“欢迎感染者”简直是黑暗中的火光,是如此引人注目和温暖人心。 只是平民距离卡兹戴尔太远,距离其他国家太近,难以全须全尾到达萨卡兹的故乡。 对于洪泉,他定然是不愿背井离乡离开炎国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卡兹戴尔和臭名昭著的萨卡兹相处的…… 看到威胁逐步逼近,年轻人的脸色当然不好看。 但他不敢多说什么,郝昭已经以仙人身份拯救了整个聚集地的清泉镇民,在与橘猫的交流里,黎博利青年深刻的意识到了男人的博学和强大,他都能看到,郝昭必然不会错过。 既然如此…… 洪泉忍不住仰头看向郝昭,试图观察橘猫表情的变化,然而出乎意料、甚至让他心惊肉跳是,橘猫此刻也在看他,脸上还带着洪泉捉摸不透的笑容。 “诸位,我欲以大法力祛除天灾,带各位重回故地,平整沃土,再建清泉,但与我同行之人要立下约定,自此信我南华一脉,以后行事生活,受我南华一脉约束指教,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橘猫悠然开口,望向恢复良好,不少人已经能站起来活动腿脚的镇民,一一问道。 这……! 哪怕见识过郝昭五鱼二饼之术活人无数,符水救人之术拯救苍生,洪泉也都忍不住心头惴惴: 仙长之前演示的两项法术不过是救治了他们接近数百人,可若与身后的天灾敌对…… 向背后看了一眼,望着五里外沙暴遮天蔽日,狂风劲卷消融世间万物的恐怖景象,只要稍微估算,就知道保底也是蔓延上百里、消泯不知多少生命的沙暴,洪泉心中的不安无法抑制的扩大。 这可是摧残了这片大地成千上万年的天灾啊! 在巨兽犹然肆虐、拉特兰和萨卡兹都在流浪、高卢仍然存在前就不断诞生、不断摧毁一切的天灾啊!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个人的法术被阻止? 这种事稍有理智就能推测出吧?! 黎博利青年眉头皱的能夹碎一粒花生,忍不住就要开口劝说道:…… “愿跟随仙人共建家园!愿跟随仙人回归故地!” 诸民寂静,相互扭头对视拿主意时,一声高亢的怒吼从洪泉身后响起,掀起的气浪让洪泉甚至有种背部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的感觉,他皱着眉头回身,却发现杨清涨红了脸,一字一句的高声叫嚷: “我相信仙人!愿意与仙人立约!加入南华一脉,还望仙人垂怜,愿带我回归清泉镇!重建家园!” 你这蠢蛋! 洪泉气的眼睛发红: 只要读过一点书,都知道摧毁这种规模的天灾是个笑话! 你这不是大字的农夫…… “……” 他突然意识到镇民队伍里不是大字的农夫才是主流,他这样读过书的人反倒凤毛麟角,而镇民们才见识过郝昭的手段,正是狂热失智的时候,哪里会认为仙长也会力有未逮? 果然,没等洪泉瞪杨清一眼让他不要生事,身后的镇民立刻就有几位也跟着高声喊叫,连带着大量左右为难的墙头草也紧跟着喊了起来: “愿随仙长同去!愿加入南华一脉!” 完了…… 洪泉绝望的闭上眼睛,痛苦的扭头注视郝昭,却发现这位才不久 已经展示不少手段的仙长此刻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似乎对他首鼠两端的犹豫举措感到好笑: “洪泉,你是书生,也识字,不如把镇民的名字记录下来如何?” 黎博利青年露出哭一样的笑容,接过郝昭从虚空招出递来纸笔,心哀若死的开始记录起镇民的名字。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第七十六章 天灾辟易(下) 当你明知前方危险,却已经和伙伴家人一起上了车怎么办? 司机师傅还是自称市内首富、为亲戚朋友们花了他们一辈子都攒不起的钱的能人,信誓旦旦地要带你一家去赚大钱,你该怎么选? 他给的钱足够把你全家卖了都不止,数额大到你想都不敢想,你该怎么选? 洪泉能怎么办? 他只能含泪跟着郝昭一起走,边走边瞪大着嗓门的杨清——这位就是把全家带进沟里的大聪明! 黎博利青年的瞪视让杨清摸不着头脑,这位土生土长的农人既有憨头憨脑也有独属于炎国下等人的狡黠: 郝昭能做到符水救人、五鱼二饼,那他也肯定能做到祛除灾祸、风朗气清! 这么简单的道理洪书生怎么还不明白了?他不是读书人吗? 就是因为我是读书人我才知道你想的根本不对! 洪泉恶狠狠地瞪着杨清,老实巴交的佩洛汉子在想什么脸上根本瞒不了,看他的第一眼洪泉就能读懂这位儿时玩伴对仙人的淳朴想法。 可天灾那玩意是什么吃饱饭、治好病就能解决的吗?! 黎博利青年绝望的叹息一声,看了看手上写满密密麻麻名字的花名册,他已经放弃挣扎——全聚集地九成九的人都容易了,剩下的还是因为父母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所以没给起名的孩子! 他能怎么办?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他洪泉也只能第一个跳! 大不了大家一起去卡兹戴尔,好歹那边对感染者没有歧视! 车都上了,还是以时速一百公里以上的速度狂飙猛进,洪泉已经放弃了下车的念头,开始考虑出事后去哪里度过余生了! 至于车会不会在首富先生的指引下长出翅膀一跃飞过整个悬崖? 洪泉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想做不切实际的梦了。 镇民跟着仙人齐头并进、兴冲冲的向天灾方向走,洪泉低着头眼含热泪走向命中注定的刑场,在洪泉冠盖满京城,斯人独憔悴的惨然中,在包括杨清在内的镇民道爷来了,青天就有了的欢欣鼓舞里,郝昭带着人们逼近了天灾袭来的危险区域。 “……” 然而才来到危险区域,镇民的热情就冷却下来,不少原来和熟人交谈把自己吹的雄心壮志、恨不得一推手就能让天灾消失无踪的瘦汉猛男突然没了言语,所有人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可怖无情的灾难。 激烈的风流席卷沙石,暴怒的烈风撕裂大地,从这块黑色昏黄的土壤从伤口处吸吮更多营养,悲凉的风声在不见天日的昏黄中呜咽,像是这片大地对所有活人悲痛而绝望的诅咒。 一目所及只有风沙起雾,伴随昏黄颜色的风流,一抹抹纯黑带蓝带紫的亮光在沙暴中飞舞,看似添加一抹亮色,但只要靠近,每个观察者都能体会到杀机暗藏: 那是已经凝结成块、随时能够刺穿人体的源石矿产,只要被这东西借着沙暴提供的高速轻轻掠过,哪怕异常幸运逃过一劫,避免被生生打成肉泥的惨像,也将面对沦为感染者的灰暗未来。 这东西意味着不幸,只要沾上一点,就意味着离群索居、身不由己和命运捉弄,希望和陪伴将离你远去,荒野呼唤有一个蠢货的加入和牺牲。 走到这里时,人们已经寂静的说不出话,每个人都紧张的握住汗津津的手,除了躲在父母身后的小孩,人人都停下脚步,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郝昭。 仙人伸出手悬停在众人面前,一层厚实的风幕伴随郝昭的动作出现在每个人面前,组织了所有人的前进。 橘猫轻轻咳了几声,也不见他做了什么,所有清泉镇民的耳边都传来橘猫安稳平静的声音,清晰而温和,压下了每个人心中不自觉升起的恐惧和紧张: “天灾伴随着源石的增生、扩展和感染,往往一场天灾过后,会有大量源石矿产留下——有学者推测,乌萨斯堪称离谱的巨量源石矿藏,就是因为那里发生过巨大到摧毁整个乌萨斯的天灾。” “所以在抑制天灾时,南华教派的第一要务便是祛除源石,不至于让灾难愈演愈烈,最终积重难返——这便是法术北斗禳灾之术的由来,且看好!” 郝昭的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稳重有序,当他把关于天灾的故事娓娓道来时,恶邻乌萨斯的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等他讲到北斗禳灾之术时,所有人的注意已经随着他的话语转移到橘猫身上,只见郝昭神色郑重、脸色沉凝, 伸出右手后只余食指伸展,一条伤口自然而然破开在皮肤上。 可那不像伤口,反倒像门扉,血肉在门中献上,交易在冥冥开始,红色之物被那无念无想之处献上,只留一片虚无化作纯黑,墨染代替残血,布满郝昭面前空无一物之处。 密密麻麻的符咒出现在郝昭面前,这些常智无法理解之物扭曲活动,不断富集吞噬,又在郝昭不断灌输中螯合扭转,一点点聚集成一滩奇异的液体。 血腥的玄浆出现在人们眼中。 橘猫向前一送,玄色浆流就在撕裂空气的绝响中奔向漫无天日的沙暴,转瞬便在昏黄中消了颜色! 第七十七章 海晏河清(上) 玄色液体一入风沙便消失无踪,起初还没些什么,可当时间在人群寂静中过去不到一刻,人群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嘶吼。 “这、这不可能!!!!” 洪泉以喊哑嗓子的巨大音量喊叫道,眼前发生的一幕直教他心口砰砰发热,脸上一片潮红,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在变迁。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他比所有人看得更清楚,也就比所有人更先了解沙暴此时的变化——那些漆黑的、密密麻麻的源石晶体在玄色液体挥发的一刻钟后居然已经淡了不止一筹! 这完全就是在挑战洪泉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在打碎他对大炎道理颠扑不破的牢固信仰。 不应该的,不应该啊! 源石这种东西,天灾这种存在,怎么、怎么会…… 黎博利青年只觉得身上每根羽毛都在因为极度的震惊一一竖起,心脏跳的愈发激烈,视界甚至隐隐发红——郝昭展现的这一手已经不像是仙人了,他更应该被叫做…… 神! 青年读过那些关于巨兽的记载,明晰这些原本与天灾共同列入严格警惕名单的怪物是何等残暴恐怖的存在,在书籍记载里,他看到过那时人们对巨兽的称呼。 人们以“神”来称呼巨兽的力量。 但看到那句形容的第一眼,洪泉就隐隐有种极不舒服的感官: 神怎么能是一头可笑的巨兽呢?神应该更伟大,更辉煌,更光芒万丈,更……无所不能。 那些巨兽怎么配得上这样神圣而全能的称谓?它们配吗? 直到今日见到郝昭的手段,他才明白什么叫化不可能为可能,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叫我意即人意,我心即人心。 这才是“神”! 青年内心深处,某种酷烈的火焰从一滩火星中不断扭曲、不断生长,最终在他体内生出无尽炽烈升腾的火光。 他要拜南华老仙! 人群不知道洪泉发现了什么,但朝夕相处的青年崇拜狂热的声音做不得假,嘶吼中包含的扭曲和不可置信反而让镇民定下心,能保持极高的秩序等待郝昭的下一步动作。 ——怪不得以往神棍传教总喜欢在人群里找托,乌合之众,总是盲从的。 橘猫平淡的在清泉镇民身上贴了层标签,在以后,当他们连接上虚境四神时,针对这些人的腐……感化的强度会稍微提一提,制造更虔诚的信徒出来。 只有刚才那么一捧液体是不够的,于是郝昭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画符召水,任由它们散于昏黄粗暴的风暴之中一去不复返。 这显然不是个轻松的活,明明不久前施展诸多法术也没出汗,甚至神色如常、气质沉静,可只是连着画了五次玄色液体之符,橘猫的面色就苍白了些许,额头留下豆大的冷汗。 但相对地,哪怕没有洪泉被内力强化的视觉,村民也发现了天灾的变化: 那些在沙暴中以极快的速度似缓实快的晶石已经完全消融,北斗禳灾之术一登场就像世人展现了它绝强的效果。 这可是笼罩方圆近乎五百里的沙暴啊!以风眼为圆心,沙尘为磨盘,不知掀起了纵横多少余里的暴虐天灾,或黑或蓝的源石晶体如同风暴伴生的美丽精灵,自由自在漂浮在昏黄沙尘中点缀色彩。 可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一样,这些自由自在的天使未必会带来奖赏,也可能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源石就是这样残忍无情之物。 只消被这东西划破皮肤,就很有可能沦落为人不人鬼不鬼、不被大众接受的感染者! 而笼罩五百余里甚至还在不断扩大的沙暴里,会有多少源石隐藏其中? 数都数不清。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然而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六捧玄色液体,居然让源石晶体的纯黑逐渐褪色,甚至在他们的观察中消失?! 郝昭观察了一会儿沙暴,直到一段时间再也看不到源石晶体为止,他才继续向镇民传授道: “北斗禳灾之术完成的条件大致是长时间观察不到源石,寻找风中、水中的源石固然是一方面,但还有更准确的判断方法。” 橘猫一手指向面前犹如两个世界的大地 ,人们的目光跟着郝昭的剑指看向对面被沙尘牢牢掩埋的土壤,在分界线以后,夹杂明显黑色颗粒的土壤正在不断恢复完全由黄沙组成的昏黄。 “地面上会残留天灾造成的痕迹,也更容易观察,北斗禳灾之术发动后会优先解除动态源石的生成,随后会祛除地面上的源石污染。” “那、那北斗之术能救治已经被源石感染的人吗?” 人群里有怯怯的声音响起。 郝昭摇了摇头: “若是可以,北斗禳灾之术应该叫岐黄符水之术而不是现在这个名字——此术本质只是通过聚集区域内的源石来降低扩散污染而已,诸位莫报太大期待。” 毕竟本质只是将经历多次进化的血未冷召唤出一部分,吞噬固定区域源石而已,注射当然可行,但因为乔仑特意编写的反解码术式,北斗禳灾之术已经没有血源救治矿石病的效果了。 ——马卡龙的烂摊子直到现在都没处理好,再把血源扩散出去,那就真的没救了。 这东西唯一的效果就是吞噬源石再潜伏地下,类似菌毯一样一点一点取代炎国地底的存在,像在卡兹戴尔一样把炎国也变成【乔仑】的基站。 换句话说,北斗禳灾之术本质上根本不是什么驱逐源石,术式目的在于大量召唤特殊编码血未冷,吞噬炎国土地而已。 但它有用,足够让普通人战胜天灾,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诸位请看,源石颗粒已经消散许多。” 郝昭让清泉镇民观察最近地面的变化,又指向更远处,让人们能看到滚滚沙尘中越发昏黄的土壤,直到被灰蒙蒙的沙尘覆盖视野,再也看不到土壤为止。 “最大的威胁祛除,后续使用的法术则是将风力减弱——南华教派针对风雨自然也有一套术式,此术名为呼风唤雨之术,诸位请看!” 郝昭右手伸出两指并拢,牢牢定在身前,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装神弄鬼的样子,实际上却是直接联系孔明,借来了他身为青龙行云布雨的权能: 意识就像连接上了第三只手,能拨弄眼前风暴激烈的气流,水汽、风流、云气、人体……这些或内或外都带着流体特征的东西,纷纷都在这只手的摆弄范围之内。 只是哪怕和孔明同为一体,也会因为肉体和灵魂结构的不同拥有不尽相同的权能适性,除非郝昭直接把孔明召唤到自己的身体里,否则操控第三只控制流体的手时,总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隔阂感。 但……权能不够,数学来凑,既然不能如臂指使,那就用数学公式来连结操作——只要先观察好方向、力道在流体中添加和删除的数据作用,最后再总结公式方程带入数据,就能将范围内流体的存在隔空控制。 数学家和计算机才能玩明白的道理。 谁让数学才是大量理工学科的基础呢?橘猫大脑发热,脸色涨得通红,明显是将大量富有营养的血液用于大脑消耗,他甚至开启了【身常在·极限】,加速思考速度,尽快计算出祛除天灾的公式。 第七十八章 海晏河清(中) 天色变了。 不久前,沙暴遮天蔽日,沙尘在空中流动,连接天与地,方圆所见目之所及尽数笼罩于昏黄,分不清何处起始何处尽头,尘沙漫漫,肆意摧毁脆弱的血肉造物。 可当郝昭使用出被他称为呼风唤雨之术的南华咒术后,镇民原本被风声充斥耳边的呜咽渐渐消了下去。 尽目望去,风暴仍然在继续,可那些在风中肆意游动夺取水份的精灵正在缓慢褪去,以至于人们透过无尽沙暴观望时,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远方被沙尘覆盖的凄惨景象。 这并非是郝昭在操控沙尘落下,而是风力逐渐减小无法承载更多沙尘带来的后果。 镇民发出了无法抑制的讨论声,人们身心具颤的看着眼前人力所不能及、单人抑制天灾的场景,哪怕最能说会道的洪泉,也一时失去了语言。 杨清看着眼前超出世间常理的咒术,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已经和龙眼一样圆润,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白。 南华仙道!南华教派一定是仙人道统! 他在心里大吼着已经被他自己确认过无数次的消息,这次却喊的尤为狂热,天灾摧毁了一切希望,逃难的结果最好也无外乎等死时,郝昭的出现就是饥饿者眼前香喷喷的烧鸡、沙漠中唯一的绿洲,是他们无法逃脱的天命。 若是我也掌握这样的力量…… 一个渴望,一个无法消退的热情在杨清身体里游荡,把他的思绪点燃,把他的欲求照亮,野心、希望、愤怒和贪婪在身体中前所未有的燃烧。 他在针对谁愤怒呢? 是天灾,是自己,是这世道,还是……高居天上,已经忘掉他的大老爷们呢? 没人知道,杨清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有种直觉,看着郝昭挥手为云翻手为 雨,将天灾消弭把疫病隔绝,和他无法熄灭的狂热开始逐渐在越来越多的人身体里焚烧。 哪怕那个不得志的洪书生,也在一次又一次打破常理的呐喊中越发沉凝下去,眸中的沙暴像这具纤瘦身体中的野心和欲求,遮天蔽日。 至于洪泉究竟是想要用这改变乱世的力量做什么,郝昭并不在乎,橘猫已经跳出小家子气的辅国安邦、名垂青史,【乔仑】是一个跳出历史定律的幽灵,在世人无知无觉时,吞噬这颗摇摇欲坠的星球。 洪泉或许会背叛,或许会忠诚,但那又怎么样呢?无论哪一条路,他都不会放弃自己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权与力,而越是抓握这两件事物,他就越是在为【乔仑】作嫁衣裳。 橘猫怎么会畏惧一个书生的选择呢? 石开夫妇发出了惊叫,镇民们的低语戛然而止,沙暴正越动越慢,风流中夹杂的沙土肉眼可见的垂落在地面上,留下灰蒙蒙的松软沙尘。 郝昭仍在持咒,镇民中已经无人怀疑南华教派的伟力,因此即使橘猫的脸已经开始转向苍白,也没有人敢打扰他的施术。 风声逐渐虚弱,把郝昭道袍吹的猎猎作响,如活物一般反复跃动的暴风消堙于无形,镇民眼睁睁看着郝昭面前风朗气清,天光暗淡,被沙暴遮蔽的沙海在阴沉天幕下暗淡无声。 “呼风唤雨之术已成,应对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南华术式各位皆已看清,那么接下来请看我南华教派应对陨石、地震的法术。” 郝昭将手一翻,少见有些气喘,苍白的脸上表情严肃,只见橘猫左手持咒右手按向大地,随后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用力提起,前面观望的镇民轻易便看到仙长整只右臂肌肉暴涨,撑得衣物紧绷,显露出青筋暴绽的肢体。 石开夫妇站的最靠前,也最能观察郝昭的表情,看到橘猫道长略有吃力的举止,对这位仙长的已经完全信服的夫妇二人同时心惊。 之前施展呼风唤雨之术时都未见吃力的郝昭道长居然会露出这等神色?他施展的究竟是…… 轰隆隆—— 大地颤动,镇民们止不住的尖叫,不少人以为地震来了,吓得匍匐在地,人群嗡地一声发了喊,许多镇民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立刻跑走。 “都给我站好了!这是仙人在施展法术,都不许乱!都站好了!” 洪泉和杨清都发出一声喊,两人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都看到了对面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愣了一愣,洪泉抿了抿嘴,率先移开视线,开始组织镇民不要乱动。 杨清看着洪书生的背影,想了想,也跟着一起组织另一边的镇民。 石开夫妇和站在前面的镇民没有乱,因为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人群周围五六米的位置,一条把所有人所在地面都圈起来的圆线逐步显形。 只见圆线以穿过郝昭位置的直线为直径转了一转,他们所在地面周围的土壤就逐渐松软,轻易被转换为流沙材质。 “这便是南华一脉坐地日行之术,各位且看好。” 郝昭的声音响在每一个耳边,安抚下所有躁动,石开夫妇惊讶的瞪大了眼,看着流沙在不断向前侵蚀,他们所在的土地就像水面上的船舶一样跟着流沙极速航行! 第七十九章 海晏河清(下) 云也依旧,风也温柔。 只是云朵厚重阴沉,已然将蔚蓝澄净的天空吞噬,连烈日都只得映照些许辉光,只是风声咆哮悲凉,纵然与不久前相比,虚弱到好似黄粱,依旧能在耳边叫嚷苦难的回响。 大地在融化,流沙在侵蚀流沙,沙暴残留的厄难依旧牢牢吸附在被风力摧毁的伤疤上,把肥沃和湿润尽数掩埋在群沙之下。 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种植作物、填饱肚子了。 每个在坐地日行土块上跟随郝昭向昔日村庄移动的人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里,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泰拉人能够利用的土地了。 天灾果然是这片大地上最残暴的苦厄,只是来过,便会给大地和大地上的生灵带来无可祛除的伤痕。 就算回家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水,没有土,没有房屋也没有食物,等待在那里的只有狂风和被风流掀起的沙尘,除了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回到清泉镇旧址难道还有什么其余的意义吗? 会有人站出来反对的吧?会有人觉得不值要走过来劝说的吧? 然而直到流沙在指挥下穿过大片大片填满黑色地块、只留下一望无际荒凉黄色的沙土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郝昭的选择。 从迎战天灾、消堙天灾开始,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郝昭就不再是单纯的人类道长,站在那里的也不会是肌肉饱满、身体雄壮的菲林人,伫立在众人之前的,是能抗衡天灾、摧毁苦难的仙人! 已经不会有人再质疑仙人的决定了,杨清、石开、李氏 在吃下郝昭递来的五鱼二饼时就已为仙人马首是瞻,杨清在看到仙人神乎其神的法术时,就已经被那超出人力的伟大夺取了双眼。 而就在不久之前,试图把郝昭归类在懂得一两个使用法术的洪泉被眼前的所见击毁了一切侥幸: 若是前两者还能用鳞和饼是特制食材、符水是消炎药材的理由强词夺理反驳的话,那么就在不久之前,单人单法将源石驱逐、将天灾平缓的法术是什么? 是炎国天师府的究极秘术?是炎帝宫廷的不传之法?是神乎其神的源石技艺? 都不会是的!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了解,洪泉才能判断出郝昭所行之事、所做之事是何等匪夷所思、何等不可思议! 连眼下被流沙裹挟、在流沙侵蚀修补地面的指引下高速前进、带着半个小镇数百人前进的土块都是超出他理解的东西。 最简单的超出寻常——若是坐地日行之术是平凡之术,那么移动城市从何而来? 只要学会这一法术,躲避天灾轻而易举,何须使用移动城市作为保护区? 甚至只要学会这一手段,泰拉当前时间的大战哪还需要移动城市相撞跳帮作战呢? 只需要来自坐地日行之术的一点点帮助,装备精良的超级部队就能以移动城市上百倍的速度分散作战,轻松猎食一整个强大的都城! 这是普通炎国人能学的术式? 可就在刚才,就在所有人面前,郝昭轻描淡写的交代了坐地日行之术的存在,全程面无表情心如止水,根本不把这道法术当成什么改变战争格局的技术。 那、那他们还有多少咒术拥有和坐地日行之术相似甚至超越的能力?消堙天灾、驱逐源石、治疗疾病、摧毁饥饿,是不是也能做到呼唤天灾、吸引源石、散播疾病、千里饿殍? 洪泉不知道,但看着眼前倏忽而逝的荒漠景象,他已经明白自己的猜想才是正确。 只要拥有这样的能力…… 黎博利青年的眼神坚定下来,他毫不迟疑的走到土台前方,边走边观察周围地形与逃难时记下的特征位置对照,等他走到郝昭身边时,青年已经估算出了清泉镇旧址的大概位置: “仙长,您只需要向左行八里绕开沙山,再向右一路直行,就能到达清泉镇。” “原本因为地形原因,紧赶慢赶花了镇民半个月的时间绕开大山,还要选择其余小路,但以现在直来直去的路线,再加上仙长您的神通,去清泉镇只不过一盏香的功夫!” 青年一边介绍地形一边学习那些科考成功的人精同学所谓的“待人接物”,小心翼翼的夸赞郝昭的本事高强和宅心仁厚,话里话外都是对郝仙长的敬佩和追随。 说到情起处,青年白净的脸庞被热血涨得通红,颤抖着嘴唇,眼角含泪,满心满眼都是对郝昭的感谢和依赖。 他要加入南华仙派,他要学会这些前所未有的宏伟术式,他要走下去,他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洪秀(洪泉,字秀)有没有本事! 甚至,他要让他的名字和炎国最辉煌的历史牢牢绑在一起! 看着郝昭略有吃力,但仍旧仙风道骨,维持着举重若轻和自己交谈的状态,洪泉在心里狠狠地刻下深沉的印痕: 大丈夫当如是! 然而郝昭并不在乎。 源石技艺并不是不能做到这种事,只是大多数源石技艺和法术的使用者出力只有那么多,恨不得把法术掰开分成两个用,怎么会愿意夯大力做这么简单的事? 用源石法术累的浑身酸痛,还要面对源石感染的风险,范围小、速度慢、精度低,为什么不用陆行器呢? 贝摩斯很早时候就开发出了此类法术,但因为效果过差的原因,导致她很快就把坐地日行之术废弃,升级到了另一种用途。 ——坐地日行属于靶子行为,只有手不沾地的书生才会觉得这技术可以用于战争,移动城市只要登高望远及早观察,只要不瞎,就能看到成片成队靠拢过来的乌压压人群,早就开炮射击警告了! 但……既然操控地面石块不行,那么增加范围、减少痕迹,流沙化又还原化后,已经废弃的术式能不能发挥作用呢? 贝摩斯新开发的术式全名【土中潜航】,是能让大范围建筑直接在地底行进的战略级术式。 也就炎国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书生书都没读几本才会跳出来觉得学究天人了。 但这么做也没错——至少,洪泉这样的人一定会非常拥护南华仙派,一定会魔怔一般把南华仙派的触角辐射出去。 总会有作用的,就像坐地日行搭配大雾有奇效一样,郝昭知道,清泉镇的这些人一定会起作用的。 · 风沙连绵不绝,但路途终有停歇,在洪泉的指引下,他们终于到了清泉镇原来存在的地方。 但这真的能被称为遗址吗? 只是看看眼前除了几个凸起就和周围沙土并无区别的区域,哪怕郝昭都生出些犹豫。 第八十章 重建清泉(上) 眼前的痕迹真的能被称之为残留吗? 哪怕在清泉镇生活半生的清泉镇民都不敢承认这是清泉镇的尸体: 一望无际、毫无起伏的沙海上多出了一两个不知算不算残留的黑色凸起,被群沙埋藏得像远处沙丘残留的阴影或者被扔在沙子里的陶罐,看不出一点特异。 但洪泉知道,这里一定就是清泉镇的位置: “仙人,这里就是清泉镇——那座山的位置我记得很清楚,虽然几个月前这里有大片树木遮挡视线,但在离开清泉镇时,我记录了镇子相对山峰的坐标。” “您看,”洪泉指着那座山的山腰:“那是清泉镇起名的由来,清泉山,本是因为山上滋味极好的清澈泉水命名,山腰那里有一处凹陷,是我们这边有名的泉沟,我当时就记着这里,虽然现在都被沙子埋住了,可痕迹和凹陷还在。” 洪泉心跳快了许多,把他的紧张完全呈现给了五感敏锐的郝昭,此刻他们两个距离最近,橘猫能清晰听到黎博利青年身体里的杂音: 心跳加快、快速泵血的心脏,让血液在血管中摩擦的声音都大了起来,胃部因为五鱼二饼之术的关系,蠕动减缓、泌酸减少,不会再给他带来灼烧感。 青年体内的其他脏器也都跟着心跳搏动微微颤动,若是制造合适频率的声波,倒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 “……” 郝昭及时终止了自己的想法,他皱了皱眉头,把借用勇气的灵能通过灵能网罗转给其他羽毛——只是这么一点,他的思维就差点又出问题…… 连带着,橘猫对剩下的智慧和欲求都有了忌讳。 虚境的力量果然有问题,哪怕虚境神明根本没打算做什么,可一旦象征他们的灵能流向物质世界,就会潜移默化的完成本质侵蚀。 四神降诞计划需要推延了——甚至连乔仑在虚境的本体力量都不能大量渗透下来,否则哪怕只要一点,很可能被波及的倒霉蛋就会…… 等等?四神分走了涌向乔仑的情感光谱,那么乔仑获得的岂不就是虚境少见的纯粹灵能? 橘猫立刻开始借用乔仑的能量,金色的、冰冷的、难以看出温度的灵能刚刚进入郝昭的身体就开始炙烈的燃烧起来,同一时间,郝昭身体一颤,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生变化: 肌肉断裂重生,骨骼急速融化又迅速重新编码,道袍下的皮肤和血管撕裂重生,若不是郝昭立刻发动源石技艺隐藏身形,他身体此刻的极速变化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前胸心脏爆裂分成三瓣,在充足营养的供应下,开始自动生成三个各有效果的心脏,两扇肺叶也在重新生长。 在郝昭的感知中,它们正不断复制自己,在随着骨骼扩张愈发膨胀的胸腔内部抢占空间,短短时间内已经形成大量新生肺泡,将巨额灵能泵入橘猫的血液里。 淋巴和循环系统都在变化,乔仑的灵能只是深入他的躯体一刹那,就已经开始把橘猫的身体大肆污染,但这不是最紧要的,在郝昭的脑子里,最可怕的变化已然开始生成: 他突然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信心十足,看着眼前呆立在家园残圮,橘猫的理智和情感保持在微妙的平衡: 他需要考验他们,也需要培养他们,人类还有残存的部分在这些人身上,我需要…… 虚境深处的乔仑本体直接取消了郝昭的灵能链接,把橘猫从下一个瞬间就要被扭曲思维的倒霉蛋变为险死还生的普通人。 他微不可查的咳了口气,直接操控体内血肉变化,把自己重新变了回去——以乔仑本体比四神庞大不止十倍的灵能,哪怕其中情感污染不高,也不用妄想南华仙派的人利用了。 【还是直接让孔明顶号当一段时间梦中感化的南华仙人算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郝昭看了四周镇民一眼,下了定义——他是来游访炎国寻找答案的,不是拿着长剑大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 “好,既然洪书生带各位找到了清泉镇,那我今日也让各位瞧瞧南华一脉比消弭天灾还要强的手段!” 郝昭先是高声谈笑吸引注意,待到镇民的目光通通被自己吸引后,橘猫单手指天,道袍宽袖随重力落下,露出肌肉鼓胀的小臂: “这便是南华一脉与呼风唤雨之术齐名的另一法术,诸位且看,这便是行云布雨之术!” “风来!” 随着郝昭呼喝,果然有大风刮起,但有生活经验的人都能判断出这股风带着十足的湿润感,并不是沙暴将起时干燥疾速的热风。 风流吹来郝昭堆叠在一起的道袍,额头发丝随流动飞扬,郝昭用裸露在外的小臂感知风向力 度,很快就抓住机会开始下一步法术链接: “云来!” 这一步应该是利用法术将空气或者其他地区的水分通过流动运送到施术者位置的高空,但眼下早已有遮天蔽日的云幕存在,也免得郝昭联系孔明施展权能。 洪泉感受着越加湿润的皮肤,看向郝昭的目光越来越炙热,只要有这个,只要有这个,去哪里不是座上宾? 光在炎国移动城市外,他就能迅速发展出更多信徒,在南华一脉获取更多的地位! 第八十一章 重建清泉(中) “雷来!” 旁人作何想法郝昭并不在意,相比未来的南华一脉传人如何在炎国各地内卷拉人,橘猫更习惯于开创他人所不能开创的伟业: 就比如现在,随着他再次剑指向天,一抹微不可查的雷光顺着郝昭指头所指方向腾空而起! 此时正是云朵密集、阴云密布的时刻,大量水汽富集在沙海上空,把阳光牢牢锁死,不准多余热量射入被天灾摧毁的大地。 但随着郝昭剑指雷霆射入云海,原本在水汽中悬浊的灰尘被雷电吸引,出现短暂的带电现象,又将周围水汽同化感染,不断触发连锁反应。 但郝昭的手段怎么可能只有这些? 以【瞳中光】看到因电荷变化而出现微弱热量反应的橘猫抓住机会,又发射了十数条微弱雷光直冲云霄! 激烈的连锁反应开始串联,大量正负电荷开始出现在水汽和灰尘中,它们吸引、排斥,重新聚合又迅速分离,当进展到某一界限时—— 轰隆——! 龙蛇起陆电光飞舞,清泉镇民望向空中,只见粗大的蓝紫色雷蛇在空中不断现行又消失,惊人的力量把云朵阴沉外相映得恍若透明,好似一条雷龙在云中摇头摆尾,把雷光肆意挥洒。 人群升起一声喊,所有人都敬畏的看着呼风唤雨、驱雷驽电的郝昭,经历一段时间逐渐消散的狂热氛围立刻重新回到了这支队伍身上。 其中以杨清为最,看他鼓着腮帮子张大嘴巴,一副要叫出“南华老仙,法力齐天,千秋万载,一统炎国”的傻样,洪泉立刻拽了拽这个二愣子的袖子: “仙人在施展法术,正是紧要关头,你喊什么!” 青年的话语点醒了杨清,他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打扰郝昭施展法术,周围听到洪泉故意没有遮掩声音的镇民也都立刻闭上想要欢呼的嘴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眼,任由雷声统治沉默的气氛。 而郝昭也没让人们失望,感知着云朵中的水汽被电荷连锁反应不断凝聚,混合灰尘形成大滴水珠,橘猫已然估算出时间,立刻大喊道: “雨来!” 啪——! 随着第一滴雨水降落地面,大雨倾盆而下! …… “仙长法力通神,不愧是南华仙人看上的弟子!” 洪泉半弓着身子向郝昭恭维道,眼睛里全是拜服,这是他以往面对科考主官时才有的态度,如今面对术法神乎其神的郝昭,洪泉毫不相让的拿了出来。 什么不为五斗米尽折腰全是虚的,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谁还管什么清高谄媚! “欲要重建清泉镇,这些本领可不够,只是下些雨水覆盖尘沙,哪里比得上再造土陆?” 郝昭淡笑着谦虚道,若是有人同时认识孔明和郝昭,便会发现橘猫此刻的笑容和孔明曾经在龙门时是多么相像—— 橘猫并不适合这种温言软语、脉脉含情的对话,相比组建教派、团结世人,郝昭更喜欢拳拳到肉生生打爆眼前所有阻碍,但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从孔明的记录中拿出同款笑容,去获取更多支持。 果然,在看到郝昭英俊英朗的面孔上挂出风度翩翩的笑容后,洪泉和其他镇民的心灵象征都放松了些许。 ——若是此时他能连接那位虚境之中智慧之神的灵能,此刻就凭这么一点心灵缺口,就能把自己的灵能讯息化作木马数据,直接侵入到这些镇民的身体中去。 可郝昭并不是这样的人,橘猫也不适合这样老荀彧的人设。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向挨个扎堆、牢牢缩在由郝昭驱使术式制作水幕下方的镇民问道: “谁手里有之前种地剩下没用的种子?本来用作良种的那批。” ——农业常用的储藏良种,炎国还没有种子公司或者实验室研究农作物优良种子,或者说即使有也都被用在移动城市上面,根本不会惠泽移动城市外的刁民。 因此勤劳肯干的小蜜蜂们依旧使用着祖宗传下来的经验方法,保留两批长势不错稻种的种子,一批种下去等待收获,一批留在手里储存,等待来年种植。 至于来年之后的则从今年收获的稻子里储存,尽量降低稻种产量下降的风险。 也因此,郝昭并不担心镇民会丢弃种子: 对 一个以农业维持生存的小镇来说,粮食就是命脉,种子就是希望,哪怕不带什么值钱玩意,也不会放弃手上仅存的稻种。 当即就有个窝在角落里的小老头站了出来,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袋递给郝昭: “仙人,这就是俺们镇的稻种,当初俺们村子分批走,每队都有几个痴长几岁的老家伙,把稻种分开来带,以后也能活着。俺、俺一路照顾,肯定还能用,仙人您请拿着。” 郝昭一边谢过这位外表老迈实际可能不过五十岁的长者的赠与,一边顺着接触的指尖对他渡了些内气,让瘦巴巴的小老头能看清楚郝道长要做什么: 只见橘猫直接拉开厚布,解开遮住稻种的层层防护,很快,一只胀鼓鼓的软袋子就出现在郝昭手里——全镇下一年将要种植的稻种里有三分之一就在其中。 种袋里面的稻种并不是多么丰满水润的圆粒,水分过多一不利保存,二不利稻种发育,因此被辛苦保存、作为下一年作物初始的稻种都干干瘪瘪的,一看模样就知道味道不怎么好。 然而就是这卖相不佳的稻子,哪怕这些清泉镇民饿到眼睛发绿、涎水发酸,恨不得吃人时,依旧被牢牢保存在镇里长者的怀里。 饿死几个人或许惨痛、或许悲哀,可若是稻种出了问题,饿死的就不会是几个人十几个人了——这意味着全镇人都活不下去,意味着如果无人接纳,清泉镇的人都会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然而就是这么重要的稻种,就被长者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和他们相处没有超过两天的郝昭手里。 所有人心甘情愿,所有人眼里有光,人们心中真挚而狂热的希望甚至在虚境里化作海啸一般恐怖的灵能浪潮,连已经到达一定规模的四神过滤灵能时都要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感受着体内仅仅因为和乔仑连接,就暴涨近十倍的灵能效应,郝昭算是知道为什么邪魔要拼命彰显存在感了。 ——无论是信仰还是恐惧,指向明确的它们会在虚境诞生纯度高到匪夷所思的灵能,效果之强横、补充之迅速能用离谱来形容!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回馈你们的希望吧。 感知着被乔仑直接抽调过来的巨量灵能,郝昭心中已有定计。 第八十二章 重建清泉(下) “五鱼二饼之术可以解饥渴之劫,符水救人之术可以解病疫之劫,北斗禳灾之术可以解天灾感染之劫,呼风唤雨之术可以解天灾风蚀之劫,坐地日行之术可以解天灾地动天陨之劫,此五术可以解世间灾祸、痛苦的劫难。” 大雨连接天与地,水幕映照朦胧的近与远,透明的雨珠夹杂尘土,砸在地面劈啪作响,听在耳边寂静悠远,空虚宁静。 沙海已经变色,昏黄的沙砾在雨水不厌其烦的打磨下逐渐褪去原本的颜色,带着些暗黄的黑色土壤在逐渐回归。 也许经历数月的恢复,这里很快就会恢复成正常的土地? 但郝昭知道,这里并不能代表所有被天灾袭击的土地。 若不是他呼唤【血未冷】化作北斗禳灾之术吞噬源石,若不是从孔明手上借来操控流动的权能制止风暴,那么沙土会厚实到填满地底,源石会侵蚀到区域内寸草不生,炎国内陆会迅速多出一片足够维持百年的荒漠。 天灾就是有这样可怕的能力,以至于亚人乖乖认输、生灵趋吉避凶、移动城市应运而生。 因之而起的社会学问题多到乔仑都要头痛的地步,而基于源石能源的奇特工业又让亚人社会衍生出种种怪到不应该出现的思潮… 源石啊,多少罪恶假你之名出现?多少丑陋以你为皮肆无忌惮?多少短视,被合情合理地以源石的存在欺骗人们这是高瞻远瞩? 乔仑不知道,郝昭数不清,孔明不关心。 只有这从不知多少年前就响在泰拉大地上的雨声幽幽鸣啭,注视或喜或悲的故事一一上演。 “解除苦厄自是南华大术,再造新生也是堂皇正道,祛除苦厄术式之外,行云布雨之术招来风雨,使风调雨顺,四季温和轮转,那么如何迅速催化种子,让稻苗生长呢?” “诸位且看我南华一脉三光神水之术。” 随着话音落下,郝昭单手指天,五指摊开抓紧,好似在抓握看不到的栏杆,但在众人视线的死角,橘猫的另一只手同样微微摊开,把凶猛的灵能顺着掌心注入大地—— 指天是将内气转入纷纷扬扬落下的水珠中投向大片土地,指地是为了把灵能投入地下,寻找被流沙掩埋的优渥土壤,将其中的种种元素提炼到被内气生命辐射的水珠点化的土壤上。 两相结合,便能塑造出种子发芽的最好土壤环境! 左手微微一震,从摊开拂向地面转为空手,插入挂在胸口的布袋里,拿出满满一把种子,郝昭将大量内气不计代价灌入 稻种里,随后用力对着被内气辐射的土壤一撒——! 内气之用果然繁多,郝昭只是把它们作为生命成长能源的一面放大注入,种子居然就已然生机勃发,若不是郝昭撒出的速度惊人,只怕是在空中就要抽枝长叶、生根发芽了! 但也正是要如此做才好,被郝昭以内气感染的水液一浇,这些干瘪的种子像是活物一般大口吞噬饱含生命的雨水,最后生根发芽,大肆掠夺被郝昭以灵能从地底篡取的元素,迅速生长起来。 在清泉镇民如观神迹的目光下,稻种不到半刻钟便走过往常一年三季的变化,由堪堪抽出的嫩苗极速成长为金黄色的稻谷,不需育种、不需抽枝、不需种秧,只是被抛洒在大地中央吸收雨水,便在短到相比成长年限微不足道的时间里快速成型。 三光神水之术,取日光(内气)、月光(水)、星光(地底元素)化为三光神水滋润万物,随时可以根据原材料进行修改,算是郝昭亲自研发的咒术中少见能修改自然环境的秘术。 “三光神水之术是近乎竭泽而渔的术式,因此每块土地每年都有固定的施术次数,如今在危急关头,便也不必在乎这些禁忌,但在日后,南华一脉必须谨守规矩,不可多犯!” 橘猫轻喝一声,随手割开风刃,暴烈的风镰划过低伏的稻穗,再以源石技艺操控气流拖拽、整合、脱水,不消一刻,成堆的稻米便出现在清泉镇民面前。 一只满是皱纹的苍老手掌颤抖着捡起一粒金黄色的稻米,黝黑的手掌粗糙难看,生了厚厚一层老茧,被苦难磨成破碎的形状,以至于看着的第一眼,就能明白这只手掌的主人经历过何等沉重的劳作。 是那个颤颤巍巍把稻种送给郝昭的长者。 老人珍而重之的在所有镇民谨慎的注视下剥开稻谷,他的动作并不是那么准确,常年劳动让他的肌肉很难保持稳定,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微弱的颤抖。 再加上老人五指上感知不足的厚重茧块、抓握不住的厚重手掌……他要非常艰难才能把细小的稻谷掰开,露出里面的米粒。 何况谷壳和米粒的贴合极为紧凑,只凭双手,怕是要剥个三五分钟。 但没人催促,每个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紧张的看着老人艰难无比的剥开谷壳,取出稻米,把这产物放在牙上咬了一口,嚼了嚼才缓缓咽下。 “香……香……,是俺们的米的味道……” 老人干涩的声音并不大,就连水幕外的雨声都比他的说话声嘈杂,可在他说出判断的时刻,每个清泉镇民都屏住了呼吸。 “……成了,成了!仙长神功盖世!仙人天下无敌!!!” 洪泉下意识的发出呐喊,然而随着他这一嗓子打破沉默,快乐的、狂喜的、如释重负的喧闹把他的声音轻易化在声浪里! 第八十三章 电流推动(上) 有了粮食后,哪怕一片漆黑的夜晚都带着幸福的安心。 月亮在夜幕中带起一捧清丽,银白的光芒映照在暴雨结束后残存的水洼上,泛起粼粼波光。 但在人造光源还未占据大片面积的郊外,当沙尘都被雨水感染成为湿泞的烂地时,睁眼不见五指并不是夸张的形容词。 好在人们早已适应这样凄清冷寂和黑暗环境,清泉镇民甚至有说有笑的偷偷讨论郝道长的神通法术,不少孩子偷偷在问父母自己能不能拜入南华教派。 成熟的成年人能说什么呢? 哪怕他们自己也趋之若鹜,想要加入郝道长的教派,面对孩子们不安又欢快的天真问题,人们只好紧一紧抱住孩子的怀抱,告诉他们一定可以——哪怕只是做梦,获得一寝安眠也很不错不是吗? 郝昭依旧坐在土台上,只是这次被橘猫道长盘膝而坐的并非镇民垒造的土台,而是由坐地日行之术操控流沙切割塑型形成的平台。 类似的土块在三光神水之术促生长的稻杆旁被规规矩矩摞成大片方台,明天一早,镇民们便会抓住机会造起土窑,烧制砖块重建家园。 老翁也早早在袋子里装上三光神水之术催生出的稻种作为后备,他尝过郝昭催生出的米粒,知道这些仙长伟力下诞生的谷物有多甘甜和美好,理所当然要把这些好作物的种子保存下来。 等到了明年,重建的清泉镇就能继续种田了。 …… 真的能吗? 似乎不太可能。 橘猫的身体殊无异状,与清泉镇民一般隐藏在黑暗中遮蔽身形,可在他的身体内部,大量内气在灵能的驱使下不断运动,时而散成雾气一般的棉絮,时而聚成沙尘样循环往复的颗粒星海。 郝昭在试验内气能否直接作为能源强化武者肉体。 虽然洪泉师父对外丹法的探索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但仑乔的《太清一炁真解》中并非没有与之类似的思路——修仙中的法宝不正是体 外储气的另一种体现吗? 从洪泉的描述中郝昭可以判断出他师父的想法绝不是在体外构建外丹——若说在空气中将内气凝形显化算是初期探索的话,那么后续选取兵器物件作为储气之物无疑是放弃后的另辟蹊径。 因此,橘猫并不打算效仿洪泉师父的举措,仙道炼器厉害那是人家材料好、技术好、积累好,泰拉这一穷二白的仙道荒漠郝昭上哪去找炼制法器的材料去? 仑乔当年修仙都是近战肉搏啊! 他郝昭难道还能找到什么万年陨铁、深海寒晶、金砂云母之类修仙界都千年难得一遇的材料炼器吗? 他连石中火、木中火这些最平常的灵气火焰都搞不来! 泰拉的灵气不能说是没有,只能说是从未存在,鬼知道仑乔当年是这么修仙的! 所以炼器只能做到放剑气唬人,外丹会在空气中飞快散失,外放法术威力下降到惨无人道,丹法阵法全是笑话,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 既然外求不了他物,那郝昭便打算内求己身! 内气在耳垂位置跟随血液流动加速运转,以《太清一炁真解》中真炁炼器的法门强化细胞,却只会在毫无效果的僵持后直接散失。 但橘猫并无不耐,他只是抓紧时间一遍又一遍的试验内气炼体的效果: 调整内气比例,去除血液影响或者加入血液流动影响,使用异种内气影响…… 但无论他使用什么方式、作用多少时间、去除或增加多少因素,当内气存量超出单个细胞储量时,迎来的只会是散失。 郝昭没有气馁,他像苦修士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实验着,一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百次不行就一千次! 在黑暗里,郝昭的耳垂因过于膨胀的内气已经鼓胀到原来的五倍大小,血管的微弱破裂声甚至在他的耳道里塑造出种种鸣响,但橘猫不管不顾,只是一万次十万次的重复告吹的实验。 【身常在】正反复修补身体,血未冷在逐渐复苏,郝昭的血统不断返祖,橘黄色的毛发甚至开始发白,黑色斑纹愈发沉凝,焕发出幽冥般的幽深色彩。 随着肉身更加圆满、血脉愈发惊人,他的自愈能力节节攀升,将细胞承受储量不断加大,但再加大也有尽头,极限超频上百次冲刷填补过后,郝昭的宽厚耳垂又一次破碎朽烂,让大量内气散失在空气中。 爆碎的血肉立刻被血未冷吞噬返还,修修补补重新与身体接洽,因为内气被散失于空气中,郝昭扩大到有些非人的耳垂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但问题不在这里。 须发皆白、除了眼睫毛还是黑色外其他位置的发丝都开始转为纯白夹带黑纹的郝昭皱紧眉头,脸色沉了下去。 内气强化细胞行不通。 生命合源本就是从人体细胞中提取能量于经络中游走化合,最后以人体大循环将内气提出细胞备作他用,若是重新归于细胞,内气这被从细胞中强行分离出的能量必然又会重新吸附回去! 那该怎么办? 郝昭寻找着身体上其他能承载内气的物质。 激素?不够,激素是生物大分子,连细胞都不是,如何储存内气? 血液?不成,血液中元素太杂,而且因为血未冷的存在,血液中掺杂了大量源石,对内气并不敏感。 源石对内气不敏感是超人计划展开时就被发现的问题。 当时正值计划初期,明石领头采用温迪戈的强化方式,在细胞内掺杂由源石生成的微型细胞器,以此储存大量能量,并根据特制微型源石的法术效果提供生物力场。 最终所有生物力场相互共鸣融合,形成类似氪星人的生物防护能力。 力大无穷、超级速度、钢筋铁骨都是生物力场的衍生能力,本质上,是脆弱肉体外的一层力场在发挥作用。 超人计划的充能则来自源石的吸收能力,这些微型源石能够吸收动能、热能、辐射能甚至生物能增加能量储备,增强生物力场。 于是某位研究型羽毛突发奇想,既然源石能吸收生物能,那作为生命合源之物的内气能不能被吸收呢? 毕竟源石对生物能的吸收效率不高,一次进食最多才获得百分之一的能量提高。 自那以后,科研部的羽毛就再也不提内气和源石融合形成新科技了。 所以应该怎么办? 郝昭审视自己的身体,一时间迷茫下来,找不到能继续强化内气的方式。 但他并不死心,还是打算继续努力一次: 通过橘猫自己的源石技艺,那些可怜巴巴的电流在身体中反复摧残细胞又注入内气修复,郝昭要看看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肉体强度大幅上升。 理所当然的是,这是又一次的失败——身体硬不代表细胞硬,动物细胞只有一层细胞膜,可没有什么细胞壁修修补补,把塑料袋 烧化了又用相同材质修补,难道就能让这只袋子比肩钢铁吗? 显然不能。 然而就在郝昭准备接受自己的又一次失败时,变故陡生! 第八十四章 电流推动(中) 就在体内细胞一次又一次崩溃修复却毫无寸进的刹那,一层微弱的力场突然诞生。 郝昭本已打算放弃,去选取另外的方向钻研内气,如今却被这微弱到细不可闻又转瞬即逝的力场吸引了注意! 这力场出现消失极快极短,若不是开启了极限超频将思维加速到两千倍以上,即使郝昭这样常态也保持着极高神经反射速度的武斗型羽毛都意识不到这微弱到下一瞬间就要消失的力场。 可就在这千百次的探索和追寻过后,它真真切切的存在于郝昭的感知里,哪怕转瞬即逝,哪怕快如弹指惊雷,橘猫依旧无比深刻的感知到了这份能量。 它存在过,消亡过,甚至吸收内气发挥作用过!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郝昭突然来了兴致,他甚至直接叫来了让·巴尔,借用她在羽毛中也是精细准确的感知判断自己体内那微妙力场的存在。 【???】 【!!!】 【居然真的有!】 让·巴尔和史尔特尔酷似的声音在连接里响起,带着兴奋和狂喜,橘猫甚至能想到这位骄傲不羁的功法部部长开心到整个人都跳起来的窘状,但他并无阻止,甚至,若不是此时此刻就在清泉镇民的环绕当中,橘猫恨不得比让·巴尔更热烈的高声大笑。 一年啊,足足一年的无效探索啊! 其他羽毛在各自领域里创下种种战绩时他们在修行内气,孔明升华为长生者,为所有羽毛开一脉先河时他们还在修行内气。 塔尔塔洛斯直接降临乌萨斯,开启整合运动时,橘猫还是在不见天日的金属修炼间苦练内气。 不避寒暑、不计时间、不计资源、不计消耗,哪怕走火入魔浑身僵瘫,哪怕筋脉爆碎生不如死,橘猫都在咬着牙换身体继续修炼。 他们整改内气修炼经络循环、改造异种内气衍生其他效果、反复推敲已经被堵死的道路是否有某个薄弱的点。 甚至到了最后,橘猫也在尝试用内气改造身体,观察能否和源石起相同作用,减少对源石的依赖。 这是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很难得到回馈,甚至随着继续研究,越来越多的迹象都在表明源石比内气有发展的多,根本不需要再继续研发内气路线。 但乔仑总觉得一定会另有出路,郝昭也始终坚持日夜打磨身体中循环往复的内气。 随着时间不断延伸,乔仑已经是超越年这类长生者的虚境大神,其他人也都是源石技艺和灵能原理的行业大佬,只有郝昭还把自己关在内气的一亩三分地里,和白羽毛们一起研修这过渡一样的能源积攒方式。 放弃的想法是不可能有的,乔仑也不在乎郝昭修行时消耗的各类资源,甚至为了让郝昭更进一步,他人为提升了与郝昭的灵能连接强度,让橘猫面对依靠内气无法战胜的敌人时直接借用乔仑本体位于虚境近乎无穷无尽的恐怖灵能。 橘猫心里也坚持着对内气的希望,因为这是一位甘愿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老乡的遗留,是与当前泰拉主流格格不入的已死升华,也是有别于升神的进阶方式。 但……没有希望,没有后续,所有的探索都一片空白,以至于郝昭都开始忍不住不再闭门造车,离开龙门寻找更进一步的灵感。 在遇到洪泉他们前,橘猫也救助过许许多多的受灾者,也从或多或少的炎国武者口中得来过不少灵感,但最终结果只有一个。 他不气馁,而是继续用双脚丈量大地,如今却终于得到了希望! 【快快快!!!!再实验一次!再实验一次!我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能和内气如此融洽的结合!有了这个咱们今年都有后续研究目标了!!!】 让·巴尔的灵能传音都哑了,灰发红瞳的美人蹬着完美修长的大白腿在实验场地以极快速度反复踢踏,整个人都进入了极度亢奋的状态。 郝昭也不卖关子,立刻开始重复实验流程,任由细胞在内气和电流的拉锯中不断修修补补,最终无法承受,只好破碎时,那微弱到不进入深度加速状态根本无法观测的力场再次出现! 【就是此物!就是此物!】 让·巴尔傲气十足的声线此刻憨直的像个傻子,个性和史尔特尔相当接近的美丽少女此刻兴奋到全身发抖,位于功法部地下基地的羽毛全部结束工作陷入停摆,把珍贵的算力完全交由让·巴尔进行分析。 良久,郝昭才向这位和自己合作了整整一年的漂亮家伙开口发问: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生成力场?它为什么和内气如此融洽?】 【是电流,你身体中细胞活动产生的电流。】 让·巴尔的声音又恢复了低沉,但激动的情绪是无法隐藏的,哪怕她极力平复,声音里依旧带着颤抖: 【我们的探索没有错,刚刚就是因为你发动源石技艺,以电流刺激细胞产生电流,最后与内气相合,成就另一种可被操控的电流力场!】 第八十五章 电流推动(下) 正因为是人体自主诞生的电流,所以和内气的相性高到不可思议,当源石技艺产生的电流与内气两相生厌时,细胞电流能与一母同胞的内气郎情妾意。 正因为是细胞摩擦产生的电流,随着细胞破碎很快便消失无踪,以至于郝昭只在今天才发现它。 也正因为是这样细碎而亲密的能量,能串联到内气的每一环节,开创另一条有别于灵能和源石技艺的道路。 感知着体内即使与内气结合也会在形成力场后很快消散的细胞电流,郝昭细细揣摩着它的脆弱、暴躁和包罗万象。 夜色把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连月光都无法照亮这片黑夜,可橘猫感知着体内这仅有一丝丝的能量,却觉得月亮变成了一轮没有温度的太阳,而他生活在太阳下,永远光明。 【成了!成了!】 让·巴尔听起来有些癫狂的声音在郝昭的耳边回响,橘猫的心脏跳得飞快,前所未有的激动甚至让郝昭一直以来分外精密的身体控制都出了问题。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橘猫又一次将电流和内气共同作用于细胞,将那转瞬即逝的微弱电流开发出来,但这次他不再任由电流消失,而是抓住间不容发的时机,利用内气和精气神三宝中神的连接直接指挥电流活动! 人体中有电流存在吗? 有的——神经细胞就是通过电流刺激释放递质或传递知觉的细胞。 因此,足够微弱的电流,是能够在人体之中行动的! 郝昭心中笃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开始推动电流在体内运转,果然,身体内的细胞轻易接受了这一丝电流的流动,甚至开始自主吸收内气,制造出更多电流跟随最初电流活动! 橘猫眉头一皱,立刻开始施展来自其他羽毛的源石技艺——他周身本就一片漆黑的环境陡然幽暗,比黑夜能提供的寂静更加深沉。 电流推动在身体中反复游走会让电流越来越多,若是不加遮掩,只怕所有人都要见到仙长周身雷霆护体的模样。 虽然郝昭在清泉镇有宣扬南华道统的意思,但橘猫可不想和灵能捆绑过盛——他还是要修内气的,既然已经创造出更进一步的出路,如何不继续走下去? 让·巴尔的瞳孔更红了,她急不可耐的把意志降临到郝昭身上,和橘猫死死挤在一起,紧盯着他体内随着循环越来越多的电流状态: 一百匹……两百匹……五百匹……一千匹……三千匹……一万匹! 直到电流推动的电流达到一万匹的层次,橘猫的极速提升才缓缓稳定下来,但即使如此,他体内的电流依旧再以每秒一千匹的速度狂增,劲增,猛增! 他的力量在膨胀,身体在进化,五官五感的敏锐加深到堪比【身常在】极限态,甚至体内血未冷的指挥权都被电流争抢了一部分! 【这便是……内气的出路吗?】 感知着橘猫体内无与伦比的力量源泉,体会着他不断修补强化的五脏六腑、肌肉筋膜,让·巴尔只是稍微估算,就能知道橘猫现在的肉体力量已经比他被【身常在】强化后的肉体上涨了整整九倍! 【没错!这便是内气的出路!武者的出路!我将其命名为「电流推动」的力量!】 【当前只是电流推动,通过缓缓增长体内电流提供能量,可若是我仔细打磨,在电流不断膨胀干扰的同时将每一丝电流的运动完全把握,便能进阶到另一层次!】 【另一层次?】 【没错!】 郝昭睁开眼睛,爆裂的电流把他的瞳孔映得深蓝,金色的瞳孔已经完全化为明亮的光源! 但因为隐藏躯体的源石技艺,郝昭被笼罩在黑暗中,他身体上的异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原来这便是源石技艺的发动方式:源石颗粒早已在泰拉大陆上遍布,源石技艺便是通过体内源石对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源石粒子作为媒介发挥效果的手段!’ ‘但现在不止是源石技艺能影响源石了!’ 橘猫对着身边这层屏障伸手,鲜艳的电流在屏障上一晃而过,橘猫的脑海里就已经出现源石作用的机理图! ‘电磁力是四大基础力,只要利用电流衍生的能力,我便可以模拟源石技艺的效果欺骗源石,让它们发挥效果。’ 橘猫心念一动,维持黑暗屏障的源石技艺便已撤销,但随着他身上电流一闪,本应彻底散去的黑暗屏障只是波动了一瞬,原本拟态迷彩的源石颗粒就再次发挥了作用。 【如何?这便是脱离源石 技艺控制血未冷的方式,以后不止是灵能和源石技艺能够操控血未冷,电流推动同样可以!】 他对啧啧称奇的让·巴尔诉说道。 【厉害,厉害!】 萨卡兹人立刻献上如雷的喝彩,深知郝昭此刻是何等兴奋的她毫不犹豫的抓住机会继续问道: 【不过另一层次是什么?你还没和我说呢!】 【另一层次?】 郝昭也不含糊,他环顾周围景象,此刻,橘猫根本没有施展【瞳中光】,可在他眼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根本起不了阻碍,只是运足目力,清泉镇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巴尔,你试用过孔明的权能吗?】 橘猫问道。 【用过。】 让·巴尔很快给了回答。 【那你觉得孔明体内的能量储备多吗?他使用权能形成翻天覆地、行云流水的变化是靠他体内的能量还是撬动了外界的能量?】 【……应该是外界能量。】 让·巴尔想了想,又总结了一遍她自己在功法部使用权能的测试结果,回答道。 【这你可就错了,孔明升神时你不在他身边,我当时离得可近,看到了他是如何更进一步的。】 郝昭露出笑容,在让·巴尔眼前重现那时的记忆: 【他先是利用权能获得大量能量富集,将他们吞入体内作为能量储备,之后才以储备中百分之一的力量作为引子,撬动外界变化,让世间万物按照他的权能开始流动!】 回忆里,青龙升神后已经是纯蓝色的透明龙影,只见他对着漫宿和虚境张口吞吐,吸收了巨量灵能和水汽填充身体。 期间有不少能量逸散流失,却被青龙抓住机会直接利用,遍布龙门遮掩一切视线的白雾就是由此而来。 但孔明并不会隐瞒羽毛的观察,所以郝昭能轻易看到青龙操控权能吞吸能量的变化: 深蓝龙影随着灵能和水汽的混合调整越发凝实,最后完整形成一条幽兰青龙,张牙舞爪遍体龙鳞,不再是亚人形状。 青龙体内的权能发出幽幽蓝光,聚集过来的能量在他体外形成一次循环,很快就吸引来更多能量作为施术媒介。 【所以,修行既要将能量纳入体内,又要能用这些能量撬动天地变化,电流虽然强大,但在外界的存在有多少呢?】 【纵使电流推动威力远超内气,可和权能相比,终究差了些火候,做不到随时补充、威力倍增,因此,需要选择另外一种更加厉害的力场去操控。】 【电流推动的下一级是什么,可以猜一猜,巴尔。】 第八十六章 太平教(上) 说是让巴尔猜,但实际上郝昭只是等了不到两秒就给除了答案,把电流推动下一步的路直接指出: 【电生磁,电流推动的下一步就是磁场转动!我无比确信这一点,我的霸念,我的心无比深信这一点!就如同我体内熊熊燃烧的电流一般!】 【这天地有磁场无穷无尽,只要我把电流推动修到完全境界,便可狂增、劲增、暴增到磁场转动!到那时,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挡我吔!!!】 【阿昭,你正常点,在这么下去我就要爆你的头了。】 让·巴尔无奈的声音在郝昭的灵能空间里回荡,处理过不知多少次走火入魔的萨卡兹美少女甚至不等郝昭回答就直接把他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物理意义上阻止了郝昭的发癫。 等待郝昭修复大脑时,让·巴尔止不住兴奋起来,甚至开始和橘猫讨论功法部今年一整年的工作报告都有了着落: 【电流这东西果然容易烧坏脑袋,我得把这条定理写到这一年的最佳论文里去!】 【确实,电流推动都魔怔人了,磁场转动难免会让人疯狂。】 进程修复到一半,郝昭很快就恢复了神智,感受体内脑组织重生带来的颅内压力变化,橘猫直接在自己脑袋上开了个洞,白色的脑浆顺着下颌骨就留了下去。 微闭双目,郝昭直接以新开发的电流推动运行精神感知,明明已经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却都随着电信号的发送和阻断回传清晰可见,甚至连衣物颜色都会因为电磁波谱不同而一一建模。 这已经是另一种不同于【瞳中光】的视觉了! 在这样纤毫毕现的视觉里,被郝昭物理开洞后流出的脑浆分外鲜明,让·巴尔看得清楚,这些流出的粉红脑浆看似和正常脑浆并无区别,可在电磁信号里,鲜明无比的电流在其中晃动、炸裂,简直像一块随时能够引爆的电磁炸弹! 【电流在脑部作用,让我的思维出现倾向性变化,电流产生的磁场也有相同刺激效果,因此无论是电流推动还是磁场转动,都需要极高的心境修养。】 橘猫一边直接引爆脑组织中的电流一边说道,任凭这蓝白色的火花炸开空气制造鲜明无比的噪音,从斑纹那里复制的源石 技艺把所有声音锁死在周身一米。 但让·巴尔并不这么认为,女孩通过对电流推动的建模虚拟推导了磁场转动的能量效果,以至于直接反驳道: 【不太可能,无论是电流推动还是磁场转动对心境的要求都不会是修养。】 【从观测结果来看,这两种都需要极端冷静——以控制每一匹的力量达成完全境界,但也需要极端的自信和战意,来驾驭狂暴的力量。】 【心如止水是修不了你的招式的!】 【……】 【那你说怎么办?】 郝昭没好气的向让直接发问,女孩被噎得直接沉默: 她哪知道怎么办?电流推动又不是她按部就班研发的,是郝昭运气和灵感都到了才更进一步的! 【要不……问问孔明?】 半晌,让才讪讪的问道。 这没什么问题,羽毛们又不是争权夺利的某某部门,他们都属于【乔仑】整体,不讲功劳或者贡献,甚至连算力分配都只是玩笑之说——如果有需要,任何人都能调用其他人的算力自己用,争也只是争科研算力而已。 所以向其他羽毛求助没有半点丢人之处,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孔明当前已经八线程处理的各类事物又要翻倍,青龙的假期很可能要排到十多年后了…… 【……问吧,顺便把我在卡兹戴尔今年的算力节点分他一半,让他尽快给结果。】 · 天晴雨收,阳光万里,湛蓝的天空云朵稀疏,再不复昨日前阴沉雾霾的模样,微风轻拂温度正好,连黄沙都被大雨冲开,与下层的泥土混成一滩烂泥。 但稀烂的土壤并不意味着肮脏泥泞,反而是极好的预兆——这意味着清泉镇周边的土地元素丰富、腐殖质损失不多,很快就能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 只有被三光神水催发的稻杆填满的区域还是干巴巴的模样,与周围土壤对比,更显贫瘠。 郝昭对三光神水不可多用的告诫直接被清泉镇民的眼睛证实,但此刻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早晨七点,趁着五鱼二饼之术还有一天期限,清泉镇的青壮们在杨清的带领下,用松软的泥巴搭出土窑模样,年纪不大的青少则热火朝天的从地里薅出稻杆备用。 眼看土窑搭好,石开带着妻子抱着绑好的大捆稻杆扔进土窑里,洪泉拿着火折子一点火——鲜红的火苗立刻就开始舔舐水分十足的土窑来。 立刻就有人跟着杨清去搬被郝昭早早切割混合制造的泥块,青壮们喊着号子,一个接一个地把泥块搬到土窑旁边。 高温把他们的脸颊烧的通红,可每个人都不觉得难受,甚至连擦汗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等这批砖烧好,他们就能重新建造清泉镇了! 第八十七章 太平教(下) “再来一块!” “好嘞!” “这边房梁已经打起来了!来个人背些瓦来!” “我这边有瓦!刚烧好的!” …… 日头已至正中,天灾过后又经历暴雨,云彩消散万里蔚蓝,阳光烤在人身上时,足够让身体素质惊人的亚人汗流浃背。 正在重建清泉镇的镇民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人们脱掉了上衣,裸露的脊背上满是汗水,但这并不是因为正午酷烈的阳光,而是长期劳动后自然而然的后果。 郝昭依旧端坐在石台上,可这次橘猫并没有施展源石技艺或者南华法术,上午温度升高时,人们只看到一阵青蓝色的电光在郝仙长周身一转化作无形,随后哪怕再酷烈的阳光也无法升高清泉镇范围内的温度了。 这层防护只到达清泉镇原本范围五米开外,有调皮的孩子在父母去烧砖搭房时跑到外面去玩,反正周围一片平整,没有障碍物,人们也不担心孩子跑丢,也就听之任之。 但在跑出原本镇子位置大概五米开外后,几个赤脚孩子被阳光加热的地面烫的跳着跑回来的景象让大人们忍俊不禁。 也就是在这时候镇民才意识到郝仙长已经给了最大的支持,干的更加热火朝天了——他们本来打算先为郝仙长搭建一座庙宇下榻,却被橘猫拒绝了: 身穿玄色道袍的道长一边微笑一边让他们先把自己的住所修好,庙宇什么的不着急,先让清泉镇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谁能拒绝郝昭道长的话呢? 原本一门心思要科考的洪泉洪书生都光着膀子有辱斯文大干苦活累活,就更别提其他在田地间种地除草的镇民了。 当时间到达下午,房屋的骨架和砖块都垒完时,又用青蓝色电光从地下提取出新一批钢筋的郝昭叫停了镇民的辛勤劳动,橘猫看着聚集过来的人群,清了清嗓子: “我欲在大炎传南华一脉,不知有几人愿来?” 橘猫向人群分别摊手: “愿意加入的,站在我这只手这边。” 他举了举左手,随后才 举起右手: “不愿意加入的,站在这只手的一边。” 橘猫对着面面相觑的清泉镇民抬起手臂,说道: “我愿意给一刻钟的时间任各位挑选,请站队吧!” 镇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理解的看着郝昭: 仙长为什么这是需要选择的事? 连三分钟都不用,所有人都选择了同意的那一边,连小孩子都被爹娘捉住,和他们一起走到了南华一派的位置: 在天灾频发的泰拉拒绝能制止天灾、好不需要献祭生命的教派难道还需要考虑吗? 他们反而不理解郝昭让所有人都选择的用意!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教导各位吧——无需抵抗,这便是南华一脉醍醐灌顶、当头棒喝的传功法门,还请诸位品鉴!” 郝昭将空着的手掌对着镇民一伸,苍蓝色的电光轻易扩散到每个镇民的身边,在橘猫极度精密的控制下,人对人、点对点的在他们脑海中以电流方式写下讯息! 《基础内功》 ? 过于朴实无华的名字让村东头的二愣子都忍不住挠头: “仙人……这个……是不是不太对?” “并无不对。” 郝昭笑着解答,声音依旧是出现在每个人的耳边,近的好像就是在耳边述说: “内功修行是为了修行出内气,有了内气才能以这本基础内功中的法门向南华老仙祈求,以内气为引与仙长相通,得他的真传。” “换句话说,” 看到二愣子那明显已经失去光彩,一脸不明觉厉听不懂的样子,郝昭好脾气的解释道: “就是你通过这本书把内气修出来,按照书里说的向南华老仙祈求,老仙就会在梦里给你当老师教你仙术啦!” “原来是这样!” “仙人真厉害!” “我能修仙咯!我能修仙咯!爸爸妈妈,我以后也能像仙长一样啦!” “多谢仙人传法!清泉镇人铭感五内!” 人们听懂了郝昭的意思,一时间人人喝彩,连孩子都带着天真,想成为郝昭一样的人,但在人群里,洪泉却眼神闪烁,一边感知着基础内功里各类指导动作练就内气的法门,一边向郝昭拱手道: “多谢道长传法,清泉镇铭感五内,不知道长有没有什么任务交代?南华一脉的道统又有何名号?” 青年的话一下子拿住了重点,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人群分开,洪泉的位置一下成了重点,被所有人关注,种种目光落在黎博利青年身上,但他没有一点露怯,反而更加周正的弯腰拱手,向郝昭请示道: “我们都是南华一脉的道徒了,当然要为南华仙人和郝仙人您分忧,请问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旦有吩咐,清泉镇无敢不从!” 青年的话让镇民们立刻反应过来,他们一一向郝昭鞠躬,齐声喊道: “多谢仙人传法,还请吩咐,清泉镇一定会去做!” “好!多谢各位抬爱。” 郝昭赞许的看了洪泉一眼,向已经成为实验种子的镇民们说道: “历朝历代,无论哪里,无论何方国度,若是想要我们这样的平民过上好日子,无外乎一个太平,因此,我南华一脉现世道统便是「太平教」!” “我道有教无类,无论出身,皆可修持,但我却要为各位立好规矩——若是修行有成,便要花费五年时间在这大炎传教,无论城市乡镇,无论出身,学有所成者都要在传教之处有所贡献。” “至于何时去,如何去,考校功绩,则是与各位梦境相连的南华老仙负责,希望各位到时不要嫌苦嫌累!” 第八十八章 离去 夜晚的清泉镇并不平静,郝昭下午的授法让每个人都新鲜不已——一群在地里种稻子的苦哈哈哪里学过多少文字,都以为郝道长要教给洪书生法门,再让洪书生教给他们呢! 却没想到只是蓝色电光一闪,人人脑子里就都有了一本功法,无论看不看得懂字,都能从书里知道该怎么修行内气! 不愧是仙人手段! 只是这一手,洪泉就无比眼热——若是他当年求学时有郝昭这样的师长,哪还需要什么寒窗苦读?只要把那些科考书籍在脑子里醍醐灌顶,不需一月,他就能弄明白大部分精义! 这该是都多么厉害的手段……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洪泉的敬畏和狂热并不能被镇民们了解,清泉镇民的目的只是想在这片大地上找一个家,不会被天灾摧垮。 他们并不知道郝昭复杂的目的,但有精心修持的渴望,一个下午以来,无论大人小孩都没去建房玩耍,而是心不在焉的摆姿势修行。 ——基础内功把修行方法分为静功、动功,只要想修习,哪一种方式都行。 哪怕在夜间,人们都跑到了完工一半的屋子里,也还是有肢体破风的声音吹到郝昭耳朵里: 电流推动带来的增益相当强大,哪怕再遥远位置挥动手臂,衣物或肉体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对郝昭来说一样清晰可见。 五感的敏锐性都被提高了许多。 一般人可能会出现各种不适应的反应,但在开发出电流推动之前,郝昭就已经经历过血未冷的强化,对丰富的五感知觉早有适应,如今哪怕已经进入其他武者无法理解的境界,橘猫依旧能举重若轻。 听着这些修炼由他改良内功的镇民声音,郝昭微妙的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 所谓的醍醐灌顶本质上是以电流催动生物磁场形成类白羽毛的精神分株,而修炼则是催动分株提取生命能量形成内气——无论资质,白羽毛都能从宿主身体里提取能量,合成内气,此便是有教无类。 毕竟哪怕是头披鳞带角、卵化湿生的畜生,被白羽毛附身,也能将就着开启内气路线,并以此和虚境四神在漫宿的投影相互联系。 联系开始后,白羽毛就能从四神处得到更高的技术继续修炼,而宿主则从四神处得到指示,明白下一步该干什么: 白羽毛的能力强弱与完成四神任务的多寡捆绑,随着太平教徒对四神任务的完成,越来越多的灵能会被赐予,他们体内的白羽毛也会一一解锁功能,最后走上以气施法的道路。 什么?这不就是寄生修仙? 不是每个人都是修行天才的,炎国开发内气至今不知多少年,无数炎国的厉害人物都去过天师府修行内气,可效果极佳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内气修行同样考验悟性、天资和心性,能达到符合最佳标准的古往今来也不过凤毛麟角。 光是入定一关,就不知卡死了多少心有九窍的玲珑人物,更何况后面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天才修行一天就是庸才修行的一个月,哪怕服食大药,也改变不了体质的不适配。 而漫漫炎国历史,大部分人连庸才都不是,更有甚者根本修行不了内气。 以清泉镇人的体质来看,这些人能否修成内气都要打个问号——贵族还可以通过联姻改善体质、增加适性,平民能通过什么? 一方是层层筛选、优生优育的培养,一方是野蛮生长、生生死死的放养,修行内气方面谁效率更高早已尘埃落定。 但白羽毛能打破这个藩篱。 只要体内有白羽毛种子,最低都能做到庸才的练气速度,随着四神灵能赐予的频繁,修行速度也跟着水涨船高。 对太平教内气修行总量是什么? 这可是蓝条! 只要蓝条够长,完全能够通过内气献祭使用种种四神咒术,站桩输出都行。 更何况白羽毛只是加速器,不是取代器,被郝昭开发的类白羽毛精神种子附身的人是自身速度+羽毛速度,而不是自己不能修炼只能由白羽毛代劳。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郝昭想试试,能不能开发出白羽毛的新一轮进化。 原本的羽毛是通过死亡人体的一部分记忆加上乔仑的意志诞生,但因为各素体对源石技艺血未冷的适应性不同,诞生出的羽毛也各有不同。 其中白羽毛个性最低,一般只能被当做服务器使用,但在贝尔法斯特(科学部基因部部长)针对白羽毛的实验中,少女发现只要漫长而有效的进行精神刺激,白羽毛的算力和虚拟意识也能得到增强。 而郝昭作为探索【乔仑】和泰拉亚人之间共处关系的特殊羽毛,当然要身体力行,试试看能不能调.教出效果更好的白羽毛。 当然,橘猫稍微借鉴了一点马卡龙的研究成果,亚楠那些注射过血源的鲁珀们生成的第二人格羽毛也是白羽毛的进阶路线之一。 但想来神父是不会拒绝当初把他和他的双剑一起打碎的郝昭大哥的要求的,所以橘猫就没在乎马卡龙的版权问题…… 【……好家伙,真就理不直气也壮呗?!】 马卡龙中性化的嗓音在郝昭耳边响起,带着无论男女听起来都异常性.感的沙哑: 【我可是一直关注亚楠关注到现在的,和你这拍拍屁股走人可不一样!】 【不一样?哪来的不一样?目的不同,难道还要求过程相同吗?】 郝昭边说边直起身体,橘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全员加入太平教的镇子一眼,毫不留恋的从土台上下来,无声的离开了去。 石台上,一行行炎国文字铁画银钩,随着郝昭一挥手,炽蓝电流一闪而逝,字迹霎时有了更深一层的韵味,哪怕不识字的人,也会在电磁感应下明白这行字是什么意思。 【厉害,这就是内气下一轮进化的力量?】 马卡龙的声音里带着惊叹——没人比精神系自己更知道非精神系做到精神系想通效果所需要的精妙了! 【还差得远呢!真正和我设想预符的,是电流推动的下一阶段,磁场转动才行啊! 】 郝昭已经离开了镇子的建筑范围,橘猫头都没回,一步步离开了去。 【那我就,拭目以待?】 马卡龙带着调笑的声音和郝昭留在清泉镇的气息一样消散在空气。 第八十九章 一个……受难人?(上) 说是拭目以待,但时间还没过一个小时,作为今天和超级大功臣、发明家、科学家郝昭沟通的特殊羽毛,马卡龙很快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描述橘猫走后清泉镇的反应: 【不错嘛文远……三天不到就有了这么大的声望,你要是想转职传道士肯定是一代圣徒,要不要去拉特兰试试?】 【哎哟!都差了点啊,哪怕学了本事,不少人昨天晚上就和四神在漫宿投影的化身直连,甚至还看到了你留的字迹,这些人还是慌了!】 【还行啊!你认识那个叫洪泉的吗?还有那个杨清、石开,都挺厉害的嘛,我还以为他们要慌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恢复秩序开始建房了。】 此时炎国正值深秋,或许再过不久,郝昭就要在炎国度过整个冬天,最后一个人庆祝炎国春节——考虑到还有不少羽毛在炎国客串考古队,也许能办个羽毛过年会? 但他们想来是非常难见到对方的——郝昭此时在炎国南方,哪怕深秋,温度也相当高,树上的叶子甚至没有凋落,可在考古队所在的位置,落叶已经在森林里积了厚厚一层,才踩上去咔哧咔哧响。 橘猫已经取消了【瞳中光】的时刻开启,他甚至在刻意钝化身常在带来的五感增幅,强行把正不断靠近远古血脉的血统回溯阻止。 看不见的磁场在他身上环绕,橘猫放弃了一切附加值,连神经反射速度都被他调用白羽毛压制在常人境界,只用电流推动的能力感知周围。 一开始当然不适应,失去的五官感知带来的落差甚至和从正常人变成瞎子差不多: 【身常在】、【瞳中光】开启时,橘猫的眼睛能看到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人的温度、心灵、血液和位置。 耳朵能听到远超听力强大的特殊种族的声音,哪怕隔着一层厚重的隔音墙,他也能听到另一侧的血液流动摩擦血管的声音。 鼻子能捕捉的气味讯号极其繁多,他甚至能只用气味就判断出一个人去了哪里,路线是什么,和什么东西接触,当橘猫用足精神时,他甚至能定义每个人信息素的味道。 味觉和触觉就不必说了,哪怕一小点的震动,橘猫都能随之判断出是什么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动作,很多时候只是把手放在墙上,他就能感知到室内有多少人在寻欢作乐,以此制定作战计划。 剩下的皮肤、五脏六腑、结缔组织就更不必多说,【身常在】的效果就是如此强悍的全方位强化,它能令老者重返青春,瘦弱者强壮,青年人英勇,庸陋者杰出。 更厉害的是,这是从基因方面进行的强化,常态保持,一有永有,简直是这世上最适合泰拉亚人的源石技艺之一了! 它带来的好处有多么多,郝昭一点一点把它带来的强化全部剥除身体时就有多痛苦。 这过程堪比清明者挖去眼睛,目盲者戳瞎耳朵,聋哑盲者毒坏鼻子,最后毁去全身触觉,只剩下那么一点微弱的感知。 若是说剥离过程带来的痛苦是千刀万剐,那么被自己强行从进化过程中打落的愤怒和后悔便是锥心剜骨: 【身常在】是身体进化的力量,是能提供完美基石的技术,拥有它就是拥有踏上进化之路的门票,可现在居然有人要毁掉门票甚至强行从进化的道路上退下来?! 郝昭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控诉他的不成器、可笑和愚蠢。 但橘猫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一边剥离,一边将电流推动愈发强大的匹数一一演练: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一万匹时,五感衰弱后又再次开始提升,认真修行到达两万匹时,眼睛看得更远,耳朵听的更清,鼻子闻得更远,触觉感知的更深。 五万匹时,他的视力已经和【身常在】强化模式相差不多,到达了种族极限。 十万匹电流推动时,郝昭的眼中出现了笼罩整个泰拉的磁感线,五感超越了自身种族极限,基因开始自行进化,电流推动的力量甚至开始刻在DNA中作为名为【郝昭】的种族的底蕴。 十万匹前只是自身积累,不断强化,十万匹后行走坐卧都是在切割磁场,从这颗星球体内榨取力量,强化自己,橘猫失去的一切都被电流推动还了回来,他甚至开始能够自行修改基因信息,随意更改种族容貌。 马卡龙在郝昭一步步调整身体时就不再说话,年轻的叙拉古神父无疑对郝昭身上发生的事目眩神迷,一个新体系的种子正在他眼前被浇灌、施肥,以快到超越常理的速度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灵能、源石技艺、权能、基因……【石中景 】带来的信息是种族的养料,橘猫刻意摧毁进化引发的恐慌是逼迫身体适应电流推动的源泉。 失去【瞳中光】的力量如同失去光明? 那么便将磁场作为代替的眼睛,或许你无法再看到最直接的心灵构象,但只要多次实验长期记录,你可以直接读心甚至修改对方的精神! 失去能听到四面八方声音并一一捕捉的耳朵,味觉也无法变成千里追踪的模样? 磁场就是最好的耳朵和鼻子,磁力遍布这个世界,只要你想观察,什么人能逃过?你不仅能闻到空气中的气味分子,还能感知到其他气体的分子状态! 大脑无法应对次声波和超声波,只是听到一些声波就会失去抵抗能力? 磁场可以保护你的大脑,无法看到却切实存在的场域可以阻挡一切偷袭!甚至还能提升思维速度、传递心灵力量,构建心灵网络! 皮肤失去了【超人计划】的生命力场,脆弱到连钢筋戳刺都防不住? 没有生命力场不要紧,磁场本身就是场!它既能让你的皮肤坚如D32钢甚至超越,还能在身体外面构筑出长久维持的无形力场! 毕竟,与只要出现就会立刻散失的内气不同,磁场可是整个宇宙中都存在的力量! 它怎么可能无法长存于环境中呢? 甚至郝昭若是有意,随时能使用磁场力量,开启真人版磁场高达! 这不比什么生物力场好多了? 电流推动的力量在五感失却、身体崩坏的威胁下不断提升,生死间的游走让郝昭的感官愈发敏锐,对电流的控制愈加精准,在自我逼迫下,他的电流推动在肉眼可见的向设想中的磁场转动不断靠拢。 在这样的进化下,橘猫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电流是极佳的能源,磁场是强大的力场,把握住电生磁、磁生电的道理,他甚至能直接从星球磁场中获得力量! 橘猫的心跳越来越快,随着电流张扬,爆裂的情绪在身体中野火燎原,郝昭红着眼睛注视了远方被沙尘涂成灰色的山头一眼,突然心有所感,对着山巅就是隔空一拳! 第九十章 一个……受难人?(中) 轰——!!!!!! 个体的暴力能做到什么地步? 在郝昭发出这一拳前,马卡龙估算中最强的暴力是韩信精炼血未冷后引爆,毁天灭地的十三层精炼血未冷会塑造一朵耀眼无比的蘑菇云,半径上百公里,爆发出的威力能让范围内的一切都在高温和烈焰中灰飞烟灭。 这并非危言耸听,甚至是保守估算,第五军团毁灭摄政王军队时引爆的“血小姐”云爆弹摧毁了半径五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灵、非生灵,而它只是精炼过六层的血未冷保存弹。 以乔仑当前留在韩信身上的灵能总量,血魔元帅能一口气精炼体内血未冷到十三层,直接放血就可以制造出射程一百米,杀伤半径一百公里以上的毁灭性武器。 在那之后的是孔明的权能,准备充分时,青龙能通过一小点的流动不断扩大效果,连锁反应最终笼罩整个泰拉——时间大概需要七个日夜。 雷桑德拉尔全力以赴引发雷暴时和孔明相类似。 但他们两个的手段一看就是大型仪轨,属于法术系,和武斗系立竿见影、简单粗暴的攻击能力完全不同。 第三是乔仑亲临的塔尔塔洛斯,红龙在剑上附魔,制造出可以不断延伸的近理想流体【星之彩】,直接切开面前的一切阻碍,当投注的近理想流体足够多时,他能一剑切开整座移动城市。 而郝昭呢? 他或许能够从其他人那里借贷力量击溃敌人,但羽毛自身比武时,武斗系的郝昭破坏力其实连t1梯队都到不了,属于t2顶尖,t1守门员的层次,马卡龙这种不善破坏物质的精神系t3都能碰瓷。 就更别提贝摩斯、乌尔莎、迦楼罗了。 t1梯队的那几位提提气就能直接摧毁的山峰换成郝昭,橘猫要耐心十足的打铁两三个小时,才能把整座山一点一点砸碎。 可他眼前的是什么? 透过郝昭的眼睛看到他造成的破坏,马卡龙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 那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没有电流作用没有权能加持,但有另一种看不到的物质随着郝昭的动作挥舞了出去,影响了环绕整个泰拉的同类物质,越变越多,越变越强,最后发挥作用时—— 此地多山,离郝昭大概十多公里的山峰在山峰中也算是中等个子,只是因为天灾肆虐,被沙尘埋成了一个小秃子。 原本路人能一眼看到它,因为这座山有刃口一样高耸尖锐的山尖,看起来像一把指向天空的尖锐刀刃,充满了嶙峋怪气,一望就能看到它特征十足的剑锋。 现在,这座山不见了。 两座山峰之间最高的剑峰直直从视野中失去了存在,中间无比 突兀的出现了空白,然而在与剑锋接洽的两座山包中间,一点拳印的影子若隐若现,粗略看上去,像是某位巨人对着山峰出了一拳,把两个山包中间的山峰打得支离破碎,只留下一点拳头的痕迹。 但那个巨人得有多大?一只拳头就填满了半座山! 只有马卡龙知道不是,那只是……橘猫简简单单挥了一拳,带来的直接效果。 “磁场转动,十万匹力量。” 体悟着周身被自身辐射出去的磁场操控得如臂指使的磁场力量,郝昭闭着眼睛评价体内储存的电流能量和因之而生的磁场之力,自我评价道。 他没见过其他修炼电流推动或者磁场转动的人,也是泰拉大地上第一个探索内气之上有所成果的人,因此,也不知道一夜之间把电流推动推到一万匹,行走坐卧间修行至十万匹意味着什么。 当然,橘猫也不清楚自己对电流推动中电流每一丝的变化都如臂指使后,直接以电生磁进入磁场转动十万匹层次算不算得习武天才—— 还是那个道理,他是古往今来进来第一个,哪怕当年的泰坦仑乔,看到如今被郝昭改组的磁场转动,恐怕也是连磁场转动的前身电流推动都认不出来了! 看着远处被自己一拳轰的爆碎、破碎、稀碎的山峰,郝昭热血沸腾,爆裂的战意在身体内熊熊燃烧,磁场的力量前所未有的活跃,看着眼前二座山峰之间的硕大拳印,橘猫不仅没有闯祸自觉,甚至还想再挥出两拳试试本事! 轰、轰——!!!! 只是意念一到,他的身体就已经攻了出去,对磁场力量每一分力量的把握都极其轻松的郝昭哪怕一丝意念都能调动身体内部中的磁场力量,何况他刚刚轰出一拳正处于气血震荡好战如狂的时候?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马卡龙就看到面前三座连绵高山全部消失,磁场之拳轰击山峰的声音甚至是在山峰消失的五六秒后才随着飞沙走石的狂暴风力冲到郝昭的耳朵里! 这是什么素质? 马卡龙看着真真正正三拳三山的武道神威,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便是磁场转动的力量吗?! 如此强大,如此恐怖,如此毁天灭地! 我也要学! 叙拉古的神父直接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然而,在他的感知里,郝昭的情绪开始不对…… 第九十一章 一个……受难人?(下) 【文、文远?你没事吧?】 马卡龙少年般澄澈的声音明明还在耳边回荡,郝昭却已经不在乎他的询问,橘猫的听觉里,世界分外的安静,马卡龙的声音只是微不足道的杂音。 在寂静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心跳在耳边鼓动,伴随血液在血管里汹涌奔流,橘猫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活跃。 太弱小了,太寂寞了! 只能打碎一座山峰难道就是我的极限吗?只能破坏一些微不足道的生命难道就能让我继续走下去吗? 我得做点什么,做点让磁场转动更加强大的东西! 【清泉镇能传太平教,龙门为什么就不能传磁场转动呢?】 【我已经是这等地步,通向前路最简单的就是感到他人的霸念,直面其他磁场武者的杀意!】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修行磁场,这怎么够?我要培养更多的人,和他们交手,和他们杀到狂喜!】 【决定了!去龙门抓住文月和林雨霞,把她们侮辱到死!再把录像送给魏彦吾和林舸瑞,他们两个一定会恨我入骨!】 【从诗怀雅面前直接抢走林雨霞,再把侮辱林雨霞到死的录像发给她!她一定会疯狂!不再婆妈的陪虫子玩游戏!】 【我还要把星熊绑起来,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她的所有小弟,把内脏烧熟了塞进她的嘴里!她一定会把这种侮辱记在心里一辈子刻骨铭心吧!!!】 【我再把磁场转动的修行方式打进他们脑海,约定一年后在龙门郊外大战,1vs4!】 【四个杰出的战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刻骨铭心地恨我!一年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练功要超越我!最后决战在炎国,放弃婆妈、放弃扯话!连做人的尊严都无所谓,只为了把我打死!!】 【啊!!!!!只要一想到这样!只要一想到这样!我就无比兴奋,兴奋到要扯旗了啊!!!】 嘭——! 在灵能链接里听到郝昭计划的马卡龙选择直接给橘猫的脑袋做个物理重开。 这已经不是人类该有的想法了!你这王八蛋已经不是人了!必须要出重拳! 郝昭的脑袋这一周以来已经被人为引爆了两次,只见红的白的到处飞溅,英挺刚硬的面孔消失不见,从骨头到脑浆都碎的很有风度,连一块较大的肉块都挑不出来。 但,才引爆马卡龙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忘记郝昭已经取消血未冷和身常在,完全靠磁 场转动的力量在驱动,此时已经没有超速再生、重塑身体的能耐了! 看来郝昭的炎国之行又要从头再来重新来过了,但相比成为一个奇奇怪怪不是好人的颠佬,马卡龙还是觉得正常的郝昭更好一点。 连带着,原本打算直接开启磁场转动修行的马卡龙不由自主的开始犹豫: 要是修行磁场转动以后会变成刚才郝昭那副模样,他宁可学着孔明升神! 磁场转动也太邪门了,好好一只橘猫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不行,我得把郝昭的情况再传上去! 正当马卡龙打算把郝昭态变的记录添加到总记录中,在《灵感过高观察星空作死行为记录》、 《擅自修改功法以致走火入魔经脉错乱原地爆炸行为记录》、 《以内气强行使用炼器炼丹法门以致被吸干生命力原地爆炸行为记录》 ……等种种行为记录后加一门《研发磁场转动性情大变原地爆炸行为记录》的笔记时,低沉厚重的男性声音阻止了他。 “多谢,不然我险些就要酿下大错。” 是郝昭。 随着橘猫声音落下,那些抛飞出的血肉顷刻之间被磁场堙灭于虚无,十万匹磁场转动的力量在身体里咆哮,已经碎掉的脑袋像被3D打印机打印一样一寸寸重新出现在橘猫脖子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还是郝昭那副阳刚威武的长相。 【啊这?!!!】 【磁场转动还能做到滴血重生的吗?】 马卡龙又发现了磁场转动的效果之一,蠢蠢欲动要把修行磁场扔出行程表的右手又一次被他的左手死死攥住。 右手:“你不要过来啊!我不要修炼!修炼了就是疯子吔!!!” 左手:“呱!我已感受你的霸念,体会你的感受!超级无敌我爱你吔!!!” 不修白不修,反正他每天都要承担整个亚楠和西西里的血源鲁珀被唤醒的兽性和本能,再加上一两个也都无所谓! 【通过磁场力量保存肉体数据,受到重伤时重新打印出原本的肉体——对身常在的模仿而已。】 郝昭扭扭脖子,实验磁场版身常在的再生效果是否有疵瑕,脖颈骨节撞击时引发的咔吱咔吱声让他皱起眉头,随后抬起手臂,狠狠插进后颈! 咔嚓—— 橘猫生生用手臂捏碎了出现畸形的颈椎和后脑,随手甩出几缕电光摧毁残余组织,伸出手细细矫正,终于修复好最后的不和谐。 他晃晃脑袋,这次却没有不久前的咔吱咔吱声了,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抖了抖身体,磁场力量在身边环绕,被脑浆、血肉涂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瞬间焕然一新,在生物大分子被分解成小分子磁化离开后,郝昭身上连一丝血味都没有。 光这一手,郝昭对磁场转动的控制能力就已经到达匪夷所思的地步! 马卡龙又观察了会儿郝昭,确定橘猫没事后才问道: “刚才那是怎么会是?你怎么突然就变态了?” “如果只是说,你肯定也不明白,所以我特意用身体感知了一遍,你看看。” 郝昭当仁不让的上传了他对自己的观测,磁场转动的弊端终于原原本本的呈现在马卡龙面前: 电流推动的活跃活化了郝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强大的力量催生了更进一步的活化,当电流转化成磁场时,更加强大的磁场力量完全催活了细胞,于是在郝昭晋升磁场武神时,【郝昭】在郝昭体内复活了。 【这、这……】 马卡龙目瞪口呆: 血未冷的作用对象明明已经是已死亡的个体,结果居然在磁场转动的力量下重获新生,开始反杀宿主? 这合理吗?这根本不合理?! 【它们是这具身体的本能,是追求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的细胞意志在磁场力量的供给下最直接的显化,极度隐蔽、极度精准。】 【随着我对磁场力量的应用,以哪怕是我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侵入我的脑海,直接与潜意识和表层意志结合,把我变成了那副样子。】 郝昭的声音非常平稳,一点也看不出差点被细胞本能污染的心有余悸,马卡龙却被这层凶险惊得脸色沉重: 【可这不合理,我检查过,我们的身体中没有那些精神残留,虽然表现出活着的特征,但实际上我们都是由血未冷填充的……】 【是啊,在磁场转动出现前我一直都是披着菲林外皮的血未冷,所有的本能都是血未冷的本能,哪来的细胞意识?】 【然而修行磁场转动后,十万匹之下我居然有了细胞意志,甚至被这股本能污染,变成那副样子……】 郝昭打断了马卡龙的喃喃自语,若有所思的和他一点一点推理本能污染的由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在修行磁场转动到某一界限时,这具身体就不再是血未冷控制的伪物,而是真真切切活过来的活体 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卡龙不愿相信这匪夷所思的猜测,下意识否定道。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血未冷网络的忠诚与否,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第九十二章 实验 【所以要试试吗?要试试由我排尽血未冷的存在,试一试郝昭这具身体能不能继续活着,与「乔仑」的联系是否依旧存在?马卡龙,要来研究吗?】 郝昭笑着提问,声音漫不经心。 【……】 马卡龙没说话,但在沉默维持下去的第二秒,恐怖的灵能反应从天而降,乔仑、孔明、贝摩斯、雷桑德拉尔、乌尔莎、迦楼罗、克莱恩……几乎所有特殊羽毛都降临过来。 大气在扭曲,漫宿长生者级别的灵能比比皆是,乔仑降临的化身甚至在本质上就与漫宿长生者出现差别,虚境大神超越漫宿的位格开始逐渐在郝昭身上浸染。 这本该是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但郝昭笑得非常愉快,橘猫放松的伸展身体,任由乔仑的灵能里里外外扫查他的身体,灵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被翻地机犁了一遍般剧痛,但郝昭并无所谓,他心甘情愿。 【没有其他灵能的影响,也没有星外之物的痕迹。】 乔仑低沉地宣判郝昭的正常,数以十计的强悍灵能反应几乎要撑爆这具被磁场转动强化的身体,橘猫身上青筋绽露,血管凸出,汨汨跳动的血液清晰无比。 【要实验吗?试试看郝昭是否会脱离「乔仑」。】 孔明的声音此时冷的吓人,没有一丝昔日交流时作为羽毛次兄的温度,青龙在面对如此复杂的信任危机时,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最理性的判断。 【这还需要说?无论怎么逃避,该在的都还在那里,难道躲进被窝里就能穿回去?以我们现在的地位,让我回去我还不一定愿意呢!】 贝摩斯的声音动人却辛辣,作为羽毛中仅次红羽毛迦楼罗的大姐,黑羽毛贝摩斯向来有监督自省的作用。 她在这些重大问题上的话,意味着一些乔仑不愿说出口的话。 【试,为什么不试?】 乔仑同意了他们的判断,于是所有羽毛都集中了精力,丝丝缕缕的灵能细密得像雨,各色灵能丝线包裹住郝昭,让橘猫身边发出朦胧而暧昧的彩光。 橘猫对此不可置否,他伸出手臂,划开动脉,任由激烈的血未冷冲出身体,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凹坑。 血液立刻如有形生命一般跑了开去,但这并不是它们和郝昭体内的细胞一般活化,而是乔仑将部分灵能寄托于血未冷上,随时准备形成新的躯体。 若是事不可为,乔某人只能直接摧毁郝昭的存在,不惜一切代价。 血未冷的奔涌让橘猫脸色煞白,他竭尽全力抑制血未冷对自身能量的吸收以阻止它的复制,雄壮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干瘪下去,皮肤像一层过大的皮套,裹住因缺水而萎缩的肌肉和骨骼。 在郝昭有意控制下,血未冷的流失速度非常快,不到五秒钟,橘猫就因大量失血而摇摇欲坠、不得不用磁场能量维持身体。 但血未冷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屈服?它可是乔仑的立身之本! 一场艰难的拉锯战发生了,一方在不断祛除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血液,一方却展现了可怕的生命力,以近乎失控般的速度背离宿主意愿分离他的身体,从中榨取能量维持复制,绝不让宿主脱离控制。 郝昭的身体愈发瘦小,血未冷的挣扎直接消化了他的肌肉和骨骼,以他的生命力来维持他们间的纠缠。 按照这么下去,郝昭的结局只有死去,血未冷会吞噬掉他身体中仅剩的营养,再度发育出新的郝昭。 但此时乔仑在这里。 本质始终未曾离开血未冷之神的血魔叹了口气,接管了郝昭体内血未冷的控制,原本狂躁的挣扎立刻舒缓下来,在乔仑的控制下,随后一丝血未冷离开的郝昭的身体。 橘猫的身体立刻衰败下来,原本就算消瘦到像是即将饿死的难民,也还能看出属于活人的血气,可随着血未冷离开身体,名为郝昭的存在也离开了素体回归【乔仑】大类。 【乔仑】始终不曾离开乔仑。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紧接着郝昭的举动就证明了这项实验的正确性: 寄宿在身体流出的血未冷上的郝昭将灵能延伸入已经死亡的身体,直接以灵能推动了磁场转动! 【!】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灵能丝线密密麻麻的探知下,郝昭重新激活了死亡身体中的磁场,重新激活失去血未冷后立刻死亡的细胞、推动身体里每一处组织的运转,一点一点将身体修补起来。 随后,橘猫居然直接以磁场为跳板,降临到了自己的尸体身上! 第九十三章 超越者 重新回到一具 连活人都称不上的身体是什么感受呢? 郝昭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一切终究发生了,他在一次尝试中回归了已经不再被血未冷激活,活性开始缓慢散失的身体里。 但这并不能带来感官上的巨变,橘猫的回归就像重新穿上一件衣服,只是比起曾经的轻薄衣物,如今变得厚重了些许——大致是夏装和冬装的对比。 所以,他究竟是把肉体当做衣服穿的域外天魔,还是借尸还魂的穿越者? 身体对羽毛来说算是什么? 许许多多的哲学猜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带着点让人头昏脑涨的混乱思绪。 然而郝昭并没给自己多少时间思考这些古古怪怪的问题,橘猫是羽毛中的武道派,怎么会花时间去思考这样复杂开放的问题? 哪怕孔明都因为过于匆忙而放弃了此类愚蠢的思考! 虽然肉体活性大幅下降,但身体中还有存活的细胞,还有虽然消散,但留有残余的电流和磁场,郝昭发现了这点,并激活了残存在身体中的微弱力量,模仿着血未冷的效果重新赋予机体生命。 被郝昭分理出的血未冷液体在地面蠕动,一只只颜色各异的眼睛从血肉撕开伤口钻出,强大的灵能反应让它们闪烁着各类古怪颜色的光。 数十个漫宿的长生者见证着异端的诞生,这是不同于这片大地上任何一种能力的新体系,是源石所不能干涉、灵能所无法理解的新式武学。 它是武学的极致,是力量的再开,是绝望中趟开的一条新路,是橘猫在苦苦追求中理解的力量。 它也代表着变化、反叛和威胁。 密密麻麻的眼睛在粘稠的血未冷表面消失又出现,一道道伤口敞开血盆大嘴吐出眼珠和利齿,注视郝昭的一切选择,并将以此决定他的生和死,磁场转动能否修炼都会在这一次的判断中获得证实。 时间在超频模式下过得极慢,【乔仑】们以充足的耐心仔细观察郝昭眼下身体的每一寸,把所有变化的可能都记录在灵能海内部的图书馆里在。 无论成不成功,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无论这套体系能不能走下去,郝昭的探索都是无比珍贵的。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时间在常人四千倍的极速中被分割成了无数份,而羽毛们在无数份的切片里观察着橘猫的一举一动,绝不放过任何疑点。 终于,每只眼睛功效相同但各有偏重的【瞳中光】里,炽白的电光好似点亮灯火的号角,在郝昭体内突兀燃起,随之而来的磁场力量很快蔓延到活死人全身。 郝昭闭着眼睛,感知身体从内到外的枯竭和虚弱,失去血未冷的弊端带来了无比鲜明的危机感,死亡就在眼前的焦躁、无处不在的注释、引而不发的杀意……刺的橘猫起了鸡皮疙瘩。 在身常在控制身体时,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反应。 他一点一点、像用小指拨弄运转不良的旋钮一般拨弄体内不断流失的磁场力量,这很艰难,失去身常在对身体的决然控制后,橘猫控制体内能量就像套了一层厚手套,再也无法如臂指使。 但这无法证明什么,郝昭早已知晓失去血未冷的加持后,全线下降的各类能力会给他带来何等困难的局面,橘猫感知了下与乔仑的连接,灵能网络依旧存在,只是已经没有了血未冷的媒介,显得发虚。 于是他毫不意外的借用了乔仑的灵能,把虚境大神被特意劣化过、可以由羽毛使用的灵能大量借用,任由它们代替电流信号铺满自己全身。 灵能带来了与血未冷不相上下的敏锐感官,郝昭对电流的操控能力逐渐回归,他试着推动体内与内气合源的电流循环,虽然艰难到消磨耐心,但终究有一点小火苗被点燃,出现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胞群里。 这是引子,是飓风开始时的空气流动,是火山爆发时松动的岩层,是野火燎原最初始的温度源,对着这一点电流的回归,越来越多的电流在灵能的推动下越转越快。 点火过后,飓风、岩浆、大火就再也不会受拘束! 电流越循环越多,失去血未冷的强化的细胞很快就无法承受电流的力量,它们很快破碎又在内气的支援下很快复苏,破碎与复苏的间隔中又一次释放出大量的电流。 郝昭神色凝重,将全部灵能收回强化感知,小心翼翼用被灵能强化的精神力控制体内桀骜不驯的电流,这个过程注定艰难,在羽毛的视界里,电流每闪烁一次,郝昭的身体就会像被子弹击中一般爆开,四散的血肉带着电流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 但终究值得,当橘猫炸碎了经络和血肉第五十三次后,狂暴的电流终究有一部分被他摸索着控制,并逐渐感染进入循环的电流。 电流推动第一匹达成! 循环仍在继续,但橘猫已经有了思路,他不断控制越来越多的电 流加入循环,又故意以属于自己的电流在循环中拖慢速度,让新生成的电流不至于狂暴非常。 但又不能太慢,否则淤积的能量会摧毁所有细胞。 众人看着郝昭的身体破了又碎,碎了又破,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滩烂泥一样的烂肉,青蓝电光在每一寸肌肤间闪烁跳跃,炸开一片片失血的灰白肉沫。 拉锯的时间漫长到乔仑不得不用灵能连接直接强化郝昭的思考速度,若是让橘猫自己来,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在场羽毛平均4096倍的极速下,他们要花相当于超过一年的时间观察郝昭锻炼控制。 有了来自本体的支援,郝昭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加快,五分钟后(4096倍极速下相当于十四天),所有的电流都回归了橘猫的控制。 他继续推动电流,一方面以庞大的电流强化每一颗细胞,另一方面以巨量电流直接榨取越来越多的细胞电流收为己用,当进程到达某个阈值时,轻微的饱胀感在橘猫的意志里兴起——他知道,进入磁场转动的大门已经开启。 但橘猫并不上当,他深知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没法和拥有血未冷时相比,于是他缓慢退出唾手可得的境界,一遍遍重新锤炼体内狂躁的电流。 直到将电流控制的像水一般温和缠绵,能顺着意志不断流动,橘猫才鼓起勇气,站进磁场的大门。 噗呲—— 血肉爆开的声音沉闷渗人,郝昭的探索果然失败,持有【身常在】时进入磁场转动都艰辛无比,何况已经失去这些的他? 电流继续在身体内循环,郝昭控制它修复爆开的血肉,在一连串恶心的蠕动里,爆开的血肉逐渐延伸肉芽,一点一点重归平整。 橘猫额头露出冷汗,阳光照射下闪着光,他已经做不到如身常在那般控制每一处细枝末节,痛苦和失败让他坐立不安止不住流出汗水。 然而注视仍在继续,没有鼓励,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喝彩或者安慰,所有羽毛都化作了见证者,观察他能否独当一面。 橘猫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胀,又一次向磁场转动冲了过去! 嘭——! 又是一场惨烈的失败,身体再度爆开,甚至已经被控制的电流都开始出现紊乱,郝昭强行稳定心神,继续控制电流推动,又一次冲了过去! 嘭——! 血肉碎开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在荒原上响起,擂鼓一般的闷响被孔明施展的法术牢牢封锁,马卡龙将精神波动笼罩方圆一公里,让周围生物全数离开秘密基地。 嘭、嘭、嘭、嘭、嘭、嘭、嘭——!!! 破碎声不断响起,越来越快的血肉爆碎让郝昭的身体甚至露出惨白的骨架,肉芽在电流催动下不断蔓延,可在郝昭不计代价的突破过程中,才修补好的血肉存在还不到三秒就又一次爆开! 难道要失败了? 第九十四章 一个……受难人?(完) 电流为郝昭带来了更灵敏的感知,而他已经失去了身常在对感官的另类赋予,血肉一次又一次的爆碎,森森骨茬都在震颤破损,感受着更甚一步的痛楚,郝昭的灵能都在崩溃。 但他没有停止。 修行武道的每个晚上,发现尽头已经被堵塞、却不甘心地一次次修行的晚上,橘猫经历着并不逊色于骨骼爆碎的痛苦: 痛彻心扉的迷茫,痛入骨髓的毫无进展,痛达灵魂的日夜诘问,要不要放弃?为什么要一直撞在这面根本没有缝隙的高墙上?灵能、权能、血脉、源石技艺都在招手,为什么要和内气死磕? 走火入魔时筋脉错乱,观想神意图时道化不祥,就连修习招式都有意至神不至、行在气却散的阵痛,为了探究每一分力、每一丝气的去向,郝昭特意取消掉痛觉屏蔽,以至为敏感的身体去感知肌肉和血液的鸣动。 但始终没有结果。 如今结果就在眼前,为什么要停滞不前? 继续! 嘭、嘭、嘭、嘭、嘭——! 血肉依旧在爆碎,才把意念投注过来的清歌不忍心看郝昭这副向死而生的惨烈模样,忍不住对他施展了医疗技艺,增幅橘猫的愈合速度。 她的种族非常奇特,只要受伤,哪怕只有一点破口,身体也会自动分泌酶类破坏内部构造,自动奔向死亡,新的个体会从死去的肢体里重生。 虽然超人计划和身常在强化了清歌的肉体防御,使她不至于因为一点小小的碰撞就死于非命,不得不重新再生,可源石与清歌的种族相性并不高,带来的强化始终做不到其他人那般防御萨卡兹猛男投射的长矛眼都不眨一下。 磁场转动的力量体系对清歌这类种族特殊的羽毛是另类的希望,她当然忍不住要为郝昭提供帮助。 乔仑看了她一眼,同样对郝昭施展了治疗法术——郝昭是初期探索,尽快得出一个普适性的电生磁公式,后续人员只 需要根据种族修改参数就能迅速从电流推动进入磁场转动,获得一些帮助无可厚非。 得到外来力量的帮助,郝昭面临的压力为之一轻,他终于不用两头操作维持肉体再生,可以全面进入磁场转动了! 爆裂的力量远没有曾经那般驯服,失去了身常在的控制和乔仑的灵能,郝昭甚至无法估算磁场的强度。 但他一直都在尝试,一遍遍的修改参数,一遍遍的重新设定公式,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百次不行就千次! 十万次,一百万次,一千万次…… 都无所谓,只要越来越接近那个命中注定的数值,只要越来越靠拢磁场转动的起源,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就让我看看,磁场转动究竟能不能成为我的烙印吧! 某个时刻,电流生成的磁场到了最大值,开始与遍布星球的磁场相互切割,反向生成电流推动循环。 轰轰轰轰轰——! 宛如魔主落凡尘,真是人间太岁神! 磁场摧毁了郝昭身体里的大部分组织,细胞死亡、意志破损,大量的磁场能量在散失,实验好似失败了,他正走向死亡。 但是郝昭知道,这只是开始。 死亡刺激了他的感官,本就极速的感知在死亡的威胁下愈加敏感和精确,心脏已经破碎,那便用磁场束缚磁化血流动,皮肤化为灰烬,那便以电流杀毒顺便组成磁场力场。 身体破破烂烂,那便以磁场之力束缚分子,将它们逐步填回原本的位置,重新组成身体细胞,没有血液也没有生命力催生干细胞,那便以磁场之力从外界篡夺—— 孔明墨青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在他的感知里,血未冷的生命力开始持续走低,能承载的力量在不断减少,而郝昭所寄居的尸身气息正节节上涨,不断逼近活体的界限。 难道郝昭要背叛了? 青龙漠然地盯了郝昭一眼,立刻把自身的意志向郝昭投射过去。 “……” 乔仑阻止了他。 “郝昭与我的链接还在,”虚境之神说道:“他此时正值紧要关头,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孔明注视了乔仑一会儿。 “我并没有被感染。” 意识到青龙在想什么的乔仑补充了一句,随后将自身与孔明的连接加大,让青龙感知到与此前毫无二致的灵能反应。 孔明重新潜伏了下去。 郝昭谨慎的使用着磁场的力量,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意识到郝昭从新掌握主动,清歌也和乔仑一同取消了对橘猫的治疗,任由他利用完全由自身修行出的磁场力量自我治疗。 血肉弥补,器官重塑,灵性再生,精神重开,被肉身包裹的安全感再次回归到郝昭的知觉里,此时的他身体里流传着温润的血液,心脏缓缓跳动着,五脏六腑各司其职,磁场之力安全回转。 并不是以血未冷强行推动一具活死人继续行动,也不是以灵能强行占据他人肉体,此时此刻这具身体完完全全、从根本上就属于郝昭,一个活着的、摆脱了血未冷的郝昭。 橘猫睁开眼睛,注视着面前这滩泥水一般粘稠的血肉造物,源石浓度的提高和对周遭物质的腐蚀让它有了固体的质感,不断的吞噬增殖已经在血肉周围衍生出一个深坑。 随着乔仑升神,血未冷的侵蚀和腐蚀已经到达了分子级别,极致的同化作用能从细胞层面侵蚀血肉,也能从分子级别吞食这片大地。 血未冷蠕动着,此时的它像最可怖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形体,无定型的赤红身躯散发出奇妙的血香味,在腐蚀出的深坑中蠕动、流淌…… 越来越多,几乎达到上百只放出各色光芒的、脓液似的眼睛不断在它表面形成又分解,带有巨量灵能加持的注视只是一瞬间就能让不幸的观察者陷入无法挣脱的疯狂。 但郝昭只是看着。 在某个瞬间,橘猫的神色突然顿住,亮金色的眼睛被血色熔铸,两轮炽盛的血阳在荒地上升起,莫大的威严从雄壮的身躯上无可抑制的爆发,平静的宽容中带着非人的异物感。 乔仑降临了。 “郝昭依旧是我们的一员,”他说,“升神后连接我们的不再是血未冷而是诸多方式,这条猜想可以被论证为科学结论了。” 自郝昭重生后灵能暴涨的眼睛们迅速安定下来,酷烈的杀意像孔明的隔音驱散结界一样随风消失,几乎就是在乔仑宣布的下一个瞬间,大量跃跃欲试的眼睛都分解下去,只留下十多位特殊羽毛关注这条由郝昭一力研发的新体系。 “有没有什么缺点?” 墨蓝色的瞳孔下撕开伤口,满嘴尖锐牙齿的巨口生成,孔明平稳的声音传了出来。 乔仑摇了摇头,直接把孔明位于卡兹戴尔的精神召唤到郝昭的身体里,投注的化身意志重新回复到血未冷中,看着皱着眉头的 “郝昭”,同样在眼睛下方撕开一条歪歪斜斜的大嘴问道: “感觉如何?” 孔明抬起双手,不停的活动手指,又观察橘猫小臂上的肌肉,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就像是穿上一件不拿合身的衣服,能够降临,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它并不是我的东西,这具身体不属于我——就好像,注射血未冷的生者一样。” “但我现在已经不再拥有血未冷,只有灵能作为我们的联系,却依旧能够归于大群,很奇特,对不对?” 郝昭的声音再次发生变化,冷静的低沉声音被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取代,橘猫恢复了正常,亮金色的眼睛注视着血未冷上亮晶晶的各色眼珠: “来吧,各位,见识见识磁场转动的力量!” 喝——! 他对着远方高山全力一拳,磁场的力量再次回到了他的控制,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山体就消失不见。 “这便是磁场转动的力量,能够推广吗?” 橘猫笑着问道。 “……” 乔仑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郝昭一眼。 “?” 大猫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你打碎的那座山脚上有人。” “……!” “自己处理。” 血肉一时颤动,像失去了大部分活力一样沉寂了下去,这是乔仑离开的特征。 原本还有十数双的眼睛也迅速一一消失,只有孔明注视着他: “本体他没说明白,关于受了无妄之灾的受害者描述的不太准确。” “难道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被我……” 郝昭眼前一亮。 “不,他们都算正常人呢,问题是数量,总共两个……” 孔明怜悯地看了抓耳挠腮的郝昭一眼,走了。 第九十五章 一转攻势 【嗯……】 【呃……】 【嘶……】 期期艾艾的少年音色在耳边响个不停,郝昭一边以贴地飞行般的速度赶路,一边不耐烦的冲马卡龙开片: 【你咋回事?叹气干什么?不就是伤了两个人吗?我肯定能救回来,好歹恭喜恭喜我研发出新体系了不是?】 【……两个?】 马卡龙吞了吞口水,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语气问道: 【阿昭哥,你现在是在用磁场能量感知吧?】 【没错,磁场转动的力量还需要继续研习,怎么隔绝磁场对思维的影响也需要探索,我已经关掉灵能感知了,怎么了?】 郝昭奇怪的问道。 【那个……怎么说呢,我待会说的可能是你不愿意听的,你能接受吗?】 马卡龙相当心虚的说道。 【你再废话我就直接在叙拉古开号打你。】 【呃,好吧,本体和孔明说的两位受害人,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他们都是活的,活的才能算让你处理的受害人对不对?】 【……】 郝昭突然愣住,疾驰的速度慢了下来,在土黄色的荒野上轻松踹出大片大片连绵的深坑,但他很快就运转磁场力量,双足微微离地,用在磁场加速下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风流被磁场加持的防护撕成两半,尖锐的风声被扭曲在身体之外,橘猫盯着前方被他随手一拳打得山崩地裂的位置,忍不住心里发慌: 【……活人,有两个?】 【没错,其中一个在右山脚打了个窝,另一个才跑到左山脚,身边跟着一群人,从生命气息来看,活着的倒霉蛋应该是追杀的那个。】 【那,追过来的人?】 【嗯……两个活着的现在估计都五劳七伤,再不过去看看命就没了,阿昭哥你觉得那些个更倒霉的……】 【……先过去看看。】 郝昭抿了抿嘴唇,陡然加速冲了过去,在身后掀起一蓬蓬力度奇大的沙尘——光是身体极速带起的风流就把地面生生切割出一条笔直通路! · 我的破坏力,超大! 看着眼前遍地都是碎石块,每颗都碎的很均匀的惨状,即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郝昭还是忍不住给自己点了赞。 哪怕以他如今的眼光,也对这一颗颗颇为均匀的石子探头探脑、赞叹不已: “你看这一块,多么圆润!该是多么厚重而持续的力道才能把一颗石子磨成这样!看!” 郝昭从大块大块的乱石中捡起一块表面光滑无比的石头,炫耀一样在面前比划,好让马卡龙也看到他的杰作: “每一根线条,每一道纹路到带着岁月的冲刷,这本该是十年数十年的效果,而我只是……” 他突然不说话了。 磁场对石头内部探测的元素构成和放射效果告诉他,这就是一块被水流打磨数十年的石头——非常幸运又不幸的是,因为郝昭打过来的力量有所分散,它逃过一劫,保留了原本的模样。 “……” 【噗嗤—— 】 马卡龙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郝昭:“……” 【咳咳,文远兄宅心仁厚,纵使功力大增依旧初心不改,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那诸葛孔明相处太久,被翻车之力影响了而已……】 【对不起我错了没有记录没提交档案不要啊文远哥我只是和拉普兰德长得像没有其他功能的!!!文远哥不要!!!不要啊文远哥!!!】 叙拉古声名鹊起、在新兴鲁珀心目中比西西里还要高一线的亚楠里,位于城市最中央的大教堂正上演着极为亵渎的一幕: 已经被不少鲁珀称之为教父的马卡龙·布兰度先生柔弱的趴在地上,两只手屈辱的扣进坚硬的特制瓷砖里。 这本该是鲁珀中凤毛麟角的可怕力量,然而面对此刻把马卡龙摁到地上的壮汉而言,他的抵抗更像是欲拒还迎: “说啊?怎么不说了?!宅心仁厚是吧?翻车是吧?我这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才叫翻车!” 单薄衣物遮不住壮汉身上诡异的肌肉线条,明明鼓胀虬结,把衣服都撑得鼓鼓囊囊,可偏偏所有肌肉都连成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明明只是施展擒拿手法,可从接触马卡龙的手掌到踩住地板的脚尖,每一处肌肉都绷紧着,把从大地借来的作用力原原本本加在马卡龙身上。 大名鼎鼎的叙拉古神父脸颊都憋的通红,在背地里被所有人议论驱逐了亲妹妹的亚楠之父绷紧全身,他闷哼一声,与拉普兰德相比除了略有成熟毫无差别的面庞因为极度发力生出了鼓胀的青筋。 “喝!” 马卡龙发出短促的怒吼,血未冷觉醒血脉带来的种族力量在体内沸腾不休,他顶胯抬胸,意图一个鲤鱼打挺挣脱郝昭的擒拿! 然而…… 嘭——! “啊呦!” 马卡龙吃痛的声音伴随肉体被狠狠摔在瓷砖上的闷响一同响起,亚楠神父的挣扎迎来了郝昭的“热情款待”,橘猫抓住他线条优美的小腿直接一个对折—— “停停停停停!!!!!” “文远哥我错了文远哥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马卡龙绝望的惨叫在空旷的布道间里回荡,可怜的像是被捉住的小狐狸,眼泪汪汪的嘤嘤叫,被猎人凶猛的力量捶得猛狐落泪。 呼——吸—— 降临到位于叙拉古的小号上的郝昭突然脸色一变,猛的长吸气,声音重到好像要把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吸干,附身到鲁珀壮汉身上的郝昭甩了甩脑袋,一边放开被他死死制住的马卡龙,一边搀扶他起来。 “抱歉,千防万防还是被影响了,只是一时兴起就做了这种事。” 与马卡龙握着的右手闪烁着炽蓝色的电光,微弱的磁场流转马卡龙全身,郝昭小心翼翼的控制磁场清洗马卡龙的狼狈,把他被自己摁倒时沾染的灰尘全部扫除消失。 他又对着马卡龙心口一拍,原本输入白狼体内抑制其再生能力的电流也被磁场逼出,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 “这风险也太高了,真的能作为一种全新体系吗?” 马卡龙龇牙咧嘴的摇晃身体,活动被磁场转动一秒控制的僵硬躯体,时不时还要调整方才被郝昭突然发难打得移位的骨骼。 若不是他一直都在研究血未冷本格的力量,再生力强的惊人,郝昭刚才随手一推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五脏六腑都出了破损啊! 马卡龙当时就吐了血! 第九十六章 让我们回到武侠片场吧 若是常人被打成马卡龙这副伤势,就算不怀恨在心,日后也难免造谣郝昭性子暴烈,控制力低,很容易就会伤人。 但谁让他们是羽毛呢? 哪怕被郝昭打死,大不了再换一具身体继续和郝昭聊天呗! 即使橘猫一时控制不住,把十个百个马卡龙打成肉酱,白狼还是能笑嘻嘻的换到备用身体里继续和郝昭好声好气商量需不需要帮助。 正因为郝昭的突然暴起,两个人都认识到了磁场体系对人格和思维的扭转,郝昭在羽毛中都称得上是有勇有谋、和气待人,结果现在只是因为马卡龙的一句话就过来捶人,还差点把他活活打死…… 修习磁场体系的后果,可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看样子不能让其他人修炼了。” “看样子得让其他羽毛试试是不是个例了。” 两个人同时说出了对磁场体系的想法,看似南辕北辙实际上完全相同的处理方案让有些僵硬的气氛缓缓回暖,默契的对视一眼,马卡龙眨了眨眼睛,先行沉默,把话语权让了郝昭。 “究竟是我有问题还是磁场体系有问题,还是要实验来确定,毕竟我曾经直视过星空,有没有可能是星空的污染我们没有发现,结果现在被磁场体系引爆出来?” 郝昭一边说一边跟着马卡龙 走到白狼最常坐的布道桌上,两个人你一边我一边,马卡龙对厨房勾一勾手,空气中就有人形随着他的动作成型。 一个娇小的鲁珀女仆无中生有出现在空气里,娴熟地用源石技艺煮茶,秀美如天鹅的脖颈随着低头暴露在视线里,白皙的皮肤美艳欲滴。 “喝点茶吧,边喝边说。” 橘猫说了一会儿后又陷入沉思,马卡龙趁着时间让女仆煮好红茶,又在里面加了不少鲜奶和砂糖,才挥手让鲁珀女仆各斟一杯甜蜜的红茶放在郝昭和他桌前。 又挥挥手,被白狼呼唤出的娇小美人就像来时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精神系能力的另一重运用。 这些日子来郝昭在苦苦探索内气体系的出路,而马卡龙一边深入血未冷本身研究,一边从未懈怠过精神源石技艺的推进。 乌尔莎访问巴别塔陆行舰巴别塔时与月魔交手的记录为马卡龙提供了无穷的灵感,白狼对着乌尔莎的设想和源石技艺公式重新修改自己的精神外相结构,几乎是从头到脚的重新构造一遍源石技艺! 如今,哪怕拉普兰德本人来到他眼前,都没法认出这是她也拥有的精神摧毁了! 将自己构建的思念体具现在物质世界是基本操作,若是有需要,马卡龙甚至能空想出另一个自己执行任务! 现在他还在探索将无生命物体和非人生命构建出来,可惜遇到了困难,乌尔莎又在加班处理乌萨斯的事,实验进度又被卡住了。 也因此,百无聊赖的马卡龙才会替又回到加班生涯的孔明联系郝昭,陪他聊天——虽然橘猫是在炎国一个人执行机密任务的独苗苗,需要特殊呵护,但在座的羽毛哪位不是异乡人级别的精英? 忙自己的任务都忙不完,怎么可能陪着磁场体系出来前大家眼里都快魔怔的郝昭聊天呢? 他马卡龙也是个正经人好不好! “唔!味道真好!” 郝昭随意举起自己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忍不住眼前一亮: “奶香浓郁,甜度适中,偏偏都混合的非常合适,是不需要什么层次感的好东西啊~” “那你可就得荣幸了,这可是叙拉古更早一些鲁珀中的大贵族才能享受的东西,刚才泡茶的那位女性,就是古叙拉古时代的公爵千金呢!” 马卡龙也趁热喝了一口,红茶泡的确实好,比他和拉尔泡的都好,明明都是同样的炎国茶叶移栽,用不同手法泡出的茶水却有不一样的滋味。 当然,那些奶样和糖精估计也有说法——想到那位贵女拿出的糖精和奶样,马卡龙眯了眯眼睛: 他不清楚那两样来自哪里,但叙拉古公爵千金残留在体内源石的记忆中还记录着二者的味道,搭配空想,马卡龙就能复原出古叙拉古独具一格的奢侈品。 在工业农业都不怎么好,一般怎么糙怎么来的叙拉古古代,能弄到当今时代的马卡龙都觉得味道不错的奶样和糖精,要说里面没点说法马卡龙自己都不信。 可就是这样名贵的东西,一位公爵千金却能拿着当泡茶时的试验品,甚至喝到本能有些厌恶,古叙拉古贵族的奢靡可见一斑。 然而我只是个弱小可怜还不怎么能打的空想家,又不是历史学家,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残留到只剩下一点源石的叙拉古贵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关我什么事呢? 摇摇头,马卡龙选择不再计较,看向对骨头都烂成渣的叙拉古贵族千金毫无兴趣的郝昭同学——在羽毛中,橘猫先生如今已经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从无到有开发出一门与血未冷、灵能飞升、源石技艺并驾齐驱的体系,孔明都得写个服字! 迦楼罗甚至特意从头到尾沉浸式体验了一把郝昭的经历,结果现在也魔怔了,把任务都交给了其他羽毛,自己一个人自闭研究新体系! 据说是叫“杀意波动”? 马卡龙想了想迦楼罗自闭前咬牙切齿赌咒发誓喊出来的名字,眨了眨眼,对已经修改出厚厚一沓计划书的郝昭问道: “不过想了这么多,你那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橘猫不解的看着马卡龙。 “……那两个倒霉蛋?” “!” 郝昭脸色大变,原本平静的脸颊现在扭曲的像是叠了新像素的照片,看不出来半点人样,下一瞬间,橘猫附身的鲁珀壮汉全身一顿,眼睛完全失去高光: 郝昭已经心急火燎的跑回去了! 决定了,在最终结论出来前,一定不修磁场转动! 马卡龙下了决心。 第九十七章 第一位受害人 甫一回到原身,郝昭就感知到了身体里惊人的力量和无时无刻不在隐秘渗透的精神力量,他眉头一皱,神思一转,将自身意志尽数回拢到作为自身本体的羽毛里去,只留下一只白羽毛作为控制器。 果然,纵然磁 场转动影响铺天盖地,面对无知无觉、除了计算和操控行为外什么都没有的白羽毛也力有未逮。 但磁场体系无与伦比的力量感也随之而减,郝昭不由得拧紧了眉毛。 【怎么了?】 观测到郝昭此刻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样子,马卡龙在连接的另一头问道。 郝昭没说什么,只是暗示马卡龙降临到白羽毛上感受下磁场的威力。 【嚯!NB!】 马卡龙才将意识降临到控制郝昭行为的白羽毛身上,就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呐喊。 此刻的世界在他眼里都被密密麻麻的磁场覆盖,每一条磁线都带着浩如烟海的可怕力量,而他只需要悄悄一拨—— 轰——! 原本与消失不见的山峰相连的高山尖端发出一声巨响,马卡龙连看都没去看,磁场感知就已经捕捉到山峰山尖已经因为磁场转动高频的远程攻击碎成了一块块大小均匀的石块。 山腰有大风吹来,不知是那一块石头被吹得晃晃悠悠,嘭的一声,每一块都有半米建方的石砖连锁反应一样出现了晃动。 若是有人在远方观察,就能发现整座高山像喝醉了的醉汉一样左摇右摆,掀起一阵阵的闷响,高频的撞击声波让人听起来就头晕恶心,五脏共颤。 马卡龙终于抬起头,看向已经摇摇欲坠把震动都传到山脚地面的山峰,在郝昭英俊刚强的脸上露出冷峻的笑容。 “磁场转动十万匹——分子初级操纵!” 借由橘猫的身体对远处山峰一伸手,巨量的无形磁场就在弹指一挥间笼罩整座即将毁灭的山峰,磁场络合,只是瞬间即通过磁场转动将石块弥合! 在短短十五秒里,山峰摧毁、弥合山峰的奇迹接连发生,若是让炎国人看到,少不得得记录一位搬山道人!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这才是磁场转动!!!这才是武道至强!!!噫嘻嘻嘻嘻嘻!!!!!还不够!!!还不够!!!” 马卡龙的颜艺把郝昭正派的脸型扭曲到看不出人样,他却毫不在乎,反而狂笑着撕碎脸皮,任由鲜血流下又被磁场泯灭,狂喜、大喜、惊喜、无与伦比的喜!!! “还不够!!!还不够!!!便拿了这十万匹,就能凌驾于天下吗?!!!真正的强者便是要继续走下去吔!!!!” “嘻嘻嘻嘻!!!!!” 爆裂的磁场被随心引动,恐怖的力量被一层接一层浓缩在郝昭雄壮的身躯里,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神圣的疼痛中颤抖,即使最脆弱的部位,也开始绽放磁场雷光! “已无说话的必要,我将要打到炎国大都,令他们都要舍生忘死口牙!!!!” 【……】 这人怎么发起癫来比我还严重的? 郝昭捂着脑袋,直接把马卡龙踢出了自己的身体。 【……】 【……】 冗长的沉默。 马卡龙的意识被扔去叙拉古后就沉默下来,郝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展开磁场感知,在遍地碎石灰尘的环境里寻找两个被他随手一击引发的环境变化死里逃生的倒霉蛋。 白狼神父自闭了好一会儿,等郝昭从一个个被石块碾成肉酱、只有衣服残片破破烂烂留在地上的不明身份人士中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幸运到逃过一劫的人时,白狼才颤颤巍巍在连接里对磁场转动发出控诉: 【这特么是什么级别的心灵模因,它感染我啊!他感染我啊!我还什么都没做,只是降临而已啊!他X的便是本体都不会这么做啊!!!】 【……你冷静一下。】 郝昭走至被两块大石压死的碎石摊面前,随手一挥,灰尘和石块就被磁场力量撕碎,一阵沙尘扬起,橘猫不耐烦的向前出了一拳。 呼——! 狂风大作! 石尘留在原地的时间还不超过一秒,郝昭掀起的大风就把它们统统吹跑! 没有了遮蔽物,掩盖在层层石块下方的受害者也就此现了真容。 已经看不出男女了,他整个身躯都被碎石和重石砸的破破烂烂,一只手被砸扁了,泥一样的血糜已经被砸烂,涂在周围的碎石上划出一抹扭曲的笔画。 一只脚也没了,与还黏连在大臂上的肉糜不同,这只脚是连带着小腿一起被砸烂,扭曲的骨骼碎成一片片,和泥土一层层裹在一起。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在面目全非、脑颅变形的人形身体中央,鲜血已经流透了衣服,器官碎裂、体内酶类因接触空气而激发的刺鼻味道已经开始隐隐蔓延。 若是常人看到,哪怕是大炎天师,只怕也只能摇摇头,直呼没救——五脏六腑少说破了一半,一只手一只脚烂成肉泥,剩余二肢少说也是骨折,脊柱估计也有不可逆损伤。 这还救什么?还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但这人就是活着,哪怕破碎的躯体已经 带给他无与伦比的痛苦、眼耳鼻舌手全部烂掉、每一刻都是凌迟一般的苦楚,还是拼了命一样死死抓住生机,不愿意死去。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郝昭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故事的人面对这样连绵不尽、毫无希望的境遇,早就放弃求生自我了断了,可这个人就是咬着牙活着,哪怕灾难摧毁了他的一切,他都必须活着! 橘猫下定决心,打算救他。 磁场转动到达十万匹时,若是掌握了医学技能,了解人体每一处器官的结构,再辅以对基因信息的收录——十万匹时衍生的特殊能力初级分子操控,便能在这世间展现锋利的獠牙。 无形的磁场力量顺着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磁场流向人体,于是散在泥土中的骨茬被一个个找回,一个个抖落身上不明不白的各类不明物质,还有看不到的细菌、真菌、粉尘,挨个重新回到了破烂人形的身体。 于是烂在尘埃中的血肉被一一分解,其中的基因信息被郝昭重新拆解,寻找眼下之人最原始的基因序列,并依据于此重新补全。 第九十八章 第二位受害人 一块块朽烂的血块被派出,一根根骨骼重新成型,森白的骨架恢复完整,随后就是肉膜和筋络一根根从头再来,重新包裹这个宁可生不如死也不愿离开人间的人。 一阵让人毛骨悚然、头昏脑涨的古怪声音紧跟着筋膜生长响起,伴随声音,大块小块碎到没法拼合的内脏碎片被郝昭从这人大开的腹部掏出,新的器官在初级分子操控下重新生长。 磁场在活化一号倒霉蛋的脑内血,让这位面目全非的黎博利不致因缺氧而死,内脏再生的绞痛也被相同性质的力量锁死在神经外一一平复,不致留下惨痛的回忆。 咔啦,咔啦,随着相比仿若怪物吞咽的内腑再生音,四肢骨骼肌肉皮肤重归完整的声音是如此悦耳,橘猫调试了几下,新弥合的四肢发出久定不动时常有的咔啦声。 橘猫想了想,对准人形一挥手,片刻后露出意兴阑珊的表情:一号倒霉蛋身体的下半部分一阵颤抖,原本已经被碎石打烂的脆弱部位重新生成,也让郝昭明白了他的具体性别。 随着颅骨重新摆正,脑浆也被重新捋平,一个模样沧桑的黎博利男人被破破烂烂的衣服遮住关键部位的身体出现在郝昭面前。 男人有一头深蓝的半长卷发,软哒哒的贴在头皮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带了不少小饰品,大量碎片散落在碎石堆成的坑洞上。 郝昭四处看了看,发现不少小玩意里面都空有玄机,或是铁砂石灰,或是短刀匕首,那一样看起来都不是正经营生能有的东西。 但正经营生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坚韧不拔的忍耐力? 看着因为躯体修复,即使晕倒都眉毛紧皱的黎博利男人舒展眉头,郝昭挥挥手,他就像是被莫名力量抓住的娃娃一般悬了起来。 这一飞起,郝昭反倒发现了另有玄机: 这人被砸的破破烂烂的身体下面,还埋着一把扇子和一只土生生的破口袋,扇子骨架精钢,内部另有机括,若是手法合适,怕是也能作门奇门兵器,口袋不大,但似乎是装着非常重要的东西,材质非常耐用,哪怕在碎石中碾了几圈,也依旧保持完整。 说不得若是郝昭没救他,这人身下藏着的东西就会是橘猫作为武侠剧主角的前期金手指? 顺便还能继承这个人的秘密,过了不久就一时大意使用武功被此人仇敌识破跟脚,趁着还弱杀上门来。 脑子里莫名出现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郝昭笑着摇摇头,以磁场之力把黎博利男人的衣服修改成一身纯黑简装,就带着他悬浮着向第二位受害人的方位走了过去: 仇敌追杀?磁场转动之力正愁没地方试试成色,郝昭也想看看是哪位大侠这么幸运! 【看到了?这就是磁场转动的力量,你不想修行?】 灵能链接里,橘猫随口向马卡龙发问。 【……】 还没等施展精神技艺稳定人格就被磁场冲傻了的马卡龙在郝昭治疗男人时就已经沉默。 当看到橘猫把破坏力强到移山倒海的磁场之力研发出其他功能,还用的出神入化神乎其神时,即使在心里百般告诫不要被磁场转动迷惑,马卡龙还是可耻的想要试试了。 这才十万匹啊! 在郝昭分享到灵能海的构想里,磁场转动少说也得到达一百万匹才能算是到达极限,十万匹就能初步操控分子运动了,接下来的手段会是什么样,马卡龙都不敢想! 【……我再想想,再想想。】 白狼仍旧在坚持,可哪怕是常人,都能听到他话里的摇摆不定,见他已经快要倒向磁场体系,郝昭眼珠一转,补上了最凶狠的一击: 【磁场体系的精神影响需要你和乌尔莎一起调节,术业有专攻,我并擅 长精神技艺,乌尔莎还有更大的使命要去完成,哪怕能顶一会儿的迦楼罗,也在钻研另一种体系,最后还是要你来负责——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 【……】 马卡龙能说什么?他整个人都麻了! 白狼在打算什么,郝昭已经不再关注,他只是一边让黎博利男人在磁场转动的力量下漂浮在自己身边,一边向感知里第二位还活着的倒霉蛋走了过去。 相比被砸到进气比出气少的黎博利,这位在另一边山脚下的倒霉蛋已经幸运的惊人——至少,在前者苦苦挣扎于生死一线时,这位已经能拖着断掉的胳膊在一瘸一拐的离开事故发生的地点。 电流推动阶段五感就已经强化到非人地步的橘猫一眼就发现了灰蒙蒙的碎石堆里拖着身体走的她。 没错,这位最幸运的倒霉蛋是位女性,有着超出炎国人平均线的饱满胸脯,修长的美腿哪怕被隐藏在破烂但宽厚的衣服里,时不时因为运动而绷紧的裤筒却遮不住曲线的优美。 只是看她的好身材,就能明白这位倒霉蛋一定是个漂亮的炎国美人,然而橘猫的关注点与众不同,相比欣赏狼狈无比的倒霉蛋,他更愿意根据她的身体曲线评估过往: 这是橘猫在龙门下城区的老职业病了,不管是胖是瘦、是美是丑,甚至无论腰财万贯或者穷困潦倒,橘猫都会下意识通过他人的穿着和神色估算他的过往经历,在名为《龙门人脉》的笔记里记上一笔。 二号倒霉蛋明显经历过一段时间营养丰富的日子,否则也养不出这超越炎国水准的好身材,君不见哪怕是那个赫德雷嘴里的萨卡兹佣兵天才W,也是在加入巴别塔之后身材才膨胀起来的? 但看她的着装,一身破破烂烂、用的肮脏汗臭的耐磨衣服,身体状况也极其狼狈,周围也根本没什么人…… 难道是被赶出来了?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郝昭摸了摸下巴,果断靠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傻女(上) ! 郝昭并未掩饰自己动作的噪音,在空旷的碎石堆,脚步落在地面将石子女的倒霉蛋踢开的声音相当清楚,一瘸一拐走向远处的二号倒霉蛋闻声而望,被橘猫吓得浑身一激灵。 “啊呀呀呀呀!!!!!” 她像个Q版小人一样整个人都立了起来,乍一看像是长高了一节,郝昭看到她的两只脚吓得在地上狠狠跳了一下。 但落地时,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女孩就痛呼一声,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地面上的碎石有不少都带着尖锐棱角,女孩倒在都上找不到缓冲地,只能狠狠砸在铺满碎石的地面上,半边衣服瞬间血迹斑斑,把郝昭看的心头一跳。 “你没事吧?!” 橘猫一时间也顾不得准备好的说服话术,看到这位形单影只的小倒霉蛋又害怕又可怜的模样,郝昭一个贴地纵跃跳到她身边,左手隔空就是一记磁场分子操控—— 郝大爷向来是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强者而怜悯匍匐在地的弱者的,哪怕对不知道是正是邪的一号倒霉蛋,和马卡龙聊天时其实就已经启动磁场转动给他提前续了一波命。 等这位黎博利猛男醒来,郝昭会以电磁读心法确认这人究竟为何被人追杀,若是因为做下过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郝大爷误救恶人,那他就一掌打在他的天灵盖上以免这人再次荼毒苍生。 别以为恶人就没有复仇欲望坚持着活下来,君不见当年给段王爷带了一顶决定性帽子的段老大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郝昭作为乔仑的侠性化身,当然对这方面早早有所了解。 也不知炎国武林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书里说的什么三流高手巅峰、半步二流高手、一流高手大圆满的小辈在武林中耀武扬威,而先天宗师这类老怪物埋在土里等着阴人! 若是有,咱郝昭也想用磁场转动试试炎国武林的成色! 说不定就有什么学究天人的扫地僧窝在藏经阁里笑看天下风云呢?偶尔还会把佛经或者道法扔在功法旁边结个善缘。 【然后再来一句施主已经走火入魔,不若入我藏经阁做个护山神兽?】 马卡龙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跟上了郝昭的思路,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不定是施主与我西方有缘呢?】 郝昭突发奇想的说道,把马卡龙雷的不清: 【别扯了,要是能有施主与我西方有缘,那炎国还能是这副熊样?还真龙麒麟呢,那个惊蛰我也没看出来比正常人厉害到哪去,是多个眼睛还是张多了脑袋?】 【找脑袋你得看东国那边最近有没有往外排废水,不然没那味。】 【然后顺便去找瘦子鞠躬道歉私密马赛?嗯?你问胖子和正常人在哪里?一个陪着小男孩,一个心花怒放脑洞大开了呗!】 “唔……” 女孩凄惨的 呻吟打断了郝昭和马卡龙百无聊赖的吹水,看着捂着一条胳膊小心翼翼想站起来的女孩,橘猫伸出宽厚的大手,放在她的面前: “握住我的手,我拉你起来。” ! 女孩理都没理,她惊恐万分的向远离郝昭的身后退去,两只手在碎石堆上磨的血肉模糊,红色的血水在地面上留下凄惨的划痕。 她的情况虽然比一号倒霉蛋黎博利青年好些,但没有好多少,离得近了,身上的血腥味和伤痕遮不住,郝昭才意识到她的伤势有多严重: 背后和头上都是血肉模糊的惨样,黑色的血痂在身上留下厚厚一层,血腥味浓的橘猫想打喷嚏,破破烂烂的衣衫被血浸润出硬邦邦的材质。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灰蒙蒙、油津津的头发上有两个血肉模糊的凸起,流下的血液把她本就脏兮兮的脸涂得人嫌鬼憎,身后裤子梆硬也不是因为太久没洗,而是尾巴已经截断,血液浸湿了整个后半部分。 【这不是马上就要和一号倒霉蛋一个下场了吗?亏她还能站起来一瘸一拐。】 马卡龙吐槽道: 【看样子你的炎国侠义之旅又要断层了,我想看的武侠故事也来不及登场,既然如此,我先撤了。】 【再会。】 郝昭简短的做了告别,任由马卡龙的灵能离开他的身体,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女孩可怜巴巴往后退,橘猫叹了口气,试探着靠近她。 “嗷呜!!!” 一看他要过来,女孩吓得嗷呜一声,被磨的鲜血淋漓的两手抓起沾满血迹的石子冲郝昭就扔,整个人害怕的瑟瑟发抖,不住吼叫以作威吓。 ‘……有点不对劲。’ 郝昭皱起眉头,二号倒霉蛋说不出话只往后退、连靠近都要张牙舞爪的行为模式给了他不妙的预感,橘猫尝试道: “你好,我叫郝昭,是个江湖医生,会几手医术,你受伤了,我来给你治疗。” “啊啊啊啊啊!!!!” 女孩还以示威性的吼叫,她似乎觉得郝昭停住是因为自己扔的小石子,于是不管不顾手上的伤,捉起小石子就对着郝昭劈头盖脸的扔。 啊这…… 感情这是个傻子? 又试着把一号倒霉蛋毫无威胁的身体向前飘了飘,结果被女孩同样捉起石头扔着砸后,橘猫才明白她的情况。 看着拒不配合的二号倒霉蛋傻兮兮威吓他不许靠近的样子,郝昭忍不住捂着脸满头黑线: 不应该啊?虽然我长的确实高大威猛了些,可这个昏倒了的黎博利也不怎么壮啊?她怎么也跟着扔了一把石子? 难道只要有东西靠近她就会应激反应? 郝昭把黎博利猛男的身体向后挪动,女孩力气还挺大,向前向后短短一时间,一号倒霉蛋就被她扔的石子打的鼻青脸肿,看他身上不少砸进肉里的小石子,郝昭摇摇头,还是提前给他修复了——就当是医者父母心吧。 橘猫又把一块石头切成粗略人形,让它向女孩轻飘飘的飘了过去,女孩不为所动,只有人形石块距离比较近,让她觉得有威胁时,可怜的孤女才甩了几手石子把它逼退。 郝昭又用其他材质的人形试了一遍,结果都是女孩没有任何应激反射。 不是对人形有反应吗?那究竟是…… 橘猫想了想,这次从山脚另一边直接没了的倒霉蛋身上拿了一块血肉,飞来的过程里,血肉被磁场扭曲成人形,又有碎石大颗大颗附在表面形成石皮,保证从外观到气味都没露馅。 橘猫操控着内肉外石的人形靠了过去,女孩本来死死盯着郝昭,观察橘猫的一举一动,随时打算扔石子祛走敌人,但她果然有一种超凡的精妙直觉: 郝昭控制的人形还没怎么靠近,只是出现在她身后五六米,这位如临大敌的流浪少女就全身紧张了一下,她偷偷向后扫了一眼,看到了表面满是石皮的人形…… “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了濒死一般的尖叫,丰润的美腿顾不得伤势,用力砸在碎石堆上,像被突发情况吓到的雪豹一样直接凌空飞起! 第一百章 傻女(中) 机会! 郝昭立刻趁势跳起,一把抓住恨不得一口气跳到对面山上的女孩,傻女身上脏兮兮的,手上沾着的不明物质让橘猫狠狠皱了眉头。 这得多少天没洗澡了…… 看着她脑袋上一绺绺板结的头发和发间油兮兮的不明物质,橘猫眼睛都眯了起来: 五感上升和承受力更强不代表能够忍受五谷轮回之物的气味分子,这只脏女孩身上的味道大到郝昭觉得她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 味道实在太冲了! 汗臭、血味、土腥味,还有 除之不尽的种种臭味,比一号倒霉蛋被砸破内脏导致的发臭都恶心人! 可女孩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吓得在半空中支楞的女孩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单薄的肩膀被捉在温暖的大手里,转头望去正是郝昭,她吓得吱哇乱叫,攥在手里的石头劈头盖脸打了上去。 但郝昭日常维持身体外部的磁场力场,这些石子根本无法造成伤害,唯一算得上是消耗的,或许还是橘猫要调整反弹方向,避免原路弹反把这小脏包伤到。 但这小脏包就是不领情,发现石子没用后,她吓得拼命活动身体欲要挣脱郝昭的钳制,但郝昭是谁? 研发磁场转动的武人怎么可能被她一个小小的流浪者挣开? 橘猫只是加了一把力,女孩就像盘在手里的核桃,被橘猫一只手控制在身边。 “哇呀呀呀呀!!!!” 发现没法挣脱的女孩只好张牙舞爪的作怪样,试图用非同寻常的表现吓走郝昭——若是面对没脑子的源石野兽,她倒是有可能逃出生天,但面对郝昭…… 发现郝昭根本没放手的女孩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橘猫看了一眼,随后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靠了过来,一口咬在橘猫的胳膊上! 她咬的非常用力,牙齿突出看不出与脸皮分界线的嘴唇,又黄又脏、一看就是破伤风或者其他感染好苗子的牙狠狠磕在橘猫的皮肤上,看她腮帮子都因为用力鼓出来的模样,就这么一口,足够给所有流浪在炎国荒原里的人上一课! 想来郝昭也不能…… 当啷一声巨响,小脏包被反震震的七荤八素,整个人眼冒金星、头昏眼花,摇着脑袋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郝昭牵着走了一会儿,吓得又对着郝昭的胳膊来了一口! 咔嚓—— 这次的声音清脆无比,随后就是小脏包哑着嗓子的惨叫,她的嗓子似乎出了问题,发出的嘶吼又哑又惨,郝昭循声望去,看到几块小小的黄色碎块被傻女从嘴里吐出来,连带着吐沫都带红。 “唉……” 橘猫被女孩自强不息的反抗精神搞到心累,他对着女孩伸出手,也不管她的反抗,任由又脏又长的指甲在纤尘不染的手臂上拼命划动,对着女孩参差不齐的口腔施展了磁场转动十万匹衍生的初级分子操纵。 女孩拼命挣扎的身体猛的一顿,她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松开手脚,死死咬住郝昭手指的上下颌跟着松开,她张开嘴巴,口水在牙缝里憋着,止不住留下来,身体却不动分毫。 随着郝昭发动分子操控,女孩碎掉的牙齿在缓慢愈合,部分牙齿断裂露出的牙神经被重新堵住,钻心的疼痛也跟着消失,肉眼可见地,这位怕人类怕的像是见到天敌的小丫头逐步温顺下来。 “不必怕,不必怕……” 发现女孩不再奋力挣扎弄伤自己,郝昭也不再紧紧用力捉住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修补傻女的牙齿和口腔上: 她应该有牙病,似乎是咬过不少腐蚀性的东西,完好的牙也都坑坑洼洼的,碎掉的牙里,有好几颗都不像是新裂开的,反而是因为日复一日不恰当的使用,导致的牙病。 她的口腔里满是增生的破口,不少长着刚愈合的息肉,带着血淋淋的颜色,舌头上有不少豁口,有新鲜的,应该是之前遭灾时被自己不注意咬的,也有旧的,从伤痕上看,应该是以前吃东西时,被锋利的残片割的。 只是看口腔,郝昭就能看到一个在荒野里流浪,狼狈无比的可怜傻女,她吃了许多许多苦,身上有许多病症,牙病、口腔病、炎症,以小见大,四肢内脏只怕也都有不少耗损。 像她一样的独行流浪者不少,但像女孩这么惨的,还是比较少见的——独行侠们往往有几门独门手艺,能轻松交换必需品,而且多数经验丰富,哪怕在野外,也能按部就班找到不少好东西照顾自己。 至少,在郝昭素体的记忆里,不少独行者都有一口算不上整齐但一定能用且干净的牙齿,不少人还会吞嚼薄荷一类有清新气味的植物叶片,保持口气清新便于谈判。 可这个女孩呢?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以至于无比狼狈的苟活着,又似乎有什么心病,见到所有人都会神经质的驱赶,像是经历过无比深刻的伤害。 郝昭承认,他被这两个倒霉蛋身体透露出的故事吸引了兴趣。 第一百零一章 傻女(下) 傻女的口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后,郝昭才把她的牙修复成全数完整的模样。 顺便还把她破破烂烂的口腔里烂掉的血肉全部清除,让因为炎症和另类饮食引发的剧痛消弭于无形。 傻女很听话,当发现橘猫是在为自己治伤后,她就态度异常乖巧的张着嘴,任由郝昭翻动口腔寻找伤口,把这些日子以来让她痛的无比暴躁的根源一一祛除。 郝昭看她习 惯性的站位,发现傻女虽然连话都不会说,站姿却很标准,仪态大方朴素,看起来非常自然——她在过去一定接受过非常好的教育和刻入骨髓的规范,否则绝不至于失忆都能保持仪表的地步。 可这样一看就是身家不菲的人,怎么流落到荒野成了这副模样?难道是江湖仇杀,她就是被放过的遗孤? 因为惨遭灭门受了刺激,成了一个傻姑娘,仇家心理扭曲不给她一个痛快,偏要让她在荒野里流浪,自生自灭。 如果真是这种……我的角色算什么? 郝昭抽出沾满口水的手指,有点嫌弃的以磁场点击空气制造水雾草草清洗一下——现实哪有什么气若幽兰、唇齿生香? 除非像韩信手里坑得不能再坑的「宠妃系统」那样把权能拿来修改身体甚至更改基因,在每日签到上邀功一样给个【特质·唇齿生香】,否则无论男女都避免不了这份尴尬。 你以为的泰拉美女:皮肤白皙、纤尘不染,小嘴里吐出来的气都是香的,还不上厕所的! 实际上的泰拉美女:该咋样就咋样,貌美如花?能救命吗? 卡兹戴尔漂亮的萨卡兹美人佣兵一大堆,连那个头上长着两根蟑螂须子的W都能算是漂亮女人,伊内斯当年都算是萨卡兹佣兵营地一枝花,可躲沙暴时一样灰头土脸,上厕所时一样臭气熏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因为卡兹戴尔阳光暴晒,她们穿的还少,不少时候皮肤被晒的蜕皮,一层一层把老皮揭下来的时候,黑一块白一块的皮肤简直地狱绘图。 美丽源于精致,遗憾的是这片大地上很难找得到能容得下精致的位置,于是美丽只能为之绕行。 回忆乔仑曾经和蓝点小队一起在卡兹戴尔商道打家劫舍的日子,郝昭惊奇的发现那段日子里最精致、最会打扮的女性居然是那个被他们坑了的瓦伊凡女人! 虽然她穿着莱茵生命作战服一手大盾一手砍刀的模样状若疯魔,狠的一匹,但现在回忆起来,瓦伊凡女人铁灰色的头发明显被精心打理过,在月色下顺滑的像是灰色的流沙,干净整洁。 而萨卡兹佣兵呢?洗头都要抓紧时间节约用水的佣兵们哪愿意去花大力气保养出一头秀发?伊内斯一周洗一次都有人暗地里说她爱臭美呢! 再想到那个女人明显化过妆的唇彩、涂过粉的脸颊,通过第一时间让人联想到英勇而忽略掉精致骨肉的面孔——哥伦比亚莱茵生命出身的瓦伊凡美人鲜艳而明媚的美出自悄悄的、不为人知的精细里。 而萨卡兹呢? 天生丽质难自弃? 别扯了,特蕾西娅为了保持仪表都要悄悄化妆,否则也难免灰头土脸。 而相比那些精致的美人,傻女就是粗犷感的首席例子: 脸皮常时间不洗,灰尘积得脸庞狼狈不堪,甚至看不出面孔特征,头发很少见水,油兮兮的又脏又黏,因为经常在地里打滚,灰黑色尘埃让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梢都脏的吓人。 露出来的皮肤更是黑黝黝的,使劲一搓还能搓出泥来,要是和她一起吃饭,同桌的人非得恶心到吐出来不可。 至于她的口水? 因为太长时间没刷牙,口水又黏又臭,还带着之前断牙时血的腥味,五感灵敏的橘猫差点想直接把手指全剁了再长出来一遍! 可这个做太容易给涉世未深的小朋友留下不利印象了,万一这傻孩子信以为真觉得自己也能做到怎么办? 看着呆呆傻傻闭上嘴巴,用舌头乱舔牙齿的傻女,郝昭叹了口气。 ? 发现郝昭叹气,傻女不解地歪了下脑袋,因为灰头土脸显得比哥伦比亚特产都黑的脸上,一双棕色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立刻跌跌撞撞的向另一处跑去。 “唉!哪去?!你的伤还没全给治好呢!” 郝昭下意识喊了她一声,发现傻女完全没给反应后他才意识到她根本听不懂他说话,于是只好跟上去,想看看小脏包想做什么。 他跟着她走过一片片碎石,看到小脏包光着脚在遍地碎石上走走停停,时不时抬抬脚抽冷气—— 她偏大的脚上已经沾满了灰,茧子丑陋的生长在脚掌的每一处细节,从脚跟到脚尖,丛生的茧子让她的脚看起来不像是人体血肉,反而是一团嶙峋的怪石,充斥着无机体的僵硬而不是血肉的柔软。 小脏包没走几步就满头冒汗全身颤抖,非要坐在地上躺个一时半会儿才能继续行走,郝昭看到她有好几次想要把手靠近脚掌揉一揉,可每每一到胫骨,她就应激反射一样急促的把手退了回来。 她的脸上带着坚毅的疼痛,汗水和脸上的灰尘混在一起,留下乌黑的汗痕,郝昭看得清楚,阳光下,小脏包的额头上快速生出一排晶莹的水珠。 ……有点不对劲。 郝昭目光一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橘猫一个 闪身靠近傻女,也不管她的反抗,直接提起她被灰尘黏满的裤腿,一把拽出两只丑陋的脚。 “……” 郝昭瞪大了眼睛。 这哪是死皮老茧?这根本就是源石晶体! 傻女是个重度矿石病患者,从已经把她的脚掌填满的矿石病晶体来看,可能也就是一两天后,她就要直接炸开,成为这片大地上最常见的血肉荼蘼了! “啊啊啊啊!!!!!” 发现郝昭看到自己长满源石的脚,傻女恐惧的喊了一声,她无比畏惧的护住自己的后脑,整个人下意识团成一团,把柔软的腹部护住,露出不容易被打伤的背部,整个人害怕的瑟瑟发抖。 第一百零二章 傻女(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傻女小声尖叫着,整个人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还瑟瑟发抖,满是怯懦的冲郝昭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眼里迅速积累出一层泪花,偏偏还要露出笑容,竭力保持得卑微讨好。 眼睛眯起、嘴唇抬高,明明根本不想笑,明明眼泪汪汪差一点就要落下来,可她还是竭尽全力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靥,像一条断腿的流浪小狗,伤到毛发落尽、形销骨立,第一眼望去只有丑恶,再看时却尽是心酸。 郝昭的身体晃了晃。 橘猫看着傻女可怜巴巴明明想哭却拼命要笑的模样,一种莫大的,痛苦的,无法与人诉说的悲伤击中了他。 这是一种小人物的辛酸,是生活把苦难送给能吃苦的人时饱怀恶意的嘲笑,是乔仑无法逃避的共情。 这世上有人在为感染者呼唤理解,有人在为落魄贵族鸣不平,还有人一届草根出身还要为一个血统高贵的皇女呐喊——难道她不知道特蕾西娅最落魄时也会比她过的好得多吗? 这些人的想法郝昭都不取,他总觉得这些人的想法偏激可笑,不足取信: 感染者里就没坏人吗?落魄贵族只要失势就能抹去曾经的鱼肉乡里、锦衣玉食? 你觉得你可怜,难道那些在你的家庭治下领着微薄到一个月都不够你家一顿饭钱工资的贫民就不可怜了?难道那些被强势感染者压迫到生不如死的弱势感染者就不够可怜? 郝昭在炎国走啊走,见了一个又一个村庄城镇,见过的人里有鱼肉乡里、天灾过后依旧作威作福的,有为民请命、天灾来临坦然牺牲的,也有洪泉以前那样只求自保、不愿多管闲事的。 但他见的最多的,是在苍茫大地之上苦苦挣扎却始终随波逐流、无法脱身的水珠们。 他为什么要沉醉在普通人与感染者的关系里?为什么要醉心于萨卡兹和乌萨斯的战争中?真正该关心的、该拯救的人,不就在这尘埃里吗? 莫大的悲悯击中了橘猫,磁场的力量在咆哮,可他的心里有更深刻的火苗在燃烧,这火焰比磁场煽动的任意情感都要炽烈、都要张狂。 这是爆裂的痛苦,又是如水的悲悯,磁场转动的世界里千奇百怪、变化万千,仅仅一次情绪的变动就会引发可怕的共鸣,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然而在心里真正有一团火的燃烧下,凶猛的磁场温顺的像一条小鱼,在郝昭的指尖温顺流淌。 橘猫看着怯生生蜷缩的傻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 这笑容不狰狞,甚至不应该在磁场转动的修行者身上出现,可橘猫想笑就笑,他轻松的像是个孩子,又像个老人。 “磁场天心,完全境界——原来这才是完全境界……” 橘猫喃喃自语着,小心的调整力气,握住女孩长满源石结晶的双脚,这次他用力极小,控制的极小心,不让痛楚因自己而起。 磁场的力量一如既往,可郝昭的心里汹涌着比磁场还要澎湃的力量,他摸了摸傻女的头,指尖一点便把自己的念头打入她的脑海: “没有关系,但你的病很重了,我需要治疗一下,一切都很安全,不要怕。” 这本是他做不到的事情,磁场之力变化多端又极端残暴,若是顺势而为,如何能操控这样狂暴的力量? 但当真正进入磁场天心完全境界时,郝昭的思绪比磁场还要坚定和固执,他从不再想磁场变化要如何起承转合、蓄势积力,磁场天心的奥义不是顺势而为,而是执念深重! 没有撞断南墙不回头的执念,没有庞大到只能用磁场包裹的宏伟大愿,也配谈修习磁场转动? 重要的不是顺应,而是找到! 突然从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让傻女呆了一呆,女孩愣愣的看着郝昭,对脑子里响起的声音感到奇异,她怯生生的看着郝昭,不知道橘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救治她而已。 郝昭试图将磁场渗入傻女的双脚,但源石阻碍了他的行动,如果是以前,郝昭或许会采用更巧妙的方法,可现在…… 磁场 直接渗透进胫骨以上完好的皮肤,沿着血液之间的联系顺流而下! !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连接到傻女体内,橘猫才发现她病的有多严重: 源石已经增生到破开血管壁,大量极小极密的源石块密密麻麻长在她的血肉里,若是祛除源石,傻女的双脚会成为一团蜂窝一样中空的烂肉! 连她的骨骼都被源石侵蚀到长满密密麻麻的空洞! 情况居然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郝昭将傻女被他抓起的脚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下,和她意识相连下意识的安慰道: “情况有些严重,但没有关系,还有救,别害怕,我一直在这里。” 傻女满是泥尘的双手护住脑袋瓜,偷偷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郝昭,发现橘猫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毫无敌意后,她的颤抖停了些许,可整个人还是紧绷着,害怕郝昭说和做完全不一样。 她曾经也听过和郝昭类似的话语,虽然听不懂,但里面的情感和词句的升降都很相似,然而说出这话的怪物看到她的双足便吓到惊声尖叫,被它引来的众多人模人样的流浪者带着恐怖表情的武力驱逐。 她害怕这些怪物,并以此为流浪信条。 但郝昭和那些怪物不一样,他会治疗她的疼痛、靠近她却不打她,哪怕看到她被黑色晶体包裹,走路都痛的锥心刺骨的双脚,橘猫也依旧不会放开她,反而叫她不要害怕。 傻女蜷缩的力气忍不住小了点。 但郝昭已经无法注意傻女的想法,橘猫盯着眼前这两坨黑色矿石,苦恼的皱紧眉头,考虑一个个治疗方案: 源石感染可不似生物学上的各类感染,这些无处不在的颗粒似乎能精准记忆不同个体间的源石含量,且有维持含量升高的本能。 在卡兹戴尔的相关研究里,如果不使用血未冷作缓冲,哪怕利用血液透析快速减少患者血液源石浓度,矿石病也依旧会发病! 无论以何等方式削减,患者还是会通过种种方式恢复病情,无论是空气吸入还是饮水、饮食,都会让源石浓度重新回到治疗开始的模样。 毕竟,源石粒子存在于这片大地的每一寸空间! 第一百零三章 背负(上) 第一百零三章 背负 做血液透析暂时压制? 治标不治本,甚至会引起病情反扑,导致傻女的矿石病进一步恶化。 马卡龙的血源计划? 更不行,血未冷在抑制矿石病时会加剧泰拉亚人体内兽性的扬升,它毕竟是乔仑身为血魔的能力,无法脱胎换骨另出藩篱。 虽然郝昭也能像马卡龙那样一个人承担所有血源注射者的兽性甚至收为己用,可那么做不就是强行把一个可怜人绑在自己身边予取予求? 郝昭并不想这个做。 服用凯尔希最近研发出的矿石病抑制剂? 那玩意临床一期的效果弱的让绿猞猁薅头发,根本无法用于治疗傻女这样的重病患者,甚至治疗轻度症状都有可能失效。 ——时至今日,泰拉人治疗矿石病的方式也不过是让感染者保持规律作息、自律生活,让患者凭借自身免疫力和源石斗争。 至于治愈? 这是个凯尔希都弄不明白的宏伟课题,源石的动因和成因太复杂,哪怕猫猫也弄不明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患者情势危急时亲自上手术台,不眠不休做上几天几夜的手术,以物理方式摘除患者体内大量激活的源石结晶,以此拯救生命。 然而时间一过,患者有一次要面对这份既定的命运,甚至因为上一次的治疗,这一次的反扑会变得更迅速、更激烈,往往还没等大猫猫出手,就已经绝望的炸成一滩烂泥也似的血肉。 这些故事在凯尔希的记录里层出不穷,当凯猫猫把自己那厚到摞起来能和政务厅穹顶比较的医学笔记拿出来时,医学部的部长差点当场抱住她的大腿叫妈妈。 医学是经验和规律都极为重要的学科,一点疏忽、一点不解,就很可能导致成千上万条生命的逝去。 而凯尔希手里的这些字斟句酌、言辞准确还配图配录像的资料,能让医学部的成员们当晚通过她的方案,甚至当天晚上集体去雷桑德拉尔的办公室鬼鬼祟祟、求爷爷告奶奶。 有技术就是这么牛叉。 然而及时如此见多识广、“大风大浪见的多了”的凯尔希,看到能弱等抑制矿石病进程的制剂在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天才人物的精力下诞生时,都喜悦到呆愣数秒,神色悲伤。 强效治愈矿石病的手段有多难获取可见一斑。 但郝昭怎么会服输? 拯救傻女就是在践行他心中的道,治愈小脏包的过程里遇到的一切困难都是道途上躲不掉的荆棘,勇者乘风破浪,智者负重前行,连一个人都救不得,难道就能完成他的想法,去救千万人了 吗? 橘猫打算做些什么。 ——既然源石能够阻隔磁场,甚至影响磁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它能干涉到磁场本质? 而干涉,从来不是你能干涉我而我不能干涉你,当干涉这一过程开始时,不会只有一个主体。 磁场能够影响源石,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可不可以以磁场转动模仿血未冷生效? 与血源不同,源石技艺血未冷抑制乔仑的感染症状时并非对抗,而是欺骗。 这些具备活性的血液模仿了源石本身的讯号,所以能融合源石发挥种种功能——正是因为和源石极为接近,在源石的检测里血未冷是活性化、繁殖能力相当高的同类,才能让源石进一步溶解。 真要细究到底,血未冷的作用其实只是模仿源石信号而已,此外的一系列能力虽然看似与血液相关,但其实都不是血未冷发挥作用,而是被血未冷融合的源石发挥效果。 最开始的两样能力,酸蚀和爆炸都来自于此,酸蚀参考矿野中的酸液源石虫,爆炸则来自粗制源石炸弹这一萨卡兹传统手艺。 通过吞食他人体内源石复制源石技艺就更简单了——亚人们身体里的源石记录了他们从生到死的每一个变化,旁观了他们日复一日的抉择、尝试和思索,对于源石来讲,宿主苦心修炼的源石技艺只是对它们的一种应用而已。 若不是系统仑带来的飞升之路,乔仑很可能就此沉迷源石之路,成为吞食整个泰拉大陆的源石神明。 到那时,就可能是“有机体,为时已晚”的展开了,不知泰拉人面对工业命脉源石突然有了生命的事实,会有怎样的展开。 然而现实是乔仑已经掌握飞升之路,他对源石的开发也就不再尽善尽美,反而是在羽毛间立项,开始对血未冷的深度发掘。 只是因为并非安身立命的本钱,进度不再像最开始那般一日千里而已。 乔仑和羽毛们早期艰苦卓绝的探索为郝昭现今的行动行动提供了最关键的灵感,磁场转动则为他提供了最直接的工具,而如不治疗,不出三两天就要炸开丧命的傻女给了他最危急的理由。 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最后看了一眼傻女怯生生的眼神,郝昭笑了笑,模仿身常在的超限模式,直接以磁场传递信号,进入了千倍速的加速世界里。 傻女偷偷摸摸瞄郝昭的动作一滞,低眉顺眼的讨好在她脸上凝固成僵硬的符号,声音扭曲成古怪的颤音,千倍速的世界里,一切音节和思考都成了时光切片里无法连续的琥珀,只有利用源石或者磁场传递思想的乔仑们,才能在这样的世界里行动自如。 郝昭看向了傻女被源石结晶堆满的脚,时间近乎静止的世界里,只是活动躯体都有可能撕碎她的所有脏器,郝昭只好用磁场将傻女覆盖,免得让她变成只有脚还完好的傻女酱。 没事的,郝昭,最艰难的都已经被探索过了,血未冷是最好的老师,你也不是为了全面根治矿石病,而是压制她体内的重症状态,没什么好紧张的…… 橘猫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起伏,以此平复越跳越快的心脏。 若是治疗自己,他当然毫不担心,因为就算整个人炸成一滩肉泥,他也能在最近的基站里重生,可若是救人,他忍不住患得患失。 第一百零四章 背负(中) 但再患得患失又能怎么样呢?该做还是要做,无论他的想法如何,若是不进行治疗,傻女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未知数。 郝昭长长吐了一口气,随后面相严肃宝相庄严,开始了名为郝昭的菲林自转生以来最认真的治疗! 磁场力量优先封锁傻女胫骨处的血液循环,并摧毁部分血管,以部分血肉重塑血液循环,暂时将重灾区,两只小腿及以下部分塑造成脱源石环境。 随后以磁场作为手术刀,将密密麻麻长满血肉的源石颗粒一一剥离! 这是个相当恶心的过程,坑坑巴巴的皮肤撕裂,大量闪着光的蓝黑色不规则石粒从破口中像虫卵一样被抽出,甫一出现就乌溜溜的转动,像是躲在暗处不敢出现的眼睛。 过于古怪的源石让郝昭皱紧了眉头——在乔仑存储的资料里,已经有上万个孤本、普本和特例本,但像傻女这样自带某种怪异的异质感的,还是第一例。 她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橘猫有了不妙的联想——难道炎国这里也有外神的遗留? 但眼下没时间去思索这些,橘猫抓住了机会,趁着几乎能说是与血肉完全结合共同生长的源石晶体被他撕裂,一一带出体内时,橘猫以刮骨疗毒的功力咔呲咔呲的修理傻女的小腿骨。 她已经进入到病入膏肓的境地了,连骨头里都长出细针一样的源石晶体。 它们浸润她的骨髓、填补中空的骨腔、侵蚀骨骼细胞生存的 每一处空间,与骨头劳劳结合,几乎到达不可分割的地步——若是分割,下场就会像现在被郝昭提取后一样,整个骨骼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空洞,骨腔漏风骨髓漏尽,和死亡没有区别。 但郝昭以磁场转动在胫骨上方提前构建了循环,因此储存的骨髓并未露出,依旧在维持身体的运转。 看了看在傻女枯瘦的血肉里扎根的源石,郝昭叹了口气,继续拿出她体内错综复杂的源石回路,看到这些四通八达酷似通道的结构,郝昭突发奇想,将它们又以相同位置拼了回去,结果,一个蚁巢般复杂多样的结构就出自在橘猫面前。 也不是野蛮生长啊…… 郝昭判断道。 但他的问题不在这,也不应该把精力投注在这里,于是立刻换脚,抓住了另一坨被源石填满的烂肉。 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再度抽出充足的源石结晶时,重组后和第一条腿不逞多让、甚至更加复杂的蚁巢和第一个蚁巢摆放在一起,源石能量就是以这些结构高效吸收四面八方的补充快速生长,最后让傻女的矿石病积重难返的。 等到完全抽离傻女两条膝盖以下位置的源石时,郝昭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源石颗粒太多了,它们在宿主身体里打孔,已经开始连成一个整体,只要再花些时日,傻女的两条腿都会变成纯粹的源石。 到那时也许就不是脚,而是两颗随时能爆炸的源石炸弹。 但此刻被他抽走源石的双腿和变成两条源石脚也不逞多让了! 那甚至没法被称作小腿,密密麻麻的坑洞软塌塌的刻录在血淋淋的肌膜上,幸运到不被源石贴合控制的皮肤则惨败到吓人,带着铁青的灰暗。 骨骼已经千疮百孔,网络一样的空洞让两根支撑人体的顶梁柱像差一点就要破碎的艺术品,也许只是轻轻一捏,就要在嘎吱嘎吱的牙酸声音里碎成骨茬,扎进破破烂烂的肉里。 这能被称作肉吗? 郝昭不知道,连肌肉纤维都被源石撕裂破坏的小腿,还能被称作小腿吗? 以傻女现在的身体状况,指望她自己愈合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于是郝昭选择先治疗她这两只烂到称不上人体器官,只是被骨骼撑起来的破布的肢体—— 初级分子操纵终究力有未逮,他只好以教导清泉镇镇民的方式向“南华老仙”祈祷,随着和普通人不相同的羽毛账号进入漫宿,铺面涌来的灵能信息让郝昭止不住睁大双眼: “怎么会这么多?洪泉他们都做了什么?!” 橘猫并不会在四神投影在漫宿的化身中留下破绽,他也不打算做什么既得利益者,所有那几天被他使用的法术都对后来者开放,无所谓先来后到。 但也许是孔明的规划,也许是四神权能的衍生,【智慧】要求自己的信徒能够从一成不变的术式里找到优化或者更进一步的可能,实在不行,衍生出的其他功能也能够作为代偿。 作为代价,【智慧】赐予了信徒强化思考的能力,天资聪颖的人才能合理使用它,这是足以预判未来的力量。 【勇气】则要求信徒时刻准备战斗,武艺、武器、攻击术式和杀戮咒术都是它最喜欢的祭品。 作为补偿,信徒拥有最强大的基础素质强化能力以保持从头到尾对同阶别的压制性成长,【智慧】信徒总是偷偷修行【勇气】的术式强化算力。 【生命】是最宽松的,修行祂的术式意味着要拯救他人生命或者触碰死亡禁忌——信徒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能获取信仰的生命领域会掺杂这么多亵渎死亡和遗体的咒式! 也许是那句“生与死轮回不止”的问题? 作为代偿,这里有许许多多诡异绝伦玩弄生死的咒法,血肉分身、死灵法术算是【生命】一脉的拿手绝活。 至于【欲望】…… 操纵心灵,控制欲望,离灵魂最近的术式全部来源于他们,信徒总是兼修【生命】流派的肉体改造,以便让自身更加帅气或者丑陋,更容易激起不同寻常的感官进行操控。 郝昭只是断开连接不到两三天,没想到四神投影的数据库里就多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法术,有些看起来非常鸡肋,似乎没什么用,但只要细细思考,就能明白它们能衍生出多么强大的能力。 就比如眼下这个——【生命流派·血肉补全】。 第一百零五章 背负(下) 血肉补全是将自身血肉填充到他人身体中补全治愈术式不可治愈伤害的术式,讲究一命抵一命,伤者没了心脏,施术者就要用自己的心脏来抵,伤者没了脑袋,施术者就要用自己的头来抵。 【生命】将会抽取施术者身上的血肉和内气并扫描伤者基因,以损耗施术者血肉为代价将伤者重新治愈。 换句话说,血肉补全的本质是把施术者的脑袋作为耗材抵押给生命之神,而生命之神将 以施术者的脑袋作为材料将伤者的脑袋重新补全。 这是无法用于夺舍和伤害,完完全全损己利人的咒术。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研发的咒术,但在生命之神的神术里,血肉补全是唯一一个不会让四神灵能注入身体、伤者还是纯正自己的法术。 至于其他的术法…… 只能说四神咒术看似是一种交换,实际上根本就是在人口买卖,四神只需要付出一些灵能作为路费,剩余的定位费、人工费完全由施术者代付,一旦使用咒术,无论施术者还是受害者,全都被四神在灵魂上打上无法祛除的印记。 随后就是看四神心情炮制,心情好(多数是面对信徒时)就托梦,梦里还会交一点各自领域里的基础知识,心情不好嘛(特指有敌意还想白嫖的贱人)……亚空间的呼唤了解一下。 从生存到死亡,从家人到朋友,所见所感所知所想完全被四神关注操控,联系会随着时间不断加深,最后,连灵魂都被四神投注在漫宿的虚影吞噬。 虽然【乔仑】对迫害信徒不感兴趣,任由他们的灵性在虚空散失,最终不知去向哪里,但有敌意且故意白嫖的……乔某人认为恶人自有恶人磨,开始因为灵能污染表现出和邪物类似特性的四神非常合适。 至于为什么四神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得问泰拉人为什么正面情感这么少,少到想做个好虚境神都做不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命的领域里居然会出现如此舍己为人的术式,就真的是耐人寻味了。 难道是乔仑在探索凡人升魔的方法? 郝昭想。 不,不是这样的。 他很快自己否定了自己。 普通泰拉人的灵质过于孱弱,强行升为长生者就已经是拔苗助长,若是拖到虚境,不死也和死没区别了。 但这一术式究竟有什么用?又是谁研发出来的? 橘猫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妨碍他使用血肉补全救治这只可怜兮兮的小脏包——橘猫愿意把选择的权利送给其他人,而不是逼迫和操控。 虽然很多时候,面对橘猫送出的选择,其他人也没得选。 傻女的双腿在愈合,满是坑坑洼洼血坑和烂肉的血淋双腿挖肉一般自动除去与源石接触过久的腐烂肉块,任由这些黑色的、在源石被抽出后立刻开始散发恶臭和脓液的血块被一点点挤出身体。 傻女两条遍布零星惨败皮肤的腿蠕动了起来,活物一般的凸起在她失去骨骼支撑的朽烂血肉中游动,像是寄生在血肉中的怪虫。 生命之神在治愈傻女的身体,将两条千疮百孔的肉块再生成惨白的双腿,与此同时,郝昭的双腿则开始腐烂,绿色的脓液从朽烂的肉块中流出,像是失去活力的死水表面漂浮的恶心杂质,气味像发酵多年的腐尸。 “嘶——” 小腿内部传来异常怪异的撕裂感,郝昭整个人打了个哆嗦,下一刻就直接翻身倒在了地上,还好他早有准备,及时以磁场控制风流摆正身体,不至于让伤口碰到尘埃。 绿色脓液雨水一般顺着膑骨留到地面,腐臭的黏液带着惊人的灵能反应,却被郝昭直接以同源灵能直接泯灭。 他就知道四神不会这么放弃! 橘猫无奈的抚摸额头,对搂草打兔子的自己既佩服又无奈——既然不能将灵能打进你的身体里,那就把灵能投注到废料上面扔到你身边不就行了? 一套灵能污染下来,和被四神感染没有区别。 ……炎国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看到四神投影无所不用其极将锚点打入炎国的举动,郝昭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把授箓体系和灵能体系结合是否正确。 但没有四神的力量,普通人在这片大地上又能活的有多好呢?有了四神的力量,他们好歹能有自己的选择。 至于乔仑什么时候认为该结束这场哑谜,郝昭不知道。 但在橘猫心里,某种感官在逐节膨胀——也许有那么一天,这片名为泰拉的大地归于一统,结束阴谋和贪婪被美其名曰人性的时代,说不定会更好? 他摇了摇头,砸碎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思绪,操控磁场转动之力解除傻女胫骨以上的再构循环,看着鲜血顺着血管流到她不曾过血而显得惨白的小腿里。 但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哪怕郝昭把傻女全身上下的源石都抽光了,在源石的判定里她却依旧是感染者,最终也不过是短暂的正常后迅速恶化,再次恢复成比现在还要凄惨的状态。 ——感染者需要旷日持久的规律作息和自律调节才能抑制矿石病的激活恶化,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但更痛苦的是,源石感染一旦恶化,就再也就不回来了。 而郝昭现在做的事,是在挑战整个泰拉的定律。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将从哑女小腿中抽出的源石以血未冷吞噬,又 以磁场之力重塑这血红液体,最终将它们压缩成一团鲜红的丝线,最后看向傻女的小腿。 血未冷的本质是欺骗…… 郝昭在心里反复回想初时研究血未冷的资料,一点一点从浩如烟海的记录中寻找灵感,最后,也许是长久沉思后的灵关一闪,也许是某个居于虚境的大神发现橘猫在探索一种规范使用血未冷的方式,他抓到了转瞬即逝的机会,眼前一亮。 只见橘猫一把捉住傻女的两只小腿,将它们一一并拢,看向血红丝线,以磁场转动操控它们一点一点渗入傻女的皮肤,与她的血肉紧紧络合在一起。 这不像是治病,更像是绣花,血未冷形成的丝线是线,磁场转动是针,郝昭是执着的绣花人,而傻女的两条小腿则是纯色的底层幕布。 橘猫终究不曾对艺术和文学有多么深入的探究,自然不能指望他会绣出一朵多么好看的花卉,他唯一熟悉的,是龙门下层建筑里密密麻麻的线路图——于是最终的成品就是转角直线以工业般的精密笔直成型,相比纹身更像电路图的红色细线被绣在了傻女小腿。 通过血未冷释放相同信号,足够瞒过源石的检测了。 第一百零六张 苏醒(上) 时间对傻女来说并不是郝昭一般可快可慢的,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连续而准确的感官世界,于是当郝昭解除极限超频的模拟,重新回到正常人的时间感官时,傻女被突然变化的局势吓得哇哇直叫。 她也没法不叫,只是一瞬间,原本让她痛不欲生的黑色石块就从她的身体里消了下去,虽然颜色惨白,但无疑是正常血肉的双腿呼唤着她。 她试着动了动大脚趾,连带着的就是五根脚趾从大到小依次活动,皮肤接触空气的奇妙感官、活动肢体的细微疲惫、肌肉摩擦的神经冲动……她的身体真的恢复了! 除了一层奇妙的直线图遍布小腿和脚掌,她的身体居然从石头变回了血肉! 然而当脏兮兮的流浪者正要向救助自己的好怪物道谢时,却发现好怪物的双腿从膑骨以下已经全然消失。 ! 她如何能不惊悚? 傻女吓得整个人都向上一僵,从头到脚都在震颤,她从蜷缩中舒展开来,可怜巴巴的指着郝昭断掉的小腿,啊啊出声。 她确实不会说话,也不懂炎国语言,但神态和肢体动作同样能表现人的精神,傻女看看郝昭消失的腿,又看看自己除了红色直线全部恢复如初的双腿,突然神色坚定的转过身去,把自己的后背对着郝昭。 “?” 橘猫发出了代表疑问的鼻音。 傻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扬了扬腰,让平整的脊背在郝昭眼里更加有存在感: 这是要……背着我? 郝昭心思电转,尝试着把身体靠在傻女身后,两只手在傻女胸前扣在一起。 果然,发现郝昭已经被自己背在背上的傻女又把两只手向后伸,抓住橘猫肌肉鼓起的大腿,随着直立就把郝昭背了起来! 她微微摇晃了下身体适应郝昭的重量,随后直直地向前方走去——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郝昭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因为源石已经覆盖整只小腿,傻女没法穿鞋子,但她现在恢复正常,却不能没有鞋子,于是橘猫动了动环起来的两手,让傻女疑惑的停了下来。 “啊、啊…啊?” 她发出啊啊声,郝昭却因为听得久了明白了这是代表疑惑的意思,于是他在地上指了指,联系了远在卡兹戴尔的雷桑德拉尔,让他把被送到未来的一部分事物在现在显形。 只听得啪嗒一声,一双和郝昭的鞋码适配的作战靴从无到有坠落在在地面上,橘猫指了指,傻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因为才在地面脏兮兮的脚丫踩进了略显宽大的作战靴里。 “啊……” 甫一踩入,傻女就发出一声代表满足的音节,已经能从她的反应和神情中读懂感情的郝昭立刻明白她非常喜欢作战靴宽松暖和的触感。 亚人好歹沾个人字,即使身体强度足够,赤脚踩在地面上终会有些不舒服。 傻女开心的笑个不停,抓住郝昭的大腿就带着他向早早划好的位置奔去。 只有郝昭叹了口气,为她的健忘感到说不出的惆怅——橘猫粗大的尾巴在身后一摆,一号倒霉蛋昏迷着的身体就从地面浮起,跟着二人一起离去。 继续行走的路程并不长,傻女被源石覆盖的脚掌注定她的活动范围不会太广,郝昭被她背了不到一分钟,身体素质意外不错的傻女就带着橘猫跑到了她的目的地——另一座被天灾卷的光秃秃的山脚处。 巨石周围的土壤颜色不像是被石块遮住不见阳光的湿润黑,反而带着缺水一般的灰黄色,郝昭看到的第一眼就判断出它们应该是被人暴力移动过,用以遮住某些不想给别人看的东西。 对有相当经验的荒野流浪者这当然是送菜,属于天降横财直接笑纳就行的隐藏宝箱,但对在荒野流浪,过一天算一天的流浪者,这几块巨石就是不错的藏宝地了——对身体素质相当好的泰拉人,强力种族花些力气确实能抬起眼前普通人类要用大型工业机器才能移动的石头。 傻女的种族并不简单,小心翼翼地把郝昭放到相对安全的方石上让橘猫休息后,傻女一步步走向巨石边,鼓起的肌肉把破破烂烂的衣服撑的饱满起来,经历过良好锻炼的身体曲线在郝昭眼里暴露无遗。 在某个瞬间,橘猫眼神一凝——傻女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荒野里能锻炼出的身形。 野地里的流浪者哪懂该怎么循序渐进控制体态?他们的肌肉一般都是特化膨胀,只长在手臂、大腿等少数谋生需要的位置,与之相对,一些在荒野中不怎么需要锻炼的肌群肉眼可见的萎缩。 而傻女全身的肌肉曲线都很漂亮,难能可贵的是线条虽然分明,肌群之间的连接却非常连贯,带着橘猫都流水感——炎国武术讲究全身贯通,武者身上的肌肉块要贯通全身,方便随时从地面借力打力。 傻女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常年修行炎国武术的样子。 她究竟是什么人?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才会变成这样? 橘猫心里就像是被菲林抓一样对傻女的秘密有了兴趣。 身后的一号倒霉蛋发出细弱的呻.吟,他似乎要醒了? 但郝昭并不擅长多方会谈处理消息——他更喜欢一个接一个的单独处理,所以…… 嘭—— 黎博利青年又晕过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苏醒(中) 郝昭对受害者怒下黑手的举动声响并不大,向巨石堆跑过去的傻女毫无知觉,甚至制造出了更大的声响: 她把巨石挨个从原本的位置挪走,双腿复原后她终于能肆无忌惮的从地面借力,相当轻松的挪走了埋在一起的巨石。 这样举重若轻的行动对不少泰拉种族都相当困难,哪怕经历过漫长的训练,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而傻女却能轻轻松松完成,全程力不虚气不喘,这么来看,她一定是强力种族咯? 可强力种族一般不都是泰拉诸国的高层吗? 利用先期优势占据有利形式,随后固定一套看似对所有人都好的歪理秩序,让一朵丑陋的花卉在泰拉大路上肆意盛放—— 泰拉诸国中王室常用的套路。 偏偏在能抹平种族差距的技术出现前,这样的说法还真就带点普适性。 可傻女这样的强力种族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 郝昭开始不解起来。 他联想到了离开龙门时魏彦吾交给自己的任务,位高权重的龙门亲王无比诚恳的对辞去近卫局局长工作的郝昭鞠躬,低声下气的请求他帮忙。 但那位类似惊蛰那样眼高手低沦落到眼下状况……可能吗? 橘猫还是难得的进入了灵能界面,观察起傻女的灵能体。 “……” 他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觉醒【瞳中光】以来,乔仑的资料库里储存了不知多少来自羽毛的观察记录,各种各样的灵能体特征多如牛毛,部分羽毛甚至能根据灵能体中的细节观测出对应之人的性格特征。 可像是傻女这样的…… 她已经能用她的名字给灵能体命名了! 那就是一只空白的人形,没有男女特征,没有各类颜色,甚至就是个有四肢和脑袋的模型,脸上光滑一片,一点凹凸变色都没有。 身材扁平,像是被纸片围成的玩偶,脆弱到好像一撕就能被撕开。 哪有正常人的心灵体会是这种东西? 郝昭举棋不定——傻女应该不是那位不知道跑到哪里的陈督查了,这位被孔明击败后就把自己锁在家里的小龙人对拥有心灵视界的人简直像黑夜里的野火燎原还要显眼: 下城区近卫局和陈在上城区的住所隔了快一整个城区了,橘猫每天上班时都很看到从她住宅里逸散的黑色.气流,陪着诗怀雅和林雨霞去看这位对郝局长有知遇之恩的督查时,橘猫更是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对她已经被纯黑污泥覆盖的心灵体记忆犹新。 傻女的心灵体和陈简直是两个极端。 所以……这是一位从家里跑出来散心结果直接失踪的倒霉蛋? 橘猫心里闪过相当不礼貌的想法。 郝昭怎么想,傻女不清楚,失去了角和尾巴的小脏包费劲的在巨石掩埋下的石堆翻了翻,从里面找到了一朵古里古怪的黑色小花——但这真的是植物吗? 很难说明这朵花是动物还是植物,它明明 长着花的形状,却有和血肉相差无几的电磁波谱,明明在光合作用汲取能量,却带着掠食性种族特有的消化器官——这算什么?既是植物又是动物? 看着傻女毫无心机递过来的花,郝昭习惯性判断道。 他看了看傻女,又看了看她递过来的花,不太理解这小脏包心里的想法。 傻女带着暖洋洋的傻笑指了指郝昭正不断在磁场控制下再生的腿,又指了指自己,把两只手捧着的花对郝昭递了一递,明明两只手又脏又黑,郝昭却止不住的笑出了声: “你要把它当礼物送给我?” 橘猫又一次使用了电磁读心,把自己的想法播放在傻女的大脑里。 “啊?啊!” 傻女的傻笑更开心了,她就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被人救了就愿意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 所以……这朵花应该有不为人知的用处。 郝昭判断道,随即头痛的摸了摸脑袋——一般来讲这种不明情况的孤品都是要先查找资料再做举动的,实验要慎之又慎,一定也不能让孤品成为绝品。 现在这朵即使动物又是植物的花卉的最佳见证人就在自己身前,而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傻女连说话都不会,也不认识大炎的文字,怎么沟通? 郝昭叹了口气,最终选择打破自己觉醒磁场读心时留下的戒律——他要把自己的意志延伸到傻女脑海里,将一套删改的差不多的语言文字系统送给她。 橘猫趁着傻女举着花朵异常忐忑的时机将瞳孔与傻女的双眼对准,深棕色的眼眸和灿金色的瞳孔直直相望,二人的瞳孔里倒映着对方的样子。 在某个瞬间,郝昭的瞳孔突然发生变化,金色的瞳孔扭曲成灿烂的十字星,暗沉的棕色角膜被十字星完全分割,成为了奇异的“星星眼”。 傻女下意识想要叫一声“啊”,但橘猫下手太快,没等话音从傻女的嘴里喊出来,金色的星星眼紧跟着出现在傻女的眼睛里——通过电磁入侵,郝昭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思维意志侵入到意志并不坚定的傻女精神内部。 一片空白的精神空间里,白色人形一动不动,橘猫的身体突然出现在人形身边,皱着眉头注视眼前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玩意——没有任何表明性别、种族、性格的特征,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 就像傻女一片空白的精神空间一样。 环视四周,橘猫不得不承认傻女的特殊——按理来说,哪怕失忆或者抹去思想,精神空间中还是会有意象的残留。 或是过往经历的口中苦痛的象征物,或是留下过深刻回忆的青山绿水……总会有或浓或淡的意象残留在精神空间里,只需看上一眼,就能差不多判断出这人过去的线索。 可傻女呢? 她的精神空间里只有一片空白,和与空白相宜得彰的白色人形。 这一定是个大课题…… 看着无知无觉像是睡着了似的傻女心相体,郝昭的心灵化身无奈的挠挠脑袋,最终选择将一部分记忆导入其中。 第一百零八章 苏醒(下) 意念的传输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对精神来说是为了保护傻女精神导致的1KB1KB传递的慢速消息,但对时间观念停留在正常泰拉人时间线的傻女来说,是一眼万年。 郝昭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瞳孔变成金色星星眼后的一瞬间,就有知识从脑海里井喷涌出——她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些。 一个个方块字在她脑海里徜徉,一句句炎国话在她的记忆里回响,她似乎去了一个充斥人群的地方,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多到傻女数不清的人交流。 她与人争论,用上百个例子与那人互相攻伐,于是每个方块字什么时候怎么读了然于胸,她写信读书,要在一张纸上按照格式写满密密麻麻的炎国字,所以她知道了每个字的笔画和顺序,清楚书写时要怎么才能又快又顺。 她还学会了绵里藏针的讽刺、情绪激动的粗口,各有典故的成语和由维多利亚语演变的炎国词语——郝昭传输给她的记忆里,总有场景对应着这些词句的故事。 傻女迷迷糊糊的打着摆子,在脑子里看一场声色俱全的第一人称电影,看电影中主角与不同人交流联系,看他一边读书一边把有趣的故事抄写在纸上,一遍遍温习。 嗯,学生党一定很熟悉,这温习又叫做背诵默写。 大量的大炎话和文字图纸在她脑海里鸣转,傻女难受的抱住脑袋,郝昭灌输记忆教导知识时行动极为小心,按理来说不会造成多么大的痛苦。 可傻女只觉得这些文字和图画很熟悉,没看到时尚好,可当这些知识在脑海里回荡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很久以前经历过和这些记忆一模一样的故事,也学过这些文字和语言,她甚至还会不少口音不同的炎国话! 可这是怎么回事?她 根本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啊? 傻女痛苦的模样吓到了郝昭,以为自己哪怕极尽小心也做的太过火的橘猫立刻伸手按住她的太阳穴,以舒筋活络的手法减力按揉起来,企图以此减轻傻女的痛苦。 他的行动卓有成效,当按揉到第十二圈时,傻女终于恢复了正常,病恹恹的看着郝昭: “好疼哦。” 她可怜唧唧的说。 “疼就对了,学习哪有不疼的?” 郝昭安慰她,手上的按摩却没停,两只手指依旧释放磁场之力刺激傻女的穴位,降低她的痛楚。 “谢谢你。” 傻女暂时不明白橘猫的意思,于是她非常跳脱的越过了这个话题,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郝昭的腿,紧跟着嘴里就蹦出三个字。 “收礼物!” 她又向郝昭递了递手里纯黑色的花朵。 “头很痛!”“摸到后!”“白变黑!”“不痛了!” 郝昭盛情难却之下接过了傻女送给自己的礼物,却听到她嘴里因为内容太多不得不接连吐字的不连贯三字经,橘猫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之前头很痛,摸到了这朵花之后就不痛了,花原本是白色,你摸到后疼痛减轻,花变成了黑色?” “变黑后。”“没用了!” 傻女点头肯定,紧跟着向郝昭解释道。 “花变成黑色后就无效了?” 橘猫继续推测。 “嗯嗯嗯!” 傻女眼前一亮,立刻点头赞同,只从鼻腔走出的音相当清澈——她的嗓子也因为长期流浪坏掉了,吐字不清、声音哑到像个破箩筐,只有一个“啊”音时尚不明显,如今能吐出三个字,嗓音立刻沙哑难听起来。 看来五脏六腑也得接受治疗。 郝昭听音就明白了傻女的下一步治疗该从哪里开始,他看了手上的小花一眼,脸上也挂了笑容,一边把小花放到看似背包实为未来储存器的背包里,笑着摸了摸傻女的头: “学谢谢,很棒的礼物,我们去另一座山上吧,天色渐晚,气温要降下来了,我们去山上找个山洞休息休息。” 原本懒洋洋被郝昭摸头的傻女一听到去隔壁山就炸了毛,脸上慌里慌张: “不能去!”“山上有!”“野兽在!” “没关系,我们去一趟,山里就不一定有野兽了。” 郝昭的笑容满是深意,傻女就安心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橘猫摸着她断掉的亚人特征留下的伤疤,心里叹了口气。 · · · “■■,走!快走!” “我不走!师父!我不走!他们欺人太甚!我要报复!” “■■!不行!拿着扇子,收拾行李,赶紧走!” “……我应该听师父话的,我应该听师父话的!对不起!对不起!师父!师父!!!” “咳、咳!■■,师父不行啦,这把扇子你拿着,去龙门,去龙门呆着,不要被他们找到,不要被他们……” “师父!!!”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嘿嘿,廉子虚的徒弟又怎么样?廉子虚又怎么样!” “河边浪头太大,可总有人觉得这条河是小河,水里有只有大鱼小鱼三两只——可直到老了,才知道这河里有太多泥沙,容不下捉浪的人。” “何必要下水呢?天高浪急,能留下几个人?岸边都不能呆,否则难免落水,没了性命。” “师父对我有恩,廉家武馆里每个人都对我有恩,当初我父母来看我,师兄师姐每个人都收着手,让他们以为我是练武奇才,师父做话梅蜜饯,你们总不要,留着给我。” “你就不应该掺和进来。” “呵,江湖风流?子虚乌有!” “追!姓楚的小子就在这!” “楚■!廉子虚的仇你还报不报了?!我们就在这!你来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天崩地裂、山碎岳开,高山被远处传来的力道一点一点击碎、刻印,一个手纹无比清晰的拳印烙在了整座山上,随后,日月无光! 脑海里刻骨的仇恨都像是要散去,遍布脑海的居然是这样无比简单的想法: 这是什么武功? 随后,巨石滚滚砸来,痛苦和黑暗接踵而至。 “啊!!!” 黎博利青年惊叫一声,从昏迷中苏醒,往日隐藏在宽衣大袖里的健壮肌肉随着呼吸波动起伏。 第一百零九章 乌有(一) 醒来的黎博利下意识抚摸胸口,活动四肢,修身的衣服遮不住他不断行动时鼓起的肌肉,让那一身威胁感十足的腱子肉随着动作如水一般活动,全身都拉成一体。 眼睛活的江湖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已经小有所成——炎国武功,无论是修爆发力还是出手力道,都讲究一个身随意动、力贯全身,只有 把功夫的劲吃进全身里,才能叫学有所成。 师出名门的武者往往要连着练一套功夫,从拳到脚,从内到外,轻身功夫要有,养身存神的手段也不能少,肌肉要连贯,要做到脚尖发力能传到打出去的掌心,一丝一毫的力气都要活在肌肉里。 内气是天师府的绝活,江湖人不得要领,至多参考些天师府讲学时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加上一代又一代人的完善和修补,勉强弄出些粗浅内功,因此,江湖人多不以内气为尊,常常是拳脚武艺名声大震。 但练外功必然在身体上有所反应,于是修行有成的武者浑身的肌肉遮都遮不下去,还因为炎国功夫注重全身发力,以致和萨卡兹或者乌萨斯人肌肉块块分明的种族天赋大有不同。 哪怕外行人,见得多也能总结出炎国武者的多数特点。 青年便是如此,原本宽松罩实的衣服一换成修身款,一身腱子肉把他的情况暴露无遗。 所以当黎博利青年反应过来四肢百骸的紧绷感,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换,已经暴露出是江湖武者时,心里止不住咯噔一声。 他下意识向四周观望,意识到自己正在一处洞窟中,身边有跳动起伏的光影,应该是有人在他身边点起火堆烘烤驱湿虫蚁,青年立刻扭头观察,却被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激得全身紧绷。 他不得不紧绷。 常年练武的人若是多次与人动手切磋,甚至经历过生死之战,那么面对各类人便会有属于自己的直觉,能不能打得过,能不能逃得开,身体都能传来冥冥中的直觉。 可眼前这个人…… 这是个菲林男人,有着炎国人少见的英气面孔,脸庞骨相刀削斧刻,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面皮却很白净,看不到一点雀斑黑点,黑发在额前扬起,顺着头皮向后倾倒,根根狰狞,露出宽阔坚挺的额头。 鬓角发丝笼至耳后,其余头发则披至肩后,每一根都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光,泛着钢丝一般坚硬的金属光泽。 男人相当高大,哪怕只是盘腿坐着,逆着的阴影就填满了半个山洞,肌肉虬结着撑起宽大的黑色衬衫,坚实的胸肌厚实到让青年想起摆在武馆里的岩石。 ——那是被师父特意摆在武馆里的石头,据说是冒险所得,坚硬无比,刀兵水火都伤不到一个棱角。 他的练武生涯伴随着这块石头,师兄师姐都拿着各类兵器用石头试过手,想看看能不能在石头上留下痕迹当做出师证明。 可直到那噩梦一样的故事发生他远走他乡,那块石头还是和青年跟着师傅进了勾吴城武馆那样,坚硬光滑,不见一丝划痕。 如果他的武功能做到在巨石上留下一点痕迹,是不是就能…… 停!不是说好不去想的吗?等到了龙门再想办法报仇! 青年咬住舌尖,用痛苦停止了向回忆的发散,把意识回归到现实中来。 这个男人的胸膛就是有这般厚实的压迫力,黎博利武者看到的第一眼,就有看到武馆里那块他一辈子都留不下一点痕迹的石岩的感觉。 武者本能在尖叫,血液流动加快、心脏怦咚怦咚不断加速,把新鲜的氧气泵射到四肢百骸中来,青年深呼吸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直直的盯着郝昭英武的面孔,摆了个炎国武者之间的握拳礼: “多谢恩人相救,在下乌有,乃是炎国行商,本是采买货物要去龙门混口饭吃,不料却被山贼追杀,一路疲于奔命,还遇到了山崩,还好有恩人施救,否则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他下意识想要注视郝昭的眼睛观察反应,临到目标心里却突然一梗,被那双金色瞳孔震慑的全身僵硬! 眉目如电、摧心夺魄! 郝昭金色的瞳孔中没有感情,只是注视,给黎博利青年带来的压力却大到好似天都压在了身上! 青年一时间心头凛然,不敢再去看郝昭的眼睛,把目光挪移到菲林男人刚刚填完木柴的手上,可一看他就发现了不对: 太白净了,也太正常了! 这双手宽大有力,指甲整齐,五指修长,和男人的脸庞一样干净清爽,可就是这清爽让青年陡觉不对: 练武之人的手掌哪能没有茧子?哪怕不练武,每日生活接触种种物件,也要起一层微弱的薄茧,可郝昭的手白白净净,看不到一点痕迹。 这必定是用药水反复擦拭固本培元的拳脚功夫! 黎博利青年脑子转的飞快,立刻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师父当年在他练功结束后给他将江湖故事,就提起过真正厉害的铁砂掌是要以药液浸泡培养的,每日打完铁砂铁桩,要趁着鲜血淋漓浸泡药汁,久而久之药力渗入筋骨,反倒显得双手白净,没有其 他门派铁砂掌神经坏死后一片漆黑的厚茧。 难道这也是个铁砂掌一脉的真传? 乌有心思电转,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判断在心里转来转去,可他的心思闪动哪里瞒的过郝昭? 橘猫只是看了一眼他身上轮转不休的电磁就知道乌有不知说了多少谎言。 于是他将计就计道: “那可真是巧了,在下郝昭,也是行商,刚好从龙门来,乌有小兄弟,你这一身在龙门可未必混的开啊?难道是去投奔亲戚朋友的?” ? 这人这么直接的吗? 乌有看着半点委婉都不讲,就差直接把“我在说谎,我还想嘲讽你说谎”写在脸上的郝昭,尴尬到无以言说。 炎国人有这么些通病,那就是故弄玄虚的话头总得有人能接上才能继续打机锋、猜哑谜,可若是上来一个根本不给你面子、连委婉都懒得讲的人时,突然之间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乌有(二) “哈哈哈哈哈……恩公真会开玩笑,我就是个市井小民,哪来的亲戚投奔呢?只是家里人在那里认识几位老江湖,去请人家帮帮忙罢了!” 乌有挤了半天才挤出干巴巴的一点回答,常年在炎国行走与人交流的妙处全然无用,碰到郝昭这种你敢骗我我话里话外就敢当面讽刺的狠人,黎博利一腔江湖经验全成了笑话。 不是,你这么干在炎国江湖会被人打的…… 乌有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 橘猫这一句话造成的尴尬感简直能让他把廉氏武馆用脚趾在地上挖出来。 他还是不敢看橘猫的眼睛,又不好一直盯着他的手,只好偷偷看了一眼他盘起来的腿,可这一看就有了发现: 在郝昭膝上,有团脏兮兮的头发铺在衣服上! ? 乌有下意识再看,才发现并不是他臆想中的大如棒槌关桐轮而行,趴在郝昭膝上的也不是某些不可见人的毛发,而是一个脏兮兮的小流浪者满是泥泞和油污的头发。 但她的发质非常好,好到乌有想到自己愈加上移的发际线居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阿洁是和你一样的山难受害者,我把她和你一起捡起来——只是她受的伤没你重,还有着意识,我医治她时,把她带到了山洞里。” 发现乌有的目光在注视自己膝上的傻女,郝昭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开口说了几句话——傻女已经很累了,为了让他的腿快快长好,这孩子去山里捡了好几捆枯枝回来,又抱回不少枯叶枯絮,郝昭才把火点起来。 顺手还宰掉不少跟着傻女跑到山洞附近的大聪明,目前受害兽情绪稳定,积极健康的表示愿意为他们的晚饭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至于阿洁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某些失去但仍旧烙印在身体中的记忆影响,傻女对洁字非常熟悉,熟悉到只要一叫洁字,她就觉得是在喊她,所以橘猫顺嘴就给她起名少女“阿洁”。 好歹不是阿滨不是。 “哦、哦,说起来我倒是被几位山大王追杀呢,恩人难道也救了他们?” 乌有意识到郝昭并不怎么想谈论关于阿洁的问题,乖巧的略过了话题,又把自己的状况拎了出来。 “那几位?” 郝昭莫名地看了乌有一眼: “虽然你说的话除了被追杀是真的外没有一句不带假话,但你很幸运。” 橘猫在背后的阴影里摸了摸,突然扔过来不少零零碎碎,乌有下意识凭着常年练武的身手把这些穿过火焰的飞行物品捉了过来,轻易无视了物件上一时间消不下去的热度。 “喏,这是那些人最后的遗留,比起你,他们很不幸,一块大石头不巧砸中了他们,从一滩肉泥里找到这么点东西当真花了我不少力气。” 乌有看向手上热度未减的铜指虎铁飞刀,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沉重铁牌,脸上却不带一点大仇得报的欣喜: “这些确实是追杀我的山大王的,还好恩公没有救他们,否则以这些人的手段,恩公只怕要被恩将仇报了。” “可是……恩公,不知在我身边,有没有看到一把扇子……之类的东西?” “怎么?对你很重要?” 郝昭看了乌有一眼,他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可提到扇子时,黎博利青年脸上红的吓人,眼白血丝横生,明显是被他口中的扇子牵住了心神。 “是的,那是我家传之物,还是和龙门那位师长的信物,若是没了他,我只怕在龙门寸步难行,若是恩人捡我时看到,还请恩人告诉我位置,哪怕今夜动身,我也不能放弃那把扇子!” 提到那把扇子,乌有整个上半身都立了起来,两腿正跪在地,脸上全是急切,情真意切的向郝昭许诺道: “那把扇子比我的命还重,若是恩公有消息,乌有、乌有愿为恩公结草衔环、立长生牌位,还 请恩公能……” “我对这些没兴趣——你看是不是这把?” 郝昭打断了乌有的许诺,又从身后的阴影里掏出来一把扇子,黑色扇面绣山水纹样,白色扇骨暗藏机括手段,正是乌有哪怕被砸到血肉模糊也死死抓在手里的扇子! “没错!没错!正是这把!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乌有下意识想要激动的喊出来,可郝昭只是皱着眉头指了指睡在他膝上的阿洁,乌有就赶紧压低了声音,可即使如此,黎博利青年的眼睛也亮的吓人,止不住的连声道谢。 这把扇子对他的意义明显大到吓人,大到连他自己的命,在乌有眼里都没这把扇子重。 “谈不上谢,不过要从我手上拿来它,确实得付出些什么……你的武功在炎国江湖中可还排的上号?” 郝昭突然问道。 “呃?” 冥思苦想郝昭提出的条件自己该怎么完成的乌有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住,下意识答道: “武功这玩意在炎国武林得打过才知道,我没去过其他地方,但在勾吴倒还……唔!” 他反应过来自己关心则乱下都说了什么,赶紧止住了话头,可郝昭却得到了自己想套出的消息: “勾吴城出来的?还是名声挺大的年轻人——你这可不像是一个行商该有的经历啊?” “这……” 乌有犹豫了片刻,但终究是师父最后给的扇子在郝昭手上,最重要的东西受制于人,哪里还能油嘴滑舌? 只好垂头丧气的回道: “恩人说得对,之前我说的,除了被人追杀,其他的都是假的,名字也……唉,子虚乌有而已。” “可这把扇子对我真的非常重要,还请恩公能将它给我。” 他抬起头,以莫大的勇气直视郝昭带着沉重重量的金色双瞳开口道: “若是能还给我,我愿意……” “停!” 郝昭止住了乌有穷途末路的许诺,把扇子扔给了他。 “恩人,您这是?” 乌有不顾身体起身直扑,一口气直接翻到郝昭这边来,如获至宝地捉住扇子,把这失而复得的宝物死死抓在手中,才疑惑的看向郝昭。 之前不是说要让我付出代价的吗? 他的眼睛里如此写着。 更定安排变动 家里出了点事,以后可能得一天一更了,时间应该到12月以后,各位读者对不起。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乌有(三) “来几手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看到乌有迷惑的眼神,郝昭摊了摊手,向他解释道。 “那洁小姐……” 乌有指了指睡的正香的傻女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的武功路数看看扇子就明白了,短距离内腾挪躲闪,身法也偏向拉近距离一击制胜,若是只有这种手段,我倒是也能应对。” 郝昭身子极稳,上半身还在因为说话微微震颤,下半身始终不动如山,没有变化,乌有默默看了一眼。 “可是恩公您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对您动手呢?” 青年赶紧摆摆手,向郝昭解释道:“而且我本领不精,学武功时打鱼晒网,与人交手什么的……” “是学艺不精,还是师门本事不过如此?” 郝昭挑了挑眉,直接拿乌有最不愿意提的东西刺他。 “……” 看着乌有抓紧双手、双目通红的样子,似乎这句话效果拔群? “……只能是我学艺不精吧,连套像样的打法都打不出来,让师门武功被您看扁了。” 片刻,乌有忍下了所有悲愤和痛苦,黎博利青年死命调整自己抽搐的嘴唇,额角青筋绽露,腮肉咬的高高鼓起,却能风淡云轻的自轻自贱。 “有些时候,装的太狠就脱不下来了。” 郝昭看了他一眼,开始连着说出从各个方面攻击乌有的说辞: “若说名门正派,派中弟子自有门人管束,本事不到家连出去都不行,能出师的都要经过考校,考验过了,才能堂堂正正拿着特种兵器游走他乡。” 看着明明衣着干净看起来却一场狼狈的乌有,郝昭脸上挂起淡笑: “不知你是哪一种?若是第一种,便是传你武功路数的人连徒弟都管不好,算不上开宗立派的人物,若是第二种……你这师门武学怕是徒有其表,不过尔尔。” “还是说,你觉得你以柔弱之身就能报仇?就能完成愿望?” “不不不,我怎么会有仇呢?只是几家山大王而已,我而且他们也已经……” 乌有下意识不想承认自己的琐碎,插诨打科欲要转移话题,郝昭却抓住机会,以让乌有心态爆炸的语速继续激怒他: “呵,一群山贼把你追杀到如此惨状……乌有,你倒不如看看你现在藏都藏不住的肌肉在和我说句话?何况,人与人之间气质是不同的,市井中人是一个样,武道中人又是一个样,你藏的住锋芒,却藏不住满腔仇恨。” “如果你连和人动手都不敢,还谈什么复仇?还是说,所谓去龙门真的是准备混吃等死,熬死那些仇人?” 嘎吱嘎吱—— 异样声音传来,这是乌有磨牙的声响,黎博利青年脸色涨的通红,双眉之间拧出凶恶的三道深沉印痕,他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发言轻佻的郝昭。 橘猫露出了笑容: “这倒有点意思了。习武之人,先要养胸中一口恶气,让自己能够毫不犹豫的出拳出脚,不知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无关恩义,你若是想要拿回你的扇子,便让我看看你的路数,否则哪怕是你拿到它,也留不了几天。” “这……恩人,何必呢?和气生财嘛!动手多不好啊?” 乌有摆出一副笑脸向郝昭请求道:“毕竟你看我……” 话还没等说出,黎博利青年便突然动手! 习武之人动手之时哪个讲礼仪道德?那是胜者才能享受的责骂! 黎博利青年动手极快,他早有准备,提身、拔扇、转脚、出扇连贯非常! 腰腹扭动双臂扭转,借着两脚踏地沉闷的爆音,乌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接近了郝昭! 他动的太快、太突然,从言辞示弱到暴起伤人只在一瞬间就切换完成,长衣被他激烈的动作撑的发出撕裂般的响声,扇子掀起的恶风带着撕裂大气的决然。 呼—— 直到贴近郝昭身边动手,被乌有极速带起的风才把吹得火堆上的烈焰摇动起伏、恍惚跳跃,被它映照的两个影子也跟着四处藏形,像是在跳一曲诡异的祭祀舞。 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 乌有想到,快到雷霆霹雳的扇子瞄准的不是要害,他对自己的控制有信心,只要…… 啪—— 乌有的动作一滞。 伴随肉体碰撞的声音,黎博利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本来有一套专门应对近身的贴身短打功夫,在武馆和比武中不知已经验证了多少次,每次都能技压同年龄段的武馆弟子,只要趁着对方躲闪或者制住自身的时候…… 喀—— 被郝昭抓住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无可避免的僵直顺着被抓住的手腕轻易流转了全身,乌有本来该一脚踏地腾挪进攻的双脚陡然失去力气,砰咚一声软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 他以见鬼一般的眼神看着抓住自己一只手不放的郝昭,看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后,在小臂肌肉上深深凹陷的下去几根手指。 只是抓住他的一只手,郝昭就控制住了乌有全身力气,他的全身肌肉都在抽搐痉挛,剧痛是肉,由外而内,麻痒是筋,笼罩全身。 “啊、啊……” 青年发出不成调的喊叫,失去力气的身体连发出声音都艰难不已,他拼命想要活动,却只是因为被郝昭抓住手腕,就失去了全部筹码。 “分筋错骨手。” 郝昭一点一点地把抓着乌有手腕的左手放下,躯干不动,只有一只臂膀擒拿,可就是这一只臂膀,压得乌有站都站不起来。 “修习者要了解人体肌肉分布、筋膜位置,还要经历多次亲手练习,明白何处是要害、何处是关节,哪里一旦抓住就能废去敌人全部反抗,哪里只需一按……便能奠定胜局。” “你……可明白?” “嘶——” 随着橘猫一边说一边用力,全身肌肉互相掣肘互相黏连,乌有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止不住的连声道: “明白!明白!已经见过恩公手段了,还请收了神通吧!嘶——!” 豆大汗珠顺着额头倾落而下,只是一抓一按的功夫,郝昭就控制了一个武者全身上下的活动性,一身武功简直高到乌有看不懂的地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乌有(四) 即使郝昭及时放开乌有,黎博利青年也站不起来——他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出现了错位和痉挛,随之引起的身体反应耗尽了他的体力。 呼——吸—— 青年竭尽全力地张大嘴巴呼吸,连火苗的焰尖似乎都被一时的气压差吸引,微微向黎博利胸膛起伏的方向弯腰。 乌有再一次无比虚弱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在脑子里拼命寻找,才发现是被师父领进武馆时第一次训练怕被赶出去的时候。 师父……师父…… 太阳穴的血管砰砰直跳,连带着双眼的视界也跟着时明时暗,导致盯着的柴火堆出现重影。 身体的削弱脱力削弱了乌有感知愧疚的能力,他终于能带着点虚无的窥探过去的记忆,像用一只血肉组 成的手去捧起江河深处看不见的湍流。 完好无损时被水流磨损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可本就伤可见骨时,疼痛就成了麻木的象征意义。 他回忆着过去,贪恋着过去,却连在记忆里靠近都不敢。 因为他心里有愧,因为他……仇如烈火,灼烧心智。 “现在可好些了?” 还是郝昭的声音在乌有耳边想起,还是熟练的抓住手腕,乌有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橘猫抓住软绵绵的胳膊。 温暖的气流顺着手腕的接触处从进入经脉,热气温润平正,只是在乌有身体里循环一圈,就让他突然有了力气,能借着郝昭施在手腕处的力气站起来。 乌有喘息着直起身来,看着与郝昭接触的皮肤,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这是……” “大炎天师府有内功传授给真传弟子,修行内功即可练出内气,一能强身健体,二能延年益寿,三能强化拳脚功夫、法术技艺,内功的一些皮毛流入江湖,便是江湖人念念不忘的先天功法。” “在旧时讨伐巨兽时,为了保住更多人命,天师府将那时还很残缺的内气法门教给诸多炎国军士,救了不知多少性命。” “只是那一战后天师府上下齐心继续解析内力,欲要更进一步,而学会残缺内气功法的军士离开军队后自谋营生,敝帚自珍,再加上师徒之间留一手的规矩……” 郝昭冷笑一声: “这内气的功夫便成了江湖的传说,数不清的江湖人辛苦练武、打熬力气,只为了练成那一口内气,不成的固然身死道消,成了的则心照不宣地把一点粗浅经验当做不世奇珍。” “而大炎天师府却早已推陈出新、重新补完,另创一门脱胎于残缺内气功夫的内功心法,任由多位天师修行补完,另创种种法门。” “所以……恩人您是天师府的?” 乌有抓住了重点。 “天师府?呵!” 郝昭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 “早晚有一天我要试试他们的手段,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凸显我的尊重,起码等到二十五万匹的时候吧!” “呃,二十五万匹?恩人您这功夫层次的划分……还真是厉害啊!” 乌有忍了许久,才没把那句“奇葩”喊出嘴——功夫不都是按照奇经八脉、十二正经的方式分成一到十三层的吗?最多加上一层不知存不存在的天人感应、先天宗师,什么功夫能修炼到以万为单位的层级去? 郝昭看了他一眼,吓得乌有立刻收拢满脸的言不由衷,他张了张嘴,本想再说点什么,郝昭却比他更快开口: “我以前心里有事的时候总喜欢去见不得人的地方打一套拳,或者隐瞒身份与不少恶棍切磋,生死由命,打完之后,无论是气喘吁吁欢呼胜利,还是狼狈不堪四处逃命,都会觉得轻松下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橘猫英武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乌有一直觉得这张脸露出金刚怒目或者冷雪寒冰非常合适,可现在看到郝昭的笑容,他又觉得坦坦荡荡、温和坚定才是他最合适的表情。 “……还好的,我其实还好的,恩公。” 他张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真正的想法,只好打个哈哈就算过去。 可橘猫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醒来后不关心一身性命,反而对仇人、恩人、信物倾注全部,功夫使出来恶气是有了,可别说融会贯通,按部就班都能算是对你刚才手上功夫的褒奖,畏首畏尾、软手软脚,这也叫还好?” “……” 乌有笑了一下,让郝昭沉默下来。 这笑容每一丝褶皱似乎都在诉说懊悔和苦涩,每一处皱纹都不是在笑,而是在哭,乌有一边笑一边止不住的在眼底浮现晶莹,扭曲的脸庞带着大到让他自己感到迷茫的悲哀。 “说说吧,我不会笑你的,说什么都行,胡言乱语也好、无耻卑鄙也罢,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橘猫低低地说了一句,乌有终于抵抗不住,哽咽着、叹息着描述不愿提及的过往: “抱歉,对不起,恩公,我骗了您,就和您说的一样,我不是什么行商,只能算是个浪荡子——连蹲在地里种田都不如的浪荡子。” 黎博利青年痛苦地叹息一声,呼吸间仿佛都带着苦涩: “我小时候是在地里长大的,家里贫困,很小很小的时候,我那个年纪的孩子就得跟着家里做农活,在地里刨食吃。” “当我干了一两年,无所事事了一两年之后,城里的大人物带着贵妇模样的女人路过郊外,看到我的第一眼,女人就相中了我,带我进了勾吴城的廉氏武馆。” “那时候的我不像现在这样,满嘴谎话,是个挺天真的孩子,只知道武馆里有书读、有饭吃,还不用下地干活,只要专心学本事就好,跟 着老师学了廉家武馆的看门本事。” “老师她是个侠气的女人,年轻时在江湖上闯荡,不知道创下多少侠女的传说,后来她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力不从心,就在勾吴城定了心、落了身,开了一家武馆,收几个徒弟。” “我是她最小的关门弟子,跟着她练拳习武,快有二十年,二十年里我逐渐长大,本事越来越多,心思浮动,居然觉得自己武艺有成,欲要试试这江湖的深浅。” 乌有哭一样的笑了一声,浓郁的悲哀像是要撕碎这具健壮的载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乌有(五) “我那时只沉浸在幸福之中,为这苦涩中难得的甘甜感到庆幸,却不知命运赠予的每份馈赠,背后都标注了价格。” 黎博利青年低头看着被不知名力量生生夯实的山洞地面,低沉着说: “我在很多比拼中都赢了,毕竟师父教我武功不曾藏私,我练的也算刻苦,在小小一个勾吴城,当然无往不利。” “打赢一个又一个对手,战胜一个又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武者,我越来越自信,拳脚功夫日益精进,我那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出去闯荡江湖,看看这大炎有多少高手,有多少故事。” 乌有咬破了嘴唇,眼睛里闪着光,嘴角却挂着被自己那时想法逗笑的自嘲笑容: “直到又一场比拼,我打死了人——其实我那场已经认出来那人拳脚一般,收了力,可他就是不怕死,就是要和我拼命,我那时年轻气盛,被他一番挑拨下来,动了狠手,他就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别人签了条文,注定要死在我手里,只有死在我手里,和他签了条文的人才能动‘江湖规矩’,要我师父出来赔一赔。” 乌有咬牙切齿,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着那四个字,“江湖规矩”。 “师父她,师父她为了保我,按照规矩,割肉放血,自断经脉,就为了保我一条命,师父她、师父她……” 乌有大口呼吸着山洞里被火焰灼烧后的空气,焰光跳跃,把青年因极速起伏的胸膛而颤动的身体在山壁上投注出疯狂而扭曲的影子。 “我终于发现师父也是个人,她会老,会血气衰微,会功夫不再,会再也拼不动,会、会躺在日益冷清的廉氏武馆里惨白着一张脸。” “我想救她,可武馆整个都被那些人包围,医师进不来,我们出不去,最后、最后……啊——!” 乌有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沙哑尖锐的音色像是一头被扔在火海里的伤兽,四肢被打断的兽物无法离开炙烈的火烤,只能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哀鸣。 郝昭看着乌有绝望的双手抱头,把额头在泥地上砰砰砰的撞击,微弱的血腥味很快就从他的额头弥散开来,被橘猫鼻子一抽就记录下来。 廉氏武馆和乌有师父的下场只要看看乌有现在后悔到自残的表现就知道是什么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被阴招迫害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悲剧跃然眼前,成为大炎武林真实的写照。 但若说要让郝昭勃然大怒抱不平…… 还不够。 乌有的故事是江湖的故事,但贫民的日子是哪里的故事呢? 年少轻狂被人骗,可光是清泉镇一个地方,又有多少年轻人一辈子都沉沦到土地里,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乌有被人拦着叫不来师父,可清泉镇的人想去叫郎中都叫不来——乡下的土鳖怎么能给得起大炎医馆的钱呢?清泉镇人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陪着重病的家庭成员等待死亡。 至于更狠的……吃绝户、拿地契、放印子、强抢……这些脏到骨子里、恶心到骨子里的东西,又有几个贫民没“享受”过? 所以郝昭能冷眼看着乌有的过去,心灵依旧保持平静,纵使同情怜悯,也没有义愤填膺打算去勾吴城给那一群阴损小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磁场武神,给大炎上下好好上一课,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但……总觉得事情不止这一些。 “乌有,能说说你师父曾经做了什么吗?能引来有人通过你算计她,让安安分分开武馆的老江湖送了命?” 发现乌有近乎崩溃,根本说不下去的惨样,郝昭想了想,挑了个不会更加刺激他的角度问道。 “师父?师父她老人家啊?” 听到郝昭打听自家师父当年的本事,乌有恍惚着抬起脑袋,眼神迷离,似乎回忆起曾经满腔热血和自豪给别人讲起家里长辈往事的日子: “师父她也干过不好的事,那时候年轻,毛毛躁躁,只是听说有人家被迫害,就拿起兵器去调查,有的时候还没查完,就提起一把扇子打抱不平,结果误会了好人,打伤了人家。” “还好,师父也有家里人,也有师父,师父的师父或是出钱,或是出力,为她抹平了祸患,结果师父描述师 爷他老人家时,还说老人家为了救治她年轻时不懂事伤的人,练了一身好医术。” “后来师父长大了,成熟了,可看到不平事,还是想要管一管,这回她聪明了些,事先总做调查,可这不平事多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做的?好多都是当地豪强,大户人家,师父却有一颗恒心,非要管管。” “告到官府没有效果,她便去找更上一层的官府,告到更上一层的官府却不被搭理,甚至还要治她一个肆意妄为、扰乱公堂的大罪,她便逃离开来,自己出手。” “可她心太软了,碰到大户人家干了罄竹难书的恶事,她动手锄奸除恶,却偏偏看剩下的孤儿寡母可怜,给他们留下财产、留下些底蕴,当做对清白人的善心。” “可被放过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她的仁慈?那些人只憎恨她毁了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们等了很久,等到师父老了,一身武功退步到在武馆里都未必是厉害角色了,还是不敢和她正面说话,偏要拿我这个徒弟做弱点,用她最坚持的江湖规矩要她的命。” 谈到师父,乌有的脸色温柔的像是在叙述梦境,眼睛映着火光,像是两颗小小的灯火在水面上的倒影,也许明天就会沉入江底,被黑暗潮水尽数淹没,可这小小的、微弱的光,终究在寒夜里闪耀过。 正是这个女人把自己行侠仗义的过去当做徒弟应该知道和骄傲的事迹,正是一个师父言传身教绝不屈服的坚持,才让乌有有一腔热血,一点不愿服输的狠劲。 但在那场胜得比败都凄惨的比武过后,黎博利的一腔热血难过得像是一团终日不化的冰。 听到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最后的结局,郝昭的脸色变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乌有(六) “这样,这样啊……” 橘猫轻声说着,不知是在描述乌有的故事,还是在思索乌有和他师父的结局。 向着好的得不了好,扎进恶的反倒活的不错,这样的结局无法令橘猫满意。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橘猫在火焰里填了些柴,向乌有说道。 他的话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能轻易让人服从——在就任下城区近卫局局长时,橘猫就是这般发布命令的。 他的话语里带着奇妙的韵律,微弱的灵能波纹掺杂其中,让倾听者昏昏欲睡,本就濒临崩溃、筋疲力竭的乌有哪里能防得住橘猫的不讲武德? 只是挣扎了一小会儿,乌有就两眼失神,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橘猫对他一指,磁场之力就将乌有抬起,让他能舒服的躺在被磁场塑造的泥台上睡眠。 阿洁发出微弱的鼾声,不久前兔起鹘落的交手结束的极快,居然没能打扰她的睡眠! 傻女满是灰尘的头发不断晃动,橘猫垂头望去,看到她不断颤动的眼皮——做噩梦时常见的身体反应。 郝昭摸了摸阿洁的头,傻女好不容易能储存些知识的脑袋对着橘猫温热的手掌拱了拱,继续睡了下去。 四下无人,只有郝昭注视着眼前篝火,看着火苗跳舞一般震颤,在地面上投注斑驳的幻影。 橘猫呼吸平稳,眼神清明,看着火焰跃动不疾不徐,可他的思绪却变幻莫测,大把大把的过往经历在脑海里反复循环。 思考是光辉的赠礼,无论这带来的是苦痛还是别的。 千头万绪的想法在脑海里打转,像是被激流冲碎的石子,时起时伏,时涨时落,有时一个想法才刚刚固定,下一个想法就已经形成,把刚才的想法冲击成微不足道的碎屑。 真正在想些什么呢?橘猫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确定。 如果以精神状态来形容,那么他此刻的想法应该叫「自我怀疑」。 于是…… 就像乔仑自我怀疑时,他分裂出了贝摩斯回应自己一样,在某个思绪万千的时刻,郝昭眼中的世界突然变化。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般延迟往复,周围的事物像是突然蒙上一层阴影,带着古怪的灰暗色彩,火光的跃动慢的像是从踢踏舞变成僵尸舞,只有影子们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时间的流逝。 阿洁和乌有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变得极静,静到好像世界上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寂静本身和时光一样,在漫无目的的残垣中撒下灰烬。 郝昭知道,有某个意志降临了。 【我想要去帮帮他,可我觉得他的过去没有那么沉重——在他擂台比武的时候,有的人家没了三个孩子,转瞬间孤家寡人。】 【在他失去师父的时候,有的人家一夜之间沦为荒地,只有不到十五的遗孤被卖到窑子里去,却只是因为某个权贵看了一眼,说了一句“不错”。】 【这让我很矛盾,一方面我想去行侠仗义,一方面我想去天下大同,要这世上悲剧不 在发生,要这人伦惨剧销声匿迹,但我知道,这二者无法得兼,我该怎么做?】 橘猫迷茫的声音被灵能承载,回荡在这片只有他和那个意志的时间泡沫里。 【你又没事干了?】 【……别这样。】 郝昭扭曲着嘴角。 【……有句古话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觉得你有资格做到达则兼济天下吗?】 【我觉得我行。】 【你不行。】 【磁场转动十万匹都不行?那我到二十万匹呢?二十五万匹击碎命星呢?】 【这里的秘密太多,过去存在的东西像蟑螂一样层出不穷,一个一个时不时跳出来秀存在感,以你现在的本事,不行。】 【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力量足够了的。】 郝昭低头,看向手掌,掌心宽大,五指修长,炎国人常见的小麦色皮肤掺杂淡淡的粉红色,掌纹清晰,指节有力,皮肤光滑厚重,带着矛盾的坚韧和柔软感。 这只手里蕴藏着磁场的力量,只是一次挥拳,一次轰击,就能摧毁半座山峦。 十万匹磁场转动的力量还是不够吗? 【不够。】 意志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与祂的交流里包含太多太多复杂的信息流,伴随信息,一幅幅画卷出现在郝昭眼前: 一头头巨大到堪比山岳的巨兽,其中佼佼者能与移动城市媲美,这是年兽从岁相传承的记忆中最常见的景色,它们在泰拉百种日复一日的崇拜中攀登虚境,被虚境汹涌澎湃的灵能震撼,最终在被完全污染前,离开了那里,成为了漫宿长生者。 最北部,暴虐的精怪之神拒绝了离开,虚境的力量扭曲了祂的存在,黑色、灰色、红色、紫色……各色灵能污染了祂的每一寸躯体,最终将那不知存不存在的意志完全吞噬,留在世间的只有一头残暴冷酷的邪魔。 旧神投影的碎片摧毁了邪魔所有的反抗,诞生在那里的究竟是那过去的万物之敌,还是归于混沌的精怪之神,无人得知。 祂的影子在漫宿重生,随着时间,化作北境永无止息的风雪,在黑色的冰雪中,数之不尽的邪物应运而生。 这片大地的存在不得不站出来与祂为难,可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哪怕击碎邪物的根源,哪怕有巨兽愿意献出一切摧毁邪魔的化身,虚境大神依旧能悠哉游哉的继续把祂扭曲的影子重新投入脆弱的漫宿。 毕竟,他们能遮住阳光千次百次,但永远都不必妄想摧毁太阳。 南边,远古被杀死的深海泰坦开始了羽化,祂那残缺的身躯铺满了大海,成为物择天竞的深海法则中必要的循环。 有生命在那腐臭的血液中重生,于懵懂间划分生命的摇篮。 而在这片沾满源石的大陆上,星空挂着一只只戏谑贪婪的魔眼,大地长着漠然无情的晶石,一群分不清自己是谁的野猴子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长了又割,偏偏还互相仇视: 啃食着远古诸族遗产的一代猴把整片大陆认作自己的私产,新生的二代猴狂喜着宣泄对大地的占有——它们互相征战,人数多如海沙,血和骨在大地上滋润着源石碎片,阴谋和背叛让白骨堆积如山。 仇恨的果实已经埋下,苦酒已经酿好,偏见和蔑视正随着敌意化作困锁一个种族的枷锁,一场盛大的漩涡,有谁能逃开,有谁能浪迹天涯? 【和这些比起来,你觉得一点十万匹的磁场力量,够吗?】 橘猫不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乌有(七) 天师挥扇则云开雾散、雨落天晴,巨兽嚎啕则天灾咆哮、生灵涂炭,甚至那大炎之上的人挥笔投鞭,就能在这片土地上掀起山呼海啸。 十万匹的力量足够吗?它或许能让他在这里过的舒服惬意,但足够肆无忌惮吗? 不够的。 橘猫深吸了一口气,原本眼中仿佛能让人感到重量加深般的庞大意志更深一层,像是在眸子里染上了血: 十万匹哪里足够?!十万匹算什么东西! 不够!要能把天师府连山带人打得粉碎,要能把大炎都城轻而易举夷为平地,要能让天灾辟易、活物退避才算是合格! 一拳碎山算什么?什么时候一拳能打碎一整座移动城市,把眼中的一切打成分子态、把一切不服从自己的东西通通消灭才算得上勉强! 因为总有人需要做到这种地步才是他郝昭能对敌的,总有东西藏在暗处自认隐蔽,却总是在别人的路上跳出来摇唇鼓舌、指手画脚。 【无论你想做什么,到最后要面对的都是大炎,无论你怀着怎样的期待,到最后都要面对笼罩整个旧世界的意志的反扑——说到底,无论你想救一个人,还是想要救千万人,只要怀着这样的想法,总要和想让你低头的东西碰一碰。】 【难道要救一个人时,你就只救这一个 人?错综复杂的漩涡会吸引越来越多的鱼群,你救了一个,就要面对过程中遇到的其他个,最后,也就是救千万人。】 【你要救千万人,难道就救不了眼前的这一个?而你拯救千万人时,面对的反扑难道还会少吗?大炎的贵族在,大炎的某些势力在,大炎的定则在,那么总有人要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赏赐就感恩戴德。】 【你可曾去过尚蜀?那里的挑山工能有个歇脚的亭子都要感激尚蜀太守的仁义,喝碗茶都要津津乐道这位保持原状的“老爷”,轻徭赋税都能被称赞的时代,你觉得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意志已经离开,火光恢复明亮,跳动的焰火映出种种斑斓阴影,似乎在映照郝昭心中被祂临走时留下的话语挑动到汹涌澎湃的心智。 十万匹? 十万匹也够?! 爆裂的磁场再一次呼啸在郝昭身体里,他目光绽红,直愣愣地盯着不断跃动的火光。 所有一切都是虚妄,说到底,这片大地还是力量说了算! 但磁场的力量就好像在悲哀,它悲哀着没有对手,悲哀着找不到可以全身全灵交手的敌人! 因为只有遇到那些能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磁场转动才会推陈出新,直上云霄! 去!必须得去! 盯着睡到流口水的乌有,郝昭打定了主意。 · · · “好香!” 醒来的阿洁抽了抽鼻子,嗅着扑鼻的香料味挺直了身体,女孩打眼望去,看到橘猫虽然枯坐原地,却有不明力量操控一根根金属长纤,插着涂满香料的肉块在火焰上炙烤,伴随着热量的香味让傻女嘴巴一酸,口水直接就流了出来。 她还是没法说很多话,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可怜巴巴的头发又短又脏,抖一抖甚至就会有油渍落到衣服上,看起来瘦小又可怜。 但这瘦小和可怜是无法让人上人发现的,贵人们会为了童话故事里脸上涂泥也遮不住千秋绝色的美人大声喝彩,恨不得亲身相代去体会主角捡到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可让他们真的走到尘埃里,看到又脏又臭身上还有虫子的流浪者,他们恨不得退到千里之外。 郝昭却不想这些,他估算阿洁的过去,猜测她遭难的理由,却没有半点要以此获取什么的目的——对身为【乔仑】一员的橘猫,这世上也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委屈自己。 他只是单纯的怜悯而已。 怜悯让他能不在乎傻女傻到出奇的举止,怜悯能让他动用还不纯熟的磁场清洁无污染的治疗阿洁,怜悯让他能接受和一个脏臭邋遢的流浪者坦然相处。 他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再回清泉镇一趟,让傻女在那里当个村民。 但仔细想想橘猫就自己打消了念头——人性经不得考验,万一清泉镇里真有什么狗屁倒灶的恶心事,在四神还未完全污染的太平教初期,傻女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看了傻到亮晶晶地盯着火烤肉食的阿洁,郝昭叹了口气,把一只大腿肉递给了她。 先就这么治着吧,等治好了、有行为能力再看有什么想法——若是傻女想回去当她的大小姐,甚至察觉到郝昭的不对打算告密,打不了他亲自动手结束一段孽缘! 也算是自作自受不是? 看着傻女毫无心机的接过他递给她食物,被烫的哈哈呼气,两只手一只拿起一只放下,傻到用袖子包住都不会,郝昭发出一声复杂的鼻音,电光一闪,腿肉就被均匀地分了块,漂浮在半空中等她取用。 “谢…谢。” 阿洁哑着嗓子对郝昭说道,她确实很饿,橘猫能看到她身体内部急需补充的生命力,也能听到她身体里胃肠蠕动的声音,可看到郝昭没有吃,她又本能的不敢进食起来。 直到郝昭发现她的窘迫,把一块肉吸过来放进自己嘴里,阿洁才长大嘴巴一口一口的把肉全部扔进嘴巴里——她吃的很快、很急,比起人类进食,阿洁吃东西时更像是饿极了的猛兽拼命把食物往嘴里咽。 不管肚子能不能装下,不管嘴巴能不能咬烂,只要是吃的,就要一边警惕周围,一边拼了命的在嘴里嚼两口后囫囵下肚。 荒野里的流浪者正常生活会是什么样的,看阿洁的习惯就能明白个大概——食不果腹、互有龃龉,相互之间心怀警惕,面对风险时却不得不抱团求生。 至于为什么不能成立一个聚居点……活着对流浪者来说都太难了,生活就更是无从提起。 苦难摧毁了善意和慷慨,让不少人显得丑陋扭曲,但郝昭已经决定,要做大事! 构想已成,高居天上的虚境里,诡谲的波纹掀起了狂暴的灵能海潮! 清泉镇中正在适应四神神力,甚至梦里学习的镇民们各自获得了所拜四神的恩赐,同时,一项长期任务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 【四方传教】 【收拢流民 ,成立据点,共拜四神,同归太平!】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任侠(一) “吃的不用太快,我在这里还怕别人抢你的吃的?等你以后练武了,别人就没法从你手里抢东西吃了。” “真的?!” “要练武!” “练武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事,你先扎个马步我看看,看你基础能不能过关。” “好哒!” “嘶!你这基础挺稳啊,怎么会的?难道流浪的时候遇到过老人传功?或者捡到过神功秘籍?” “没练过!” “脑子有!” “那你以前得是个练武大家出身啊,不然肌肉记忆练不到这份上,这个腿……” “好疼!” “没事没事,只是看看下盘稳不稳,不是要打你,别害怕。” “下盘?” “下盘就是调整重心的能力,下盘好不容易摔跤,动作也不容易变形。” “听说过!” “哪里听说的?” “脑子里!” “……那你怎么还不赶紧扎马步!” “好哒!” 身高两米起跳的男子正窝着身体指导脏兮兮的流浪者扎马步,火光照在两个人身上,把皮肤映得红彤彤的。 乌有被这对比明显的传授场景逗得下意识抽动了嘴角: 郝昭太高了,虽然很少拿出来比较,但乌有自己也算是身材高大,常年练武让他有一身壮硕的肌肉,平日里被隐藏在宽袍外罩下不易得见,但只要把外罩一褪,明眼人一看就不好惹的身体能让他省不少事。 可和郝昭比起来,乌有就差得远了些,橘猫身高已经超过两米,比乌有要高一个头,身上的肌肉虽说不是病态般的膨胀,但哪怕和乌有一样,搭配他高大的身材都压迫力十足,何况郝昭比乌有还壮一些呢? 昏睡前郝昭坐着才没有分辨出来,现在哪怕打眼估算,乌有也知道把自己和郝昭放在一起比较,他就像是个给大哥提手提袋的书童。 而那位不久前应该躺在郝昭腿边睡觉的阿洁小姐则不到一米七,和橘猫站在一起对此极为明显,像是一只小奶猫跟着胖橘一样。 “咳、咳——” 但一直看人训练是不好的,发现阿洁还在扎马步,而橘猫正审查动作精准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来的乌有只好轻咳一声来提醒郝昭他已醒来。 然后被橘猫顺手从火焰里抄来的腿肉热得手忙脚乱:“烫烫烫烫烫!!!嘶——” 红褐色的烤肉上洒满佐料,孜然和香草的味道渗入每一寸油脂,炙烤者细心的切割出大大小小的空间,让味汁渗透其中与油脂紧紧混合。 光是闻到这脱胎于火焰的肉味,乌有就忍不住两颊流水,肚子一阵咕咕直叫。 这些日子他不断逃亡,停一停都有可能招致一场追杀,哪有闲心打些野味?只能是往嘴里拼命的塞干粮罢了! 至于味道……用于长期储存的干粮,味道不能说是冷硬磨牙,只能说是味同嚼蜡。 如今接触到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事物,乌有一时怔然,竟升起恍如隔世之感。 “吃吧,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郝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橘猫先拍了下不太专心的阿洁的脑袋,让小流浪者一阵龇牙咧嘴——身体习惯固然让她的马步极为标准,但习惯带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惕意识也让她一时难以专心。 乌有这种不认识的陌生人就在身后,阿洁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郝昭能清楚看到她身上不自然的隆起,浑身上下每一块或逃跑或攻击的肌肉都在做好准备。 ——她没失去记忆前一定是个经验丰富且长居一线的战士,郝昭毫无疑问的看出了这一点。 然而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一个连身体本能都记住动作步骤的战士失去记忆沦落至此? 猫猫突然好奇。 然而好奇心害死猫,所以郝昭并不打算深究,而是把探究心深深埋在心底,让阿洁继续保持好马步后走向乌有。 橘猫的强大毋庸置疑安慰了阿洁,哪怕不回头,磁场感应也能“看”到阿洁的肌肉放松下来,能以标准动作稳住下盘。 等她再练几天找回感觉,郝昭说不定就能传她些武道功夫防身了。 至于磁场转动……哪怕需要对手,郝昭也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羽毛,他还不想将磁场的力量传授给其他人。 反正《太清一炁真解》里也有不少仑乔穿越前得来的凡人武道,如今郝昭追寻磁场转动不得不放弃,传一些给阿洁也不算什么—— 毕竟哪怕是在当了半辈子武者的仑乔的记录里,对凡间武道的评价也是“孱弱之时护身,长久参悟浪费”。 甚至在太平教的四神信仰名单里,武道技术都能算是白送,四神信徒几乎人手一套从内功到外功,从轻功腾挪到拳脚兵械的顶尖功法——没有高到离谱的出力,拳脚只 能算是人间争斗,可有了磁场转动这般出力,普通拳都是人间巅峰! 想到未来太平教四处传教时掀起的练武狂潮,郝昭甚至觉得传给傻女这些功夫都谈不上恩惠。 只是阿洁放松下来了,乌有却紧张了! 他本来已经撕下肉条想要扔进嘴里,看到郝昭走过来,下意识没敢吞进嘴里,反而紧张兮兮的撕下一块大的,看他颤抖的手的指向,应该是打算给郝昭献上的。 橘猫却没事人一样坐在他身边,手一招,另一份火热的肋排就从火中发出一声呼啸,以飞剑一般的速度快速滑进橘猫手里。 郝昭丝毫不跟乌有客气,当着他的面把肋排塞进嘴里,无论骨头血肉,通通被一口利齿嚼烂,三两下就咽进嘴里。 豪迈的吃相让乌有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肚子发出咕噜一声——更饿了。 “吃吧,你也练武,知道养熬什么最重要,不吃怎么有体力?” 郝昭看了乌有一眼,有往嘴里塞了一块肋排,连骨带肉一起吞嚼。 “哦、哦!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乌有反应过来,赶紧也在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却不想吞得太急,岔了气,止不住开始咳嗽。 “喏,喝些水。” 郝昭又从背包里薅出一瓶龙门特饮,扔给乌有重整旗鼓。 “咳、咳!谢、谢谢恩人!” 乌有咽了一大口,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谢。 “想好自己以后怎么走了吗?” 郝昭没跟他客气,直截了当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任侠(二) “我打算去龙门看看,先安顿下来,最后再寻找机会伺机报仇。” 乌有看了阿洁一眼,往嘴里塞了块肉,低声说道。 火光映在他失意落魄的脸上,让这个被生活打击的青年骤然瘦削的脸庞骨相毕露,青色胡茬与黄色的皮肤接壤,显现出一种被生活浇熄所有热情的狼狈模样。 他没得选。 而郝昭则有不同意见: “你来自勾吴?” 橘猫向乌有问道。 “没错,如果您以后去那里的话,可以去廉氏武馆旧址看看,但还请不要打听相关的故事,否则那些害人的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 黎博利盯着热气腾腾的烤肉,低垂眼帘,良久才撕下一点扔进嘴里,吞咽的过程干涩有力,像是要把连带着的某些东西一起咽进肚子里。 “如果明天就要启程去勾吴,还一定要在那里打听廉氏武馆的故事呢?” 郝昭把最后一点肋排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咬成流糜咽进胃里,扭头向乌有问道。 “您是要……” 乌有立刻明白过来,瞠目结舌的看向郝昭,赶紧结结巴巴的劝阻道: “还是不要去了!恩人,江湖上的事找不到尽头的,您今天为我报了仇,以后还会有人来找您报仇,他们或许没法现在反复,但十年、二十年后,哪怕您有一点虚弱,这些人都会扑上来咬一口的!” “而且……” 啪咔—— 郝昭理都没理乌有说的废话——每个劝阻别人的人都会说上这一两句老生常谈,对付本就心头湍湍的软弱之辈当然可行,可心智坚定的郝昭哪里会被一两句话劝回? 就算有,那也得是乔仑本人的命令。 于是面对乌有的反馈,橘猫简单粗暴的从火堆中吸出一块还燃烧着火星的木炭,当着乌有的面摊开手掌,让他看到这些黑色的残留物即将燃烧殆尽的模样。 ? 乌有不太理解。 但炎国人特有的思维趋势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恩人这是给他打哑谜呢! 黎博利青年立刻搜肠刮肚寻找解法,平日里看师父和访客饮茶戏谑的记忆涌上心头,不免一时黯然。 但他还是找到了答案,继续劝道: “恩人您的意思是心头热血仅留余晖,若是完全熄灭便真的化成了灰对吗?” 他拼命拉扯嘴角一般笑笑: “可我是已经成灰了,哪有什么江湖义气、热血豪情?左右不过是复仇的苦命人,还讲究什么江湖侠气、世间道义?所以您还是……” 咔嚓—— 这是怎么样古怪的声音?像是幽魂在手掌里尖叫、烈焰在手掌中燃烧、痛苦本身在掌心膨胀,刺耳得一塌糊涂! 光和热在郝昭手中咆哮,它们欲要膨胀、欲要自由、欲要重回天地再回人间! 郝昭却只是一手紧握,只是这一手,便遮住了烈焰光辉! 刺眼的光芒让乌有眯上眼睛,视野里只有郝昭掌中的光辉之物大放光明,其余者不过是光明映衬下黑暗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光彩皆为掌中之物所夺。 乌有身体不自觉向后退去,下意识以两只手肘顶在胸前,哪怕明知道面对郝昭这点把戏堪比纸糊,他还是习惯性的才去了放手姿势。 然而即使隔的很远,郝昭指间 透出的热量依旧让乌有感知到昭昭热气,烫到皮肤发红。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枚被以双手磁场硬生生捏出来的钻石。 郝昭松开紧紧握住的手掌,最后露出的便是一颗光彩黯淡的钻石,它并非天然钻石不规则的形状,而是被塑造成一手交握的模型,郝昭把钻石递到乌有眼前,钻石上连橘猫的掌纹都纤毫毕现。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担心我,你要担心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些人又都做了什么——你要担心你的生死,而不是我的生死。” 郝昭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橘猫已经靠近乌有耳边,扭头注视着黎博利人激烈跳动的颈部脉搏,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威严,重若铜金: “我会亲自去看,若是真的侠义者毫无回报,请命者再无后悔,纵使亲自动手又如何?可若是你骗了我,乌有,你跑不了的。” 郝昭看了乌有流出汗水的侧脸一眼就起身离开,爆裂的金色眼眸电流勃发,过于活跃的灵能甚至让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橘猫款款向阿洁走去,手掌随意捏了捏,把被磁场扭曲成一枚方块: “好好扎,马步扎的好,功夫总会有,今天做的好,这枚石头送你做礼物。” 穿着破破烂烂,看起来瘦的脱形的阿洁一看到郝昭,立马笑了出来,脏兮兮的脸上挂着孩子一般天真的纯净笑靥,小猫一样喊了一句“好!”。 随后就被郝昭拍了头: “把住气!扎马步要沉气!不准笑,也不准喊!” 阿洁赶紧闭上止不住露出笑容的嘴巴,对郝昭点点头。 奇妙的场景熟悉又陌生,郝昭训练阿洁时要求严格,目光又冷又毒,能抓到阿洁身体每一处不规范,让她迅速改正。 阿洁一张脸憋的通红,鼻息越来越大,越来越短促,每一寸肢体都开始逐渐发抖,可她的脊椎大龙却稳的不可思议,重心保持的比乌有当年好得多。 曾经小小的乌有是个有饱饭吃就无比开心的小豆丁,因为害怕学武不好被师父赶出勾吴城,身体每次都绷得笔直。 可他又不像阿洁这般天赋异禀,于是往往是一炷香后师兄师姐轻松无比,而小乌有像被抽走了骨头,止不住的想弯腰,被师傅反复纠正,沮丧的不断调整身体。 时光过的很快啊,快到当年站马步不出一炷香腰就挺不直的黎博利人已经能凭借武功躲避千里追杀,快到师兄师姐从武馆离开,昔日的意气风发终究对生活低了头,弯了腰。 他见了师姐,等来的是责备、是敌视、是交手时的凌厉,唯独没看到要为师父报仇的狠心和觉悟,没成想今天却遇到了个痴心狂徒。 乌有看着郝昭手里反衬火光的偏方三八面体,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骨气,一把拿起被他扔在睡着石台上的烤肉,恶狠狠的往嘴里大口吞咽。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任侠(三) 虽说下定了决心,可当乌有吃饱喝足享受了一晚难得的安稳睡眠再醒来,发现郝昭和阿洁一起消失时,黎博利青年还是吓得羽毛都炸了起来。 他一口气跑出山洞,回顾四周,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影,四下里依旧是砂石遍布,这是天灾在大地上残存的痕迹。 他们难道走了? 还是说自一开始就是我在做梦? 乌有木愣愣的想——昨夜发生的事确实如同幻梦,脏兮兮的阿洁,高大威猛的郝昭,以及对方愿意去勾吴看看的意愿与惊人的武力,现在回想起来,哪里都像是梦境。 片刻后他脑后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赶紧跑回山洞里四处观察,看到一堆已经熄灭的木灰时,黎博利人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出现了幻觉,他确实遇到了一大一小两位过客,只是一场相遇注定是萍水相逢,他昨晚的沉默让郝昭有了不同理解。 恩人怎么直白的不像炎国人呢?! 乌有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满心茫然,看着炭火下灰白的余烬,黎博利人把头发薅了又薅,对自己昨天的举动感到异常失落: 他昨天的沉默只是在犹豫是不是该和恩人一起回去,不是拒绝啊! 而且炎国人之间的交流不应该都是优雅平静的吗?一般来说恩人不是应该再等等他,让他说出一两句阐述内心挣扎的话,回忆一段温馨却悲惨的往事,最后带着艰难鼓起勇气的他一起回去勾吴吗? 怎么就一大早就走了呢? 乌有心里空落落的,被郝昭与炎国人大不相同的行为方式打了个猝不及防,但他转瞬就想到了郝昭向来不走寻常路的交流方式,简洁明快到让乌有哑口无言的地步。 也许是我的交流方式有问题? 郝昭过于坦然的态度让黎博利人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常年居住勾吴城以至于失去了与正常人交流的方式。 难道郝昭的言谈才是外界的交流方式? 想到昨夜橘猫半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以至于他也跟着弃用大量繁复拗口修辞的事实,乌有止不住地怀疑人生。 但我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男人只是一想到昨天晚上郝昭说的话,就忍不住想要去勾吴看看,或许是自投罗网,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可他还是想要去看看。 乌有一个大跳就跑出了山洞,他要去找些枯枝败叶,再去寻些猎物,制成干粮后回勾吴去! “你要去龙门了?我还以为昨天交流后你会和我一起去勾吴。” 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在近处响起,独具特色的沙哑让乌有立刻意识到声音主人的身份,他尴尬的望过去,发现郝昭带着阿洁正从被开辟出的小道上走回来,橘猫诧异地看着两条腿已经甩起来准备离开的乌有,为他的选择感到遗憾: “也算谨慎,但如果你所说有假,就算去龙门也逃不过我的追杀的。” “不不不不不!怎么会呢恩人!” 郝昭意味深长的眼光让乌有头皮发麻,黎博利下意识讪笑着老实交代自己的打算: “我只是以为恩人你们已经离开山洞去勾吴了,不太放心,打算去打几只猎物做成肉干,然后去追你们而已,哈、哈哈……” 他相当心虚的笑了笑——毕竟自己这甩出残影的飞毛腿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再加上迫不及待的态度,非常容易让人误会。 就在这时,郝昭身后突然发出奇怪的嘶嘶声,橘猫不得不伸手拍了下阿洁,让她不再因为一时好奇去摸弄伤疤,乌有赶紧抓住机会转移话题: “不过恩人您怎么大早上的就……” 他看向阿洁,突然不说话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衣着邋遢、又臭又脏的阿洁其实是个女人,郝昭应该是带她去清洗身体、更换衣物,让她姣好的身材能够塞进合适的厚衣服里。 这是一套明显被改小了的衣服,长裤、长袖和拉链外套,颜色全黑,没有一点特殊装饰,看起来像是路边小摊随手买来的地摊货,只是在裤脚、袖口有针线穿插,让阿洁能穿上这一身衣物。 外套无一丝杂色,由纯黑布料剪裁而成,阿洁的身体被外套整个包住,看起来非常瘦小——如果是郝昭穿着,这套衣服倒是相当合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套衣服给乌有的印象,像极了炎国话剧里刺客或者大盗常穿的夜行衣…… 不过,也许从衣服的布料入手,能调查出些东西? 但乌有此刻应该是没法去关注这些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清洗干净的阿洁吸引过去了。 不是因为惊人美貌或者熟悉的种族特征,而是因为阿洁伤痕累累的脸庞上密密麻麻的疤痕。 “这、这……” 乌有惊愕的看着阿洁凄惨无比的面容,上面被人用利器一刀又一刀的划出密密麻麻的伤口,哪怕如今已经愈合,这些伤口依旧像蜈蚣一般张牙舞爪地盘在阿洁的脸上,若是郝昭判断无错,女人面孔上的每一道疤痕都能称得上深可见骨。 更让人冷气直冒的是,阿洁身上没有种族特征——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来自某个特殊异种,而是被人生生抹去! 不知是耳朵还是角的兽亲器官已经消失不见,留在脑袋上的只剩下两道并不显眼的凸起,若不是阿洁刚刚尝试摸取头顶发出痛叫,乌有甚至意识不到那两对可怜器官的残留。 脑袋都这样,尾巴或者羽毛呢? 若是本就没有,光是颅骨的遭遇就足够可怜,可若是有……得是多么凶残才会让她连尾巴都没了? 这得是经历了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被毁掉面孔?又得是多么深仇大恨的对手才会毁掉一个女子的容颜不够,还要把她神智尽废、特征尽毁,要她沦为流浪? 看着阿洁伸出绷紧袖口的两只手掌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乌有心头发冷: 若是他所料不差,这个叫阿洁的女人身上一定有比他还要深重的秘密! 郝昭却全不在乎的对乌有笑笑,紧了紧阿洁的手安慰被黎博利人视线刺激得全身紧绷肌肉隆起的阿洁,接上了他的话头: “早上我见你没醒,就带着阿洁先去溪边取水洗澡,她身上有不少泥土和虫豸,再加上受了伤,很容易就会感染,所以我先烧了些热水,结果时间长了些,让你误会了。” “我倒是也趁着有火烤了些肉干,要来尝尝吗?” 橘猫另一只手掂了掂背在身后的书包,把一块肉干扔给乌有,温热的触感让男人本能的攥在指间。 “哦、哦,好的,那咱们是……” “进山洞,来吧,咱们谈谈会勾吴的事。” 橘猫带着阿洁返回山洞,还冲乌有摆摆手。 黎博利人赶紧跟上,脸上止不住的露出笑容。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任侠(四) 李清背着妻子,在漫山遍野的灰尘里走着回家的路。 他竭尽全力的稳住身体,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恨不得变成一只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神兽,让身后的女人没有一点感觉。 但他知道不行的,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哪怕李清尽了最大努力控制自己,他瘦骨嶙峋的后背也把妻子硌的生疼,女人不自觉地发出细微的呻.吟,让李清本就焦灼的心灵痛不欲生。 明明今天天气很好,是个很适合郊游的日子,他却止不住的从眼眶子里落泪,身体平稳地走着,眼睛却模糊到滴滴答答的泪水砸在走过的每一块土地上。 他已经没钱了。 两个人的通讯器被他卖掉,身后妻子辛苦编织出的衣物,也被他当在当铺换钱,家里房子卖掉了,工作一塌糊涂,只能走着回老家,面对灰尘和泥土笼罩的现实。 没有通讯器也好,没有通讯器才好,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自己的注意从一周前神智还算清明的妻子说过的话上转移,尽全力走一条绝望无力的道路。 【老公,我在医院排队,可能没那么快回来,等下你煮饭吧。】 【嗯,好】 那天妻子给他发了通讯,像是往常在这座城市里发生的每一天一样,带着家长里短,也带着别样温馨。 可李清不知道当时自己要忍着何等锥心刺骨的痛悔和无望,才会在通讯界面里敲下血泪斑斑的文字。 【老婆,要不咱们别治疗了】 【⊙︿⊙】 【你已经是晚期了,治不好的】 【做化疗又要那么多钱,而且风险那么大我怕到时人财两空】 【嗯嗯】 【我们实在没钱了,医疗费还要二十万,我现在借的钱最多也就十万……】 他的邮件还没发完,就在界面上看到了温婉贤淑的妻子短短的两字回复。 那一瞬间李清心里被剜了肉,淅淅沥沥流着血。 十万,就十万而已,二十万都掏了,还掏不到那十万块吗? 他想尽办法去弄钱,去求、去借、去找各种各样的求助途径,可就是凑不够那十万块钱,亲戚朋友的钱已经被他借过了,援助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他是弱智是白痴是蠢货是这世界上最恶心的动物是这世上最下贱的东西!!!! 他一遍一遍在失落中拼了命的骂自己,在女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嚎啕大哭锥心刺骨捶地挠心绝望无助。 可这世上就是没人能给他十万块。 妻子三天前意识模糊,事情发生前,她还在李清临时租的小屋里给李清发信息。 【家里没盐了,等会记得买哦,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想吃什么?待会我们买菜去吧】 【我做给你吃可以吧】 【你以后就没得吃了,想想就好】 李清赶回那个风冷到把脸上的眼泪冻成冰块的小屋时,妻子已经失去意识,通讯器里没发的邮件界面写着最后的一句【家里的鸡翅不新鲜,我们走去好里买】。 他又一次买了身上所有的东西,把回忆、过去、美好、温馨全都变卖,只为了换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结果依旧是…… 男人背着神智不清的女人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他走的很慢,走的很稳。 生活是什么? 它不是高高在上的惊蛰争一个庙堂,不是混迹江湖的乌有求一个心安,它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是一刀一刀慢条斯理细致精准抽筋拔骨的过程,是李清眼泪流到混着血都吞不下去的困苦无望。 普通人的生活是很难找到保障的,所以要对身边人好一点,再好一点,要再努力一点,再拼命一点,别让一艘船面对风浪时,只能命中注定。 李清走啊走,走啊走,走到心里的血都要枯干,走到找不到半点熟悉,腿脚注铅、身体汗黏时,才看到眼前有一座小镇,镇子里有一群怪里怪气的人。 镇子前立着一块大碑,碑上用遒劲有力的笔锋刀剑一样写着【清泉镇】三个大字。 他长舒了一口气。 家里还在这里有一片祖地,以前被他租给亲戚们种,也有一间草屋,加起来凑不到五千块。 妻子有些气喘,漫长旅程中,李清的肩膀终究是有了颠簸,可男人却狠狠松了一口气,心里像有火焰在淌: 还活着,她还活着——那便一切都好。 他只剩下她了。 李清一步步走近被他选为他和她终结之地的老家,镇口,有许多孩子活泼的围在一行衣着新潮的人身边,穿着和小镇镇民衣着并不相同的人两男一女。 女性脸上疤痕纵横,看起来很不好惹,身体被宽大的衣袍完全遮住,看不出里面藏没藏着兵器机关,两个男人中哪怕是矮的那个, 也可以称得上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肌肉把衣衫撑得非常有型。 但这两个人和三人中身高最高的男人根本没法比: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就给人震撼印象的人,两米起跳,身材雄壮,肌肉把衣服撑的紧绷绷的,漂亮的背部肌肉和有力的四肢肌体连衣服都无法阻挡。 在阳光下,这些优美的线条随着男人的动作舞动,漂亮的身体曲线让李清想起了移动城市雕塑中心稀世的珍品。 虽然身材是三个人里最高大的,哪怕站着不动也会给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可在李清的观察里,孩子们几乎全部都围绕在这位猛男身边。 离得近了,李清看到男人本能的关注到了自己,转过了头——他有一张英俊笔挺的脸庞,皮肤麦色,脸型椭圆,眉头浓黑,一双金色的瞳孔神光熠熠,好似在散发光芒。 那双眼睛带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只是隔空远远看了一眼,李清就脚步一个踉跄,被目光中如有实质的重量压的有些气喘。 妻子发出了一声呻.吟,丈夫的踉跄让她本能有些难受,李清赶紧稳住身形,不让身后的女人受一点点伤害。 他定定的看了似乎是菲林的男人一眼,拳头攥了攥,什么也没说,依旧背着妻子一步一步走向了清泉镇。 · · · “他是谁?” 郝昭看着远处一步一步踱过来的枯瘦菲林,拍了拍看到他就欢喜着跑过来喊仙人的孩子们。 “?不认识诶!仙人仙人!我也会施展术法了!” 孩子们哪里认得这么一个狼狈的菲林人?他哪里都和清泉镇格格不入,小孩子们只是围着自见面时起就有莫大权威的仙人,欢喜着向他告知自己的学习进度,一起得到仙人的表扬。 倒是听说仙人回归后匆忙赶来的洪泉听到了郝昭的询问,隔了很远看了正慢慢踱来的男人一眼,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好像是李三爷家的李清?他十年前就出了村子了,除了五年前李三爷去世回来一趟,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第一百二十章 任侠(五) “是吗?那他这些年过得一定很不顺心。” 郝昭遥遥望着走过来的李清,男人和他身后背着的女人的生命气息在橘猫眼里毫无掩饰。 他们的生命之火已经相当衰弱,女人的火焰摇摇欲坠,即将熄灭,男人的火焰与她紧紧相连,一朵灭,另一朵也不会做长明灯焰。 “不顺心?” 洪泉疑惑的跟着忘了过去,看到李清踉踉跄跄却拼命求稳的步伐和发白的破烂衣物,也跟着点头: “确实如仙人所言,穿的这般破烂,身体也不好,我看他的灵智光芒如此黯淡,想来受过不少锥心刺骨的折磨。” “折磨?”郝昭看了看洪泉,不出所料地发现了笼罩在灵性上的湛蓝光彩:“你果然信了智慧啊。” “我毕竟曾经也算是书生,读过不少典籍,四神给的选择里,我以为修炼剑术和多读书,和勇气、智慧二位仙人颇为合拍,最后想了又想,选了智慧仙人。” “倒是仙人果然厉害,您居然能得带四神共同支持,果然,您是一位睿智又强大的圣人!” 洪泉如实透露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郝昭看了他一眼,却从他被智慧浸染的灵性里看到了蓬勃欲出的野心: 四神的灵能给了他无与伦比的信心——以往绞尽脑汁都背不下来的典籍如今过目不忘,逻辑思维和思考能力大幅上升,平日里苦苦思索的试题,现在想来竟如此简单。 智慧之神的权能焕发了洪泉灵魂的光彩,他甚至拥有了短暂预知的能力,通过四神位于虚境的广大位格,他得以观测到少量关于未来的碎片。 但膨胀的灵能也助长了洪泉的各类情绪,他的情绪开始变得不那么稳定,喜悦、悲伤、平静、焦虑……种种念头都在他的身体里膨胀。 而本就在他内心里埋藏、日复一日积累的情绪也不再那么好说话: 一直压抑着的野心不断膨胀,四神的力量让它像野草一般不断覆盖洪泉的心灵,哪怕智慧之神在梦中提醒,被洪泉选定、作为他心灵基准的郝昭似乎也不再那么强大。 以至于现在他和郝昭的见面,已经在试探着平起平坐了! 但郝昭怎么会拒绝呢?他向来不喜欢对别人卑躬屈膝,自然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奴颜婢膝,洪泉隐隐的平视态度,反而激不起多少恼怒。 脑海中的刺痛惊醒了洪泉,他呆愣的看着郝昭,又扭头看向远处走过来的李清,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巨大的声响吸引了阿洁和乌有的注意。 但这两位跟随郝昭远道而来的客人诧异的目光并未激发洪泉多少情绪,黎博利青年反而惭愧的看着郝昭,对着他深深一揖: “对不起,仙人,对不起!洪泉修行后 心性不定,罔顾四神厚望,居然高高在上到看不起同镇故人,还对有生死大恩的仙人自命不凡!!” “还请仙人移步家中,清泉镇上下特意为仙人修了庙宇,还请仙人赏光!洪泉深感惭愧,现在就去接迎李清!” 男人恭恭敬敬地说完,起身便向摇摇欲坠的李清跑了过去,只见他腿间生风,只是几个跳跃,就接近了虚弱无比的男人。 “恩人,他这是……?” 乌有莫名其妙的看着洪泉几个纵跃跑向李清,一方面惊叹他身手之矫健灵活,一方面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洪泉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没什么,修行南华心法的人都会有这么一道心劫,过了海阔天空,过不去便沦为凡俗,他这是突然看开,感谢我呢。” 郝昭笑了笑,向乌有言说道。 “南华心法?” 乌有听到了陌生的词句,颇为不解——难道是什么顶尖心法?可在他的见闻里,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秘籍并未有这个名字。 至于南华心法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功夫? 能让郝昭特意记住的,若说不是绝世神功,乌有也不回信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稍安勿躁。” 郝昭看了一眼盯着洪泉搀扶濒临昏迷的李清和被他背负在身后的女子景象的阿洁,敏锐意识到了她的跃跃欲试——似乎……她也很想去帮助那两个陌生人? 橘猫想了想,对包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表扬道: “大家做的都不错,我已经看到了,来,这是给你们的奖励——尝尝吧,从龙门那里采购的糖果。” 孩子们欢快的接过糖果,对着郝昭道谢——她们根本不知道龙门是什么地方,但是仙人给的糖,一定很好吃。 阿洁没什么动静,龙门这个名字并没有让她有什么感想,还是盯着远方有些冲动,反倒是乌有听说郝昭从龙门买了糖果有些激动。 “……” 郝昭迟疑的皱了皱眉,对阿洁身份的估算又拐了回去。 “现在镇子里信仰生命之神的人谁最厉害啊?能和我说说吗?” 但眼下重要的事情不在这里,于是橘猫拍了拍离得最近孩子的肩膀,向他问道。 “是杨二叔!” 男孩子想了想,立刻回答道。 “胡说!明明是石大嫂!” 立刻就有孩子不乐意了,大声喊道。 “我没说谎!杨二叔会的可多了!” “石大嫂会的更多!还会做生命汤!” “杨二叔还会召唤生命灵呢!” 孩子们的争吵迅速进入白热化阶段,郝昭立刻制止了他们,把又一块糖果递给了第一个回答自己的孩子: “帮我叫一下杨家二郎,让他在我的庙宇里等等,这是报酬,能做到吗?” “嗯!” 孩子立刻点头,欢快的向镇子里跑了过去,留下郝昭手忙脚乱的安慰喊着“石大嫂才最厉害”的孩子们。 当洪泉以极其平稳的方式把李清夫妻一起搬到镇门口时,郝昭已经成功安抚了所有孩子,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至于耽误李清他们的治疗时间,看到洪泉过来,郝昭立刻招手,让他带着自己走向庙宇: “我让杨家二郎等在我的庙了,他信生命一脉,肯定能治好他。” “仙人请跟我来,我这就带您去!杨家二郎就是杨清,仙人您当初还很看好他呢!” 洪泉举重若轻的扛着两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走向镇内,还能游刃有余的和郝昭交谈,期间气息平稳、面不改色,让乌有止不住惊叹。 但洪泉走动似缓实快,意识到情况委实危急的乌有也没做打扰,就这么一头雾水的跟着郝昭他们一起踏进了清泉镇。 至于阿洁? 她只跟着郝昭,无论他要去哪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任侠(六) “李清!李清!醒醒!醒醒!” 昏昏沉沉的疲惫中,李清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唤。 沉寂的意识缓慢复苏,意识再次从身体里压榨出能量,过去的记忆逐渐在头脑内回闪。 儿时在清泉镇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与其他孩子一起扑蝶戏蜂,摘花除草,阳光金灿灿的,撒在人身上,连记忆都填了一抹镀层。 少年时父母从大城市打工回归,带着他一起去了移动城市,他在那里读书识字,一点点长大,也认识了许许多多的新朋友,儿时故友们的脸颊在记忆中缓缓淡去。 能让李清记忆犹新的,大概只剩下爷爷奶奶送他和爸爸妈妈离开时满眼不舍的情景了吧。 青年时家里出了变故,他没能读完大学,匆匆跟着父母回到清泉镇,在已经快忘掉的故乡又呆了三年——哪怕过了这么多时日,漫长到他已经从不到成年人半腰的孩子成长为一米七的青年,清泉镇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他还是能区别出哪里是镇 长家,哪里是那个儿时和他一起玩耍的泥孩子、现在则苦读科考书籍的洪书生的家,哪里又是货郎走街串巷常呆的地点。 除了老人故去,少年长大,清泉镇有许多故事还在继续,李清和儿时伙伴谈话时,能从他们的故事里看到一以贯之的脉络。 只是洪书生已经是文武双全的人物,认识不少在移动城市办公厅里任职的后备官员,自己也日日苦读,争取尽早进入炎国体制,而他李清除了在移动城市里受过教育外,和洪书生比起来文不成武不就,哪里都比不上。 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优秀——以往这个他根本不信的话,在冰冷的秋夜里印证,看着接待移动城市里相当有名的体面人物的洪书生,李清心里生长于大城市的一点小骄傲支离破碎。 哪怕洪泉事后自谦说只是寒窗苦读时的伙伴,而对方的官职也不是什么大官,李清也无法删掉内心深处狠狠铭刻的印象——哪怕是个小官,对被和他同一级别的官员管理的李清都有深深的敬畏。 但那个秋夜让李清记忆深刻的并不是洪泉的故事,就在他失魂落魄的离开洪书生家,漫无目的的在镇上闲逛时,他见到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 她容貌并不多么精致,和那些在移动城市里精心保养的都市美女没法比,看起来像是只丑小鸭,可眼神像在山里长大的精灵,清澈如泓泉,单纯如野鹿。 李清见到她时,少女正在他儿时和朋友玩耍的空地上举手指天,被太阳晒到小麦一样健康的皮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搞怪的指着夜空大喊“庆贺吧,老娘即将驾临移动城市!”。 李清笑出了声——然后被羞窘得满面通红的少女眼含泪花的扑上来拽住领子威胁,至于后面才发现她要和他一起回移动城市,还即将同居……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谁能想到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琐事,见惯了灯火辉煌的移动城市中冥顽不化的冷漠后,她会和他在一起呢? 李清永远都不后悔认识她,他的生命在不断失去,童年、少年、青年,乃至已经走到初始的中年,李清的前半生因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而闪耀美好,后半生也将与女孩一起互相温暖。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男人突然睁开眼睛,一个猛子扎起身来摸向四周:他晕倒了他晕倒了他晕倒了他晕倒了他晕倒了他晕倒了!!! 妍玥她会不会有事?她会不会受伤?她会不会……会不会丢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李清四处摸索,终于抓住了身边柔软的事物,他心里一松——触手温热、脉搏依旧,妍玥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李清想都没想就抱了上去,边抱边哭: “还好,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妍玥,妍玥!!!” 这一瞬间李清脆弱的连清泉镇口的孩子都不如,可他一点也不在乎了,李清只想抱住妻子,让她再也不要离开自己。 …… “那个,可以了吧?” 儒雅的男子声音从被李清死死抱住的温热身体处传来,李清的身体骤然僵硬,他一点一点抬起头,才发现被他抱住的并不是妻子赵妍玥,而是那个刚刚在他记忆里日夜读书的洪书生! ! 李清吓得一把推开洪泉,后者一脸困扰的看着被李清鼻涕眼泪沾得又脏又湿的前襟,想了想,还是给自己拍了个清洁灵能术式,待到全身洁净才安抚李清: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妍玥的身体更是虚弱,还有种种邪气藏府病形,不好根治,好在仙长正好回来,已经用符水之术救治,体内的邪气皆被拔除,不必担心。” ——赵妍玥特异的病症吸引了整个镇子的生命流派修持者,大家伙听说以前跑到移动城市的赵家妹子和李家大郎回来了,都忍不住过来看看,结果一看赵妍玥…… 前所未有的特殊症状!清泉镇人哪看到过这种移动城市的大医院都要紧急救治、大加花费的病症? 杨清抓着头发看了半个时辰都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对医学领域知识掌握甚少的短板暴露无遗。 好在郝昭已经回来,当着镇子里所有生命流派的面,亲力亲为示范了一遍该怎么看。 具体细则相当繁复,生命流派固然看的如痴如醉,勇气流派却看了不到一刻钟就受不了跑回了家里,情绪流派本来修持的就少,清泉镇里也没几个,只有智慧流派勉强看了些,只能记下了一点流程: 符水救人之术在不同流派有不同的分支进阶,勇气流派里它进阶成【极速再生】、【生命归还】等等大类,智慧流派里则有其他的名字,而生命流派…… 看家本领能少到哪里去?听杨清说,仙人示范的术式里,有检测目标身体的【悬丝诊脉之术】,有发现病灶 后使用的【岐黄之术】,有术后刺激再生的【逢春之术】,以及许许多多的配套术式。 具体的术式原理高深到杨清和其他生命流派的学徒看着看着就找智慧流派的修士给他们施展【过目不忘之术】的地步! 现在赵妍玥已经被治疗完成,正躺在李清房间隔壁继续被一群生命流派修士围观,亲身作则成为模型,由橘猫向一群医生预备役介绍种种流程。 至于李清? “只是脱力而已,基础版的符水就能治,洪书生你直接把他带走,我忙着看仙人施法呢!” 杨清看了一眼后不耐烦的声音历历在目。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任侠(七) “让我们用术式来看看病人的身体构造,只有了解到病灶在哪,才能针对性的加以术式治疗,请看她的心肺位置……” “妍玥!妍玥!” 正当郝昭给一群生命流派的修士讲解治病流程,连乌有和阿洁都听得目不转睛时,一声声急促的呼唤让所有学生都皱起眉。 ——郝昭授课向来讲解搭配实战,用语也极力避免提到拗口别扭的特类名词,情节环环相扣,考虑周到,在场中有一个算一个都听进去了。 正因此,每个人都知道橘猫眼下传授的是何等治世之术,不知能活多少人命,更何况生命流派都要在四神之梦中亲身实践、学习,郝昭提点的道理与自身所学印证,带给每个人的提升感肉眼可见。 而仙人自己也说了,这次回来只是想在清泉镇教徒离开传教前再来看看大家,问问有没有什么问题,最多呆上一两天就要走。 时间何等紧迫! 他们此刻就像涨潮时岸边的海绵,趁着短暂的涨潮时分拼命吸收知识,结果居然有人跳出来玩命的喊? 所有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当那个由远及近大声呼唤的人跑过来一把推开房门时,一群黑着脸的镇民冷冰冰的眼神足以冰冻空气。 李清进来时,所见的第一眼就让他心里一紧。 每个人都横眉冷眼对着他,最前面的教徒眼神尖锐到恨不得在他身上开个洞(他们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一批),连比他年纪小的青年,都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他。 空气沉凝到有若实质,人们的目光一个赛一个的阴沉,屋子里从空气到人,所有的东西都不欢迎他。 李清下意识停住了步伐,额头冒出冷汗——哪怕在移动城市里,也不过是熙熙攘攘人群构成的冷漠氛围带来孤寂,他何时尝过被整个人群敌视的滋味? 若是在过去,李清很可能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离开,但如今,他又不得不站出来的理由。 “大伙好,仙长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选定称呼——洪泉称呼最上首的年轻人为仙长,虽然李清作为城市长大的青年对这样的称呼并不感冒,但形势比人强,为了救回妻子,哪怕叫爷爷他也认了。 “承蒙相救,我是赵妍玥的丈夫,听到妍玥的消息后我心中焦急,实在忍不住就跑了过来,打扰到您授课,非常对不起。” 虽然心里拼命的希望洪泉说的是真的,但无论真假,李清都要在妍玥身边,哪怕此刻被一道道目光刺得全身发僵,青年还是抓住机会把话说出口。 上首的菲林男人笑了笑,他有一张让李清忍不住想避开目光的英俊面孔,五官如刀削斧刻,看到的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但这本应该侵略性十足的面孔笑起来居然意外的温和,看到他露出笑容,李清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有什么,你是病人家属,有什么不能了解的?只是病人才脱离危险,还需随时照料,再加上病情实在典型,我就忍不住给大家上了一课,还得对你说声谢谢呢,还请过来吧,也来听一听夫人的情况。” 被洪泉称为仙长的男人果然在清泉镇民中有极高的声望,话音一落就好似金科玉律公文宣发,房屋里冰冻般的气氛陡然消散,皱着眉头盯着李清的镇民们虽然还是有些阴沉,但还是规矩的让出一条道路给病人家属。 ——生命流派与人相处讲究与人为善,信徒的脾气也都挺好,哪怕沉迷知识不可自拔时被打扰也能平静下来体谅对方,若是勇气流派,高低得对着李清来上几拳! 李清大喜过望,立刻小跑着赶过来,他穿过规规整整坐在椅子上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到郝昭身边,也看到了躺在郝昭身后床铺上的妻子赵妍玥。 她还活着!身体也很好! 看到赵妍玥神色红润、呼吸平静的模样,李清身体止不住的晃了晃,男人愣愣的盯着脸颊重又生出晕红的妻子,甚至忽略了向郝昭道谢,片刻后,他捂住脸颊,低低的哭了出来。 橘猫也不在意,他反而对着蠢蠢欲动的学徒们指抿嘴唇,让大家一起看看这人世间少见的情感,培养他们对生命流派教义的理 解。 李清低声的抽泣持续了有一会儿,直到洪泉收拾好郝昭需要的材料带到庙宇,李清才艰难的收拾好情绪,对着郝昭就跪了下来。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他没完没了的哭嚎着,声音里如释重负,轻松的像是长出了翅膀,李清止不住的欢喜,上半身对着郝昭就弯了下来,竟是直接要对郝昭磕头拜谢! “这就不必了,这就不必了!” 郝昭立刻蹲下强行将李清扶起,一边安慰他一边对乌有使眼色,本来还在沉思的黎博利武者迅速意识恩人的意思,马上跑过来扶住李清,一边低声安慰一边带他走到边缘。 走到最前的洪泉先是把药物递给郝昭,对仙长行礼鞠躬后也跟着乌有离开,顺便还在平地为他和李清又塑造了两张椅子。 等到他们坐下,郝昭的讲解声也跟着响起,乌有神色瞬间深沉——若是他那时掌握了这等能力,师父她是不是就不用…… 李清也紧跟着打眼望去——那时他的妻子,他当然要为她负责。 洪泉则强打精神跟着听课——智慧流派每天晚上要上的课是最多的,消耗的精力也多,所以大多数智慧流派修行者在修出一定成果前都有一个显著特征:寝不足。 阿洁则盯得比谁都认真: 这位自打被郝昭救助后就跟着他的傻女对救助他人有种莫名的执念,此刻看到郝昭讲解救人之术,神情认真到不应该出现在她傻傻的脸上。 “先要看五脏六腑——当生命流派小有成就时,各类术式都会迎来一次进化,悬丝诊脉之术的进阶是望闻问切之术,到那时我们会得到大量的人体信息,这是就需要讲究重要顺序,摒弃掉一些无用信息,至于什么是无用信息,我来给大家举个例子……” 庙宇里,橘猫的声音温和有力,带着震慑意识的力量。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思虑 郝昭的授课是短暂的,然而即使是这样短暂的课程,当生命流派教徒们意犹未尽的离开时,天上的星星也早已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李清带着昏睡的妻子躲到了庙宇客房——授课中途,勉强听明白郝仙长意思的李清放下了戒心,开始耐心等待修复身体途中不得不昏睡的妻子醒来。 洪泉也时不时和李清低声聊些家长里短,被后者小心翼翼的询问能不能代为引荐加入太平教。 赵妍玥的身体情况激发了李清的进取心,现在的青年再也不想过得过且过的日子,开始积极寻找提升抗风险能力的方式。 而郝昭开创的教派,这个有着能轻而易举治好赵妍玥病症的仙人坐镇的教派,无疑是李清心目中的最佳选择。 因此洪泉也未曾离开,青年正拿着家里带来的食物和李清一边吃一边闲聊清泉镇的变化。 而在庙宇里专为庙主准备的卧室内,郝昭正坐在摇椅上看着乌有——黎博利青年神思不属,眉宇间全是迷茫,明显已经沉浸在千头万绪的考虑里。 “哇啊啊啊~” 耳边传来细微的叫嚷,阿洁伸过来的手掌上提着一块被掰开的馍馍,脸上满是伤痕的傻女带着天真的笑容,把另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她不懂得食物味道的好坏,经历过荒野流浪的流浪者没有资格去嫌弃食物味道不好,只要看到吃的,他们就会疲于奔命的想塞进嘴里。 郝昭救了阿洁,所以她愿意把赖以为生的食物和橘猫分享——傻女有一套朴素的善恶观,对她来说,救治自己的郝昭是好人,也是强力的保护者,而她是被郝昭保护的人,要和他分享她有的。 橘猫张嘴咬下阿洁分享的馍馍,这块清泉镇村民逃难时就保存下来,如今为了纪念郝昭五鱼二饼拯救世人而供在案桌上的黄色面饼成功的进入了庙宇主人的肚子里,虽然这玩意干涩的口感委实不怎么好吃。 在成为太平教传教大本营前清泉镇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紧巴巴的粮食储备,时不时就互生龃龉需要镇长居中调解的各门各户,病痛暗伤折磨着心灵的成年人,早早就要跟着家里人干活的孩子…… 洪泉能有崇高的地位和他读书有很大关系,但会读书的人只有一个便够了,这个人能代表村民和大炎官员交流,能把他们的诉求美化一番呈现在高高在上者的案桌上,就能解决七成以上来自官方的压力。 至于镇民家自己的孩子? 清泉镇没有人有能力花钱培养孩子,他们没钱买书,没钱请老师,也没钱送孩子去上学,这里的人生老病死都要在镇子里,了解世界的方式是对定期过来的货郎和医师打听消息。 他们能有多少本领? 弄不来调料,连盐都要用古方子自行提炼出黑灰黑灰的粗盐,洪泉用粮食从官府换来的精盐一度让他成为镇子里最受欢迎的角色。 作物出产困难,来不及精加工就要晒干后粗 粗碾碎外壳,马不停蹄的进入又一轮的加工里去。 这样的条件下怎么可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郝昭嚼了两下就吃到了木头茬,还有不少小石块阴趋趋的藏在馍馍里,随时准备撞碎咬下它们的受害者一口牙齿。 但橘猫还是甘之如饴的咽下去了,在他的胃里,大量胃酸带着强烈的磁场力量发挥作用,拆解了小石块和木头沫,将它们还原成本质的分子结构吸收。 他的生命品质已经得到进化,这些小东西已经无法让郝昭产生消化不良的症状了。 但他能吃掉是因为百无禁忌,哪怕吃了重金属甚至生物毒素都无所畏惧,阿洁能吃的这般香甜是怎么回事? 郝昭看着一脸满足的吞咽馍馍,熟练的磨牙,把石子和木屑吐出来的阿洁,莫名有些心酸。 旁边的乌有终于来了精神,黎博利人原本像是空电关机的机器人一样无神的坐在椅子上,现在则充满了电,生气从每一节肢体动作上涌动起来。 “恩人,您带我来这里是……” 乌有起手还是试探,但相比初次见面时的满嘴假话,现在的乌有能当面问出来已经称得上坦诚——他毕竟已经和郝昭相处了一段时间,足够发现橘猫并不喜欢顾左右言其他打机锋讲谜语,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出来。 果然,郝昭也非常直接的告诉了乌有他的目的,意思直白,但过于直白的话把乌有呛的连连咳嗽: “你对太平教怎么看?觉得他的教义和术法,信徒和信仰怎么样?” 阿这…… 乌有头痛的捂住了眼睛,再一次对郝昭的直白无语凝噎。 只有在这时他无比怀念炎国人拐弯抹角的委婉言辞,而不是一开口就要面对决定“生死”的大危机。 但他没办法,所以乌有只能尽量挑着不触怒教派首领郝昭的方式把自己的感想说出来: “太平教是个不错的教派,在这里能学到许多知识,清泉镇居民的生活条件也变得更好,甚至有余力去炎国各地传教,我认为……”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没区别,大胆一点。” 郝昭无奈打断了乌有的闲扯。 “好吧。”乌有挺直身体,脸色严肃起来:“按照炎国律法,太平教就是一邪教,有蛊惑人心、制造动乱的嫌疑。” “怎么说?” “因为它让居民能以非常低的消耗吃饱饭,能让他们掌握不被炎国官方管束的力量,还会给炎国人全新的知识和想法。” “甚至您提到的那四个神明,给我的感觉也和炎国禁止信仰目录里的巨兽或者邪神非常相似——只凭这几点,我就能判定太平教是淫祀。” “是啊,哪里不是?可难道让人吃饱饭有错?让人能自己治病有错?让人能有能力改造世界也有错?” “都没错,错就错在太平教没有通知,也发展的太快,须知哪怕是一本强身健体的养身功夫在一座城镇里推广,也需要漫长的时间验证,期间发生的种种弊端、矛盾数不胜数。” “吃饱饭是一回事,但吃饱饭后无处发泄的精力往哪里发泄?改造世界也很好,可这样的能力会不会掀起混乱?都需要时间去寻找下一步的生活方式,可太平教出现的太快,没有流出一点反应时间。” “——虽然您说的很好,做的也很该好,但太快太急,没有一段时间接受和融合,太平教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颠覆目前稳定的秩序。” 想到那些维护江湖稳定的江湖规矩,乌有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主教(上) “太快了?” 郝昭不置可否的重复一遍乌有的话,脸上挂着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的情绪。 “是的,太快了,恩人,人们是需要时间接受和了解新事物的,太平教虽好,但在短时间内赋予人们超出他们控制的能力,一定会引起混乱的。” 乌有苦口婆心的重复道。 作为被师父耳提面命学习历史的文化人,乌有从炎国上千年的历史中汲取了不少经验,一项调整食盐精炼度的政策下发时都引起了物价数年的动乱,何况太平道这样蕴藏炎国官方非常敌视力量的教派呢? 许多年前驱逐巨兽的故事依旧记录在炎国史书上,哪怕不少地方只是语焉不详的草草略过,但每一笔都带着血淋淋的牺牲。 真龙的仁慈、智慧和无上威严,炎国战士的死亡、痛苦和辛勤付出,巨兽邪神的恶毒、无耻和反复无常刻画的入骨三分,每一行文字都带着血和泪,看过史书的后辈如何不对所谓的神明天然敌对? 太平教的存在抹不去那些古老过去中信奉邪神教派的特征,乌有只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支教派的结局会是一场悲剧: “而且太平教有太多那些远古时代邪神教派的特征了,炎国普通人会天然敌视您,炎国官方有说不尽的理 由发难,他们甚至只需要说一句太平教在为巨兽招魂,太平教就要灰飞烟灭,所以……” 他沉默了下去,但这份沉默包含的沉重已经不需要多说。 可郝昭会同意乌有的见解吗?橘猫会因为所作所为引发的弊端就裹足不前吗?很明显,他不会: “或许乌有你觉得太平教是清泉镇特色教派,是远古时代流传到当今的余孽,最终会走向毁灭……” 橘猫看向乌有,黎博利男人此刻嘴上不说,但脸上已经不加掩饰的露出赞同的神色,可郝昭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能打碎乌有几十年来固有的大半认知,让他意识到这世界上是真的有东西不讲道理的; “可其实他们跟着我组建太平道还没超过一周,四神的能力他们连皮毛都未曾领会,但清泉镇民此刻无比狂热地信仰四神,甚至已经把梦境送给了那四位神明,心甘情愿。” “这、这不可能!” 乌有惊愕的长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郝昭,眼睛里流露出无法置信的光芒: “只是、只是不到一周的话他们怎么会那么狂热?我知道恩人您给他们讲的东西很有用,可只是有用没法让他们那么、那么离谱的信仰啊?!” 炎国历史上也不是没出现过盛极一时的教派,其中最嚣张的那几个甚至在兴风作浪时期让天师府吃瘪,但时间会让所有人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往往不出十年,风头无量的新兴教派就会泯灭在历史的漩涡里。 ——他们能够做大就是因为某位炎国皇帝的政治需求,得到官方支持后,教主的思维也都算正常人,抓紧机会发展教派搜刮一波后立刻正义切割好好做人。 毕竟懂得都懂,史书上从第一个兴起又消失的教派到最后一个,毁灭的理由都是“终归邪神教派,无所顾忌,故泯之”,短短一句话包含了擦不掉的血腥气。 这些教派里最快崛起的,也在民间蛰伏了十年才找到机会鲤鱼跃龙门,一朝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能在普遍狂热支持天师府的民众心中留下自己的位置。 可郝昭居然告诉他只用不到一周,太平教就席卷了一座城镇? 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事实简直就是在挑战乌有的世界观! 阿洁打了个哈欠,吃饱肚子的女孩出现了习惯性的嗜睡现象,郝昭在身边的安全环境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休息,于是已经不是小脏包的傻女一头倒在郝昭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要开睡。 橘猫叹息一声,手指微微动了动,阿洁的身体就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漂浮起来,被橘猫一路控制着飘到已经铺好的床铺上,郝昭对着被子一指,电光一闪,杀菌消毒后让阿洁躺进了镇民为他铺好的温软被窝。 ——反正他已经不打算睡了,直接和乌有彻夜长谈,还不如把被褥让给伤痕累累的傻女。 乌有看着郝昭的行动,作为镇民为仙人准备的卧室,这间屋子每一寸木料石材都带着不应该出现在郊外城镇的风格: 墙面是颜色清澈洁白的特殊涂层,光线刺眼时吸收光线,光线昏暗时反射光线,哪怕风沙在室外不停,墙面也看不到什么灰尘。 靠近走廊的墙面自带两扇窗户,玻璃材质,透过它们能清晰看到走廊外小小的天井,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被镇民移栽到天井里,微风吹过,清淡的花香萦绕鼻尖。 远离走廊的这一面也自带两扇窗户,后面是储存材料的厢房,也是客人居住的后院,也方便庙主欣赏缠绕丝藤的诸多盆景,几颗翠绿的常青树长势不错。 郝昭的床铺在厢房一侧,村民们朴素的审美让他们拒绝了名贵木材而选择了敦实沉重但睡的舒服的重木,注重实用的审美让他们更倾向于开几个暗格而不是挖空心思增加附加价值。 但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位置,乌有也看到了古色古香的纹饰镂空,低调,但做工优雅的不像是清泉镇该有的东西。 拉上窗帘,将月光挡在窗外,郝昭看着阿洁放松下来,乖乖闭上睡觉,才蹲下来把手放到床铺地下,对一处看不出异常的实心处轻轻一敲,乌有就看见一方暗格被打开,最里面盛放着三坛紧紧套住的酒坛。 “要喝吗?” 橘猫拿起一坛酒晃了晃,把摇晃后的酒坛放在耳朵边听声音,又把鼻子凑到封装严密的酒坛边闻了闻,才走到乌有面前把酒坛放在茶几上,重回躺椅。 他歪头看着乌有,如此问道。 “多谢恩人。” 乌有摸不出郝昭的意思,只好顺着橘猫说道。 郝昭笑了笑,也不见他起身做些什么,面前的酒坛就行云流水一般被解除密封,随着最后一块瓶塞被打开,清甜的酒香散发开来,让乌有止不住的抽抽鼻子。 “这坛酒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太平教获得清泉镇狂热信仰的原因。” 郝昭却好像不在意这坛品质极好 的酒浆一般任由它挥发,橘猫反而看向乌有,如此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主教(中) 一坛酒出现在这里就能证明太平教为何能获得清泉镇人的狂热信仰? 乌有注视盛满酒杯的琥珀色酒浆,皱紧眉头。 他偷偷关注着手中酒杯的成色,它和酒坛一样,是从床铺底下的暗格中取出来的,纯白的瓷杯上釉有漂亮的青花纹,晶莹的釉质在灯火映照下闪闪发光。 它有什么特别的? 乌有想不透,又看看酒杯中清澈的酒液,哪怕不喝,只是放在眼前,清澈的酒香都透过呼吸弥漫进肺部,草木混合的清新让乌有反复思考的脑仁放松下来。 确实是好酒,好酒配好杯,哪怕在勾吴城,乌有也没享受过眼下的待遇——能做到这等附庸风雅之事的家族起码也是名门望族,哪怕师父,也最多在与贵族会面时,去勾吴城大名鼎鼎的酒楼享受过这等待遇。 这么来看,清泉镇人确实非常敬仰郝昭…… 等等! 乌有突然瞪直了眼睛: 勾吴城名门望族和高级酒楼才有这等好处?! 那清泉镇是怎么回事?! 黎博利男人恍然大悟的看向郝昭,橘猫此时已经轻抿一口瓷杯里的酒液,在温润的灯火下对他轻轻举杯。 “有好酒,他们一定有富余的粮食——否则怎么可能用粮食酿酒?把庄稼留下来自己吃不好吗?酒可没法填饱肚子。” 郝昭微笑着对已经明白过来的乌有如此说道: “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们也一定掌握了相当的技术——哪怕有粮,也未必能酿造出多好的酒浆,否则泰拉上早就有数不清的特色美酒广为流传了,只有发酵和蒸馏技术到位,才有一杯我们手中的酒液问世,入你我二人之口。” “其三便是以小见大窥见全貌,乌有,你手中的瓷杯是少见的青花瓷,坐的凳子上有楔形结构保持稳固,眼前装载酒坛的床铺上是一席做工精美、针脚细密的绒被。” “这是衣食住行四个方面的体现,你觉得,这是正常镇民能做到的吗?” 乌有颤抖了下嘴唇,一点反驳都说不出口: 一般来说,只有工业设备齐全的移动城市才会有这样安居乐业的景象,而不是一个还残留天灾痕迹的村镇! “你看,”郝昭摊了摊手: “在我到来宣扬太平教前,清泉镇人正面临一场天灾,成群结队远离家园,朝不保夕,每个人的口粮不过是随身携带的几块饼子,连水都没有,路上遇到的树木、草皮被啃食一空,看起来不算人,应该是一群饿极了眼的蝗虫。” “但现在他们在天灾过后重建了清泉镇,粮仓里有了粮,每个人都有新衣服穿,而不是从大人到小孩披上一件打满补丁的破布就叫衣服,人们有追求,从一辈子被困在耕地里变成现在这样,能酿出一杯让我都觉得不错的酒。” 郝昭又喝了一口酒,乌有见状也紧忙在口中送了一杯,烈酒入口便不同寻常,黎博利人昔日遵从师父教导,很少饮酒,按理来说根本无法分辨酒浆滋味是好是坏。 可此刻他嘴里的酒直白的向他表明自身的优势,甫一入口,冰凉的酒浆就像润滑的丝线一般浸润了嘴唇的每一处,唇齿间散发着清澈的酒香。 乌有含了一会儿,只觉得从唇腔开始,温顺的热气缓缓流满全身,让他被气味浸润的一片冰凉的肺部像有生命力一般重新呼吸。 微辛口感随热度流转,带点刺激,却绝不过度,黎博利人顺着感觉咽下,只觉得从食道到胃囊,软蒙蒙的热意顺着丝滑酒浆缓缓流淌,直入肺腑。 乌有咽了一下,好似把唇齿间残留的滋味一同咽下,混杂酒意的气息仿佛让他又咽了一口酒,逼的乌有喉结又动了一下。 他细细品味了很久,才神色复杂的向面色不变的郝昭说道: “师父让我看的史书里记载有好酒民间传为‘好酒咽三咽,酣醴犹在喉’,我一直不信,以为只是民间穿凿附会、擅自想象——毕竟,那样的美酒,普通人怎么可能尝过?到没想今日居然被恩人款待了这般传说中的滋味。” “是啊,”郝昭应和,“酒如此,那么菜肴衣物呢?房子家具呢?乌有,你也看到了那几个最初在镇口玩耍的孩童,回忆回忆,觉得他们身上的衣物如何?” “如何……” 乌有闭上眼睛,任由微酣的酒意上涌,把脸颊带的发红: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像是移动城市工厂出品的,却更精致些。” 对啊,他们穿的确实很奇怪,相比其他生活在移动城市外的居民,清泉镇民的服饰过于完整,也过于古怪了些。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关注到的?即使那些孩童因为嬉戏在身上染了一层泥,我也不应该忽视这一点啊? 乌有晃了晃脑袋。 我那时在想什么来着? 哦,是他们的身体素质很好,动作之间颇有章法,似乎收到过不错的基础武学教育…… 武学教育?! 乌有酒都被吓醒了,目瞪口呆的看向笑吟吟的郝昭,不确定的询问道: “恩人,若是我没疯,也没被幻术迷惑,清泉镇的小孩子好像……学了些基础武术?” “不错啊,我还想怎么提示你想到这一点呢。” 郝昭笑意更浓了,冲乌有碰了碰杯,又饮了一口。 “可、可他们是怎么……” 乌有结结巴巴的问道,干涩的语气与其是询问郝昭,不如说是在反问自己: 是啊!哪怕是基础拳谱,也得会读书、能识字,也懂一些医学本事才能理解,他们怎么会习武? 穷文富武、穷文富武,可哪怕是穷文,起步也是超出平民的没落寒门才能加入,清泉镇民是怎么跳过这么多的条条框框,获取到武学能力的? 他们又怎么会识字读书,会做学问?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所以我说这一杯酒就能阐述信仰。” 郝昭把酒杯放在精细打磨后的茶几上,发出砰咚一声清响: “进入太平教后,吃喝可以饱足,衣物可以精细,房间家具能做到如此,可以读懂文章,习练武功,甚至学习法术,获得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本事,还能在梦境中跟随四神,去看一看这世上原本他们看不到的光景。” “乌有,你觉得,移动城市外朝不保夕、吃饭都艰难的村民,以及移动城市里,卑躬屈膝、豁出去一张脸、劳心劳力却不见希望的零件们,谁会拒绝太平教?而整个炎国,什么样的人最多?” “当他们挣脱牢笼,惶恐后逐渐适应,发现自己可以在另一种生活方式下活的很好,跟着四神能吃饱饭、穿好衣,有自由,学武艺,读诗书,修法术,过比现在快活不知多少倍的日子,让太平教成为生活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时……” “一道律令下达,要让太平教绝迹,要让零件继续做零件,泥腿子继续做泥腿子,你觉得……可行吗?” 乌有的额头生了一层光亮的汗水。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主教(三) 会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哪怕乌有就是那些大老爷嘴里的“一臭练武的苦哈哈”,他也知道如果太平教真做到那种地步,炎国就别想像以往那样一言而决!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普通人凭自己的努力心安理得享受到充裕的物质环境、丰沛的公共资源、富足的教育环境,突然有一天,老爷说了一句话,他们就要重回到奴隶社会,而老爷们还是继续过高高在上的日子,前后没什么不同,普通人怎么想? “这、这……” 乌有挠破头皮也想不清楚这道题的解法,最终只好眼巴巴的看向郝昭,神色里满是挣扎: “可是那些历史上兴盛一时的教派……” “记录里他们背后有神么?许下的诺言做到了么?能做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受教育,人人练武功吗?能做到……让平民过好日子,让信徒有治病救人的能力吗?” 郝昭反问。 “有的教派背后也有神明……” “神明做到我说的那几件事了吗?” “……” 乌有不说话了。 当信仰真的能带来学识和智慧,能满足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有多少人能拒绝呢? 乌有自己都不清楚。 或者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都不敢想。 “我刚才说的话太空洞,所以让你忽略了太平教的吸引力,那么我们就用更具体的例子吧。” 发现乌有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郝昭直起身体,灯火下,金色瞳孔闪闪发光,对视乌有,把坚韧的意志投枪一般射进乌有的思绪里: “如果在你师父被那些人借助江湖规矩,生生放血放到站不起来,弥留之际把扇子给你的那天,生命流派的人找到你,告诉你他们能救你师父,你做不做?” 像是在本就蜿蜒的小河里投下一块巨石般,乌有本就接近停滞的思考卡住了。 明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后悔的机会,他还是忍不住回到那天下午,师父面白如纸,红润的嘴唇因失血而惨白,原本红润有生命力的肌肤变得灰败憔悴,连精光湛湛的眼睛都失去了故往的光泽。 “■■,去龙门,拿着我的扇子,去那里,别回来,别回来……” 乌有发狂一般惩罚自己,他把头发一把把的从脑袋上薅掉,脸颊被自己打得高高肿起,皮肤被挠的鲜血淋漓,却只能绝望的看着师父一点一点失去生机,贵妇一般雍容的美人成为一具冰冷的 尸体。 她曾经是多么美好啊! 英气十足的瑰丽五官,平日里面无表情,笑起来却如春花飞雪,短短一瞬便足够惊艳,乌有印象里最美的女人就是师父,就是她带着种地的孩子乌有进了勾吴城,教他武功,教他人世间的故事,廉子虚直到死前,都是乌有眼中象征希望的人。 可她死了,昔日里呵斥乌有练武不勤快的嘴唇枯朽僵硬,苍白得像是点了一层白蜡,能轻易格挡乌有招式手段的手脚失去了温度,冰冰凉凉,那双总是神采奕奕,坚定的注视前方的眼睛失去了神光,被乌有木愣愣的和上。 他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这时候,如果就在师父奄奄一息倒在武馆,给那些畜牲堵住去路,找不到医生的时候,生命流派的人来了,为首的人挥舞几次手势,施展了四神降下的术法,让廉子虚重新活过来,他……能拒绝吗? 拒绝不了! 他怎么拒绝?! 看着郝昭治疗赵妍玥的绝症时,乌有的手就在抖! 看到赵妍玥苍白的肤色回复红润时,师父廉子虚那天惨白到近乎透明的面孔仿佛就在乌有眼前晃! 他为什么那时候遇不到郝昭?他为什么那时候没加入什么生命流派太平流派?但凡他知道一些,师父就不会那般死去,渺小到像枯树残枝上残留的枯叶,英勇的战士死于卑微蝇虫的阴谋。 若是那时有生命流派,莫说是眼下这般好到不正常的待遇,哪怕要他乌有卖一辈子的命都行! “做啊,当然要做,不做我还是人吗?” 乌有哑着嗓子说。 他已经反反复复把这个问题在心里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如果那时有人说能救,要他乌有卖命又如何? 别说拒绝了,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他也认了。 “即使是现在,许多教派想要说服你也很容易。” 郝昭看着乌有失意的脸上抹不去的痛苦,继续说出太平教中对乌有来说无与伦比的诱惑: “单以报仇来说,如果你想堂堂正正报复回去,勇气流派能让你把整个勾吴城杀个七进七出,无人能制,再生能力、续航能力、作战能力,法术、武功、内气、神力,勇气流派拥有将它们尽数掌握壮大的能力。” “如果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情绪流派能让那些人一瞬间在整个勾吴城孤立无援,四面树敌,无论是挑动整个勾吴城对所谓江湖人士的愤恨,还是让那些人被贪婪和愤怒主宰,动不该动的东西自取灭亡,都是轻轻松松。” “哪怕你放下了,认命了——乌有,在我从介绍四神的老道士了解到的知识里,智慧流派有一项进阶叫织命者,在智慧之神的支持下,这些人能够定向观测某一处未来,而他们中,有一部分极受智慧之神宠爱的,可以把一部分过去投影到现在。” 橘猫那双在灯火下很容易就能让人误解为琥珀的澄澈金瞳看着乌有,映照了一张挣扎、痛苦的面孔,苍白的像是一捧燃烬的灰。 “真的……能吗?” 乌有下意识呢喃,随后突然住了嘴——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能不能,而不是“我不应该信”。 但黎博利青年还是咬牙找到了借口: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个例,没办法代表整个炎国的,恩人。” “乌有,有人出二十一袋上百公斤的粮食让你把命卖给他,你卖吗?” 郝昭突然问。 “?”乌有发出惊咦的哼吟,鼻音里都透着拒绝:“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是恩人你,哪怕没这些粮食我也能……” “可在一处村落,这些粮食能换十来个人的命。” 郝昭打断了乌有的插科打诨,直白的说道: “乌有,虽然你总说自己很失败、很可笑,但你的本事已经是炎国中层以上的水准了,郊外的镇民吃不上你能吃的东西,穿不到你的衣服,他们缺衣少食、没有医生,还要四处迁徙躲避天灾,活得无比艰难。” “最艰难时,一袋粮食换一个女人为你生孩子,换一个男人为你卖命,是很常见的事,史书也好、野史也罢,屡见不鲜。” “不同环境生长的人,对幸福和诱惑的忍耐力是不同的,连你都觉得无法抗拒的东西,你觉得占据炎国大多数的普通人,有几个能拒绝?” 乌有已经不敢说话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主教(四) “那……恩人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加入太平教?” 乌有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才犹疑着向郝昭发问。 郝昭之前的招揽实在太像教宗忽悠新信徒入教了! 乌有自认常年练武也算是心智坚毅之辈,结果只是寥寥数语,他就恨不得立刻加入太平教做一条双花红棍,这拉人进教的手段简直神乎其神! 怪不得清泉镇人这么敬仰郝昭,哪怕乌有本人呆在传教模式的郝昭身边,不 超一个星期,他就得满脸狂热的高呼四神万岁! 教宗之名名副其实! 然而郝昭接下来的话直接砸碎了乌有对他太平教组建人的印象,让黎博利人惊愕万分: “我是想让你加入太平教,但加入的目的不是什么成为狂热信徒——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眼睛,一个钩子,监视太平教。” “监视?” 乌有惊讶的重复了这个词,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怎么?刚才被我说动了,想进太平教看看?” 看到乌有眼下愕然不已的模样,郝昭挑眉问道。 “呃,呃……” 乌有一时间不清楚郝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尬住,不敢说加入,也不敢说不想加入。 他寻思一会儿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只好脑子一片空白的看向郝昭,等待橘猫的答疑解惑。 好在,橘猫果然不喜欢云里雾里的交流方式,相当直白的把他对太平教的担忧告诉了乌有: “我方才用了话术,反复强调太平教的好处,能为你带来的益处,代价是多么低廉,一旦成势与炎国之间的盘根错节——但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吗?” 乌有不太明白。 “是的,信徒从太平教里得到了许多益处,堪称受用无穷,泰拉获得了四神的力量,能去追寻自由和幸福——那四神呢?祂们获得了什么?难道祂们是慈善家,只付出不索取?” ! 宛若惊雷劈夜空,浩荡长河系百川,郝昭的疑问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妖刀,只是抓住薄弱处一次平平无奇的劈砍,就让乌有凝固停滞的思维霎时间活转无比。 或许是常年来没有兴趣了解炎国教派,也或许是郝昭言语中透露的诱惑让乌有忘记一切,他居然就这么忘记了四神的目的,甚至把拥有神明的太平教当做普通教派! 事实上这二者毫无可比性,有神明坐镇的太平教,天生就压那些教派一头! “你看过你师父收藏的史书,知道那些盛极一时的教派里,一部分是因为政治需求,一部分是因为有邪神巨兽盘踞在后,但他们都在漫长的岁月里失败了。” “政治需求的,只是装神弄鬼的假把戏,用点生火烧水的源石技艺就敢跑出来糊弄人,偏偏有一群自命不凡的蠢货连思考都不愿思考,跟着骗子一起当骗子。” “巨兽在后的,这帮人每一个干净的,或许是因为一些需要,让这些教派做大,但只要搬出炎国法典,覆灭他们名正言顺。” “——毕竟巨兽还算不上真神,自远古时期被炎国人击败,人们就惊喜的发现所谓巨兽也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无上大神,它们能赐予信徒的不过是一点零零碎碎,可和整个炎国比起来,这点零碎就是笑话。” “可是,乌有啊,太平教的四神能做到巨兽做不到的事,祂们的权能近乎包罗万象,本质高到不可思议,只是与祂们链接,浩瀚的灵能就能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留下抹不去的投影……” “祂们是远超巨兽的东西,而祂们居然愿意比巨兽做的更多——这证明祂们要拿的也要比巨兽多得多。” 郝昭语重心长地和乌有说道。 乌有下意识点头,附和郝昭的想法,但下一刻他就抓住了重点,向橘猫问道: “既然如此,恩人您为何还要把太平教引入炎国呢?而且您是太平教的传教者,为什么这般不信任四神?” “我还没和你讲过太平教的起源吧?” 发现乌有对自己有了疑问,橘猫立刻在脑海里加载孔明反复修改的“太平教起源7.0版本”,抓紧机会透露道: “我在离开龙门,打算游历炎国时,遇到了个老道士施符水救人,我那时和你一样,并不信什么道术通神,还认为那道士是在招摇撞骗误人子弟,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不得不信……” 郝昭的目光柔和下来,当他宣读他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时,橘猫惊人沉重的意志就忍不住羞耻的松懈些许,让一直关注的乌有以为郝昭陷入了回忆: “就在施展符水的下一刻,垂死的妇人站起身来,神色健康,皮肤红润,我用武者的方法检查,发现她健康的不像是在荒野流浪的人。” “我顿时来了兴趣,忍不住和那老道人聊了聊,他也确实有趣,懂得天南地北的稀奇故事,还对龙门很感兴趣,我们就互相交流,谈的非常开心。” “期间发生不少我不理解的事,比如他手里的鳞永远都吃不完,袋子里的饼一直分不净,酒壶里的酒从来都是满的——这一路上他把这些食物分享给我,也分享给流浪者,从未耗竭。” 乌有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只是从郝昭平述直叙的描述里,他就能体会到老道人神奇的法力和二人旅行时郝昭的惊异。 难道太平教就是由此而始? “我们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段时间,交流思想,争论 种种所见事物,思想的火花在碰撞,他和我的见识也一天比一天广博。” “后来,分别时,他对我说,‘此去路途艰险,文远先生带着这么多零碎物件,劳心费神,我手上倒有一物,可以帮助文远。’” “‘只是此物相当珍贵,文远拿着,还望能传扬我南华道统。’——那时我还不明白,但如今想来,就是在那时,他以情绪流派的术式将这句话刻入我的潜意识,以至于到达清泉镇时,哀鸿遍野之象刺激了我的情绪,在这里传扬了南华道统,这便是太平教的由来。” 瑰丽奇幻又暗杂算计的过去让乌有一时沉迷,眼睛里满是神光,郝昭又从椅子后拿出往常背在身后的双肩包,让乌有看它与泰拉织物截然不同的材质。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主教(五) 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双肩背包,材质和工业流水线上剪裁的背包并无不同。 乌有在勾吴城见过那些其他移动城市主打的工业产品,千篇一律、堆满整个仓库的工业制品对他并不陌生。 眼前的背包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类型,因为在他第一次从勾吴城出去游历时,廉子虚就是买的同品牌的外出包送给他的。 无论是厚实的布料,还是结实的防水涂层,都是乌有熟悉的模样,“带件背包,你第一次出勾吴,不懂的东西太多,要多带些东西以防万一”,师父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起。 深棕色的皮层上涂着绿色迷彩,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空囊,“分门别类装好每一样物品”,“寒武纪MK-Ⅱ”系列的主打推荐用语。 虽然这一系列已经推出整整十年,早就该像旧时代的许多东西一样被新生代淘汰,但寒武纪的这款背包一直以实用、方便、耐久获得众多旅行者的喜爱,十年来长盛不衰。 发现乌有愣神,郝昭也不急于打破,他只是在黎博利人追忆的目光里把手伸进最大的口袋,抽出了一只……甘蔗。 没错,一只长到背包三倍的甘蔗! ? 乌有怀旧的思绪突然被打断,黎博利人一脸懵逼的看着郝昭手中粗大的甘蔗,还看到橘猫当着他的面掰了两大截,一截握在手中直接送进嘴里大嚼特嚼,一截被他递过来给自己。 “吃吧,洗过的甘蔗。” 郝昭一边嚼一边说,还拿出桌子旁的一只小垃圾桶吐甘蔗渣。 啊这…… 乌有接过郝昭的赠礼,握在手里才发现甘蔗上带着纤薄的水膜,末端还带着水珠,新鲜的像是刚刚熟成,等待品尝。 黎博利人学着郝昭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随着牙齿咀嚼从甘蔗里压榨而出,新鲜的甘蔗自带好闻的草木清香,夹杂在汁水里,让乌有不自觉的想到勾吴水乡的烟水笼纱。 然而这样的食物究竟是如何保鲜的?连甘蔗表面的水珠尝起来都清新可口,带着动人的滋味! 联想到数节甘蔗比背包长了至少两米的长度,乌有看向郝昭手中材质不明背包的眼神出现了变化。 “这只背包是南华道人送我的,里面可以储存数目巨大的东西,我曾经尝试过打断一块山尖,只要呼唤它,就能把一整块半径百米的山峰装进去——甚至还能再装一份山峰。” “里面还能保鲜,放进去的食物不会腐坏,放进去是什么模样,拿出来就是什么模样,毁尸灭迹、传递物资甚至将速度惊人的石块收入其中找准机会时再作为暗器射出阴人——这些事都能做到。” 郝昭淡淡地说道,寥寥数语间却带着触目惊心的威慑力,让人只是想想就知道这只背包所能做到的诸多大事——光是这一只背包的功能,就已经赶得上炎国史书中的诸多秘宝了! 乌有自然明白郝昭的意思,他看着被郝昭毫不在意抓在手里的背包,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找一些隐秘的机关: “那……恩人你觉得它哪里有问题?” “这东西被施术了,已经与我绑定,游历的这些日子我也和其他人有过交流,让他们接触过这只背包,但每个人都只摸到一团空气,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郝昭把背包扔给乌有,任他手忙脚乱的确认,黎博利猛男把手伸进背包,果然什么都没摸到,里面只有空背包里的一团空气。 “你看,这算不算一件重宝?可攻可防,辅助、运转、储藏都能胜任,更是只认主人一个,甚至只要我发出命令,它就能迅速回到我手里。” 看到乌有检查的差不多了,郝昭对着背包伸手,黎博利人手中的背包突然虚化,再出现时已经在橘猫手里,这原本只应存在于炎国话本里的一幕让乌有两手一颤,目瞪口呆: “这也太厉害了!” “厉害,确实厉害。”郝昭叹了口气:“但代价呢?南华一脉太平教就此在炎国开始泛滥,在四神的支持下,炎国会被太平教搅成什么样我都说不准 。” 乌有沉默了——南华道人的交易果然相对公平,给了郝昭一件天大的宝贝,自然也要他推动天大的事业,四神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难以分离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违约,其实违约又不违约的方法很简单——传道太平教给清泉镇,那为了让太平教不扩散,如果做的足够残酷……” 郝昭低声呢喃,乌有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足够残酷——有什么足够残酷? 他想到了史书里记载的医术不显时面对大疫的做法:直接把尸体焚烧、患者囚禁,等他们全数死亡后,坚壁清野、烧到只剩一捧灰白! “可您没有那么做,想来一定是觉得还有转圜吧?” 他不好找其他理由,只好用了通用模板。 “因为四神确实在做些什么,而且也没有露出祂们残酷的一面,但南华老道提醒我,四神的形象是与信徒有关的。” 郝昭目光悠远,俨然是回忆起当初的景象: “四神会吸收信徒的种种愿望,并从这些愿望中汲取力量,在这一过程中,祂们也会诞生出与寄托于愿望中的情感相匹配的人性。” “那岂不是很好?至少祂们不会对信徒动手?” “很好?”郝昭异常苦涩的笑了:“勇气之所以是勇气,是因为人们想要守护、想要战胜灾难保护他人,可想要获取勇气之神恩赐的人都会这么想吗?” “……” 乌有沉寂下去。 “随着太平教逐渐发展,信徒中试图用勇气之神的术式杀人来夸耀勇武的会越来越多——不必否认,在泰拉上,是守护者多还是狂热者多还要考虑吗?前者多是强者的特权,而后者……很难想明白自己获取力量是为了报复还是别的什么。” “到那时,勇气之神就不会单单指勇气了——祂会象征杀戮、暴力、愤怒、仇恨、疯狂、暴躁等种种与战斗和杀戮相关的另一种东西,祂的力量改变,信徒又如何逃得了?” “至于剩下的智慧、生命、情绪之神,你觉得祂们会不会改变?”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主教(六) 勇气成为暴虐和杀戮,智慧扭曲狡诈和欺骗,生命沦落腐臭与畸形,情绪堕落诱惑与瘾性,而当这些流派绑定炎国数量庞大的信徒并潜移默化改造他们的心灵时…… 只是想一想,噩梦般的场景就让乌有忍不住发抖。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南华道人也说四神与我们隔着两个世界,南华一脉在其中一个世界设下了净化装置,能控制四神的力量。” 郝昭安慰他,语气里透着事情在控制之中,无需杞人忧天的宽松: “我说的只是我对一切失控的看法,并不是一定会发生的未来,乌有,你也不必觉得这样的事一定会发生。” 虽然随着泰拉大地上对四神的认知,这样的情况必定无法避免——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有恶念,虚境就绝不会平静,这些浪涛般的恶意总会获胜。 甚至哪怕乔仑有足够耐心控制自己,四神投影在漫宿的化身恐怕也难逃感染——想想那个邪物吧,虚境中的它被痛苦和绝望浸染,漫宿中的化身也跟着化身邪魔,肆意妄为着宣泄力量,虚境中浩瀚的灵能哪怕漏撒一点也足够在凡世塑造一尊永生不死的怪物。 但郝昭不能把这样绝望的故事告诉乌有——事情还不至于发展成那样,四神毕竟只是过滤装置,哪怕堕化,乔仑也有的是办法: 打不了切割之后直接从里到外全部撕碎嘛! 但这个过程会很长很长,长到一代人死绝了都未必能完成。 所以一切都不如防微杜渐,提前做好准备。 在对年兽权能的研究里,【乔仑】们已经充分认识到虚境大神比长生者高上一个位格的出力——祂们没有所谓的权能分工,只要灵能充足,对应领域的权能几乎可以全部掌握! 比如勇气,原本祂只是作为过滤对应情感并输出纯净灵能传递给乔仑的净化装置,可随着灵能的不断扩大,祂的权能也在不断扩充: 夫战,勇气也→勇气之神掌握了战争和战斗的权能。 战争只会带来死亡和痛苦→勇气之神掌握了杀戮、狂热、嗜血、疯狂、恐惧等大量半生权能。 …… 如今哪怕是最不擅争斗的生命,也获取了漫宿长生者可望不可求的轮回、生命、死亡、腐烂、瘟疫、疾病、畸变、进化等种种极其恶劣和强悍的能力。 祂们的能量哪怕只是投影一点,就足够长生者们耗费一生去对抗——邪魔那种被虚境灵能控制的大神之耻都能祸乱泰拉,就别提清醒的四神了! 所以一定要提前准备——然而提前准备要怎么预先发觉呢?四神的堕化对乔仑本身并无影响,甚至祂们堕化后乔仑反而能放心大胆的利用四神大肆抽取纯净灵能。 都已经是垃圾场 了,哪怕再倒一千吨的脏泥,也烂不到哪里去。 可乔仑没事,与四神灵能有联系的太平教呢? 郝昭绝不愿做一个把烂摊子留给后人智慧的人,他更倾向于自己惹下的麻烦自己解决——太平教但有端倪,郝文远绝不袖手旁观! “所以,我需要你加入太平教成为主教,同时保持清醒,观察周遭教徒的变化——但有苗头,不要犹豫,直接联系我,哪怕千里万里,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过来压住这一场灾难。” 听完郝昭的话,乌有脸色阴晴不定,莫大的责任和担忧击中了他——他的命是郝昭救得,在报仇后,乌有可以赌上整个人生报恩,更何况此事当真事关天下苍生,他如何能够拒绝? 廉子虚哪怕为了徒弟流干鲜血,也从来不曾后悔曾经行侠仗义! 他又哪里能拒绝呢? 太平教四神的力量只是展露一角就已经可以写进炎国神话,若是大量降临时反水…… 虽说在蜜月期就早早防范属实不当人子,可郝昭描述的可能实在过于凄惨,乌有心里对四神的警惕难以避免的扩大。 所以…… 面对橘猫昏暗灯火下因过于活跃的意志而发光的双瞳,乌有下定了决心。 …… 清晨五点,夜色已经褪去许多,除了一弯坚持着不离开的模糊月色,湛蓝的天空已经在阳光下升起纯洁的白,清泉镇的事物也跟着萌发出固有的循环: 人们早早从家里走出来,向镇中心的空地集合,昨晚与郝昭聊天后在庙宇随便找了一间卧室休息的乌有睡得并不实,一听到声音,紧跟着也睁开了眼睛。 他偷偷走出房门,关注着说说笑笑、精力十足的镇民,起床时固有的迷糊霎时消失不见: 像他这样修行已经形成习惯的武者哪怕能做到每日早早苏醒习武,心情也不会很好,最多能在惊人的意志力下保持平静,清泉镇人却神采奕奕、神光四射? 他本能感觉不对劲,忍不住跟了上去。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认识的人互相交流,青年、中年、老人,脸上都挂着少见的轻松笑容——往常只有在丰收年份时才会稍有流露的笑容。 乌有小心观察他们的行为举止,仔细寻找表情行为上的破绽,却发现每个人都神智清醒、举止正常,家长里短谈的头头是道,并不像那些邪教徒一般狂热到不正常。 人们穿着并不华贵但崭新完整的衣服互相问好,通报昨晚自己修行得来的成果,老大爷花白的头发却有红润的脸颊,乌有偷偷从风声里听见他原本体弱多病——“生命流派才是最适合我们老年人的嘛!”,周围聚在他身边的老头老太太都这么说。 眼看越来越接近镇里空地,乌有已经能看到空地上高出其他位置的石台,黎博利人终于忍不住好奇,精准插进自己听了一路的话题里: “老人家您身体真好啊,不像我,练武练出了暗伤,现在遇到极端天气,一些位置还隐隐作痛。” 他以贬损自己赞扬他人的方式进入了谈话,语气里全是佩服,青年人对长辈的孺慕之情被乌有把持的正正好好,第一句话就让老者和他身边的老人们笑了起来: “小伙子净会夸人,你身体其实都不错啦!比镇子里以前最壮的洪书生都健康——他天天看书都得了好多病,颈椎还是我给治的呢!” “可我只是看您的模样,就知道我肯定没您年轻时厉害!不,就现在来看,我看您的身体也比我好很多呢!” 看到老者自谦却得意的小表情,乌有立即抓住机会,一边奉承一边偷偷暗示道。 “诶!那可不是啊小伙子,要不是太平教来了,老东西这一把老骨头,估计也要在迁徙里没命啦!” 老人果然被乌有的话勾起了兴趣,谈性大发,开始说起镇子里和太平教的故事来。 第一百三十章 主教(七) “……唉,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几周前,可我居然觉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难道真是我老了?” 头发花白的老者叹气着说,走在他们旁边的年轻人却耳聪目明,立即放声说道: “老人家说哪里话,我蒙恩公救助,醒来时也觉得昔日之事如在梦中,好似多年前发生,只是大喜大悲之下情绪有变而已,怎么能说是老了呢!” 他还一边说一边撸开袖子,把粗糙的手臂和老人摆在一起,让他看自己因长期练武导致表面皮肤坑坑巴巴粗糙无比的肌肉群: “更何况您看看,和我的身体比起来,您不知道要好多少呢!光是这一身皮肉,就有返璞归真、固本还原的感觉了!” “年轻人就是爱说好听的!可比咱们镇子里那些小年轻会说多了!” 旁边的老太止不住咧开了嘴,笑的合不拢嘴——乌有抓住机会的称赞让他迅速拉进了与老人的距离。 但这么做也有弊端, 就比如此时此刻,和他说说笑笑的老人就伸出手来探住乌有的手腕,用四指指腹探听起他体内的问题来! “年轻人说的也对啊,”老人把手探上乌有命关,不到三分钟就皱紧了眉头:“你这身体可不怎么好,看似练功练强,实则过于心急,身体脉象危机暗藏!” “短时间内尚可,若是长时间修行下去……” 他捋着白胡子,看乌有的眼神怜悯起来: “年轻人,我看了你的脉象,中正平和,修行的功夫也是蔚然大方,刚猛之中不失温养——可你能把它修到过刚易折的地步……” “唉!” 老人叹了口气,拍了拍乌有的肩膀。 “真的?我来看看!” 听到老者如此说,其他老头老太太也都来了兴质,大家你一手我一手的把住乌有的脉搏,探测成功后,神色都古怪起来: “唉,年轻人,不至于的。” 老太太终究心软,上下看了看乌有,不忍心的说道: “你心太急,修的太狠太快,脉象之中不知有多少阳燥阴伏,只是因心火之旺压住了症状,一旦日后有所改换……” 她像临终关怀一样也拍了拍乌有的肩膀。 乌有:“……” 别说,还挺唬人,这么一大帮老头老太太白胡子白头发的聚在你身边给你把脉,干干净净、精神矍铄,穿得还都挺利落,一起说你身上有暗伤,是个人都不一定防得住。 接下来就该是劝我加入太平教了吧? 乌有心里想着。 果然: “年轻人,要加我太平教吗?生命一脉极擅调理身心,也不要求你中途改换门庭,只是修行我等法门内补气血,应该对你有用。” 老人语气顿了顿,才又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当然,其余三脉也都各有手段,能救你一时,你可以自行选择。” 图穷匕见! 乌有有些想笑,打算委婉拒绝,却被聚拢过来的老头老太太们打断: “老张,你羞不羞啊!还传教传到郝仙人救得人身上了!他若是有心,早就被仙人看出来了,这一看就是心里有事,你倒诱惑起人家了!” 有人哄笑道,立刻就有其他人接上,把乌有的话压在嘴里说不出去,只好弯腰赔笑,说出不少大城市才能知道的故事来逗他们开心。 “大城市有工厂还有移动农场?” 果然,老人们立刻来了兴趣,都打起精神听乌有介绍移动城市的概况,只是……情况略有些超乎乌有的想象: 有老人听他描述流水线和营养槽时,忍不住打断了他: “年轻人,你说的流水线是不是个大型平台,台子表面上用金属或者皮革做传带,用来传递零件的?那个营养槽是不是好几道玻璃槽分几层放在柜子上,有灯给温,里面有培养液?” ?! 乌有看了老张头一眼,脸上出现诧异的表情: “张老先生莫不是去过移动城市?确实和您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位老张头也是从移动城市返回清泉镇的人?可若是这样,他不应该就这么加入四神教啊? 发现乌有的诧异,老张和旁边和他聊得最好的老余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也不卖关子,把让乌有大吃一惊的见闻开口说出: “倒不是去过移动城市,是智慧一脉那些小伙子聚会的时候商量要尝试搞的,现在洪书生那里已经有模型了,他和其他人测试的时候我和老余正好过去给他治病,也就跟着一起看到了!” “哦?你倒有好东西藏着掖着!怎么样怎么样?那东西看起来怎么样?效果好吗?” 好几个老人来了兴趣,围着老张问东问西,还有几个老太太笑着一张脸对老张套近乎,把老头整的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都笑出来了,至于旁边的老余? 这厮早就笑的见眉不见眼,恨不得把大门牙都笑出来: “使不得使不得!洪书生说是要试几天看看,成了就传到智慧一脉的天机库里,到时候咱们都能看!都能看!” 听着他说的话,乌有脸上摆出来的热情笑容波动了起来,他趁着老张和一帮老人交流时不着痕迹的问道: “可咱们太平教不是要信仰四神吗?怎么还研究起这些奇淫巧技了?” 他故意把工业化说成奇淫巧技,是为了附和移动城市外的居民对农作物工业化的负面影响: 在营养槽搭配源石技艺技术用于农产品培养时,民间反对的声音极大,农人认为这样的技术会伤害他们的利益,让地里种出来的作物价值大贬,让他们更加穷困。 然而天灾的威胁大于一切,最终移动城市终究是把这项技术用于内部自给自足。 后果自然不用说,移动城市外的村庄价值跌到谷底,权贵们高高兴兴到移动城市里享受快活日子,而那些没有资格或者没有意愿进入移动城市的人则被丢在 城镇村庄里自生自灭。 发生这样的事,老人们对这样的技术还能看好? 然而老张一听到乌有的话脸色就变了,周围和老张乐乐呵呵交流的老人们也紧跟着皱紧眉头,看着乌有,让黎博利人一阵紧张。 怎么办?难道他说错了什么? 乌有额头起了冷汗,赶紧思考是否有什么东西说错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乱如麻(一) 乌有话音刚落,老人们的闲聊就戛然而止,带有各色情绪的目光注视在青年身上,让他敏感的直觉仿若针扎一样刺痛了一下。 乌有心头一凛,他常年修行武道,对危险的感知甚是灵敏,而就在老人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同时,几处人体大穴都传来了刺痛! 这证明他们已经找到了乌有的各处要害,随时能出手攻击! 至于打中后能不能让乌有失去反抗能力? 从老张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无视挣扎来看,万一真被来上一下,他只怕是要分秒之内束手就擒了! “呃,老伯,我说的不对吗?” 乌有拼命放松因为感受到威胁而不自觉绷紧的肌肉,讷讷言道。 “年轻人,你是个好孩子。” 老者看着乌有的身体动作,目光像是穿过皮肤把他的肢体动作看穿了,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 “你练武确实已经有所成就,勇气一脉曾言习武之人要养胸中恶气三分,金风未动蝉先觉——我看你身体里血液流动,便知你的肌肉已经因为我打量你而开始充.血——可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拼命放松它。” 生命一脉似乎能透视人体,观察眼中之人身体血液鸣动、经脉运行,乌有绷紧身体外观看起来最多也不过肩头大腿粗了些圈度,老者却已经通过观察了解到了他的一举一动。 ——习武之人费经千辛万苦才能磨砺出来的预敌机先居然被一群搏杀经验稀少的老翁轻易另辟蹊径用出来了。 想到自己锻炼了快二十五年都未曾完全领悟、廉子虚都坦诚要经历地狱一般的生死磨练才能功成的境界被其他人轻轻松松得到,乌有心里就像有激烈的酸意抓挠一样。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在嘲笑他们这些不避寒暑苦心锻炼的武人一样! 甚至…… 乌有在老人语重心长感叹的同时悄悄看了看他们挺直的脊梁腰背——哪个习武之人到了晚年之后不会功力大退?只要功力下降,就要面对昔日仇敌不死不休的撕咬! 可这些老人…… 嘴上说的好听,但乌有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人昨天的身体素质,他可以拍着胸口打包票,老人们的身体素质每天都在不断提升! 他们到了晚年会怕功力大降仇家寻仇? 师父要是有他们这样的际遇,提着扇子把那些畜牲杀个片甲不留都轻轻松松! 肌肉在放松,心灵却在煎熬,真正面对太平教徒的诱惑时,乌有才发现自己的防范原来没那么坚强,更可怕的是,他这样经历特殊、略有些惧怕的人都心生渴望,那么那些垂垂老矣、躺在床上等死的老家伙们呢? 面对生命一脉的诱惑,他们能不能坚守本心? 乌有很想告诉自己能。 可他看看自己此刻摇摇欲坠蠢蠢欲动的心灵,只能暗地里发出一声辛酸的苦笑。 “年轻人,你可能觉得我们刚才是在危言耸听,那我也让你看看生命一脉的本事,你且看着——” 乌有的思虑只在电光火石间,老张头不是情绪流派的人,没有他们那样感知心灵的力量,自然也不清楚黎博利青年心中所想,他只是感受到了乌有身上的不以为然,于是打算让他提前感知到身体内部的隐患。 老人带着皱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乌有腹膜,施力很小,只是让乌有感知到有东西接触到了衣服: “这里不是要穴,我也不用内气与你共鸣,只是单纯轻轻压迫,你运气看看,就能明白我们所言非虚。” 年轻的黎博利人终究还是信了他的话,乌有真的开始运行廉家阴阳扇的内气功夫。 暖洋洋的暖流在身体内部流动,沿着经脉蜿蜒流淌,奇经八脉已经被乌有冲开六道,在他的年龄,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得天独厚。 可就在通过被老者轻轻压迫的腹部时,异变突生! 明明除了按压没有任何外部影响,甚至连按压的力道都相当微弱,乌有体内的内气在经过那段压迫区域时,却突然开始不自觉的失去控制! 紊乱的内气在经脉中乱窜,它们就像恶霸一样穿过经脉的牢牢束缚重归血肉,可内气已经是被重新提炼加工后的能量,和生命力终究有所差别,涌入乌有身体中时,热流好似变成岩浆,让他霎时间涨红了脸! 痛!剧痛!尖锐的绞痛随着失控的内气冲入身体中无法自控的涌上来,乌有眼睛一缩,身体痉挛一样抽动起来。 “唉,年轻人非得吃些亏才知道有些话得听,可你知不知道若是和人争斗时出现这种事故,几乎必死无疑?” 老张头也不含糊,与乌有腹部接触的手指一顶,指尖就有一股菁纯内气喷涌而出,顺着压迫点梳理一方,让隐隐有暴动意味的内气迅速稳定下来。 呼—— 感知着体内一点一点缓和的剧痛,乌有长舒一口气,手背轻轻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后,才感激的看向老张头:“多谢前辈相救,乌有铭记在心!” “年轻人要注意心态,不可急功近利——你们时间还有的是,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呢!” 老张摸了摸胡须,笑呵呵道,老年组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跟老张聊的最好的老太太紧接着笑言道: “原来年轻人你叫乌有,倒是个……有趣的名字啊,常言道子虚乌有,不知你是否有个叫子虚的兄弟?” “我师父叫子虚。” 乌有嘴角扯了扯,艰难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 看着乌有身上肉眼可见的低落情绪,老人家还能不清楚乌有此刻急于练功以至于差一点就要走火入魔的境况是怎么回事? 终究是故土难离,遗恨难消。 “不过,乌有,你可知道,你现在能被我救治,就是因为生命一脉同样做了和智慧一脉同样的探索?” “正是因为这些探索,我才能更快看出你身体的不对,也能更好的治疗你身体的问题。” 老张一看乌有颓然的面貌,自然也就知道了乌有的心结,立刻转移话题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乱如麻(二) “探索?什么探索?” 乌有奇道:“难道老先生你们也要做像洪书生那样的流水线?” 洪书生这个名字乌有并不陌生,就在昨天和郝昭一起进入清泉镇时,围在郝昭身边的孩子们都叫第一个迎出镇外的年轻男人“洪书生”。 他容貌普通,并不多么引人注意,但气质相当儒雅,颇有些炎国小说中“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滋味,穿着也更繁复,和镇子里的镇民略有不同。 但乌有对洪书生最大的印象却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脸上大大的两个黑眼圈。 那可不是被人打的,而是经常熬夜熬出来的…… 看来智慧一脉熬夜加班是常态。 “不不不,生命一脉涉及医学,我们会在四神之梦中学习解剖和实践,同时根据稀奇古怪的病例印证所学——最开始的基础要用最扎实的手段填补,生命之神的箴言里有这样的一句话。” 老张否决了乌有的想法,把生命一脉的锻炼方式对乌有一一讲来: “生命一脉的修行并不侧重好勇斗狠或者研究世间一切,我们更喜欢强化自身生命,让自己能更健康、更年轻,所以哪怕是我们这些最基础的修行者,起步阶段也有比起其他三脉更强的生命力。” “因此我们大多数都会找时间聚会,在凡世中各自以对方为病例研究生命奥秘,就比如治疗你现在的身体问题,其实就是不久前我研究老余的经脉得来的经验。” 边上的老余对着老张挤眉弄眼,说出了让老张霎时间脸色大变的话: “不止呢,这老小子还想试试能不能通过研究经脉运转让自己重振雄风,拜他所赐我一整个下午都恨不得把那玩意剁了!” “艹艹艹艹艹!!姓余的你别胡说!老夫可是斯文人!怎么可能和你做这等有辱斯文的事!” 老张急赤白脸和老余争论,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斯文人怎么可能做这等事”、“斯文扫地”、“说出来对你对我都不好”之类难懂的话,把老人们逗得哈哈直笑。 “小乌有啊,学无止境,你看,我们研究这些都能把握你的身体状况,又怎么能看不起洪书生的成果呢?” 边上的老太太趁着大家哄笑时拍了拍乌有的肩膀,皱纹一天天减少的脸上带着长辈对后辈的慈祥: “其实没遇到仙人,没拜入太平教前,我们都是农人,没什么文化,别说医术了,种地我们都得听我们以前长辈的经验,偶尔洪书生带些农桑的书回来给大家讲,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快乐的日子了!” “一直到这么老,我们也只是等死——不能干活了,没法养活自己,可不就得等死?” 老婆子的话过于沉重,甫一出口就压制了群体里原本的谐星气息,她的腰明明已经挺直,可只是听着她的话,乌有就觉得有更多更深刻的东西压在她的脊梁上,打算让她再也直不起腰。 “那时我们会学医术?也不懂什么天灾原因、人体脉络,天灾来了就跑,跑不掉就是时运不济,左右不过一死,灾荒年我们这些困在野外的囚徒没人关心,吃不饱饭就饿死,没什么例外,最饿的时候,我记得我逃难时,遇到过几户人家换孩子吃。” 老奶奶花白的头发被一阵冷 风吹得纷乱,她低声描述着过去,那几户换孩子吃的人家哭的像是一群狰狞的野兽,森黄的牙齿上沾着血淋淋的肉丝,幼小的骨头上,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血迹,最后却被大一些的孩子饥渴的舔舐到连骨头都要咬碎。 那是一段噩梦,一段没经历过的人想都无法想象的地狱,移动城市里灯红酒绿,移动城市外人如野兽,命如草芥。 “现在我们会了医术,明了了人体,在田地里用种子极快的生长粮食更是生命一脉的拿手好戏——那段日子后我一直是个独居的老太婆,没了亲人,只能在镇子里做布匹糊口……” “因为我害怕人,也不敢和人太近,我害怕他们趁着晚上杀了我吃肉,害怕他们眼睛通红的盯着我,盘算着哪里肉多,哪里能下口,可就在几周前,我又一次经历了这样的噩梦。” “甚至更不好——因为我是个老人,在一个躲避天灾迁徙的队伍里,老人比小孩还容易死,甚至哪怕死了,也不一定能被注意。” 老太太低声说着那些日子无法避免的恐惧和昏暗,平静的语调带着至深的绝望,移动城市歌舞升平的背后,荒野里绝望到一无所有的黑暗无处不在。 乌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太平教出来救了我们。” 老张也不和老余撕扯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苦笑着撸开袖子让乌有看他被遮掩起来的小臂,上面依旧残留着一个深深的牙印: “太饿了,真的太饿了,树皮、草根都吃完了,土里的蚯蚓都被我们挖出来啃了,甚至连那些土,都有人强忍着往下咽,是郝仙人站出来用四神赐下的恩惠救了我们的命,自那以后,我们就是太平教的人了!” “唉,只是想想我就觉得过去那段日子痛不欲生,你说我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老余看看周围几个老人,苦涩的笑了笑,这个之前揭破老张糗事的老者脸上皱纹其实最多,笑起来带着浓厚的心酸,这不是常年悲叹引来的扭曲,而是被苦难精心雕琢的痕迹。 周围的老者一时皆是无言沉默,不愿谈及的苦难最终摧毁了每个人的乐观——直到,老太太带着刻骨铭心的狂热说道: “所以我们遇到了太平教,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仙人和四位神祇,身体衰老便有延年益寿,血肉饥饿便有谷物速生,体格羸弱自然也有心法强身!太平教天下无敌口牙!!!” “太平教天下无敌!!!”×n 乌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太平教不以痛苦强迫,不以教义洗脑,也不以小利诱惑——他们居然选择在这片被苦难和迷茫包裹的大地上贩卖希望和理性,在满是刀枪的山谷里提供保护! 谁能拒绝它?谁能拒绝四神?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乱如麻(三) 与老人的谈话让乌有一时沉默,对四神的固有印象也随之打破,他从未想过有神明不要求纯粹、狂热的信仰,而是要求信徒“去过幸福的日子”。 祂们怎么能这么要求呢?祂们怎么会这么想呢?祂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让人拒绝不了吗? 乌有与老人闲聊的位置离中央空地已经不算远,他们的交流自然很快就到达了尽头,黎博利人失魂落魄的与他们告别,看着老人们混入生命一脉的练习场里,融洽的像一滴水汇入一片溪流。 目之所见每个人都在说说笑笑,气氛友善和谐,看不到半点老人们曾经说过的凄惨凶蛮,但然而最让乌有痛苦的是,他深知眼前这一幕在这片大地上才是不该出现的场景。 没错,流民需是落魄的,野外的镇民需是贫病交加的,流浪者得是凄惨无力的——只有这样,大城市才能源源不断吸引更多的薪柴,工业才能有数之不尽的廉价燃料涌入轰鸣作响的机器。 哪怕勾吴城,也要不断吸纳新鲜血液才能在繁荣中生存下去。 只是最近天灾勃发,除非体量极好的移动城市才能继续不知满足的吞噬人口,略差一些的便只能咬住进入的批准线,把蝗虫一样啃食食物的流民拒之城外。 遭了天灾的不幸者只能痛苦的停留在移动城市外,等待移动城市的上等人们恩准他们进入,像被赶出族群的大雁,找不到一处栖息的地方。 当漫长的天灾期过去,移动城市的粮食储备能恢复到接纳更多人口时,这些人里大概还会有人能进入吧? 然而到那时候,野外的流民还能剩下几人? 时间总是这样无情苍茫,史书是历史残存的余晖,正是因为读过这些可悲的循环往复,乌有才不愿承认却发自内心地认为,清泉镇的太平教徒不对劲。 “时间到!按进度练习!” 尖锐的呐喊穿进乌有的耳朵,黎博利人因为广茫的时间空间油然而生的渺小感被直接打断,他立刻向声音响起的位置看去,发现是一对中年夫妇中妇人喊出 的口号。 在乌有静默的目光下,无人扎刺、无人不服,每个人都习惯地找到了各自的组别,人群极有秩序地分开,簇成一团一团的浪花。 “老张头,最近研究出什么了?我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啊!” “咳咳、没什么!就是一点点有关人体新陈代谢的小手段,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那你可就要保不住本周的最佳了!我敢肯定,我的细胞结构描述肯定能一鸣惊人!” “哦?那可不一定啊?!我敢说你要知道老张的研究内容,肯定得给他投一票!” “哈?!老余头你别开玩笑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老余你把嘴给我闭上!别【炎国粗口】瞎说!” “能让男人雄风大振的成果,你确定不投票?” “咳咳,张爷!您就是我的亲爷!咳咳,那什么,我有朋友想和您详细谈谈,之后咱们找个地方……?” “孝死我了,你爷爷老杨就在旁边看着呢,你也太孝了!” “咳咳,哥,张哥,那什么,我觉得小杨叫的非常对,你就是我亲哥哥!咳咳,咱们要不要去我家细聊?我最近研究谷物转化有成,有几瓶不错的粮食酒,不如我们……” “哈哈!好说!好说!” …… 咳咳,调皮的风还把不少有趣的消息传到乌有耳边,让他被艰深痛苦的思考反复驱动的思维逐渐恢复正常人的深度,听到老张那一票人为老不尊的模样,哪怕黎博利人并无这样的烦恼,也忍不住哑然失笑。 等会儿就去老张旁边继续问问关于太平教的事。 人群规划的极快,等乌有心思急转,思考完毕时,他们已经完全分好,领头的那两位夫妇却像是嫌麻烦一样退了开去,各自重新归于人群之中。 然后在乌有愕然的注视下,每个重新划分的小团体按照空地上已经划分出的区域,各自像模像样的开始练起拳来! 他们练的应该是一套拳,各个群体之间进度各有不同。 在乌有眼中,生命一脉的人最开始整齐划一,之后随着进度开始依次循环,有的人习练十几个动作,有的人要连续做上百个动作,配合各自特有的呼吸频率和口号手段,韵律和谐的像是一曲充斥秩序的舞蹈! 难道他们是在祭神? 乌有下意识联想到——这在炎国并不少见,只要对史书少有钻研,就知道种种教派间最喜欢的就是以重复仪式来统合人心,让信徒对教派有所归属,而对拥有神明的太平教,这些舞蹈也可能是祭祀生命之神的手段! 然而这“舞蹈”只是持续一刻,乌有就认识到了自身想法的浅薄: 四神传授的并不是什么祭神妙法,而是真真正正学究天人的精妙法门! 人们的呼吸震颤并不是呼唤神明注视,而是通过共振锻炼内腑器官!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无论修行到哪一部分,修行者发出的呼喊都能互相兼容共鸣,合而为一,共同发挥作用,而不是相互打乱,以致功败垂成。 一个人,两个人,四个人,八个人,十六个人……十多个人同样动作引起共振都能算是绝世神功,那上百个人不同口号却能合而为一共同震颤腑脏,甚至修行者得到的好处也能恰到好处不致损伤身体的……该叫做什么呢? 这是无与伦比的功法,是天赐的奇迹,是只要有只鳞片爪的描述,就能让天师府亲自下场抢夺的宝物,甚至连炎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会对它极感兴趣! 可就在太平教,四神居然把这东西当做基础功法,随意散布出去……原因竟然是要信徒锻炼身体,提高生存能力? 看着神采奕奕、身体在拉伸中一点点衍生出更加蓬勃生命力的生命一脉信徒,哪怕对郝昭的话深信不疑,乌有也止不住心乱如麻: 反对这样的太平教……真的对吗? 请假 容我请假一次打活动…… 这次叙拉古剧情本来是马卡龙狂喜剧本,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居然被背刺了…… 拉普兰德来自萨卢佐家族而不是拉普兰德家族,以为是家族被灭的两匹狼结果是萨卢佐家族健在德克萨斯被迫害。 以为西西里夫人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鲁珀美女,从长辈手中继承家业,结果没想到居然已经是上个时代的老舢板,把拉特兰引入鲁珀的幕后黑手…… 以为拉普兰德对狼群念念不忘,没想到离开叙拉古是拉普兰德狂喜,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啊这…… 不行,今明两天请假,我得一边打游戏一边修改马卡龙那一卷的剧情,太离谱了!!! 修改一卷的剧情…… 离谱!太离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启程(一) “家里只有些粗茶,希望你喝的还习惯。” 花白头发的老人有一身与年纪不符的硬挺身板,腰 背直起,爆发性的肌肉牢牢贴敷在粗大的骨架上,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已入老年,还是单纯的有些老态。 若是看他的脸,那么这个疑问会更加让人好奇: 皱纹依旧在老者脸上有所蔓延,岁月勾画的痕迹并没有像在时光中沉沦的种种事物那般易于朽落,断断续续的沟壑依旧顽固的留在他的身体上,但老人的皮肤很年轻,筋骨饱满、反射光亮,看起来带着满满的胶原蛋白。 时间让他像一幅壁画一般缓缓氧化,四神却在涂层下继续作画,画出另一张相同脸孔,助他躲过岁月无声的锋刀。 老张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桌上,纯白的水汽在乌有面前不断变化形状,像他眼中不断变换的光芒一般起伏不定。 “你心里有事?” 老张有一双老辣的观人眼,看出了乌有此时的犹豫,但乌有的表情实在太明显,明显到哪怕没有老张这双带着被天灾人祸锻炼出的阅历的眼睛,依旧能看出他的举棋不定。 “嗯,想了些关于功夫的事——毕竟老先生你都这么说了,我心里现在可害怕了!” 乌有笑了笑,嘴里没一句实话,老张也没有寻根问底的意思,只是找到另一把椅子,坐在了乌有的对面。 现在,隔在两人中间的就只有一扇由普通木料打磨刷漆的方桌了。 老者也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也不管茶水炙热,一口就把杯中热茶咽了进去。 乌有看看自己面前这一杯温度高到隔着很远都让他下巴发烫的热茶,又看着老张毫不在意把刚出壶的热茶一口咽下,被围巾遮住的羽毛惊悚的动了动。 他赶紧向老张看去,随时准备去隔壁杨奶奶家把同样精修治疗技术的老人请过来,却发现老张跟个没事人一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起码超过五十度的热茶给老张带来的唯一效果不过让他的脸微微红了些。 真好啊…… 哪怕明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乌有的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羡慕。 谁不想自己的生存有保障呢?以老张现在表现出的生命力和防护力,他甚至能再活到给乌有坟前送花! 但郝昭的话终究是有用的,黎博利人竭力扭转了日渐滑坡的思维,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不得不在房间四周看了看,不去看老张此刻惬意的表情。 “……” 乌有看到了一丛丛被养在透明玻璃缸中的植物。 它们被人为的催生、生长,根须张牙舞爪的蔓延在透明的玻璃缸里,像一只只抓向外界的手,痛苦的扭曲出让人不适的形状。 这些植物们的根须原本应该相互纠缠、争斗,根须与根须之间存在合作也存在对抗,它们会虬结在一起抓住土地,让收割者始终无法完全驱逐存在,它们也会在生长时大肆夺取对方的营养,冷酷的不像是朝夕生长的邻居。 但现在一切都没了,这些植物荣幸的享受到单间待遇,被各自的玻璃箱通通关在单独的小空间里,把根须委委屈屈的扭曲成非自然的形迹。 “老先生,这是……” 看着因为被囚禁,长得已经开始不像是炎国能出现的植物的生命,乌有强忍着骤然看到的不适,鼓起勇气向老张问道。 “吸溜——,你说哪个?哦,这些啊……它们是实验品。” 老张随着乌有的目光向后看了看,随后直接告诉了乌有房间角落里数个摆放培养槽的植物架存在的目的: “随着研究,我们也开始尝试着重新选育优良作物,但生命改造不愧是最禁忌的课题,哪怕只是涉及一小点就让我们折戟沉沙——有些优势作物长着长着就退化了,有些看似优秀实则味道和营养价值并不高。” “但我们都已经接了这个课题,就只好用了最笨的法子——大量催生作物,再择优选取继续优生优育,尝试制造超级作物,实验生成了非常多的失败作,但也有好多都有无法替代的价值,我就把它们搬到我房间里来了,试试看能不能在做出些别的什么。” 老张指了指最前面最大的罐子里生长的尤为巨大的植物,带着皱纹的手指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被农具和苦难熬出厚厚茧子的手指原本弯都弯不了,现在却能灵活的为乌有的视线引路: “喏,这一缸是当前最好的一个失败作,产量很好,谷物尝起来味道也不错,也不像原型一般娇嫩,种下去后长势喜人,我们几乎以为它就是成品。” 老张看了眼生长的尤为茂盛的最佳失败品,咂了下嘴,毫无留恋的转回了脑袋。 “那它为什么失败了?” 乌有来了兴趣。 “长得太快,对土壤伤害太大。” 老张也没藏着掖着,直白的把最大的理由说了出来: “土壤是有肥力的,往往要很久才能发展出一块良田,稻荷一号长得太快,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吸收土壤肥力富集到谷物 里,一需要种一茬,一块地就可以说是废了。” “这不符合生命流派的要求,所以我们毁掉了它的其余对照,只留下这一缸等待最终处理。” “……”乌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出合适的言语,最后也只好牵强的反问了一句: “这么严格?我差点以为在移动城市里的实验室听老师讲课。” “为所欲为,但毋伤害嘛。” 老张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带上了些许自豪,把生命流派的箴言在乌有耳边又说了一遍,强化黎博利人对这一脉的理解。 “还有就是我们的医术,治疗时也要层层监督,防止……哎呀!我倒是忘了最重要的!” 老张还想说些关于医术的事,看到乌有因为常年练武而显得相当壮硕的身躯,老人一拍脑袋,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把一册手抄的书籍放在乌有面前: “最近在给家里的年轻人准备行囊,忙的实在过了头,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来,乌有,看看我最先出的成果。” “你不是生命一脉的,我们的修行功夫不能给你,但看着好孩子变成这样也不好,我这里有些闲暇时分和其他人一起总结的养生手段,你先看看能不能修习试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启程(二) 「故凡气运中虚者,不可有杂念心想,心杂则神乱,神乱则气动,以心火映乱气,虽无走火入魔之厄,亦有多邪入侵、暗伏不动之危也。」 看着书籍上被老张用朱砂颜料涂的分外显眼的一句,乌有艰难的笑笑,说道: “多谢提醒,只是我如今大仇未报,不得不急功近利,心中早已无法安定,倒是可惜了老先生一片苦心。” 老张沉默了一会儿,原本大口饮下热茶的惬意顷刻间静滞下来,他用黑白分明的眼光仔细看了乌有一眼,半晌才叹了口气: “也是,要是能简简单单就忘了,也不配叫仇,让人连仇都不能报,还劝受害者原谅仇人,做出这种事的人是要天打五雷劈的。” “乌有,你心里这么沉重,那人对你很重要?” “那人是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是她把我从乡村里带到武馆,教我武功还教我读书,若是没有师父当年提携,我现在还在家里种田的——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了,若是大仇得报,我能有幸生还,说不定就回到家里种田算了。” 乌有合上书页,饮了口已经凉下来的茶水,茶汤温热,本该带着动人的回甘,可被乌有咽进嘴里,浓浓的苦涩让他几乎难以下咽。 这已经是常态了,师父死后,乌有无论吃什么嘴里都带着去不掉的苦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旁提醒他,责难他,问他为什么不去找那些人为师父报仇。 我也想啊,可我力量不够,我能怎么办? 他自虐一般自暴自弃地伤害着自己,恨不得把心里剧烈翻搅的后悔变成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捅进麻木不堪的心灵。 “你是……乡里的孩子?” 老张看着乌有健康的肤色和雄壮身躯,听闻黎博利人是农人家庭出来的孩子,老张的神色温柔下来,甚至伸出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把握乌有身上肌肉的强度。 “嗯,还有段时间我在家里试着自己种了几亩呢,可惜还没等我收上来,师父就死了,我也背上了血仇,不得不远走他乡,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咎由自取。” 【你以后想做些什么?武功可没法让你在炎国获得多少优势。】 【先练着呗,我不着急,师父,打不了回家种田,也能活的很好。】 【你这孩子,唉……】 想到那些时日里和师父谈论以后的出路,过去的谈话就从回忆中蹦了出来,乌有想着那时一片赤子之心,只想重振廉氏武馆的自己红着眼角和师父说话,心里涌出不知是怀念还是痛恨的愁绪。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老张为乌有又续了一杯茶,热气蒸腾中,他看着黎博利人问道: “你接下来怎么办?是跟着仙人,还是……” “跟着郝道长吧,道长说带我回去找些人算算账,我实在忍不住了,打算和道长一起回去,不过老先生你们呢?我记得不久之前你好似说过后辈要走出去?” 不愿再多谈自己的事,乌有选择转移了话题,他看了眼因为取书而被老张打开门的卧室,一只小小的行李包端端正正的放在铺着柔软床垫的床上。 卧室里多是木质家具,涂着光亮的漆,乌有看到不少漂亮的花纹点缀在朴实厚重的角落上——炎国老年人最喜欢的房屋设计。 “是啊,太平教也是要传教的,孩子们也要走出去为四神的荣光服务,本来我也想报名,可四神觉得这把老骨头还需要再养个几月才能尝试着看看,就把我留在这里培养后辈了,你也看到了,就是那几个孩子,他们是 不是都挺听话?” 想到那几个在村口看到他们就警惕性十足的跑回去报告给主事人洪泉,还热情的和郝昭玩耍的孩子,乌有忍不住点了点头——孩子们确实很乖巧,一点也不像那些精力旺盛四处发泄的熊孩子。 “确实都挺乖巧的,不过若是要远行,那只包是不是有点太小了,我觉得好像装不下多少东西啊?老先生,我也流浪过几个月,清楚些规矩,只带这么只小包,装不下什么吧?” 乌有紧跟着说道。 “放心,这就要给你看看我生命流派的拿手绝活了!乌有,你看!” 老张把右臂放在乌有面前,在黎博利人疑惑的目光里,这只右手小臂和大臂部分突然变色,奇异的、带着些许臭味的空包肉瘤从分裂的绿色皮肤中显露出来。 这、这! 乌有一惊,吓得差点差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是……?” “培养肉。” 老张让乌有仔细看了看手臂上带有密密麻麻空洞的大量肉瘤,密集的恐怖模样去扮演移动城市里年轻人喜欢的惊悚电影都不需要化妆。 但这东西绝不是不能见人的东西——至少,从老张对乌有展示手臂的行动来看,这些肉瘤很可能还有不为人知的大用途。 “若是我们遇到诸虫入体、毒药难医的情况,可以把诸虫纳入此肉中培养,得到大量样本后就可以生命之神的神力制备药物,能迅速获得针对性的解药。” 老张无比宝贝的让乌有看自己上臂已经装满的肉瘤,小心翼翼地用一层肉膜护住瘤体内部白色的颗粒: “镇子里最近出了几次虫邪之症,我便培养了一些,今天已经出了结果,不就我就要送到石开和他老婆那里,拿到解药,就能防治啦!” “原来是这么好的东西吗?” 乌有看着因为遍布肉瘤而显得无比狰狞的上臂,眼神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以示没有因此对老张有敬畏之心,却被老张触电一般躲开。 “不要碰!若是生命一脉有人露出这东西,乌有,你千万不要碰!” 老张的手臂迅速恢复原样,莹莹肉色再次出现在他的手臂上,老人严肃地告诫道: “我们身体里的这些培养肉里不知有多少奇毒恶虫,不知与多少疫病直接相关,若是打破,免不得就是一地生灵涂炭!” 啊这……看着老张紧张兮兮的模样,乌有眨了眨眼:只能说不愧是郝昭嘴里危险无比的四神,哪怕是听起来危险度最低的生命一脉,也是搞事的一把好手。 “你看,生命一脉负责医疗后勤,勇气一脉负责保护作战,智慧和心灵流派负责传教,只需要一个四人小队,一只传教队不就成了?” “不过若是乌有你要和仙人一起走,那看起来我们还有几个后生能帮帮你,明天要走的时候我给你介绍介绍,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你。” 乌有睁大了眼睛: 好家伙,这一看就是要病毒式传教啊,若是他们和他一起进城,勾吴城还能要吗? 等等? 黎博利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左想右想,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因为他想回去复仇,郝昭打算帮帮他,因为郝昭打算帮他,太平教派出一整批人跟着郝昭一起传教,因为太平教信徒跟着郝昭和他,进了勾吴城…… 合着我原来是带路党吗? 想到自己愈发离谱的身份,乌有哭笑不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启程(三) 清晨的清泉镇水汽很重,也许和地脉相关,蓬勃的湿气会在早晨凝成微弱的白雾,从窗子里往外看去,好似整个小镇都笼罩在纯白的烟尘中,等待来人的探索。 乌有看着窗户外在雾中朦朦胧胧的种种建筑,心里居然有些淡淡的愁绪: 昨天,知道乌有是农人出身的老张开怀的带着黎博利人拜访了许多他认识的老人,老人家一听说这个跟着郝仙人一起来到镇子里的年轻人居然也是农人时,也都非常开怀。 他们和乌有讨论他家乡那边土壤的感觉,和他谈论不同作物种在土里时最该做的判断,甚至农忙时累的浑身酸软也要拼命收割防止作物枯萎的焦灼,也要和乌有谈个明明白白。 若是当年早早离开农家进入城市,对家里断了念想,只是因为想拉进和老张的关系随便扯些虎皮,乌有可能还会答得捉襟见肘。 但黎博利人其实时不时就要回家帮忙春种秋收,甚至在师父问自己以后怎么办时赌气说宁可回家种地也不低头,他怎么可能不懂? 于是乌有仗着自己也种过几年的经验和老人家交谈,把当初育种时间预错,被父亲发现拿着柳条抽的糗事都说了出来,把老人家们逗得哈哈大笑——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谁没因为失误被急赤白脸的家里大人抽过? 谈到兴起处,老人家二话不说叫来了自己家 的孩子,让他们和乌有打招呼,还做了不少菜款待乌有。 老张带着乌有转啊转,黎博利人认识了老余家里的一队兄弟,老李家里的三个姐妹,还有老杨家里看着年纪不大,实际上已经是顶梁柱的杨石头,就连那位除了对郝昭毕恭毕敬,对他和阿洁都不冷不热的洪书生,被老张叫来和乌有吃了些菜后,也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他许多关于勾吴城的故事。 当听到乌有一时嘴快谈到城主和捕快对武馆之事不管不问的事时,洪泉不赞同地皱紧了眉毛: “这不太可能,你的师父受伤流血致死,连求医问诊的机会都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要说城主和他手下的某些人没被收买故意视而不见,未免太小看一地城主的耳目了。”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向乌有,眼睛里带着混迹官场良久的狐狸才有的湛湛神光: “以我的见解,要么是乌有你师父做过某些事惹城主不喜,要么……城主和那些迫害廉氏武馆的人处在同一战线。” “这……不会吧?” 乌有端着饭碗往嘴里塞菜的动作一停,他艰难的把嘴里的米饭菜肴全部咽进肚子里去,随后才抿着嘴唇向洪泉请教: “我记得城主和我师父关系还不错,听师兄师姐说,当年廉氏武馆开业也是有城主参与……” “若是真的关系不错,你师父不会死——哪怕是让她受重创,以至于成为一个废人,也不至于让一个友人无比惨烈的死在这样举目无助的环境里。” 洪泉板着脸说道: “哪怕他那时有事,知道他和你师父关系好的人会不及时上报吗?若是上报了而被城主压下,那么就是城主有问题。” “那完全没有上报呢?”乌有下意识问道。 “那就是勾吴城中三教九流都被你的仇人收买了,以至于城主两眼一抹黑,只知道你受了刺激,杀了人远走他乡,被仇家追杀——估计他还要纳闷你为什么要逃走,心里说不定要编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来猜测你的行动。” “若是这样的情况发生……” 洪泉沉思一会儿,笃定的说道:“那就是他身边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左膀右臂已经全部倒向你的仇人,若是做到这种情况,事情就麻烦了。” “哪里麻烦?” 嘴里塞了几个炸米嚼着的老张随口问出乌有的疑惑。 “一座城市,势力分布和利益交换必然盘根错节,哪怕是城主,也要满足城市中大部分人的倾向才行——而若是能让城主被蒙在鼓里……说你的仇家几乎遍布勾吴城、涉及一座城市的方方面面都不为过啊……” 洪泉直直盯着乌有的眼睛,似乎要从黎博利人的脑海里抽出他此刻的每一份想法: “与他们为敌就是与整个勾吴城为敌,炎国家族最擅长的就是在一处地界反复经营,直到在这里盘根错节一手遮天,让所有不是出生于家族的人被一张大网牢牢捆住——就算勾吴城的居民同情你,勾吴城主记得你,可真要报仇,他们只怕是都要站在你的对立面的。” “……这、这不太可能吧……” 乌有低声下气的说着,脸上是掩饰得很好的讪笑,没有一丝一毫透露出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是啊,我知道,这么干是和勾吴城为敌,可我就是想要报仇,就是想让他们付出代价,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和我一个复仇者有什么关系?我要让那些家族从老到小、从上到下都付出代价! 可师父她……会喜欢这样的复仇吗?她老人家侠气漫天、英勇坦荡,会喜欢弟子做出这样罄竹难书的恶事? 可师父就是因为不做这些事没的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就是因为师父当时没有狠心,这些人才抓住机会,在她年老时设局害她? 可师父说她从未后悔,所作所为都是正确,我若是这么做了,和背叛师门有什么区别? …… 心中千思百虑无法影响此间的觥筹交错,洪泉像欣赏一幕无比美丽的戏剧一样仔细观察着乌有的每个神情,片刻后,帮乌有分析出所有仇家和对手的书生笑眯眯的拍了拍乌有的肩膀,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这不是还有太平教吗?乌有小哥,你是仙人看好的人,就一定会是太平教看好的人,我们会把一切办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可不可以有一位优秀的武者加入我们呢?” 看着洪泉神采飞扬的眼睛,乌有嘴唇蠕动着,说出了他的答案: …… “乌有,别看了,我们要走了!” 郝昭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被推开的房门外传来,乌有一个激灵,身体从头到脚抖了一下,循声望去,就看到郝昭带着阿洁等在门户大开的道观前,对他挥手。 是啊,该走了,该去勾吴城了! 对着窗外雾气中的清泉镇轻轻挥手,乌有收回了一切表情 ,背上行囊,向郝昭和阿洁跑去。 “恩人!!等等我!!!我这就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启程(四) “呃,大伙就这么撤了,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乌有左看右看,终究还是对人数逐渐减少的队伍觉得不妥,忍不住走到洪泉身边,小声问他。 “嗯?” 洪泉一愣,发现乌有看向另一队向另外方向行进的四人小队后才反应过来,对乌有说: “你说传教小队啊?不不不,没有不对,就得是这样才行。” 他和发现他在关注他们离开的传教小队挥了挥手,对方也对着他挥手,被防风纱帽遮住的脸庞看不到表情,肢体动作的欢快却无法遮掩。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乌有也跟着洪泉挥手,四人小队头也不回地离开,黎博利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向洪泉问: “应该是清泉镇的兄弟镇吧?我记得我家那边就有兄弟镇,两家规模不大的镇子合在一起收粮,算作一个粮仓储备,清泉镇也有?” “不,清泉镇没这玩意——就算有,天灾过后也没了。” 洪泉收回挥舞的右手,一边整理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乱的衣襟,一边回道: “心灵流派擅长心灵法术,他们的感官非常敏锐,一个地方只要有人走过,留下过相对复杂的心灵痕迹,他们就能顺着痕迹追过去。” “留在这里的心灵痕迹很沉重,也很绝望,是非常适合传教的群体,我们就打算分人去他们那里去看看,就算没法传教,也可以做做善事嘛。” “那倒是那倒是,不过就这么走了,怎么和家里人联系啊?” 乌有根本没信洪泉的扯淡,拿着好吃好喝过去问要不要信教,饿得都快emo的饥民怎么拒绝? 别说太平教还有许多好处,哪怕是做祭品,死前身边人能吃口好的,都有大片大片的流民愿意出卖一两个倒霉蛋。 看了一眼最前方走得比郊游还悠闲,速度却绝对不慢的郝昭和阿洁,乌有又瞅了瞅队伍里的人数,继续和洪泉掰扯: “传教得传挺长时间吧?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系,大家伙儿不难受吗?” “这就不需要担心了,咱们太平教徒的基础好处就有一项,能让大家伙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的出来传教,传的不好还得被家里数落。” 身后有大大咧咧的女声响起,乌有吓得抖了一下,才扭头去看听到他和洪泉说话的人是谁,洪泉却很淡定,依旧脚步继续,和队伍最前方的郝昭和阿洁保持住不紧不慢的距离: “我记得你当初听到要出去传教的时候还偷偷哭了半宿来着,把夏叔吓得昨天还求乌有帮忙照顾你,怎么现在倒教起他来了?” “咳、咳咳,我那时不是不知道吗?再说乌有还挺迷茫的,我就跟上来和他说说。” 女人声音一噎,紧跟着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夏川!” 不加掩饰的声音勾起了回忆,乌有反应过来,脑子里立刻跳出此时被厚纱帽遮住面庞的斗篷人真实的面貌: 被太阳晒到小麦色的皮肤,肌肉膨胀鼓起、看起来相当壮实的优秀体格,发育良好的胸脯和屁股,以及一张稳稳占据中上级别的英气面孔——从又黑又瘦的小黑妹成长到发育开的乡下花卉,对太平教徒来说只用了两周时间。 反正乌有第一次见到夏川时,他是觉得对方比他更像是移动城市出身的人的。 和老张去夏川家拜访过的乌有知道夏川性子直爽大气,刚才的话绝不是阴阳怪气,于是紧接着夏川的话问道: “你弟弟老夏呢?他也在后面?” “他?他就在刚才你说的四人队里,对你和洪泉挥手那个就是他。”夏川掏出一只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对乌有晃了晃:“要来点吗?” “不了不了,”乌有拒绝道:“你们说的基础好处……” “?你不应该也会吗?仙人没教你?” 看到乌有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夏川也愣住了,向乌有问道。 乌有沉默了。 “乌有是仙人看好的人,仙人让他在外面多呆些日子,再加入太平教。” 眼见乌有接不上话,气氛开始冷凝,洪泉开口解除了乌有的尴尬,夏川见状那还不明白洪泉的意思?也跟着转移话题道: “你为什么老管我弟弟叫老夏啊?他也不老啊?” “呃,我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不告诉我,会让我叫他老夏,我怎么问他都不说,我就只能叫这个名字了。” “那确实,毕竟他那名字就不支持当众朗读,属于被谁叫都社死的典范。” “?老夏的名字有问题?” 乌有实在无法理解名字和社死有什么关系,他想了想夏氏夫妇的模样,觉得都很朴实正气,没什么问题,这样的夫妇能给 孩子起出什么神鬼辟易的名字? “呃……” 提到弟弟的名字,绕是夏川这样见面第一天就让乌有觉得直爽潇洒的妹子都沉默了,她反复张嘴,却始终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呃呃的憋在嘴里吐不出来。 洪泉倒没有夏川这样对弟弟的爱护和难言之隐,相当直白地说道: “哦,他那时候和夏川一起出生,两个人一前一后,都是脑袋先出来,稳婆说这样的情况简直是双胞胎中最幸运的那一批,在她的接生生涯里都少见,建议夏叔叔就借着这个给他们两个起个乳名,夏叔叔看了看他俩出生时房子外的雨,嫌麻烦,就给弟弟起名叫夏头。 “我【炎国粗口】……” 乌有拼命咬住嘴唇,才把要冲出喉咙的离谱咽在喉咙管里,他想过许多女子气的名字,比如夏湘莲、夏荷,万万没想到夏叔夏姨居然给夏头起名夏头! 难怪他不愿意让乌有知道名字了,要是乌有被父母起名叫楚升,他也不想让外人叫自己的名字啊! “那、那又怎么样?不比柳老头家里的柳茫起的好?” 夏川的声音羞得在颤抖,她咬着牙拿乌有昨天看到的那位和夏头一起来夏叔家里吃饭的埃拉菲亚开涮,意图紧急转移话题。 柳茫? 我超,我憋不住了! 乌有噗嗤一声,这也太离谱了,清泉镇上一代的起名方式未免…… 等等?他抓住了重点:都是姐弟,为什么夏头的名字这么离谱,夏川的就很正常? 乌有怀疑的目光投向夏川。 “看、看我干什么?老娘就叫夏川,没有别的名字!” 夏川注意到乌有眼神里的迷惑,慌乱的辩解道。 “是啊,确实没有别的名字,可当初要不是我爷爷把我抱回来听到你父亲起名,气得亲自到达现场指导,可能你就得叫夏流了吧?” “呜!!!!!!” 洪泉绝杀了比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启程(五) 风在咆哮,过于明显的风力造成的流速变化让郝昭身前被电磁场固定的和缓空间无所遁形,阿洁躲在郝昭身边,看着因流速不同而反复挤压的空气和电光,好奇的伸出了手。 噼滋——! 微弱的、但给人的感官绝对称不上是好的刺痛感从指尖涌起,近日来因为学了炎国文字语言看起来聪明不少的女孩头发炸起,下意识就要拧身奔跑。 一只宽厚的手掌放在阿洁肩上,稳住了她的身形,感知着郝昭掌心源源不断的热度,阿洁惊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一点点和缓下来。 “小心。” 郝昭轻轻拍了拍阿洁,女孩脸上带着羞赧的笑容,继续跟着橘猫急行军。 ————————————— “你看,阿洁小姐也没有加入太平教。” “啧,还真被你说中了,说吧,这次去勾吴打算让我做什么?” “乌有兄被迫害的这般惨,背后若没有哪些炎国官方势力插手,我是不信的,到时还得麻烦夏川你动些手脚,我得谋划自然手到擒来。” “……你说的靠谱吗?我可不认为事情都会照你说的那样发展。” “呵,就算有未知因素进入……不也挺好的吗?” 队伍中局,有人窃窃私语。 咔嚓—— 乌有啃了一口拿在手里的脆面卷,无语的看着洪泉和夏川当着自己的面大声密谋,满头黑线的讲: “老实说你们不是应该支开我在偷偷说吗?怎么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谋划阴谋诡计了?为什么我要报仇你却想找乐子?” 确定了,洪泉这王八蛋果然不怀好意,看似是要给他乌有报仇,实际上完全就是冲着勾吴城来的!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只是个弱小、可怜、还打不过洪泉的小黎博利罢了! 洪泉看了乌有一眼,平静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真的是非常恰到好处,好到乌有之前听他讲解勾吴城问题时,硬是一点恶意也没看出来! “乌有,你大概不清楚吧?”夏川怜悯的看了乌有一眼,眼睛里浓郁的同情让黎博利肝胆俱颤:“智慧一脉玩谋算的都有点癫,也就是乌萨斯故事里说的不搞事不舒服斯基,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乌有:“?!” “那你们呢?心灵流派的人最喜欢玩这种转移注意的手段,我的选择固然有些过分,那你们这些拱火的,难道比我好到哪里去?” 洪泉发出一声嗤笑,打断了夏川的挑拨离间,他一边惋惜的摇着头,一边对乌有说道: “乌有兄,别看夏川现在这么热情,实际上这人心里憋着坏呢,心灵流派的怪癖不比我这一脉少,你只看到我谋算整个勾吴 城,却没发现夏川不仅支持还打算玩个更大的。” “就比如现在,只是略施手段,我就能看到某些个自顾自追求自己的王八蛋把勾吴城搞的人人自危、怨声载道,若是任由他们发挥,你的仇肯定能报,但勾吴城以后还有多少人,就不一定在你的预料范围里了。” 灰色斗篷的书生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一切都正正好好,可他的眼睛在发光,古怪的、机械一般却带着流动感的金色光芒在遮住面庞的斗笠布上纹出诡异的符号。 看到古怪符号的一瞬间,乌有脑子里嗡鸣一声,一时间好似看到无数个稀奇古怪的画面,有夏川,有乌有,有阿洁,有数之不尽或熟悉或陌生的各类人士。 他们的动作千变万化,他们的数量无穷无尽,扭曲的画面象征无数种未来,一个个在乌有面前破碎成碎裂的残片。 “洪书生!你果然又用织命作弊!” 夏川的怒吼惊醒了乌有,脸上的冰凉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全身冒汗,汗水正顺着皮肤纹路一条条躺下,只是粗略看看就让他大脑过载的浪潮已经褪下,残存的痕迹也在乌有刻意的调整下被他遗忘。 “这就是……智慧一脉的看家本领?” 他嘶哑着嗓子问道。 夏川气急败坏追着洪泉打的动作一顿,女孩看了看洪泉,发现他只是笑,并没有解说意愿后才对着乌有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智慧之神赋予了智慧一脉观察未来的手段,在信徒阶段,花上大量的时间学习知识再做好准备,就差不多能看到一点未来的影子——我和洪书生不是一个流派的,后续就不知道了。” “但听说你们还有以观察未来作为核心能力的赐予?” 夏川拍了拍洪泉的肩膀。 “那叫织命者,是很不错的进阶——唯一有点可惜的是,比起生命和勇气流派的同一阶别,织命者在正面战斗方面有些弱势。” 洪泉也没瞒着他们,把智慧一脉的某个中途进阶讲了出来。 “得了吧,再弱势还能有我们流派弱势?”夏川苦恼的耸了耸肩:“半神晋升后才勉强能在其他三个流派面前抬起头,我说什么了吗?” “你们还有进阶?” 乌有惊了——哪怕四神别有所求需要信仰,也不应该做到这种地步吧?! “差不多吧,反正我得到的心灵感知里,有以大功业取悦流派神明晋升半神的仪式,只是这很难,难到不太可能由单人完成。” 夏川百无聊赖的说。 “……我们再来谈谈勾吴城的事吧。” 乌有停顿一会儿,无比丝滑的略过夏川嘴里细思极恐的知识,转移了话题:“你们打算怎么做?是先去城里住下还是直接……” “若是夏头在,他肯定会选择最直接的做法,”洪泉笑笑,嘴里没一点留情:“勇气一脉那群莽夫总是想都不想就动手,只求自己快活,哪管之后洪水滔天?” “生命一脉更习惯默默传教,帮你报仇这事以他们的性情和需求不可能太放在心上——最后你还是要找智慧流派的。” “所以还不如直接找我。”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也不管身边“喂喂喂!我们心灵流派也不是不能!”的呐喊,对乌有说道: “你的追杀依旧有效,这证明勾吴城依旧记得你,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入城,需要细细做些准备,为那些人献上一份大礼。” “至于更细致的……” 洪泉突然闭嘴,意味深长的看了乌有一眼:“还请我卖些关子吧,但我保证,主角一定会是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一)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 这座城市是一座老城,带着炎国上个时代的寒雨风霜从过去走到现在,如今又要在一轮又一轮的新人带领下,逐步走到未来。 城图书馆里收藏着不少与它年龄相匹配的史书,任何有闲暇的人都能进去翻阅,只是在这座城市里有闲暇的人不多,而这些人里,有不少对书中的记录将信将疑: 图书馆的史书中,有记载大炎真龙秉持天命,带领诸多簇拥战胜巨兽重建炎国的神话故事,也有真龙卑鄙无耻联合巨兽坑害巨人的民间野史。 前者理所当然被当做信史——书脊上“大炎天师府修订”的烫金小字赋予了它无比厚重的意义,至于后者……只要稍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觉得会是对真的吧? 那可是真龙诶?!带领炎国人提三尺剑立不世功的炎国皇帝,正是因为祂的存在,炎国人才能一路无惊无险的走到现在,哪怕磕磕绊绊,大家也都知道自己是炎国人,绝不会让这个国度分崩离析。 文字、语言、政治、法术、科技、教育……真龙的遗泽时至今日都深刻地影响着炎国人,哪怕被后人删删改改的诸多举措,也能从残存的只鳞片爪里认识 到祂的广博、浩淼和慈爱。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屈尊和一头巨兽合作,还是以背叛偷袭的方式去杀死来历成谜、只被含糊记载有大功绩的巨人呢? 何况野史里还隐晦地暗示这场夹杂着无耻与卑劣的背叛失败了,真龙和巨兽付出了无与伦比的代价——一个被撕碎成大块小块的碎片,一个重伤,不得不匆匆交代后事含恨而终。 这简直就是和正版史书公然叫板! 一般来讲,这样的野史是不应该进入到图书馆里的,而作为被历代城主视为勾吴城文化结晶、精神象征的勾吴城图书馆,就更不应该收录这种狗屁不通的文字,但凡事总有特例。 作为泰拉大地上平平无奇的一座城市,勾吴城经历过不少天灾,也经历过多次改建,移动城市建立前,若是让两个间隔一百年的勾吴城人沟通城内建筑,他们能被各自嘴里南辕北辙的话弄得满心茫然。 毕竟连城主府都在一次次的改建中移动了两位数以上的次数,其他地标建筑又能有多少能挺过天灾的摧残? 在漫长的时间中,勾吴城的一任城主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将历史故事作为勾吴城连绵延续的纽带,收集了大量勾吴城人口口相传、有真有假的故事编撰成册,放在城图书馆等待翻阅。 这些收集来的故事有好有坏,有真有假,有些是端正平和,与天师府史书相差不多的真实故事,图书馆就多次印刷,把它们放在最显眼的书架上。 而更多不知真假、甚至一看就是假的的故事,也被城主收集起来,作为某种记录沉睡在勾吴城的图书馆里。 它们理所当然不是真正学者所求之物,被书生们扔在最偏僻的位置,若不是因为历代城主对图书馆内史书的严令维护,不少书生甚至要聚会过来进行一场文化层面的净化,把这些误人子弟的闲书扔进点燃的火堆。 但在大街小巷的酒馆茶馆里,这些不被正统认可的闲书就有了新的意义。 说书先生会无比珍贵的跑到图书馆偏僻的地方找到它们,细心的读取每一行文字,再小心翼翼的把它们誊抄进带过来的纸上,回去后,说书先生们会施展文采妙笔生花,把一句句只言片语补全为完整的故事。 于是在书生的痛心疾首、普通人找乐子的哄笑里,关于野史和真龙的故事像荒地里的野草,狂风到来是或许一时消失不见,但风浪过后,它们就会重新生长,再一次出现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 只是人终究是喜欢新鲜东西的,说书先生说的久了,故事也终究到了头,哪怕一遍遍重复,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视线了。 说书先生们急了:这怎么行?这可是咱们的身家性命啊!没人听说书,我们还怎么吃饭? 于是他们继续在图书馆里找啊找,希望能找到新的故事——遗憾的是,确实有,但这样的故事一旦被他们改编,勾吴城主只怕都得胆战心惊。 故事不得不回到最初,说书先生们垂头丧气的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有人提议,也许我们可以跑到别的城市里去说书,等过个几十年,观众不腻味了,回来接着讲? 然后他就在其他人看傻子的眼神里闭上了嘴。 说书先生们不欢而散,每个人回到自己靠着一张铁嘴和一双拳脚手段维护下来的茶馆酒馆里,食不知味,继续重复说了不知多少遍的故事。 于是新鲜感被逐渐消磨,故事情节从别出新意到枯燥无味只花了很短的时间——短到说书先生还没反应过来,愿意听他们讲故事的人就逐渐稀少。 勾吴城里的故事很快就不再新鲜。 也许等到听烦了的人逐渐离开,没听过的人不断涌入,他们的故事才会焕发新生吧。 然而没人愿意苦等——不知要多久的未来的饭,难道能喂进现在的肚子里吗? 于是在每个人都沉着脸道别的下一周,说书先生们就带着更加苦大仇深的面孔回到了聚会的地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寻找,或者说编造新的故事。 他们冥思苦想、左思右想,经历了不少傻子因为妄议真龙入狱的惨烈事态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新的爆点: 一家已经破败的武馆,一段酒鬼放浪形骸后的哭诉,以及在勾吴城盘根错节的各个势力——新的故事,这不就来了吗? 至于那些势力找过来的下场…… 说书先生们打算做些小小的改编,用另外的故事、另外的人物填充故事的血肉,让它的骨架能为他们带来糊口的资本。 也许在很久以后,他们根据那家破败武馆改编的故事,也能被编纂成书,出现在勾吴城的图书馆里? 第一百四十章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二) “上回书说道,那廉姓女侠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昔日有淫贼肆虐江湖,廉女侠衔尾追杀二百余里,最后将其手刃。” “可那淫贼也不是什么单打独斗之辈,廉女侠虽然将其毙于扇下,却也发现此人身上有许多未知之处,比如他面具下脸上的胎记,为何与那江湖名宿李孝丰家的大公子一模一样?为何这淫贼并不是江湖名家出身,却有一手极好的功夫?” “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别有文章:淫贼身上的夜行衣布料粗糙,与江湖上妙手空空之辈毫无区别,可撕开夜行衣后,竟有一套软甲防备!” “廉女侠先前曾经以暗器限制贼人,淫贼却不闪不避,只护住头脸下身,以其他部位硬接她以奇门手法射出的暗器,当时只听得当啷当啷响,只以为是贼人身上藏了铁片护身,不以为意,拔扇后以重手法伤其内腑,一击建功,以此才能让贼人疲于奔命,无法逃过追杀。” “那时以为是这淫贼修有横练功夫,只是不到家,护不住五脏六腑,如今再一看,哪里是什么横练功夫?!分明是一件极好的宝贝!” “自她和这贼人交手,不知有多少次凶险之处,哪怕廉女侠武功技艺已是江湖上少见的高手,都要小心防备贼人的诸多阴谲伎俩,可如今看这贼人身上软甲,居然连白痕都少的可怜!” “是谁给他的这身软甲?又是谁教他的功夫?教他功夫给他软甲之人又为何不曾教他武者行事当有正气凌然,而不是为祸江湖,毁人清白?” “甚至……为何这淫贼脸上的胎记,和李孝丰家那个江湖上有名的仁善公子李清华如此相似?江湖李家……廉女侠心里有了计较,却也害怕自己被贼人蒙蔽,伤了真正的和善人家。” “一时间心如乱麻,左思右想,可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一声暴喝:‘是谁害人性命!’,紧接着就是滔天剑气直迎!” 嗙——! 小茶馆里一声惊堂木响,长髯褐衣的说书人摸了摸胡须,抬起放在面前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今天就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还请听下回分解!” “唉?!怎么又讲完了!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廉女侠做下这等大事,不应该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啊?难道你这骗子在说胡话骗人?” “这贼人想都不用想就是李孝丰家出来的人,虽然没有多少李家特征,那胎记就是最大的证据!” “这可不一定,万一他只是李家出身,实际上早早就被抛弃,不是李家之人了呢?甚至被李家仇人寻了去,教他一身武功,让他报复李家,这也不是不可能。” “倒也是,那些大家族里不知有多少肮臜事,旁系子弟被人抱出去要他同根相煎,未必没有可能啊。” “还不是这老家伙竟在这故弄玄虚!一问就说是故事改编,在江湖上有原型,甚至和这勾吴城都关系匪浅,可一问他具体其事,就顾左右言其他,没有一句真话!” “唉唉唉唉!这可就不对了!我说的可未必是假话啊,这位兄弟何必不信,只要你去找找,势必能找到和咱们这勾吴城有关的记载!” 耳朵精准的从嘈杂人群中听到那一句骂他是骗子的呵斥,说书先生立刻来了精神:这年头不怕有人和你当面争论,只怕没人听你说书! 前者是博取关注的最好方式之一,说书淡季时,说书先生们说不得要互相作对,演一出人间大戏,让这茶余酒后的勾吴城人能来听他们的说书呢! 后者嘛……说书人没了关注,那就不是个说书人! “哟呵,我怎么就不信呢?我看是你们这些说书的翻来覆去没了新词,没办法,编了其他东西糊弄我们!” 另外又有声音在茶馆里响起,人们纷纷望去,却发现发声者只是隐于人群之中,找不到位置。 “小兄弟好俊的身手!” 发现只能听声不见其人后,说书人眼前一亮,立刻拱手作揖,两只手在身前穿花蝴蝶一般反复摆出十余个花样繁多的手势,直让人眼花缭乱。 “呵,说书的,用些千门手势我就能怕了你不成?你这手势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谁还讲这个!” 声音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发声位置变幻莫测,人群霎时安静,却发现根本找不出这能看出千门手段的找茬人究竟在哪里! “可小兄弟不还是看出来了?还用千门万语千方的本事与我周旋,想来必是千门高就!不知来勾吴找我这老骨头的麻烦,究竟是为何啊?” 说书人对找不到暗中之人不以为意,想要拿起茶杯再和一口,动作却突然顿住,细细的看了一眼茶水下的异样: “原来是千门考验,小兄弟想来是被师长叫出来的?” “有眼光。” 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的声音哼了一声,才把目的说了出来: “莫先生,你的大名千门早有耳闻,今日师长把你当做我赌斗出师的目标,不知莫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嘛,谈 不上。” 莫先生笑眯眯的抖了一手茶水,让杯中茶尽数洒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殷湿地面,留下鲜明的暗色: “江湖中人好聚好散,能留一分情面就留一分,我不为难小兄弟,不如我们就以我刚说的故事为题目如何?” “哦?难道这故事真不是你们这一群穿凿附会的说书人编出来的瞎话?” 声音又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呵,小兄弟说的对也不对。” 说书人坐在方桌后的椅子上,大模大样摇了摇头: “凡是说书的,都知道自己说的掺了假话,这其中假的可以占一成,三成,七成,甚至九成,但这被说书的吐出来的话,必然也得有真的。” 说书人摇开纸扇,露出扇面上“去假存真”四个墨意淋漓的大字: “就像这一次说书,里面至少有五成真,我们的赌斗就以一月为期,由小兄弟看看,故事里那一分是真,那一分是假如何?” “若是我赢了,还望小兄弟能高抬贵手,莫要打扰这勾吴城的说书生意,若是小兄弟赢了,我也不吝啬。” 说书人把手中纸扇往桌上一磕:“这面扇子小兄弟尽请拿去,就说莫先生输了比斗,连心爱之物都输给了你,如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三) 千门传人要和说书的比斗啦! 若说眼下这处茶馆最吸引人的消息,就是眼前美滋滋饮茶的说书先生与千门中人的比斗了。 炎国人从不吝惜于给予江湖一些浪漫色彩,哪怕在这些轻薄的浪漫中夹杂着无法消泯的血色。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记性稍好的老一辈都能想起来,曾经在这座勾吴城里,同样发生过几场声势浩大的比斗。 第一场是武馆与武馆之间的,第二场是武人与武馆之间的,至于第三场、第四场乃至之后的第五第六第十第二十场……都是一家武馆为了在勾吴城站稳脚跟做出的努力。 江湖中人嘛,话本小说中的胸中正气少,市井人间里的斤斤计较多,一两块碎银子,就能揭开一段血淋淋的伤疤,若是价值极高,甚至能在整个江湖掀起一段血雨腥风。 只是随着大炎皇帝对炎国控制力的逐渐增强,天师府数次马踏江湖征服各路,江湖人的风风雨雨被大炎的厚重重新覆盖,这一套夹杂恩恩怨怨的故事就被笼罩了一层纱,让普通人能隔着厚厚的距离,小心翼翼的看上一眼,不至于被血味激得满心厌恶。 人说江湖事江湖了,一进局中,在脱身可就难了,江湖中人最后还是要用刀剑说话,哪怕大炎皇帝的目光如高山阔海一般压下,人心的魑魅魍魉依旧如杂草般继续生长——直到一方的血生生流干,于是恩仇荡尽。 随着仇恨和杀意一点点被时代的浪潮撕碎,江湖似乎也真的成了话本里人畜无害的浪漫故事,数不尽的作者把瑰丽的想象填充入粗糙的骨架,让人们能看到一个衣衫华丽的,想象中的“江湖”。 勾吴城曾发生过一场真正的江湖比拼。 老一辈们记得门清。 难道这说书先生要和千门传人真的来一场和当年一样残酷的比斗吗? 人群中的老饕们盯着欣欣然的说书先生瞥了一遍,却找不出半点厉害人物的气势观感——于是他们意兴阑珊:不像是那血和怒吼一同飞溅的残忍故事,反倒更像自导自演的蹩脚戏剧,说书先生身上没有半点乐子人想看的血流成河的意味。 呵,欺世盗名之辈倒是多了。 真正有见识的老家伙们喝了一口热茶,冷笑着看说书的骗子大笑着分茶请赏,在人群中得到一张张轻若绢纱的纸张——炎国官方已经废弃了铜钱银两,人群之间以官方纸币互市,说书先生自然与时俱进,以薄纱为器收拢几份糊口之资。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老了的乐子人们在人群中摇头晃脑,和周围兴奋起来的年轻人截然不同,他们惺惺相惜的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油然而生。 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看到那样的乐子了! 有人在心里默默地想——若说是让他们拿起刀子去江湖上厮杀,他们铁定不敢,可若是能看一场他人喋血的乐子,不仅敢,还很有意愿。 我记得当年那场乐子的胜利者是个女人来着,似乎在勾吴城有了一份基业……似乎是个武馆,叫…… 有怀念当年的老家伙定住了神,他突然看向那因为赏钱笑的像个傻子的说书先生,惊疑不定: 当年那个女人,就姓廉! 和这说书的所说一模一样! 这家伙是歪打正着,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另有图谋? 经验丰富的乐子人怎么想暂且不论,但随着说书先生笑的见眉不见眼,角落里默默喝茶的一些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别有默契的各自找了方向退了出去。 人群熙熙攘攘,随着说书先生和千门传人的赌约逐渐传开,新来的和旧有的都来了兴趣,看热闹的人攒在一起,发出了让人头晕目眩的嗡鸣。 · · · 勾吴城里茶馆酒馆很多,新开的茶店像河道上的沙砾一般来了又走,一时火爆后旋即沉进纷杂的名利场。 只有那些真正有本事的,才能在时光的浪潮中站稳脚跟,把一家茶酒雅间开在勾吴城不断变化的城市布局里,成为和图书馆一般历久弥新的地界。 但时间久了,老酒馆也就多了,世间名利最是动人,多了,名利就少了,于是就有人止不住动了心思,做了排名,让强者愈强,弱者食尘。 这家地处图书馆旁边,远离了满是异味的平民住宅群,与公园、琴房、商业区毗邻的酒楼,就是勾吴城排的上号的一家。 今天有客人订了一桌面对长湖的幽静雅间,窗户打开,任由湖上夹杂湿气的野风灌入房中,在古色古香的装饰上盘踞出些自然的野趣。 退出说书人常驻茶馆的“陌生人”在坊间绕了又绕,直到把所有痕迹都甩开后,才赶到这家酒楼的后门,和等在这里的老管家私语了一会儿。 “消息很及时,打听的也不错,这些东西拿着吧,你家里母亲的病不好治,得常常吃药维护着。” 老管家没多做什么,只是给了这人些纸钞便让他离开,那人便满脸笑容的弓着腰跑开,言辞举止像一条得了赏钱的狗。 老人家看着一身粗衣破布的人走开,觉得他身上难闻的臭味像是留在了这处隐秘的后门一般掸了掸身上,又把香囊拿出来在袖口抹了抹,就扭头走进了酒楼。 “老爷,您要的消息来了,确实有人在宣传廉氏武馆的事。” 片刻后,直面人工湖的客房里响起敲门声,老管家绷紧了嗓子,让语气平缓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老管家说完一句便不再言语,雅间重归安静,依旧像没人一般寂静无声,老管家也不急躁,只是静静等在门外,静待转机。 他的等待足够值得,某一时刻,清朗的中年男声突兀地从雅间里响起: “嗯,进来吧。” …… 大同小异的应对在许多或隐秘或公开的场所里发生过许多次,许许多多隐藏在勾吴城中的人都被一场比斗吸引了兴趣——至于这兴趣会招来什么…… 又有谁会知道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四) 勾吴城的面积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说它不算大,是因为和其他大型移动城市比起来,勾吴城的人情风土保持的很好,稍有风吹草动,勾吴城人就能听到风言风语。 说它不算小,是因为勾吴城人口稠密,比之大型移动城市也毫不逊色,在这反复重建的城池里,又各色各样的职业存在——三教九楼,无所不包。 其中,说书先生和各路闲汉、乐子人历来是勾吴城消息传递的急先锋,前者往往是一段故事的开端,先是要辛苦打听消息,再是自己偷偷摸摸添砖加瓦,把一件人们都看厌了的事包装成新潮玩意。 后者则是勉强的品鉴师和宣传者,只要一件事够有趣、够引人入胜,他们就会像闻到血味的鲨鱼一样聚集过来,最后再把故事添油加醋的蔓延开去。 就比如这次的千门传人与说书先生比斗,每个人都抓住了机会有样学样的和旁人闲聊他们当时的神态、语言,连赌注都绘声绘色的填了不少机锋,而作为最核心的廉姓女侠究竟是谁这个谜题,更是被不少人反复猜测。 有人说,那位廉姓女侠应该是勾吴城的一任城主,江湖路远,名扬天下后回归故乡,誉满江湖的女侠做了城主。 有人说,廉姓女侠似乎是确实存在的人,但她应该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听家里的老人谈过熟悉的故事,似乎在二十年前,就有一次关于廉姓女侠的争端。 还有人说,说书人嘴里吐出来的全是假话,哪有什么廉姓女侠?不过是个讲些道义的山贼土匪,被一群酸腐文人编成故事罢了。 但最广博、最有经验的乐子人们却闭上了嘴、管住了舌,任由其他人擅自遐想,绝口不提他们的推测和发现。 廉氏武馆数十年前扎根勾吴城,廉子虚一手廉氏阴阳扇打遍了勾吴武馆,才把廉氏武馆的名号在勾吴城打响,有能力广开门路收揽弟子。 她的弟子有不少武功高强,闯下过不少威风事迹。 也因此,某些秘密即使被加害人百般隐瞒,也瞒不过对廉氏武馆有了解的勾吴城老棍: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当年武馆大乱斗的亲身乐子人,不知看过那贵气十足英气逼人的美人用扇子打翻过多少武馆高手,女子腾挪的身段在虚空中飘忽不定,猛一个鹞子翻身后暴露出的玲珑身段不知吸引过多少人的视线 。 哪怕廉子虚老了,弱了,她当年的模样依旧是不少同时代勾吴城人的梦中情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莫名其妙没了消息,武馆解散、闲人不谈,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稀稀落落几个人讳莫如深,谁都不告诉…… 她遭遇了什么,对数十年前那段荒唐颠沛的世间事有所记忆的人几乎不用猜就能知道。 至于做下这些事的人……同样不需要多想就能明白是哪几个: 能在勾吴城把消息隐瞒的如此规整,甚至于廉氏武馆树倒猢狲散,从廉子虚到她的关门弟子都消失了大事件,小小一个勾吴城有几家势力能做到? 可越是知道,他们便越是不敢提——能在勾吴城称得上势力的几家,必然是和许多不能提的人物有所牵扯,乐子是乐子,自己是自己,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勾连一个乐子的悲惨? 炎国人向来是喜欢看热闹的,而看热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既不想成为热闹,也不想伸出手去做些什么。 于是在知情人哑口无言,不知情者兴奋起来的氛围里,胆子大到不正常、敢编排自己惹不起的人的说书先生,和某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千门传人之间的比斗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视线。 大街小巷里,总有人在聚众谈论这些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关的故事,说书先生说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他提到的那些过往具体是什么样的,莫名其妙开始在一些“隐形人”的推波助澜下,越传越广。 白天时还好,当夜色降临时,越来越多的人从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解放身体重获自由,麻木的日子拷问着身体中的每一寸灵性,让他们天然的对一些足够刺激又足够遥远的故事有所热情—— 很常见的现象,当人们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无法改善生活环境,努力和成果根本不挂钩,辛苦劳动获取的成果没有一分用在自己身上时,还有什么能让他们重燃激情呢? 于是便会天然的去关注那些“刺激”的故事,不是为了安慰自己,也不是为了发表评论,只是单纯地……看着这个让自己日渐麻木、沦为一颗螺丝钉的世界走向一场荒唐。 “隐形人”们传递消息的效率越发强大,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最不被注意的人,是基数,是被高高在上的存在量化的人——所以当他们混在人群中传递消息时,再也没人能找到初始的链条。 只是眼下也没人打算去找什么链条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个说书先生和千门中人在以他们做局,藏于暗处,平日里很少现形的人躲在人群的远处,或许消息会稍有滞后,但总能旁观者清。 廉氏武馆原地址的监视更加密集了——廉姓女侠的故事太有针对性,太有准确性,只是稍微想想,用江湖规矩杀人不眨眼的黑手们就想到了最直接的关联: 某个逃脱他们追杀的小崽子跑回来了,似乎还想搞些事情出来。 虽然对小崽子的不知死活嗤之以鼻,但黑手们还是加强了对廉氏武馆的监视——万一真能发现那个那小崽子的痕迹呢? 于是,今晚的夜愈发喧闹。 黑暗把人迹冷清的武馆节节吞噬,暗沉的夜幕把所有故事都关在了一座失去主人的武馆里,荒凉的杂草趁着无人肆意生长,把昔日的痕迹一点一点全部扫去。 可在这荒凉无比的建筑外,一双双眼睛夹杂在暗处冰冷无比,杀意和警觉成了暗默中最紧张的两条丝线,监视者互相防备又互相配合,哪怕千门高手,也难以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中保持隐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五) 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暗地里的视线包围了整个武馆遗址,从门口荒芜的石板到围墙上斑驳的植物,都有数道视线来来回回的审视、观摩,任何手段,哪怕是隐身类的源石技艺,都没法逃过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手的观察。 ——源石技艺又不是神话传说,施法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哪怕天师府的得意门生,施展源石技艺都要小心再小心,即使如此,施法时环境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施法失败。 炎国历史悠久,哪怕平民百姓,也不知看过多少诡异古怪的源石技艺,而代代在江湖上厮混打滚的老江湖,自然就知道的更多。 他们会无比谨慎的观察灰尘的痕迹变化、光影的斑驳弧度,连围墙周围爬墙植物在微风中的变化,都会被老江湖们反复观察。 ——哪怕是会飞的,穿了夜行衣要进入武馆,月光下影子的变化也会让他无所遁形。 但今天就是有人要挑战人所不能之事,就是要让一帮老江湖的经验、基础全成一套笑话。 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没遮掩声音,没隐藏身形,穿着的是普普通通的野外运动服,踩着的是坚实耐用的野地作战靴,连英俊笔挺的脸庞,都没用任何东西遮挡。 但他也无需遮掩——来者身高体型都太有辨识度,哪怕穿上大炎传说中能以任何人任何手段都无法穿过的黑雾遮蔽全身的黑雾蓑,都遮不住他高大的体貌。 这人有一身能把宽松衣服撑的有些紧绷的肌肉,两米起跳,脊背绷得笔直,行走之间自有一番龙行虎踞的气势,行走坐卧不掩极高的武学手段。 他有一双极显眼、极与众不同的眼睛,金色瞳孔被卓然超群的意志充斥,过于活跃的心境修养甚至让他的眼珠在黑夜里都发着光。 来者正是郝昭。 橘猫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那些来来往往的监视者一样走进了廉氏武馆,全程目光平静脸色淡然,以让监视者目瞪口呆的坦然态度在遍布灰尘的石板上留下一只只宽大的脚印。 ??? ‘?’ ‘我#$@%&§&的你怎么回事?’ ‘?啊这???!!’ 武馆周围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骂出了声,郝昭过于不讲武德的操作让行走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们集体麻了爪: 按照正常流程,你不应该是白天暗中观察偷偷踩点,察觉到有人监视后严加小心,随后在黑夜里乔装打扮,小心翼翼的躲开我们的观察,潜入武馆的吗? 为什么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把消息传递上报的,蠢蠢欲动想要上去试试手的,如临大敌打算继续观察的……郝昭的行动像一颗杂进池塘里的石头,把所有暗中观察的鱼群都惊动了。 但橘猫是在乎这些的人吗? 进入龙门第一天的晚上就因为闲逛时被小混混当街打劫而杀了小混混所在全帮,甚至因为不过瘾,一口气把龙门下城区八成左右的混混帮派全部清空的郝昭……会在乎一些站都站不出来的蠢货怎么想? 那些在武馆外的窃窃私语或许自以为很隐蔽,但对于五感都因磁场转动愈发敏锐的郝昭来说,他们每一个举动都没瞒得过他。 无他,不在乎而已! 而且,今晚的主角也不在这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江湖人士”…… 郝昭一步步走向廉氏武馆练武场最中央的石块,脸色变了又变。 他把手放在石板上用力一推,肌肉鼓起,连磁场转动之力都因为郝昭极大的发力开始在空气中显形,青蓝电光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按照正常的泰拉物理规律,此时这块石头早就该因橘猫恐怖的力道出现移动,哪怕固定的太死,没法移动,也该被他手上的沛然大力出现变形,不复以往坚固的模样——毕竟同等力道下,哪怕是泰拉工业的骄傲D32钢,也该出现轻微变形了,何况是一块被廉子虚放在武馆练武场中央的石头呢? 可这块石板就是与其他材质截然不同——哪怕随着郝昭不断加力,现在在他手上的力道已经能扯开D32钢,石板依旧像一块普通石头一样伫立原地,毫发无伤。 但这怎么可能呢?小小一座廉氏武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宝贝,甚至还暴殄天物的把它扔在练武场陪着新生代练武?廉子虚难道不知道这块巨石的异样吗? “她当然知道,但泰拉大地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异样了——邪魔、焚风、海嗣、天灾,甚至连泰拉亚人本身,都有极大的古怪,和这些问题相比,一块除了异常沉重和坚固,毫无其他异处的石块已经算是正常的东西。” “廉子虚把它放在练武场,只是为了让弟子练习时有一个能打不碎的练功道具——虽然D32钢也是好材料,可这种材料价值几何实在太明显,说不得就要被人拿走,还不如放块大青石在这里,也让弟子谦虚一些。” “毕竟,连一块石头都打不碎,还谈什么天下无敌、江湖巅峰?可他们根本不知道,以这块石头的坚固,能把它打碎,差不多也能把九成九的江湖打碎了。” 郝昭摸着巨石上看似是天然风力不断腐蚀出来的纹路,感知着它在月光下依旧温热的表面,缓缓将最原始版本的内气输了些进去。 这块陪着乌有、陪着廉氏武馆度过了数十年的石头有了反应,淡白色的荧光撕开了石块的外表,在月光下勾勒出古奥的字符。 “果然是这东西。” 郝昭观察着巨石上斑驳的痕迹与磁场视角下隐隐约约的能量回路,脸上露出笑容: 小小一座勾吴城,居然有这种意外之喜,来这一趟也算不枉此行。 看着荧光在月色下以动人而美妙的规律不断闪烁,文字一般的白色烙印在巨石上游鱼般舞动扭转,橘猫微闭双目,将意识投坠了过去: 这竟是一块和贝摩斯在炎国地下发现的石板一样的留形法器! 仑乔果然在死前留下了不少东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勾吴城里没有新鲜事(六) 【A9754681,K768151】 【B9454681,D649137】 …… 一串串相当特殊的字符在郝昭心神之中闪过,橘猫不明所以的回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和字母,反复揣摩其中深意,发现了……自己毫无收获的事实。 咳咳,毕竟郝昭并不精通密码学,让他通过毫不相关的一组文字找到普遍规律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橘猫只好一边向【乔仑】整体传递信息,一边抓耳挠腮思考数字和字母之间最深处的秘密,字母顺序?数字与字母表对应?随机数表? 橘猫在脑子里设下一个又一个选项,挨个试探后得到的只有错误,难道仑乔有什么特殊密语放在《太清一炁真解》里? 同样来到炎国,但已经完全转移到考古方向的贝摩斯下潜至炎国地底的石碑群位置,疯狂翻阅仑乔留下的文字信息。 难道数字还对应石碑符号和内容字数? 她反复翻阅组合,1254次计算后,结果是,哪怕以此作为组合,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段错漏不堪的废话。 那究竟该是什么? 石碑上的白色纹路与漆黑黯淡的星空对映,寂寂无声。 这块被廉子虚找到移动至武馆里的巨石应该不是仑乔精心准备的造物——以地下那方石碑群的设计风格来看,这位从修仙世界穿越过来的泰坦无疑有一颗细腻的心。 毕竟修仙界心思不细的老早就被淘汰了,也修不了什么仙,贝摩斯考察过每一块石碑,检验过每一处痕迹,通过阅读石碑上铭刻的文字,了解了不少修仙世界的诗词歌赋。 毫无疑问,仑乔是个有有艺术细菌的文化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留下什么临终语录也不可能这么粗糙,好说歹说也得是高山长江之类的大场面或者奇石怪景的艺术品,怎么可能就留下一块大石头? 把手掌放在石块凹凸不平且极不规则的表面上,郝昭感知着巨石上完全天然的风蚀痕,闭上了眼睛。 想一想,想一想,把思维带入到数千年前甚至数万年前,有这么一个修仙世界的倒霉蛋坠落泰拉,投胎成一头远古巨人…… 他修行过许多法门,转世重修后很快就得其法谋其政,再一次探索仙道的尽头…… “我”把“我”的感悟写在石碑上,与留下的初始功法相互对证帮助后来人,“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飞升上界或者化作一摊枯骨,却没想到突发天地零乱苍生浮屠的惨事,于是“我”站了出来,与那大魔之首大战。 那一战除了外神都很惨,“我”打碎了祂的投影,但哪怕只是个投影,也具有外神驰骋星空的可怖生命,祂依旧还有残留污染着这个世界,只是因为被“我”撕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泰拉百族死伤惨重,只是因为祂降临时的那一眼,远古诸族便死伤殆尽,活下来的只有他们的奴隶和隶属种族,大地上的一切翻开了下一篇。 就在“我”回归时,迎来的是为“我”接风洗尘的一头巨兽,一条长虫,他们两个为“我”献上花果美食,还带上不少炎国人充作舞姬侍者。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修仙世界也不是没有心慕正道的天地精灵摆些场面向修仙者讨教,虽然那条居然敢妄称真龙的长虫让“我”颇为不喜,可“我”还是拖着伤势略重的身体参加了。 …… 它们是这世上最肮脏最恶心最卑鄙最愚蠢的狗东西!!! “我”要报复“我”要杀光“我”要让他们魂飞魄散生不如死!!! 可“我”也要死了,这片大地似乎有问题,天外之物死后,它在有意识的想要除去“我”的存在。 “我”要留下些什么…… 磁场转动十万匹,初级心灵模拟。 以电磁场操控自身脑部活动强行模拟石碑群上残留的思维,郝昭太阳穴青筋鼓起,额头留下潸潸汗水,激烈的思维活动消耗了大量能量,他的脸色苍白起来。 将思维带入到仑乔残留在造物中的痕迹里去,通过不断读取残留印记,一步步操控自身思维向对方趋同,最后完全模拟另一个存在的思维。 橘猫的身形不断颤抖,好似月色中蕴含着另一股极寒极阴的能量,让他全身僵硬,只是如今四周无人,监视者也依旧在等待消息,无人看见他少见的狼狈。 终于,在思维读过某一个环节时,橘猫脑海中灵关一闪: 这块巨石是仑乔临死前出事才留下的! 其他时间仑乔都在石碑群的位置静心修行,根本不会造这种东西,与外神征战时也不可能有机会留存记录,至于被真龙和岁相背刺的时候……真龙和岁相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仑乔留下什么遗留物在外界? 必然是仑乔在活撕岁兽、重伤真龙后离开时伤势加重,再也救治不得,无奈之下留下了石碑和巨石,向后来者诉说一些禁忌。 所以…… 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有什么让他猝不及防却无法反抗的事,以仑乔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匆匆留下一块如此简陋的造物? 哪怕用真龙或者岁相的脑袋做信息遗留器都比用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好啊! 细思极恐的直觉让郝昭的耳朵毛和尾巴毛全部炸起,钢针一样的细毛在电磁力的作用下恢复蓬松,他看向巨石的目光熠熠生辉。 临死之前哪会留下什么机关密语?只会把最想说的东西直接写出来! 什么数字、什么字母全是假货,专门用来坑那些心思极重、自认聪明绝顶之人,只有阅读过石碑群,还对他的境遇无比同情的人才会明白这块石碑蕴藏的真正意思,否则挖空心思也不过是一场空! 所以,欲要知道仑乔留下的秘密,不需要什么耗尽心力的推断,也不需要认认真真的思考,只需要做到最大程度的相信! 橘猫毫不迟疑,直接把全部心神伴随内力向巨石传送过去! 轰——!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在郝昭将思维完全投入的下一瞬间,他的灵被包裹在另一种陌生无比又隐秘万分的灵性里,扶摇直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黄泉 人死后会到什么地方? 按照乔仑穿越前地球的说法,人死后没有去处——漫长的唯物主义探索过程中,唯物主义者们并未探索到任何关于死亡的谜题,因此也就不能把死后去处视为存在。 唯物主义不是无神论,如果真的有神且能对物质世界做出影响,唯物主义者们很愿意把这些原本不在自身知识体系内的存在加入体系。 而在泰拉,人死后去到何方就是个众说纷纭的故事了。 至少,乔仑初次穿越成为混血血魔时,并无纯血血魔那般力量的他确实感受到了另一处精神的连接,那是萨卡兹死后将会长眠的巨树,是所有并未超脱的萨卡兹终将归于的系统。 然而乔仑那时对这在萨卡兹思绪里无比高尚,是萨卡兹们力量之源的东西并不感冒,身为从与这片大地格格不入的另一片大地生长出来的青年,他只认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玩意想要影响他的心理状态,试图让他归于萨卡兹,自愿服从萨卡兹的天命。 该怎么说呢? 对于一个哪怕没怎么读过史书都记住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青年人,让他接受自己被另一种三迷五道的东西控制,从生到死都要为了一个和自身幸福毫无关联的东西奋战…… 如果这份意志说的是“全世界的■■■■联合起来”的理想,乔某人或许会犹豫一会儿是否要接受这种连精神都被监视的控制,但连口号和思想纲领都没有,就是单纯的“你是萨卡兹,那么就必须加入此处,服从天命”…… 乔某人当场就拒绝了加入其中——当内心的抗拒足够强烈,甚至强烈到哪怕死就死了,不留任何痕迹的地步后,这种连接就变得若隐若现了起来。 而当乔仑觉醒血未冷,重启血脉进程,超越血魔的桎梏后,妄图和他的精神连接以操控思维的某只触须就被他永久分割了出去。 因此当蓝点小队看到特蕾西娅时,斑纹、铁革、熔…史尔特尔,都表示了一定的恭顺和信赖,只有乔仑觉得这份亲切分外诡异,以至于浑身发冷,不想和这人有过多接近。 事实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将要成立前,这股力量就呼唤起了沉睡在卡兹戴尔地底的另一重意志,试图要把这个由并不服从祂的萨卡兹建立的人间帝国完全泯灭。 却没想到乔仑技高一筹,早早在卡兹戴尔地下建立起覆盖了全卡兹戴尔的血未冷源石网络,笑纳了那份诡异意志呼唤起的源石造物,成就了虚境大神的大功业。 事后,记仇的乔某人直接在功法部深处成立【怪力乱神科】,专门负责侵蚀连接意志,让生存于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不再与那份意志相连,而是与血未冷网络连接。 但那份与萨卡兹意志强行连接的技术依旧让乔仑意识到了问题: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不仅生前不自由,连死后都要被人控制,身不由己。 他甚至不自觉地在心里埋藏了几份猜测: 究竟是只有萨卡兹如此,还是其他诸族都有问题? 若是只有萨卡兹如此,那么这个和其他泰拉诸族格格不入的种族就带了几分细思极恐的神秘,若是诸族皆是,那么又该是什么东西如此恶毒,连灵魂都不放过? 时至今日这个问题都没有找到答案:羽毛们再是像人也是【乔仑】的一份子,先天就带了半分虚境大神的本质,那些连接根本联系不上他们! 迦楼罗、贝摩斯,乃至整个温迪戈军团,都与萨卡兹意志完全断联,至于远古诸族,影魔和森精对那意志来讲是完全陌生的存在,连探测都探 测不到。 后来,孔明又捉住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岁兽化身,将祂的权能俘获,把她带回了卡兹戴尔,就在那时,长生者的漫长知识又带来了转生者的秘密。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能长生,有人能转生,有人却只能被另一种东西吃掉,死后连灵魂都不得自由? 郝昭似乎找到了原因。 五彩斑斓的世界诡谲扭曲,无数看不出种族如何的黑影在广大空间内此起彼伏,腐臭、灰朽、茫然、怪异……与死亡相关联的种种情感都在这里盘桓,任何人只要呆在这里,不超半个时辰便要被同化,成为一滩微不足道的烂泥潭。 然而郝昭并不如此。 并不是因为他本质极高,也并不是因为磁场转动,而是…… 汹涌的灵能在身体里澎湃不休,前所未有的力量让他接近无所不能,橘猫逐渐升起,种族特质被极尽辉煌的力量熔化,露出一轮炽烈苍白的金色太阳! 四面八方阻挡他的、腐蚀他的、浸染他的,统统都被烈日升华气化,死亡的归处第一次见了光,露出了黑暗中的所有隐藏。 ——与乔仑的连接前所未有的接近,以往羽毛们想要动用来自乔仑的力量,需要经过虚境四神,虚境,漫宿投影,漫宿足足四个中转才能获得,可如今,郝昭越过了四个屏障,隔着一层障碍直连了乔仑本人作为虚境大神的灵能! 蓦地,橘猫清楚了这里究竟是哪里: 那些长生者终究是有些本事的,哪怕因为虚境中并不适合生存而逃离了虚境,留下邪魔那个铁憨憨独自疯狂,但它们依旧想到了新的办法获得更强大的生命。 ——最古的漫宿长生者们发现了这里,一处与漫宿与虚境最接近的位置,将自身存在于漫宿的印记注入其中,化作比其他存在更难缠的某种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是最古长生者塑造了这处地方…… 化作烈日的郝昭看向烈日之下最深处,连长生者反复重生带来的亘古的死亡、扭曲的意志、诡谲的思潮都无法掩盖的字迹,讷讷无言。 那是两个纹刻在这处空间无法抹去的字迹,甚至是这处空间存在的源头,是和虚境一样经历过漫长历史的存在。 那时泰拉百种无法理解,但穿越者乔仑倍感熟悉的两个字。 中文简体,横平竖直,「黄泉」。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惊愕 黄泉?! 居然是简体字?! 这已经不只是郝昭在惊愕了,而是从乔仑到孔明甚至白羽毛的万分不解,以及不祥预感。 虽然炎国和地球上的故乡如此相似,但终究相似而不同,语言文字都有不易忽视的差距,可这里居然有人写简体字?! 难道是还有像系统仑和陨石仑一样的穿越者乔仑建立了这里,顺便起了个富含故乡意味的名字? 亦或者是某一个穿越者发现了这里,顺手在地下刻下了硕大的黄泉二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带来的信息量和猜测大的孔明都一阵头晕脑胀。 简体字字体本身就意味着刻下这两个字的人很可能来自地球,而且是接受了和乔仑一样教育的地球人,否则怎么会写出黄泉两个简体字? 武侠、修仙、斗气……这些存在于地球想象中的修行方式往往会与古代联系起来,因为历史绵长,总有办法把这些神神秘秘塞进混沌的某个时期,而他们衍生出的文字,自然是和仑乔一样的繁体中文。 甚至因为时期的不同,出现如隶书、草书、行书、瘦金等等流派,只需要对字迹进行估算,就差不多能理解对方所在的历史节点。 而只有简体字,能证明刻下这两个字的人一定来自乔仑或者乔仑未来的时代。 ——繁体简化是新中国成立后为了推广识字率进行的伟大改革,显著降低了读写难度,让学习过程更加迅速简洁。 简化过程中不知有多少人建议献策,一笔一捺包含数不清的心血和争论,能精准改出和乔仑所在时代中文相似的两个字,很难。 而这两个字包含的东西就更多了——究竟是真的有人穿越早了,还是……是某个和地球一脉相承的文明路过时留下来的? 他们能在虚境和漫宿之间建立一座盛满转生者和特殊思维链接的灵能位点,是不是做到了灵能飞升? 还是说……克莱恩和切尔诺贝利? “……” 郝昭的表面意识崩解了,更强、更本质的东西从他心灵最深处涌了上来,金色的太阳骤然失去了温度,却在一瞬间大放光明,把整个黄泉世界照得纤毫毕现。 黑暗中的存在再也掩饰不住了,黄泉二字旁,巨人雄伟如山的身影趴伏不动,恐怖的伤口贯穿了他的脊背,露出惨白的骨骼,淡黄的脂肪与腥红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半个身窍。 在他的身体下方,被虬结肌肉 遮住的地面流出杏黄的河流,数之不尽的人脸在其中痛苦哀嚎,萨卡兹人尖锐的长角随处可见,他们在死亡的河流中随波而涌,哀嚎着、痛苦着,最终流向岸边一截古怪的苍茫巨树。 那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骷髅,每一节骷髅上都有驱之不散的冤魂在痛哭尖啸,死亡的力量从这节已经有近半枝干枯朽的巨树上渗透而下,它的根系密密麻麻,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辐射到漫宿中去,分享给留在尘世眷恋不去的萨卡兹古老者们。 巨树旁很远的位置,有一条比起巨人尸首和巨树而言略有细小的黑蛇,可即使是它,若降临尘世,也是让凡世中人心惊胆颤的庞大。 在它下腹,密密麻麻、酷似乔仑作为塔尔塔洛斯在乌萨斯见到的黑线觅食一样扭来扭去,通过黄泉的支流像人间流动。 在巨人尸首旁边,一朵小小的、苍白的花卉在黄泉边无力的开着,它的根已经有诸多腐朽,但也有更多的根须正在生长,从幼嫩走向成熟,唯一一条成熟根须连着一只苍白憔悴的影子,仔细看的话,绿毛猞猁虚弱的身影若隐若现。 还有更远的地方,头颅和身体几乎全部被斩断的巨兽盘旋在远离黄泉的死土上一动不动,那十数颗颜色各异的头颅长着密密麻麻的鳞片,其中几颗已经恢复了生机,剩下的却多数被埋在苍白死土以下,等待宿命的苏醒。 一条比孔明化龙之躯还要庞大两圈的巨龙和巨兽躺在一起,却再无一点生机,可它的尾巴死死缠绕在巨兽身上,尾巴尖化作锋利的骨刺,扎入巨兽多头合一的连接处,抽取数之不尽的新生之血。 或许前者苏醒的那一天,就是巨龙再现的日子。 金色太阳向更远处散射光芒,于是巨大无匹的巫师扛着提琴倒在血泊中,于是一头每根毛发都连接着沸腾狼群的巨狼倒在地上,于是一只只与返祖神民形象大差不差的兽亲盘在死土中,延伸根须连接着那些在泰拉大地恋栈不去的生灵们,永不止息。 乔仑发现了那些比长生者更加难缠的生命无法死去的秘密,它们当然无法死去,长生者互相厮杀之所以能够进行,是因为他们都在漫宿中有着印记,能够通过印记覆盖、对冲杀死对手,可这些跑到黄泉的长生者,漫宿中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印记。 找都找不到,又如何杀死他们呢? 而黄泉中的东西皆已死亡,死亡的东西又如何相互征战?这里又极其隐蔽,高居虚境的大神很难找到。 甚至以那头虚境中疯狂邪物的智力看,它会不会有寻找的意愿都说不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勾吴城居然会埋着这么深的秘密,仑乔死后只有残余碎片的秘密也尽入眼中,甚至乌萨斯黑蛇、凯尔希、岁兽、巫王的秘密都是如此简单明了。 乔仑盯着那一层枯萎的土地上深深铭刻的黄泉二字,心情复杂。 祂打算离开,让郝昭的灵回归现实,黄泉却阻止了祂。 这里不允许任何存在离开,进入黄泉便是进入了活着的死亡,再也不许离开! 最大的漏洞,也不过是允许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投注到人间! 死亡的概念在这里盘旋,死者的怨毒在黄泉之中咆哮,乔仑试图带着郝昭的灵完全离开的举动触犯了这里的规则,一时间泉水澎湃、死难归来,死亡的巨人、长蛇再度复苏,巨树衍生枝条,死土碎开断裂,放出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死者之军,尽数向太阳蔓延而来! 甚至连那朵小花,都放出一蓬蓬满是恶意的花粉,充斥着这处不该有光明的空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永劫回归 尸首在咆哮,巨龙在哀鸣,无声的肃杀占据了黄泉中的每一寸角落,从昏黄的魂水到遍布骷髅的巨树,已死去的存在都对死亡中的生命发出了怨毒的诅咒! 连空气一般占据每一处空间的灵能都在堕化乌黑,象征死亡的情绪呼唤虚境中新的灵能浪潮,源源不断的榨取力量。 黄泉,不准任何生者存在,也不准任何死者离开。 乔仑注视着这片只因一个行为便到处充满恶意的地方,发出低沉的鸣动,嘲谑的裂音从金色冷阳周身形成了爆裂的符文! 只是一轮戏谑般的试探,作为乔仑化身的冷阳周身便景象大变,毁灭性的灵能占据了巨日周围每一寸位置,成为充斥着一切归无的太阳光冕。 但这只是开胃小菜,伴随黄泉中的诸多死灵发出无声的嚎叫,它们愤然对生者展开酷烈的围攻! 巨兽发出惊人的威势,将尾尖插入它头身连接处的真龙早已死去的身体一阵蠕动,无比恶心的囊肿在它身上鼓来鼓去,把一条长满鳞片的长虫撑成恶心的鼻涕虫。 那些囊肿里有肮脏无比的脓液滋生,时不时有黑影闪过,似乎在孕育着某种归属于死亡的生命。 不,不是似乎,而是就在孕育 ,短短一瞬间,囊肿就在尸龙呕吐一般张大的嘴中长满,咔嗤一声,漆黑的龙形怪虫撕裂胎囊,很快便鼓起翅膀发出刺耳的嗡鸣。 嗖——! 黄泉中没有空气作为,原本不应该有声音传递,但新生的怪虫并非现实生物,它们是黄泉中死亡的化身,漆黑的成虫有一双遍布扭曲花纹的透明翅膀,它在空气中一震,锐利的破空声便呼唤尸龙体内的脓包尽数破裂! 恶心的绿色粘液带着尸油的质感,被怪虫们从甲壳抖落,它们满怀恶意的看着半空中的冰冷太阳,伴随第一个破壳而出的龙虫发出尖啸,黑色的洪流对金色冷阳发起了冲锋! 不止是怪虫,那漆黑的骷髅树上,每一颗头颅都在咔吱咔吱的唱响,古老的萨卡兹密语呼唤起巨树上死者的回应,它们咒骂、怨恨、愤怒、痛苦,把种种不甘化作阴毒的力量投注到每一寸灵能空间。 苍白的小花看起来柔柔弱弱,可那些灰沉沉的花粉带着更加恶毒的隐喻,它们在灵能中生根发芽,化作寄生种,把根须抽进各处,不断蔓延出更加致命的造物。 黑蛇、巫师、巨狼……甚至远处正在赶来的亡灵都在施展手段,一时间黄泉之中到处都是刻骨残忍的算计,遍布痛苦绝望的纠缠。 但乔仑会就这么放弃吗? 祂发出了黄泉中有史以来第一声清脆的初啼。 太阳,裂开了。 祂像是撕破了伪装的怪物,露出了深埋于灿烂绚阳后的「真实」。 上万只放出绿光的,脓液似的眼睛不断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撕开跳动的光芒注视世间,惨烈的苍白裂口不规律的在太阳身上撕裂又愈合,眼珠有红有紫,五彩缤纷,但每一只眼珠中,都看不到半分「人类」的残存! 乔仑撕裂了郝昭的灵质,露出了虚境中更本质的本尊! 无可名状的灰色胶质吞食着冰冷太阳的内在,噩梦般的灰亮形体在冷阳中不定型的蠕动、流淌,嘲讽一般发出激烈而毁灭性的光芒! 呜嗡——! 天地间只留下一种声音,毁灭性的灰色光芒覆盖了整个黄泉! 其光愈是繁盛,其罪愈是广博,这光再无仁慈,与它触摸只会招致罪孽。 怪虫无声化作灰尘,花粉凋零如时光凋落,亘古的死亡被毁灭冲烂,哀嚎的魂灵于光中熔化。 巨树被灼伤,悲惨的伤口占据它每一寸不服从的根须,多头巨兽被灰焚,爆裂的鳞甲比翅膀鸣动更加清脆,被囊肿占据的尸龙再无声息,它和它体内孵育怪虫的脓液已经尽数化作光芒中不曾存在的形体。 万物哀恸,诸命皆亡,一切还存在的,都在光芒中消逝,被灰蒙无力之光转化为光之残留。 连黄泉本身都开始被同化,无念无想、一切归于虚无的没落笼罩住所有思绪,四神将虚境浪潮中所有情感汲取,留下的空无之力是一切情绪灵能的天敌。 整个黄泉发出一声悲鸣,祂剧烈的抽.动、颤抖,向虚境完全敞开怀抱,大量接纳漆黑污泥一般沉重虚无的灵能,虚无将毁灭一切存在之物,死亡居然在虚无中渴望逃生?! 滑稽的一幕无法迎来任何喝彩,残存于此处的只有灰寂无声的亡魂,也许,等那些自以为逃脱死亡的转生者死亡时,发现虚无和毁灭居然代替了死亡等在道路的终点,会发出惊雷般的喝彩也说不定? 黄泉毫无自知之明,它只是从虚境中榨取灵能,不断榨取,不断抵抗,乔仑的虚无灵能终究是有极限的,随着越来越多的死亡灵性注入,虚无终究会被重新浸染。 但……会这么简单吗? 轰——!!!!!! 只是响起就带有无法言喻力量的难听声音从黄泉之外响起,奔涌无穷的死亡灵性陡然消寂! 在这片空间之外,在那无有时间变化,无有方向之分的一片混沌之处,一片由黑色灵性和垂死魂灵组成的活沼泽包裹住了所有通道。 那是由无数庞然而扭曲的怪影组成的腐烂沼泽,腐朽脏恶的灵能化作蛆虫,啃食着无限的根基。 这片灵性的瘟疫吞噬着一切残存之物,在无尽的饥渴中将所有化为畸形的残骸,生命恶堕而成的黑暗镜像将一切光荣消泯殆尽,破灭了所有将生未生的希望! 雷鸣般的尖叫和祈求在虚空中回荡,无数的哀嚎在痛苦和绝望中响起,永远为永远不会到来的东西而哭泣。 在那肮脏糜烂的活沼泽里,有无形之物从中爬出,祂在虚境无休无止的浪潮中被塑造成肿瘤一般无限肥大的黑暗中心,却又无形无影,形态变化万千。 虚境中的大神现出了威光,那似一缕烟,又似一滩油,不断扩散的无形烟雾有圆圆的眼睛,就像死寂冰冷的太阳,咧开的大嘴如同地平线一样宽广,万物的腐朽和哀恸成就了其中永不止息扭动的蛆虫。 生命之神,四神之一带着让任 何存在都毛骨悚然的笑容乐呵呵地从祂的位置离开,漫长而艰难地来到黄泉之外,祂的躯壳蔓延向整个虚空,死亡融化在生命之神不可思议的体积之下,归于平淡。 乔仑驱使着四神化身,将整个黄泉纳入统治之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愕 卡兹戴尔都城阿尔方斯,科研部医学部矿石病治疗科。 一身白绿配色的菲林失神地放下手中盛满三分之一容积的试管,用两只手一起拄在实验台上抑制自身的虚弱。 半晌,凯尔希才抽出实验台下早早放好的四轮椅,脱力般坐在上面。 她无力地抬起右手,捂住激烈疼痛的额头,就在刚刚,无与伦比的痛苦击中了她,失去倚仗的恐惧,再无重来的惶恐,轮回结束的放松,重又被死亡捕捉的平静……这些情绪泛滥一般从心灵深处涌了上来。 凯尔希明白,这是自己失去了转生能力后骤然空虚的心灵不甘的回音。 绿毛菲林迷茫的伏在案上,轻轻揉捏太阳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少见的刺痛心神: 这种事本是不可能发生的,遍布这片大地各处的再生装置,高于漫宿的死亡之处早早备好的重生节点,甚至连源石都被参考进去作为助力,为什么会突然失去作用? 她不由得想到最近一年来漫宿风起云涌的变化,心里满是担忧。 “凯尔希医生?你怎么了?” 旁边,和她一样一身白大褂的研究组成员发现了绿毛菲林的不对劲,问道。 “不,什么都没有,我们继续下一步吧。” 凯尔希摇晃脑袋,恢复了精神,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关于转生的事可以找时间去做,其他遗迹里还残留不少替代装置,只是比起现在会麻烦许多,眼前的实验才是更重要的。 菲林医生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拿起试管递给同属菲林的实验员道: “只是有些疲惫,实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最近休息有些不好,继续实验吧,薛定谔研究员。” “真的不需要放几天假?” 墨绿色长发在左肩打卷垂下的薛定谔和凯尔希表情酷似的平静面孔上改变稀少,连对凯尔希的关心都显得缺乏感情。 凯尔希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好的,凯尔希医生身体出现异常,据推测为疲劳过度,研究员薛定谔推荐休息三到五天,并提前流出一天进行体检,立即提交。” 菲林只是看了凯尔希一眼就从她并不稳定的手指上识破了猞猁的诡计,直截了当的向实验室人员安排系统提交申请。 “薛定谔研究员,我说过我并不需要……” “遗憾的是你看起来非常需要。” 薛定谔直白的走上来搀扶住凯尔希快要脱力的身体,把她才因为漫宿中印记疯狂抽吸灵能而一场虚弱的身体抱到实验室最深处的休息室,让自参与实验就卷得实验组每个人苦不堪言的凯尔希自行休息: “拉普拉斯,展开医学模组,探测凯尔希医生身体状况,存档并提交明石,视情况附加长假期申请或就医建议,尽快安排实验组中有空闲的医生参与治疗。” 她一边不顾凯尔希的挣扎把她强行摁在专供休息调节的休息床上,一边向床头的检测仪器开口道。 “接收到检测命令,开始执行。” 床头检测器发出嗡鸣,象征一切正常的绿色仪表灯快速转变为开始工作的白色,拉普拉斯系统机械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一层微弱的源石立场穿过了凯尔希的身体。 “看样子你的身体情况没你说的那么好。” 薛定谔随便看了眼漂浮在空气中的投影,几项数据的异常让她皱起眉头: “确实需要休息几天,凯尔希医生,你从现在开始放假,持续到拉普拉斯检测合格为止,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还是说由专业护工来护理?社会人文组那边倒是挺支持这类护理实验。” “…谢谢。” 凯尔希的挣扎逐渐减弱,难为情的红晕出现在她缺乏变动的脸上,漫长的生命和频繁的转生并未摧毁她的反馈能力,面对好意,凯尔希还是不自觉的感到庆幸又悲伤。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美艳的红晕渐渐从凯尔希脸上褪去,她一边看着薛定谔在拉普拉斯系统的申请界面不断点击,一边问道: “实验的进度怎么办?我们已经快走到验证源石和矿石病发病机理上了。” ——这是她当前最想做的事,只有这件事做完,菲林长生者才能有时间去上古遗迹中启动新的转生仪式。 “不必担忧,还记得我们每天都要写的实验思路和实验总结吗?” 薛定谔调出凯尔希异常熟悉的面板,让她看上面的 实验手札: “拉普拉斯做过记录,从实验现象到会议记录,我们准备的都很完善,只需要对这些记录学习一段时间,就能短暂承担一会儿你的职责,当然,虽然你已经记录了实验后续思路,但让其他人接手还是有些不现实,技术要求太高了,所以……照顾好自己怎么样?” 薛定谔相当勉强的抽动嘴角,让凯尔希看到她脸上微妙的“一个像素点的微笑”,猞猁只好更加微妙的转移视线,点了点头: “我会的。” · 但比起凯尔希对转生的感知,萨卡兹人无疑感触更深——从王廷到普通人,每个萨卡兹都聆听到了那份激烈而痛苦的悲鸣,随后,与所有萨卡兹连接,为他们提供力量,为他们坚定心灵的连接,失踪了! 这怎么行?这就像是鱼离开了水,花离开了藤,萨卡兹离开了王一样,是最大最恶的大事件! 一时间从卡兹戴尔到维多利亚,从哥伦比亚到拉特兰,整个泰拉的萨卡兹族群都出现了混乱。 那以往让他们休戚与共、相互联系的心灵链接突然失效,造就了无法忽视的大混乱。 萨卡兹佣兵开始盲目的安静下来,往日里暴虐的杀意突然间就被茫然充斥,他们互相凝视,血液中狂热的愤怒被心头一凉的恐慌替代。 四处流浪的萨卡兹流民惶恐不安的挤在一起,他们失去了萨卡兹互相连接的证据,就像突然离开摇篮的婴孩,每个人都吓得颤抖不已。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内部的萨卡兹们还好一些,但并不多: 雷桑德拉尔宣布第一帝国成立前,卡兹戴尔萨卡兹情感和心灵的连接就被削弱了很多,现在只是再也感受不到连接而已。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可对萨卡兹人,这份链接象征着族群和爱,亲人和力量,失去了它的萨卡兹们无法控制的恐慌,以至于频频出错,人人都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心慌气短、头晕无力的生理现象。 一个人还好,一群人也还在控制范围内,可若是一个国度的人都出现这样的情况…… 阿尔方斯政务厅最高议事处内部,雷桑德拉尔皱了皱眉头,向乔仑提交了建议。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让我们心连心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萨卡兹或许需要它,但我不需要。】 【狂三捕捉了莫斯提马和黎博利人,那个堕天使身体里有些秘密,拉特兰人的精神统合很有趣,我认为以后可以利用。】 【但这并不是我放过它的理由。】 【……我要燃尽了。】 【嗯,我知道,救不回来了,我会让孔明多做些工作,最后的日子,对自己好点。】 【……能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我最后的愿望呢?】 【……】 【……】 【……你……】 【何必呢,雷桑。】 【大概是,不喜欢看到有人被放弃吧——时代的阵痛,必要的牺牲,现在多吃苦,帮助后来人——这样的句子我真的听得够多了。】 【……你,「我」的愿望会实现的。】 · 萨卡兹的震动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恢复了正常,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们平静下来,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感知着重新链接上的感官。 周围同族的惶恐不安,重新回归归处的安全感,再一次融入萨卡兹部族的安心,让他们如释重负,阿尔方斯又一次回归秩序。 只有再一次返回五月花城的特蕾西娅心中的不安始终无法褪去,她感知着与比起曾经陌生许多的怪异感,白皙的额头上有汗水流下: 不对劲,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她无法感知的东西发生了! “怎么了?流了这么多汗?” 雷尔带着褐色头发的小卡斯特打开房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好几根红艳艳的糖葫芦,看到特蕾西娅不似作伪的惶恐神情,紧跟着问道。 “不,不,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我会尽快把报告写出来的。” 看到雷尔和阿米娅像是父女一样走回来,特蕾西娅勉强打理好了脸上的每一份表情,强颜欢笑道。 但在另一边,她的灵感顺着提卡兹魔王与死亡起源之间的联系扶摇直上,不断寻找蛛丝马迹: 萨卡兹们因为不熟悉不知道情有可原,可她怎么会分辨不出新链接和萨卡兹意志的区别! 有什么东西,占据了萨卡兹人的始源! 特蕾西娅的焦灼并未瞒过雷尔,但他比特蕾西娅明智的多,也知道得多,于是随便关注一会儿就转移视线,陪阿米娅说了好一段话,把小兔子哄到她自己的房间看书,才关上小卡斯特的房门走进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特蕾西娅紧张的联系着那颗占据黄泉下游的大树,试图将那份细思极恐的联系剔除下去,可在整个黄泉都被生命之神吞食的现在,她的行为恰似镜中花水中月,得不到一点回音。 “如果你在找与萨卡兹联系的那道意志的话,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雷尔坐到特蕾西娅对面,为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新烧好的茶水带着蒸腾白气,被放在特蕾西娅面前。 “那道意志?” 特蕾西娅结束尝试,看着雷尔笃定的表情,下意识重复道。 “你大概没进入过漫宿,那里是长生者才能进入的灵能空间,只要留下印记,长生就不是多么难的事,而在漫宿之上,还有一处无何有境,凯尔希告诉过你吗?” 雷尔斟了一口,问道。 “凯尔希医生和我谈到过,她说那道无何有境被长生者们称为虚境,环境极度凶险,几乎没有正常生命能在那里活下来。” 特蕾西娅把自己从凯尔希那里听到的知识告诉了雷尔。 “在虚境和漫宿之间,还夹着一个小型空间,它很久以前就存在,负责收容死亡之物,提卡兹传说曾提到过,死者的灵将升向高空,但他们不得与圣者为伍,在高空与无限的交界,一条无止尽的河流等待着他们。” 雷尔手一伸展,一点茶水就从茶杯中飞出来,跟随他的指挥在茶几上形成了古萨卡兹语单词「黄泉」,特蕾西娅知道,这是提卡兹传说中“无止尽河流”的名字。 “提卡兹的始源在那河流旁边,那时一株与提卡兹相连的树,生存与死亡皆从祂开始,因为祂,提卡兹才有未来和现在。” “同样,魔王的力量也与祂有关,这便是萨卡兹魔王统治所有萨卡兹的由来。” 特蕾西娅肯定的点头,看到雷桑德拉尔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一位真正古老的提卡兹后裔,拥有比她更强大的血脉,这些关于魔王的秘密根本瞒不过他。 “但…就在不久前,虚境发生了变化。” 雷尔压低着嗓子说道: “黄泉是个隐秘,漫宿中很少有人能发现祂,但虚境中的存在却能找到祂,就在不久之前,有虚境之物吞食了黄泉,所以联系才消失。” ?! 怎么可能?! 特蕾西亚整个人都麻了,雷尔却像是嫌这些爆料还不够,继续说道: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夺回黄泉,但那虚境之物实在过于可怕,在几个不自量力的长生者连灵魂和印记都被虢夺后,剩下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泉与现世的连接被剥离开。” “那现在与我们相连的是……” 特蕾西娅惊恐的睁大眼睛,雷桑德拉尔告诉她的秘密里包含太多信息量,但她找到了最关键、最与萨卡兹生死存亡相关的那一条: 如果黄泉已经被吞食,那么现在和萨卡兹相连的东西……是什么? “呃,你不要急,”雷尔尴尬的挠挠下巴:“是我看到失去连接的萨卡兹过于惊恐,用拉普拉斯替代了一下。” “啊?!” 特蕾西娅因为惊愕而捂住了嘴。 ·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隐秘监狱第三期,堕天使监控室。 “你好啊,莫斯提马小姐,感谢你为拉特兰人研究做的贡献呢~” 鸦羽一般柔顺光滑的墨发被束成两根修长的马尾,狂三笑眯眯地看着憔悴的莫斯提马,妩媚的声音带着感谢。 “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蓝色的堕天使神情复杂,感知着熟悉的情感波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接近极端的苦涩: “萨卡兹人居然已经探索到这个地步了吗?”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隔壁房间传来熟悉的尖叫,蓝发堕天使和黑发堕天使一起转头望去,真名菲亚梅塔的黎博利痛恨地望向狂三,眼中的杀意持续不下。 “啊啦~明明我还很喜欢菲亚小姐,给了你和莫斯提马小姐站在一起的能力,为什么要这么见外呢?” 狂三故作可怜的说道,声音也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你这家伙情绪里的恶意都退不下去了还说什么笑话啊!!!” 果然,菲亚梅塔气的抓住房间栏杆,对着狂三大喊道。 愤怒从心底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莫斯提马熟练的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压下,看向羽毛都鼓起来的小菲,叹了口气: “确实呢,狂三小姐,虽然笑的很和善,但心里的恶意已经退不下去了哦?” “这个嘛~就让我们继续好好相处吧?” 狂三笑着摇了摇头,结束了本日的探监,转身离去。 在她身后,菲亚梅塔脑袋上带着瑰丽花纹的光环璀璨夺目,为房间提供了极佳的光照条件。 ‘萨卡兹人,也可以这样心连心呢。’ 漫长无声的寂静中,只留下高跟靴踩踏地面的声音穿得漫长,她一边走着自己的路,一边想。 第一百五十章 围堵?(上) 待到郝昭回到熟悉的人间界时,哪怕是他这样稳重坚韧的心思,都忍不 住捏紧了手掌,为乔仑的力量感到心潮澎湃。 这就是【乔仑】现在掌握的力量,这就是羽毛之中最强大的那部分能够展现出的无限威光,整整一个黄泉界,都被生命之神拖入祂的活沼泽,化作四神力量影响的一环。 其中的狼主、黑蛇、巫师、巨树……都将被四神隐秘的污染,乔仑位于虚境的本体对现实世界的控制陡然上升。 或许不久,祂就能获得一具在人世间行走的化身? 但这似乎不太容易——哪怕是黄泉中那几个小虾米,想找到合适的身体都难如登天,让高居虚境的大神降临的载体,绝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但只是现在,从黄泉渗漏出的灵能也足够他再进一步了: 郝昭身上雷光闪闪,青紫色的电流居然在空气中无声炸裂,他对磁场转动的控制能力攀上了新的台阶,甚至随着时间进行,原本需要和势均力敌乃至更加强大的对手搏命一战才能提升的十万匹,都在缓缓超过固定的界限。 【我打算仿照黄泉建立一个跨越现世与漫宿的空间,需要这处节点作为信号源,郝昭,守住这里。】 乔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巨量活性化的灵能浪潮,虚无的情绪能量被乔仑特意放缓,以便让郝昭能毫无副作用的使用它们。 很明显,乔仑打算利用仑乔留下的信号源在勾吴城建立一块仿照黄泉的空间,之后再移动到卡兹戴尔去。 【我当然会守住这里,只是不知道要不要排除一些不稳定因素……顺便把这里经营一下?】 橘猫问道。 【不需要。】乔仑拒绝了他的方案:【你只需要严密监视其他长生者便可,新构成的空间会带有种种混沌,如果有长生者携带或者构筑空间碎片过来,很容易就会把它卷进来。】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存亡呢?】 郝昭挑一挑眉。 【我当然不在乎,可我做过菜,知道西红柿炒鸡蛋不要放酱油老抽,酸奶酪更不能擅自多加面粉,若是有其他因素掺合进来,总会诞生种种问题。】 【所以我只要顶住其他空间或者长生者靠近过来就行?】 【不错。】 【呃,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万一勾吴城本来就有长生者或者异生空间,我该怎么做?】 【呵。】乔仑发出一声冷笑:【如果原本有,找过来你可以和他先礼后兵,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就手底下见真章,至于他连意识都没意识到……】 从虚境传来的声音带了些笑意:【希望他能接受自己换了个新家的事实。】 “好吧,我懂了。” 郝昭耸了耸肩,告别了乔仑的意志,在月色下仰头看向终于忍不住靠近过来的接头人——监视者们的商量、交易和妥协终于有了结果,最新进来的人便是试探的急先锋。 但……有什么关系? 橘猫最后一次看了眼前在月光下闪着荧荧白光的巨石一眼,随后直接以灵能覆盖了它所在的整个方位——乔仑的浩瀚灵能下,除了羽毛,其他在现世的存在几乎没有再发现它的可能了。 走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即使他小心翼翼控制身形,把自身造成的声响混进疾风摩擦植物的沙沙声里,郝昭还是能听见。 可惜了,或许对普通人来说,他是个潜行一道的老手吧,很可能还无声无息间做过什么大事,有不少厉害的师门传承,然而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磁场感知里清晰无比的滑稽人形让郝昭差点笑出来——无他,为了隐匿身形,这人甚至开始做出比体操动作还要考验身体素质的极限姿势了,不知当他知道自己所做的除了逗笑郝昭外全是无用功会有什么表情。 说不定会鼓起勇气向橘猫冲锋? 若是没和敌人都像他这样勇敢就好了。 郝昭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走了出去。 ? 橘猫过于直接的动作吸引了潜行者的注意,月色下穿着一身运动服的橘猫看起来除了身量大与普通人并无区别——既无武者的谨慎,也无术师的奇诡。 潜伏者先朝郝昭已经离开的练武场走了过去,所见之处野草凄凄,长势极佳,昔日武馆子弟练武流下的汗水似乎发挥了作用,让这里生长的植物无比旺盛。 可除了一块块方块一样高出地面的比武台,这里什么都没有。 难道那个壮汉只是来看一眼?看完就走什么也没管? 潜行者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廉子虚是何等人物,在这勾吴城里与她打了十多年交道的老江湖怎么会不知道,趁着夜色来到这里的人必定有所得,否则为什么要置身于险地,众目睽睽之下进入这里? 他立刻抽身回返,也不在意声音有没有被发觉,大剌剌地追了出去。 果然,郝昭才走出廉氏武馆破败的门口,就被穿着黑衣的监视者堵在了原地。 “你们……想做什么?” 身强体壮的男人不疾不徐的问道,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语调平静,让人听起来就十分安心,被数量大到快三位数的人堵住,对这个男人似乎毫无影响。 “小子,这得问你在这里拿到什么了!” 追出来的潜行者阴笑道,发现郝昭被堵住的他也不急了,步伐缓缓,一路从后面走到郝昭跟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郝昭的模样: “倒是个周正的长相,怕是世家小姐都躲不过你这张脸,可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啊,小子,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明人不说暗话,我什么东西都没拿,还是把路让开吧。” 高大英俊的菲林人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看向越捞越多簇拥过来不怀好意的黑衣人,平淡的说道。 “没拿?这可由不得你了!” 发现走过来的人里面还有不少是某件事合作伙伴的人,追出来的潜行者笑了,他是个中年人,穿着儒雅的长衫,落魄的胡子头发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学有所成的武者,反倒像个四处漂泊的说书先生。 但他此刻的表情没有半点说书先生的淡定,反而带着十成十的恶气,怪形怪像的对郝昭威胁道: “有东西就快说出来,否则被我们拿了,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中年男子一巴掌向郝昭后腰推了过去,掌中已默默运上七成的力气——只要这一掌砸实,他就能废掉郝昭半条命! 何况这后腰和人体五脏之肾大为相关,只要命中,哪怕震颤都能要这菲林半条命! …… ! 中年男子的表情愣住了:他的手突然停了! 不是因为其他人的阻止,也不是因为郝昭说了什么,只是单纯的…他自己的直觉和身体在颤抖,在自发阻止他自己。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围堵(下) 怎、怎么回事?落下啊!快落下啊!为什么下不了手! 中年潜行者满头冷汗地看着颤抖不休,却稳定的不敢接触郝昭后腰的手掌,无法理解自身为何如此怯懦的事实。 “你……想对我下手。” 郝昭依旧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的问道,明明是疑问句,却被橘猫以肯定的语气说出,当声音在贼眉鼠眼的中年潜行者耳边响起时,回荡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最后响如雷霆,爆开在他耳边! “啊啊啊啊啊!!!!!” 中年男人痛苦地弯下腰去捂住耳朵,可郝昭的声音却勾魂索命一般在他耳边不断想起,明明橘猫只说了一句,可在中年男子耳中却回荡了一次又一次,千回百转! 你…下手…想…你…你…想…对…对…对…我…下手…… 千百次的疑问化作永不止息的颂唱,冷漠的话音被死亡包裹成多次烹炸的杀意,中年潜行者悲凉的趴在地上,弱小的像一条打断了腰的老狗。 郝昭收回影响中年潜行者的磁场力量,但他也在此人的整只耳朵,从耳道到耳蜗尽数以磁场之力形成震动回路,日后这人但凡运动练武、情绪激荡,便会因血流加快激发回路,让郝昭的声音持续贯穿颅脑。 中年人既然敢不分青红皂白以辣手催人肝肾,那郝昭便毁他一身武功,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橘猫再不理会断脊之犬般躺倒在地哀鸣的蠢货,也不在乎那些拦路之人的呼喝,雄壮的身躯毫不在意地向前走动,也不管谁人喊了何样语句。 “站住!”、“停下!”、“不准过来!” 围过来的人止不住的高声呼喝,也不管会不会引来更多关注,面容阴鹜的潜行者不明不白倒下,身强力壮的奇人毫不在意刀剑无眼向前行走,郝昭给他们带来的压力随着他的步伐越发庞大,几近无边无际。 但橘猫的身体一直不停,动作不急不缓,直挺挺的向前走,围堵过来的有会几手粗浅武艺的,看不出一点这人修行是武功的蛛丝马迹。 他们只看到橘猫对他们手中的兵器蔑视到无以复加,甚至敢直接往刀刃上撞!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最前方的围堵人吓得赶忙往后退,不敢让刀锋沾到郝昭身上一点。 可橘猫得势不饶人,居然就这么一路往前走了过去,在他身后,侧翼的人逐渐包笼过来,在他身前,最前方的人不断后退。 他们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走啊走,等到打更人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时,被郝昭逼的连连后退的围堵人才惊愕的发现他们已经被橘猫一步一步逼迫到远离廉氏武馆的位置! ! 终于有人眼中凶光一闪,抬起大刀就砍了过去,随着他的进攻,郝昭前后左右更是有无数暗器对着他高大的身躯漫天泼洒!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了! 飞蝗石、暴雨针、流星镖、机括箭……或长或短、或重或轻的暗器雨点一 般扑向毫无反应的郝昭,梨花飞雨、满天流星、追星打月、子母连环……一时间诸多暗器手法蓬勃皆是,除了因为扑杀过来的刀手而略有稀疏的正面,郝昭周身三尺外居然被暗器填满了! 但若是因此进了正面,那才叫入了陷阱! 这刀客扔暗器的人看得清楚,二十年前他师父败给廉子虚后,拆了自家刀馆的名头,专心调教他这一个徒弟,十年前,断心刀已经在勾吴城有了威名! 没想到他居然做了别家的门客,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围拢过来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起来,他们想看看断心刀客这些年来有无长进,断心刀还配不配的上十年前的赫赫威名! 至于郝昭? 莫说是他这一个壮汉,就是一个轻功卓绝的矮子,也躲不过眼下密密麻麻连个缝隙都少的可怜的暗器雨! 更何况有人还心思恶毒的把子母连环镖、流行打月弹这种受些力度就会爆开的子母弹一起扔了出来? 哪怕这人功夫再高,也躲不过这一场豪雨! 断心刀客不愧是断心刀传人,他动手极快,先前被郝昭气势所压迫,被他逼退到远离廉氏武馆的事让他羞恼至极,满心都是杀人见血洗刷耻辱的怒火。 此刻在郝昭压迫下,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只让他觉得五感通透分明,四肢身轻如燕,挥刀出去切开一切的预感越发澄明! 我能切开一切! 他由衷这么想着——哪怕身体正在尖叫,直觉正在怒吼,手臂四肢肌肉震颤的像是要立刻离开他,断心刀客依旧这么想着。 刀客当然要相信手中刀,也要相信灵敏的直觉,但最终相信的,始终是自己——哪次生死搏斗时没有寒毛倒竖?但生死之战就不打认输了? 断心刀客十年前扬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打磨,此刻压下心中焦灼的痛苦习惯非常,反而让手中刀更快三分! 倏——! 低哑的破空声带来十足的手感,断心刀客缓慢但坚定的活动手腕,这一招他太熟悉,熟悉到只是挥手捉刀,就能明白刀下之人绝无幸理! 他的刀比暗器更快,当夺取生命的“花雨”还未进入郝昭身周一尺之时,断心刀已经切开风声,进了橘猫的内围! 我比所有人都准、都快! 断心刀客这么想着。 啪—— 奇妙、熟悉,又让懂行者万分惊恐的声音。 断心刀客只觉得从腕骨到肩膀再到半个身子都剧痛无比,骨头好像被一只巨手抓住,一节一节的碾碎。 他止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向郝昭望去,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差点撕裂眼眶: 重金打造的长刀一节一节破碎,信赖非常的手臂没有得到准许就已经倒下,郝昭周身一尺以外好似有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把他的一切都阻拦在外。 “怎….么…会这样……” 他微弱的声音还未传开,尖锐的破空声就取代了断心刀客最后的嘶吼。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武林神话 江湖人对自己是怎么评判的? 这要看是实战还是落于纸上。 记录嘛,在没有实实在在的录像前,大家都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恨不得把自己的武功吹成空前绝后举世无双,一人可抵万人敌的模样。 但真要到动手的时候,和职业军人打起来的所谓武术名家可能要到场被戳破纸面神话。 这一点诸多武家都有迹象,炎国、卡兹戴尔、乌萨斯……吹嘘自家人物功夫齐天的记录要多少有多少,比如某些个号称执剑撕裂晨昏的剑客,真和人动手时,劈开块巨石都称得上盛名之下无虚士劈的开其他厉害人物射出来的一支箭,都称得上高手之中高高手。 江湖嘛,既要有武功手段,也得有人情世故不是? 花花轿子众人抬,你吹你厉害,我吹我威风,大家动动手,点到为止嘛,事后大不了我吹嘘自己的时候,在多形容形容你功夫更加厉害不就行了? 炎国武林这样的风气一点也不少。 即使近些年因为种种原因,比如记录方式突然从随便怎么编都成的书籍语录变成轻松记录招式动作的摄像机摄影带,比如源石技艺成体系化大规模铺开,让炎国武林胡乱吹嘘的风气为之一顿,也无法改变不少武林中人吹嘘武功的习惯。 打碎一块巨石的吹嘘能打碎一道山峰,隔空拦下暗器的说雨滴落下而周身不湿,拳风伤人的称打破虚空见神不坏,似乎这些神人就在人们身边,就潜伏在武林中,从未离去。 毕竟懂得都懂,大家也没把这些事当回事,吹就吹呗,面对炎国大军围剿,难道所谓的拳碎虚空、武道极巅就能冲破封锁逃出去吗? 别扯了,一轮弩箭围射下来,什么英雄人物都要饮恨,宗师大宗师也是该躺就躺,没得商量。 所以当各类暗器以种种奇门手法射出时,没 人觉得郝昭能逃过,这些暗器不少都萃了毒,哑光表面掺了大量或是麻药或是神经毒素的镀层,只要命中一下,划开一点伤口,都能让橘猫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前头还有个断心刀客执掌乾坤?他手里的刀上,一层淡淡的白色毫光在夜色中尤为明显,这是刀罡有成的典范! 他完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然后……世界崩塌了。 危险来临时,每个人的直觉都在示警,在场的所有武者每根神经都感受到了大气的震颤,那是某种极强极可怕的力道在浓缩的声音,是死亡将要收割生命的余啸。 断心刀客的刀碎掉时,错乱的感觉尖锐到了巅峰,清醒和警觉被加剧到接近疼痛的地步,腺体在分泌肾上腺素,神经在激烈地传递电讯号,常年习武磨练出的坚韧肌肉像弹簧一样紧紧压缩,等待石破天惊的一跳。 在场的每名武者都出现了或强或弱的子弹时间现象,这是他们在肉眼可见的危险下本能的反应,但这样接近炎国武林“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境界没能救下任何一个人,他们只能在放缓的时间里眼睁睁地看着灾难缓慢地、无法逆转的发生: 碎裂的刀刃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弹开,它们沿着轨迹、飞快地穿透断心刀客强壮的肉体,缓慢地、决绝地撕裂曾经的主人,血液从穿透的伤口飞洒,飘飞的碎片和妖艳的血液在风中共舞,盛放桃花般美轮美奂。 断心刀客的身体还残留着过去的痕迹,哪怕被碎片切的支离破碎,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依旧能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一边解体、一边跌坠向青石路板。 啪—— 纷纷扬扬暴雨般的暗器到了,可也只是到了。 郝昭周身一尺处,这些恶毒阴损的杀意造物乖巧的停留在空中,温顺地像是在创造自己的工匠手里。 但这不是温顺,而是杀意和恐怖在积蓄更多的力量,从第一支到第三十支,从第三十一支到第一百二十三支,所有暗器都在极短时间尺度内停留在空气中,积蓄更恐怖的力量。 咯吱—— 精铁制的镖在弯曲,它原本带着撕碎人体的恶意和杀心,眼下却像泥做的一般改换了形状,但没人觉得这份弯曲是它材质不行,也没人觉得这支已经该回炉重造的镖会没有杀伤力。 乒、乓、乓、乓——! 一支支、一片片,无论是已经裂开、露出凶恶内容物的子母弹,还是阴狠毒辣、萃着恶毒的荧蓝长针,莫名力量下,都被挤压在郝昭周身一尺外迅速变形,最后,在所有人惊愕、惊恐、惊煌的视线里,顺着原来的轨迹,以千倍、百倍的速度射了回去。 噗噗噗噗噗噗噗—— 哆哆哆哆哆哆哆—— 当这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恶形恶状聚集在郝昭身边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击倒,破碎的暗器穿破了身体,超越音速的加速让泰拉人坚韧的肉体都产生了崩碎现象,每被穿过,可怖的空腔便从交界处一点一点撕裂这具身体。 直到穿碎人体的奇型兵器把两道旁无辜的树木或射穿或射倒,被惯性带到在地的武者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惊恐、绝望的嚎叫才从他们嘴里不要命的宣泄出来: “疼!!!!” “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 在这些声音里,最中气十足的那个,带着最多的惊悚:“罡气护体!!!罡气护体!!!” 是罡气护体!!!炎国传说中刀枪不坏、箭矢难伤的罡气护体!!! 惨叫声陡然一止,所有人都目带惊恐地看着郝昭周身迅速消散的荧蓝光芒,就是这层光芒,不久前抵住所有伤害,并以千百倍的伤害全部反馈回去! 郝昭看着眼前断心刀客的尸体,它已经被切碎成一团烂泥,血肉模糊的砸在地面上,肉沫和血泥几乎把郝昭身前的地板糊满,堵在前面、堵在四周的蠢货挨个倒在地上低声哼哼,连大声都不敢。 只是一次试探性攻击,一群武人就倒了血霉。 橘猫看看四周,看着这些站出来阻止自己的武者,默不发声,一步一步的走了开去。 路过血迹,他坦然踏上,离开时没留下半点鲜红的脚印。 临到离开时,橘猫冷哼一声,清明的震颤顺着大气循环开去,穿过这些跳出来的鱼饵,激活他们体内残存的生机。 “嘶——” 大量被郝昭反射暗器刺得全身血淋淋的傻瓜都身体一颤,在迟缓的钝痛中苟延残喘,虽然因此消耗了巨量生命力,很可能减寿许多载,但终究不会立刻死亡。 当郝昭走远,连脚步声都消失时,才有伤的五劳七伤的围堵者颤抖着身体堪堪抬起脑袋,看着因为橘猫前进而劈浪断海般分开的人群。 “是虎豹雷音、是虎豹雷音啊!” 有人在暗夜 里颤抖着嗓子,有命活下来的人无不点头。 武道通神,人间神话。 他们每个人都这么想。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浸入膏肓(上) “什么?!所有人都伤到动弹不得,还记不清凶手的样貌?!” 高高的大宅院里一清早就响起杯盘被摔碎的的声响,平民家里恨不得藏到过年才用的精美瓷器此刻凄惨的碎倒在地砖上,主人的脸上却只有狞恶,看不到半点心疼。 “是、是的!他们都说记不住了,不少人还说那人武功通神,很可能精通一门击人心神的秘法,把他们对他的印象删掉了。” 老管家战战兢兢地陪在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宅院主人本就狰狞的面目被他话里的意思一激,更加愤恨,以至于看向老管家的眼神里都闪着凶光。 “但他们也说昨晚那个人不像是来给廉子虚报仇的,更可能是在廉氏武馆取了东西,所以才没大开杀戒,抓人审问。” 男主人凶恶的面相让老管家浑身一机灵,跟着男人从少年到中年的老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补充道。 “取了东西?取了东西?” 男人激烈起伏的胸口平静下来,他仰头看向屋子外无云澄澈的碧空,嘴里喃喃着。 “是什么东西打听到了吗?” 他扭头看向老管家,脸色终于平静下来,问道。 “这……还在调查。” 老管家蠕动半天嘴唇,干巴巴地说道。 “那就去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男人揉着眉心,冷淡说道。 老管家听到他的话,立刻就要雷厉风行去干活,男人却突然直起身体,抬手制止了他: “慢着,多去打听打听城里不寻常的事,此人来到这里目的不明,但只要有目的,这勾吴城大大小小的耳目他瞒不过。” “是。” 老人对着当家的一点头,立马走出门外安排起来。 ——————————————————— 勾吴城中几个大家的动作相当隐秘,管家们循着古老的经验,找到几个贫民钩子,让他们拿钱去反复打探勾吴城最新的消息。 在昏黑的巷子里,在少人的酒馆里,穿得和平民并无不同的人物扔出钱袋,换来同桌的一阵点头哈腰。 打听消息的老规矩,没什么人比这些三教九流最底层更能探听细微的消息,窝在污泥里的泥鳅总比盘旋在高空的鸟雀清楚有多少纷纷攘攘的虫子在泥里爬动。 最后一遍叮嘱了打听消息的钩子什么时候去什么地点交上消息,衣服布料普通,神色却无比倨傲的人傲慢的走了出去,中途还因为嫌这家会面的酒馆脏泞而抽出手帕反复擦手。 接下钱袋的枯瘦人影讨好的目送金主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下去,恢复了面无表情。 掂了掂钱袋的分量,钩子们活动身体,把骨节碰的梆梆响,点了一杯勾吴城最便宜的热酒,一边喝一边走。 打听最近不寻常的事? 硕大一个勾吴城,不寻常的事多了去了,这些给了钱的金主也不会想听尘埃里的鸡毛蒜皮,他们要的消息就在于一个微末,在于一个冲突,只要这些事没发生,这笔钱就能算他们的长期投入。 所以…为什么要白费力气去打听他们不想听的?真正的大事发生时,让金主们比普通人快上一两天知道,就算他们这些人尽心尽力了! 只是,在这场一方心不在焉一方并不在乎的交易现场,也有数之不尽的眼睛在盯着。 上酒上茶的酒保,喝酒喝茶的酒客,清理桌面招呼客人的服务生,即使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在勾吴城里呆了不知多久养成的毒辣眼光依旧能让他们分辨出谁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神色倨傲的外来人在满是下等人的酒馆茶馆大街小巷里显眼的像是黑暗中点燃的篝火,随眼一看就能发现不寻常。 不少酒馆里毫不起眼的人眼神出了变化,他们牢牢看了一眼金主的钩子们,记住他们的相貌、着装,从脑海里找到这些大户人家哈巴狗的身份资料,随后,记录在某些隐秘的角落。 钩子们呆在酒馆里的时间不长,他们也有自己的行当要去营生,这些人走后,又是一轮新酒客,让酒馆伙计继续逢迎。 然而就在这一批又一批的酒客中间,总有人瞄一眼那些符号更改的角落,随后眼神一凝,点了几杯酒后草草喝完,转身离去。 · “行了,我都知道了,消息不错,很及时,你母亲身体怎么样?道长们打算近期再做个回访。” 一身道袍,一袭蓑帽,身强力壮的黎博利武者带着江湖人常见的惫懒笑容和衣着破旧的勾吴城 下等人说话,脸上不见半点倨傲,神主还掏出个酒葫芦给他满上一只叶篓。 “多谢仙人们关心,家里母亲身体好多了,多谢仙长们愿意来咱们勾吴城,不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被生活镀上疲惫的中年人喝了满满一杯,脸上露出不易见的晕红,提到家中老母,他眼里晶亮一片,只好拼命眨巴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勾吴城大大小小的医馆开出天价的病症,太平教的道长们几乎算是免费的帮忙治好,这天大的恩情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新的入教仪式要开始了,这周打算什么时候来?” 乌有见怪不怪的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说了个让他开心的消息。 “!多谢道长!我这周治病日晚上一定来!” 中年人被风霜苦难刻下深刻印痕的脸上露出挤满皱纹的笑容,听到乌有嘴里提到的入教日,他眼里放着光,声音里透着希望,千恩万谢地对乌有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被他拒绝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对他挥手。 只留下乌有看着他比起曾经轻松了不知多少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黎博利人承认,即使心里已经极度夸大太平教的传教能力,甚至以正教级别来看待它,他依旧被太平教无孔不入的侵蚀方式狠狠震惊: 看看眼前这个中年人吧,现在的他一身轻松,脸上总带着笑容,身体站的笔直,对披着太平教教袍的乌有亲热到像是熟识十年的老友。 可谁会知道,只是一周前,他还是一个脏兮兮的老家伙,太平教的道士传教时,高声怒斥他们是邪教,跟着太平教早晚要出事? 乌有甚至都以为太平教的传教过程就要因为他而终止! 但只是一周,练起武来稍纵即逝的一周,谁都不信的中年人就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自愿为他们打探消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浸入膏肓(下) 很难说明乌有出去偷鸡摸狗打探情报了足足一周,结果发现还不如洪泉坐堂一天得到的消息多时,他是什么心情。 太平教众到达勾吴城时是寂静无声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蛰伏和潜藏的意义,当天灾降临时,每家每户都要及早准备,收拾细软,在无穷无尽的苍茫山水间找到活下去的通路。 在当今大炎,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便是他们的天灾。 四神的伟力是无限的,清泉镇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祂们能无中生有,能一衍万物,能乱人心神,能颠倒死生。 是他们这些信众本事不够,没法接引四神的力量投坠在这片大地上。 所以要潜伏,要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最普遍的芸芸众生中,像一颗种子一般与周围的普罗大众紧紧抱在一起,生根发芽、春长秋藏,直到根系蔓延整个炎国,拔出他们就是摧毁整个炎国为止,太平教才会一点一点发出微弱的嫩芽。 这并不困难。 对其他已经早早湮没于历史中的教派来说,隐藏自己和壮大教派是冲突的,隐藏就要吃不饱肚子,吃不饱肚子还有几个愿意加入教派? 壮大教派就要讨好上层,因为只有得到这些占据炎国最多资源之人的支持,他们这些明不见经传的教派才能获得更广阔的人脉和资源,走上高速发育期。 可到那时,他们最多不过是高官手里的一条狗,想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巨兽邪神那些年在大炎的肆虐让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天然对教派自带一分抵触,一分警惕。 然而太平教不一样。 仅仅生命流派,就负责了作物成长、医疗治疾、强身健体等种种职责,自给自足不在话下,反倒是其他人要求着他们帮忙,毕竟…生老病死这一过程有几人能摆脱? 在远离移动城市的乡村,四神教派小队只需要生命流派上去治病救人、养伤强身,就能获得大量本土支持,再加上智慧一脉的精准算计、心灵教派的心理暗示…… 以清泉镇为中心辐射出去的众多城外农庄,四面八方人人都自愿加入了太平教。 就算有禁令又如何? 它能让积劳成疾的老人重回正常吗?能让生不如死的患病中年再次站起吗?能让地里的作物能又快又好的长出来吗?它能免费给草药、给医生、给教育、给住房、给保护、给尊重、给武艺吗? 生命一脉愿意为教徒免费治病强身,无论浑身恶疮甚至流出脓液的绝症患者,还是久久不愈、耗尽家财的慢性.病人,他们都能治愈,这些温厚有力的长者还会帮助作物成长、调理老人病痛、制作伤者义肢; 勇气一脉搞基建是一把好手,他们会用智慧一脉提供的草图建造大豪斯,安置平民、守卫家园,他们武艺超群能肆意击杀感染生物,也愿意教授教徒独属于四神教的武艺。 智慧一脉一方面是孩子们的老师,教他们读书识字,还能施展咒 术让老人清醒、中年振奋、少年安静而幼童聪慧,为他们讲这世间故事,讲人间疾苦,他们还会研发种种用于生活的咒术(除尘术、洗衣术、清洗术等等等等)传授给教徒,让他们从繁杂的家庭事务中解放双手。 心灵一脉则是最好的传教徒,他们会深入信者的内心世界,发掘他们真正需要的、想去了解的,再与其他教徒商量,为信众带来安慰。 就连杀人诛心的惩戒,炎国律法都未必比得上四神隔空降下的惩罚——祂们能让红颜白发,能让壮汉迟暮,能让一个试图告密的叛徒身不由己,说出口时突然转变口风变成诉苦大会,再被不耐烦听他讲这些的大人物挥手赶出去。 然后再身不由己的回到自己辛苦逃离的农庄,一夜之间白发苍苍,成为最虚弱、最愚蠢的罪人。 他还活着,但已是生不如死。 甚至每个人对四神教的希望和恐惧,心灵一脉都操控的如鱼得水,让每个人发自内心的认为,太平教才是他们赖以为生的上位。 乌有进入勾吴城的第一天,先他一周进入周围农庄的太平教徒就把不少下九流的人摸得七七八八——这些人都是从自家农庄走出去跑进勾吴城的,家乡人对他们还不了解? 当乌有小心翼翼掩盖消息潜藏身形时,洪泉和夏川已经在乡人引荐下进入了勾吴城贫民窟中,被教徒献上居所。 当乌有食不果腹,继续用干粮充饥时,洪泉已经开始在勾吴城贫民地带隐秘地治病救人,传扬教派,带着新鲜的瓜果蔬菜、肉蛋瘤奶去慰问诸多信徒了。 …… 当乌有因为仇家在勾吴城占据大势,自己无可奈何而循着洪泉留下的讯息去找他们时,他发现整个贫民窟都成了太平教的基本盘,从这里出去的人占据了勾吴城太多太多不被上等人接受的岗位,而太平教的眼线也因此…遍布整个勾吴城。 毕竟,哪怕城主府,也要有食堂、有护卫、有打扫不是? 可这些活是勾吴城“上等人”愿意去的吗? 只能是出身不好,被培训、被训化的“下等人”才愿意领着微薄的工资干,作为无名的参与者为老爷们提供干净舒适的环境。 可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太平教手里,医馆治不了的病他们能治,市场给不了的瓜果蔬菜他们能给,家里孩子没法得到的识文嚼字他们愿意教,而当他们的家人完全融入太平教,他们…还逃得了吗? 乌有回去的第一天晚上,洪泉就笑着拿出他仇家这些天的所有情报,任想要报仇的黎博利汉子仔仔细细看个分明。 ——已经不是奴隶时代了,家养子这种和奴隶没什么区别的东西也被大炎公开抵制,哪怕阳奉阴违,也得留几片遮羞布不是? 而这几片遮羞布,也可以是太平教病毒式扩散的发源地。 毕竟被主家打得头破血流,看大夫、找医生都要花大笔大笔的治疗费时,有人在暗地里笑眯眯的告诉你可以免费治疗,总有人会心动不是? 所以又有哪个匍匐在尘埃里的生命能拒绝太平教呢? 至少看到勾吴城主从早到晚的一日安排出现在洪泉手里时,乌有毫不奇怪。 “所以,盗圣故事也要展开了,你觉得怎么样?” 洪泉为最后一位病人把脉,用温暖的笑容送这位欢天喜地的原重症患者现健康人士离开后,躺在信徒贡献的躺椅上,一边摇晃一边问乌有说。 黎博利人无言地为他准备了一杯酒酿,两人碰杯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盗圣出手 千门传人和说书人赌斗的故事热度还没炒热,勾吴城人就收到了千门传人的礼物。 当贫民窟中求生存的人家从睡梦中清醒,打算按照太平教规矩修行内气感召四神时,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门口的礼物: 金灿灿、方方正,完美无缺的小片金叶子,每家每户各有三块。 随金叶子附上一张纯白的纸条,写着“一点小小的、来自新朋友的礼物”。 至于这个新朋友是谁…… 起初人们也不知道,信奉太平教的各位勾吴城贫民甚至以为是自家教派给的福利待遇,晚上遇到出来走访的洪泉和其他教徒时,还忍不住去问了问。 黎博利主教笑着拒绝了这一刷声望的好机会: “趁着机会和大家说一说,太平教不喜欢简单粗暴给金叶子,我们只会给粮食或者药物这种实在的好东西。” 那究竟是谁呢? 讨论到深夜,才有人在说书先生不嫌事大的左右挑拨中意识到一件事: 这手段可不就是千门中人常见的劫富济贫套路吗? 轰——! 意识到这一件事可就让人吃了一惊,手里拿到的金叶子居然是千门人偷来的赃款,让不知多少人陷入了惶恐: 万一失主找上门来,他们不就得给出去 了? 结果就是贫民窟周围开的各类深夜店铺突然顾客爆满,各类物资供不应求,面粉、大米、小米、面包……只要是能吃的,当晚就被抢购一空。 所以…这些贫民窟的人是怎么有钱的? 店员呆呆地把手上大片大片金光闪闪的金叶子摸了一遍又一遍,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他测试了许多次,多到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的程度,嘴唇和舌头都因为咬金叶子试探内容发肿,但即使如此,这些金叶子依旧在深夜店铺冷冽的灯光下闪着让人无法忘记的光。 “……” 这一夜,有许多人心生贪婪,也有许多人坚定内心。 · “贫民窟大采购?采购又怎么样?先别提这个!有没有什么神医的消息?” 藏在屋室檐角的传统大宅院里,长着胡须的中年人不耐烦地打断老管家的汇报,把最主要的目的问道。 “神医…大人,医生找到不少,但神医确实难找…” 老管家张了张嘴,颓然地说道。 “他们都怎么说?”中年人皱了皱眉头,问道。 “这…”老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主人家一言,得到他的允许后才咬着牙说道:“他们都说那些人废了,起码也得养伤一两年,就算以后继续修行武道,也、也再也达不到曾经的地步了!” “!” 主人家倒吸一口冷气,无比惊愕地扭头看向老管家,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们的伤没个一两年治不好了,就算好了也没法重回巅峰了!” 老管家硬着头皮讲到,甚至还补充了医生的其他叮嘱: “他们被人用重手法强行激活生命潜力,才能活过重伤濒死的下场,只是也因为重手法,都受了极重的内伤,很难医治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中年人颤颤巍巍地向后倒去,吃力地把自己顶在宅院大堂名贵的木椅上,躺在椅背上摇晃脑袋: 事情麻烦了,稍有理解他这些年招惹了多少仇家的人都能明白中年人要有大难临头,何况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早有预料?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要大规模的招收江湖高手为自身安全和家族安全保驾护航,却没想到苦心孤诣打造的安全体系,如今却被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撕碎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中年家主窝在躺椅里晃荡不定,反复思索保命诀窍,被一夜之间形势大变的情况麻烦的头昏脑胀。 好在不止他一家遭难,否则还没等那些仇家找上门来,这勾吴城里的其他家族就要抢先动手把他和他的家族生吞活剥了! 老管家恭顺地等在一旁,保持住大宅院安静的气象,让主人家能好好思索该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但这并不是一个能快速完成的活计: 中年人冥思苦想了许久,等老管家的关节都僵硬起来时,他才眼前一亮,找到了最好的办法: “快!快去准备礼物!去家族祖宅里拿我收藏的好东西出来,我要去拜访城主!” “这、这是不是太贵重了,而且我们拜访城主,其他家族不会认为我们……” 老管家欲言又止的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太贵重,”想到自家藏在祖宅层层看管的好东西,中年人也心疼的两腮都在抽搐:“可现在是保命的时候,命都快没了,该在乎什么宝物!” 他长吸一口气,才恨恨地坚持道:“去拿吧,拿那些仅次于传家宝的好东西,只有出了这些东西,才能让那人保我们!” 老管家立刻点头,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他或许不知道深层算计,但只要家主下定决心,老管家也就无从拒绝。 何况现在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向城主寻求帮助是早晚的事? 既然如此,还不如走的最快,还给那位城主留下些好印象! 老管家亲自带着一群打手小心翼翼地向祖宅走了过去,在现在的勾吴城,情势已经复杂恶劣到由不得他们不谨慎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和昨夜一样的武林神话出没在街头巷尾? …… 正午时分,清静养气的中年家主终于完全平复心情,穿好早早洗好以备不时之需的华府,坐在大堂里吹秋风,让心中隐隐泛起的焦躁再次沉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 然而,急促响起的脚步声却让他本就浮躁的心情愈发不安,甚至加重到狂乱的地步。 “东家,东家!” 老管家跑到几乎断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后一个人都没跟,大堂里平静地气氛陡然一沉,闷热的气流堪比伏天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 中年家主压着嗓子问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管家,眼珠里泛起一根根血丝。 “东家,祖、祖宅里的东、东西都没了!” 老管家吓得六神无主 的句子让中年家主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愈演愈烈 “查!去给我查!!!” 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内响起气急败坏的嘶吼声,嗓子充血的狂怒大吼把宅院安静幽清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然而声音的主人已经没功夫去管什么风雅态度了,掺杂暴怒和恐惧的颤音在昔日自得其乐的宅院内部徘徊不定,暗示着他的惊恐和忿恨。 谁【炎国粗口】的能想到在家里吃着瓜果唱着歌,回头就发现家被偷了?! 还【炎国粗口】的什么都没给剩!家徒四壁,连只老鼠进去都得含着两泡眼泪跑出来怀疑人生! 这、这【炎国粗口】已经不是普通情况了,必须重拳出击! 老管家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留下几个年轻仆役照顾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子,被老管家即使救下的勾吴城大族族长此刻眼歪嘴斜,几近中风,被祖宅被人偷光的现实气的半死不活。 那可是祖宅啊! 传统炎国人的家系根源,一个家族的聚会和团结地点,从第一代族长开始,到他这一代历经多次修缮,只比勾吴城的总历史少个几百年的名贵老宅! 从早到晚三班人全面监察巡逻,从东到西都有眼睛紧密监视,还会有族人不定期回去巡查,是整个勾吴城内家族最信得过的地方,结果就在这一天功夫里,被人偷的连椅子都只剩下最普通最便宜的塑料凳子! 我【炎国粗口】…!你踏马的,你踏马的不可以啊!!! 一想到老宅密室里大批大批用于家族运作和出事后东山再起的金银财宝一夜之间被人搬空,中年家主就死死捂住心口,整张脸涨得绀紫。 足足数代人的辛苦努力,堪堪百年的积累,就这么没了?! “查!都给我去查!!!” 他气疯了地大喊,两只眼睛都涨得通红,已经怒到失去理智,四个站在门边照顾他的年轻仆役为难的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决定先等他把愤怒全部发泄完再去服侍。 以中年人现在几欲疯狂的态度,他们这时候冲上去就是等着挨挂落,甚至会被直接踢出去! 啪——! 果然,找不到即时报复目标的中年人盯上了桌上的热茶,也不管身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礼服,狠狠把茶壶瓷杯摔碎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 破碎的瓷片和热水溅起老远,泼洒的茶水在礼服边角染上难以去除的深色,往常对礼服和风度珍爱无比的中年男人却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大度,满腔怒火犹未按下的炎国人气得伸开双臂仰天大吼,却只能窝在房间里窝囊地等待老管家的消息。 他现在可不敢出去赌一赌昨晚把那一众打手送走的武林神话是否记恨他的冒犯,只好窝在这里像泥渠里的扎拉克一样无能狂怒。 中年人的怒吼把四个年轻仆役吓得不清,全身上下都忍不住抖了抖,他们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家主此刻满面通红、头上甚至真真切切出了大股白色氤氲白雾的“七窍生烟”面孔后,纷纷低下头数地砖缝,恨不得缩到地下去。 只是,四个人中却有两个趁着低头时露出笑意,目光闪烁,不知在打算什么。 同一时间,不知多少勾吴城内隐藏暗处的家族宅院传出打杂喝骂的声音,也不知有多少年轻仆役带着诡异的笑容冷眼旁观这些昔日风度翩翩的家主此刻惊恐暴躁的可怜样,比起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的中年家主,这些人才发现家族积累的财富已经尽数消失不见。 “查!快查!!!”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家主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怒吼,夜里也不知有多少人不敢睡觉,不得不行色匆匆的跑到勾吴城各处去调查,甚至连城主府和维护局都被惊动,打算第二天派人过去询问情况。 · 调查很快就有了眉目,可这并不是调查者多么灵敏多么有洞察力,只是因为……盗圣的小礼物今天又到了。 没错,因为拿了这位千门中人的“小礼物”,勾吴城的居民都不再以千门传人来称呼对方了,他们直接用了江湖传说中的盗圣名号。 这原本只活跃在话本和小说里的名字出现在现实,并与勾吴城基层息息相关,倒真是有些黑色幽默。 也不知道是不是认为给盗圣起了个名号就能勉强偿还他的一片盛情款待,勾吴城贫民花着手里金叶子的行为也开始大手大脚起来,遮掩力度也跟着层层递减。 然后……他们就被红着眼睛查了一夜的仆役们给发现了。 “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是你们偷来的!” 红着眼睛的仆役仗着主家的威势高声怒骂,劈手就要从干瘦的中年贫民手里夺走金光闪闪的金叶子。 “我去尼玛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踏马的还说尼玛是我的呢!尼玛到我屋子里来了吗?!” 中年贫 民拼了命的挣扎,死死攥住手里金闪闪的叶子,一边骂一边抢,恨不得把狗仗人势的狗东西脑子都打出来。 “你踏马地说不了人话是吧!都给我打!给我把他打到嘴里吐不出狗牙为止!” 仆役急赤白脸的和他争抢,被中年人粗言俚语气得勃然大怒的狗东西直接开始呼唤场外援助,一群不怀好意的仆役阴笑着走了过来。 “艹尼玛的吓唬人是吧!老子今天告诉你!这东西是俺们的就是俺们的!你懂个试试!” 眼看着金叶子要被夺走,中年贫民也红了眼睛,对着身后就开始高声怒喊: “兄弟们出来!有人抢咱们的东西!” 这一叫可不得了,随着轰隆隆地脚步声,贫民窟像是被打烂的马蜂窝,黑压压的人群马蜂一样从居住地里跑了出来,怒气冲冲地盯着明目张胆抢人的仆役。 “你、你们想干什么!” 仆役吓得松了手,止不住退到仆役群里,片刻后才恼羞成怒,别着脖子怒吼: “都踏马的把手里的东西管住了!那是我家老爷的东西!谁踏马敢动,就等着东家的报复!” “……” 听到他的怒骂,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由极动到极静的变化让仆役误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忍不住露出猖狂的笑容,想要再接几句威胁,顺便让刚才的中年贫民乖乖把手里的金叶子献上: “还算懂事!识相的赶紧……” “你说是你们老爷的,证据呢?” 人群里突然有声音说,打断了仆役的威胁,把他呛的一阵咳嗽。 “废话!”反应过来的狗气得破口大骂:“一群泥腿子也配手里有金叶子!那都是我们老爷家里失窃出去的!” “……” 这回人群真的没声音了,只是每个人盯着他们,眼珠子渐渐红了。 “你、你们干什么?!识相的都把东西留着!我们老爷等着就来收,不交的统统抓去见官!” 年轻仆役被凝固一般的气氛吓得战战兢兢,可虚假的主人家还在他心里提供自认为的勇气,他一时激动,忍不住高升怒斥。 “……” 什么回音都没有。 年轻仆役等来的只是冷冰冰地,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踏—— 第一个踏地声响起,接连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百个……足音在沉默中淹没了猖狂的狗,把刻薄的怒骂、声嘶力竭的哀求关在了死亡的牢笼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阴伏 一队仆役的失踪没有吸引家主们的注意力——因为所有试图蛮不讲理拿走贫民手中金叶子的仆役全都没命了。 太平教的出现团结了贫民窟分散的各个团体,四神恐怖的伟力让约定开始有了新的意义,背叛成为真真切切要付出生命为代价的事实。 当并肩作战有了保障时,贫民窟的人们背靠背抵御贫民窟外的压力就不是一件稀罕事。 只是…他们理所当然地维护自身利益,也理所当然地引来了诸多损失巨大的家主同仇敌忾的报复: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嘭—— 大手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红着眼睛的老家主恶狠狠地盯着鼓泡的两只死鱼眼,脸色涨得发紫: “一群泥腿子哪里拿的金叶子!只能是我们的东西被他们抢了!把他们通通抓起来!把他们都给我打个半死!那都是我们的钱!都是我们的钱!” “我们没证据,而且咱们储存的东西也不是金叶子这种东西。” 病恹恹躺在躺椅上的男子后仰着编出一缕长辫的脑袋,摇头晃脑的回答他: “现在不是以前了,不分青红皂白抢东西要被城主府阻止的。” “可笑!”老东西吹胡子瞪眼: “五十年前我们能让他们跪在地上给我们种地,四十年前我们能让他们领着工钱,再把工钱全拿出来买一斤米,三十年前我们能吊死那几个不服管的刺头,怎么就不能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因为二十年前我们被那个女人打断了骨头,十年前我们跪在城主面前服软,五年前我们完完全全不再自家养私兵,三年前……我们还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病秧子动作不变,依旧在躺椅上摇摇晃晃,他闭着眼睛,好似在回忆二十年前时勾吴城发生的点点滴滴,一手遮天的勾吴家族在这座城市苦心经营的盘根错节被一根根拔个干干净净,勾吴城人终究在炎国皇帝的要求下不再作世家脚下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或者说,哪怕世家想让他们作哈巴狗,也要好声好气的和他们打个商量,以利诱之,以言惑之,绝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哔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努力的人不断努力,生活也不见多少改善。 “所以该怎么做!难道我们的钱就踏马的这么打水漂了!” 又是一个壮汉 家主红着眼睛骂道:“我家里藏的全是武功秘籍啊!全踏马被偷了,你们没的是金银珠宝,老子家没的是习武药材和功法原本啊!” 更多冷眼旁观的家主被他的话勾起了心中怒火,也忍不住开始互相诉苦,一时间整个家主聚会乌烟瘴气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被大盗祸害的可怜受害人。 只有病恹恹的年轻人面不改色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看着这些跳梁小丑即兴表演。 然后,他们打个商量的会议举行没到一半,贫民窟的某些个人就收到了消息。 “看,乌有先生,他们果然坐不住了。” 洪泉笑吟吟的把手里写了短短几行字的纸条递给乌有,顺手斟了一口满溢茶香的茶水。 “他们居然已经能联手了?”乌有惊奇道,不理解这些人为何聚合得如此之快:“我还以为他们要互相试探好一会儿才能举行集会呢!” “呵,这就得看里面是不是有能人了——就比如这个人。” 洪泉递给他一张纸,昏黄的草纸上用墨汁浅浅画着一个病恹恹的年轻人:“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借势导势,借力打力,各家都在犹豫时,此人就暗地里耍了手段,这才让集会展开。” “这个人……” 乌有死死盯着年轻人消瘦的脸,看他鼓起的颧骨和用墨水浅浅勾勒的苍白嘴唇,脑海中越来越多的往事一一闪现。 “你很熟悉?”洪泉挑了挑眉。 “很熟悉,当年就是他把那个比试里故意送死的人介绍给我的,但他并不知情,我师父为了我没命时,这个人还命家里仆役穿过封锁送过药,可惜没什么作用。” 乌有低沉地说道。 “哼哼哼——!” 听他这么说的洪泉实在是绷不住了,他和桌子对面另一只椅子上百无聊赖端坐的夏川对视一眼,忍不住嘲讽的笑了出来。 “……你们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乌有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个,不明白为什么要笑得这般嘲讽。 “抱歉抱歉,”夏川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郝道长请我们帮你报仇了,要是你自己报仇,估计连真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有问题?” 乌有愣住了,木呆呆地问道。 “他当然有问题。” 洪泉又把几张写满审问讯息的纸扔给他:“我们特意调查了廉氏武馆的事,对这个引你入局的引子,我们一直查到从他来勾吴城开始的所有仆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人居然就是廉子虚当年放过的几家恶棍中的小公子,现在回来复仇呢!” ! 乌有噔噔噔的后退三步,目瞪口呆的看着洪泉笑的又嘲讽又可怜的面孔,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他、他居然……!” “乌有先生啊,要害你的人难道就非得满脸横肉,一腔怨毒吗?要真是那样,直接趁着你师父年老身衰杀进武馆不是更好?能设计出这么狠毒的算计的人,风度翩翩又怎么了?” 夏川笑看乌有消沉的侧脸,安慰黎博利人道: “放心吧,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保证帮你报仇雪恨!” · “麟青砚,你可知罪?” “不知。” “追查案件以致龙门受灾,不得不让左将军调动大军镇压祸乱,难道不是大罪?” “户部之案本就迷障重重,商人尤里究竟是被人陷害还是确有其事都没有展开调查,龙门一行此人更是被绝杀当场,这里面必然有……” “青砚,可以了,不要再说了,你说的和真相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当年的大案是,今天的大案难道也是?那可是炎国近一月的全部税收!” “我的意思是,尤里就在龙门畏罪自杀,那笔钱被他以种种手段转移,左将军是因为你查案时与魏彦吾起冲突才起兵主持公道,而不是因为什么收到伪印的理由,龙门一直是炎国的一份子,魏彦吾也一直是忠心耿耿的龙门亲王。” “可是……” “青砚,尤里的案子还牵扯到一件事,他曾经将和真币非常相似的假钞流入市场采购物资,再以物资作担保和户部抵押,从他们手中获取支持,最后卷款逃走。” “假钞案?!” “没错,追及源头,假钞案是比尤里捐款潜逃更眼中、更荼毒无穷的案子,假钞一日不停止流入互市,炎国就一日不得安稳,青砚,去查查这件案子怎么样?” “……我没有追查它的权力。” “你升官了,只要你咬死我刚才说的,你就是‘虽年轻气盛,但政绩斐然,纵偶有过错,也无伤大局’的年轻一代,你就能去追查假钞案。” “我……” “已经有人追查过,层层递进、处处撒网,终于找到了源头。 '群;:】:.6;9.4:9.,3:""6!,1:3";5."” “……在哪?” “勾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往勾吴(上) 身披鲜红斗笠风衣的三个人影信步游走在城镇里,周围是熙熙攘攘聊天说地的人群。 这里已经是很靠近勾吴城的移动城市,也感染了勾吴城的尚武之风,沿路能看到不少武馆学徒在大街上给人发传单,介绍他们进入自家武馆练武强身。 将枝桠繁复的双角从斗篷顶露出来的蓑衣人接过一个武馆学徒递过来的传单,看到了浮夸的人体动作和武学介绍。 武馆为了吸引客源简直可以称得上无所不用其极,画师用诱惑的笔触画下了肌肉虬结的匀称男体和腹肌曼妙的女性身姿,他们摆出种种武学架势,看起来像模像样,既能吸引路人的眼光,也能让对武学有些兴趣的初学者有想法。 只有常年练武的人才能从传单上看出这些肢体中的细微违和,看出极力美化后武馆武功的粗糙和初级。 强身是够了,但若要说形成战力,就不要妄想了。 江湖之事想要涉入说难便难,说简单便简单,进了圈子想走都难,入圈子却要千辛万苦,用十数年打熬力气、磨练筋骨。 好在她是天师府的得意门生,精修炎国武林传说中的先天内功,与炎国天师府雷法相辅相成,对敌所谓的武林高手时看成降维打击。 不,也不能说是降维打击,毕竟,那个人也算是武林中人。 想到某个在龙门干下偌大事业的橘猫,惊蛰摇摇头,把传单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 没有学徒过来制止,他们也是因为师门任务才发传单,若不是互相监视,不少人恨不得自己把手里所有传单扔进垃圾桶。 反倒是惊蛰身旁,其余二人中身材瘦削矮小些的斗笠人握着手中传单左看右看,半天没舍得扔,好似要看出花来。 “怎么?对江湖武学感兴趣?” 惊蛰看到同僚与寻常截然不同的举动,随口问道。 倒不是她突然心血来潮多管闲事,而是名为左乐的年轻同僚此时作为确实太过异常: 他是那日兵发龙门的左将军的儿子,自幼便能修习家传功夫养练身体,养护身体根基、提高潜力的良材好药不知吃过多少,更是和惊蛰一样进入天师府修行内气、学习法术,怎么还会对这种路边的武馆感兴趣? 难道时发现了什么线索? 惊蛰本能地这么想。 “倒也不是……不,确实有些兴趣。” 左乐犹豫一会儿,把传单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看了几遍,确定没有一点眼前一亮的东西后,也把它扔进了垃圾箱: “我本以为外界武学纵然和天师府没法比,但一定是百花齐放、奇才辈出,想必也会别出心杼偶有妙法,却没想到他们却……” 后续的话做了没说,但是要对炎国武林有所了解,都知道他想说的话是什么,挺巧的是,此刻一同执行任务的三个人都对江湖很有了解。 毕竟都是炎国密探,哪怕自己没兴趣,为了查案子也务必要有所了解。 但这了解二字也是有前有后的,就比如在惊蛰和左乐聊天时一言不发的高大斗笠人,他明显比两个年轻人更加了解炎国武林的现状: “天师府并不是固步自封,炎国武林中但有天资横溢的高手,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为祸一方,天师府都愿意吸纳入府共同交流,哪怕是声名狼藉的巨擘,被天师府缉凶人捉拿后,也会有府中人在行刑前与之交流,记下武学理念。” “也因此,天师府的诸多武功都是多次去芜存菁后的产物,经历过系统性的试错、修改、传承,比起江湖功夫当然立意高妙、手段惊人。” “而炎国武林早就已经算是逐渐凋落了,不知二位听未听过一句谚语,便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在炎国武林非常有名,所以很多老师父都会在教功夫时留下一招半式绝手,临到死了才交给徒弟。” “可江湖事哪有定理?” 高大的斗篷人语气莫名,对炎国武林敝扫自珍的风气颇为无奈: “往往是师父匆匆过去,没能对弟子说出武功绝手,不少江湖功夫又是口口相传,找不到拓本,久而久之自然失传了许多高妙,只有天师府才能把这些智慧采集、拓展。” “倒也是。” 左乐赞同高大斗篷人的想法,即使惊蛰也很难反驳同僚的话语,只是在她心底,终究还是记得那一晚在尤里别墅二楼时轰然开手的雷霆一击,连对斗篷人的说法都有些游移不定起来。 郝昭那一招理所当然不是什么妙手绝招,哪怕惊蛰因为是被偷袭的一方看不真切,也能隐隐约约看出橘猫打过来的那一下完全是普普通通的甩手直拳,却能把修行天师府上等功夫的惊蛰打得骨断 筋折、五内俱焚,他修行的功夫又怎么会差呢? 要知道,哪怕从种族优势来看,郝昭一个菲林也不应该超过身为麒麟的惊蛰啊! 但他就是能一击建功,至于为什么能做到,惊蛰理所当然想到了他修行的法门。 只是高大斗篷人毕竟是同僚,任职以来更是兢兢业业,直接驳了他的面子未免…… “可是,太和,快两个月前龙门的事是怎么回事,那个叫郝昭的怎么就能单刀赴会,让我父亲直到现在都赞叹有加呢?” 惊蛰心里念头起伏不定,行动前那个人告诉她的事让麒麟不自觉就关注起自身言行,她本不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可被迫放弃龙门案转投假钞案的事实让她心中憋闷,如今也不自觉开始注意起来。 左乐却根本不顾及惊蛰的思虑,他与惊蛰负责的方向不同,龙门事件时也并未参与,没受到过那样从头脑到武力、从智谋到心智的多重吊打,现在还是能理所当然问出关于郝昭的问题。 ——橘猫领着几个黑蓑,拿着魏彦吾的信物,单刀赴会谈笑风生解决大军威胁的事迹哪怕当事人左将军都对他的勇气和智慧赞不绝口,左乐作为左将军的亲儿子,哪里不会对郝昭感兴趣?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往勾吴(中) “此人……此人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万中无一。” 左乐的话勾起了太和对那日所见所感的会议,身材高大的炎国武者苦笑一声,把郝昭当日所作所为如实说出: “我很难想象有人能修行一门根基中正平和的武功到达他那种地步,哪怕如今细细想来,我也得承认我不是他的对手,甚至是我以后吃到什么天材地宝功力大进,估计也不是那位菲林的一合之敌。” “那一日收到他人伪作的调令,左将军虽然不太相信,可毕竟要有所表示,便发兵去往龙门,我那时正好也在军中拜访,便和将军一同前往。” “到达龙门前三十余里时,有传令兵来报,说是有个菲林拿着魏彦吾魏公的身份令前来拜访——和他一起来的黑蓑,还有他龙门近卫局局长的身份,都足够证明他拿着令牌毫无问题,左将军便允许他过来参见。” 太和想到当日中军帐内所有人都不以为意的模样,对当时他们的轻敌大意摇头苦笑——但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一个在龙门担任捕快头子的小人物居然会有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夫,能在中军帐里让左将军服软呢? 有这一身功夫,哪里去不得?天师府也好,炎国宫廷也好,都能以重利好名待之,何必去龙门拿一个月最多也才几千龙门币的工资?他魏彦吾是有天命加身还是有什么好宝贝,能让武功高的不可思议的郝昭愿意听话? “然后呢然后呢?” 太和苦涩的话语非但没让左乐知难而退,反倒让左将军的公子兴致勃勃起来,他年少即居高位,受到不少培养,却又有着少年人对苦难的天然蔑视性,哪怕太和对郝昭忌惮到极点,左乐也不减兴致。 “那菲林生的极好,哪怕是我,也得夸他一句气宇轩昂、英武不凡,而他所作所为也完全对得起那一身皮囊,他见左将军的第一眼,就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悲愤大喊‘难道炎国容不下龙门、容不下魏公了吗!居然派人无故攻打?!’,这一句先声夺人,把左将军都唬住了。” “啊这……” 左乐一听到这当头一句就忍不住嘶了口气,郝昭这当面上纲上线的本事让好歹经历过一些政治培养的左乐直呼内行: 身后就是魏公直属的黑蓑,他们不能正面对敌军团,却有本事脱离军队包围,郝昭当先大吼,声震军营,直接把“被炎国军团不分青红皂白攻击的城市”形象立下,只要左乐他爹展现一点攻击性,黑蓑就能把记录传遍整个炎国。 到时候就算是左将军把龙门打下来,他也落不着什么好: 魏彦吾哪怕被炎国宫廷不喜,也是炎国亲王,地位崇高,更是带着一班兄弟从乌萨斯大公手中拿下龙门,治理以来政绩斐然,利用龙门与他国交流的便利性,为大炎北部的作战提供了不知多少物资。 为炎国付出这么多的亲王,被一个炎国将军无故攻打…哪怕左乐他爹把龙门重新置于炎国支配之下,他也要领一杯毒酒以死谢罪。 “左将军当然不会落人口实,”太和接着讲道:“便让郝昭坐到下首,只说是因收到密探的紧急军报,不得不派大军过来维护龙门秩序。” “却不想那郝昭当面质问:‘左将军所言郝文远已经记下,只是不知道将军可有口谕旨意言收到密探军报即大军出征?还是密探手上有让将军这样的炎国大人物都附耳听命的信物?’” “‘炎国军务有令,非外敌入侵、非造反内乱,各军不得私自调动。补充条例我也记得很清楚,纵使密探,也得以朝廷信物为凭,不知左将 军口中密探可否有信物?能让在下一观吗?’” “这橘猫说完就坐在椅子上神情自若地注视左将军和我们这些护卫,表情平静,眼神沉重,就那么看着,给我的压力比当年和人生死大战都大。” 太和稳重的声音带上了颤抖,郝昭当日单人赴会,一人压制整个中军帐下的场景犹在眼前,哪怕是太和这样的敌人,都不得不承认郝昭的勇气和精准让人咋舌,属实是一等一的人物。 “哇哦,这人胆子可真大,若是我遇到,可能都不会像他这般咄咄逼人,之后呢?我爹又做了什么?他那人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 左乐还不了解自家老爹?虽然郝昭一开口便占据大义咄咄逼人,可他爹也不是什么只会打仗的武夫——只会打仗、没有半点政治智慧也不可能在如今的炎国做到将军级别——怎么可能被郝昭轻易说服? 虽然炎国庙堂的各位都不说,但龙门一直是炎国高堂的眼中钉肉中刺,魏彦吾拿下龙门确实厉害,可他把龙门经营的太好了,好到…炎国人认为龙门不该这么像海外飞地一样自由下去,它应该进入炎国的体系里,成为这座帝国宏图的一份子。 但魏彦吾一直以“龙门为炎国与他国交互之地,若遵诸公之想,则龙门非龙门”来拒绝,再加上他亲王的身份,炎国人就算想伸手,也不过是派出一队无足轻重的密探拜访。 可现在居然有密探发现龙门发生大事自顾不暇?那左将军可就有理由以维护治安为名义把军队开进去“辅助治安、维护秩序”了! 果然,太和也说出了左乐心里对郝昭说法的应对: “左将军当时便以炎国早已拟定好的治安条例为理由反驳郝昭,把当日的军事调动成为治安行动,没有半点不轨之意。” 艹,好无耻! 哪怕左乐也不得不吐槽一句自家老爹给出的标准回答——辅助治安当然对龙门有利,可军队开进去,什么时候辅助结束可就不是魏彦吾说了算的了,保不准就要维持个几十上百年! “然后郝昭就来精神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他为什么报名号时,非要加上一句‘龙门近卫局局长’——他直接就说了出来,‘本人便是龙门维护治安的最高长官,龙门究竟有无内乱本人最清楚不过,当下只是清晨大雾,略有调整而已,左将军说秩序大乱,却不知是何道理?’” “?” 这回惊蛰都目瞪口呆了——还有这种应对? 你一个进都没进龙门的外地人说龙门大乱,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为什么龙门大乱我必须知道? 我就是龙门衙门头头,专门负责维护治安,你说为什么我必须知道龙门乱不乱? 绝了! 第一百六十章 前往勾吴(下) 二人之间险恶的言语交锋同时吸引了惊蛰和左乐的注意,他们细细思考将军和近卫局长间的对白交流,只觉得看不见的刀锋在暗地交手,铿锵作响。 “这人真是滴水不漏句句挖坑啊!” 左乐仔细品味郝昭那一句“本人便是近卫局长,专查龙门秩序,龙门是否有乱象,本人难道不清楚?”,觉得牙齿发酸: 这话要是传出去,炎国内部军政关系估计得爆炸! 今天你左将军能因密探言语怀疑衙门统领,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一己之私强行巡查文官是否履行职责? 这可是朝廷户部的活…你左某人却开了军队私自巡查的先河…你想干什么? 想到父亲若是承认会导致的下场,哪怕左乐是个少年人,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真是句句不离左某人要造反,声声都在暗示龙门只是个开始,偏偏还拿着魏彦吾与炎皇同族兄弟的大旗做掩护,左将军还不得不认可“龙门和其他大炎城市没有区别”的论调。 ——但实际上有没有区别,你郝昭还不明白吗?! 真要说开了,那区别可大了! 然而郝昭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拿遮羞布做理由说事,怎么,你左将军敢掀开这张遮羞布? 左某人能怎么办?这是正式交流场合,有黑蓑在记录的,他哪里敢掀啊! 难道他要说“龙门和其他大炎城市不同,魏亲王包藏祸心”? 那他就直接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郝昭话一说完,左将军脸色当时就变了,他仔细看了几眼郝昭,脸上突然就露出笑容,不再说驻扎龙门的问题,反倒开始询问郝昭在龙门维护治安时都遇到过什么问题,言语间甚至透露出一点招揽的意思。” 太和继续说道。 “呃,我爹吃了那么大的亏,结果还要招揽他郝昭?” 听太和这么说,左乐总觉得怪怪的,他记得他父亲不是这种好脾气的人啊? 惊蛰也觉得怪怪的——虽然对很多事看不惯,但她还是很了解炎国的政治风气的,郝昭这种半点 面子都不给、攻击性和陷害性极强的说法,左将军能忍? 她不太相信。 果然,太和摇了摇头: “左将军看似与那人交谈,却以眼神示意保护他的我们这些人,暗示我们暗中退下一人,速速领一队精兵前往龙门,拿到证据之后直接大军开拔,越过郝昭进入龙门,釜底抽薪。” 艹,不愧是我那个爹/不愧是炎国官场杀出来的将军! “然而郝昭根本没上当,左将军做的眼神很隐蔽,然而郝昭却识破了,他当时做了分外大胆的举动……” 太和想到橘猫当时出乎意料却瞬间控制住局势的动作,言语里全是匪夷所思: “他非常愉快的承认了左将军的恭维,还拿出一本记录了自己任职近卫局局长的笔记要递给左将军看,将军认为此人定然醉心官场,不会自断前程,便未曾警惕,让他靠近过来分享,同时也吸引黑蓑的注意,保护暗中离开的人。” “却不想这郝昭靠近过来后一把捉住将军的手,左将军挣了几次却完全挣脱不开,他只是一加力,将军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冒汗了。” “‘久闻江湖中人传闻左将军残暴不仁、狡诈无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只是长虹贯日鹰击长空,不知左将军与我如此之近,又是在思量何事?’” “就这么一句话,整个中军帐内气氛都僵住了,收到将军眼神打算离开的护卫不退了,关注黑蓑的护卫转过身来,连我都目瞪口呆,看着他慢条斯理把左将军两只手都锁在一只手里,一点一点加力,把将军疼的目眦欲裂。” 惊蛰和左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可思议: 在一整支炎国部队的包围下,在人人都是高手的护卫看守中,单人控制住在当年京城比武拿到状元名次的将军…… “当时所有人都疯狂了,包括我在内所有护卫将军的人同时出手,左将军整张脸都因为用力憋的通红,黑蓑却因为害怕事情闹大不能出手,只有郝昭单手应对我们。” 太和却好像觉得惊蛰和左乐的惊诧不够一样继续描述郝昭当时所展露的绝顶武力: “男人一动不动,可从第一个近他身前三尺的护卫开始,到我拼尽全力轰出两掌结束,所有人都被他身前浮现的气墙拦住,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身体一震,气墙便以绝强力道炸开,我们所有人就被骤然施加的反震震得骨软筋酥、神思恍惚,等到再落到地上时,所有人都站不起来,晕了过去。” 想到那日橘猫所展现的神乎其神的武功,太和只觉得浑身震颤,那惊为天人、防护周身无漏的三尺气墙,直到今日想起,都让他两手颤抖。 “那不是源石技艺啊……” 高大的斗笠人梦呓一样轻声说: “那是单纯的、将浩如沧海的内气修为笼罩周身三尺防身,源源不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们这些所谓一流武人的攻势对他而言就像笑话一样,只是气运中虚,借力打力,我们就像被拍飞的蚂蚁一样飞了出去,被一个和我们一样的炎国武者玩弄在股掌之间。” “之后,等我们醒来时,左将军已经撤军了,郝昭就这么抓住他的双手陪他一直呆到魏公过来寻访,让左将军不得不退。” 太和的话说完了,左乐和惊蛰都陷入了沉默: 都是修习内气的,都知道内气外放成型是何等可怕的境界,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时,有人能将内气笼罩方圆三尺,将其他武者堪比重型弩炮的全力轰击玩笑一般防御。 这已经不能叫做武者了,而是该用武林神话来形容。 “这可真是……厉害啊。” 左乐评价起来嘶嘶吸着气,被郝昭出神入化的内功修为震惊到乱了方寸:“也不知这次去龙门能不能向他讨教讨教……” “……你要去龙门?” 惊蛰发现了他话里的重点。 左乐苦笑一声,和太和对视一眼,才看向惊蛰道: “抱歉,惊蛰,因为你在龙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所以这次司岁台的调查是我们两个人调查,你调查完假钞案后就可以去京城述职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前往勾吴(完) “可是司岁台发现了什么动静?” 左乐的欲言又止其实已经包含了许多信息,惊蛰只是想一想就发现了他的暗示。 “差不多吧……”左乐犹豫一会儿,才咬咬牙告诉惊蛰道:“司岁台在龙门事件开始前便发现有一头巨兽化身不见踪影,位置恰好是龙门,那时诸公便有意再派一队密探前往龙门调查。” “只是还没等商量个明白,龙门便发生了许多大事,魏公至今都要处理维多利亚人的问责,对炎国要求顾左右而言其他,惊蛰你在龙门呆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消息告诉我?” “……” 惊蛰沉 默一会儿,在脑海中竭力寻找关于岁相化身的蛛丝马迹,但整个龙门事件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个情报贩子微笑着的脸,找不到一点与岁相有关的痕迹。 “若说在龙门那一日究竟发生什么的复盘,我倒是能给你们一些绝密,可关于岁相……” 她犹豫着说道:“我能得到的讯息很少很少,找不到一点与它相关的线索。” “去龙门的岁相化身是那位年兽,并不似我们勾吴一行所要拜访那位一般安分,她去龙门本该闹出不少乱子,可从去往龙门到杳无声息都……” 左乐分析道,连带惊蛰都开始双手环胸考虑其中的波折: “那只能说明龙门有人对她下了手,动手极快、极准,年兽还未曾把消息传讯出去,便失去了抵抗能力,” 她思考着其中逻辑,一步一步把自身在龙门的变量带入: “我在龙门呆了不算短的日子,却没有得知半点消息,魏公方面连那位郝昭都得不到什么消息,这证明年兽失踪与魏公几乎毫无关联……” “那又得是什么人要杀死年兽,还能瞒住作为龙门统治,耳目众多的魏公呢?” 顺着惊蛰的推断,左乐和她异口同声地说道。 想到龙门大事件中与炎国户部资金牵扯甚多、却不明不白死在自己眼前的尤里,而面对这位菲林富商的逝世,同样可以说是毫不知情的龙门官方,惊蛰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 “不可能是那些维多利亚人他们没有这个本事,也不可能是炎国人,对岁相化身,炎国多是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便毫不知情——所以……” 左乐左手握拳敲击右手,和她异口同声地说出了最终推断: “便只能是在龙门做下大事件的那个人动了手!”*2 “那我便明白的多了!” 左乐和惊蛰推断到最后,已然明白龙门各个阶层在岁兽化身消失的案件里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 看上去嫌疑最大的魏公反倒是完全不知情的那一方,对年兽的到来毫无意识,作为龙门大事件受害者的维多利亚人倒是有所牵扯,但这份牵扯就算不是一点不沾边,也是满头雾水。 只有真正的幕后黑手占据了最大比重,把年兽和龙门一起笼罩在阴谋之中。 ? 等等? 我记得惊蛰和我们说过,那个幕后黑手根本没有被捉拿归案,直接就离开龙门了? 突然想到惊蛰早早告诉他们的故事,左乐脸上因为线索出现而露出的笑容逐渐僵硬起来。 “那个,关于那个幕后黑手,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 志得意满的青年人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惊蛰,带着万分期望向这位第一当事人问道。 “没有任何消息。”惊蛰却语气坚定的打消了左乐的期望,可看到青年人热情肉眼可见的消散下去,勉强能作为左乐千倍的惊蛰赶紧补充道: “这是让我调查假钞案的那位的叮嘱,那个人……” 她语气停顿一会儿,似乎认为用这样的称呼有指向不明的错误,便转口说道: “幕后黑手的消息有,但我们绝不可能却找他对质,也不可能再去将他捉拿归案,我们根本不可能向他询问年兽的消息。” “真的没有办法?” 左乐不甘心地问道: “哪怕他逃到其他国度,我们也能用引渡条例把他带回来,上次是只有你一人才会中他的计策,这次若是有他的消息,天师府出上一队能捉拿巨兽的作战队伍,一定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可能的。” 惊蛰摇摇头,对左乐说出这样的话毫无意外——她当时听到那位让她闭嘴不言的上司说出不予追查的话时,比左乐还激动,一时情绪失控,甚至头发都因为失控的雷法蜷曲起来。 然而她得到的回复能让所有的不甘心只能乖乖被吞咽回肚子里: “那人已经是卡兹戴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以当前的国际局势,任何对他的敌对或交流都会让炎国的倾向出现问题——以那人一手设计龙门事件的心智,他甚至会故意掺杂手段,让炎国提早站队。” 老人的告诫被惊蛰一字不改的告诉左乐,青年人的瞳孔随着话音逐渐紧缩,反魔联盟和卡子戴尔第一帝国之间一触即发的局势让他理所当然地明白自己该做出何等选择: “好吧,看来确实不能去拿第一手的资料了,我会趁着这次勾吴之行去找第二关联人的——希望在勾吴呆着的那位岁相化身能知道些什么吧……” 面对巨兽,他能以获胜者后代的身份趾高气昂,可面对一国丞相,左乐反倒低声下气起来——卡兹戴尔第五军团两周攻下八成卡兹戴尔,把所有浑水摸鱼的各国推手全部捉拿拷打的消息,对他这样身居高位的年轻人可不陌生。 岁相会因为炎国给他面子,磨刀霍霍,根本不打算对反 魔联盟服软的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可不会在乎一个炎国高官的想法,何况这个高官还要针对德高望重的丞相呢? 乌萨斯、拉特兰、维多利亚、哥伦比亚、卡西米尔、雷姆必拓甚至莱塔尼亚都成为敌人了,难道还缺一个炎国? ——自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开始,炎国就只有龙门暗戳戳地签下不少一旦被人知晓就直接作废的条约,本土…… 唉。 左乐叹了口气,知道了这件事最麻烦的地方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古怪(一) “勾吴之地,向来多以武乱禁、自命侠气之辈,又多慷慨悲歌、侠骨柔肠中人。” 走在勾吴城墙砖都带着些许血气的大街小巷上,哪怕对这座城市并不了解的人,都能感知到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想起《炎国风土人情录》中对这座城市的记载。 这份感悟并非来自某一块墙砖、某一处拐角——在这片名为泰拉的大地上,天灾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一场天灾过后,往往会抹消区域内所有的人类活动,连带着这些活动的成果,都会在天灾中杳无音讯。 因此,很少有真正的古城市能在天灾中延续下来,哪怕大炎都城,在亘古的岁月中也经历了几多轮换,直到移动城市技术出现,城市才有了保存下去的可能。 勾吴城不是炎国人视为无比重要的都城,它只是一座有过不少关于江湖、关于过去传说的“古城”,经历过满城风雨,多次重建,人们在这里分分合合,谱写过许多或动人或遗憾的传说。 所以能让人感受到历史厚重的,也不会是勾吴城的一砖一瓦,而是这座城市中,每一个走走停停的勾吴人。 他们的观念里延续着祖辈的记忆,他们的交谈里带着古老的传说,他们的手艺中融着这座城市过去的每一处细节。 所以当惊蛰走在勾吴城历经多次改造依旧能看出过去脉络的街道时,麒麟觉察出了许多有趣的细节: 这座勾吴城里的人哪怕小孩子都有一身不错的武学基础,墙面的材料也与其他城市不同,大大小小奇怪的沟槽在墙面上纹出不明就里的斑纹,在沟槽的隐蔽处,脚印的残痕依稀可见。 自天师府改革以来,几乎在炎国绝迹的“江湖”似乎还活在这座城市里,连带着这里的人,脸上都带着那些江湖闲汉常见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色彩。 惊蛰不得不承认,把据点设在勾吴的岁相确实是个相当怀旧且品味不错的家伙。 她再次看看周遭的建筑与人群,目光在作为勾吴城地标的大图书馆比其他建筑明显高一截的穹顶停留片刻,才缓缓转向遍布勾吴的酒馆茶馆: 既然是炎国江湖风景,那么打探风气的最佳地点,想来也和故老传言中的一样吧? 让人惊喜的收获果然在惊蛰到达随意挑选的一家茶馆后出现了。 “却说这盗圣,当真是厉害人物,只是一夜之间,便拿走那些勾吴城中为富不仁大户的收藏,却又能家家给出一片金叶子劫富济贫,委实是人间一等!” “只是这盗圣为何对勾吴城大家下手……就有许多人扑朔迷离。” 说书先生啪的一声砸下惊堂木,游刃有余地言说道,四周饮茶的伙计都被他嘴里的秘密引来了兴趣,一时间左右呼和不绝于耳: “那你就知道?” “倒是说呀!” “快快快!盗圣到底为什么要和勾吴城大户叫板?” …… 茶馆里嘈杂的声音并不能抹消信息的传递,惊蛰只是坐在椅子上轻轻啜了口茶,差不多就理清了脉络: 不久前有个小偷来了勾吴城,偷了这里大户手中的收藏家当,换成金叶子给勾吴城贫民窟中家家户户,但大户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开始与抓得着的贫民斗智斗勇,前阵子二者之间刚刚经历了一场全武行,不少富户的家丁都在贫民窟被人活活打死。 而现在富户们学乖了,把贫民窟周围的物价调高到十倍以上,摆明了要从泥腿子们手里把金叶子都拿回来。 然而泥腿子们也不是傻子,他们都开始去勾吴城大大小小的其他店铺买米买面,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把金叶子花出去,甚至委托店员不认识的人去店铺采购,让店员以初始价卖出财货。 “只是这么做摩擦也越来越大,大家都是一个城里的人,现在却因为一点钱财斗得难分难解,我甚至看到不少人找到富户家门泼五谷轮回之物,矛盾愈演愈烈,甚至尖锐到出现流血事件。” 惊蛰旁边两个对坐饮茶的中年人边喝边聊,不经意间把勾吴城一触即发的局势讲的明明白白,麒麟低着眼睛瞄了他们两个一眼,记住长相: 虽然相比曾经,炎国人开始更加注重教育,但读书明理这件事还是更多地出现在贵族和有产家庭,能边喝茶边理清线索脉络的人,往往在勾吴城身居高位。 也许他们这些炎国密探接下来的调查就要和勾吴城方面接洽,知晓一些勾吴城中的能人终究比一无所知好些。 “何止是流血。”另一个中年人不客气地说道,刷子一般的浓眉紧紧皱起:“你我都知道这勾吴城风土人情,真要冲突到最后,可能是司法仲裁能解决的吗?勾吴城的贫民可不是其他移动城市里驯化好的!” “他们是真有本事趁着夜里……” 中年人在嘴边做出咔嗤的声响,手掌平摊在脖子上一划,暗示着这场矛盾引发的终局会在哪里: “那些富户做了什么大家懂得都懂,不久前还招惹了惹不起的人,招揽的民间武者死伤殆尽,几乎无法复原,这种情况下贫民动手,他们能有一个好过?” “可贫民也有话说,”温和些的中年人无奈的说:“那些金叶子可不是富户的东西,想也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把金银熔铸成那般散碎的模样,所以……有什么证据证明金叶子就是他们的东西?” 激进的中年人突然没话说了。 “难道我们要站在富户那边?非要说金叶子是他们的?你也说清楚了,这勾吴城中居民不是那些大型移动城市里驯化好的人,真要这么不近人情,谁都保不住我们。” 温和中年人小声说道,还拉着激进中年的手指了指愈发群情激奋的饮茶人: “你看,这说书先生只是随口说了些富户做过的坏事,就让来喝茶的人如此激怒,人们已经因为损失平静不了了,滔滔民意已成,若是我们站的不对,可是真的要没命的……” “却说那廉女侠确实凄惨,被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中人抓住破绽放血偿罪,香消玉殒,她年轻时惯会惩戒恶霸,却不想年老之时被恶霸的儿孙们抓住破绽,没了性命……”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引来遍地喝彩。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古怪(二) “收获如何?” 三个披着斗篷的密探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打听收获了哪些信息。 “勾吴城出了个小偷,在这搞劫富济贫、假公济私的套路。” 太和抛砖引玉,把最初始的粗略信息说了出来。 “这小偷给了贫民窟的人每家每户一片金叶,富户损失巨大,想要抢来补充家底,双方矛盾越来越大,甚至发生流血事件。” 左乐紧跟着太和说出自己收集的信息。 “金叶并不是富户的东西,有人偷了富户家私,但是不是被勾吴城居民命名‘盗圣’的小偷偷走的,还有待调查,而且……” 惊蛰沉默一会儿,才在左乐和太和好奇的目光中把更深一层的推测说出: “这‘盗圣’事件内核与勾吴城数月前的廉氏武馆案件有关,和假钞案关联不大。” 左乐和太和纷纷陷入沉默:惊蛰说的没错,作为炎国官员,他们应该秉明勾吴城主这座城市发生的恶性事件,要求他秉公执法,迅速解决愈发严酷的勾吴局势。 可作为炎国密探,他们没有权限提交勾吴城发生的案件报告——惊蛰专查假钞案,左乐和太和看似辅助惊蛰办案,暗地里的真正任务却是调查勾吴城附近的岁兽化身有关失踪岁兽的事。 假钞案结案后他们甚至得直接分道扬镳,一方回京述职,一方前往龙门实地调研。 然而这些事里,没有一条和这盗圣直接相关,他们没有任何出手的理由,即使使用密探权限从勾吴城主手里调拨警卫参与查案,也只能在职责范围内稍作调查。 更何况那几家富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为了从贫民手中将金叶子抢到手里,哄抬物价、炒作商品,对勾吴城市场造成极大破坏,贫民与他们之间的仇恨愈演愈烈,甚至开始发展到流血冲突…… 哪怕惊蛰对这件事抱持中立,她也不得不承认勾吴城富户的行为极不理智,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恶果。 “客官,您的茶来啦!” 茶馆的茶博士把汗巾往肩膀上一搭,发出啪的一声响,右手便把烧好的茶水放到三位密探的桌子上,笑眯眯的提醒道。 “啊,好的,茶先放着吧,另外再来些茶糕和……” 惊蛰给左乐使了个眼色,欲言又止的青年立刻闭口不言,开始招呼茶博士把一些茶点端上。 多事之秋啊…… 突然错综复杂起来的局势让司岁台出身的青年高官无奈的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估计等他去龙门调查岁兽一事时,半点证据都找不到了吧? 可假钞案同样影响恶劣、极度重要,不审查明白,左乐更不甘心。 茶博士笑眯眯的为三位藏头露尾的密探奉上茶点,任由这个即将决定勾吴城政治命运的小团体取用。 —————————————————— “嗯?不是本地人、形状古怪,种族特征一看就是麒麟的陌生人来了?” 洪泉研磨茶叶 的手一时止住,他看向跑过来传递消息的教徒,脸上露出笑容: “多谢,这个消息很重要,喝杯茶?” 黎博利人把慢煮细作的茶铭递向因为跑的过快而略有气喘的青年,带他呼吸平复下来,才把温度降下的茶水递给他。 “呼——,谢谢洪教长!” 青年人受宠若惊的接过,喝了一口后眼前一亮,忍不住露出笑容——洪泉虽然屡试不中,但在求学时就接受了待人接物的礼仪教育,此刻细心烹制的,便是官场上招待长官时的茶水礼节之一。 若是进入炎国体制,他这样尊卑不分、扰乱体制的行为,理所当然会被对头找到攻讦,遗憾的是洪书生加入太平教前便灰心失意,如今更是再无兴趣,给谁人喝这碗茶他都无所谓。 “没事,食堂里正在做些饭食,去尝尝?” 洪泉不以为意的挥挥手,任由青年品尝,待他喝完,才施施然暗示道。 贫民窟出身的青年哪里会不明白洪教长的话里的意思?自是带着笑容离开,临走还不忘给洪泉细心烹煮的茶水比个大拇指。 只是在他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氛却始终不曾放松下来。 “调查的如何了?一年前这勾吴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洪泉拿出新的茶叶放进煮茶锅里,一边烹制,一边随口问道。 茶叶的清香在屋子里游荡,缠绵的植物气味微弱却坚定的驱逐了其他所有味道,厅堂里始终没有闪烁回答,寂静的像是只有洪泉一个人。 “理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洪泉对面,本该没有人的位置突然传来声音,随着声音,就像是被重新认知到一样,夏川的身影一点一点重新出现在椅子上。 不,应该说她一直就在椅子上,但传达信息的年轻人就像被魇住一般,根本意识不到有个人正和洪泉坐在桌子对面! “这就是心灵一脉的心理学隐身?”洪泉相当感兴趣地看了夏川一眼,煮茶的手依旧稳健:“怪不得郝仙长总说在乡下和科技不发达的移动城市这一招效果极佳,哪怕你就坐在他身前,他也根本意识不到。” “别提了,这只是我修行不到家而已。”夏川满不在乎的挥挥手:“现在施展的阶段会被摄像机之类的死物看穿,但等到我升阶完成进入下一阶段,心理学隐身能让我潜伏进他的心灵世界,什么观察都无法观察到我了。” “可要升阶就要寻找信徒,现在心灵一脉才这么些信徒,不知什么时候我能进阶!” 夏川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脸上全是不甘:“生命一脉太适合传教了,每次我看教派信徒数量都觉得心肌梗塞,其他三脉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传的多!” “没办法,只有吧肚子填饱了,人们才有更多的精神需求嘛——至少生命流派也不阻止自家浅信徒转教派不是?” 洪泉笑笑:“得把盘子做大,让信徒加入进来,我们才好继续瓜分嘛——比起以前胡乱传教,成系统后信徒增长率不是一直在增加?” “那倒也是,你们这些家伙却是有两把刷子,不过你让我去调查那个尤里干什么?他不是死了吗?” 夏川同意了洪泉的说法,片刻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向青年问道。 “这就有关另一个故事啦,不过……我的故事里填了些变数,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但耽误了四神的传教大事便罪孽深重了,所以,能不能替我打听打听那三个人的目的呢?” 洪泉向茶杯里倒水,用手捂住盖子,等待开水一点一点激发烫熟茶叶的清香。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古怪(三) “小偷的事…要不要调查?” 回到旅社房间后,惊蛰只是脱去斗篷简单的整理下衣装,就不出意外的听到了敲门声,麒麟循声开门,左乐领着太和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等惊蛰把门关上,左乐就忍不住问出了他们三个人都很犹豫的问题。 “难说,但我打算调查。” 惊蛰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又放出轻微电流短暂扫描了房间内一会儿,直到蓬松柔软的金色长发乱糟糟地浮在空气中,麒麟才停下对监视措施的反制,对拉出旅社房间自带桌椅的左乐太和说出自己的判断。 “可是……” 左乐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盗圣偷盗富户家财案件确实引发了勾吴城中本就积累极深的矛盾,甚至让事情进展到流血冲突的阶段,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很难说会不会发生哗变。 但安抚民生、决断公平乃至稳定物价这种事都是城主府的职责,他们这些密探参与其中,未免有指手画脚、滥用权力之嫌。 特别是如今他们还在调查假钞案和岁相消失案,前者至今云里雾里,炎国的探索追查只得到了假钞辐射中心在勾吴城的推断,甚至无法证明勾吴城内一定有人和假钞有关。 后者的线索 具有时效性,年兽不知为何挣脱了司岁台对她的定位,炎国人对她的严防死守被撕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洞,更让司岁台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甚至找不到这份空洞在哪里,就更别提亡羊补牢、及时补救了。 何况年兽是拥有铸造权能的岁相化身,在炎国日后的大战略里举足轻重? 派出左乐的司岁台掌管几乎是直白着告诉左乐——哪怕假钞案查不出来,探查岁相年兽消失的步伐都不准有任何停顿,甚至就在他调查的同时,就有不下十队的调查组去了龙门,可见炎国对这件事的重视。 一座进攻型城市的建设要考虑得极深极远,城市里每一处建筑、每一处地下设施都要考虑到极多的突发情况,材料、损耗、进攻水平和储藏工艺,甚至每一处齿轮本身材料在巨大压力下极限使用产生的变形,都要列入应对策略里。 如果要炎国自身研究,这些设计需要成千上万次的反复打磨,需要从龙门榨取至少比建造进攻型移动城市需要资源多数千倍的物资提供,还需要起三十年的不断规划研究。 等他们训练完成,炎国很可能已经错过了最佳决战时间——近年来不知为何,极北邪魔的进攻烈度突然疯狂上涨,邪物好似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般开始极限进攻,甚至连远超一般巨兽的化身都开始一点一点被召唤到尘世之中加入战场,带来更进一步的损失和伤亡。 炎国天师们原本以为泰拉大地诸多种族这数千年来共同的剿灭和抵抗已经将北境邪魔的力量削弱到极点,甚至开始怀揣毕其功于一役的希望,然而时到今日,邪物却用力量轻而易举的告诉他们这样一个绝望的事实: 没错,之前只是和你们低烈度的演习而已,真正的最高强度还一直没开始呢! 银枪天马的最优秀者投射出的光枪被吸收返还,萨米雪祀的古老法术被顷刻解构、模仿,炎国天师与源石息息相关的法术被适应并无效化,邪魔化身甚至仅仅是观察他们的攻击现象便能做到研发出相同级别的攻击方式…… 说句不好听的,因为未知刺激,邪魔的活性开始极大程度上涨,相比沉浸海中,至今都让炎国如芒在背的静谧黑手都毫不逊色的适应性和创造性让大炎天师愈发力不从心。 他们的祖辈、他们自己、他们的后背,过去、现在、未来,从古至今对邪物的抵抗和交战在邪物如今疯狂的进化速度下几乎成了笑话。 乌萨斯人试图用内卫挽回局势,然而直到此刻泰拉人才发现,所谓的内卫根本不是什么“利用邪魔的技术”,而是“乌萨斯人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却作茧自缚的危险尝试”。 ——所有参与对北境邪魔作战的内卫全部反水,乌萨斯人的损失大到议会陡然失声,任何对邪魔的研究都出现了问题,哥伦比亚、萨米、乌萨斯……但凡有一点类似邪魔或者出乎邪魔自身的研究设计,尽数背叛了设计者的殷切期盼,全数成为邪魔的爪牙帮凶。 祂和泰拉人自以为是的兽主、巨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生命! 炎国人赖以成名、击败所有巨兽的手段全成了笑话,邪魔甚至开始在单独个体上铭刻简单的模仿纹路,用炎国人自己的手段灭绝炎国军队,乌萨斯内卫全员蜕化为邪魔躯壳,怪异的生命吞噬了所有来自乌萨斯人的支援。 银枪天马的光芒消失在无垠“夜空”,这是铺天盖地的邪魔化身直接扭曲现实塑造的黑暗空间,一切美德和牺牲都在苍茫无知中化作微不足道的一点火星——闪一闪,就消失在永不止息的黑暗中,再也不见。 卡西米尔天马骑士部队遭受到了最惨烈的损失——他们的天才、临光家唯二的两位最高骑士和跟随他们一起北上的骑士们,全体殉难。 被惊醒的邪魔不打算给任何人机会,庞大的灵能肆意透过漫宿扭曲现实,反魔联盟之所以迟迟未动,甚至浪费战机,任由卡兹戴尔做出准备,便是因为大量有生力量都在邪魔的胎动中化作邪恶的苗床。 邪魔已经厌倦数千年的玩闹了,祂打算展开自身的本质,真正开启一场战争了! ——只要在对邪魔战场上停留一瞬,任何人都能发现这个掺杂着荒谬和绝望的事实。 是的,泰拉人无力的抵抗终于让他们意识到,原来邪魔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曾经的每一场胜利都建立在对手无聊的棋子乐趣上,然而现在棋手觉得没必要玩闹下去了,祂开始自由自在地落子、收子,甚至砸下一个个巨大的苹果扔在棋盘上——而泰拉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最让潜伏在泰拉人中的巨兽们心惊的是,随着他们坐不住,悄悄投注在各国军队中的筹码发挥作用,邪魔甚至开始展现出那数万年前,泰拉百种最深刻、最绝望、最无法反抗的……“星外之神”的力量。 那是一眼就摧毁了半个大陆的力量 ,是一瞬间收割了泰拉远古诸族九成人口的天外之物,是只要现身,当年活下来的幸存者就害怕地牙关颤抖的怪异畸形。 那一点点本质现身的刹那,巨兽们全部撤回了自身的押注,再不敢投注任何超出泰拉科技的权能,生怕惊醒星外之神的一点回响。 然而,在这样堪称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作为大炎最终决战兵器最重要铸造者的年兽居然失踪了——这谁蚌得住啊?! 司岁台正在考虑是否要让出一些自由换取岁相化身的帮助时,最重要的筹码和需求居然没了?! 炎国能不着急吗!? 虽然他们长久以来一直监视岁相们的一举一动、阻止他们的所有需求、禁止任何岁相离开炎国,稍有异动就是司岁台伺候,炎国天师还领着一队又一队的天师追杀、镇压、捉拿。 但炎国的大人物们相信,只要谈到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年兽必然会乖乖就范,竭尽全力协助炎国反攻——甚至只要把那位在尚蜀沉睡的岁相叫醒,扔进对邪魔的修罗场出谋划策,年兽就要火急火燎的要求参与对敌。 结果……现在年兽没了? 要不是反魔联盟声势过于浩大,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展现的攻击性又过于强悍,炎国外交团体早就去找孔明问个高低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调研 说是这么说,最终左乐、太和还是和惊蛰一起出去开始调研起最新的情况。 毕竟最重要的证据根本不在炎国也根本不卖炎国面子,他们没办法冒着两国开战的危险去审问卡兹戴尔丞相诸葛孔明。 ——萨卡兹如今众望所归的帝国与北境毫不接壤,即时邪魔的威胁越来越大,他们也能施施然等待第一受害者的崩溃,以他们的血肉判断继续对抗的可能,而不是一开始就火急火燎的准备与邪魔开战。 毕竟众所周知,哪怕炎国已经把某些历史扔进粉碎机,也无法掩盖提卡兹帝国是在诸王阴谋下分裂破碎的事实,在萨卡兹还被称为提卡兹的时代,哪怕是派出与提卡兹之王联姻的诸国公主,也阴暗地实施着来自祖国的诸多权谋,以期从这辆从远古就纵横披靡的战车下保住故乡的命。 操纵雷霆、影响物质,暗示心灵、控制思考,那些史书中血淋淋的忌惮象征着有多少国度吃过提卡兹中古王者予取予夺的源石技艺。 不,那甚至根本无法称之为源石技艺,以如今泰拉对源石技艺强度的划分,当年提卡兹诸王的能力应该被划分入权能,而非这片大陆上残余诸族口中烂大街的源石技艺。 ——相比巨兽隐藏远走时代引领诸族的王者,那些提卡兹诸王更像是巨兽时代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余晖,随着年龄增长,血脉带来的力量不断复苏,只要成年,提卡兹诸王所能展示的力量起步就是巨兽级。 所以刘秀击坠与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当今王者同名的古提卡兹之王时,泰拉人欢欣鼓舞,所以炎国贵女带着这片大陆上九成国度种族的支持击溃雷桑德拉尔时,无人不弹指相贺。 在这样兼具忌惮和仇恨的关系下,让萨卡兹为其他诸族流血牺牲? 反魔联盟现在还在拉特兰的煽风点火下如火如荼,却要卡兹戴尔不计前嫌放弃斗争为泰拉大地做贡献? 雷桑德拉尔没趁着机会兵发乌萨斯而是严整边防都算得上有责任有担当了——泰拉诸国对萨卡兹的迫害持续了近千年,这可不是哪个宅心仁厚的王者站出来喊“我们要原谅”就能消弭的东西。 因此,说是前往龙门调查年兽失踪,但实际上左乐太和组也没抱多大希望,询问勾吴和尚蜀的岁相反而是最大的目的。 既然如此,留在勾吴调查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龙门刚刚才被炎国背刺过,魏彦吾难道还会对炎国调查组摆什么好脸色? 虽说若是普通士族出身的炎国官员,就算把他下狱问责他也得受着,被放出来还得满是感激的喊一句“雷霆雨露,尽是君恩”表忠心,但魏彦吾是什么人? 这可是一位炎国亲王! 有哪个人敢把魏公下狱?还要不要政治前途,要不要大国威严了?! 所以还不如干脆在勾吴反复调查,抓住那个不知道跑到勾吴哪里自闭的岁相问出缘由,也好过去龙门和心口被炎国狠狠捅了一刀的魏公打机锋。 ——虽然惊蛰没说,但昨天晚上讨论时,麒麟话里话外都是这一个意思,在龙门养伤时她毕竟就在郝昭家里住着,魏公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住机会驻扎龙门的军团怎么看,对郝昭而言并不是个应该避讳的问题。 左乐能怎么办呢? 他或许能因为一篇《我的将军父亲》出类拔萃进入司岁台发光发热,可魏公也有一篇《我的兄弟是炎皇》等他品鉴啊! 因此…惊蛰的每日调查就出现了两位任劳任怨的小帮手,随她一起进入炎国市井探访假 钞和盗圣的信息。 “店家,你看这张行不行?” 左乐拿出又一张钞票,腼腆的递给当铺老板,准备赎走几张看得上的古董家具。 “啊这……” 老板面露难色地仔细看了看左乐手上的纸钞,手指接过来后在不少隐秘地方摸了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发僵: “先生,这张我实在没法算你过啊,要不…咱们换一张行吗?” “可是我在其他城市里用这种纸币没问题的啊?!他们和最新出版的纸币也没什么差别吧?!”听到手上的纸钞不能发挥一般等价物的作用,青年人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像一只熟透了的番茄: “难道只是换了一版,老板你就不认了?!” “这……” 老板一时失语,仔细地看了看左乐的穿着打扮,清秀周正的面孔,脱下斗篷后,一看价格就不便宜的衣装,蹬着一双炎国京城老字号的踏尘无痕靴,打眼一瞧就能明白是出来郊游的公子哥,不懂潜规则也正常。 “怎么了老板?我看你这东西挺真的才打算买,难道你不打算卖,想吞了我的钱不成?” 注意到老板打量自己的时间微微长了些许,左乐的面色也变了起来,他两眉倒竖,眼睛眯起,手掌也悄悄扶在了剑柄上。 “不不不,怎么会呢小郎君!你先不要激动!把剑放下!我这是正经生意,哪里会夺人钱财!” 一看左乐会错意,老板脸色也变了,中年人常年苦心经营导致有些暗黄的脸上露出热情笑容,连连劝道——炎国武德充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手上带着剑器刀具弩箭奇兵甚至源石法杖的人多了去,谁都不会因为有人把手放在剑柄上而认为这人是亡命狂徒。 当铺老板不知道做了多久这门生意,看过形形色色天南海北的人,早就判断出左乐握剑是为防身,赶紧解释道: “只是这钱,唉,这钱……” 他盯了盯左乐,目光油光水滑地在青年人身上走了一圈,左右判断,才低着嗓子说道: “这票子其实不对路,是仿的,和咱们炎国的正票不一样!” “!不可能!” 左乐“大惊失色”,脸色一片苍白,随后才狐疑地看向老板道: “你休要骗我,明明在其他城里用的好好的,怎么到你勾吴这就不行?!” “啊这……” 老板左右瞧了瞧,发现真的四下无人,才悄悄告诉左乐道: “因为这东西最开始出现在勾吴的时候,我们就收到消息了,知道哪里有些隐秘记号判断真伪,小郎君,你拿的票子确实是假的!” “假的!假的!怎么会是假的?!” 左乐噔噔噔地后退三步,一把抢过掌柜的手中的钞票,指着上面图案问老板: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就算小郎君你这么说……” 老板面上一副为难表情,嘴上却毫不留情:“假的也抵不了真的啊!” “怎、怎么会!可我在其他店铺明明能用啊!” 左乐喃喃自语。 “唉,这就应该是信息差了,那些店不是咱们家族出身,收不到消息,哪里看得出真假?” 当铺老板面上骄傲:“还得是我们这些大家族的,才能知道怎么判断!” “哼!胡说!你这里不收,打不了我去别的地方买!” 左乐色厉内荏的瞪了老板一眼,最后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勾吴家族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存在的盗圣?(上) 今天的勾吴贫民窟迎来了最美妙的日子——太平教开始允许虔诚者参拜,还会给新加入和不了解的人发些食粮净水作为补贴。 相较于各种各样在炎国偏僻地带另怀目的的教派,这个在勾吴城堪堪才站稳脚跟的教派纯净得离奇,不需要信徒奉献,不需要官方支持,他们更多像是以包括老师、学者和医生在内的多种人才交流、助人的组织。 连所谓的参拜日都与众不同,说是传教和参拜,实际上是多位懂得医术的太平教人以炎国传统医术的方式治病救人,再发些救济粮,就算是一次成功的传教。 ——太和看着欢欢喜喜领了东西就走的贫民们如此想到。 他是个相当高大的炎国人,强壮的体魄成为最显眼的特征,让他即使站在人群中,也会被有心者一眼看到。 所以太和的调查向来和秘密不沾边——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和队友分开,自己一人调查,直到调查结束再与队友汇合,以免其他人根据太和过于强壮的身材把队友识别出来。 今日在贫民窟对盗圣的调查用的便是他最常用的手法: 因为常年练武,太和的身体没有左乐或者惊蛰那样一看就经过重重保养的精贵,粗壮的臂膀满是伤痕和茧子,古铜色皮肤因为流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搭配上一张缺乏笑容的粗糙面孔 ,他随时能以这幅尊荣稍加打扮混进基层里去。 太和本以为这次勾吴之旅与平常调查时一样,要花费至少一周时间在基层里和普通人相处,尽快成为熟手后进入更深层的地带打探消息,最后从浩如烟海、不知真假的各类情报中推测出真正重要的东西。 却没想到进入勾吴贫民窟的第一天就找到了最佳带路党。 头生双角的男人走进简陋的搭建板棚,四下看了看。 这是个勾吴城贫民窟非常常见的建筑,只需要一些砖块、几层草木结构,就差不多能整出一样的结构,板棚的出现和消失就像勾吴城的故事一样迅速又频繁。 只是这间板棚能作为当前在勾吴城贫民窟最大教派的太平教落脚地的理由还是有的: 砖块用的都是好砖,虽说达不到移动城市建筑的标准,但也比贫民窟风吹日晒下非常容易就断裂的砖瓦好得多。 挡雨挡风的屋顶走进来才会发现另有乾坤,内层是一层便宜的防水材料,外层的草木结构进来前太和趁着距离合适看了几眼,发现不少编织痕迹。 内部地面擦得很干净,因为材质问题做不到光可鉴人,但青色的石板能被打扫到露出本来颜色,本身就能说明经过了精心打理。 一览无余的板棚内部放着几张桌子、几把椅子,都是普通木料,颜色也不怎么好看,像是随便涂了几层漆防腐就结束的样子,但细节方面,它们就像是这间板棚一样,有着不少让坐上去的人舒适的细节: 比如椅面上铺好的软垫,擦的干干净净的桌面,纯净水瓶里装着的满满的水,再比如诊疗信徒的教士穿着打扮干净整洁,行动坐卧风度翩翩,哪怕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看起来也鹤立鸡群,第一眼就能让人知道谁才是治病救人的教士。 太和皱紧了眉头:以这些教士的风度来看,这个教派明显是有组织、有精英的宗教存在,他们会有行动纲领、有共同目标,还会有技术、精神传承。 光是这几点,一旦与民意联合起来,造成的危害就大了…… 想到这里,炎国密探神色不动,心里却打起了万分的警惕,排在队伍里仔细瞧那些一边给人把脉一边皱着眉头些药方的“教士”——看了不到一刻钟,他就在心里给教士这两个字打上了重重的引号: 他们太不耐烦了、太无欲无求了,没有一点有求于人时不自觉的热情和逢迎,冷淡的很,开完一个药方就把人撵出去,不给半分面子。 ‘这不像是要传教的模样,反而像是……像是……’ 太和左思右想,却总也想不起太平教教士的行为和哪一职业类似,会让他有如此浓重的熟悉感。 直到一个千求万拜从教士们手里买药方的老年贫民笑呵呵地从他身边走过,太和扫了一眼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秘方,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吗?!’ 一想到这里,再看这座板棚里的其他东西,熟悉感就再也止不住了: 砖头是炎国战地医用基地最常用的紧急烧制法烧出来的,草盖和板材盖都是天师府战地医疗常见的防水装饰,连草盖被编织出的花纹都是教科书式的防风纹样,上面大大小小的空隙则便于下雨或暴雨时雨水流下,防止棚顶垮塌。 地砖之所以擦的干净锃亮甚至露出青石板的底色,纯粹是医疗需要——哪怕战地医疗,也需要相对干净的环境,桌椅则是最常见的款式,但这里也没条件弄医馆或者战地医疗的特制椅。 毕竟那种特制椅甚至能让医生劳累时躺上就睡,专门应对长期大量治疗患者时带来的精神疲惫和体力消耗,勾吴贫民窟的人确实不少,但和大型移动城市的各类病患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相比,数量还达不到让战地医师累到躺椅子上就睡的程度。 …… 一旦看出什么,这间板棚里所有的物件对太和就再不陌生,原本觉得有些奇怪的细节也有了合理的理由:在医馆或者医院,这间板棚的布局和细节都是非常正常的。 所以……太平教是在勾吴城贫民窟开了家战地医馆传教? 太和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让他一阵想笑: 这样爱答不理的态度和一丝不苟的布局,这间传教所简直没有一点诱惑他人加入的意思! 所以太平教为什么想要在勾吴城传教? 太和心里本来还疑惑这一点,看走到前头,终于能听到那些“教士”把脉开方的声音,发现如果不是勾吴本地人,大夫们会略有热情的和他们多说几句,还有意无意介绍自己是太平教的某某某后,太和心里有了几分模糊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存在的盗圣?(中) “你……是来干什么的?” 教士在太和手腕上搭上一手不到一分钟,嘴里吐露的话就让太和心神一惊,全身都紧张起来。 难道第一天就被人看出来了? 炎国密探强忍着拽回手腕的冲动,缓缓放松肌肉,让太平教教士皱着的眉头宽松下来。 冷静,冷静。 他对自己说。 事情还没到最严重的地步,不要以潜入时被发现身份的态度去处理,太平教还不是邪教,他们目前看起来……更像是集体来治病扬名的医师组织。 ——执行任务期间把治病救人的中立方给打了,他太和就太可笑了。 “你身体有些小毛病,但不重,常年习武身体朗健,比这贫民窟的人不知道健康多少,来这里看病做什么?” 果然,教士接下来说出的话打消了太和的疑虑,这位医术看起来还不错的年轻人皱着眉头感知着太和的脉象,脸上的笑容消失,但不是因为他患上了什么疾病消失: “确实没问题,有些小毛病,可以你的身体,多休息几天就缓过来了,对住在贫民窟的人,这都不是病。” “唉,”他看了太和一眼,脸上全是惋惜:“你说你有手有脚的,何必贪小便宜这时候来占用时间呢?参拜日是给调理一段时间后有变化的患者重新测评的,你这种应该在家里等着,我们会有人去你家里给你把脉的。” “现在占用别人时间,可就有点不好了——想要拿羽兽蛋和蔬菜就去拿,一人只能拿一份,我们有人记录长相和姓名的,别多拿,否则你就要上黑名单。” 反复把脉,确认太和确实没什么事的年轻教士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太和赶紧去旁边呆着去,别浪费后续看诊人的时间,太和身后衣衫单薄的平民听到他这么说也忍不住连声附和,对太和这样又壮又健康的人抢自己机会的行为颇为不齿。 只能说太和即使乔装打扮也是该去龙门混黑帮的料子,而不是窝在贫民窟当间谍——这身体看一眼就知道和贫民根本不是一个家庭出来的,哪家天天干活的人能像太和似的膘肥体壮? 大家都吃饱饭就感觉良好的时候,出来个吃的脸上冒油星的胖子——傻子都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了好不好! 太和尴尬的收起手腕,相当不好意思的从椅子上离开,但他毕竟是来探听消息的,想到不久前听到的教士与外地人交流时双眼发亮的样子,太和在离开前对着后面等待的其他人拱了拱手: “抱歉,京城天灾极重,我家家当在移动城市移动时抛了许多,抵不住其他人倾轧,不得不逃到勾吴,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什么表情,直直向招待处走去,拿起一包蔬果向发放人道谢,随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身后的招呼没有超乎太和的预料,确认太平教士乖乖中计,炎国武者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把稳了! · · · “抱歉,最近粮食涨价,教里储存的粮食也给出去不少,只能请你吃这些东西,还望海涵。” 青年教士领着太和坐到简陋的木头椅子上,歉意地说道。 “不不不,还得是我谢谢阁下请我吃些东西,说句老实话,我从京城逃难出来,一直都没吃饱过,现在肚子都饿着呢。” 武者笑道,还诙谐地摸了摸自己特意从昨天晚上就空出来的肚子,后者很给面子的发出咕噜一声。 “不过这里确实有些简陋,我还以为诸位这般救死扶伤的好医师再怎么都要住进贫民窟外的房间里,却没想到……” 密探左右环视了这间简陋的食堂一眼,脸上适时出现了些许愕然,他知道,有些时候只是一些看不出真假的惋惜,就能轻松拉进和其他人的距离,让他们把一些平日里不会说出嘴的话吐出来。 果然,这位出身太平教的教士也没忍住自己连续多日来吃在贫民窟、住在贫民窟的日子,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打开了话匣子: “唉,谁不是呢?可我们以前去其他地方,只要在城里一落,名声传出去,若是住到贫民窟外,不知有多少人会不去医馆药铺而来找我们,到那时,要被医馆里的其他医师攻击的,这勾吴住进贫民窟其实还算好,你是不知道其他地方那些医馆坐床的家伙都会做什么脏事!” 他愤愤地说道,对那些其他移动城市的医馆医师下的黑手记忆犹新: “有雇人过来败坏名声的,有举报官府来查我们的,有举报我们非法行医误人子弟的——也不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 “不出一千块能连药带医治好的,非要想方设法告诉患者去哪个药铺买贵到吓死人的名贵药材,开出的药方也不见得能治好人家,就是维持个半死不活,好次次都去他那里买药求医。” “我当时去行医,看到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瘦瘦小小,哪怕你我坐着,可能也就不到膝盖。” 年轻教士在伸出手比了比,在太和弯下的膝盖上方划 了划,让密探明白那女孩是有多瘦小可怜: “家里穷,买不起药,就只能病恹恹地自己扛着,家里亲人还要拼命干活为她攒钱——可我去一把脉,就知道她有什么病,去野外采些药草,再搭配针灸推拿,很快就治好的,需要的钱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千块,可你知道走医馆药铺多少钱吗?” 他伸出五指在太和面前比了比:“五万块啊!还治不好,要好几个疗程!” “这是做医生呢吗?!这是谋财害命!” “可更可笑的事情来了,不止那一个小女孩得了病,还有不少患者和她一样症状,他们求到那女孩家里,到我那里千恩万谢,求我治病,咱们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自然就帮了忙,可你知道那些坐馆的干了什么吗?” 似乎是想到了过往的经历,年轻教士脸色涨的通红,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升起,熏的眼白都长了血丝: “居然说我治病推拿是猥亵他人,要官府拿我见官!还说我妖言惑众,不配为医师,雇了好几波人在城里宣传我治死了人,还让人到街上表演,让一帮演员哭天喊地地在我住处外敲锣打鼓,你就说恶心不恶心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存在的盗圣(下) “更恶心的是很快就有人去找那些被我治好的患者,去说服他们传播我们的坏话,有的患者有良心,一直不松口,有的却脏心烂肺,为了那么点钱什么都敢干,居然真的开始跟风说我们给他们推拿针灸的时候猥亵他们!” 太平教教士絮絮叨叨地提到行医时遇到的种种困难,把一路上来自各路势力的敌对招揽明明白白放在太和眼前,当他提到那些吃里扒外、背叛恩人的烂人时,哪怕炎国密探久历风雨,也觉得心头郁郁,有许多话不吐不快。 可他毕竟是维护稳定的密探,不可能像江湖草莽那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只好安慰教士道: “那些家伙确实恶心!可也有不少好人不是吗?他们一直记得你们的好,哪怕饿着肚子,也不愿意收那些大医馆的钱诋毁你们。” 他本以为这样的安慰足够宽慰太平教士的愤愤不平,却不曾想一听他的话,教士止不住的轻蔑,冷笑连连: “这你可就想错了——为什么那些个敢收钱的拿到钱还什么都不用付出,而不收钱的人除了表明一点道义就什么都不获得?若是真叫这情况发生,这世上还有几分好?” 他喝了一口和尚蜀那边自酿香茶颜色很像的荞麦茶润润喉咙,才对已经有了几分不祥预感的太和说道: “念我们好的,我们临走会给不少粮食蔬果,吃里扒外、背弃恩人的,我们便直接状告官府他们诋毁医者,让官府把他们的钱全都收走,挨板子挨到重伤,却再也没钱去找那些医馆治病!” ! 太和瞳孔一阵紧缩,惊愕地看向教士,无悲无喜的脸上出现愕然: “可是、可是那些人也不过是可怜人,他们只是太贫困,才不得不拿了那些医馆的钱,不是罪魁祸首……” “是啊,他们确实很可怜,”太平教士点点头:“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平身向前,隔着桌子瞪视太和颤动的角膜: “可怜就去找官府啊?难道是我们让他们可怜的?收了钱就去诋毁,却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呢?真以为在这大炎不用为自己嘴里吐出什么狗屁负责?” “那些医馆确实有问题,所以我们也做了报复,你不是和药铺联合赚钱吗?那我们便广收弟子,把医术教给他们,让他们在这贫民窟中自己治病,不去他们那里给他们送钱。” “我今天教一个徒弟,他明天收一个徒孙,后天徒弟又会找其他人做徒弟,一个框架不就起来了?” “可是据我所知,无论在京城还是其他地方,医术好的人总是能有办法活着的,先生却为何要……” 太和被他说动,但毕竟见多识广,很快就找了新的由头,沙哑着嗓子问道。 “呵,”太平教士嘲讽一样看了太和一眼:“看你的岁数,也是个混江湖的人了,怎么还不懂这炎国的圈圈绕绕?” “哦,我懂了…” 他接过带着白色卫生帽的其他教徒递过来的菜肴,玩味地先递给太和: “估计家道中落前也是个觉得只要练武就混的开的门徒吧,或者……朝里有人的二代?” “……” 只是听到他举出的两个例子,太和心里就隐隐的有些不舒服,司岁台出身的人对比炎国官场的其他组织,都能称得上年轻有为,如今却被人如此诋毁,他能开心才怪。 “所以说你经验浅,你知道吗,在炎国,很多东西都有圈子。” 太平教徒为太和也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补了一杯缓缓喝下,嘴里说着太和看不到的底层见闻: “官员有官员的圈子,商人有商人的圈子,高如 天师府,从老师到学生都有大大小小的集团派阀,低如入不得移动城市、旋起旋灭的野外村镇,也会有几家大姓,互相抱团——你觉得…这些事医者就没有么?” 太和不知道说什么,便只好以沉默应对——抱团这种事炎国人司空见惯,要是某个地方没有各类小团体,那才叫奇怪呢。 “可这些很早就抱成团的人,占到了最好的位置、最高的地方,之后就不想再让开了,也不想把高处再扩大些,让其他人爬上来——他们苦心经营,仔仔细细的把位置保持在让自己很舒服、却让后来人很不舒服的位置,好让自己的事业千秋万代,永世不朽。” “可我们呢?我们这些自己求学的、没有背景的,你猜猜我们能在什么位置?” 年轻教士在自己的饭上浇了一层菜汤,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模模糊糊边嚼边咽地向太和提问,艰难地吞咽声像是把这些年的苦难一点点塞进肚子里: “我自认医术已经很好,能治病救人,也能辨认药草,治好的患者不计其数——可你知道我从老家出来后,最高的职位是什么吗?”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嘲讽自己的不自量力,也像是在嘲讽如今笼罩大炎的某种东西,轻蔑的神色和艰难的吞咽声让太和没了胃口,哑哑无言: “药童啊,是药童啊,我踏马的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医师被人扔到药铺去做药童?!我踏马的在老家遇到师父后,从小到大学了这快三十年的医术居然只能做个药童?” 太平教徒的吞咽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盯着太和的眼睛,从脖子发出嗬嗬的气音,可就连这微弱的气音,都带着止不住的怀疑与愤慨: “老板是个连牛黄和黄连分别治什么都不清楚的商人,用钱从那些考过证件的医师手里买到了许可,掌柜是他亲戚,不学无术,坐堂的人不是名医不记名的弟子,就是有背景、好出身的医二代——你说我能干什么?我踏马的什么都干不了!” “我心灰意冷,回到家乡,发现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在尘土里打滚,治病救人的时候却因为许多名贵药材找不到,只能坐视患者去死——这时候有个教派出来了,告诉我说,药材,咱们能自己种,医术,咱们有许多医师,可以共同交流,首领手上还有不少经典医书,贡献够了就可以看,我还可以用自己的手去治病救人,去扬名立万,让别人知道我也是个厉害的医者,并不逊色于那些坐堂问诊的人,我问你,你要是我,你同不同意?” 太平教徒不再说了,他似乎想起来现在不是在那个饭都吃不饱,只能看着别人去死的时候了,他能细嚼慢咽的吃东西,而不用担心吃慢了没力气,所以他直起身子,平静地进食,分外悠然。 但太和只觉得头晕目眩,被太平教的源因震撼地吃起饭来都味同嚼蜡,他抿了抿嘴,认识到太平教确实只是个想要扬名立万和报复那些让他们没地方走上去的医学组织,威胁度不高后,开始竭力转移话题: “原来太平教是这么来的,倒确实是我见识浅薄,没意识到这些问题,不过最近勾吴城倒是出了个大案,把医师们扬名立万的机会给拦住了……” “大案?什么大案?” 听他这么说,太平教徒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存在的盗圣(完) 太和快步走在勾吴城古色古香的青石板上,额头上冷汗沁沁。 青色的石板表面有凝黑色的包浆,这些与污水不同,依旧散发着血腥味的痕迹像图书馆中的野史一样,纠缠着这座城市,绝不放松。 但炎国密探已经没工夫去感叹这些了,他疾步走着,被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惊得脸色一变再变…… · “压住我们的大事件?” 年轻教士诧异地看了太和一眼:“什么大事件?居然连你这样才来没多久的都知道了?” “盗圣啊?” 太和也愣住了,他无法理解为何城区里闹得风风雨雨的千门传人比斗说书先生居然无法打动太平教传教士,紧接着补充道: “就是偷了那些大家族的东西,劫富济贫的千门传人啊?!” “噗嗤——” 太和夹杂着震惊和佩服的声音让教士笑出声来,他看着一脸懵逼的太和,脸上的笑容带着知情者才有的得意: “我道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是被假消息骗了的!” “骗?” 太和更懵了,他看向笑容不止的年轻教士,表情维持在虚心好学和无法理解之间,嘴里一个劲的重复年轻教士的话。 假消息?怎么会呢?那些家族现在确实在勾吴城大肆巡查,还为了赚金叶子暗中提高粮价啊?哪里有问题了? 他不明白。 “若说眼下对这勾吴城贫民窟了解最深的,说实话,太平教才是第一:普通居民 最多下班时聊一聊,对这贫民窟了解也就眼前一亩三分地,街溜子信息不统合,嘴里吐出来真假一概不知。” 教士对太和摊了摊手,小心地倒了些水在手指上,在桌上画了个圆: “这就是贫民窟,我们这些医…咳,教士,在这里治病救人外加传扬名声,认识的人、从他们嘴里知道的消息环顾了整个贫民窟。” “这些人里有的上早班,有的上晚班,有的要凌晨三点就起来整理食材,有的要一直加班到晚上十二点,但他们都是我们的患者,会吧自己打听到、或者亲身经历的见闻告诉我们。” 教士的手在桌上点了点,圆里出现大大小小的水点,许是点的烦了,教士又倒了一瓶盖水,沾了些洒在圆内: 随着圆盘状的水珠越来越多,它们逐渐汇聚、弥合,逐渐平摊,占据了整个圆形的全部角落,恰如太平教中人集合交流信息时一点点囊括整个贫民窟的角落。 “你看,就算我们不感兴趣,治病聊天时也能听到很多和贫民窟,甚至和勾吴城相关的消息,哪怕患者自己也一知半解,听的多了,总结的多了,这个贫民窟发生什么,我们也差不多能知道个大概。” “起初所有人都说是盗圣给的好处,是千门赌斗的副产物,每家每户一片金叶,持续两周——虽然不知道两周这种精确的时间是怎么被他们知道的,但这前半截确实和你打听到的一模一样,差不多能总结成一个小偷在哗众取宠,触动勾吴城上上下下的神经。” 谈到所谓“盗圣”时,哪怕境遇没比千门中人好到哪里去,甚至已经天天呆在贫民窟,年轻教士的脸上也带着遮掩不下去的轻蔑,很明显,哪怕同样郁郁不得志,作为一个医生的太平教士依旧看不起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千门中人。 但这也没什么不对的——无论是个人贡献还是技术水平,一位救死扶伤的医师,怎么都比不学无术偷取他人之物的小偷伟大的多。 太平教士对“盗圣”轻蔑的态度并未引起太和的什么情绪,虽然碍于当前身份没法明说,但他其实和眼前的年轻教士一样,对所谓的千门传人并不十分看得起。 只是查案终究是要查的,他也只能强忍点头附和的念头,故作犹疑地向教士问道: “可这不是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吗?就是因为盗圣出手,贫民窟才能每家都有一片金叶,能买吃的穿的,盗圣的存在自然也就……” 剩下的太和没说,但只要顺着他的话想一想,就能明白男人的意思,贫民窟中每个人手中多出来的金叶,都能证明盗圣的存在。 “其实贫民窟里也有人想看看盗圣的真身,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教士接着太和的话头说,口中吐露的情报霎时吸引了密探的注意,但这些天来他和其他人交流时,每每谈到关于盗圣的推断都能引来许多人的震惊围观,也就对太和的异常见怪不怪,反而平淡的接了一杯水,狠狠喝了一大口: “至于是见到后给他立个长生牌位还是举报见官…再或者想把盗圣手里所有的金叶子一起抢走……这些我们先不谈,反正有不少闲人花费了大量时间去关注盗圣的事,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众所周知,盗圣要持续两周把金叶子放在这贫民窟每家每户门口,实时实地,风雨无阻——可见他对这勾吴贫民窟极为了解,也清楚哪些人是贫民,哪些人是陷阱,所以他不太像是外地人,更该是勾吴出身。” 太和不自觉的点头赞同,能对勾吴贫民窟如此了解,还能清楚人际关系,哪怕勾吴不是巨型移动城市,贫民窟中人数也起步过了六位数,对这么多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居民有所了解,哪怕有组织帮助,也得花费至少二十年时间——外地人怎么会花费这么多的时间、这么多的精力去获取这些无用之物? 所以“盗圣”只能是本地人,就算他们是个团伙,也得有为数不少的本地人作为情报来源甚至亲身参与。 “可是,这些闲人查了无数次,甚至有人亲自守了整整一夜家门,就是没看到任何人影,最激烈的一次,甚至连我们这些教士都亲身参与,可这‘盗圣’就像幽灵一般,每每临近早晨,也不见看到什么,也不见什么活动,金叶子就出现在每家每户门口,无有缺少,也无有增多。” 说到不可思议处,太平教士一时口干舌燥,他一边喝水,一般含糊地告诉太和当下最本源的消息: “后来,所有贫民窟的人都闭嘴了,奇怪的是,这种诡异的情况没有引起他们的恐慌,反倒是有几家拿着金叶子嚎啕大哭,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对着太和笑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是沉思居多: “我们趁着为他们治疗时问他们,他们却讳莫如深,只说喜极而泣,直到有一天我们为一个身体残疾的病患治伤时,他 能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继续谋生,才一时情动,没把住,把只鳞片爪告诉了我们。” “他说,这件事和一年前那些推动涨价的家族处决了的,他们的家人……有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谋算(上) 太和面色阴沉的走进旅馆内部和惊蛰左乐约定好的交谈房间,直到现在,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早早等在这里的左乐同样面色不虞,喝着手边温热的茶水目光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惊蛰不在,他们两个因为种族原因更容易混入勾吴城各个阶层调查的人互相对视,同时开口: “我发现了……”×2 “……”×2 “你先说吧。”×2 又一次撞在同一句话上,两个人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同时发现了彼此眼神中掩饰的很好的疲惫。 看着像镜子一样的对方,左乐和太和互相指了指,哑然失笑。 “哈哈哈哈……” 一时间左乐喝的茶也有滋味了,太和的脸上也不再是沉凝一片,两个被勾吴城看似毫无问题实则严峻到极点的局势刺激得心头郁郁的年轻人止不住的笑,默契的对坐在正对着的两张椅子上。 “我去的是那些商坊,情况……很严峻。” 左乐笑够了,一只手拄着桌子,另一只手把茶水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 这已经不是严不严峻的问题了,而是生死攸关! 整个勾吴城,不在家族控制下的店铺对他手上的假钞讳莫如深,坚决不收,而在勾吴城世家控制下的店铺…… 左乐进去呆了不到十分钟就强行闹将起来把自己送走,从此再也没进去过。 ——他们都有问题,无论在不在勾吴城世家控制下,这些店铺都有问题。 但左乐手里没有证据,任何证据都没有,自他在勾吴城世家控制的店铺里打算用假钞付钱之后,左乐去哪里都能感知到暗处紧盯着的视线! 他尝试走小巷避开监视,可对方明显比他更了解这座勾吴城,左乐从店铺里离开后四处闲逛,甚至在人流密集的商城里左摇右晃,可让他如芒在背的暗处视线却始终不曾消失,紧紧盯着这个和假钞有所关联的富家子弟。 直到后来他用了真本事,换装屈身使了炎国密探的手法,才从无孔不入的监视中走了出来。 ——至于他们是在追查可疑人员是因为盗圣不见踪影,还是负责假钞案的密探,左乐并不清楚,但在他心里,恐怕早就有所怀疑: 为什么要对盗圣如此严防死守? 并不是指各处视线步步紧盯——这很正常,对偷了他们所有收藏的小偷拼命围剿并无不妥,左乐是指另一方向的规矩森严: 为什么他花了一张假钞,就被这般严防死守?就好像……就好像他才是盗圣一般,只要与假钞有所关联,那就一定和盗圣纠缠不清甚至引为同道? 虽然因为证据不足没法摊开来讲,但左乐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某些计较。 “我去的贫民窟,情况……也很严峻。” 太和苦笑一声,常年奔走的脸上尽是风霜,提到勾吴城贫民窟的现状,即使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思考到太阳穴生疼。 ——往常炎国所谓的阴谋诡计最隐秘也不过是披上一层薄纱,只要往下轻轻挠一下,就有大片大片雪白的阴谋和苍青的恶毒浮出水面,可在这勾吴城调查一次,前后矛盾、左右互搏的证据多如牛毛,甚至连调查到的信息,都是真假参半、含糊不清。 如果量化调查难度,那么以前他们的调查难度就像是一款找线索的游戏,收集到的线索虽然繁多,但总是有用的,细心些就能找到某条将所有碎片穿过的脉络,把一件事从头到尾总结出来。 可勾吴城这次的调查难度…… 过往调查他们只要到达一个位置,就有当事人或者直接相关者疯了一样突然躁动撞上前来,只要武力达标,就能直接擒下询问线索,甚至还能以此引出幕后黑手,一抓一个准。 可这次找不到任何痕迹,没有人跳出来招惹炎国密探,没有人站出来神秘兮兮的表示他这里有最重要的线索,幕后黑手沉住了气,稳的像是他根本不存在! 可大名鼎鼎、让户部全员差点引咎自尽的尤里案中最重要的假钞案会是他一个人的阴谋吗? 尤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菲林人,出身炎国西部偏僻的小山村,家境贫寒,年少村里闹了天灾,颗粒无收,父母饿死,六个兄弟姐妹也只留下了一个哥哥,一个他。 他哥哥娶亲给彩礼,家里没了粮,年少的尤里不愿意拖累哥哥,一个人拿着一袋子馍馍就跑出了村子,去最近的城镇里跑商,一路上尝尽世态炎凉,被人骗了钱也骗了别人的钱,跌爬滚打,沉进了世俗的泥泞里。 ——他是个欺诈的天才,在这方面积攒了大量经验技巧,最终 对炎国造成了当今皇帝都头上一麻的危害。 但天才归天才,一个人,能完成遍布整个炎国的假钞运营?能顺势布下朝廷户部一群公卿贵爵的慧眼都看不透的惊天迷案? 一个……读书都读不懂,识字都艰难的泥腿子,能骗过在政治上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在学校不知读过多少诗书、在世俗度过不知多少岁月,头发尖都快中空的大人物? 这事只要稍有理性都知道不会是尤里一个人完成的,必然有许多人为他谋划布局,甚至亲身犯险亲自下场为他站台,而这“许多人”里面,一定有公卿贵族们分外眼熟的身影,他们或许是同样饱读诗书的世家子,或许是看似清白实则根本就是出身权贵家庭的二代,但一定都在尤里身后算计了整个炎国,只为了填饱自己永无止境的私欲。 ……所以这次才这么艰难是吗? 太和忍不住怀疑自己——明明往常并不是这样,那些轻而易举、只要知道密探到了就迫不及待跳出来的“线索”们这次根本没出来,调查的尽头只有毫无证据、分不清来自哪里的监视与恶意,而他们……甚至分不清谁能团结,谁是敌人。 ——简直就像游戏里的推理玩家进入现实一样。 在游戏里他们当然可以针对一个案件收集到数十个线索,再从数十种证据中排列组合出正确答案,但现实…… 随便你查,查不出来算我输。 什么条件都看似有关,什么话语好像都能作为证据,什么人都像是吞吞吐吐、说不明白,什么居民都像是在案件中扮演灰色。 现实是不讲逻辑又最讲逻辑的,太和当然可以在贫民窟继续查,可越查他越是发现,看似有用的线索在越来越多,短短时间内直接到达了上千条,若不是早早意识到情况非比寻常赶回旅馆,太和收到的消息甚至还能直接翻倍。 可是……翻倍了就能直到一条线了吗? 他直接迷失在了证据里,到最后,最精准的居然是最开始太平教士聊天时告诉他的推测! 何等滑稽! 想到自己调查到的消息,太和和左乐大眼瞪小眼,相似的颓然同时出现在他们脸上,又相宜相成,让烦躁更进一步。 ——当惊蛰推开发房门,同样疲惫的结束自己的调查时,她看到的便是两个垂头丧气、怀疑人生的人影。 第一百七十章 谋算(下) “……情况不对,假钞案在这勾吴城牵连极大,任何调查都会引起凶手的注意,随后,所有的证据都会消失——我只是去商铺调查一次,情况就严峻到草木皆兵。” “……贫民窟同样,那里甚至更严重,以往消息灵通的贫民没有任何消息,仅有的蛛丝马迹,匪夷所思又骇人听闻。” 太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柔软的坐垫和适应人体的设计让他舒服地长叹一口气,持续了一整天的调研即便是修武有成如他,也觉得周身疲惫,躺在沙发上就恨不得一睡不醒。 左乐以接近精疲力竭的动作抬起手臂,恹恹地喝了口茶水,跟着太和常常呼出心中郁结: “我尝试过反向追踪,也尝试过转移地点,但对方经验丰富,绝不把任何显而易见的线索放在我眼前,六个商场四条街,我没碰见任何不对,却总能感受到被监视,他们经验丰富到我进个厕所都能等在四面八方。” 年轻官员烦躁地咬了手指一下,抬起眼皮对惊蛰问道: “你呢,惊蛰,你有什么消息吗?” 惊蛰对着左乐摇头,此时的密探小姐看不出一点秘密行动的架势,穿着华贵的炎国古式礼服,画着少许胭脂,妍唇凝肤,秀鼻小口,白皙长腿套着配饰花纹的黑色丝袜,处处带着高人一等的压迫力。 但很明显,她的压迫力并不能为破解案件带来任何帮助: “没有消息,没有线索,勾吴城城主我看不透,也找不出任何问题——无论我用什么话术,暗示什么后果,他给我的回答有且只有一个:勾吴城和尤里没有任何关联,这里一切安好,没有秘密。” “?没有秘密?”左乐匪夷所思地扭曲脸庞:“光是这一天的调查,就千丝万缕无处不在,他身为勾吴说一不二的地方官,说这勾吴城没有秘密?” “胡扯!” 年轻人砰的一拳砸在沉重的茶几上,惊人的力气失去控制,生生砸出肉眼可见的裂缝,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左乐瞪着眼睛看着惊蛰,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惊愕: “我们这些经验尚浅的都能看出来的破绽,他一个坐镇勾吴、多年耕耘的地方长官毫不知情?” “他是在做梦吗!” 年轻人最后差点要吼出来脏话,但他看看对面瘫在沙发上心累到沉默的太和和同样被城主打太极糊弄过去的惊蛰,忍了忍又把话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句毫无疑问并不友善的话: “他 有问题,他有很大问题啊!!” “我知道,我知道。” 惊蛰和太和一样以瘫坐的形式躺在软绵绵的沙发上,被换走的茶几配套木椅孤零零地立在沙发后面——能让一直以来斗志满满的惊蛰都憔悴到换个舒服的椅子,可想而知与勾吴城主的谈话里耗费了麒麟多少的经历。 左乐不说话了,一时间整个会谈房陷入绝对的沉默,低沉的思考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不断落下,却始终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能捕捉那些监视你的人吗?” 惊蛰躺了一会儿后闭着眼睛低哑着嗓子说,英气勃勃的脸上挂满一无所获带来的烦躁,与左乐太和一样,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炎国遇到这样现实系的调查困难。 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提供线索呢?! ——往常,只要去城主府问问佣人,或者观察与城主共同出现的大员一眼,事情往往就有了三四成把握: 那些人会飞快根据惊蛰的几句暗示想到自己做过的坏事,然后丝毫没有爬到高位历经千辛万苦的城府,管不住表情,瞬间透露出“我是幕后黑手”、“我知道些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之类的意思,而麒麟只需要看过一眼,差不多就该明白可以去找谁威胁了。 可这勾吴城丝毫不走寻常路,麒麟拜访时城主正要送走上一批拜访的人,笑呵呵地问一看就是炎国贵胄的惊蛰有何见解,密探趁着上一批人未走抓住机会便是“炎国大案,诸公惊诧,发二十一道命令,至勾吴查训”。 然而没人有多余的表情,城主一愣,笑容不过深了几许,提前拜访请求捉拿要犯的家族族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半句话不曾多余,没有一点掺合进来的意思。 就连听到她声音的文员,也只是把手上的文件恭恭敬敬递给城主,随后拍拍袖子就走,没有任何参与的打算——勾吴城就像一张大网,惊蛰试图敲打网格获取消息,可城主和其他人却像是被丝线操控的人偶,麒麟造成的震动对人偶来说不足一哂。 “还是老样子?” 静坐在沙发上的太和突然开口,一张嘴便是最终解决策略。 左乐的无能狂怒在沉默中发泄完毕,他看向两个同僚,无奈点头: “只能这样了,咱们今晚加班吧。”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同时露出苦涩的笑容。 · “我猜,他们会优先寻找盗圣。” 哗—— 流畅的切牌声在静室内部奏出优雅的旋律,修长的手指立在虚空中,指节微动,便有一张张硬质纸牌在指间翩翩起舞,灵活非凡。 “怎么说?” 乌有盯着洪泉手中舞出残影的纸牌,细细寻找手法中的细小破绽,随口向他问道。 夏川去举行入教仪式了,在郝昭明确表示不插手,拉着阿洁去勾吴城其他地头游历的时候,入教仪式这种大事只能由洪泉和夏川这一级别的教士负责,洪泉不在,自然就是夏川动手。 ——太和的调查太过浅尝辄止,他只是来过一次,遇到过一个愤世嫉俗的医生教士,便觉得太平教哪里都是如此;只是看到贪小便宜领些蔬果的贫民,便觉得太平教终究不过贫民窟中的冤大头,很快便会迅速解散,消失在时间的考验里。 于是就在今晚,太平教的入教仪式已就在他眼皮底下举行,而炎国密探三人组毫无意识,盯死了勾吴城大大小小的世家贵族。 “盯着那些人其实没什么不好,他们确实做了许多,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中哪怕披露万一,都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我只是想到了他们在诸多未来中最多的选择,感到有些寂寞罢了。” 洪泉拍了拍乌有的肩膀,笑着告诉他: “我得提前恭喜乌有先生了,无论哪条未来,你的仇人都要没命了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电流推动是有极限的! 什么是电流推动? 电流推动如何走下去? 为什么电流推动能够衍生磁场转动? 磁场转动是什么? 为什么人体能磁场转动? 磁场转动如何走下去? …… 若问郝昭这些天除了看守【黄泉】外在想什么的话,这些因为修行磁场转动而反复从心底滋生的情感毫无疑问占据了九成以上的份额。 从第一次从无到有、走出其他羽毛、其他【乔仑】,甚至整个泰拉大陆都无人发现的道路时无与伦比的狂喜过后,剩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疑问和探索。 电流推动的起因是他体内的内气过于庞大,接近充盈全身上下九成细胞,随意放出引发的内气立场几乎凝聚身前三尺,让这三尺范围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炎国江湖传说中先天高手的层次。 如果以泰拉大地对源石技艺的划分标准划分的话,【缺陷】、【标准】、【普通】、【优良】、【卓越】乃至无 法计量只能用■■来表示的【破格】六个等级,郝昭的内气修为至少也是破格——正常人千倍左右的内气储量。 而他的操控能力…… 哪怕普通白羽毛,与普通泰拉人相比,也是普遍的【优良】等级,而郝昭不仅自身算力高于他们,还能调用白羽毛辅助控制——也即是与内气储量同样的【破格】级。 只有在这样普通人达不到的地步下,才能细致入微到发现细胞间传递信号的电荷变化,捕捉它们瞬时间形成的微弱电流,并用内气勉强承载电流运动,最后不断循环,以炼器方式将电流作为异种真气控制。 此即电流推动。 在这一境界,随着不断修行,可以通过电流刺激肉体进化,提高强势基因的表达效果,补充身体消耗,接近炎国传说中不饮不食、从天借力的【先天】境界。 甚至能通过对其他生物的探究,模仿他们的种种特殊能力,必要时刻甚至能以电流作为能源,提供大型城镇级别的电量。 但电流推动终究有极限,泰拉大地虽然有源石技艺这样以精神更改物质的技术,但这份技术仍旧未曾达到【唯心】的层次——换句话说,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的生物,都有其极限所在。 唯心了,但没完全唯心。 瓦伊凡或许能抬起数十公斤重的长矛精准制导五十米,但他们做不到把一根长矛扔出超视距打击的地步,也不能用手把碳捏成钻石——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想要把普通的、质地疏松的碳捏成钻石需要多么巨大的压力,有需要何种温度,只凭肉体凡胎,如何能够做到? 电流推动也有这样的弱点——它终究只是【电流】而已,可没发做到超出源石技艺的程度。 那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算了,把大好局面直接葬送? 好在,【乔仑】穿越前已经是个大学生,经历过普通人一生中堪称各类学识最充分的高中时期,清楚明白【电流】这一概念还意味着什么: 【电生磁】。 或者说,【电磁转换】。 既然电流推动这样不可能实现的效果都出现了,本就能够出现的电生磁现象总不可能无法实现吧? 于是在郝昭有意的控制下,被他大量制造的电流在身体里不断运动、绕圈,极限超频的状态下,这一过程以惊人的、普通级别的神经反射根本意识不到的速度一次次尝试、失败、重新尝试、继续失败、仍旧尝试……最终诞生出第一缕磁场。 起初只是一点点电流控制,但随着新生磁场对电荷本身的吸引,郝昭对身体电流的控制越发如臂指使——电生磁诞生磁场转动,磁生电同样能够控制电流,良性的控制循环让郝昭反而能够轻易控制随着运动电流增多而愈发狂霸的磁场。 而随着磁场增强,他的状态也愈发神异: 以磁场之力吸摄周围生命磁场以提升自身生命力的【生命汲取】,以磁场之力代替源石防御而生成的【磁场天罡】,以磁场充斥周身而大幅提高力量、体力、反应能力、思维能力,甚至直接模仿他种生命超出人类的能力的【生命进化】…… 然而,磁场转动在匹数较低的情况下,也是有极限的: 【生命汲取】也就是汲取几个歪瓜裂枣,连断肢修复都做不到,郝昭修复身体时,需要向乔仑支取灵能;【磁场天罡】的防御自有极限,以让·巴尔的出力级别估算,【卓越】水平的全力进攻,就已经足够破开他的防御。 【生命进化】只是模仿,根本做不到超越,【身长在·时零模式】在迦楼罗身上是常人四千多倍的加成,在她的世界里时间宛若静止,而即使并不在上面多有建树的羽毛,同样能做到在常人两千多倍的速度中进退自如。 而他郝昭…… 居然只能做到普通人的数十倍速度,慢到接近退化。 因此,将磁场转动继续推进,一口气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十万匹推到第一次质变的二十五万匹,便是郝昭的当务之急。 嘭咚——! 功法部位于阿尔方斯地下一千米的练习室内,不规则的金属融化物摧毁了室内最后的残存。 异常巨大、甚至让人怀疑连泰坦都能在这里演武的宽阔场地内,存在的一切事物都被完整的、粗暴的、狂乱的撕扯成破碎的痕迹,明明居于地下,这里却像是被风暴慢条斯理的、永不止息的肆虐千百年般凄惨。 若不是房间墙壁是由最新合成的特殊合金重新铸造,比当前号称泰拉最坚硬合金D32钢的强度韧性都高出几倍,这间凄惨无比的空旷房间会像它的前辈一样,被激烈的衍生破坏撕的破烂无比。 绕是如此,在合金原本光可鉴人的坚硬表面,也有数不清的剐擦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只只不规则的眼睛,反射最高处射下的冷淡白光。 让·巴尔擦了擦额前的汗水,紧紧盯着场地 里赤身裸.体的雄壮男子,细细估算这一次实验的破坏力到达了何种等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所以…… “效果已经足够惊人了,”让·巴尔停止计时,居高临下地审视郝昭:“虽然威力和孔明全力出手不可同日而语,但他走的是不知被探索多少年的路途,而你是探索新的路,难度比他大太多。” “不一样的,”郝昭一点一点活动僵硬的肌肉,过于强力的磁场引发了剧烈的高压电流,只一瞬,堪称千锤百炼反复强化的肉体就透出浓郁的焦香味,橘猫的五脏六腑都被不加防护的高压电流摧毁熟成: “孔明虽然走了本体的老路,但本体又提供了多少经验呢?吞食了占据卡兹戴尔大地的源石意志完成晋升,能为普通人登神提供多少帮助?他同样是走了新一条路——这泰拉大地,从来都是血统、位格、天命,有几个能以凡人之躯登神?” “我只是觉得…人体,真脆弱啊。” 感知着因为不断再生而麻痒难耐的腹腔胸腔,郝昭为自己的脆弱感到悲伤: “我明明可以更强,为什么却受困于身体呢?也许……” “不,你魔怔了!” 让·巴尔狠狠扔出一大块冰块,啪的一声全砸碎在郝昭的脑袋上,冰凉的感觉让橘猫身体纠紧,但也解除了他的愚蠢思绪: “你难道忘了研发磁场转动的目的吗?不是为了登神,而是为了走一条泰拉不曾有的路,走只有【乔仑】才能走的新路,走对得起自己的路,难道现在就因为一时的苦厄就停止了?!” “……说得对。” 郝昭叹息一声,结束了对磁场的继续鼓动,癫狂的磁场被冷酷的意志重新苏塑形,激烈的能量交流被围困在坚韧的肉体中再不可见,橘猫身体发肤一时间有毛骨悚然地吱吱声响起,但在他握紧拳头后,一切又都无声静谧下去。 ——仅仅收束一次,爆裂的磁场转动之力就破坏了郝昭的血肉千次百次,需要不断支取围裹【黄泉】的生命之神的灵能再生,若是泰拉本地人修习,只这一次,就能杀掉九成以上的求道者。 “也许你只是没能找到坐标系,”让·巴尔感知着郝昭身体内逐渐平静的能级波动,建议道:“也许找几个人动手试试自己的成色……” “现在有谁能和我动手?” 郝昭问,随后一拳轰出,让·巴尔眼前平地起风,爆裂的风流被巨大的力道带动,顺着拳势飘摇鼓荡,磁场之力被橘猫带动,激烈的电流转动甚至更换了整个环境中弥漫的磁场! 瑰丽英气的栗发美人伸出手臂护住脑袋,却无法阻止刺耳的声响冲进耳膜,让·巴尔在身前凝聚源石护盾,却发现郝昭的攻击已经完成,她抵抗的只是战斗兴起时随手为之的余波。 橘猫冷淡的向前方看了两眼,雄壮的身板像被风沙损蚀的雕塑,被风一吹,就碎成了满地砂石——橘猫以磁场粉碎了这具分身的每一个细胞,破坏了再生能力后很快便将自身精魄抽离了这具位于功法部的复制体。 “确实是比上不足不下有余啊……” 巴尔凝视着郝昭最后残留的痕迹,合金墙面上,巨大的、占据一整个墙壁所有空间的拳印纤毫毕现,每一处掌纹都栩栩如生,连灵能视角里,这面墙所在位置的灵能也被磁场转动引发的能量潮汐完全摧毁,只剩下破碎到认不清的残垣: 磁场转动当然是凡世的力量,可随着郝昭突破十万匹,不断向二十五万匹迈进,更加超凡脱俗的力量正在磁场之力中发芽成长,已经能够对灵能世界造成冲击。 ——比起孔明那种构建理想流体防护一切冲击的能力当然有所不足,可面对其他羽毛,哪怕迦楼罗都无法在郝昭手下讨到好处。 理所当然,与他处于同一界别的存在少的可怜。 但也许……在炎国还有一些? 想到被困在更深处、被明石亲自解剖机理的某个【权能】,巴尔咬着牙齿,突然有了计较。 她决定向乔仑推动某项计划。 · · · “阿洁,你这么修炼,心里不烦躁吗?” 当郝昭醒来,一点点把感知从周身三米方圆扩张到整个勾吴城后,始终没把闭着的眼睛睁开的橘猫突然开口向傻女问道。 “?” 阿洁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曲线姣好的肉体重又恢复柔软的模样,她活动着因为抻筋活腿而微微鼓胀的四肢,疑惑的看向郝昭。 “我是说,就算你这么一天天练习下去,练到死或许都无法击败我,也没法达到传说中的境界,却要付出非常多的汗水,拼命锻炼防止身体素质回落,值得吗?” 橘猫困倦的舒展身体,长吸一口气,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可磁场感知却已经笼罩住阿洁满是汗水的身体,张嘴问道。 她真的非常努力,身体被天灾 和营养不足掏空,已经丢弃了残留在神经中的本能习惯,然而一旦有所保障,傻女很快就找到机会,日夜勤练,每日保持,一点一点把身体素质重新堆上去。 她的努力,她的坚持,她对修行的永不言弃从不气馁,橘猫一直看在眼里,可是哪怕阿洁这么严厉的要求自己,郝昭要击败她也不需要多费力气,甚至哪怕把她的锻炼成果增加十倍,郝昭一只手也能推的阿洁筋断骨折——蓄力一拳击碎山峰的人,就是这么强悍。 所以……她是怎么想的呢?郝昭想要知道。 “唔……练武也需要理由吗?” 阿洁不解。 “……练武身体很痛吧,没有长进时,心里也很难熬,可放弃却很舒服,为什么你没有放弃呢?” 郝昭问。 “因为我变强了呀?” 阿洁很不解的说。 “为什么想要变强呢?没有其他事?比如买好吃的,买好玩的,还有去其他地方看看,不都挺好的吗?” “因为这些事都只有变强了才能去做呀?” 阿洁更不解了,棕色的瞳孔晶莹剔透,静滞地看向郝昭,像是有一湾清水在其中流动: “想要买好吃的要有阿昭说的钱,赚钱要变强之后才行,想去其他地方有天灾,每次来都好可怕的!所以要变强才能去其他地方看看呀?” “……” 郝昭愣愣的看向阿洁,心中的某种郁结烦躁终于缓缓散去: “确实,确实,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不明白呢?学习,人际,锻炼,传承…这些东西本质不就是在变强,在弥补普通世界势单力孤的弱点?” “我居然把自己困在思维定势里毫无长进,既然不能和自己打,和天灾打,和年兽那样的长生者打,甚至单人冲进大炎腹地挑战各路高手,有什么走不下去的?” 他越想越快,只觉得豁然开朗,再看这天地间,只觉天宽地广,再无之前的困锁感: “好,倒是阿洁比我强了,这样吧,今天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出去买!” 他向阿洁承诺道,新投宿的旅馆果然很快便获得了少女落难者惊喜的尖叫。 ——欲要拯救炎国苍生,终究还是要自身强大不是吗? 既然追求强大,为什么要矫情? 【黄泉】锚定完成我就去单挑整个炎国! 橘猫看开了自己。 第一百七十三章 勾吴城的宠物女孩 该怎么形容郝昭第一次遇到的某个小受害者呢? 天真?幼稚?大智若愚?坚韧不拔?亦或者涉世未深、一次就能骗个底朝天? 橘猫不清楚,他觉得人是复杂的,动态的,突兀地为某个见过的人物贴标签并不可取,要观察很久才能知道某个相遇之人的真心。 ——当然,拥有修改心灵和透视心灵能力的人除外。 阿洁的心智只剩下幼童级别,但又不像是天生智力发育不合格的孩童——那种孩子莫说天灾频发的泰拉了,哪怕乔仑出身的地球,他们单独一人生存下去也很困难。 她更像是被人施了咒,脑子里的记忆被关进打不开的黑箱,只剩下一颗赤子心的成年人。 许多独属于书本中的经典野外生存方式她都记得,哪怕把自己经营的无比狼狈,源石病甚至开始进入末期,这个身体年龄奔三的大孩子依旧能一个人活到源石病爆发。 但要说她靠自己活的很好,那更是个笑话,郝昭遇到她时,从躯干延伸开来,蔓延半个后背、一双大腿的源石结晶肆意生长,侵占了每一寸皮肤,郝昭摸骨观察时,能清晰感觉到源石侵占骨骼的侵略如火,只要稍微动弹一下,激烈的痛苦就会让阿洁痛如刀割。 她失忆前怎样生活暂且不论,但失忆后正映衬了这人世间可怜人该有的形状。 在郝昭眼里,她更像是个苦难的教科书——大多数感染者身上发生的敌对、凄惨、悲凉都不是他们自身选择引来的祸患,而是名为泰拉的大陆实质化的恶意表达,他们是源石科技必然的阵痛,是各国政治体系中默契的被迫害对象,是只要给一点面包屑,就能乖乖听话的材料,而他们自己之间,又像是食物稀少的野兽一样互相警惕、互相倾轧。 阿洁身上的伤痕不止是天灾,更是人祸,她遇到过很多凄惨无比的事,脸上、身上,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多不胜数,把一切美好遮盖在丑陋的伤疤之下。 每每面对镜子,连阿洁自己都不敢直视镜中丑陋狰狞的自己。 但郝昭不在乎,所以每天早上,橘猫都会带很不习惯城市生活的阿洁却洗手间洗漱,他会小心翼翼、轻柔地帮相当不习惯洗脸的女孩清洗满是疤痕、坑坑洼洼的脸颊,会在调温的热水下清理女孩脏兮兮的头发,在墨黑的发丝上涂抹一层层化学液体,不厌其烦地搔动阿洁疯玩一天惹来的灰尘。 他还要把晚上一 点也不安分的阿洁推去洗澡,接着把玩心大起,跟一只黄皮鸭子都能玩一整晚的女孩从小型浴池里抱出来,在凹凸有致却长满难看源石疙瘩的身体上盖上一层白色浴巾,免于着凉。 有时郝昭觉得自己在带个孩子,抢先替乔仑适应与史尔特尔结婚后的生活——炎魔小姐火红的发丝与亮紫的眼睛逃不开乔仑的亲吻与对视,两个出身卡兹戴尔的前雇佣兵总是默契,那道最后的底线摇摇欲坠。 说不定某一个瞬间,乔仑想开了,想明白了,就会和史尔特尔举办一场不算盛大、但一定会邀请铁革与斑纹的婚礼,在接下来的生命里互相分享,孕育下一个炎魔小姐或血魔先生。 也许是炎魔先生或血魔小姐也说不定? 而郝昭照顾阿洁就是乔仑照顾年幼下一代的预演,期间发生的一切琐碎都会是乔仑提前了解这一切的宝贵资料。 但我感觉更像是养宠物。 看着温顺地被他按住脑袋洗头发的阿洁,橘猫如此想到。 轻轻按揉阿洁不大的脑壳——特指郝昭的手掌对比——细细梳理一头短发,手指在多次清洗后的顺滑发丝中穿过,轻柔拂过头部一些穴位,阿洁舒服地眯起眼睛,咯咯笑着用指头去点梳妆台前放着的不倒翁挂件。 这是她努力修行第二天时求郝昭给自己买的小挂件,价值不高,是阿洁跟着橘猫走遍整个勾吴城主干街道得到的报酬。 浴室里放在浴缸边的小黄鸭,放在郝昭特地从旅社店家那里要来的单人弹簧床旁边的白色小狗摆件,放在桌上,意义不明的奇形怪状粘土人…… 有的是郝昭亲手捏的,有的是阿洁自己照着印象捏的,有的是捏完后不满意,就去店家那里直接买下的,日子越长,阿洁的小收藏也跟着水涨船高。 指尖在小鸭子上面点个不停,郝昭也没有阻止她,这是阿洁跟着他记录勾吴城分部时凭努力得来的,是她应得的报酬,橘猫任由她自己摆弄。 清晨的洗漱很快完成,熟能生巧的橘猫甚至还在阿洁的鬓侧给她扎了只小小的三绺辫,软软小小的鬓发随着动作起舞蹦跳,青春有可爱。 “今天也要去外面逛很久?” 阿洁边在嘴里塞油条边问他,手指上的油渍闪闪发光,外面阳光正好,恰如油酥。 “嗯,看看洪泉做的怎么样了,我也想知道有决定性的突发因素破坏计划时,他这位智慧之神的信徒会做什么。” 郝昭把牛肉洋葱馅的烧饼囫囵吞下,嚼一嚼就咽进嘴里,磁场之力加快了消化速度,只是在胃里翻滚几下就松散大半,进入肠腔时,一块圆圆的馅饼很快被完完整整的消化,连不需要的营养,也在磁场中被分解成极微碎块,倏尔消失不见。 阿洁自顾自的点点小脑袋瓜,虽然她不清楚一点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郝昭为什么说要去考察那个和他们一起来到勾吴城的白衣青年施展得如何,但她还是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然后在郝昭带着笑意的注视下再也装不下去,很快就变成天真懵懂的笑容。 “……郝昭?” 只是,今天似乎不是多么合适的日子,和阿洁出门的第一时间,还没等他确认到哪里观察消息,一声带着疑问的招呼就在街边响起。 “……惊蛰小姐?” 虽然听音色就差不多能知道是谁,磁场感知下修行雷法的某金发麒麟更是无所遁形,郝昭还是故作疑惑的看向街角,呼出了炎国密探的名字。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终是陌路人(一) “郝昭?” 哪怕已经跟着郝昭一起到了勾吴城内不起眼的小酒馆里攀上雅间,惊蛰还是感到一阵不可置信: 无论她怎么另辟蹊径,也找不出橘猫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他为魏公解决了异常严重的内部问题,早该飞黄腾达,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小一座勾吴城? 难道魏公知道这些事,还和尤里有所勾结,郝昭是过来消灭不利于魏公的证据的? 本能地,惊蛰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这也不能怪她多想,正常人谁会想到会有人放着位高权重、被魏公器重的近卫局局长不做,只是为了看遍炎国,理解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就从龙门跑出来呢? 即使惊蛰这样对当今官场风气深恶痛绝的年轻官员,她也无法想到会有人这么做。 这并非心态的差距,而是从小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引发的不同: 她姓麟名青砚,是麒麟一族,自幼成长于书香门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身体力行地告诉她麒麟一族在炎国该怎么生存——并入炎国体系,服从炎皇之令,与国同休,和整个大炎深深绑定。 世家贵族在真龙仗剑得天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以后的进身之阶与保身之道是什么,比起浮游一样朝生夕灭的普通人,有所传承的他们敏锐的太多。 原本服 侍神明的大祭司很快便带着家族转型,发现巨兽终究不敌大炎人间的聪明人迅速转变立场,把老东家卖了个及其合适的价格,同时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与他们判断出的胜利者初代真龙紧紧绑定。 至于判断错的,历史会给他们一个体面。 当今依旧是炎皇盛世,大炎体制依旧能控制这台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中愈发陌生的战车,改头换面度过历史冲刷的世家理所当然地把自己藏在大炎这头巨兽的骨骼中引而不发,于是惊蛰见到的每一个族人都以晋身官场为荣,以体会圣意为佳。 如今,她更是官场麒麟的典范,哪怕伤害了许多族人的利益,麟家依旧愿意在家会上支持她、夸奖她——眼下炎国依旧鼎盛,家族需要惊蛰这台门面,她越是不听话,一副天使孤臣的样子,炎国皇帝就越信重她,而麟家也能通过惊蛰在炎皇眼中竖立他们需要的形象。 一个人是有两面性的,他可以残忍,可以温情脉脉;可以宽宏大量,可以刻薄寡恩,但一个家族注定是冷酷的,它的目的是存续,是继续繁衍,每个人都是这个实体的一部分,既通过它牟利和庇护自己,又被它紧紧束缚,延续家族。 惊蛰便是如此,她既是招牌也是必要时吸引火力的靶子,两头下注、多方动手向来是世家的拿手好戏,当金发麒麟在司岁台甚至雨露司风生水起时,也有麒麟族人游走在官场,串联起一个个错综复杂的官场势力。 而惊蛰本人,哪怕她自己并不情愿,同样生活在家族安排的道路下: 她的同龄人理所当然是精心挑选地存在,漫长的生存历史让家族积攒了优秀的培养经验,他们模糊地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选中一个正直坚韧的孩子,又该怎么做才能培养她保持下去……或者折断她。 于是年幼的惊蛰见到了舍身为国、冒死进谏的大哥哥,见到了忠勇正直,绝不为收买所动的酷大叔,见到了以女子之身领兵作战的巾帼英雄,也见到了种种以人之身行非凡所在的英雄人物。 这些人用整个人生轨迹告诉她,只要顺着麟家出身的方向走,她也能做到他们的事迹。 所以惊蛰无法理解郝昭,对她来讲只有成为大炎官员才能秉公执法、公平公正,为天下万民请命,为世间公理发言。 她怎么会想到有人放着前途无量、主公贤明的高官不做,非要在炎国走一走,看一看呢? “你怎么到勾吴了?” 金发麒麟在茶馆里随手点了几样茶,配上这些日子她觉得味道不错的糕点,一边把碟子推向单纯只想吃点什么的阿洁,一边看向略有沉吟的郝昭。 她要早做准备,如果魏公真的参与到假钞案里,惊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虚与委蛇得到真相——虽然与郝昭私交还算不错,橘猫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惊蛰深刻明白家国两者孰轻孰重,麒麟愿意在事后为郝昭求情,哪怕把功绩尽数抹消也无所谓,甚至丢掉官职也并无不可,但她绝不会让罪恶逃出法外。 心里千头万绪乱糟糟扭成一团的惊蛰定定地看着郝昭,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已经不在龙门做局长了,几个月前我就已经离开龙门,在炎国各地闯荡,顺便看看各地风土人情如何。” 郝昭没理会惊蛰心中的复杂,橘猫非常平静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喝了一口,风淡云轻解释道。 “你不做官了?” 惊蛰惊讶地挑起眉毛,心中如释重负,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露出一丝笑容,但她又觉得自己现在笑出声似乎有嘲讽戏谑之嫌,赶紧又向郝昭问道: “难道是龙门政治倾轧?魏公不得不把你流放?不应该啊?以魏公的想法,他绝不会这般对待有功之人……” 想到郝昭管理龙门时的缜密谨慎,又想到自己此刻的捉襟见肘,惊蛰一边为友人的待遇感到失落,一边心中又忍不住闪过某些大胆的想法,拐弯抹角的试探郝昭: “文远想过在炎国做官吗?实不相瞒,我在炎国也略有些人脉,可以为文远引荐。” 她本不该以这样的话招揽——毕竟炎国官场懂得都懂,能脱颖而出的,往往不是本领最好的,而是背后有人能运作的,一旦郝昭走她的推荐,很可能就与惊蛰本人绑定,加入到炎国上层隐隐存在的政治漩涡里。 对惊蛰来说,她本就是为了逃离那些除了内斗百无一用的套路才进入司岁台,若是亲自推荐某个人,很可能会被人认为是组建派别的信号。 但惊蛰见识过郝昭的本事,看过他抽丝剥茧发现究竟是什么人作为幕后黑手搅动风雨,明了橘猫是何等强大的臂助,心里实在爱才,不愿意让橘猫就此沉寂。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终是陌路人(二) “做官?” 听到惊蛰这么说,郝昭饮茶的动作一顿,他仔细看了惊蛰一眼,确认麒麟不是在开 玩笑后,橘猫失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跑出来,现在你又让我回去,我可不敢了。” 提到跑出来时,橘猫的眼神疲惫了一瞬间,虽然转瞬即逝,但惊蛰出色的动态视力让她不会看错,想到自己任职以来处理的许多麻烦事,金发麒麟也只得点点头: “确实,有许多事还是太麻烦了,炎国庙堂比起龙门,甚至更麻烦一些。” 从没有一个时刻她是如此理解郝昭,调查假钞案前被上司亲口要求闭口令的惊蛰头一次意识到权力和妥协是如此相辅相成。 把郝昭带进这个泥坑里,惊蛰最开始简直像昏了头。 “这位是?” 她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用茶水雪白的蒸汽遮住平复表情的怔忪,阿洁拿起茶点看都不看就往嘴里送的情形吸引了她,麒麟放下杯子时,已经故作平静的问出了关于阿洁的问题。 既然招揽不成,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她是阿洁,我在来勾吴前也去其他地方走了走,遇到天灾,恰巧发现了她,那时她伤的很重,好在我略懂些岐黄之术,救下了她。” 郝昭看着阿洁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无所谓,干饭就完了”的懵懂神态,笑着揉了揉大龄少女的头,女孩紧跟着露出放松的神色,满是伤痕的脸颊上自带的狰狞也消散不少。 “只是阿洁被伤了脑袋,忘了不少东西,我只能一边旅行一边带着她,教她识字说话,也算是旅程里少见的排遣。” 橘猫撸了两下后就松开宽厚的手掌,温暖的突然离去让阿洁不满地鼓起嘴唇,只是她脸上实在有太多蜈蚣般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疤,哪怕做出少女仪态,也看不出半点属于女性的柔美妩媚。 “唉,炎国最近天灾频发,我一直建议推进灾民安置,可最近国内的情况也不是很好,灾民安置迟迟得不到放行。” 惊蛰苦涩的动了动嘴角,把自己回来时看到天灾过后凄惨景象所萌发的想法被直接毙掉的现实告诉了郝昭,或许暴露出去会引发轩然大波,引来无数民众的口诛笔伐,但惊蛰相信郝昭的人品,知道他不会到处宣传。 “并不是不放行。” 郝昭摇了摇头:“我也算路过不少郊外城镇,天灾一到,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都要背井离乡,有跟脚、有本事的人总能找到下家,带着家里人进入移动城市,可普通贫民……” 橘猫脸上露出和惊蛰没区别的苦涩笑容: “普通居民是没法进城的。” “没法进城……” 惊蛰沉吟一声:“是城里粮不够,还是……有人不让进?” “二者皆有吧。” 郝昭拄着两只手,把下半张脸藏在手掌后面,斟酌着说道: “城里居民被宣传的是逃荒者里面有感染者,要严格预防,而且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够,没法允许城外人进来——而且他们也怕别的人进来,他们的工作岗位会锐减。” “政务部门的人私底下在酒馆茶楼里说是上级要求,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然而不少小吏其实收了钱,含含糊糊放了不少大户进城,但他们都是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传承吏员,赚外快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城主和城中世家嘛……” 郝昭沉默良久,才干巴巴地暗示道: “谈论时认为城中人口已经满了,不需要再加,或者说,他们对城市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不希望再多加实体,引发变化。” 三种说法从郝昭嘴里一一吐出,姑且不论他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城主府内如何谈论城外流民的,惊蛰算是知道了大多数大炎城市对流民的处理。 “如果引进龙门的管理方式……” 她下意识喃喃道,片刻后就在郝昭无奈的眼神里把自己逗笑了: “魏公的手段超出常人太多,龙门的管理模式是他自己接近二十年的经验总结,若是想要向他靠拢,和旗帜鲜明地和魏公站在一起没有区别了。” 剩下的话惊蛰没说,但只要考虑到整个炎国的政治倾向,她就知道魏彦吾的办法根本无法在炎国施行。 政治,政治啊…… 她苦涩的饮了口茶,对自己接下来的邀请已经不抱希望,但郝昭却早早看透了她的心思,善解人意的引开话题: “你最近怎么样?堂堂司岁台的高官来到勾吴,是有事情想要调查吧。” “……” 惊蛰哑然于郝昭的直白,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向郝昭介绍道: “尤里曾经在炎国诈骗了户部近一年的全部收获,他的同伙利用假钞大肆牟利,我调查结束后就被赋予了清查假钞案的责任,只是如今根本没有消息,我想邀你一起 调查。” “抱歉。”郝昭拿起手帕给阿洁满是食物残渣的嘴角擦了擦,回绝道:“虽然很想帮助你,但我其实到达勾吴城前答应了另一个人的请求,先来后到,暂时无法帮助你。” “好。” 惊蛰只好点头,她知道郝昭下定决心时不会因为谁的请求而改变,便只能回头招呼茶博士,打算再为郝昭点一些茶点。 阿洁饿的皮包骨的模样麒麟看在眼里,力所能及之下,她还是打算为他们行个方便的。 “但我可以为你分析分析——只是我对假钞案完全不了解,能与我说说吗?” 郝昭接下来的话却让惊蛰来了兴趣,她立刻叫回茶博士,又多点了一些,一边吃一边向郝昭介绍道: “……尤里死后线索全断,只有用笨办法知道的勾吴,我和同僚一起来到这里调查,只是如今完全陷入僵局,不清楚如何把线索串联起来。” “其实……最大的线索已经给出来了。” 郝昭却没有像惊蛰这般被越来越多的线索缠绕迷头转向,橘猫用手背垫着脸颊,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终是陌路人(三) “最大的线索?” 惊蛰惊讶地看向郝昭,为他的敏锐和精准感到惊愕,虽然她对郝昭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却从未想过只是听到她的介绍,橘猫便有了堪称石破天惊的发现。 “没错,一般来讲,假钞如果只是个人制作,即使扰乱市场,也会很快消弭——假钞想要以假乱真,需要的工序未必比真钞少,如果是个人小作坊,即使想要做到尤里那种程度,一时半会儿也有心无力。” 郝昭拿出一张龙门币,让惊蛰看上面有规律的花纹样式,又让麒麟伸手去摸币纸边缘特意做出的凹凸纹路,特殊工序制作出的钱币与众不同的纸张感让惊蛰点了点头: 从制作钱币的木种到构成钱币花纹的工艺,真币用了数目繁多的秘传工艺,而尤里制作的假币若想以假乱真,需要的制造工艺也绝不会少。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单人小作坊根本满足不了尤里的需要,就只能是大型作坊,调查到勾吴城,勾吴城里的大型作坊都是谁家的?” 郝昭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凝视着惊蛰若有所思的眼睛,开口问道。 “我调查过,只有那几个勾吴世家才有这个实力。” 惊蛰咬咬嘴唇,把调查前就被其他炎国密探提交过的情报告诉了郝昭。 “但没有证据,不能搜查,对吗?” 郝昭笑笑,直白地问她。 惊蛰一时沉默,点了点头。 “其实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橘猫没有纠结惊蛰的无言,他比麒麟想的更能抓住问题的关键:“姑且不论到底存不存在,但盗圣确实在勾吴城兴风作浪,完全可以一边明面上对他调查,一边暗地里对勾吴世家调查。” “可是盗圣的信息……” 惊蛰欲言又止,若是能抓住盗圣,她们也不至于直到现在也找不到更进一步的线索,太和在贫民窟的调查,左乐在各大商坊的钓鱼,无一不在表明盗圣偷走的东西与假钞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盗圣偷走的东西来自哪里?当然是勾吴世家! 他们手上一定有什么罪证落在了盗圣手中,否则何至于疯了一般追查与盗圣有关的人和物? 甚至不惜与勾吴贫民窟中的贫民发生决裂! “其实我们未必要捉拿盗圣。” 郝昭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说是没有线索,其实许多线索就摆在那里,只是我们看的太少,不敢思索太深而已。” “惊蛰,你觉得勾吴世家储藏的金银财宝,都是轻便随身的吗?” 橘猫向麒麟开口问道。 “不,”惊蛰摇头:“我对世家还算了解,那种能非常轻松带在身上的金银财物都是放在自家人身边,出事了拿起来就跑,留下火种,家族收藏的秘宝往往要么沉重要么巨大,埋在祖宅以备东山再起。”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非常沉重或非常巨大,目标一定很难掩饰,盗圣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他们家中收藏的财富的呢?” “得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悄无声息避过看守祖宅的巡逻队,把所有宝贝洗劫一空?” 惊蛰苦恼的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想不到盗圣的作案手段,她才这般困顿于眼下地步,否则只要顺着盗圣的线一路走下去,就算抓不到盗圣,也会更加清楚勾吴世家埋藏在深处的秘密。 “起初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源石技艺,也许是巡逻队里有内鬼,也许是勾吴世家故弄玄虚……这些事都有可能。” 郝昭说出了惊蛰犹豫的几个 理由,每一条都是麒麟猜测里有很大可能的方案,但橘猫摇动的脑袋却把惊蛰的方案一一否决,只见他犹豫片刻,才低沉着声音对惊蛰说道: “其实请我调查一些事的人与勾吴世家有血海深仇,这些世家人多年前并不在勾吴,只是听说有他师父的消息,便千里迢迢赶来扎根,最终成为了勾吴的世家。” “后来他被世家算计,师父为了给他找条活路,按照江湖规矩给自己放了血,武馆却被世家堵住,根本无法求医——他这次回来便是想要向勾吴世家报仇,因此听到盗圣的事迹时,他倒是非常乐观,对于调查盗圣反而没了兴趣。” “但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他不想去调查,却不想线索像老天爷喂饭一样送到他嘴里来——去那些家族的祖宅调查时,他听声辨位,发现了许多遍布祖宅地下的空洞。” ! 惊蛰惊愕的睁大眼睛,几乎在同一瞬间就明了了郝昭的意思——盗圣并不是用了什么源石技艺或者内鬼战术,他用了最古老、最耗时漫长的偷盗技术——直接在地下挖地道! “阿昭,你的这位朋友在哪里呢?能为我引荐一下吗?我想和他谈谈,若是调查出现结果,勾吴世家都要付出代价,他也会报仇雪恨。” 麒麟呼吸急促,脸上涌出一片惊喜的潮红,她从未想过与人喝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茶水就能知道这么多信息,只要顺着这条路线查下去,勾吴世家的掩饰便形同虚设! “我和他白天一般都是分开调查,一时半会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这样吧,今晚我做个东,你叫上其他人,我们吃个饭就去他发现的空洞处去调查一下怎么样?各自都把装备带上。” 郝昭提议道,换来了麒麟一阵点头赞同。 · · · “乌有先生看起来是个练家子呢。” 左乐和太和有意无意的关注着郝昭和乌有,前者是左将军口中就钦点神勇无敌的武者,后者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只要看到他被衣服遮掩的壮硕身材,就知道绝不是易与之辈。 他们已经吃完晚饭一个时辰,期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惊蛰回去时就已经和左乐太和讲明白其中隐秘,为了防止被有心人听了去,他们反倒不能有话直说。 倒是吃完饭后郝昭为了避嫌告辞离开,左乐为了和乌有熟络熟络,嘴上下意识吐出一句评价。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终是陌路人(四) “我?” 乌有看向左乐,纵然心中只有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脸上还是难以抑制的出现“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同一场景像极了“师傅你是做什么的呀?”里修空调的老师父。 你的同僚没和你说过我是为了报仇才监视勾吴世家,因而发现盗圣利用了哪里出现的防守漏洞的吗? 乌有眼里很努力在掩饰的无语深深刺穿了没话找话的左乐,直到一时脱口而出他才回想起惊蛰谈及乌有时告诉他的、关于不到一年前廉氏武馆败落的江湖仇杀,脸上挂起讪讪的笑容。 这不废话吗?出身廉氏武馆的武师不是练家子难道还能是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况且以大炎如今的官员考校等级来看,个人武力同样是不可或缺的标准…… “我是廉氏武馆出身的武师,还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每日勤练武艺,勉强能入眼而已,谈不上多厉害,就更别提和天师府高徒比了,三位密探步伐稳健,行走坐卧之间下盘极深极稳,想来必是练功时经历一番寒彻骨吧,我这点微末伎俩,就难等大雅之堂了!” 但乌有毕竟是个混江湖的多年不久前还挨过毒打的,黎博利人很快就接上了左乐的话头,巧妙的恭维起天师府出身的三位炎国密探来。 “啊?啊——这倒也不是,我在天师府也听说过令师的事迹,据说当年能被天师府招至府中交流武学的武者屈指可数,令师廉子虚当年还留过墨宝……” 乌有识情识趣的接驳缓解了左乐的尴尬,密探青年紧跟着也开始赞扬起乌有师父廉子虚当年的丰功伟绩,他倒也没有说谎,天师府收集的天下武学里,确实有关于廉氏阴阳扇的记录,上面甚至还有廉子虚本人的注解,详细记录了习练过程中遇到的种种谬误与纠正方法。 只是天师府中武学皆是精深秘密,绝少流传江湖,天师府出身的学生更是都签下过条约,绝不会将府中武功外传,所以除非大肆宣扬,否则极少有人知道究竟有哪位武者在天师府留下过传承。 再加上廉氏阴阳扇虽然巧妙,但天师府网罗天下英才交流记录的武功何止这一种?历代天师都曾经投入过内气武学中如痴如醉,甚至有以内气作为黏合剂,通过源石延长寿命的术法,和这些夺天地造化的武学比起来,一门廉氏阴阳扇就并不是多么威名赫赫的武学了。 毕竟…… 若论内气研究,时不时就因为倾轧仇杀断代、时不时就出现师父徒弟都不认字,不得不口口相传的的江湖,哪里比得上研究过泰坦残存部分组织的天师府呢? 听到左乐如此说,即使乌有知道廉氏阴阳扇在天师府中记载的排名未必有多高,脸上也止不住的露出笑容,开始和左乐谈笑起来,气氛一时间分外融洽——毕竟,有哪位徒弟听到待自己如亲生儿子的师父曾创下过何等丰功伟绩时,会不自豪呢? 只是这段浅浅的融洽交流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们披着斗篷越过贫民窟中段,一路走到边缘时,乌有就面色凝重的停了下来。 左乐立刻闭上了嘴,他知道,现在他们很可能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三位请看,”乌有指着阴冷潮湿的泥地对三位密探说道:“这便是我一路以手段敲击地面,听声辨位找到的一处空洞。” 这确实是一处藏匿出入口的好地方,哪怕惊蛰太和这样办案不少的熟练工,都差点没发现这里的异样——这处位置太偏僻了,哪怕在本就位于勾吴边缘的贫民窟,它都是无人愿意靠近的烂地。 地面土壤极其湿冷,过多的水汽甚至让勾吴城本身有些发红的土壤浸染发黑,这处出入口每一寸土壤看起来都像是刚刚翻开,若是让惊蛰他们自己来找,恐怕翻遍勾吴都意识不到有一处地道入口就埋藏在贫民窟最脏乱阴寒的角落。 一股掩饰不住的恶臭传来,左乐皱着眉头看向潮湿土壤远处的垃圾堆,那里是勾吴城贫民窟居民生活垃圾的暂时囤积处,永不止息地散发着蓬勃恶臭。 乌有捂住口鼻调整呼吸,严格控制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短短一瞬间里他的身体像是膨胀了整整三圈,暴涨的肌肉甚至把原本能掩住他壮硕身材的黑色武服撑的绷紧! 砰——! 地底发出一声闷响,惊蛰、左乐、太和一一向后跳去,离开乌有身旁震颤嗡鸣的泥地,三位密探定起身来仔细看着乌有拳势落下的位置,发现黎博利人选的位置极为巧妙,落下的土块和地底空洞之间恰好形成三角形,露出一窟寒气幽幽的黑暗洞穴。 “几位,我可以带两位进去,但最好留下一位守住洞口接应,免得事发突然反应不及,就算我们陷落在里面,也有营救的可能!” 乌有向三位密探伸手抱拳,中肯建议道。 太和和惊蛰左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个年轻人便一起走向乌有,身材高大的米诺斯人则守在原地,对乌有点点头。 黎博利人知道,这是他们三人决定好的顺序,于是也不多说,一个纵身跃就跳进了洞窟里去,惊蛰和左乐对视一眼,也不啰嗦,紧跟着黎博利一起冲进漆黑空洞。 · ! 才入洞穴,一阵阴风便如附骨之蛆一般迎面吹来,左乐被这股自带臭气的风一吹,刺激得浑身发冷,全身肌肉止不住抖一抖,才堪堪恢复。 他神色凝重,从这突然随空气流通而涌出的风中嗅到了熟悉的、属于死亡的味道。 身旁惊蛰身上闪过蓬勃电光,蓝白色的电流击穿空气,发出刺耳的噼啪声,麒麟感知着空气中随着加压而散发磷光的分子,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 “二位,这边。” 乌有比惊蛰左乐下来的都早,此刻正在用铁承重固定的墙壁上敲敲打打,听声辨位感知着洞窟内空旷的结构,他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在脑子里回忆白天时以步行听到的地道分部,一点点把洞窟中的岔路删减下去。 此刻,看到惊蛰二人也跟着下来,黎博利人立刻挥着手,邀请他们跟着他一起走。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是陌路人(五) “两位小心,这里不少路径都被堵上,再加上许久不曾通风,没有防护设备行走很容易便会迷失。” 乌有边走边提醒跟着他的惊蛰和左乐,亦步亦趋之间满是行走江湖的小心谨慎,麒麟身上的电光顺着铁承重走了一圈,神色凝重的对左乐点头,证实乌有说的一点没错。 ——这处地道四通八达,一个路口接一个路口,不少墙壁以铁承重作支撑,但更多的则是脆弱的土石承重,若是一不小心踏入,即使他们,也很难脱身,少不得要狼狈万分。 左乐握住右腰长剑的手更加用力,天师府雷法妙用无穷,惊蛰身上只是几缕电光划过就隔绝了地道内污浊恶臭的气味,但左乐对雷法并不精修,因此只能用嗅觉亲身体会地道中腐朽难闻的恶气。 随着乌有带着他们向前靠近,臭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像左乐办案时最不想闻到的异味,他心中不祥预感愈发深厚,不得不手持长刀稳定心态。 ——这臭气太浓太重了,左乐心 里清楚,若是真的是他已经熟悉的那股味道,位于这勾吴城内部的一切,都将是悚然听闻的大案! 左乐的紧张让惊蛰心里也暗暗生出警惕,探测地道地形的电流闪耀的愈发频繁,随着乌有带领他们前进,一张满是岔路小道的破碎缩略图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地图实在是太乱了,乱到哪怕惊蛰已经形成了它的印象,依旧找不到任何一点规律! 随着他们走进地道内部,地势情况越来越复杂,乌有敲墙听路的手段也开始频频失手,停留在路口的时间越来越长,黎博利人不得不在脑海里反复翻阅当初在地上行走时听到的路线图,仔细对比地上和地下的不同。 左乐鼻间已经被尸臭味牢牢抓住,四处弥漫的气味占据了每一寸地下空间,青年起初还能通过气味找到和乌有一样的路线,现在也不灵了,只能满头冒汗的等待“老师傅”乌有的判断。 惊蛰已经不再外放电流探测虚实,随着他们愈发靠近地道伸出,空间越来越空旷,驳杂的岔道越来越多,以雷法探测成了吃力不讨好的手段。 “应该是这里。” 乌有靠在墙上思考了足足一刻钟,才终于对比出正确的路线,黎博利人小心地挑选了最右边的路口,左乐和惊蛰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 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破碎的、肮脏的、绝望的、皮包骨的、罪恶的…… 埋骨地。 “这、这……” “不可能、不可能……” 左乐惊愕地后退一步,皮料精美的官靴在地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形成颤颤巍巍的鸣响。 没有人会怪他此刻的惊愕模样,惊蛰身上的电流甚至失控到在空气中炸响,嘈杂的电流声带着蓝白色的炙热闪光,把整个空荡荡的空洞照亮了部分—— !!!!!! 这一次哪怕是早早被洪泉嘱托做好心理准备的乌有都忍不住退了出去,一把摁在阴寒无比的墙壁上,失控的跪坐下去。 “呕——!!!” 他无法克制胃部翻涌的酸水,痛苦的把晚上刚刚吃过的菜肴原封不动地还给大地。 身后传来惊蛰和左乐奔跑过来的震动感,不多时,两声拄墙声几乎同时在乌有耳边响起,随后是如出一辙的呕吐声。 酸臭的呕吐物在地上积了一大滩,但三人根本无法控制,只能红着眼睛拼了命的把胃里火烧火燎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好让心中惊涛骇浪的恐怖与恶心全部发泄出来。 那是埋骨地,是藏尸所! 一具、两具、三具……十具、二十具、三十具……一百具、两百具…… 不下三百具尸体像冷库里扔出来的烂肉一样堆在空旷的地洞里,作为出口之一的贫民窟垃圾填埋场优秀的掩盖了群尸恶臭的气味,它们死去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血肉烂泥一样融化,阴冷地黏合在一起。 一坨坨纠缠不清的血肉中夹杂着大片大片破碎的骸骨,手骨、臂骨、腿骨、肱骨……只要认真大量,这些人体里的重要器官随处可见,正中碎裂的骷髅头乌蒙蒙的眼框空洞地望向贸然来访的调查者,好似有无数冤屈的魂灵在哀鸣呜咽。 蛆虫、鼠妇、老鼠、蟑螂……密密麻麻看不清楚的阴暗生物从光影中逃了出来,在这片腐臭的血肉沼泽里进出、吞咽。 “……这、这里面……” 左乐沙哑着嗓子颤抖着问,练习不知多久的持剑手居然开始发抖,他从没有一刻这般痛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哪怕在只有惊蛰雷法炸开的光亮里惊鸿一瞥,他也看到了烂泥一般堆积如山的血肉荼蘼。 他听着父亲的传说长大,看着记载父亲功绩的史书嘿嘿直乐,到激情处,恨不得自己也化身一位炎国将军,在大军作战的修罗场里闯下大大的功绩。 可当他亲眼看到超过三百具尸体被随意丢放在空洞里缓慢发酵、直到化作烂泥时,绕是心智坚定,也一时间心神大乱、无法自制。 那是整整三百条人命、能堆满一个小型广场的人啊! 就被人在这空洞里杀了,垃圾一样丢在空洞里自生自灭? “呕、呕——!” 惊蛰痛苦地捶着胸口,把挤压在食道里的食物残渣吐出去,金发麒麟原本蓬松柔顺的金发病恹恹地搭落在肩膀后背,痛苦的颤抖着。 “咳、咳……”乌有艰难地吐出一口唾沫,尽力无视嘴里除不下去的酸味,探寻的看向两位炎国密探: “两位,还要找下去吗?其实只要穿过这里……” 惊蛰艰难地从斗篷里抽出水壶,往嘴里狠狠一灌,拼命的漱口,仿佛要把之前看到的一切从嘴里吐出去。 但这一切怎会忘? 左乐同样拿出自己的水壶,漱了口还不忘递给乌有,黎博利人为难的看了一眼,选择仰头张嘴,隔空把水壶中的水倒进 嘴里,末了还不忘解释: “这里是一处枢纽,原本应该藏着其他东西,我只听到了漫长的回音,却没想到……若是穿过这里继续走,我们就能去走通向勾吴世家的密道,直接去他们的祖宅看看。” “好,我们继续走。” 惊蛰惨白着脸色向乌有说道,神色虚弱却坚定,明显已经被这场不为人知的屠杀激起了满心悲愤和怒火。 左乐毫不迟疑地点头赞同惊蛰的想法,他也想要看看,能造成这样惨烈血肉现场的人,心里还是多么狰狞恐怖!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终是陌路人(六) “……” 当惊蛰和左乐跟着乌有趟过恶臭扑鼻的人间地狱,随便找了一条通向城东某处外人不得观访地界的通道后,他们度日如年般走了印象里极为漫长的距离。 低沉的足音在充斥恶臭气味的通道里徘徊好远,只是到达某个位置时,尸臭就像是被某种力量阻止一般,满满消散下去。 左乐不信邪的抽抽鼻子,以为是自己灵敏的感官受了长时间臭味荼毒开始钝化,乌有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告诉惊蛰和左乐臭味消失的原因: “这里有人新修了通风口,臭味都顺着通风口流出去了!” 左乐闭上眼睛,细细感知了一下,果然从骤然灵敏的皮肤感官中发现了微弱的风力。 “这通风口是?” 他学着乌有一样压低嗓子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身不见天日的地洞里小声潜行,但乌有确实比自己经验丰富,年轻密探不打算横生枝节,什么都行动照着乌有做的来。 “这地道虽然新,但修建时间绝对不近,跨越半个勾吴城,用铁承重固定,不太像是干一票就跑路的小偷团伙的手笔……” 乌有压着嗓子,纤细起来的喉管吐出的音节宛若黑暗里嘶嘶的蛇鸣: “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贫民窟那边所有出口和通风口都被堵住,最大的出口处还建了一座垃圾暂时处理地,不让地道里的痕迹露馅——我打听过,垃圾处理地是半年前勾吴城富户区所有人家投票同意,要求规划城市建设规定的。” “换句话说……地道里的那些事,也就发生在半年前不到,可要是这么说,尸体的腐烂速度就太慢了,下黑手的人一定封闭了所有通风口和出口,断绝所有交流、掩盖所有痕迹,任由一切在黑暗里沉寂。” “所以…这里的通风口只能是把地道重新启用的某些人特意挖开的。” 这先来后到之间左乐和惊蛰自然了然于胸,乌有的介绍和眼前脚下最直接的证据让他们终于发现了这场搅得勾吴城满城风雨的大盗案最深刻的真实: 勾吴城的富户们,也许是部分富户们,在地下联合修建了沟通半个勾吴城的地道,错综复杂的网格结构印证着它的隐秘和宽广。 在这处不见天日的秘密地方,他们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事成之后,尸体堆积如山,而黑手封住了一切消息,堵住了所有破绽,让它消失在所有人的认知里。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是和乌有一般能听声辨位,也许是听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伙大盗发现了这处被掩盖的罪恶深处。 可他们也没打算揭露罪恶,反而越过最深处的绝望荼蘼,把目光盯在了自以为封锁消息、掩盖痕迹便能高枕无忧的各大勾吴世家。 只是这地道哪怕封闭不到一年,也积攒了无数有毒的瘴气怪毒,寻常人进入只怕很难借助它完成目的,反而会被生生毒死。 于是大盗们踩点观察、四处打探,一点一点摸清构造,在勾吴城隐秘处,给这处极深的秘密场所打了几个通风口…… 而有了通风口,地道中的毒气自然也渐渐散开,大盗们便趁着机会,把勾吴城富户祖传的金银宝贝全部掏了出来! 原来如此!×2 我知道真相了!×2 线索脉络这东西很容易一通则通,随着乌有对这处最大证据的介绍,密探二人组脑海中云里雾里的“盗圣”事件终于拨开了所有迷藏!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既然盗圣是发现并利用这处地道,那究竟是什么人能在勾吴城地下挖出这么巨大的网络构造? 哪怕是中间堆积尸体的大空洞,维持结构稳定而不坍塌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有顶尖工程师做的力学分析,何况地道还有出口联系到诸多勾吴世家的祖产? 建造地道的人与中心空洞死去的人有什么关系?是工匠被灭口……还是有更多耸人听闻的秘密藏在黑暗中,默默无语? 甚至……为什么盗圣拿出与他们家族的钱财毫无关联的金叶子,勾吴世家就言之凿凿的表示这些金叶子一定是盗圣从他们手中夺取的东西? 为此他们甚至愿意与勾吴贫民窟的贫民直接交恶,把附近粮店 、布店所有的基础生活物品价格提高到至少一枚金叶子的程度? …… 虽然心里不愿相信,但惊蛰和左乐的心都随着这些疑惑的一一串联缓缓沉了下去。 有一条真相,只要顺着这条真相捋下去,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勾吴世家的严防死守和丧心病狂在这条真相面前,竟显得分外合理。 “两位,我们走到尽头了。” 乌有压低嗓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惊醒了两位沉思的炎国密探。 “哦、哦,好的。” 左乐下意识接了一句,打量起没有半分光亮的地到尽头,让他疑惑的是,这里并没有打开大门的机关,反倒是前方,有极巨大极坚硬的岩石堵在正中,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身旁有噼啪声响起,伴随雷电鸣叫,青蓝色电光闪耀在眼角余晖,左乐向惊蛰望去,麒麟对他摇头,雷法并没有发现打开巨石的机关。 “二位,这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压龙石,一般封上就不打算打开的,没有机关。” 乌有发现了他二人的行为,低声解释道: “但这压龙石未必没有办法针对,比如若是有似那搬山卫士,有搬山卸岭的本事,就能在这石头旁边开个口子,事后以土填覆,再无人能看出真假,咱们先摸摸看。” 黎博利人率先挑了一边尝试了过去,左乐看到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双手套,戴上后对着巨石左侧细致地推来推去。 惊蛰看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向另一侧走了过去,青蓝色的电光再次闪动,她开始探测巨石右边的土壤质地。 第一百八十章 终是陌路人(七) 不知是麒麟是天生祥瑞的缘故,还是打洞人是位喜欢“男左女右”顺序的猛女,挖开石块的正确方位是惊蛰选择的右侧。 只是把电流覆盖表面,惊蛰就发现了粗制滥造的遮掩痕迹。 也对,已经偷走了目标物,何必再把所有痕迹掩盖的干干净净?大盗团伙又不需要停留在一个地方多长时间,往往干完一票就换一个地方继续野蛮生长。 惊蛰分析着眼前在雷法探测中鲜明无比的薄弱处,猜测挖开洞窟的大盗们草草处理便离开的缘由,片刻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纤细的白皙手掌向前一摁一提,居然就从土壁上不起眼的位置掏出一两块奇形怪状的金属物。 麒麟尝试着拼了拼,却发现根本拼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于是转头看向乌有,把外面已经生出锈蚀的金属递给他: “乌有先生知道是什么吗?” “这玩意……” 乌有伸手接过奇形怪状、看不出具体用途的几块金属,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皱着眉头反复思索,手上却不停摆弄着。 左乐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却翻遍脑海也找不出与之相对应的东西,于是也和乌有一样冥思苦想,眉毛皱的能拧成一团。 惊蛰又把手放到墙壁上仔细感知,这一次因为肢体接触,她的感知更加灵敏,发现了许多不曾注意的“小礼物”,于是再次伸出手反复抽提,越捞越多的古怪零件被麒麟从土壁里拽出来。 乌有原本还在反复思考手上的金属零件是什么东西,随意一瞥惊蛰扔出来越捞越多的金属,却被某个圆弧状的残留物吸引住目光,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这是他们自制的作战铲!” ? 左乐愕然地看着乌有,看了看他手里那几块完全对应不上“铲子”概念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是大大的问号。 乌有没有解释,他把在惊蛰又一次抽提出来的零件堆里挑挑拣拣,很快就拿了一小堆古里古怪造型的金属制品,拍开泥土后把它们分成三套,几次组装、变形,出现在密探们眼前的便是三支歪歪斜斜的“作战铲”。 “江湖上盗墓一派常见的零件组装。” 乌有把其中两把递给惊蛰和左乐,一边直接上手开挖,一边对着他们解释道: “特意打造一些意图不明的零件,看起来危害性不高,也没有源石成分,很容易就能混进移动城市或者大型陵墓——之后快速组装,就能拼出一支万能铲。” 片刻后似乎想起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惊蛰左乐说道: “千门的人对组装手法和铸造流程都严格保密,违者三刀六洞,我就知道这一种拼合手法,属于千门不禁外传的基础手法,只能拼出一截铲子。” 黎博利人指了指地上其他怪里怪气的零件堆——左乐正和之前的他一样在零件堆里翻来翻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那些零件我不太会拼,据说千门人还会铸造有锁死功能的特殊零件塞在遗留金属里,拼错就销毁,我以前有几个买了不少千门零件的狐朋狗友,他们还告诉过我,除了最基础的铲子形态,其他形态的零件都是拆开就坏,二位要是想探究千门的手段,估计凭这些零件是做不到的。” 蹲在地上学着乌有擦拭零件上泥尘的左乐尴尬一笑,但还是把一些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零件草草往斗篷袋子里的口袋一放,才提起身来和乌有一起挖洞。 惊蛰看了同僚一眼,左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惊蛰乌有说的对,这些零件做了特殊处理,哪怕是他也找不到窍门,于是麒麟也挥舞起怪模怪样的铲子,对土壁痛下杀手。 说来也怪,明明这铲子奇形怪状,真用它挖洞时却意外的顺手,三人顺着并未夯实的破绽处挖掘不到五分钟,便挖出了一人高的土体,等过了半个小时,惊蛰耳朵微微一动,已经听到了对面隐隐的说话声。 “停!” 麒麟把手放在还在挖掘的乌有和左乐肩膀上,小声制止他们继续挖掘: “我听到有人说话!” ! 左乐身体一僵,赶忙停住,乌有熟练一些,他先是耸肩,提示惊蛰自己已经收到她的指令,一面却继续挖掘,只是力度要小的多,轻柔的多,让透过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杀……秘密…不能说……继续……必杀……” 模糊不清地话音从另一头传来,惊蛰和左乐运足耳力听过去,终于在微弱的挖掘声中听到了愈发清晰的讨论声: “他们到底发没发现那件事?” “依我看,不管发没发现都不能放过他们,那件事哪怕暴露一点就是满门抄斩啊!” “如果他们拿到手了但只想做个把柄呢?我们万一下了杀手,他们鱼死网破怎么办?” “他们不一定知道……” “不知道个【勾吴粗口】!那些金叶子!那些金叶子就是咱们的东西!只是来路不对,咱们没敢说而已!它们究竟怎么来的,那段时间咱们发现那个狂人的手段,暗地里参与进去捞钱的事,各位心里不清楚?!” “现在!都【勾吴粗口】的给我实话实说!有谁心里还抱着再捞一笔的念头,没把东西销毁!” “……” “都【勾吴粗口】的哑巴啦!?快【勾吴粗口】的说!说晚了,身家性命,你自己看着办!” “……我家。” “我家。” “我也……” “?!三叔?!我不是让你把东西都销毁了吗?!你【勾吴粗口】的为什么不全销毁?!” “大侄子,这东西来钱太快了,眼睛一闭一睁,手上就是大把大把兑来的金叶子,三叔、三叔实在是以为还能再捞一笔,就……” “那【勾吴粗口】的是能连着干的?!那是杀头的买卖!你怎么就?!怎么就连脑袋都【勾吴粗口】的长不出来!” 砰地一声,惊蛰清楚听到了桌椅碎裂的声响,对面的声音也突陷哑然,乌有偷偷挖掘的动作紧跟着停了下来,黎博利人紧张的听着对面的任何动静,任由洞窟里陷入静寂无声。 少顷,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传了过来,而乌有,也终于洞开一口小小的通路,让一点光线透了过来。 惊蛰和左乐对视一眼,先麒麟后密探,依次偷看起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终是陌路人(八) “你们出来了,这么快?” 太和依次把浑身散发恶臭的三个下洞人员拉上来,惊讶地向他们发问。 他原本以为乌有会领着惊蛰他们走遍地洞,查到盗圣走进勾吴富户祖宅的手段,最后把盗圣一体成擒,知晓勾吴城上上下下都在掩盖的秘密。 结果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就跑出来,还没抓到任何线索? “情况很复杂。” 惊蛰哑着嗓子告诉太和:“先和乌有小哥把痕迹掩盖住吧,回去咱们再说,事情非常复杂,复杂到……” 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麒麟收住了舌头,无法把话语持续下去。 “没错,太和,这次事太复杂了,复杂到……唉,先不说了,咱们把痕迹盖住吧。” 左乐及时发言解除了惊蛰的尴尬,可这位将军之子此刻也是一脸一言难尽,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沉喑默的低气压,地下一行似乎磨去了他身上的许多浮躁与幻想,此时整个人都沉稳下来。 左乐也再像过去那般执行任务后插诨打科活跃气氛,沉凝复杂的炎国密探直接动手和乌有一起对着打出来的大洞填土拍实,连昔日珍爱的斗篷上灰尘满覆都不再在意。 所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和满头问号,但还是决定陪着他们一起把夜游的证据填成一片空白,随后欲言又止地与乌有道别,与惊蛰左乐二人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旅馆。 直到进入房间,惊蛰用雷法,他和左乐用肉眼经验观察,确认没有监视后,太和才与其他二人坐在各自的沙发椅上,听他们把地洞里见识到的一切娓娓而谈…… · “什么?!他们竟敢犯下如此大错?!” 太和惊怒地睁大眼睛,砰地一声一拳打在桌角上,干脆利落的削 掉一块方方正正的尖角。 “没错,制造假钞,屠杀百姓,哄抬物价,勾结城主……小小一个勾吴城,居然有这么多的盘根错节。” 惊蛰头痛地按压太阳穴,疲惫地述说感想,但这些并不是最绝望的,真正让麒麟触目惊心地是,虽然勾吴因为捞的太多被盯上,但其实整个大炎的市场都被假钞打击了—— 除了这勾吴,是不是也有抓住机会,披上尤里的大旗,在菲林富商掀起的浪涛中鱼目混珠,草菅人命? 以惊蛰常年办案养成的直觉来看,她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她所预想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行!我们得去找勾吴城主,让他主持公道,把这些个勾吴世家通通抓出来偿命!” 太和犹在义愤填庸,气恼的他甚至无法在椅子上安坐,站起身来在讨论间里噔噔噔地走来走去: “勾吴城城主难道就不在乎死在勾吴的人命?他还有没有任父母官的责任?勾吴世家草菅人命,他难道就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恐怕不知是知道,还心安理得的拿了不少。” 左乐异常冷静地仰躺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到太和气急败坏对城主的指责,出身极好的青年官员忍不住嗤笑一声: “光是我们听到的,勾吴世家为了让城主不理会他们的事,就分了他不知多少银两珠宝,官场出身众所周知难得糊涂,勾吴城主最近在官场上名声大好,这些钱中大半部分恐怕都被他拿去上下打点,以期更进一步。” 他平躺在沙发椅上,用前所未有的虚弱语调讲明了其中厉害: “如果我们来的晚些,这人只怕早早就要调走到其他城市,新上任的城主完全不知道上一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什么事,就算我们发现了罪恶,也注定要被他们逃出法外,断尾求生。” “而且…被他们暗中杀死的人多数都是这些年天灾频发导致的流民,没有勾吴户口,也不曾在勾吴城熟悉什么人,勾吴城主只要推脱是勾吴世家在外招揽的人,他根本不知情,便差不多能把责任甩脱大半。” “可就算如此,他也有放纵行凶,懒政怠政之嫌,我们现在何不就此上表奏请,在调查报告里参他一本?反正我们发现了证据,世家和城主都跑不掉。” 听着左乐的分析,太和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但他仔细想了想前些日子在司岁台听说的种种官场大事,觉得还不至于到被人逍遥法外的地步,于是向惊蛰和左乐建议道。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试一试的,我这就写调查文章,把这耸人听闻的事提交上去,左乐你先去拿印玺,太和你也去拿你的,我们三人齐奏,直达案上!” 惊蛰原本靠在椅子上休息,听到太和如此说,她脸上神色黯然,但还是强打精神,依次要求左乐和太和与她继续查案: “我们要保护住现场,左乐,你我明天去找城主掩盖痕迹,太和,你隐于暗中,务必保护好现场,不管勾吴城主有没有参与其中,参与了多少,我们都要参他一本,把勾吴城之事揭露出去!” 金发蓝眼的麒麟儿目光坚定,秀丽端庄的脸上满是不惧风雨的坚强,勾吴城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听得清楚,就算不能连根拔起,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至于会不会冤枉好人…… 他们其实跟着乌有又去了其他洞口,勾吴世家心慌之下口不择言,已经把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暴露在阳光底下了! ———————————————— “咱们失了势,没了本钱,城主他会不会……” “所以要封锁消息,失踪的只能是咱们手里的金银财宝,那些器具,咱们要咬死不是咱们的,幸好那些个参与其中的,当日心狠,都死在了里面,否则近日我都不知道怎么救你!” “可我听说城主暗地里也培养了人,他拿了我们这么多钱,只怕手上势力越发膨胀,若是卸磨杀驴……” “我们手上的人就少吗?虽说伤了许多,但那些都是外人,咱们自己培养的人,可都藏在这勾吴城里,谁都没动呢!” “也是,也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终是陌路人(九) “恩人,我看他们都是心怀正义的人,不会放过勾吴城主和勾吴世家的人,我的仇也便报了,多谢恩人!日后但有驱策,乌有莫不听从!” 乌有回到郝昭居所的第一时间,就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对着他行了大礼。 橘猫没有拒绝黎博利的礼节,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感谢,只是脸上不见半点得色,双眼在一片寂静中凝望窗外被夜色吞噬的勾吴城,平静非常。 “乌有,你觉得自己的仇能报几分?” 良久,橘猫信手一指,便有一支红木椅子被隔空摄来,停在乌有面前,青年闻歌知雅意,立刻挑了一个与郝昭角度类似的方向,同橘猫一起观 望勾吴城里一如既往,似乎又略有不同的夜色。 夜色缓缓吞没这座城市的轮廓,星光月影再一次降临在灿烂的虹光上,勾吴城在天灾的摧残下衍生出璀璨的千百变化,只是有些东西,似乎一如既往,根深蒂固。 乌有的情绪逐渐归于平缓,地道中所见所闻逐渐涌上心头,那朽烂的一坨血肉是如此触目惊心,以致哪怕已经过去许久,黎博利人依旧记忆犹新。 ——那时人性中至为残忍一面的体现,是贪婪,是黑暗,是理所当然的掠夺把走投无路的投靠压榨出最后骨血的一幕。 平缓的情绪压下复仇的欣喜时,黎博利人心中的信条与坚守自然地让他会想起人世间去不掉的苦难。 就在乌有若有所思却不知如何求解时,一直都在凝视漆黑夜色,仿佛能从这如今被光芒夺去星辰的深沉幕布看到远方寒星满布、月光如水的日子的郝昭突然开口问了他这个问题。 黎博利人一时无言,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个仇人那时的面目狰狞,他仔仔细细怀念着他们,感受着大仇得报的快感默然不语。 沉默的时间几乎与郝昭问出问题的时间相仿,黎博利人把关于仇人的记忆在脑海里过了三圈才计算出死去都会是谁,轻飘飘地给了橘猫回答: “至少也是九成吧,那些人和他们都狗腿子都会付出代价。” “哼,我看是不超过五成。” 郝昭意味深长地瞟了黎博利人一眼,嘴上对他的报复不抱任何希望。 “不会吧,”乌有皱紧眉头:“恩人,虽说有利用时局之嫌,但我敢肯定,揭露勾吴假钞案之行步步杀机,如今罗网已成,杀机引而不发,洪书生的布局如今可谓是大成,如何会放过剩下的五成?” “呵,因为你不懂那些个高居庙堂之上的人啊。” 橘猫懒洋洋地说道,右扶手上的手指对着木质扶手点了点,便有一壶烧开的热水及时平稳飞来,对着二人面前茶叶凌空飞入的茶杯倒入开水,随后便各归各位,只留下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定在二人面前。 男人对磁场之力的控制力可见一斑。 “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 细细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根本不在乎接近沸腾的温度是否会在上颚烫坏一层口腔上皮,橘猫呼出一口暗夜里带着热量的白色水蒸气,平静看向攥紧拳头的乌有: “你觉得当今炎国的一系列政策在做什么?雄心勃勃准备和乌萨斯人开片?加入反魔同盟砍卡兹戴尔捞肉?进攻某些北方不为人知的威胁?” “都不是。” 他竖起一根食指在乌有面前摇了摇: “炎国皇帝、诸多名臣、众多世家,如今所求的不过一个稳定而已。” 郝昭看向窗外终于被夜色完全笼罩的勾吴,随着夜色浓重,越来越多光辉灿烂的霓虹从诸多建筑前亮起,火树银花,天星夺月,一条条街道恍如白日,驱散了亘古以来就与恐惧、危险息息相关的黑夜。 但灯火辉煌扭转不了夜色暗涌,人造光源也永远别想替代自然天体,炎国政治如今人人称颂,但若和真龙仍在时期比起来,大炎人究竟愿意选择哪一个……犹未可知。 毕竟真龙那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左邻右舍“不敢说,不敢说”。 “大炎已经不比曾经筚路蓝缕的时候啦……” 橘猫叹息一样告诫乌有,让他不要把希望放在一个地方: “现在的大炎对哪里都很满意,哪怕有些事一直都做不到尽善尽美,哪怕有些丑恶仍旧在人间大行其事,但终究稳定下来,开始重新缔结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划分体系。” “这种情况下,妥协的一面就开始翻涌上来,官官相护,你遮我掩,不团结、不正确的话不要说——勾吴城发生的事太伤大炎内部的和气啦,大家做些手段,推出些替罪羊把大事扛了,继续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是公平正义,天下人心惶惶;还是人间太平,世事一切如常,乌有,你猜你的仇怨能报几成?” 橘猫默默闭上眼睛,梦呓一样小声问乌有。 “……” 黎博利人没说话,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把自己狠狠砸进软绵绵的沙发椅里,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注视看不见一颗星星的夜空,神色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说不定我说的都是屁话呢?” 郝昭笑了一声,继续仰躺在舒适的软椅上,轻声安慰默不作声的乌有: “说不定这世间充满公理与正义,惊蛰的调查让大炎上下大为震惊,官场地震,人人心惊,出身勾吴的、与如今勾吴城主有所串联的官员纷纷倒戈,为这人间公理正义说话……也说不定?” “……” 乌有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黎博利人的活力像是被如今勾吴城愈演愈烈的风火烧成灰烬般昏昏欲睡,他仰头凝视星 空,却像是低头俯视土壤,凄惨的零星看不到光亮,他的报复与快意像随着海潮冲上沙滩的小鱼—— 一旦退潮将至,短暂的欢快就成了痛苦的煎熬,每一份在人间的日子都成了遍体鳞伤。 “我明天想再去太平教那里看看。” 良久,乌有沙哑的声音才艰涩地响在寂静无声的室内。 “从进入勾吴城起,太平教的一切和我就已经关联不大啦,想去就去呗,别对不起自己就好。” 橘猫躺在椅子上,温声软语。 作者阳了,请假 今天早上起来,手脚冰凉,身体发热,摸头感觉温度有点高,四肢酸痛,关节疼,脑袋像是套了一层热水袋,箍住就是一顿加热,晕晕的,什么都没法想。 量了体温,超过三十九快到四十了,不行,写不下去了,先养一养,嗓子好疼,喝不下水,关键还咳嗽,难受。 如果有谁不行中招,记得吃药,药要分开吃,尽量避免连用,否则很容易引起肝脏问题。 吃退烧药和感冒药,分开吃,每次吃药大概隔七到八个小时左右,大家都要注意身体。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能在这一段的简评里发些话吗?阿言想看看有几位在一直支持本书……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终是陌路人(十) 勾吴城的居民最近火气很大。 不止是贫民窟人,也不止是勾吴城数十年来逐渐长成的世家们,这座城市如今大大小小的人群火气都很大。 贫民窟被针对性提了食品价格,黑了心的卖家在里里外外数不尽的骂声中摘下原本的价格牌,火急火燎地为一小袋米标上了天方夜谭的数字: 一枚金叶。 如果在贫民窟外有人看到看到这样离谱的数字,恐怕会一声尖叫昏倒在地,醒来后还得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心惊肉跳怀疑人生。 那可是一枚金叶啊?!普通勾吴人累死累活工作一个月,才差不多能赚来这片叶子的三分之一,结果居然只够买一袋米? 这是什么笑话?感情每天累的直喘粗气的净利润积累一个月还买不起一袋米? 真要这样那这勾吴城也不用呆了,咱直接跑回野外边躲天灾边种地得了! 毕竟一小袋子就是一片金叶,我回去种一年得来几袋米,走私到勾吴偷卖,三袋才收你一片金叶,你看行不行? 只是一切事物终究都有内在联系,看似荒唐的现象,若是结合当地背景未必不能视为合情合理的操作,勾吴城贫民窟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极限粮价上涨,自然也是因为失了财物勾吴世家不甘于屁民领了东西就跑,要从他们手里抢回自己的东西。 他们甚至还要洋洋自得的标榜自己呢: 你看,明明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我还愿意给分给泥腿子一袋米! 可对勾吴城贫民窟的人来说,这些金叶子是盗圣送他们的,是大盗中的侠义人士“劫富济贫”的产物,你勾吴世家怎么有的脸抢我们的钱? 原本这样的抱怨只会像风中夹杂的灰尘一般迅速尘埃落定,消失在这座城市永不止息的风言浪语中,然而就像是天灾之前必有前兆,大难到来必有启迪,在贫民窟人即将被立在菜板上生吞活剥时,有人站出来,把他们组织到了一起。 ——太平教。 这是一个以医学技术交流和免费治疗为主打的普通宗教,教里不是没有背景被同行挤得干不下去的落魄医生,就是渴望求学却找不到出路的半路出家之辈,不得志遇到不得志,苦心孤诣遇到满眼渴求——一个伪装成教会的基层名声宣传组织便很快在大炎扎了根。 ——勾吴城的警卫不是瞎子,太平教如今在贫民窟和普通平民中如日中天,他们不关注谁也不可能不关注他们呀! 太平教原本传教没什么要紧,但在如今双方对垒、一点火星就可能引发直接冲突时,他们的传教就有了某种另外的意义: 不管太平教愿不愿意(毕竟在勾吴城捕快府的调查里,落魄“医生”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迅速出名好回医学圈子扬眉吐气),勾吴城贫民依旧以他们作为平台,牢牢团结在一起。 而当真正的集结地出现,原本的一团散沙可就不复之前的愚蠢莫及: 从贫民窟出身的,离贫民窟比较近的,与贫民窟中的贫民是亲戚关系互相接济的…… 越来越多的勾吴人集结在这里,冷冷注视着越发狂妄膨胀的敌对势力。 两个人多势众的团体互生龃龉、相互摩擦,激烈的火药味自然而然顺着勾吴城的信息传播渠道弥散开去。 那么在这座多次因为天灾重新修建的城市里,什么信息渠道是最保险、最历久弥新且拱火八卦的? 自然是遍布这座城市的大小酒馆茶馆。 在这些人多密集的地方,越来越多的酒客茶友开始提及勾吴城剑拔弩张的局势,在这 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嘴里,两个团体已经快要按捺不住,马上就要刺刀见红分个你上我下了! 但……今天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此时的勾吴城茶馆酒馆座位空悬,昔日吸引无数人注视细品的美酒好茶无人问津,连掌柜的不停拨弄算盘的噼啪声,都就此在酒楼茶馆里绝迹。 但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天灾人祸,也并非是炎国节假日到来,而是一件惊天大事就发生在人们中间,以致万人空巷,只为了看一眼故事,以备多年后还能张口述说今日所见的奇闻异事: 勾吴城五大世家的房子被官兵围起来了! 怎么回事? 人们窃窃私语,这个说某某家做了不该做的事,引来勾吴城主雷霆震怒,那个说他们是遭了无妄之灾,实际上是为某个大人物背了黑锅,还有人说是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要用惩罚报偿昔日的鱼肉乡里。 但当官兵捂着口鼻抬出一具具快瘫软成烂泥的发酵尸体时,所有的非议都变成了目眦欲裂、不可思议。 那是一具具面目全非到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同类的血肉像猪肉铺里不要的腐肉一般被放置到特意开到各家门口的巨型卡车里,行进的官兵满脑门都是凄冷汗迹,被连接各家内部的地道里丧心病狂、灭绝人伦的景象震惊到手足失力。 从勾吴城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无人敢于相信会有如此大规模、大数量的罪恶沉眠在人们脚下,在他们吃饭睡觉、工作休息时,有这么多同类已经死在地下,从眼睛开始腐烂成泥。 “呕——!!!” 像是倾盆大雨落下前的第一滴水,又像是飓风来袭前激烈的气压变换,从第一个忍受不住呕吐出来的人开始,痛苦的呕吐声此起彼伏,无法终止。 酸臭的气味围着勾吴世家们大肆弥散,勾吴城的乐子人们脸色青白地看着凄凉的证据在人间的最后一面,被其中隐含的意义吓得四肢颤抖: 这样的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就发生在他们看不到的黑暗里,人命成了提都不会提的养料,在曝光前,无人注意。 窃窃私语停止了,与此同时,背地里的谈论、打听、消息交换大规模的开始。 勾吴城的人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群的最外层,披着斗篷的乌有静静看着官兵围住世家宽阔的府邸,一言不发。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是陌路人(十一) “惩罚条例下来了吧?” 郝昭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茶,滴水不漏的拿起来张嘴喝下,全程手指稳定不动,快要从杯口溢满的茶水纹丝不晃。 左乐太和乌有无言地跟着带自己来的人分坐两侧,全程不言不语。 “下来了。” 惊蛰张了张嘴,本想说出后续,可临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便只好拿起茶水掩饰地冲郝昭虚晃一枪,饮了一口。 她实在没法说出来炎国上层的处理方式居然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勾吴城大到上百人超过三位数的流民殒命,换来的结果不过轻飘飘地一句“首恶可诛,勿要扩大,严防峻法伤民心”。 伤民心? 哪里伤民心了?伤的是哪个民的心? “只诛首恶即可,勿要肆意扩大打击面,造成炎国动荡。” 郝昭的声音突然在惊蛰耳边响起,不一样的句式同一样的内容让麒麟悚然一惊,惊愕地看向郝昭,无法理解他为何能说出这般与指导条例如出一辙的训话。 “我猜你收到的一定是类似的话,对吗?” 橘猫虚着眼睛问道,脸上交织着十拿九稳的自信与渴求估算失败的期待,然而惊蛰错开了视线,无法给他任何出人意料的结果,麒麟嘶哑着嗓子,说出了让身旁的左乐和太和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尽心尽力为他们带路、一路走来揭开真相的乌有的话: “对,虽然派出不少兵卒捉拿,但我们收到的意思都是如此,而且……” 她迟疑着,但最后还是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愤懑,把条例后面一字不提但字字都在暗示的真实意思告诉了辅助密探办案的二人: “而且意思是选出首恶把所有罪责背住,在炎国闹得沸沸扬扬的假钞案是首恶伙同尤里造成,所有罪责都是他们一起犯下,但如今炎国已经不兴诛九族的大罪,因此……因此只诛勾吴世家中家主及长老,其余人等罚去家私、流放边疆。” “然后流放边疆的途中上下打点,四处钻营,说不定就遇上了什么大赦,又举家迁回勾吴,继续作威作福——这是没说出来的后续,对吗?” 郝昭打断了惊蛰对乌有的安慰,辛辣的揭露让麒麟素白的脸颊鲜血上涌,白皙的皮肤都因为尴尬而通红,但她面对的是帮助自己一方办案的同伴,便只能低着脑袋,默认一样的嗯了一声。 “不必尴尬,这东西很常见的,真的很常见。” 郝昭 看着三位密探同样尴尬的面色,轻笑出声,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讽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密探们抬起头歉意的看着自听说这件事后就一言不发的乌有,许久才扭头看向安慰他们的郝昭: “文远兄的意思是?” 太和出身没有惊蛰和左乐高,因此比起两位年轻人,经验丰富的武者回复速度更快,他看向郝昭,试图通过他的表情判断究竟是言不由衷的反讽还是理所当然,然后……他捕捉到了带着无奈的同情。 “我从炎国乡下去了龙门,在龙门见了世面,又从龙门出来游历炎国,见了许多事,有陌生的,有熟悉的。” 郝昭盯着茶杯里随声音波动的水面,轻声说道: “各地风土人情自然大是不同,若是要把走南闯北遇到的人物说个遍,只怕是一整夜都说不完,但说到各地为政如何、治理如何……其实都差不多。” “炎国成平日久,该拿的东西已经进了人的手,所以重点已经不再是真龙时候的划分,而是如何保持。” 橘猫拿起茶杯放在桌子中央,又把太和、左乐、惊蛰、乌有四个人的杯子都拿起来,簇拥在他的茶杯旁边,他指着紧紧簇拥在一起的杯子,平静地对三位比起自己称得上身居高位的司岁台密探说道: “杯子和杯子里的茶水都已经分配干净,所以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让这张桌子一直稳定存在,不要被一些桌子外的人把桌子掀了,也不要让桌子年久失修,不堪承重——近些年来我所见所闻,不外乎这两点而已。” “假钞案我也略有耳闻,”橘猫拿出另外的空杯,从惊蛰的杯子里倒出一点,又从太和、左乐的杯子里拿出一点茶水,在空杯子里凑出一点水液:“尤里所做的不外是从几位大人手里薅出些东西,然后他拿了这表面上的一点茶水,但他其实只喝了一口……” 郝昭拿起茶壶,依次又把左乐、太和、惊蛰的杯子填满,只是在快要填满时,他故意停了一瞬,每次都在空出的杯子上晃悠几下,流出不少滚烫的茶水出来: “尤里喝完这一口走了,可这杯子还在,还很幸运的没被砸开,这种情况下,原本一点一点喝着水的人起了心思——平常只能一点一滴的喝,为什么不能借着空杯…大口喝茶呢?” 左乐抿起嘴角,郝昭没有明说,但年轻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说,听到郝昭意有所指的话,想起了亲爹左将军当年和自己说过的话,恍然间已经明白橘猫意犹未尽的暗示: 原本只能零零碎碎吃规整严密的渔网里漏出来的碎屑,突然间渔网破开了口子,大把大把的鲜鱼都在口子里蠢蠢欲动,而割开渔网的人拿了一条鱼施施然离开,拍拍屁股不带一点迟疑,而在渔夫修补渔网前,只能吃碎屑的鱼虾们来了兴致,趁着渔网破开,抓紧机会吃了个盆满钵满——祸事都是割开渔网的人干的,所有损失都是他拿的呀! “……所以不必深究,这件事也没法深究,尤里喝了第一口,胆子大的喝了一整杯,其余人明里暗里凑着喝了不少——然后记账的茶博士发现茶壶里少了大半的茶,把胆子大心却不细的蠢蛋给抓住了,偷偷喝了茶的人便让被抓住的蠢蛋把事情认下来,哪怕蠢蛋只喝了一杯,暗地里的人喝了半壶。” “所以不必查得太深,不要想的太明白,有些事就在于一个差不多,差不多就好,差不多就行,把面子上维持下去,让这张桌子看起来还是很稳固、很结实,就是最重要的目标。” 橘猫拍了拍惊蛰的肩膀,对着左乐和太和拱拱手,拉起乌有走了。 知道了最终结果的武者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对着三位密探哭一样的笑笑,跟着郝昭一起离开了。 “……” 二位知情人走后的漫长时间里,沉默一直是曾经的商讨屋的主旋律,当茶水冰凉,当热气不再,才有不知道哪一位长叹一口气,紧跟着便是此起彼伏不是滋味的叹息。 —————————————————— “恩人,我想好了,我打算进太平教。” “不后悔?太平教可不是什么地上天国,洪泉和夏川的本事你已经看到了,不到两周,就把勾吴搅得天翻地覆,矛盾大到贫民窟和世家差点就要动刀子——即使如此,你也想加入太平教吗?” “……” “而且,经过了这件事后,你已经在惊蛰他们几个那里挂了名,算是有能力的人物,若是你打算放弃报复,‘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能进入炎国体系,做个官的,真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到现在,我终究是看清了,到底……还是走不到一起去的陌路人啊。” “……是啊,终究是……陌路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无声轰鸣(上) 深夜的勾 吴城并不寂寞,在贫民窟,有月光和清风陪着勾吴城人,睡下的人躲在房间里坐着梦,期望明天能是个不错的日子,睡不着的人躲在阴影里望着黑暗无垠的夜色,思考明天的日子能否继续。 在贫民窟外的广大地域,人们仍在津津乐道今天发生的大事,一个又一个说书人在茶馆里把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未必正确,但一定很有戏剧性,能让每一个来酒馆茶楼饮酒喝茶的人听个乐呵,把手上的铜板扔进自家的盆钵里。 至于事实是不是如此…是一个说书先生能清楚的? 在涉及官方的事情里洞若观火的,要么是体制里的自己人,要么是……从到到尾主导一切的存在。 所以呀,他们的任务只是把或滑稽或可笑的猜测从嘴里吐出去,无论是搏来看客的优越感还是普通人讨喜的打赏,都能过上不错的一夜,赚足额的赏钱,这不是很好嘛! 至于知情人,或是哑然失笑,或是暴跳如雷,都和普普通通的勾吴城人无关不是? 于是在勾吴城官场大地震,城主府灯火昼夜不息,不知多少焦灼疲惫的灵魂在深夜里踱步难眠时,勾吴城依旧灯火辉煌,风月依旧,在这座城市里的血管里充当血液的人们饮酒喝茶,戏谑一样地把勾吴世家身上发生的种种故事流传进勾吴史书里,采撷进口口相传的勾吴历史中。 廉子虚的故事被人们反复提及,在高居炎国庙堂的老先生们刻意地要求下,参与逮捕事件的各方讳莫如深,对于假钞案,对于涉及假钞案的种种人物,案件终结在这勾吴城里,终结在勾吴世家身上,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成果。 于是这件事注定要冷处理,由某个菲林掀起,从一个人的贪婪演变成无数群体狂欢的假钞案,这个几乎动摇了整个炎国国本的大案件,注定要默默无闻的结束在小小一座勾吴城里。 要等到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后,人们才能从只鳞片爪里意识到某个事件的余震,最后口口相传,把宣传的、认罪的、肮脏的、光明的一切都默认,把日子继续过下去。 而在那之前,许多事都要守口如瓶,在炎皇亲自公布前,无人有资格打开封住秘密的瓶子。 那么对勾吴城来说,有什么事件能与世家被捉拿联系在一起呢? 它一定不会是市井小民面对的事——真要是和他们有关,勾吴城主早该把这群杀千刀的王八蛋掉到路灯上去吊死,还要给他自己留一个位子,毕竟在任官员与当地世家黏黏糊糊在炎国是近乎默认的规矩,不那么干的官员要么是朝廷里有人,要么就被困在府邸里,成了被架空的吉祥物。 ——政治是人的政治,炎国绵延数千年的统治让这里天然就容易滋生种种盘根错节的关系,世家这个词无论大小,当被提出来时,本身就意味着它们已经深深扎根于这个国度,无分彼此。 在炎国各地,总有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盘踞在权力的细微处,他们的人占据着许多官职不大、实际权利却大的吓人的位置,默默无闻的把持整个炎国的秩序。 当一个群体拥有权力时,它们总想让这份权力为自己谋取特权,而一旦谋取特权,自然就会伤害其他群体的权力,而这个群体,只能也必须是最弱的。 勾吴城里最吃亏的自然是看起来并不重要的普通人们,世家们看似名声不显,实则无处不在,权力与金钱勾结在一起的威力大的恐怖,勾吴城里真正赚钱的行业,勾吴世家总会在里面分一杯羹。 随着时间的延续,这座由勾吴城祖祖辈辈建立起的城市,已经是另外的人的东西了,连历任城主,都与世家联合,共同统治这座在天灾中反复重组的城市。 所以……勾吴世家发生的一切,必然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没有关系。 人们的叫嚷里,一直带着这样很不符合现代炎国价值观的话。 那么应该是谁的事引发了这场雪崩呢? 勾吴城主没理由这么干,勾吴世家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自断臂膀,不,以现在他们面临的局面来看,这已经不叫自断臂膀,而应该叫自己扎自己的大动脉! 所以这件事的理由应该是什么呢? 人们仔细的思索,不断的猜测,最终,不久前沸沸扬扬的事件出现在酒客茶客面前: 盗圣! 盗圣的起因是什么? 是那位廉子虚廉女侠! 她被人以江湖规矩生生逼死,事件的背后却站着活生生的勾吴世家! 现在勾吴世家毫无理由的被炎国制裁,一定是廉女侠昔日的同伴发力为她报仇了! 说书先生顺着这份天然站在风口浪尖的故事的脉络笑呵呵的往下编,在他们嘴里,廉子虚廉女侠的故人已经从江湖巨擎逐渐快进到炎国高官,他心里一定对廉女侠非常仰慕,却苦苦自卑于自身身份,不敢追求鲜活的炎国女侠。 他一定 很爱她,爱到痴狂爱到办公读书都念着她却不敢见她,最后,痴情郎收到了挚爱殒命的消息,为爱痴狂,开始暗中制定针对勾吴世家的围剿网。 嗯…… 说书先生只是稍微想了想,就发现这种能把一座城市的世家连根拔起的围剿网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的,于是在他们的故事里,廉女侠的旧情人迅速从一个人扩充到一个团队,救苦救难的江湖女侠在各种版本的故事里快速蜕变成风流多情的绝世美人,让无数身居高位的男人流连忘返,在她死后咬着牙要为她报仇。 更有甚者觉得这样的故事不够劲爆,非要又弄巧成拙的加上些风月趣事,廉子虚在他嘴里又飞快退化为招惹狂蜂浪蝶的糜烂美人,生性风流又不守节操,与诸多大人物大!特!。 人们总是喜欢听到大人物跌落神坛的,于是这位向来喜欢编排那些早早死去、也没有人会为之报复的大人物的说书先生又开始兴致勃勃的继续他的故事: “却说那廉女侠对着夏知府微微一笑,缓缓褪下一身看似正常的服袖,夏知府在灯光下一看,却发现那一身薄衣哪里是行侠仗义的装扮?分明是一身半透不透的蚕丝织就!廉女侠对着知府扭动身……” “哎呦!!”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凄惨的倒在地上,哀哀叫唤起来,四面围着他的酒客醉醺醺地往后就走,却有几个胆大地眯着眼睛往前看去,正好看到几块尖锐的石子,被人以极大力道扔出,狠狠扎进这位不留口德的说书人的屁股上。 短短一瞬间,他屁股后的袍袖就染上了血色! 酒客们退的更后了——说书人说错话总有翻车的时候,嘴上不留德被人报复无可厚非,他们只是往后跑就是了! 毕竟,他们之前也给他扔了赏钱不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声轰鸣(中) “走吧,该教训也教训完了,这个人以后都不会再随便编排别人的事了。” 起身的夏川拍拍乌有肩膀,喝完茶的洪泉也笑着扶起黎博利人颤抖的双肩。 他们是听完这个说书先生从头到尾整个编排过程的,起初对方只是稍微擦边,乌有还能保持面无表情,但随着这人兴致起来,在周围人带着荤笑话的哄笑里越来越过分,廉子虚最后的关门弟子也终于忍无可忍,扔出了洪泉递过来的尖锐石子。 可就算心里因为恩师被侮辱而狂怒,他也细心地把原本削尖磨好的尖锐石箭捏成数块小小的石子,没闹出人命来。 那一场赌斗给乌有的伤害太大,以至于度日如年的逃亡生涯过去,真正要动手时,他还是习惯性的留手。 ——一场等同于失败的胜利,胜利的自己,死去的师父,包围廉氏武馆的所谓“江湖中人”,喊着江湖规矩的勾吴世家…… 他的生活转瞬之间分崩离析,再也找不到过去的痕迹,廉氏武馆里的杂草长在日渐萧索的平地上还能因为人的回归而除去,心灵的伤痕却很难再被什么温暖重新治愈。 “随着你师父的事情被张冠李戴到这件事上,这样的人是止不了的。” 洪泉似乎看出了乌有犹豫背后的隐情,在勾吴城的这段日子里,他和夏川几乎把关于乌有的所有故事都翻了个底朝天,从进入勾吴城开始,到被仇家狼狈逼走结束,勾吴城人的记忆里总有关于他的只鳞片爪。 当知道了一个人的过去,就能判断这个人的现在,甚至未来,随着对乌有信息掌握的愈发全面,洪泉上层视觉里关于乌有的种种未来观测被删去得越来越多,到如今,对乌有的预判上甚至出现了只有一个未来的奇景。 当一个能看穿你未来的人与你交谈时,总是能猜到人心所想的。 所以洪泉的话语总能吸引乌有的注意,让他狼狈的跌入智慧门徒的话术里,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确实,我师父她如果还活着,知道自己被这么编排,只怕是要拿起扇子给我狠狠来上几下,让我明白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黎博利人苦涩地对着同是黎博利的洪泉笑了笑,做梦一样对青年诉说心事,一个骤然脱离师父关照的年轻人形象在洪泉眼里如此鲜明,以至于准备都不需要,随口说出的话就能瞄准对方的心灵弱点: “令师早年在江湖之中摸爬打滚,哪里会不清楚这些事?纵是被人编排,也一定能很快处理好,让说了不该说的闭嘴,让不想听的声音离自己远些。” “反倒是乌有兄弟,廉女侠若是知道你如此义无反顾为她报仇,就算嘴上不提,心里想来也很欣慰吧。” 他挑着最能让乌有欣慰的方向精心准备了话术,很快便让黎博利人笑了起来。 乌有脸上带泪的拍着洪泉的手,借力站起身来,三个人都拿起茶盏,最后喝了一口,带着笑容离开方寸大乱的说书先生与见怪不怪的茶馆老板。 “郝道长对这件事怎么看?我们做的还行吗?” 前往贫民窟的半路上,夏川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无意地向乌有问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像是堪堪走出家门独自闯荡的年轻人遇到留在家里的大哥,小心翼翼地询问家长对这些年来自己做下事业的看法。 ——越是在四神的世界里遨游,越是能看懂郝昭当日里做下的事是何等惊人,在普通太平教徒还震慑于四神伟力时,原来已经有人将四神的力量运使得如臂指使。 初次成为四神信徒时,洪泉满怀野心的思考郝昭是何等级别的门徒,充满信心的认为橘猫能做到的,不久的将来他也能够做到。 初次进阶成资深智慧信徒时,洪泉发现了些许的不对,越是对四神的力量探索,越是能意识到郝昭那日所做之事是何等匪夷所思,他好像……根本做不到郝昭那种级别?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年轻又充满冲劲的四神教徒们认识到的事实越来越多,橘猫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神秘,他越来越脱离作为人的一面,而是四神教徒的极限、作为四神神选的证明存在于四神教徒的印象里面。 所以问起郝昭对他们做下的这些事的看法时,哪怕以夏川和洪泉愈发深沉的城府,也忍不住心头揣揣。 “啊,恩人啊,恩人他说我以后就是四神教徒了,该怎么做看我自己,他不打算多管,只让我多多留意,日后你们二位若有什么需要,让我一定伸出援手,不要让朋友心寒。” 乌有笑着挥手,把郝昭与他辞别前告诉他的话转述给即将与他共同传教的同僚,只是有些话,他始终得藏在心里,谁都不能说: “乌有,对太平教的监视绝对不能心软,四神并不稳定,是的,是的,我知道你接入四神网络后,发现没有半点对个人心智的影响,也没有什么灵能污染。” “但现在这样稳定,是因为太平教的南华仙人动了手脚,他偷窃了位于凡人无法接触、长生者不敢接触的最上层灵界,‘虚境’中四位神明的力量,将那些汹涌澎湃到凡人只是感知便会被迅速感染的灵能接引到凡人所能窥视的最高灵界,‘漫宿’中杀毒。” “又利用漫宿与现世之间的隔阂,过滤出一丁点,稳定的灵能供给四神教徒使用。” “是的,连续两大层过滤,每个大层过滤里又夹杂着数量繁多的小层过滤,每层过滤都会滤去进九成的灵能影响——然而即使如此,四神的灵能在现世依旧浩瀚如海,能供给太平教徒肆无忌惮的使用。” “所以,乌有你能明白四神一旦失控会造成何等恐怖的影响了吗?他们是海洋,而这片海洋中漏出的一滴水,居然就能供给炎国的四神教徒大肆利用。” “随着四神教徒的不断扩大,四神会越来越接近现世,到那时……” 郝昭临别时意味深长的告诫,依旧在乌有耳边响起,沸腾不息。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声轰鸣(下) “假钞案真的和我们无关吗?” 郝昭最后一次调整封印着泰坦仑乔最后遗留的巨石,方便羽毛中体量最大的生命之神定位,看着巨石渐渐变得透明,月光穿过后自发显示种种文字的神异,橘猫突然开口问道。 “嗯?”正在漫宿辅助生命之神定位的孔明一愣,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郝昭嘴里的假钞案是什么:“你说尤里在炎国搅风搅雨搞得事?” “对,我在勾吴这里看到了一些让人愤怒的东西,有些想不明白。” 郝昭犹豫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以摘要剪辑的形式发给青龙。 随着羽毛们生命周期的延长,灵能海中关于他们自己的记忆已经不再是能够全员共享的玩意,虽然仍旧保存在灵能海愈发浩瀚的潮水浪潮之中,但仔细阅读某一位羽毛生命周期中发生了什么,哪怕乔仑本人都会觉得颇为麻烦。 好在解决困难向来是乔仑的拿手好戏,羽毛之间也没有正常社交时所需的虚与委蛇,当他们有很重要的交流意向时,将记忆剪辑传送就成了普遍的交流方式。 记忆的传递比乔仑穿越前的地球最快的网络还要迅速,几乎在郝昭传递记忆的下一瞬间,明了一切的孔明就在漫宿中轻轻叹了口气。 “尤里这件事最开始确实是我的主意。”他轻轻地对橘猫说,把尤里一事的开始结束从头到尾讲个明白: “探索一个国度的战争潜力要关注它的方方面面,它的经济能否允许长时间作战?它的风土人情、社会风气是什么样的?是被压住、即将爆炸的高压锅,还是矛盾重重,哪怕我们不管也要在沉默中死去的荒原,前者总是发起战争,后者则愈发沉寂。” “我要观察他们面对天灾人祸时反应速度和反应对策有多快,有多稳,我还要看看军队里军人什么样的,庙堂里文臣是什么样的 ,以及炎皇是什么样的。” “所以我给尤里写了任务,让他用羽毛天然的情报优势在炎国搞些事情,他先是在炎国考察了一遍,用了已经死去的那个倒霉蛋尤里的身份背景调查了一遍,最后选择最简单又最不好查的检测方式——经济是无形的东西,在数据时代来临前,发起者刻意模糊之下,很难查清楚几笔烂账之间有什么关系。” “只要尤里死在龙门,所有的问题都会戛然而止,再没人能看穿浪潮中有多少人借着风帆翩翩起舞,但一场灾难一旦兴起,就不会轻易结束,坏事的源头只有一个是人们在童话故事里一厢情愿的妄念。” 青龙微微沉默了一瞬,既像是审视自己,又像是审视让这件事发生的勾吴城: “假钞案掀起后尤里只拿了一年份的额度就跑了,他买了大量物资提供给卡兹戴尔——毕竟众所周知,资本的早期积累为了快速积攒家底总是血腥味十足,他吃了炎国的骨血为卡兹戴尔带来大量原材料和技术书籍,我认为是很值得的事。” “但随后在这场狂欢里继续制造混乱的,就不再是我们了,炎国各地都有,近年来炎国天灾频发,炎国朝堂不知为何也大量征调民力物力作为军用,流民越来越多,他们是天然的劳动力,也是很容易就能守住秘密的群体。” “不是因为他们嘴巴严,而是只要事后动手,没人知道这些没有身份的人去了哪里,或许是被盗匪劫了,或许是一场天灾不凑巧的袭击过来,他们的消失不会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能泯灭掉所有证据。” “也就是说,我们只是掀起了灾难,但造成了眼下这般景象的,并不是我们,对吗?” 郝昭没有被孔明繁复的话语迷惑,橘猫抓紧了心中的困惑,一字一句的问着青龙: “我们并没有让流离失所的人们白白失去生命,也没有,也没有让他们不明不白的烂在地下,对吗?” “……” 孔明沉默了一瞬。 “这不好说。”青龙龇牙咧嘴的说道:“毕竟经济案对移动城市的戕害更大,但移动城市受伤,从周围的城镇强行吸血补充消耗是必然的,会不会造成更多流民,世家对流民动手也是因为尤里掀起一场大饕盛宴,但炎国移动城市拒绝流民入内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哪怕尤里什么都没做,他们也很难活下来。” “有,还是没有?” 郝昭问。 “有一部分,但不多。” 孔明给了一个相对圆滑的回答,但就是这个“不多”,让郝昭自看到地下惨案的现场以来就长久沉重的心情活了过来: “不多就好,不多就好。” 他轻轻地说,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快神情。 “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那我还可以再补充一些细节,比如尤里当初搞事搞到一半其实有聪明人看穿了,但他们没有阻止,而是找到尤里询问能否合作,再比如尤里的计划其实原本很小家子气,抓到一点残羹剩饭就行,但聪明人们专门掩饰身份跑过来为他出谋划策,推波助澜让假钞案愈演愈烈,以及,” 看他心里好受许多,还在漫宿的孔明又补充了些更详细的细节,青龙猜到郝昭在炎国一定见证了什么,以至于身上侠气越来越重,与蝇营狗苟的他们区分开来。 但郝昭是【乔仑】的一员,纵然有所改变,又有什么问题呢? 青龙并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认为郝昭不再是羽毛的一员,炎国官场上那一套并不适用于心连心的种族群体。 只是,或许是与郝昭聊天时过于专注,或许是被命名为【黄泉】的亚空间过于庞大,在漫宿中降临非常容易撞到什么,就在青龙要说些其他话时,漫宿澎湃的灵能突然鼓荡,肉耳不可闻但灵能者听起来如雷贯耳的轰隆一声巨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连绵不绝的碰撞声接连不断,暴躁的碰撞掀起灵能流动狂躁的怒吼,破裂的空间碎片让回过神来的孔明手一抖,一个猛子向现实扎去,然而即使如此,当他出现在一脸懵逼、不明不白被漫宿的轰然巨响震得脑子发蒙的橘猫面前时,紊乱的灵能乱流依旧撕碎了青龙半只膀子,让一直以来都以文质彬彬形象出现在所有羽毛面前的孔明狼狈不堪。 “坏了,出事了。” 青龙抽动嘴角,绷着脸对郝昭说。 元旦快乐! 另外,休息一天,之后开始尝试恢复一天两更。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一百八十八章 某倒霉蛋的奇 妙冒险(一) “咕呃……” 痛得能让聆听者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在画卷里传开老远,青色龙尾黛色龙角的龙女悲催的趴在地上,一只角断了半根,一只胳膊断的奇形怪状。 这个有着清丽可人的面孔,现在却灰头土脸,无比狼狈地趴在地上伸不直身体的龙女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炎国书画界常青树、炎国古往今来第一画家、岁兽化身中最沉静坚强的超级画家,夕! 夕一边丝丝地抽着冷气,一边自娱自乐。 虽然,可能,或许有一点点水分,但她自认确实是岁兽中最成熟稳重的存在。 虽然大姐、三姐以及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莫名其妙把自己切成二百五十多份的二百五也许比她强那么一点点,但比起那个咋咋呼呼、现在不知道去哪里浪去了的年兽,夕认为自己确实是冷静、成熟又稳重的存在。 所以她现在为什么会离开位于勾吴的画室小屋,从心爱的画纸里掉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还惨的一批呢? 这是个好问题,夕宝也很想知道呢! “可恶!怎么回事?为什么画中界失控了?!” 虽然一个人自言自语如果被外人看到会显得分外傻哔,但把自己囚在画室几千年的夕毫不在意这点形象的损失——当然,这也和她确认周围空无一人有关。 对夕兽而言,周围没人是最舒适的生存环境,有普通人是环境恶劣,在闹市中央是头昏脑涨级别,地狱等级是周围有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姐妹,特指某个年兽、年兽以及年兽,这个哔人总是会在她倒霉的第一时间赶来嘲笑! 至于心肺骤停、怀疑人生的等级……得是被认可的故人或者炎国天师府的人包围! “还好吗夕大家?地上脏,还请起来吧。” ??!! 噔、噔、咚! 夕吓得噌的一下就蹦了起来,纤秾合度的身体微微颤抖,整个人身体都绷得紧紧的,才意识到响在耳边的女声分外熟悉,渐渐放松下来: “啊……是你啊……好久不见,黎。” 她看着眼前黛青色上衣,黑色棉布裙的女性,明明想说些什么,却下意识转移视线——她幽居在画室太久,连当面和人说话该说些什么都要忘了。 黎被她描进画前,陪了她将近一百年,她带着她游历炎国,天灾人祸、所见经年,黎被她描进画后,她明明冷着脸说不再关心她,却偷偷投注灵性进入存储黎最后灵性的《婆山镇》里,化作说书先生,遥遥看她。 说书先生能优哉游哉与黎谈天说地,互道早安、午安、晚安,她面对黎时却有口难言,说不出多少息息相关,只能冷着脸继续扮演一直以来的角色:闷在画室里画画的老冰块。 “这里是婆山镇?” 她嘶哑着嗓子问黎,忍不住四处看看。 这里确实是婆山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画中的模样,可黎却惊讶地看着夕,似乎不解她此刻的迷茫奇怪: “这里确实是婆山镇,可现在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我还以为是夕你终于打算从画里出来看看,做些改变,你居然也不知道吗?” “?” 夕不明所以的看着黎,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迷惑: “改变?我受了伤……” 她喃喃自语:“可这里应该还是镜中花水中月,画中人日升月落,没有改变啊?” 夕呼唤自己的权能,试图用从诞生以来就与她一体相关的力量解释眼前这一切,她的灵性不断擢升,从渺小的人躯里脱离,与漫宿中的巨兽形象相关联——岁兽因真龙而撕裂,从祂那破碎身体中重生的化身们继承了祂的力量,也从祂身上继承了相似的特征。 让她惊愕的是,漫宿中的力量全所未有的活跃,它们翻滚、奔腾,以夕不敢置信的速度回应了她的呼唤,力量在身体里涌出,自信也紧接着由内而外。 夕直起身体,挺拔脊梁,灵性的活跃让她全所未有的好,纤细的手掌轻抬,顺着断裂的尖角向上眼神,那截可怜的、破碎的黛青尖角就像画出来一样重新生长出来。 咔嚓。 夕奇形怪状的断臂像被描摹的墨画般如墨散去,这些墨汁在黎眼前升腾旋转,活物一般在空气中游动,很快就重新汇聚到夕的手臂位置,一只带着青色花纹的美妙手臂很快就出现在黎面前。 巨兽化身始终是超出凡人的,与普通人需要养护的美貌相比,她们天生丽质,瑰丽曼妙,无论年夕,都是素面朝天便世间少有的美人。 力量带来信心,信心带来坚定,夕终于能平常地对待数百年前陪着她的黎,岁兽化身冷着脸看向女孩,像千百年前照顾她时一样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岁兽化身分布在不同地域,她们影响着落脚的地域也被地域影响,最显而易见的,是她们身上各有不同的衣饰, 年总是穿着一身嫌天气太热的抹胸装,露出热辣的小腹,夕则常穿黛青薄衫,带着水乡常见的水汽温和。 而当她们开口,地域带来的第二个影响便更加鲜明,年和孔明聊天时一个激动便是热辣辣的川音,柔软的嘴唇抿个不停,软软的分外可爱,每当她这么说,卡兹戴尔丞相总忍不住轻轻吻她一口——然后被激起激情的年热辣辣的一口吻回去,连口腔带舌头都黏在一起。 年如此,夕也如此,她的口音是勾吴水乡的软绵柔糯,带着股她性子里的孤冷淡然,却丝毫不改一口软绵绵的乡音给她形象上的柔化。 就比如黎听到夕熟悉的语调,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是和那时候一样呢,夕大家。” 她陪着夕从孩童落难到无悔而终,在黎还是个孩子时,根本不会养孩子的夕冷着脸给她擦身体、做饭、画衣服,偶尔不会,还要偷偷抄路途中遇到的、带着孩子的母亲的作业。 年少的黎不理解夕背地里的难堪,岁相化身接触的多是思想坚定、意志坚强的人杰,他们被困在夕的画里,可能只需要三天三夜的思考,便能打破虚妄,从画中脱身。 可黎却是个孩子,纵然被灾难锻打成坚强的钻石,却仍旧易碎,会被夕的态度吓得满身冷汗,迷惑不解。 只是那时的夕脸上冷硬,嘴上却是软绵绵的勾吴软语,虽然表情常常不耐烦,却会为黎画出世上五彩缤纷的一切,让年幼的黎无比崇拜。 后来黎长大了,渐渐能看穿夕一脸冷硬的背后软绵绵的温柔,开始明白她就和她的口音一样,带着水乡的温柔眷恋,不会随便扔下她,那时,夕的口音就像她的性情,总让黎不自觉的靠近。 现在,又听到熟悉的声音,黎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笑容。 第一百八十九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二) “夕大家,婆山镇还是原来这幅样子,一毫未变,可这里发生的剧变比婆山镇的一砖一瓦剧烈得多。” 黎苦笑道,脸上带着对现状无法理解的困惑,与此同时,又有无法诉说的欣喜在她脸上恋栈不去: “夕大家还能看到月亮吗?” 黎问道,若是外界人听她这么问,只怕是要脸色连变,最终满怀同情的拍拍黎小姐的肩膀,替她联系最近的精神病院。 但作为画卷《婆山镇》作画人的夕知道黎的意思: 画面终究是静止之物,纵然她能凭借权能使画中人栩栩如生,动作如常,也无法创造日升月落、水满盈亏的奇景——那是这片名为泰拉的大地上固有的奇观,是和尘土归于大地、水势注定向低同等的真理,不是区区岁相化身的权能就能复制的。 所以为了体现日月变换,夕便在婆山镇东西两边各画一方大日,一轮明月,以此让黎体会与活着时差不多的景色。 婆山镇是黎记忆里最熟悉的地方,是承载夕、承载黎、承载最深刻记忆的景色,夕没法子让日升月落天体运转,便同时构建日月景观,黎喜欢哪一边,就能去哪一边看看,重温那些年最熟悉的景色。 ——黎是念旧的人,她会保存小时候夕画出来送给她的礼物,会几十年如一日的做着越来越精进的相同菜色,会重复买一模一样的东西带在身上,一直如常。 所以夕只是保持原状,不会在《婆山镇》上不断填笔,大炎这些年来一日千里的诸多景色一一复现进画中去: 她知道,黎喜欢的便是这小小的婆山镇,这里是她和她那段时间经常待在一起的空间,窝在这里会让黎安心,而若是多添几笔,未免会让黎心生不安。 可这是怎么回事? 夕清楚记得自己根本没有用权能涂抹画作,也根本没对《婆山镇》偷偷添笔,为什么…… 为什么月亮不见了? 仰头望天,还是婆山镇里一如往常的青苍颜色,可、可为什么只有一轮大日凌空,光芒万丈? 月亮呢?她特意画出、清辉不输骄阳的圆月去哪里了?! 还有、还有,为什么……云朵会动,会变,会转瞬之间从聚集如山…翕忽错落稀疏散开? 这、这是?! 夕下意识要使用权能重新规划画中世界,她要让月亮重新升起,云朵恢复成记忆里《婆山镇》最美的那天,溪水应该潺潺流动,阳光应该只占半边! 可最让她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无效?权能居然无效?!” 夕无比惊愕的盯着天空中耀武扬威的骄阳,愕然地环视眼前一如既往的婆山镇,可在她眼里,这些原本熟悉万分的景色此刻无比陌生,周围一切平平无奇都开始险恶万分,想藏着虎穴龙潭: 这里、这里不对劲!为什么权能毫无用处?为什么连灵能都狂躁万分? 夕用灵能影响身体时轻易的像是举起画笔,可影响婆山镇时,痛苦地像是面对那个好像患了多动 症加躁狂症的年!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夕看向黎,脸上少见的出现了动容神色。 在黎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冒了汗。 她讨厌变化,讨厌不安,所以讨厌那个总是给自己世界带来种种其他色彩的年,婆山镇发生的一切未必能伤害到她,可数百年前,岁兽化身也从不认为天师府只是一个小队,就能把祂们一一降服,不得不窝在各自的地盘。 那年窝在原地并没怎么拓展权能参与战斗的夕被打得很惨,画中天地的手段被炎国天师一一破坏,再不复昔日强悍。 她试图使用其他手段,却悲哀的发现,因为常年在岁相比斗中划水休战,此刻的她毫无继续斗争的本事,只能狼狈的开始逃窜。 甚至因为随着交战升级,岁相本体对祂们的呼唤越来越直接和无法抗拒,夕甚至一度生出投降服软的想法,准备服从炎国的安排,躲在一处地盘再不现身: 反正她的生活一直就是这样,只要不被岁相抓到,或者与其他长生者正面搏命,夕就能一边画一边活下去,不似年那般需要反复腾挪躲闪。 所以婆山镇一旦失控,她就开始不适地流出冷汗,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某种古怪的刺激让她全身发紧,哪哪都不舒服,无法接受周遭所有的景观。 “夕大家,月亮不是消失了。” 黎对夕说,脸上同时掺杂了担忧和喜悦: “这里发生了异变,开始出现日升月落,白天黑夜,婆山镇里的人也不再日复一日的重复同样的举止,他们开始记得每天发生的一切。” “作物开始成长,孩童开始长大,画中人死去后不会重生,甚至还有人最近几天怀了孕,求医师过去诊断。” “就连阿咬它们,都、都开始成批出现智能,不再是画中那般。” “夕大家,婆山镇、婆山镇像是活了一样!” 黎轻声的描述让夕毛骨悚然。 这就好像画师画了一卷画,本来觉得画工精巧绝伦,接近画仙,可就在下一瞬间,画中人突然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恐怖场景?! 夕背后流下的冷汗更多了。 第一百九十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三)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要久违的开展一次外出取材吗?夕大家怎么停在原地踌躇不前?” 黎笑眯眯地看着夕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动作,温和的问道。 明明是被夕养大的孩子,黎这时却反倒像是母亲,向夕发问时脸上满是带着怀旧的欢喜。 黎喜欢这样既新又旧的事态。 在很久以前,久到泰拉大地上移动城市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夕总是这样带着黎在人世间走走停停,那时的黎还小,很怕生,冷着脸的夕大家总是扭头俯视躲在自己身后的黎,微微活动被小女孩捉住的袖子,要她和自己一起走。 对还是个小孩子的黎来说,夕的身边意味着安全,只要呆在青黛袍绣的身边,她就很开心满足了。 后来,黎长大了,夕却没有变老,她还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对活生生的人世丝毫不感兴趣,抽身世外对她来讲不是惩罚,而是早已选择的生活方式。 童年的苦难强行塑型了黎的性格,跟随夕流浪世间、走走停停的日子则在这处满是风霜的幼小心灵上添砖加瓦,她变得言笑晏晏,优雅温和,眼睛里却藏着掩饰地很好的疏离,仿佛与尘世间的任何人都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隔阂。 只有面对夕时,黎脸上才会水暖冰消,露出从不在外人面前的温柔笑容,像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缠在夕大家身边。 夕曾经问过黎以后想做些什么,不关心人间的画家少有地露出犹豫,她看着随着时间流逝逐渐亭亭玉立的少女,看她幼小的身体像抽枝发芽的小树,一点点成长、一点点接近老去,开始成为成熟的女人。 岁相化身意识到了什么,她接受了这样的考验,也接受了时间带来的改变,于是夕硬起心肠,冷硬无比地问着黎的意见——并以此决定分道扬镳后为她画些什么作为道别。 然而黎拒绝了夕的询问。 或许是一个起不来的清晨,看着夕随自己一点点长大却毫无改变的清丽脸颊,或许是一个看不见阳光的阴雨连绵,看到夕依旧平静地坐在板凳上挥毫作画,时间仿佛从不在她身上停留,黎已经意识到了一点,那便是夕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黎甘之如饴。 还是个少女时,她顾左右言其他地躲避了夕的问询,到达最巅峰的女性时期,抽枝发芽的美好身段吸引不知多少青年瞩目时,她淡笑着缠在夕的身旁,人到中年,形象开始接近那些端庄秀丽的贵妇时,黎没有青春易逝的感伤和对长生者的嫉妒,依旧像小女孩时一样,不愿意离开夕的周围。 后来她逐渐老去,接近死亡,心里有过一瞬间的彷徨,渴求长生、渴求活着,但突然转念一想,长生和活着其实都是想陪在夕的身边,若是因此失了本心,岂不本末倒置? 于是她呆在夕的身边,静静地等着死亡。 看着死亡的密友苍老逐渐啃噬皮肤,把昔日白皙光洁的娇嫩肉体抽去水分,黯然凋零,看着自己渐渐美貌不再,步入老年,再不复旧日时光,但夕还在作画,她还在夕的身边,这样就很好,很符合年少时最坚定的愿望。 所以临到失去生命,即将与夕诀别时,黎心里已经接受了无法继续陪在夕身边的结局,放下了所有的不舍与渴望。 然后夕拿出那卷《婆山镇》,还是像她年幼时那样冷着一张脸,似乎对世上一切都不感兴趣,嘴里的话却像她藏在重重帷幕后的心灵一样温和又沉静: “这是我和你遇到时就有的灵感,用了你一生的时间,终于画在了纸上,喂,黎,住进去怎么样?” 黎还能说些什么呢?她从不会拒绝夕的要求,就像还是女孩时那样。 于是黎住进了《婆山镇》里,看着日月同天的奇景,看着画中人日复一日的生活,只有墨魍是夕的造物,会玩闹一样在《婆山镇》书写循环往复的戏剧曲目,陪着黎共度漫长时光。 但黎对继续活着并不是那么开心。 就像她鼓起一生中最大的勇气面对自己的死亡,陪伴夕才是黎真正的愿望,在婆山镇中循环往复对一般人来说或许会演变成满是噩梦的地狱图章,但对于跟着夕见证了太多过去的黎来讲,画外的世界又何尝不是一场所有人意识不到的循环往复? 只是循环的周期太长,长到一代人的生命结束,可能只是轮转不息的车轮一次微不足道的旋转启航。 她接受着夕的馈赠,甘愿在《婆山镇》中看着一场又一场带着声音的默剧,永无止息。 但黎并不快乐,只有看到那个哪里都和夕不像,却哪里都和夕相像的说书人来拜访她时,黎才会卸下心防,像年少时、少年时、青年时、中年时、老年时、临终时那样,带着变了又没变的笑容,和她道一声早安、午安、晚安。 这样的循环没什么不好,只是漫长的岁月里只有那么一点时间能与夕相对,会让黎略微寂寞,想再见见养育自己长大的夕大家,看她还是否依旧是那么一副冷冰冰却暖融融的模样,不愿与世间交流,独自在画室里徜徉。 她们又见面了,夕还是那副模样,冷冰冰,却在看到她时,不自觉的降了防备,眼神温和了许多。 她们又一次走在这座熟悉的街道,像黎还年轻时那样。 婆山镇发生的变化多不胜数,这里再也不是循环往复中被黎一寸寸摸清摸透的一砖一瓦,画中人不再是画中人,他们不再是墨色中看不清灵魂的小人,而是衍生出喜怒哀乐,孵化出高尚丑恶的人类一样。 这里变化快的像炎国一样。 黎这样想着时,却暗自期待夕的来临,等待青黛色的龙角龙尾,再一次冷冰冰的降临在自己身旁。 明明很可能要就此失去性命,再也不能在《婆山镇》中生存下去,黎看着夕到来时,心里却没有一点惶恐,反而带着乐观开朗,像曾经与夕一起浏览时间那样。 我很开心呀,夕大家,你呢? 带着好不容易克制住心中郁郁的夕走在婆山镇宽畅的街道里,黎偷偷瞄着夕依旧冷冰冰的脸庞,带着笑如此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四) “黎掌柜上午好啊!要不要来看看小店新进的货?最近不知怎么的,猎户突然发现了从山外去更远处的小路,逮到了不少好东西,黎掌柜若有兴趣,不若进来赏赏?” 胖乎乎的菲林老板长了一张憨厚的脸,笑起来暖洋洋的,像是正午时分趴在草坪上晒太阳的橘猫,看到黎带着夕路过,他立刻招呼道。 “好啊,正好夕大家初来乍到,让她来看看是是什么新鲜玩意。” 黎听到菲林老板的招呼,即使知道《婆山镇》已经不在夕的控制之下,也忍不住恍惚了一瞬,哪怕经过漫长的岁月,她也不会忘记初次遇到菲林老板时的故事。 她熟悉他的许多过去,从遇到他开始到他死亡,黎在炎国小镇婆山镇里去他的肉铺里许多次,每次菲林老板都会笑呵呵的打个招呼,随手把一些小零碎送给瘦巴巴的女孩黎。 菲林老板姓刘,名字很朴实,叫大竹。 据后来黎与他混熟了聊天时听他所说,他母亲生他时家里竹林竹笋丰收,恰逢竹节涨价,父亲趁着机会狠狠赚了一大笔,给他和他母亲买足了营养品。 连带着襁褓、小孩衣物、竹制摇篮、奶娘……这些伴随刘大竹整个童年,让他茁壮成长的存在都借着父亲赚的那一笔钱渐渐来访,等到他六岁,确认不 会夭折了,父亲就给他起名刘大竹。 黎到中年时,夕还风华正茂,依旧是少女容颜,刘老板却已经去世,八十多岁,是喜丧,在那时的炎国,能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老人家临死前还是胖胖的样子,常年劳动带着茧子的宽大手掌在他七十多岁时就有了僵硬的现象,自那时起,刘老板便一天天的开始编起竹篓,等到他八十六岁,竹篓已经填满了家里的储藏柜。 临终床前,他拍拍同样胖乎乎的儿子的手,小时候还和黎一起玩过的中年刘玉竹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挨家挨户去送老爸编了十多年的竹篓。 那是很精巧的造物,结实耐用,篓壁上有许多细心编织的花纹,把手上有小小的镂空,是细细的竹丝,把竹丝编织起来构成把手的手法是刘大竹从他父亲手里传到的手艺,从他父亲手里编出的竹篓总能比同类品多卖个三四成。 黎收到时,还有老人家给她的手信——同样是早早写好的,与刘大竹同时代的人都和老人家一样,逼近死亡,他们甚至还互相开玩笑,比比谁能活到最后,七十多岁时,感到大限将至的老人记起了黎这个从小就和他很熟的小朋友,便写了封告别信,此后删删改改,一直到他衰弱到躺在床上再也动不了,等着孩子们来看他。 最终,这封带着一如既往风趣和热情的信从死亡前逃离,送到了生者手中,黎只是看到信封,便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扫中了,微疼。 她攥着竹篓,看着竹篓里躺着的信笺,开始意识到死亡终将会到来,把她和夕分在两边。 这是不可避免的终结,生老病死,是将长生者和短命种永久切割的长河,纵然抽刀断水,也不过是大江东去时微不足道的浪花。 刘玉竹没意识到黎的感伤,他只觉得黎应该很喜欢父亲编的竹篓,便带着向童年玩伴炫耀的小小得意,告诉黎这是他太祖父时就有的习惯,临死前把细心编织的竹篓送给镇里的故人,作人生最后的告别。 “等我死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再送你一次竹篓呢!” 和父亲一样笑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人离开时,风淡云轻的和黎这么说。 后来,黎也和刘大竹老板一样,逐渐逼近死亡,感受着作为死亡密友的衰老一点点抽去身体里为数不多的力气,感受着时间一点点穿过身体,带走最后的热量,看着两年前送到自己手里的竹篓,心里百味掺杂,不知哀痛。 夕对刘大竹印象很深,因为正是这位菲林老板看幼年时的黎小脸惨白,身体瘦弱不堪,夕看起来也是云英未嫁,不像是能生养孩子的,便介绍了镇子里最好的奶娘和医师给夕,还偶尔为这对“孤儿寡母”分些边角肉。 于是在《婆山镇》的肉铺里,便有了一只富态的菲林小人,和婆山镇里的其他居民一样,生活在画里,做画中人。 ‘说起来,那时若不是刘老板看我太瘦弱,说我营养不良,夕还没意识到我和她不一样,需要吃东西活着呢。’ 与刘老板开口闲聊间,黎不自觉想起那时的糗事,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夕大家?这位是……” 刘大竹看向夕,明明是在面对自己的造物主,却没有半点异样,甚至连眼熟都没有,反倒像黎打探起这位婆山镇很熟悉的陌生人来。 “夕大家可是外面大名鼎鼎的画家,一画千金,不知有多少人愿意穷尽家产求她为自己画一幅画,只是最近被人烦得受不了,从画室里出来看看我。” 黎看着刘老板,听他又一次这么问,像是她幼年时第一次看到这对少女与幼女的奇妙组合时一样,疏离间带着热情,眼神温和了一瞬。 回来了,一切都像是重新回来了,刘老板还像是当年一样,夕还是当年模样,只是她已经长大,甚至成了刘老板的同辈人。 相似的人,相似的初遇,连身边陪伴的人都一模一样,黎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时间在眼前的婆山镇像是错乱开一样,带着尘土的气味,让黎忍不住时时恍惚,不分昼夜。 第一百九十二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五) “哦…哦…竟有如此曲折!这倒是可惜了,夕大家来婆山镇一定是想游山玩水,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放松心情,婆山镇原本其实有日月同天、白天黑夜各分两处的奇景,只是如今见不得了,否则定然能让夕大家来了兴致,在婆山镇作画一回!” 老刘乐呵呵地和黎打趣,浑不见半月前看到日月同天化为日升月落时的惊慌失措。 画中人本熟悉了画中界,他们为期一天的人生也只能看得到画里的一切,一日过后,世界重置,他们也变回最初始的样子,不记得一整天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一切开始变化,不复循环往复时,看到日升月落的画中人们吓得肝胆俱颤,刘老板更是满头冒汗的来 找小镇里唯一的古玩老板黎,询问这位在画中天然便德高望重的掌柜,日升月落是不是意味着某种即将发生的巨大灾难。 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也已经熟悉日月同天的奇妙,更理解画中人面对日升月落时的陌生与惶恐,要怎么说,才能让婆山镇里的画中人明白太阳升起月亮落下,月亮升起太阳落下才是正常的呢? 她不清楚,便只能安慰婆山镇里的其他人,日升月落虽然异常,但绝不会引发灾难,这样笃定的话本来应该引来重重猜疑,可当下人心惶惶,黎的安慰便是定心丸,被婆山镇人奉为金科玉律。 至于一周前有外界旅人到来,告诉镇人婆山镇外日升月落才是最正常的景色,日月同天反倒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景致,还展示了不少照片作为证明时,婆山镇人意识到自己每天看到的景色是何等稀少忍不住捶胸顿足时有多狼狈,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这倒是,日月同天的奇景啊……确实是外界见不得的呢,哎呀!看我,只和你聊的开心,居然把夕大家忘记了,夕大家也是内向,不太愿意说话,否则早就要叫我介绍你了!” 黎习惯性地与刘大竹交谈起来,边谈边走进肉铺店里,从日月变换谈到张家娘子怀孕,老张抱上大胖小子要请婆山镇上所有人吃流水素面,话题转进得相当快,谈到一半,黎才意识到一言不发的夕就跟在自己身边,一拍脑袋,环着夕的臂膀亲热地向刘老板说道。 “唉!实在不好意思,和黎掌柜一时聊的开心,居然忘记了夕大家,这样,我做东,二位若是对店里的猎物感兴趣,我便送二位一件!” 发福的刘老板连呼怠慢,他带着黎和夕走进肉铺里摆着规规整整猎物零件的柜台前,指着灯光下闪着油光的肉块,热情地邀请黎挑选喜欢的部位。 “这多见外啊,这样吧,我来挑些野味,晚上用大火熬煮款待夕大家,刘掌柜那时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黎在柜台前挑挑拣拣,熟练地像是重复了千百遍,不,应该说就是重复了千百遍带来的熟悉,哪怕大多数时候并不喜欢从古玩店里走出去,介入这一场循环往复,偶尔的外出也让黎对肉铺里的布置熟悉到知根知底。 “唉,可惜、可惜!若是那位郝昭兄弟没来前,我倒是真想尝尝黎掌柜的手艺,只是现在郝兄弟领着洁小姐孤苦伶仃,我和他合作了这么多单生意,得去照顾照顾他的饭馆。” 老刘止不住一拍脑袋,脸上全是遗憾,这并不是客套,而是婆山镇里所有人共有的认知,婆山镇在循环,黎却还是自己,哪怕分配的精力不多,长年累月联系下,她做出的每一道菜都有极美的滋味。 或许不符合口味经过千百年演化的炎国后人,但对正和黎同一时期的画中人们,黎的手艺在婆山镇是经典一绝。 只是他确实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拒绝黎的邀请。 郝昭,字文远,这位身量高大的英武汉子便是一周前进来拜访的外地旅人,身边带着痴呆的洁小姐,走入婆山镇里讨个生活。 那是个极英俊的菲林,到婆山镇的第一天,便吸引了大街小巷不知多少姑娘的注意,他走过婆山镇的弄堂去找镇长,却让镇内万人空巷——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镇里来了位极英武极好看的男人,还是个外地人,正过着千篇一律生活的婆山镇人天然被郝昭吸引了注意力,拖家带口地在路边瞄他。 看到那刀削斧刻的侧脸,不知多少男女都倒吸一口冷气,直呼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英俊的人——哪怕他们终日居住在婆山镇里,一辈子见到的都是熟悉的婆山镇人。 愿意和郝昭交流的拜帖一早就堆满了镇长的信箱,哪怕这位英武男人身边跟着一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女性,遍布刀疤的脸颊狰狞吓人,也有不少被与男人惊鸿一面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姑娘愿意和郝昭聊聊,甚至、甚至愿意和他一起照顾痴痴傻傻的洁小姐。 连婆山镇里的富户,李家的大小姐都看上了郝昭,想和他在花前月下一起聊聊外地的风土人情,向他介绍婆山镇曾经日月同天的奇景。 可郝昭像他的面孔一样刚正,年轻人没选择吃一口李家的软饭,反而直着膀子带着阿洁去了深山,再回来时,有巨虎熊罴被活活打死,举重若轻地放在镇长家门口,郝昭赤着肌肉虬结的上半身,鼓胀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妖艳的光芒,恳求镇长为他置个营生,在婆山镇生活下去。 镇长是个明白人,看了看郝昭比他大腿都粗的胳膊,又看看被他一拳打中脑袋当即毙命的老虎和熊罴,再考虑一下自己如今年老色衰不再巅峰的状态…… 咳咳,他都是个老人家了,怎么能再去想争强好胜的事了呢? 于是在郝昭强壮的胸肌……咳咳,明亮的眼神下,镇长收下了老虎熊罴,为他置办了家饭馆,让男人带着 阿洁在婆山镇落脚。 刘老板恰好是肉铺出身,与其他畏惧于郝昭勇力的人不同,正是看好那一身肌肉的身份,他便第一个与郝昭交谈、相熟,在饭馆开张前为他仔细张罗,与郝昭培养培养感情。 一来二去。刘大竹与郝文远也便相熟,刘老板便出钱请郝昭闲暇时候为他猎取上好的野味,让来肉铺买肉的婆山镇人尝尝鲜。 今日正是郝氏饭馆开张的第一天,作为郝昭在婆山镇第一个相熟的朋友,刘大竹哪里会不去拜访呢? 他便只能拒绝黎掌柜的好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六) “郝兄弟啊……确实是个可怜人,独自一人带着洁小姐走动,不知见过多少风雨,我今晚本想和你一样,一起去照顾饭馆的生意,只是夕大家突然拜访,我要陪着她,这样,刘掌柜,你拿着我的礼金给他,让他晚些时候送些菜色来我家如何?” 黎在脑海里想了想,很快便想到了沉静稳重的男人和他身边痴痴傻傻、像个小女孩的洁,郝昭初到时,其实黎也去看了,也震慑于郝昭不输夕的身姿气质,但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成人带着孩童拜访的故事,像极了那年带着幼女来婆山镇的画师。 此时听到对方在婆山镇打开局面,黎也乐得做顺水人情,正好夕也降临到她身边,对画中界发生什么一无所知,邀请郝昭过来,正好把外界与婆山镇发生了什么都与夕说一说。 “行行行!郝兄弟若是知道黎掌柜如此,定然会为你做他口中那些极好的菜,我反倒要羡慕黎掌柜有口福喽。” 刘老板熟练的切好黎需要的部位,锃亮的切骨刀在案板上划出朵朵刀花,他做这一行不知多少年,早就到了酷似庖丁解牛的境界,夕看着切骨刀在灯光下闪烁熟悉的光芒,不自觉地回忆起那一年手忙脚乱带着黎落脚婆山镇时刘大竹提供的帮助。 她眼神一时闪烁,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从嗓子里吐出的气流临到嘴边时,岁相化身迷茫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将——画出来的刘大竹终究只是画中人,是她一笔一笔画出的墨相,真实的刘大竹早已死去,她有什么好讲呢? “倒也是,听镇长去郝兄弟饭馆里捧场时吃到了他的炎国秘传,惊为天人,回去后就在家里大加赞赏,引了不知多少人垂涎,今日郝兄弟在婆山镇里开业,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去捧个场。” 黎不着痕迹的引导谈话,尽量淡化夕的存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回忆是很好的安慰剂,她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与夕共游,如今连夕究竟想不想开口,黎都把握住了每一寸要点。 夕她此时嘴唇微张,嘴里却吐不出任何词句,黎便知道她和婆山镇变化初期时的自己一样,被画中人与故人酷似的举止勾起回忆,怀旧一度盖过遭逢大变带来的惊讶,好似穿越时间,回到了那段还算美好的过去。 只是即使如此相似,画中人也依旧不是印象里的人们重活过来,与他们相处久了,反倒有种截然不同的陌生感油然而生,让沉迷在过去中的人无话可说。 黎捕捉到夕的茫然,便自然地接过话头,替大画家遮掩。 “哈哈,好说,好说,到时候我再给郝兄弟提两斤肉,让他加进菜谱,给黎掌柜和夕大家做顿好的!” 刘老板笑呵呵的把手上用油纸包好的肉递给黎,夕画出《婆山镇》时炎国还是古代,许多现代源石工业产品仍未问世,塑料袋这种大范围推广与工业水平息息相关的方便之物,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小镇里反倒是稀罕物。 黎拿过绑好油纸的绳子,淡笑着最后一次与刘老板告别,才施施然带着夕离开,与她一起再度漫步于熟悉又陌生的婆山镇巷道。 夕跌坠到画中界时正是上午最好的日头,婆山镇出现日升月落后,黎总会趁着时间正好出去走走,看看陡然鲜活起来的一切,不成想恰好在最好的时间遇到最想见的人,倒有了几分炎国故事里如梦似幻的滋味。 和懒洋洋的刘老板说些家长里短让日光走到了正中,炎热的温度让原本出来踏青游玩的婆山镇人纷纷躲回了家里,四野剩下的人都是左进店铺的老板,看到黎带着不认识的人进来婆山镇,纷纷在店铺的阴影里向她问好。 夕很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被人带着接触其他人,这样久远的记忆甚至要追溯到岁相撕裂、他们这些巨兽化身诞生的时候,那时的夕就已经是个自闭极了的倒霉孩子,被年和二姐令领着和其他兄弟姐妹打招呼。 ——然后他们就因为尖锐的矛盾而大打出手,年和令都气急败坏的挥舞武器、使用权能和其他人开片,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管哪个身上脸上都挂了彩,只有夕宝吓得躲在用权能构筑的画中界里,躲过了一场血光之灾。 回想起并不愉快岁月的夕更加烦 躁了,她看着这些被她一笔一划勾勒出线条的画中人,深深皱紧了眉头。 “啊,抱歉,夕大家有些中暑了,我得带她赶紧回店里休息,你们聊,我先走拉!” 黎看到了她的不快,便轻易与街坊邻居告别,带夕走向画卷里呆了不知多少年的家。 “夕大家还是不太适应与其他人交流呢。” 行路走到一半,她们已经穿过有不少老板的商街,进入了僻静的民宿,黎看到夕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笑吟吟打趣道。 幼年时她连和她交流都要细声细气,轻声慢语,小心翼翼不敢触犯冷着一张脸的神明大人的忌讳,直到人至中年,见惯了夕冷着脸的模样,甚至能从那张缺乏情绪起伏的面孔里看出她的所思所想,黎才一点点适应与众不同的夕。 她对她从惧怕到感恩,再从感恩到陪伴。 “并不是不交流,只是人世之事终究不过如这画一般循环往复,这片大地上生存的生灵从对过去的记录中学到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他们始终无法从过去得到多少告诫,已有的苦难后必再有,已有的悲剧后必再行,与朝生暮死又不智无知的存在交流,有什么意思呢?” 夕放松下来的脸庞又板正起来,平静地对黎说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七) 你嘴硬的样子真靓仔,可我临终的时候你眼里含着泪花问我要不要去画中界的时候好狼狈哦~ 听到夕又双叒叕开始宣扬自闭理由,黎好悬没笑出声,但她和夕相处过好多年,直到有些话说出来夕大家真的会炸毛——自闭画家哪怕炸起毛来都与众不同,别人都是黑着一张脸暗戳戳打算给揭开自己黑历史的家伙穿小鞋,夕却只会躲在画中界里不出来,和搞事的混球老死不相往来。 让我想想……好像我小时候跟着夕跑到婆山镇里生活,就是因为她在和兄弟姐妹聚会的时候吃了亏,生闷气跑掉的样子? 黎想到夕最深的黑历史,止不住的笑,生生把夕弄得疑惑又茫然,不清楚黎究竟是怎么了。 “夕大家这次是想调查婆山镇,还是想做些其他的?” 笑了一会儿,黎才温柔地看向龙女,问她打算如何。 ? 为什么会认为夕不想调查婆山镇发生的事? 哎呀,她跟着夕太久了,久到连夕大家的性情,都差不多明白了个八九分,无论多复杂的局势,多艰难的场面,夕大家都有一手极为厉害的潜逃功夫,施展起来转瞬之间就能逃出生天,脱身事外,那便是…… 找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开启一间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小画室开始自闭啦! 她可太清楚夕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会怎么做了,只要藏在对比炎国天地渺小不堪的画室里写写画画,夕就能自娱自乐几十年,黎的二十岁到三十岁,就是在婆山镇渺小的画室里看着夕安静作画的日子。 若是活过来的婆山镇能让夕安定下来,她反而不会去追究发生了什么,而是在婆山镇里给自己画出一间精美的画室,躲在里面自由自在的作画,享受孤独的日子。 黎甚至能猜到夕会如何说:“这里风景不错,待我四处阅览,说不得便要留在这婆山镇再度作画,正是安静地方,可以离开炎国天师的眼线,和那几个混球浪荡人。” 只是,这一次她猜错了。 留给她的是一场无言的沉默,夕冷着脸跟着黎走,却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愿,反而心事重重的盯着婆山镇的一草一木,心绪复杂难言。 这处地界很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夕身体里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明明没有任何危险,她的直觉却在拼命预警,身体更是坐立难安,起初尚因为几分怀旧冲淡了不少警惕,但在这婆山镇待的越久,激烈的不安就越发渗入骨髓,让夕无法置之不理。 ——在漫长的生涯里,她经历过不少危险,许多危急情况甚至以巨兽之躯都未必能逃得了好,要年和二姐来救她,夕是个惯会暗地里做准备的,特意偷偷溜出画中世界短短磨炼过几次跑路直觉,到了后来,每每岁相化身聚会,有人心怀不轨,她的直觉便能迅速预警,让夕宝抓住机会逃出生天。 可这次不一样,极不一样! 从进入到婆山镇里她就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姣好的脸庞上微微冒了汗,灵能沸腾到接近爆裂,控制起来前所未有的难,待在这里久了,危险预警比一开始连续翻了几番! 若说岁相聚会打架给夕的危机感是一颗石子,如今在婆山镇感知到的危险便到达了一座高山。 更让夕心头揣揣的是,得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她这般不安? ……她思考过 许多情况,却发现基本不用猜,就能知道最终答案。 让作为岁相化身的她如此难捱的情况,只能是…… 不行,不能想了! 夕激烈地打断了自己的思维回路,把狂跳如脱缰烈马的思绪强行平复下来,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若是继续思考,很可能这处活过来的婆山镇便是专为她夕准备的陷阱,只要踩进去,岁相化身就再也不是自由自在的存在了。 噶唔——!!! 黎看着夕明显与平常不符的模样,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嘴里吐出第一句话时,就遭遇了不该存在的袭击。 一声无论夕还是黎都异常熟悉的尖锐咆哮,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到让黎整个身体都蜷缩下去的疼痛,她痛苦地捂住腹腔,无力地倒在地上,手中拎着的各类食材散了一地,猩红的血液顺着土地的纹理,从黎的身体里脱离开去。 失血、剧痛,以及说不清道不明,却极具威慑力的另一种凡人无法感知的力量,黎连开口交代一两句安慰的机会都没有,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夕惊愕的看着黎到在地上的凄惨姿势,愕然地望向杀黎凶手,手中墨汁翻涌,狂躁的灵能被强行书画成不稳定的剑光,一剑就劈将过去! 乓——!!! 然而,这本该顺着力道直接劈开所有阻挡事物的长剑,却被真凶直接弹开! 诶? 凶猛的力量顺着长剑袭来,夕本该顺势撤去墨汁长剑消弭力道,再顺势提笔书剑反手一击挺身斜刺,可她的战斗经验太少,纵然无聊时常常与画出的分身决斗,又哪里比得上生死之间不胜便死的惊心动魄? 还没等夕在脑海里构思是收回墨剑提笔反击还是抓紧机会带黎离开及时求医,动手将黎整个腹腔生生打爆的凶手转眼便欺身而上,蓬勃电光发出尖锐嘶鸣,爆裂的力量早早便在他手中凝聚,下一个瞬间直接捣在夕丰润的腹部! “噗呃——!” 灵能护盾一击即破,进入婆山镇后,她的灵能本就躁动,用于攻击防御的法术模型几次构建都无法完成,此刻夕便尝到了疏于防范的苦果。 一口鲜红的血液被她一口吐出,顺着青黛薄衫向下滑落,夕拼命控制被凶手奋力一拳砸的四处逸散的灵能,艰难修复和黎一样被正面轰爆的血肉空洞。 “你…是谁!” 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却因为黎就在眼前而无法即刻逃开,夕痛苦地咬牙坚持,拼命与来人拉开距离。 岁相化身聚会时她就吃够了近身作战能力不足的亏,或许能凭着神经反射和身体素质欺负欺负凡人武者,可若是对上同一级数的存在,她根本就无法应对超高速的近身作战! “……你是新来这座婆山镇的?” 来人原本欲要欺身而上,轰出早有准备的第三拳,然而听到夕此刻条理清晰的疑问,他突然停下了兔起鹘落的杀招,放弃立刻近身扩大优势的战斗方案,停了下来,彬彬有礼地向夕问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八) “你是谁?!” 夕理都没理来人的疑问,岁相化身姣好的脸庞狞恶的扭曲成一团,被凶手一拳打得乱窜的灵能被她一股脑集中在手里,直接以不稳定爆炸物的形式扔了过去! “看样子又是个什么都不清楚的蠢蛋——怎么这年头灵感奇高无比的人这么多?” 未有权能加持的灵能反应对杀黎凶手效果微弱,来者躲都没躲,任由夕投射出的灵能砸在他身上,单薄的衣衫炸开,麦色的宽广胸肌从缺口中露了出来,明明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却轻松承受了夕凝聚体内一半灵能轰击的力量。 “怎么可能?!” 夕惊愕的睁大眼睛,无法理解眼前毫无烟火气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投射出的灵能哪怕并未以法术模型的形式发射,依旧是足够炸毁半个移动城市的量!为什么这个人…… 凶手却理都没理夕,他盯着夕看了几眼,确认不能正常交流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轰隆一声,只是轻轻一踩,巨大的力量就摧毁了整条街道! “黎——!” 夕大叫一声就狂奔了过去,凶手根本没有要护住黎身体的意思,他杀死黎轻松地像是喝水吃饭,恢复年轻的女孩垃圾一样倒在地上,随着大地陷落,孤单地被迸裂的石板路碎片扎得遍体鳞伤。 没救了。 若说原本腹腔被生生打爆的黎还能凭夕的权能想办法苟活一条性命,那么眼下被碎片刺穿,从内到外迸射粉红色内脏组织的黎眼看是救不回来了。 “我杀了你!!!” 故友相见的怀念还没过去,她还没能和黎面对面交流,下一刻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就被至大的暴力撕成粉碎,夕整个眼睛都开始迸发血红色的光彩——她从没有一 刻这么痛恨过自己如此孱弱,在岁相比斗中总是摸鱼划水,自以为凭借权能总有办法逃跑,然而当无可阻挡的灾难降临在身边时,夕才发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故人被以最轻描淡写的方式除去,轻松地像是她绘画时不满意撕去的画纸。 我可是岁相化身,会打不赢你? 打不赢你你也捉不到老娘! 嗯?就算打破画中界又怎么样?我很快就能构建新的画中界! 就算杀死我又怎么样?大不了回归岁相同归于尽! 她已经一步一步的拼命说服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有人追上来针对她啊!!! 夕以几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气势集结灵能,极具个人特色的墨色灵能开始短暂凝聚出深黑色的狰狞鳞甲,纵然灵能狂暴,无法茧化成巨兽之身,她也直接以灵能在身体外部画了一层巨兽之形! 不、这还不够! 狂怒的夕继续抽调灵能,一丛丛、一捧捧,墨色灵能扭曲了环境,空气里染上让人呼吸不适的墨香,连下午昏黄的日光都被遮天盖地的墨汁感染,发出阴暗无情的光。 “去死!!!” 夕愤怒的伸开双手,强行构筑数千数万柄深黑色的剑戟,既然过于狂躁无法施展精细化操作,那边简单粗暴,直接构筑碰触即爆炸的“导弹”! 嗖嗖嗖嗖嗖嗖——!!! 汹涌剑海铺天盖地,男人循光望去,却发现连天空都被墨色浸染,到处都是爆裂深厚的灵能浸染——哪怕他命大活过这第一轮的爆炸,周围已经开始改变天象的灵能也会被夕迅速汲取、控制,开始第二轮的全方位轰炸。 所以,要躲吗? 男人露出了狂热、扭曲,渐渐狰狞的笑容,躲?躲什么? 知觉感知着大气内每一寸的杀意,眼睛注视到天空被墨汁浸染的漆黑黯红,爆裂的灵能极具侵蚀能力,连外层的电磁屏障都开始不自觉的闪烁蓝紫色的激烈火花,抵抗无孔不入的恐怖灵能。 那么,要使用吗? 只需要动用那份存在于灵能海中、制裁年兽的【第三只手】,夕兽的一切反抗都将成为笑话。 诸葛孔明使用祂在还未登神时便粉碎了年兽的所有抵抗,差一点就要让一位岁相化身就此饮恨,开发出磁场转动的他早已超越未登神时的孔明,只需要使用祂,这如海潮一般汹涌袭杀的诸多剑戟便会成为无主的散逸灵能——夕兽确实不擅长战斗,眼下铺天盖地的灵能使用,毫无疑问是她强行催发权能的结果。 所以,要在这里……粉碎一切吗? “呵,不需要。” 郝昭狰狞地瞪大瞳孔,露出了狂热、疯狂,甚至癫狂的笑脸,这有什么不好?这有什么问题?生死之前,不过是勇往直前而已! 身体之中的电流感知到了郝昭血流的变化,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循环起来! 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产生电流,可抵抗永无止境的灵能爆裂弹哪是细胞交流这点电能所能提供的? 橘猫的本能在尖锐鸣叫,身体中的每一分电流都在尖叫,磁场之力开始循环往复,十五万匹的力量开始沸腾! 但是,还是不够! 郝昭继续压榨身体,细胞之间传递的电流愈发暴躁强大,失控的电能甚至开始在身体发肤之中到处蔓延,短短弹指间,狂暴的电流就撑爆了寄身的细胞,仿若开启连锁反应,数百万数千万尚处于成熟期的细胞全部死亡,释放出汹涌的电流! 唔—— 郝昭痛苦地闷哼一声,失控的电流撕碎肉体,已经将他的半边身体烧毁成一块焦炭,但橘猫眯着被电流炸碎的单眼,依旧不知悔改的继续加力! 第一百九十六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九) 人的本能面对致死危险该怎么做? 当然是避开! 可若是危险无法避开呢? 那自然是想方设法…… 逃课啦! ? 为什么不是勇往直前打到最后? 奋战至死是意识的选择,苟且偷生是本能的坚持——毕竟哪怕从遗传学考虑,也能清楚的逻辑推断出人类中真正头铁的基因早就断代了,大多数是苟且偷生那类人的遗传信息随子代繁衍逐步扩散。 活着,就是自然界中绝大多数生物的本能抉择。 那么当郝昭以完全撕毁自身也无所谓的意志启用磁场转动,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面对激烈生死抉择时,他们会如何选择呢? 自然界当然不会给生命机会继续选择,删除不适应环境物种的自适应一直存在于残酷的自然界深处,永不停息。 但血未冷可以。 这随着乔仑升神而愈发神异的鲜红液体流动于郝昭体内,纵然摆脱了肉体依赖,灵能的联系始终存在,而灵能还联系存在,血未冷繁衍进化的能力就永不止息! 如果说原本作为源石技艺的血未冷还只是掺杂大量 源石结构的血液,是血魔天生的古老能力与源石造物的结合,那么升神后进化的血未冷,便是近乎生命的古怪的存在。 郝昭的细胞被炸毁,血未冷便拟态为各类元素,一分子一分子的重新搭建出完整细胞! 电流继续在肌体中轰鸣,痛苦沿着神经扎进脑海,血未冷以源石技艺·身常在所能提供的最高速度,超出碳基生物精神信号传递极限上万倍的速度开始进化! 一个个崭新的分子级吸能结构在近乎时间暂停的思维加速中衍生出来,又一次次被狂暴的电流摧毁,但血未冷在不断优化,它甚至开始沟通灵能海中存储的大量电学理论,以极快的速度衍生出最新的吸能设计。 常人思维极限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后,一种崭新的、能够大量吸收电流进行繁衍的新生造物被血未冷演化出来,随后,与它同种的、但结构更加复杂、吸能效果更加强大的新生种族开始诞生,并单方面的淘汰掉了上一代不完美的造物。 电流继续刺激,短短的百分之一秒后,连续死亡二十七代、三只种群的血未冷吸能生物终于缔造出能够迅速适应电流环境并重组为人体细胞的特殊元素,并以郝昭的细胞模板大量搭建新生细胞。 但新元素只有通过对电流吸收并不断繁衍的能力,无法构成郝昭需要的完美结构,甚至会自废武功,提前降低磁场转动的匹数,于是在万分之一秒后,血未冷将新生元素全部摧毁,开始汲取灵能进行下一轮生命实验。 大量构成液体结构并以导电性极强的液体与离子构成可逆原电池? 效率过低,不予采纳,新生族群自我灭绝,遗留元素回收构成新族群。 模仿电鳗塑造特异结构发电? 电压存在极限,不符合预期结构,新生族群灭绝,遗留元素回收。 富集源石结构,到达阈值后使用源石技艺,以源石技艺方式储电发电? 与源石牵扯过深,不合预想,新生族群灭绝,遗留元素回收。 …… 第七万八千四十七次族群重构后,一群新生的,以最原始的方式摩擦生电,通过扩大微弱电流引发的磁场,以磁生电现象衍生电流,再以衍生电流电生磁扩大磁场的新生造物在血未冷的审视下存活下来,与能够吸收高压电流繁衍自身的新元素反复融合,形成了与磁场转动体系极度贴合的存在。 夕投射出的剑戟撕碎郝昭身前三尺处的电磁屏障,不稳定的灵能爆裂弹即将爆炸的前一秒,新生造物以疯癫的繁衍速度开始大量替代郝昭体内的分子结构,感染、扩散、构建、繁衍,血未冷的灵能支援下,橘猫在一阵刺到灵魂深处的剧痒中,被新生造物重新构筑了心脏。 砰咚,砰咚,砰咚…… 橘猫睁大的眼皮撕裂的眼眶,两颗淡金的眼珠缩的极小,磁场之力开始随着他的心跳快速扩张,十六万匹,十七万匹,十八万匹…… 二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匹! “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 狂乱的、癫乱的、痛苦的、痛快的、无法理解的、无需理解的怒吼从身体内部响起,激烈的气流撕碎了震颤的声带,橘猫坚韧的脖子顿时血红一片,但他已经不再在乎这些,力量、力量、还是力量! 所谓的痛苦、所谓的生死决斗、所谓的磁场转动,终究是力量罢了! 高压挤碎了空气,电流击穿了灵能,郝昭周身的颜色灰蒙一片,好像雾气一般笼罩在橘猫身边,但这灰蒙的雾气中带着致命的危险! 它们是空气被电流反复击穿磁化衍生的电浆态,常人只要靠近百米范围内,无声无息的辐射就会夺走他们的生命。 磁化电浆堵住爆碎灵能,轰隆隆——! 极度沉闷的声音在郝昭耳边回响,哪怕以磁场反复强化,橘猫的耳膜也在沉闷的声音中破碎、化屑,超声波、次声波、尖叫武器……这些夹杂在闷响中、只有血未冷改造后的感官才能听到的声音尽情震颤着他的五脏六腑,却始终无法撕碎被血未冷牢牢保护的各处脏器。 新的血肉正在灭绝旧有的生命,它们是经历过残酷淘汰的特异生灵,斗争性无与伦比,进化速度几近于无的孱弱构造如何是它们的对手? 每一秒,郝昭都在变强,每一秒,他体内的磁场都在扩大,电流在身体内部重新归于控制,一分一毫的力量都在被重新调动,笼罩在橘猫的控制之下。 随着磁场之力重新归于控制,某种无法克制的直觉油然而生,他陡然抬头看向天空,目光好似透过无穷墨汁的遮掩,看到了那片恐怖绝伦的星空。 不会错的,控制力越接近二十五万匹,越能感觉到星空中某种无形的东西正投注出更加隐秘无形的丝线,牢牢缠住他的四肢五脏,牵扯着他的命藏,束缚着他的跟脚,如同木偶戏一般将他控制在既定之中。 这是命运吗?因为相似,所以能够互相影响? 郝昭不清楚。 但他知道,若要进阶到真正的二十五万匹,他就要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地把这联系,完全毁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 浩荡墨流连天遮地,苍渺浩瀚之间唯有纯黑之墨充斥天地! 夕根本没打算给杀黎凶手交代作案理由的时间,岁相化身早已被来人丧心病狂的手段激到盛怒,每一寸墨流都是狂躁易爆的诡异长剑! 解释?老娘根本不想听你的狡辩! 橘色菲林人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狂躁扭曲的灵能中,夕低头看向双手,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随着毁灭和杀戮的进行,狂躁的灵能居然温顺下来,它们化作墨剑化作水刺化作无孔不入的腐蚀脓液,甚至开始演化出种种刁钻古怪的恶水邪泉! 这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作画墨汁,而是狂躁恶毒的诡异权能,灵能本身在缓缓进化,也许不需要多久,她便能掌握另一种远超于自身权能的新能力! 而你……为你的罪孽忏悔吧! 她冷冷的注视似乎曾经是郝昭位置的墨海一眼,冷漠的转过头去——她打算去看看这婆山镇中的其他人还有没有运气好活着的,若是有,恰好可以做个向…… 噼啪——!!!!!! 风在呼啸。 墨意翻涌,狂躁诡谲的灵能却在极烈极光辉的烈芒中失去色彩,无论是夕盛怒之下强行作画的刀枪剑戟,还是灵能蜕变后不断演化的罪泉怪水,都在青蓝色的电光中化为虚无。 轰隆—— 天象有异,风云变更! 先是微不足道的光点,在莹莹墨海中模糊不清,似乎只要墨汁再翻涌一次浪涛,便能将这光点完全淹没,把所有希望牢牢锁死在黑暗无光的恶海之中。 然而这光在墨海中恍若炬火,纵被狂风巨浪汹涌压下,也无法遮蔽越来越盛的璀璨神光! 天光若火,灿雷如阳,爆裂的力量被人从天空中强行摘下,挥舞于被恶泉充斥的人间! 怎么可能?! 夕张张嘴,忍不住有些惊慌,时间好似真的在回复,过去她无法从炎国天师府和炎国大军的包围中突围出去,眼下她也无法以墨浪将杀黎凶手血散魂消!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惊怒的睁大眼睛,温润如水、粘稠如泥的灵能已经开始泛出阴冷的黯红色,在一片纯黑中,这缕黯红并不显眼,可只要看到,便会感知到极度危险! 她的灵能在不断蜕变,从构造画中世界的墨汁化为掺杂毒虫恶金的黑海,又从毒海里由生到死,化作夺取生命能力的死亡之河。 我倒要看看,这一下你能不能活下去! 夕狰狞地盯着那愈发光彩夺目的闪光,姣好的脸庞蔓延上一层不祥的黑色光影,她注视那惊涛骇浪中定海神针一般的炙烈光芒,以全所未有的盛怒姿态将诡谲阴冷的灵能肆意蔓延开去。 黛青的花臂一点点蔓延上黯红的花纹,青色的龙尾焰火渐渐染上深沉的血红,盛怒和杀意在胸膛里燃烧,夕却觉得畅快无比,只觉得自己曾经东躲西.藏的日子简直白过了,活着就是要如此快意恩仇才是! 然其光不因诸外而易,恰如骄阳不因外物而改。 墨海已经蜕变为深黑黯红的死亡沉寂,灵能开始呼唤冥冥中高居漫宿的力量,从古至今,生活在泰拉大地上的生灵对死亡的恐惧、不安、无法理解、悲伤号泣都在其中徜徉,这是从生命拥有意识开始便不断沉积的力量,哪怕夕的位格不足,只能吸引万千大海之中堪堪一捧微不足道的碎屑,依旧能压死所有试图挑战死亡的存在。 然而,那光依旧在海中存在,经久不衰。 甚至,甚至随着墨汁越发深沉冷漠,那光便愈发狂躁强势,它在孵育,它在重生,它在……以超越死亡的速度炸开! 轰隆隆隆隆——!!!!!! 宛若天地开万象,恰似龙王降人间! 涛涛万顷之江流被巨力逆转,茫茫海天一线竟与天地分层! 光从海中生,焰从光中起,爆裂的雷光不再掩饰狂暴的力量,狂笑的橘猫在惊涛骇浪之中对着整片死亡之海,挥拳! 夕如遭雷击,痛苦的扭曲身形,她的肉身毫发无伤,与死海相连的灵神却大败亏输,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场景,岁相化身刚刚升起的无穷勇气就像是被戳爆了的气球,以极快的速度瘪了下去。 整个墨海,被光芒中的人形奋力一拳,整个炸裂开来。 他的拳势连绵无穷,他的力量前所未有,那是与灵能绝不相关,却同样狂暴而强大的力量,顺着整个墨海狂暴的席卷每一寸空间,天都被他轰出湛蓝的一块! 癫狂的风声夹杂撕裂的痛楚穿刺而来,护住身体的灵 能护盾及时引导那风声归于死亡,但这风声从来不是目的,只是余波,轰开整个墨海残天后,身体完全被扭曲磁场团团围住,存在形式与其说是挥动雷电的人形,不如说是被雷电完全环绕扭曲的【怪物】发现了她。 ! 夕全身发冷,下意识就要退后,引导死亡、归于死亡的灵能却开始沸腾,它们不允许宿主离开,也不允许夕以死亡作画,留给岁相化身唯一的选择,只有与眼前怪胎奋战至死的一个终局! 可恶…… 夕双目通红,死死盯着眼前犹不满足,依旧在一拳接一拳打在死海各处的橘猫,灵能在拒绝她的逃离,没到离开乃至构建异空间时,它们便狂暴到无法指挥。 那么,还等什么呢?! 一秒内,夕踏碎了漫天黑暗,持着漆黑黯红的不稳定长剑,扎进了电磁怪物被雷光包裹的三尺空间。 她要为黎报仇! 嗞——!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每一寸神经都在嗡鸣,每一处灵能都在悲哮,岁相化身相比人类无比坚韧的躯体在极度高压下瞬间碳化,灵能护盾与极炽热的电磁浆体接触的第一瞬间,便以破碎宣告了自身的破灭。 长剑蒸发,肉体焦烂,率先攻入的整个手臂都发出烧焦的糊味,沾染黑色的花臂无声地化作一滩焦糊的肉泥,每一寸血肉纹理,每一份骨肉相连,都在高压电浆中质壁分离,连带着本该所向披靡的死亡,都在磁场的无差别毁灭下,走向虚无终局! 她后悔了,不该接近战的,现在得立刻拉开距离! 然而,更让夕惊恐的事发生了。 明明她是在岁相级别的时间尺度里发动的攻击,明明凡人根本不应该反应过来,明明连天师都只是在多重辅助下提前猜到她们的攻击模式,可就在这属于长生者的须臾咫尺间,那被电浆笼罩的人形撕裂了头颅,露出前所未有的阴冷笑容。 他能跟上我。 夕只在脑子里过了一句话,下一瞬间,狂暴的磁场重拳就砸在了她惊惧的脸上。 不,我比你更快。 第一百九十八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一) 算上岁兽化身大乱斗,算上炎国围剿,算上兄弟姐妹互生龃龉暗算伤人,受过的最重一次伤是什么程度? 夕不知道,夕不记得了。 最狼狈的时候,她也能躲在画中界里反复逃遁,留下追猎者站在夕兽甩开他的尾气前气的愤怒无比。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凡人,一拳砸到地底五十米。 已经没有婆山镇了。 周围是平静的凹陷,眼前是湛蓝无垠的天空,身体是痛苦到接近爆炸的糟糕情况。 整张脸被打得稀烂,清丽美好的面孔碎得破破烂烂,粉红色的脑浆顺着被砸裂的脑壳汨汨流出,两颗眼珠子已经有一颗蹦出眼眶,再也不会回来。 已经烂成一团的鼻子还在忠诚的执行原本的职能,艰难地吸取周围带着古怪臭味的味道,夕只在雷鸣炸响的高空闻到过如此特色鲜明的臭味,眼下却有比天空闪烁的雷霆威力恐怖千百倍的电浆从凡人的拳上轰鸣,一拳将无惧自然雷电的夕打得支离破碎。 与死亡关系密切的灵能并未帮助她复原,它只引导死亡,拉拽生者,对投机取巧救助宿主毫无兴趣,当夕无法为死亡带来新的祭品时,它们变成了最尖锐的催命符。 “咳、咳咳——!” 明明拼命想起伏胸膛,汲取站起来继续战斗的力量,可已经被死亡浸染的灵能根本不打算给夕任何机会——它们只想将生命代入死亡,无论那个生命是宿主还是敌人,只要有人坠入无边无际、无知无我的死亡之海里,那么死亡便毫无拒绝。 动起来啊!快动起来啊!!求求你快让我动起来啊!!! 夕在脑海里哭闹一样嘶吼,失去主导权的灵能却毫无听命的意图,它们满怀恶意的游走于夕的身体,肆意榨取灵魂中每一寸剩余的力量,却根本没有愈合身体的意思,只是慢丝丝、细悠悠的吞食这具身体中每一份得之不易的生命,一点一点抽干岁相化身全部的力量。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明明在年面前能沉着冷静的表示岁相复活又如何,大不了一死的夕,真正面对死亡的感召时却害怕的全身发抖,她不想死,不想就这么卷入死亡中再也无法回去,灵能被死亡浸染,名为夕的存在就再也无法重新再来了! 焦黑的眼眶拼命地睁大,死死不愿闭上,夕绝望的看着沉默无言的天空,完全破碎的耳膜听不到一点声音。 天好蓝地好软活着真好,我不想死! 她疯狂地恳求有什么东西能够救助自己,可等来的并不是希望,而是追魂的啸音。 — —青蓝色的电浆人形,暴起的光芒让天空都黯然失色的【怪物】,出现在坑洞的一角。 夕惊恐地看着祂,拼命想活动身体,此刻的她哪有一点面对兄弟姐妹时摆烂的坦然就义?满脑子都是活下去。 然而,人形只是看着夕朽烂到不堪的人体,露出狰狞的、残暴的笑容,缓缓走了过来。 地面被电浆烧毁,融化凝固成琉璃一般深灰色的残存伤痕,电浆人形的存在超乎了世间人的想象,哪怕此时周身已经没有狂暴到照亮半边天空的恐怖磁场乱流,被超高压电浆粉碎重组后的周围气体也能让正常人无法呼吸。 随着他的靠近,巨大的热量反应开始摧残夕的身体,灵能在身体里尖叫,反复压榨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夕死死瞪着眼前人逐渐靠近,绝望终于开始染上心底。 人形的头部撕裂了,他似乎在开口说些什么,可夕整个头都被他打烂,全靠岁兽化身自带的恢复力强撑身体,相比完全破碎的灵魂构造,物质身体的耳膜已经不被注意,【怪物】的大嘴恐怖深邃,夕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然后,他靠了过来,将拳头摁在夕的头上,紧紧抵住脑浆乱流却依旧活着的生命体。 “别了,希望你醒来时能找回自己。” 郝昭轻声吐出最后的字句,随后,拳头完全发力。 轰——!!! 五十米深坑再次沉底,爆炸性的能量从磁场之力发动起四处炸裂,漫无目的的能量洪流摧毁了方圆五十里,所有残存的、坚持的、躲过死海侵蚀、躲过磁场暴击的物质都在狂暴的磁场爆发下归为虚无,沦为沉寂。 “新来的倒霉蛋已经被我扔了出去,连这个婆山镇都已经碎的不能再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高灵感生物记得这种普普通通的小镇,甚至构造出上百个一模一样的平行回忆——但我已经击碎了九成以上的灵性重叠,也该停止演化了吧?” 郝昭一步步走出深约上百米的巨型坑洞,没有停止运行磁场转动,平静的扫视已经被他和那个倒霉蛋的交锋完全摧毁的一滩白地,若是有降雨,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方潜藏无数危险的湖泊湿地——夕的灵能污染还留在这里呢。 但郝昭根本不打算抹除掉这些一旦扩散就会引发无数灾难的污染灵能,橘猫只是环视周围看似运动,实际上不过是循环周期拉长到一个月的特殊环境——编号一百五十三号的婆山镇,本该杀光镇中所有生灵,叫醒沉迷幻梦的高灵感生物的郝昭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观察了一个月的婆山镇规律。 倒霉蛋造成的污染不用处理,因为如果按照过往的经验来估算,随着作为平明回忆的主人最珍视的生命——也就是那个倒霉蛋——的死去,这里就会…… 说起来有点奇怪,这个空间的主人居然认为自己的命根本不重要,反而是那个倒霉蛋的生命无比重要,让她无比留恋,哪怕自身死亡,再也无法干涉平行回忆也要维持空间结构,委实有些离谱。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随着橘猫调整思绪,阴暗的,夹杂破灭与绝望的声音在天宇地之间响起,周围事物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在一场幻梦过后,完全破碎。 希望那个倒霉蛋醒来之后能迅速调整过来心态吧——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可她动起手来实在是手感不错,我也是见猎心喜…… 随着平行回忆完全崩塌,从婆山镇的破碎中缓缓褪去的橘猫心虚的闭上眼睛,等待下一场猎杀的开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二)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还是很恐惧。 夕从一场死亡归来,被自身被轻易杀死的事实震骇得周身发抖。 她双手抱胸,紧紧环绕身体,仿佛靠这样就能从身体截留到最后一丝热量,不至于被死亡带来的阴冷夺取最后的冷静。 “你很害怕?” 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尴尬和窘迫。 ! 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整个人跌坐在地面两条线条优美的长腿却拼命在地上抵动,吭哧吭哧的把身体向远离声源的方向挪动,古色古香的青黛薄衫沾上夹杂黯红的黑色血污,可夕已经没有任何关注衣装的想法,她只是竭力的、瑟瑟发抖的试图从郝昭身边逃窜开去。 “……虽然这么说有逃避责任的嫌疑,但你只是相当于做了个梦,在梦里被我杀死才醒了过来,甚至如果不是我在梦境里把你杀死,你很可能就会在梦里永远沉沦下去,最终成为梦境的一部分,再也不能作为生者存在,所以……” 郝昭相当头痛的向夕解释,每逢这样和瑟瑟发抖的受害者解释时橘猫都相当不舒服,他并不擅长与受害者交谈,更倾向于把对方拯救出来,至于后续的心灵关怀则交给专业人士解决。 但从 近卫局开始他就不得不站出来亲自安慰受害者——主要是泰拉大地当前心理学发展有和没有没区别,亚人中的心理学相关人士大多数都是因源石技艺的得天独厚在心灵方面有所关注,至于完善的、针对种种心理状态进行治疗的心理学学科…… “活着都难,还关注心理健康?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工作!” 某位就职于维多利亚皇家学院医疗专业的医学巨擘对学生是这么解释的——毕竟,关注心理学的前提是能吃饱饭,饭都吃不饱,活下去都艰难,还去顾忌心理状态? 泰拉没这东西。 所以特蕾西娅和乌尔莎乃至马卡龙这种在心灵蓝海一往无前的精神源石技艺大师才让泰拉人无从拒绝,谁能拒绝一个总能恰到好处的安慰你,和他她相处起来非常舒服的人呢?特别当这个人还自带高颜值,能轻松满足多少带点颜狗属性的萨卡兹和鲁珀人的审美。 因此在近卫局任职时,郝局长特意去询问陈sir他们是怎么和受害者交流的,结果…… · “安慰受害者?” 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啊,毕竟最近长期执法,我也算见识了不少情况,很多案件被我们破获后,受害者往往遭受到严苛对待,身体心灵都被严重伤害,身体上我们会送到医院治疗,那心理上呢?” 那时还不是大名鼎鼎的“下城区猛虎”,只是初来乍到经验浅薄小萌新的郝昭抿着嘴唇,向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们寻求答案。 “……这件事我不太清楚,叉烧猫她可能知道一些,你可以去问问她。” 陈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表情都阴郁下来。 难道陈sir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初来乍到,还没从孔明嘴里听到关于陈sir过去轨迹的郝昭看着她清丽脸颊上异常少见的阴沉,如此想到。 “什么?粉肠龙让你找我问受害者的心理治疗怎么进行的?” 下班后打算直接去大古广场去看看的诗怀雅盯着郝昭,比起郝昭沉重无比的金色双瞳欢快许多的蜜色瞳孔看了他一会儿,确认橘猫是真的想知道被他们救下来的受害者该怎么走出来后,施怀雅家的大小姐毫不在意地对郝昭挥挥手: “走吧,我带你去大古广场,边吃边聊怎么样?” · “其实吧,我小时候被绑过,绑匪特别鸡贼,告诉家里面不准告诉警方,说他们已经是一群亡命徒,如果被抓到肯定要被判死刑,临死前绝对要拉个垫背的,我爸听到之后就认怂了,说多少钱都没问题,别伤到我就成,让他们赶紧按流程把存钱地址、交货时间说一下,施怀雅家也好做好准备。” 醇厚的茶水在名贵瓷杯里散发滚滚热气,诱人心脾的清香在桌面上轻轻翻滚,茶室顶级套房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并未让诗怀雅有什么表情,她非常平淡的拿起黑卡提前刷了下,侍者就欢天喜地地带着两人进了这处茶室最高层的豪华套间,向窗外望去,龙门最繁华的街景映入眼中,远处,魏公花费大量资金建造的龙门公园跃然入目。 人与自然、社会与环境、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清幽幽静的茶室,高于地面上普通人的高高在上感油然而生。 但诗怀雅并没有针对这间茶室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阴着脸,带着和陈如出一辙的阴郁把一段担惊受怕的往事告诉郝昭。 “那时候我被绑住,直接扔在废弃工厂里,被他们的人盯着,我之间耍过几次小聪明想跑,但那伙人真的是亡命徒,他们直接动手打了我,连打带踢,甚至还有不少刑讯手法,全都给我用上了。” “那时候好疼,特别疼,但印象最深刻的是绝望。” 诗怀雅摇头,似乎要驱散关于那段时间的灰暗记忆,颤抖的手掌握住滚烫的茶杯,似乎在从滚烫的茶水中汲取热量,以此作为勇气继续说下去。 “跑不了,也没法跑,那些电影里的手段什么用都没有,一点小动作都会被毒打,他们根本没什么照顾小孩子的意思,我被救回去的时候直接进紧急病房带了三天,内脏震荡,骨头断了三根,尿了好几天的血,把我爸吓得工作都不顾,一直待在特护病房盯着。” 小老虎苦涩的摸着胸口,那时她肋骨被踢断了三根,一个人被扔在满是灰尘的工厂泥地里,有凶神恶煞的同伙盯着,对方根本不给她治疗,就看着她倒在地上呻.吟,疼得全身冒汗,事后据就她的近卫局队员描述,惨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第二百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三) “绑匪要的金额很大,但我爸害怕他们撕票,就同意了,开始调动资金筹集流动资产,但这么大的资金流动很快就吸引了近卫局的注意,他们本来以为我爸想搞经济犯罪,赚一票直接跑——那时候我家还在维多利亚和龙门之间举棋不定,到底要不要在龙门也发展大 型资本都挺犹豫,但那时候的局长特别有经验,一眼就看出来我爸这么不计代价的筹钱不像是要搞事的样子,估计是有什么事要大量资金。” “我小的时候龙门绑票要赎金特别猖獗,近卫局一年要处理几百起绑票案,局长立刻就让老探员暗中调查我家出了什么事,很快就发现,我失踪了,他们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也见过太多,清楚敢绑大户的绑匪有多丧心病狂,坚持没和我爸交流,局长亲自带头,领着跟他一起破了不知多少案件的老队员一路盯梢,冲进废弃工厂把我救出来。” 诗怀雅哑着嗓子说,脸上是混杂恐惧和庆幸的表情,直到现在,她都对那时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真的看到神兵天降,看到近卫局局长领着队员冲击来一刀一个,心里却没有一点有人被夺走生命的惧怕,只是觉得很激动,很过瘾——他们为了让我爸更快筹集资金,一直打我,让我惨叫起来透过通讯器让我爸他听,送到医院的时候,肋骨断了三根,指头断了四根,腿骨有裂纹,内脏不同程度受伤,医生都说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回来。” “后来即使被救出来了,我也特别害怕,不敢出去,不敢和人说话,就算我爸来看我,我也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害怕还有人想绑架我。” “我爸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又找不到能开导我的医生,他一时没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请了那一代救了我的近卫局局长看我,他真的是个特别威严的人,国字脸,身体特别壮,还很高,就、就和你差不多!” 诗怀雅瞄了郝昭几眼,相当肯定地说,但郝昭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或者说是记忆里自带的美化滤镜让诗怀雅认为那一代近卫局长英姿飒爽——这具身体再差也是被【美神】权能影响的存在,普通人怎么比? 更何况近卫局风餐露宿是标配,有时候出外勤在野外待一天,脸上是一层灰蒙蒙的土,别提有多狼狈,同时常年无休全勤,连打扮自己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与他比? 但诗怀雅就是记得那个男人,他救下她时威风无比的样子直到现在也在小老虎的记忆里闪闪发光,可见当时获救的诗怀雅心情是何等激荡,以至于救命恩人被记忆滤镜美化到可以与郝昭相比的地步。 “他见过很多被绑架的受害者,也见过许多被残忍对待的孩子,还去医院看望过孩子们,听护士描述受害人们的现状——所以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近卫局的人,是我们救你出来的,在龙门不用怕,我们就守在你身边,有危险记得报警’。” 剩下的事诗怀雅没有多说,但看她兴奋到起了红晕的脸庞和闪闪发亮的眼眸,郝昭就对这位纡尊降贵进入近卫局工作的贵族大小姐有了新的看法。 于是每救助一位受害者,郝昭都愿意让人先冷静一会儿,他自己再悄悄拿出早早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一方面让人了解近况,一方面告诉受害者们,守卫他安全的卫士就在这里,不必害怕。 遇到清泉镇村民前救助流浪者群体如此,遇到洪泉他们后建立太平教亦是如此,橘猫一直都在用自己那一套并不成熟的理论安慰着受害者们,从不懈怠。 可眼前这位小姐……未免也太胆小了…… 郝昭无奈地看着只要他一靠近就吓得向后退的女士,刚想开口对面就死死团在一起,好像这样做就能武装自己,避开来自外部的伤害。 从我刚才开口到现在都快半个小时了,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的吗? 郝昭盯着双手抱头团在一起的夕,满是压迫力的目光让对方更害怕了,甚至开始瑟瑟发抖,完全看不出平行记忆里意气风发挥舞象征死亡的漫天墨海的样子。 这是……被我打自闭了? 橘猫如此想着。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还要继续前往其他平行记忆,被黄泉大爆炸将灵性拖拽入这份已经染上四神特征的黄泉空间的高灵性生物,可不只是眼前的女性一个啊…… 想到自己可能还要像击碎婆山镇般在数百个毫无区别的世界里累得像条狗一样,橘猫就免不得心头焦躁,他仰头注视黄泉猩红色的天空,确认着时间的刻不容缓,终于,为了彻底降低夕的戒心,橘猫选择了最有诚意的做法: 他直接转过身去,把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夕,挪向与夕间隔近十米的安全距离,感知到某位胆子不大的“少女”终于放松下来,橘猫才抓住机会向她说道: “我叫郝昭,来这里是为了救人,把你和其他人牵扯到这里有我的一部分过失。” 他发出了少见的低沉声音,带着一点微弱的磁性,讲故事一样说着: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但我是最近旅行到勾吴城的旅行者,听人说这里的廉氏武馆是多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廉子虚廉女侠的道场,我就想去看看 ,却不曾想廉女侠为奸人所害,道场也杂草丛生,无人打理,但我实在好奇,便忍不住多有冒犯,潜入了她的道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廉女侠相关的典籍,却不曾想在演武场看到了一块巨石……” 橘猫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困惑,有些不确定的向夕描述道: “那是一方大青石,四四方方,明明是练武用的器材,却周身光滑没有一丝伤痕,我觉得它肯定有秘密,便尝试着以内气输入其中,却不想看到了一些字句。上面是……” “‘余乃仑乔,今日葬身于此,孽龙岁兽实乃世间最无耻恶毒之辈也,天数有变,时有变迁,今日留此碑于此,他日若羽化重归,誓报此仇。’,是这句吗?” 身后,夕明明带着颤抖,却突然有底气起来的吴侬细语终于响起。 成了。 听到这位最大受害人强作平静的声音,橘猫脸上露出笑容。 第二百零一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四) “前面部分和你说的倒是一模一样,但后面他其实又加了几句话,说的是,‘此间有问题,黄泉出事了!’,随后便是给出的奇怪坐标,只要不间断的输入一人的内气,就能感知到描述坐标的奇妙文字引发的异样——我不清楚坐标通向哪里,但年少时曾被镇上的武者师父着重描述过泰坦仑乔的故事,还自己尝试着破译了不少他写出来的文字,实在想要看看,便把真气一路输入了进去。” 郝昭缩了缩脖子,明显对自己异想天开的举动感到相当尴尬: “结果这份坐标并不是把我送到仑乔所说的‘黄泉’,而是把黄泉拉拽到石头所在的位置,我本以为会石头会是入口,却不曾想石头是降落点,黄泉降落下来时天崩地裂,本来这也没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降落时好像撞到了另一个空间,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醒来时就出现在这里了。” 啊这…… 本来认为自己遭了无妄之灾的夕一下子麻了爪,别人不知道黄泉是什么,她还能不知道吗? 岁兽被撕碎前那痛苦而怨毒的呐喊至今犹在岁相化身耳边,那一声“黄泉之中恩仇结算!”中蕴含的种种意味和真龙突变的脸色一样难看,而郝昭误打误撞召唤了一部分黄泉下潜,结果不成想有个倒霉蛋在勾吴偷偷构筑了画像空间…… 一个普普通通的岁相化身构筑的画中世界,和长生者中大名鼎鼎却被所有人讳莫如深的黄泉相撞,哪个惨已经不用思考了。 “……” 夕宝沉默了一小会儿,实在没好意思和郝昭说在勾吴构造空间的倒霉蛋就是自己,一来郝昭明显没接触过岁相化身之类在炎国属于神话传说之类的玩意,二来待在家里呆着呆着就被人狙掉,简直就是在赤裸裸打她抽身世外不问俗事的生活哲学的脸。 “然后呢?这和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些事……有什么关系?” 夕扭头看向另外的方向,苍凉凶猛的景象杀入眼帘,让向来追求某种美感的大画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是人间绝不可会有的景象,天空永远都是阴沉的血红色,云,不,血色的雾以一种诡异的规律不断运转,随着注视缓慢改变形状,在雾气朦胧之间,仿佛有深沉庞大的巨影在其中游动,露出狰狞的骨刺与凄惨的只鳞片爪,若是窥探久了,甚至会从天空永无止息的雾气中看到一只巨大到堪比日月的眼睛,带着无与伦比的兽性和恶意,贪婪而恶毒的盯着试图窥探祂的陌路人。 夕只是深看了一眼,就被压的整个身体向后倾倒,那在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阴影绝不是什么虚无的存在,灵性在疯狂示警,每一分震颤都意味着某个强大而遥远的意志正绕过云朵望着她,夕胆怯地低下视线,不敢去注视天空王座上模模糊糊的意志们。 然而大地也并不是什么温柔的母亲,黄泉的大地不是大地,那时暗沉发酵的血肉泥潭,脉动的血肉浆糊一样倒在地上,连绵的高山根本就是起伏不定的腐烂肉块,连太阳都没有的空间里,他们像被煮糊了的血糜,咕嘟咕嘟泛着气泡。 夕表情难看的扭过头来,死死盯着郝昭的脊背,不敢去看那些朽烂的山水里蕴藏着何等神韵,她尝试使用权能,却举步维艰,黄泉在排斥所有生者的能力,甚至随着她的逐渐联系,某种与她紧密联系、又让夕惊恐惧怕的意志开始被黄泉逐渐释放出来。 ! 岁相化身立刻终止了权能使用,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呼吸黄泉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气味,半晌才恢复镇静,能听清郝昭的描述: “我一开始只是因为灵感够高被卷入了这里,只想着离开,但……当我找了快一刻钟的时候,黄泉里突然就发生了变化,当我醒来,就已经出现在第一个婆山镇里。” “第一个婆山镇?” 恢复过来的夕抓住了重点,敏锐的向郝昭 问道。 “没错,第一个。” 听到夕的呼吸从粗重变为微不可闻,郝昭尝试着转过身体,结果非常喜人,因为橘猫的解释,夕只是颤抖了一下,此后便再无应激。 “我到达第一个婆山镇时不明情况,便尝试着和人沟通,婆山镇的人们非常热情,还举办宴会欢迎我,这么受人欢迎我也很开心,便尝试着在婆山镇生活下来,打算一边谋些生计一边寻找线索。” 郝昭的声音停顿了会儿,流出些时间组织语言,夕偷瞄他的表情,看到了十足的为难和惋惜: “婆山镇确实是世外桃源,人们热情友好,我过得也很愉快,可当我在那里生活到第四个月,我终于发现了问题。” 橘猫指了指天空,沉吟说道: “一般来讲,对一个陌生地方进行系统描述往往要通过星象判断位置,还要记录镇内长时天气、风土人情,我四处旅行也算有一段时间,再加上情况不明,便继续很详细的记录履行日记,然后,我发现了不对。” 他抿着嘴唇,似乎对第一个婆山镇发生的事记忆犹新: “第四个月我打算重新审阅旅行日记,把文字精简一些,便重新看了一遍,起初没什么不对劲,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正常,便反复翻看,最终,我发现了一个非常不正常的现象……” 夕看着郝昭,等着他的揭秘,她到达婆山镇还没到一天,根本不可能知道郝昭观察到的那些现象。 “婆山镇的天气是以月份为循环重复的。” 郝昭哑着嗓子说道,把以婆山镇为原型的一些列平行记忆最明显的特征告诉了夕: “天气、星象、植物生长、动物出现,甚至连许多村民商店里的物资,都是以月份为循环不断刷新的。” “我当时几乎无法置信,不明白婆山镇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这里的人都是鲜活而自主的,为什么他们没发现这一点?他们和我说婆山镇三个月前还是日月同天,却在我来之前的一周突然出现日升月落——我明里暗里都试着打听过一回,确认过从大人到小孩,每个人都承认这件事,可正常的城市怎么会是日月同天?” 第二百零二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五) 听到郝昭困惑的语调,夕尴尬的低下了头,视线垂的更低了。 很明显,是她画出来的东西坑了郝昭,让他平白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疑惑。 若是往常面对凡人,她根本不会解释,甚至会因为自身的画作衍生出无数平行记忆而颇为欣喜,认为这样的成果是对自身艺术的极大肯定。 可现在面对的是生生把血怒状态的她活活打死的狠人,夕宝很难鼓起勇气嘴欠几句——郝昭那几拳是真的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拳拳都是势大力沉,夕挨了两拳,疼痛让她醒来后都记忆犹新。 万一她指指点点几句把郝昭惹恼了,他现在把自己胖揍一顿怎么办? 好不容易从死亡中醒来,夕宝才不想死在这里! 什么?聚会时和年吵架说就算自己死了画也能传下去,所以对死亡无所畏惧? 大话谁都会说,但要是能活着,夕宝肯定想活着啊! 她又不是某个把自己撕了几百份的二百五,有事没事非要折腾自己,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于是夕死死守住嘴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等着郝昭下一步的描述。 “我开始奇怪起来,反复在婆山镇周围寻找,发现了一群被人们叫做墨魉的野兽,随手杀了却发现它们是由墨水组成的,探索结束后继续探索的第五个月,我发现它们也刷新了,依旧生活在巢穴里,甚至…比原先的他们智能强了一些。” “强了一些?” 听到郝昭提到墨魉,夕当即来了兴趣,没人比她这个创作者更知道墨魉的存在意义和生存方式——本来是这样的——现在却听说墨魉有了新变化,夕立刻来了兴趣。 “没错,第二个月我看到它们时,他们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这意味着它们记得我这个杀死他们的凶手,我靠近时,大量墨魉都向巢穴内部逃去,它们已经学会趋利避害。” “我趁着混乱抓到一只墨魉,这家伙很有趣,居然会作画,还用画在地上和我交流。” 郝昭回想着那个婆山镇中发生的事,那只古古怪怪却相当可爱的墨魉,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瞬: “它告诉我婆山镇原本是个画在画里的城镇,所以才会是日月同天的奇景,因为画是很难调节出日升月落的时律变化的,它态度很好,智能看起来也很不错,还有一手不错的画技,我便把它带回了婆山镇打算驯养一段时间,却被它拒绝了。” “它说它叫阿咬,是被一位厉害的大画家画出来的,婆山镇现在发生了许多怪事,看起来平常的事物充满了危险——它愿意告诉我它的主人告诉过它的,脱离婆山镇的方式。” 夕心头一动,回忆起了多年来一直陪着自己的小小造物,阿咬的名字确实是她起的,这只小墨魉奇异的通人性,夕便把它带在身边,还起了名字,在黎进入婆山镇后的日子里,一直是阿咬陪着夕在画室里研笔起墨,在白纸上画写种种人间景色。 没想到它居然也跑到黄泉里了,也不知道其他人物会不会也…… 若说离开婆山镇的方式,她记得偶尔无聊走出门外去看勾吴城外苍茫胎内地放松心情时开玩笑一样和阿咬说过,却不曾想它会记到现在,如果她的记忆没被人动手脚的话,那时候她说的应该是…… “第一种方法是看开,阿咬说这是《婆山镇》的创作者常用的套路,她会把看不开、想不了的执妄人关进画里,在画中似梦似醒中让他们经历梦魇,除非看开,否则便要留在画中,时间长了,便是和婆山镇中的人们如出一辙的画中人。” “第二种方法……” 郝昭一时沉默,但最终还是在夕嘴角抽搐的同时,把这并不风雅、反而简单粗暴到极点的解答方式说了出来: “第二种方法是打破整个婆山镇,原本婆山镇是一个循环,婆山镇人就像婆山镇周围反复循环的各类物资一样不断重生,同时忘却曾经前一天发生的一切,继续重复经久不衰的循环,杀死他们影响不大。和阿咬的主人同一级别的人往往会针对整个婆山镇做出攻击,让婆山镇接近碎裂,使画主人心疼地放弃将对手关进里面。” “我问它这个靠谱吗,它却告诉我说画主人曾经被人破坏过,那一次她气的又哭又闹,差点和那个人绝交——哦,它还告诉我画主人有许多兄弟姐妹,但她和那些兄弟姐妹们关系不好,还和他们打过架。” 【炎国古语粗口】!阿咬你个【炎国古语粗口】! 怎么把这种事说出去了! 明明还是乖巧的双手抱腿坐在地上,可夕的脸上却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低气压,阿咬这个小叛徒,居然把她被年那个混球弄坏画卷而气的差点哭鼻子的事说出去了! 夕气哼哼的咬牙,打算回去之后就在阿咬身上再添几笔! 但眼前的情况没解决,她不可能回去的,于是夕看向不知为何有些不太想继续说下去的郝昭,问道: “……然后呢?” “然后我…然后我用了不少炸药,把整个婆山镇炸成了一滩白地。” 橘猫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艰涩的说出了第一次进入婆山镇的处理方法。 他那时犹豫很久,婆山镇中的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却要把整个婆山镇血洗干净,这哪里是知恩图报、有仇必追的侠该做的事? 最终还是在勾吴城咬着灵性修复器对黄泉投影敲敲打打的孔明联系上了他,简短的告知他因为黄泉和未知空间相撞,形成了巨大的灵性漩涡,把附近一地的高灵感生命全吸了过去。 虽然他并未进过黄泉,但已经联系远在虚境的生命之神重新审视黄泉位于虚境与漫宿交界的本体,知晓了它的杀人规律: 婆山镇发生的事、婆山镇生活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而是某个高灵感生命最深刻的记忆被黄泉临摹下来,层层叠叠形成大量平行记忆,将为数不少的他们困入其中,若是沉浸其中,便会随着时间变化最终被黄泉完全污染,走向死亡。 “阿昭,你是【乔仑】的一员,这只是黄泉在漫宿与人间交界的影子,它无法临摹你,所以你才能进入其他人的平行记忆里,若是你真的为他们好,便不要犹豫,直接痛下杀手,让他们走出梦境,否则才是害人害己!” 孔明的劝说最终让郝昭下定了决心,橘猫咬着牙摁了掌心牢牢攥住的引爆器。 第二百零三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六) “我摧毁了那里,把婆山镇中所有的生命都杀死了。” 郝昭吞下心里偶尔奔涌而出的良心,强行稳定状态,平静地和夕描述道。 岁相化身瞄了一眼郝昭并不好看的脸色,从他艰涩的声音里听出了做下杀死一个小镇中所有生命的决定时经历了何等挣扎——现在在婆山镇中生存的可不是她画出来的画中人,而是有自己想法、有记忆传承的活人! 郝昭能听从阿咬的建议真的痛下杀手,阿咬一定和他经历过一段惊心动魄的冒险,双方之间因此培养出互相信任的默契。 夕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明悟,但随后又有了更多的疑问: 为什么郝昭不愿意多说他和阿咬的事?为什么他看到她时会说出那句“你是新人”?为什么……她也进入了婆山镇? 夕不理解,但她在足够漫长的生命里,还是从炎国人身上学到了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时该做什么的:听明显更熟悉情况也足够好心救了她的郝昭介绍在【黄泉】中的所知所见,并根据他的介绍自己判断后续该怎么做。 “阿咬也一样死了,炸碎婆山镇后,整个平行记忆都破碎了,连带着阿咬——我的判断出了错,它并不是构想出那份平行记忆的主人,而是陡然获得记忆与人格的墨水生命,后来进入第二个婆山镇时,我听其余人说阿咬是一只墨魉。” “第二个?” 夕又听到郝昭重复熟悉的字眼,疑惑地看着他。 “没错,就像我之前说的,不知为何,有很多高灵感生物都构思了婆山镇,就好像他们都是在婆山镇里长大的一样,构建出了很多很多一模一样的婆山镇平行记忆,我每次进入都要重复一次。” “这很奇怪,以后出去了,我若有时间会去调查一下,一个小镇居然能出这么多灵感异常高的生灵,它身上一定有许多秘密。” 郝昭皱着眉毛说道,脸上满是不得其解的迷惑,但婆山镇究竟为何能以母猪下崽的高质量出产高灵感生物并不是现在需要探索的理由,于是他果断越过了它,继续在坐立不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夕面前叙述后续探索发现的新规律: “从第一个婆山镇中逃出来后,我虽有些精神未定,略有疲惫,但或许是因为我是第一个逃出婆山镇的生命,冥冥中记住了婆山镇的特征,精神安定下来后,我很快便感知到了许多个和婆山镇类似的平行记忆。” “只是……” 郝昭扭着眼睛,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样子: “我以前并没有相关经历,也不清楚该如何做,碍于这里情况复杂,也不敢随便探索,便一直待在黄泉之中,并没有进入,结果在我的心跳平静状态挑动大约两千多下时,我又一次被卷入了新的婆山镇。” “于是我又一次炸毁了婆山镇,终结了一场循环,可我居然找不到构筑婆山镇的生者,因为按照阿咬告诉我的规则,被我在梦境中杀死后,他也应该醒过来,然而我走了很久都没找到他,便只能跑到婆山镇平行记忆最集中的地方,尝试着继续打醒生者。” 郝昭说不清是疲惫还是无奈的长长叹息一口气: “我经历了数百个婆山镇,杀死过婆山镇人很多次,有时又心有不舍,也会在婆山镇和他们相处有单时间,但到最后还是要动手,把整个平行记忆打碎,后来,我不再等待两千一百多次的心跳间隔,而是自己尝试着进入婆山镇,迅速执行打碎它们的行动。” 他看着夕,把最后的探索结果告诉她: “你呆在的婆山镇是婆山镇平静记忆中最坚固的,我准备最后打碎它,最终遇到了完全不清楚任何情况的你,和你战斗前其实我尝试着暗示过你一段时间,毫无改变的结果让我确认,你并不是构筑婆山镇的人,但你对婆山镇分外熟悉,还和这里的人认识——那个黎大家我见过许多次,大多数时候都会对我不理不睬,可面对你,她热情的甚至不太对劲,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吗?构筑婆山镇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夕用手偷偷揪衣服,脸上满是挣扎,郝昭明明已经极力温柔说话,可听在夕兽耳里,橘猫温和的声音依旧宛如催命符,不逊色于岁相化身败于炎国天师之手时炎国人满是怀疑的审问。 她自闭了好多年,突然要和人大剌剌的交流,夕宝止不住开始怕生。 但怕生能有什么用呢?周围有没有那个大大咧咧什么话都成插上嘴、不认识也能扯上三分的年插科打诨,连看到夕窘迫不已偶尔也会站出来一边戳她心窝子一边堂堂正正与人言谈的令姐都不在,一片静寂中只有夕尴尬的发抖。 郝昭很有耐心的等夕的回答,流出足够的时间给她组织语言,橘猫同时也在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孔明观测到的黄泉平行记忆虽然模糊,但他向郝昭打过包票,黄泉中绝对不止婆山镇一个平行记忆。 ——反正他照着郝昭给的线索以水流探测炎国密探居住的旅馆房间时,惊蛰那个小倒霉蛋是中招了。 青龙顺便又去看看阿洁,事后在一片尴尬的沉默里告诉橘猫阿洁的灵感貌似也有那么一点点高…… 橘猫能有什么办法?他只好去把那几个遭了无妄之灾的倒霉蛋捞出来。 “其实也不用全捞出来,你只需要再救出来几个,我就能把握住这些人的联系,通过对黄泉高高在上本体的调配,把这些个卷入漩涡的倒霉蛋扔出来。” 孔明轻快的语调再次从羽毛间无孔不入的联系传来,黄泉本就是被羽毛中的佼佼者生命之神污染的存在,他们的联系在这里依旧紧密,甚至若是郝昭需要,能直接从孔明那里寻求场外轰炸。 “当然啦,场外轰炸其实也行,也比较方便,可平行记忆这种东西说白了也是高灵感生命心灵的具现化,维护住它们的护壁便是地球漫画小说里常说的心之壁,是他们划分我与他,自己与世界的分界线,强行打破也不是不行,但很容易 就会让他们出现一些诸如时不时被外邪入侵啦,时不时精神分裂啦,时不时成为邪神载体啦……之类的很有趣的情况。” “所以,需要吗?” 郝昭脸色一黑,直接把孔明定时拉黑了半个小时。 “其实……” 一旁不知不觉已经和他距离缩短到安全距离一半的夕终于想明白,带着胆怯开口了。 第二百零四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七) “你的意思是……婆山镇是你画出来的画?” 郝昭扬起眉头看着夕,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嗯。” 夕沉默着点点头,双手护住头部,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害怕郝昭因为自己过于奇怪的技艺而生出些许不满——这种情况她看得多了,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一点点不同,相同种族、相同国家的两方人马便会狂热的打成一团,恨不得把对方全家一一砍死,更何况她这样一看就和普通泰拉人不一样的岁相化身呢? 也许他会觉得我在吹牛,也许他会认为我的能力过于危险,也许他会因为《婆山镇》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而生气…… 夕在脑海里头脑风暴,猜测了许多郝昭得知数百个婆山镇都是她搞出来的事时会有什么看法,已经预感到了他会露出的表情。 肯定是又忌惮又凝重的吧,虽然他能把我活活打死,但要是出了黄泉,我想跑他也追不上,还不如现在直接斩草除根,省得炎国因为我这样擅自把人关进画里的奇人异事有人受伤…… 夕瘪着嘴,把炎国天师当年对岁相的种种防备一一和郝昭对应。 在她想来,向郝昭这样本领高强的人一定是炎国赫赫有名的存在,受天师府礼遇,名声、金钱、财富都绰绰有余,心中许多繁杂虚妄的欲望都被满足,只剩下理想的光辉还在人生指引。 ——大多数本事高强的炎国天师人到中年都是这般。 然而,郝昭并没有露出夕预想中的任何表情。 他的表情确实变了,但不是防备也不是忌惮,而是深沉的迷惑: “你的画难道能在画中构筑和活人一模一样的存在,还能从画里掏出无穷无尽的材料?” “呃,不,不能。” 夕垂下视线,脸上是尴尬的晕红: “我画出来的婆山镇里只有智能单一的画中人,时间只有一天循环,画中人的记忆会被反复重置,否则画就会因为杂念太多崩溃,那些材料也都是我用墨汁画出来的,拿到外界或许能在我手上顶一段时间,但其他人用……很快就会散成墨水。” “那,你的画能把人关进去?” 郝昭又问。 “这个倒是能,我的画能关许多生物进去,在画中可以让他们面对心中执妄,若是沉迷其中,时间久了便会化作画中人。” 夕迟疑着点点头。 “嗯……”郝昭犹豫了一会儿:“连我也能吗?” “啊、这,这个,貌似不能。”夕小声说道:“我只能关和我差不多强度的存在,而且若是他们在画中大肆破坏,我的画很快就会破损,失去关人进去的灵性。” “呃,破坏的话,要到什么程度?” “就、就像阿咬告诉你的那样,婆山镇就是把婆山镇炸碎,山川就是把山川打碎,江湖便是把江河倒卷,这些事我在画里已经看你都做到了,所以你这样强度的,我困不住的。” 夕小心翼翼的强调,害怕描述不清被郝昭以为是杀手锏,扔到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要她和对方打擂台: 泰拉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它小吧,生活着太多种族,各个种族之间爱恨情仇纷纷扰扰,不知连绵了多少年,说它大吧,真正强者的圈子分外的小,大家差不多都互相认识,某场毁灭远古种族的大灾难过后,活下来的幸存者对比曾经百族辉煌的远古诸神时代只能算是大猫小猫三两只,时间久了,谁是谁大家都差不多能认出来。 叙拉古那边的几个狼崽子,被赶出去四处流浪、现在磨刀霍霍准备报复的炎国其他巨兽,乌萨斯那个搞事能力极强的黑条子,萨尔贡炎风,萨米雪灾,北境邪魔,海里那几个初生…… 夕都认识的差不多,连带着那几个活得够久的神民,她这样的岁兽自闭儿童都在曾经的聚会上认识几个。 但郝昭这样异军突起的就很少见了,这位爷是真的能打,很能打,非常能打,当着夕的面把全面加强加强再加强的自己从正面生生打爆,却完全不是长生者的路子,她自认近些年对泰拉还算有些了解,不再是认识黎前的铁自闭,所以这样的人是哪里来的呢? 夕已经有了些猜想,并且做好了郝昭这样的人绝对不少的预备,所以当郝昭 问她能力的发挥限度时,夕宝根本不像年那样总是抖机灵,老老实实的把能力描述出来,非常害怕郝昭知道她的能力后把她丢进同级别的战场里去: 一个郝昭她都打不过,像岁相大乱斗时那样,十来个郝昭级别的战斗力互相搏命,她完全就是送菜啊! “这么说的话也还算安全,你的源石技艺……” 郝昭看着夕,提到源石技艺时语气停顿了一下。 “这个不是源石技艺,是另外的能力。” 夕果然明白了橘猫的意思,小声开口。 “不是源石技艺?”橘猫愣住,想了想突然开口问她:“你的名字叫什么?” “?”夕疑惑的歪了下头,想不明白郝昭问自己的名字要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夕,单名一个夕字,没有其他的附加物。” “夕?年和你是什么关系?” 郝昭语出惊人,让夕睁大了眼睛: “年?她是…呃……” 夕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算是亲属吧。” “那就好办了。” 郝昭笑了:“我见过年,虽然个性有些跳脱,但人品确实不赖,她也和我说过些关于兄弟姐妹的事,你,你难道就是她口中那个……” 橘猫也微妙的停顿了一会儿: “常年自闭不爱说话看似高冷实则胆子很小还很懒不愿意搭理人的小妹?” “……【炎国古语粗口】的年。” 第二百零五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八) “那个混球就是这么说我的?” 夕两只眼睛一片无神,整张脸上都是对年无法掩饰的崩溃: 岁相聚会上这么说也就算了,大家做了这么多年表面上的兄弟姐妹,各自什么样差不多都摸清楚了,你和外人说什么意思?!我不要面子哒?! “呃,她说的可能稍微更详细一些,但具体意思或许差不多就是我嘴里的意思。” 郝昭心虚地咬了下嘴唇,没敢把年和孔明半夜不睡觉抱在一起聊天时对兄弟姐妹的吐槽全说出来,哪怕再不解风情的人,也不能当着夕的面揭伤疤。 他兀自心虚了一会儿,又把表情平静下来,像以前在近卫局邀请干员一样对夕招揽道: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忽视你本人能力甚至搞裙带关系的想法,但我知道年现在去了哪里,她离开了炎国,但过得很不错,照顾她的人我也认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尝试着为你引荐,你可以直接去找她。” 咳,也不是收藏癖犯了,单纯就是年在合金冶炼领域堪称神一般的存在,恶毒现在天天在灵能海里大吹特吹合金部门的成果有多惊人,甚至连极为特殊、源石能量传导率惊人的法杖金属都快制作出来了,把远在维多利亚的克莱恩酸的不像话。 年都这么厉害了,作为她兄弟姐妹的夕能差? 地球那边讲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在这个泰拉,就真的是王侯将相都讲血脉的类型,听年的意思她的兄弟姐妹都是一群能人,绝不逊色于她,有在指挥军事方面有建树的,有画可通神的,有促进农业生产发展艺术的——孔明一听,这群人这么强,管他巨兽不巨兽仇家不仇家呢,赶紧往卡兹戴尔抓啊! 所以在炎国暗地打探信息的羽毛队伍莫名其妙的又双叒发现自己多了一项长期任务,休假地点被不怀好意的孔明安排到炎国的贝摩斯好悬没被孔明气死,数次在灵能海当着乔仑的面大哭孔明不给留活路。 “他加班就加班呗,凭什么让我们跟着卷啊?!” 白发红眼的萨卡兹大姑凉红着眼睛在灵能海里大吵大叫,看不出半点现实里优雅娴静的模样,然而这样的哭诉并不能迎来冷酷无情的乔老板半点怜悯,他只是看着贝摩斯冷笑一声,又给她布置了一套休假后去莱塔尼亚的任务。 【萨卡兹粗口】! 贝摩斯绝望的悲鸣在灵能海里传出很远,很远,连身在炎国思考新体系,最近不怎么关注羽毛聚会的郝昭都感觉后背一凉。 据说岁兽和真龙暗算泰坦成功后双双重伤,此后二人同时趁着对方下手,打算把某个一看就要背信弃义的王八蛋/一看就是炎国不稳定因素的傻哔直接干掉,结果岁兽好不容易把真龙干倒,连龙躯都连腰打断时,就发现了身后及时赶来的、起码一个作战序列团队的天师府众人…… 岁相:(°ー°〃) 天师:(╬ ̄皿 ̄) 真龙:X﹏X …… 后续结果非常惨烈,反正岁兽死得确实很惨,被天师府的天师们趁着时机合适你一刀我一剑你一套雷法我一套天气术式打得皮开肉绽,最后被押到在祂被打期间经过多次治疗终于醒来的真龙面前,憋屈的被对方判了一句“你自裁吧”。 然后还没等它喊出什么两个人共同做下的混账事,真龙就拿 起刀剑给它开了瓢,临死前留下的话居然只能是一句“黄泉之后恩仇结算”,年不太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据她从岁相那里继承的回忆看,当时真龙脸色难看的要死,一气之下连劈数剑,把岁兽尸身活活砍成一十八段,导致祂们这些从岁兽死亡后残留的碎片中诞生的化身数量也分外的多…… 别的巨兽都是两个,三个,最多也不过五个,就祂们岁相化身,一口气超过了两位数,岁相的恩仇结算一路延期到现在都没成。 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郝昭岂不能立刻抓住机会直接捕获? 他连精灵……咳,磁场天锁都准备好了! “我、我还是算了,我呆在一个地方就挺好,没必要……!!!!!等等等等!!!!快住手快住手!!!!收回去收回去!!!!!!去找年也不是不行!!!!也不是不行!!!!” 夕宝本来还想拒绝,随后就看到了郝昭和善的脸色和他手中逐渐凝固成奇妙锁链的磁场雷光,那雷光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与黄泉中的灵性相互干扰,互相摩擦,激起澎湃的乱流,夕宝尝试感知一下,却发现郝昭拎着锁链的手掌在感知中已经成为认知黑洞,所有频段的灵性感知都无法从那串乱流中读取什么。 很明显,这是个针对灵性特意开发出来的禁锢招式! 【炎国古语粗口】!!! 年你这个【炎国古语粗口】!!! 究竟都说了什么呀!!! 夕宝悲凉的看着橘猫越靠越近,气势汹汹的身躯,在思维里流着两条宽面条一样的眼泪喊出了下一句话: “我同意!!!我同意!!!我会去的!!会去年那里看看!!!你不要过来啊!!!”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郝昭笑眯眯的收回即将套在夕脖子上的锁链,任由电光消失在黄泉便是死亡灵性的位置,原本要摁住夕宝脑袋的手转而向下,捉住她白皙秀美的手掌,轻轻揉捏一节节嫩藕般娇柔的指节,夕宝不自在的颤抖两下。 然后…… 咔嚓。 夕失去了表情,愣愣的看着套在自己手腕上闪烁光芒的磁场天锁,眼眶缓缓瞪大,然而郝昭的行动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在夕宝逐渐失去高光的视线里,牢牢拴住白皙娇嫩手腕的磁场天锁逐渐缩小,紧紧覆盖在她的皮肤上,随后光芒内敛,缓缓构成一只蓝白色的玉石手镯。 只是在手镯流光溢彩的温润表面上,总有雷流电蛇疾行而过,好似随着脉搏的运动不断扭曲游动,使整个手镯如同活物。 “抱歉,年说过你的性格,说你平时挺迂腐,要搬迁流浪时却非常鸡贼,总有本事钻空子——要是所料不错,你估计就是跑到我说的位置看一眼年小姐便直接开跑吧?或者玩时间游戏,故意不说什么时候去找年,等个千八百年之后再想起答应去看年的事,去我说的地方随便看一眼。” 郝昭又捉住夕宝一只皓如霜雪的脚腕,又是咔嚓一声,一只与手掌上的手镯相比略微厚重的脚环牢牢黏在夕的皮肤上。 “好啦,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哪怕从这里跑掉,我也能及时联系上你。” 橘猫站起身体,除了安上两只磁场天锁,对夕宝千娇百媚清丽绝伦的身体秋毫无犯,眼睛里全是笑意,但和与一位漂亮女士亲密接触的欣喜完全不沾边,夕宝看的清楚,这家伙脸上全是拐到厉害家伙的得意洋洋。 【炎国古语粗口】!!! 第二百零六章 某倒霉蛋的奇妙冒险(十九) “哎呀,脸色不要这么难看嘛,你看,年兽到了卡兹戴尔,到现在司岁台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去找她,只能委委屈屈派出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年轻过来欺负你——你要是和她一起去卡兹戴尔,好歹也能自由自在不是?” 郝昭一边默数心跳,一边笑眯眯的安慰她。 也无怪橘猫开心,只是修复黄泉的一次旅行,就抓住一只战略意义极大的岁相化身,而贝摩斯领导的炎国旅游加班不卷不是炎国人但卷起来不是人搜查队尚蜀小分队时至今日也就是摸到个神话传说,实际上连个鳞片都没捞着。 而他郝昭做到了什么? 到勾吴不过两周,就捉到了一只宠物小……咳咳,一位岁相化身,瞧见没有,两周顶贝摩斯半年的业绩啊! 下半年功法部的算力分配稳了! 但夕宝可不这么想了,被郝昭套上磁场天锁的一刹那,她的眼前仿佛闪过当初被炎国天师缉拿时被要求反复作画的经历,那真是地狱一般的时光,作画不再是随心所欲见山水人间起笔,而是甲方乙方斤斤计较说你不行就不行赶紧重画的凄惨悲凉。 夕拿着墨笔越画越气,最后差点直接上演全武行,却在那一代炎国天师异常“和善”的笑容面前乖乖重新坐了回去,最大的任性也不过是偷偷换了个姿势。 那是炎国如日中天肆意制裁巨兽的时期,真龙依旧保持在巅峰——虽然和受伤前没法比——北境邪魔还在天外陨石孵育的空间中蠢蠢欲动,天师们有充足的时间在炎国晃荡,精准找到每个窝在犄角旮旯的岁相化身一顿暴打,捉进天师府压榨剩余价值,堂堂巨兽之身活得不如一头社畜,简直离谱! 后来真龙陨落,炎国大变,岁相们终于找到机会从暗无天日的血汗工厂跑了出来,每天哭唧唧被逼着画画,画不好一边挨揍一边重画的夕宝少见的哈哈大笑,甚至尝试着尝了一口辣个女人递过来的绝云辣椒——能让巨兽辣到口里喷火的辣椒究竟是何等威力,以及为什么绝云辣椒灭绝到只有三两根,夕当晚就知道了。 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从那座看似高大巍峨、实则阴森刻薄的府邸中走出来后,她终于可以尽情作画,随自己喜欢在白纸上涂抹颜色了。 可是如今,她又一次落入了更强者的罗网中,还被异常卑鄙的种下了锁链。 还是那个【炎国粗口】的年离谱!【炎国粗口】!【炎国粗口】!!【炎国粗口】!!! 夕宝气的简直想像河豚一样鼓起来,但面对郝昭不久前还覆盖磁场电浆,一拳把plus版本的自己生生打爆的英挺面孔,岁相化身终是选择了从心: “年那个缺德冒烟的【炎国粗口】去的地方是?” 就算从心,年那个【炎国粗口】也别想从我嘴里讨到一点好处! “她去的是卡兹戴尔,和我的朋友一起去的,现在过得还不错——顺便提一下,那里有很多和我不相上下的厉害家伙,假以时日真想和他们动手试一试啊~” 橘猫双手抱胸,提到卡兹戴尔那一帮人嫌狗憎的加班卷王时,脸上带着十成十的战意。 …… 夕:╥﹏╥ 你这么强的,卡兹戴尔居然还有这么多吗? “那个……有假期吗?每天要画多少画?需要我按照什么题材画画?” 最终,夕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千言万语汇成委委屈屈一句话,脸上重新挂上真龙还活着时被集体大包关进天师府时笑的像是要哭出来的辛酸笑容。 不听话就挨揍,夕宝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 郝昭看了她一眼,夕宝什么都不知道,懵懂的回望过去。 郝昭看了她第二眼,脸上开始有破防一样的扭曲表情出现,夕宝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强忍社恐坚持眼神直视。 郝昭看了她第三眼,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 夕:? “那个……” 橘猫期期艾艾地问:“你除了画画,没别的技能了吗?” “?” 夕一脸迷茫的回望着他,脸上是同款不解: “我画的画不厉害吗?婆山镇你都已经见过了。” “……” 橘猫捂住了嘴,半晌才张口说话: “那个,或许你现在无法理解,但其实随着天灾被逐渐治理,卡兹戴尔已经开始准备构建物流系统了,各个移动城市已经准备长时间落户,卡兹戴尔皇帝已经下令筹建畅通全国的公路,利用画作运载物资什么的……卡兹戴尔根本不需要。” “另外,在画中考验人心这类技能,卡兹戴尔也不是特别需要——他们之前拿到一只中古时期活下来的梦魇的尸体,通过对尸体的研究已经能对梦境进行操控,可以在梦境世界里度过另一场人生了。” “至于借用你们的力量……首先卡兹戴尔不逊色我的人不下三十位,其次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在雷桑德拉尔称帝前后,卡兹戴尔发生的天灾呈断崖式下跌,萨卡兹已经不用因为天灾而迁徙了,第三……” 橘猫犹豫了一会儿,脸上同时闪过怀疑和忧虑: “据我那位和年一起去卡兹戴尔的朋友说,雷桑德拉尔在建立与贡献和劳动相挂钩的贡献系统和养老金社保医疗教育住房食品安全连携系统,萨卡兹不需要什么幻梦满足自己了。” 随着郝昭的讲述,夕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已经能看到嫩如笋尖的娇小红舌,她虚着眼睛看向郝昭,脸上出现肉眼可见“这人是不是精神病犯了”意味的表情。 然后,还没等郝昭继续说些什么说服她,两人同时眼前一黑: 每次进入平行记忆之间最大的时间间隔已经过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 一生顺遂(一) “麟青砚!起来!快起来!” 气得七窍生烟的沙哑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十成十的气急败坏,随之而来是一阵快过一阵的推搡,金色头发的麒麟被摇晃的实在难受,渗入骨髓的睡意终于从身体里褪去。 她迷茫的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天师府学堂,外面阳光正好,透过天师府古色古香的纸纱描摹在光洁如新的木桌上,纸纱隐隐约约的花纹浅浅漂浮,正是一幅飞天神女图。 惊蛰并不慌乱,也不觉得不适应,半透纸纱中间留足颇具神韵的图画是炎国古法挺有趣的手段,工匠制纸纱时要非常小心的描摹图画,还要精挑细选种种材料,要让纸纱自带檀香,风吹不透雨打不湿,阳光透过时,又会留下奇妙的阴影,把仔细书画的图案显露出来。 在炎国,这种纸纱价格接近奢侈品,是炎国顶级古宅最常用的窗纱,雨露台最高长官的办公室甚至配备着铭刻源石回路的窗纱,把功能硬生生增加了不下十个,光是惊蛰报告时看到的手段就美轮美奂。 天师府归为最高学府,培养出不知多少炎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天师,配有这样的纸纱窗毫无问题,甚至连惊蛰趴着的桌椅,都是由种种奇妙木材制作,工匠采伐后阴干数十年,最终精挑细选,仔细雕琢,让作品成为炎国天师府中古色古香的一员。 ——当然,天师们没那么娇气,也没什么要从民众手中榨取智慧和财富的意思: 木材是预备天师们种的,工匠是预备天师们兼职的,连图纸都是预备天师们自己画出来的,这些由年少天师们亲手以许多年前学长学姐种下的名贵木材精心雕琢出来的珍品,只在天师府使用,外界有价无市。 据天师府的老天师们说,天师府这样自取自用已经延续了很多年,最早的时候甚至要追溯到真龙时期,只是当今时代变化太快,很多孩子出校门前青春洋溢,满眼都是梦想和朝气,每一分表情都充斥着信心,和师长笑着说要为民生而立大事,为大炎而劳心血。 可是离开天师府后,为什么天师们总会牵扯进许许多多漩涡里,被世俗名利迷了眼睛呢? 和惊蛰闲聊的老天师扼腕叹息的模样,麒麟记了很久。 她记得……自己当时就是毕业前在这间教室和老天师聊天的? 麒麟迷蒙的扫视四周,却发现周围并不是后来又一次拜访天师府时看到的残垣,而是一团团年轻的侧脸,看起来分外熟悉,像是许多年前,那些个在官场上给自己反复添堵的同学们年轻时的模样。 怎么回事?我记得这间教室不是要拆迁了吗?天师府已经选好了新校区,我上次回来时,这里已经被拆完,按照新图纸正要建一座实验楼,为什么还在? 窗外事还是熟悉的模样,惊蛰一眼就看出自己就是在过去求学时最常用的教室里——新校区她同样去过,那里的建筑已经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她与许多毕业天师的青春已经埋藏在那一片重建的断壁残垣里。 所以……这里……? 麒麟始终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叫醒她的讲师却更加气急,男人皱着眉毛注视惊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声: “麟同学,听课要认真,平时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再上课休息!” 熟悉的声音让惊蛰惊愕的瞪大眼睛,她看着年轻了许多,仿佛回到她求学时模样的讲师,愕然的微张嘴巴。 讲师却以为她已经知道了教训,便又回过身去,继续在板子上画法术模型——虽然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很严厉的脸,但意外是位念着学生的宽厚人,这是惊蛰毕业时才想明白的事。 哥伦比亚人以解构源石技艺为荣,认为通过解构源石技艺,让所有人都能施展或强或弱的种种技术是哥伦比亚人理性创造的奇迹;莱塔尼亚人从巫王和贵族的遗产中总结出一套颇具艺术特色的共鸣技术,他们的术士往往有优雅又强大的源石法术。 萨卡兹人是易感染人群,所以哪怕他们中的平民,都会几手法术光球的技巧,而血统强大又归属王庭的萨卡兹们,则继承了古老记忆中提卡兹的巫术——那是曾经占据泰拉大陆的优胜者从早已死去的远古诸族身上得来的技术,在提卡兹种中代代相传。 而大炎则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以经验和传承为骨架,以一代代人的心血和改进为血肉,以反复实验和记录为脉络,总结出一套炎国特有的源石技艺体系,授箓、雷法、源石技艺……这些力量都是大炎天师们成长的基石。 此刻惊蛰面前正在被讲师书写在黑板上的,便是雷法运行经络图和神意观想图,麒麟甚至能看到讲师在一些细节方面特意流出的空白,当学生有需要时,可以自学其他结构填充在空白上,将雷法的杀伤性或者其他特性增强,形成每个天师特有的施法体系。 ——现在是雷法系在上课? 惊蛰推断到。 可是我不是在勾吴吗?才刚刚调查完牵连众多的假钞案,见证了太多朝堂上的龌龊龃龉,心里正疲惫着,现在居然到了天师府讲堂? 她偷偷在视线余光看那些莫名熟悉的同学,发现他们对一位大炎司岁台长官突然出现在课堂上毫无反应,有几个甚至还在做笔记,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麒麟更迷茫了。 地点不对,这间教 室早就拆迁了,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学生不对,这些人的面孔她太熟悉了,如果是那些和她一起毕业的人的亲戚,怎么也不可能又重组成一个班吧?这概率比惊蛰成为大天师都小! 时间……时间? 惊蛰缓缓注视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掌,脑袋里仿佛有电光划过: 这双手白皙,娇嫩,带着初出茅庐时未经风雨的柔软,没有茧子,出身书香门第的她被家里保护的很好,母亲每天都要惊蛰用牛奶泡手,涂麟家故老相传的药膏,把惊蛰的身体保持在美丽优雅的状态。 它们当然是大小姐麟青砚的手,是该捏书页、写记录、弹琴弦的手,但不会是炎国密探惊蛰的手。 她成为炎国密探已经快十年了,十年来风里雨里都闯过,受过伤、杀过人,惩治恶徒,收治囚犯,娇嫩的双手最凄惨时要抵抗挥舞过来的兵器,被割裂得血肉模糊,手指哪怕事后经过精心治疗,也带着些微只有惊蛰自己能看到的畸形。 她的手如今已经长了许多茧子,相比曾经的贵族小姐,密探惊蛰的手宽大厚实了许多,她们或许有相同的大小,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完全不同。 可现在惊蛰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手又变成贵族小姐的手掌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一生顺遂(二) “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里,回去之后把雷法符箓自己写个几百遍,要求不高,至少写出两枚能成功的符篆术式,能两遍成两遍就行,若是听的不认真,几百遍也不成,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我抽出时间再给你们讲一遍。” 代表下课的嗡鸣声响起,恢复年轻的讲师停下讲述,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最后挥挥手,在一种学生面前留下了今天的课后任务,雷法科的学生们大多点头——能进入天师府的预备天师,就算是贵族出身,也都是天资聪颖之辈,外界人看来复杂艰深的雷法,他们学起来只是有些吃力。 导师临走前看了惊蛰一眼,发现这位麟家小姐已经恢复正常还跟着做了笔记后,也是点点头便离开。 ‘麟家教育果然严苛,把一个大小姐养成什么样了?!每天都要学到半夜,听她同学说,哪怕回到宿舍,麟青砚的灯都要很久才熄灭,这么极限的压榨,现在才出问题已经算好的了,回去之后和她父亲说说吧,别给女儿这么大的压力。’ 他一边走向办公室,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眉心因经常皱眉而出现的三条纹路又一次挤在一起,让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投注来畏惧的目光,离得更远了。 · 惊蛰把随手画满分析图的笔记收在背包里,满怀疑惑的背起背包走向食堂,一路上,正值中午的学生们成团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她形单影只,但看周围天地,只觉景色正好,风华正茂。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应该是陷入了环境,回到了曾经在天师府求学的过去,至于什么时候中的幻术,被谁种下的幻术,还有待观察。’ 麒麟细细打量周围人物,果不其然认出了不少未来炎国官场赫赫有名的人物: 张居朝,张家这一代最优秀的人杰,毕业后很快进入炎国朝堂,在家族长辈同辈的帮助下迅速站稳脚跟,先是从地方县令坐起,就任期间政绩斐然,每年粮产收获提高至少五成,所在地方人人交口称赞,迅速获得了炎皇青眼。 随后一路高升,直至移动城市长官,我成为雨露台密令时,他已经成为一地长官多年了,最近朝堂上一直有声音要调他入京,做京中高官。 可我调查过,他在天师府读的是政治,并非农业,在地方时是以张家收购的粮食收买人心,代缴粮产连续三年,地方居民是因为他连续代缴而交口称赞,并不是他做出了什么厉害的农业改良,县令换人后,亩产很快就降了下去——接替他的人是寒门,哪有钱购买粮食为县内百姓代缴? 他就任的移动城市是张家盘踞的大本营,他就任期间,不知为张家扫平多少障碍,铺了多少路,一座城市的喉舌都被张家操控,当发声器官都被人控制时,哪里会不赞扬他呢? 甚至让他入朝为官的声音,也都是张家长辈的弟子门生摇旗呐喊,或者其他名门与张家利益交换,为他提前造势,走向朝堂。 至于惊蛰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麟家在张居朝进入朝堂的运作里也出了不少力,从张家人手里换来不少东西。 严山高,地方望族出身,会写一手好清辞,炎皇办飨天大典时,他的清辞入选,并借着东风迅速扶摇直上,是未来十年相当得宠的红人,他弟弟严世潘借着哥哥的机会紧跟着往上爬,我调查假钞案时,据说他们两个已经快要合作扳倒京城望族徐家的徐介徐阁老了。 看着带着点卑微地笑容跟在张居朝身边一群人后面的严山高,惊蛰眼神暗了暗: 雨 露台、司岁台的长官并不看好严山高严世潘之流,认为这几个奴颜屈膝的媚上小人必不能长久,可谁能想到严家兄弟才是本届政治学生里能和张居朝打擂台的狠角色? 惊蛰远走勾吴时,他们二人已经在朝堂隐隐组建出一股小势力,甚至能向太师拜帖。 想来不久后,他们甚至就能借着太师的东风走上高位——哪怕那个老辣无比的上司,也叹息着自己看走了眼: “不曾想这二人才学竟如此惊人,各地数据、城市建设,甚至连军事堡垒都……” 老人一声叹息:“终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厉害后辈多又多。” 他又看了惊蛰一眼:“可又有你这样死心眼的,何必呢?调查那件事有什么好处吗?惊蛰,一路做到雨露台密探,自此再无寸进,不可惜吗?” 惊蛰盯着这些个未来的“成功人士”看了几眼,被太多簇拥在张居朝身边的人遮住了目光后,麟家大小姐很快便转移了视线,快步向食堂走去。 裹着白丝袜的美腿踩着秀气的高跟鞋,奇怪的行走姿势让已经担任密探多年的惊蛰很不适应,她辛苦地挪动脚趾,让做了几步路就好像要断掉的脚腕放松些许,浑然未注意到人群中张居朝、严山高、乃至其他望族出身的男子看过来的炽热目光: 她还被困在密探的职责里没有走出来,并未意识到在这个年纪,云英未嫁、英气坚韧的麟家大小姐麟青砚能为试图走入朝堂的年轻人带来何等助力。 第二百零九章 一生顺遂(三) “我还不打算嫁人,以后从天师府毕业我要进入炎国官场,去雨露台试试。” 惊蛰轻声对突然提议由他做东去和张家小子吃个饭的老爹说道,眼神无悲无喜,似乎对自身以后的婚事毫无兴致,麟家老爹止不住叹息一声: “也是,张家未必合适,他们最近太嚣张了,看似风头正盛,其实也树立了不少敌人,占了很多另外大家族的位置,利益却没给足,早晚要惹上一群大敌,倒是我考虑不周,差点把青砚往火坑里推。” 惊蛰只是笑笑,瞪了老爹一眼:若是她露出一点软弱的地方,这老头又会巴拉巴拉一堆合适正当的理由,把张家吹得天花乱坠,最后舔着脸问她一句——“青砚,你看那个张居朝是不是很不错?要不要老爹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真正历史中并不成熟、心智对其他大家族子弟依旧停留在同学认知时惊蛰得到的回复,那时的年轻麒麟根本没多想,以为老爹是和张家有什么应酬,带上她和张居朝做借口,虽然厌恶这一点,但还是答应了老爹的意思。 结果双方长辈把人带到就互使眼色哥俩好的跑掉了,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坐在餐厅雅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居朝噗嗤一笑,文质彬彬的说她“灿若斗虚雅若兰”,“反倒是我唐突了,见到如此美人,心旌旗摇,一时忘了招呼”。 张居朝有两个浅浅酒窝,笑起来就是世家公子久经熏陶的文采奕奕,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着痕迹的化用许多典故,和那时对古文挺感兴趣的惊蛰聊的不错。 他们聊了一会儿后气氛正好,张居朝便向她递了拜帖,请她交给伯父,来日等他从家里取来珍藏的古文,定会前去麟家拜访。 心思单纯,并不识人心套路的小惊蛰就这么很开心的回去了,虽然疑惑父亲不是说要和张家人聊聊,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张居朝扔在一起,但被张家隐隐的当代第一年轻人挖空心思讨好一段时间,年轻惊蛰终究还是有点开心的。 然后父亲就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把她以为遇到古文同好的热烈心情一口气全部熄灭成冰冷: “青砚,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不如以后常走动走动,多踏青,多交往交往,老爹看你们两个年轻人聊的很开心,不如试试……” 中年人一阵挤眉弄眼,惊蛰却从脚底开始,一点点浑身发凉。 ——这是名门之间很常见的年轻男女交往信号,惊蛰自然也受到过这方面的待遇,轻易听出了父亲的意思。 随后哪怕是她拼命拒绝,也被巧妙地认为是女儿家的害羞,“张家小子很优秀,你和他之间聊的不是挺好的吗?”,中年人聚在一起寒暄时乐呵呵的,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时的惊蛰满嘴说不清楚,张居朝更是笑而不语,默认要把和惊蛰之间有好感的事做实。 其实麟家老爹哪里看不出来惊蛰根本没兴趣呢?他只是对张家愿意分享的利益很感兴趣,也很想在朝堂上更进一步,但计划临进行前还要看看惊蛰的意思——只要不讨厌,就都可以披上一层遮羞布,把这层关系进行下去。 世家贵族总是喜欢这样的联姻,未必多有意义,中间也未必掺杂什么感情,只是强强联合,互相巩固地位,甚至更进一步。 而惊蛰这次早早看穿了老爹的目的,只是挂着微弱 又威严的微笑瞪着老爹,眼眸中十足十的意志毫不客气地让中年人意识到她已经做出决定,不要妄图更改,直接从源头上掐死两个名门望族出身的中年人利益交换的可能。 连谈都不谈,我看张家能用什么诱惑麟家? 麟老爹能说什么呢? 他看着惊蛰眼中宛若灯火的强韧意志,只觉得惊喜: “确实、确实,吾家有麒麟女,他张家哪里配得上!来,青砚,和父亲说说,为什么打算去雨露台?” “先以雷法毕业,进司岁台,再从司岁台转入雨露台,其后……” 女孩坚定的声音毫不迟疑,在这场父女交谈中,惊蛰毫无疑问把握住了主动,麟老爹听着女儿越想越可能实现的愿景,脸上的笑意终于止不住,越来越大。 ‘还好没和张家人见面,最近这些个豪族在朝堂上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了,若是见了,只怕是要被逼到悬崖口,把我这麒麟女舍出去!哼,张家什么歪瓜裂枣,张居朝一个借着张家手段才能进天师府的子弟,也配和青砚比?’ 中年人心头的想法越来越坚定,撇开张家保持中立的倾向也在他心里越来越鲜明。 · “麟青砚,满分!” 讲师笑得前所未有欢快,他递出卷成一筒的推荐书,向来严厉的脸上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在我执教的十多年里,你是成绩最好的,恭喜你,麟同学,你的努力每个人有目共睹,愿你未来前程似锦。” 他难得的多说了两句好话,雷法系的总讲师出了名的关心学生,可以出了名的冷若冰霜,大家都对他又敬又怕,没想到面对成绩如此耀眼的麟青砚时,男人会难得说出赞扬。 “多谢讲师,青砚必尽己所能,坚持己心,从无更易。” 惊蛰向讲师鞠躬,素来庄重平静的脸上同样挂起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带着止不住的辛酸意味: 三年后,当她们这一届学生在炎国闯出一片天时,讲师鬓角已生白发,五年后,惊蛰时任炎国密探,因调查案件重回天师府校园,却发现曾经的雷法讲师苍老的厉害,坐在空落落的教室里一个人闭眼,哀悯的神情仿若在参加一场葬礼。 “讲师,您这是?” “啊,青砚啊,怎么重新回天师府了?难道过来看我了?” 相比对预备天师们面若冰霜、格外冷酷定下课下目标时的权威,讲师看到重回天师府的学生时,不觉温柔许多,他看着惊蛰披着密探的绯红斗篷,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眼睛明明是在看惊蛰,金发麒麟却觉得焦点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来查些案子,最近……有一两件不太好说的要案需要查。” 密探不能透露机密,惊蛰便语焉不详的说了些目的,讲师却瞄了惊蛰一眼,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不必说了,估计又和几件咱们雷法部出去的天师做下的事有关吧?这群小崽子,走之前和我说信念不改,要还大炎朗朗乾坤,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太平,可从天师府出去了,却看上了蝇营狗苟的玩应,唉……” 他的脸上浮现出深刻的懊悔,瘦下来的皮肤带着苍老沟壑,原本意气风发的微圆面庞快瘦脱了形,可见学生的堕落在他的内心带来何等挣扎。 “哦?倒是不错的想法,可这事古往今来不知难住了多少人,青砚真能做到?” 儒雅的男音打断了惊蛰的回想,麒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讲师,嘴角微翘: “我辈中人,纵粉身碎骨,又有何做不得?” “哈哈!好!” 讲师大笑着冲她鼓掌,以双方行师徒礼,至此,分别! 第二百一十章 一生顺遂(四) 余下的日子很顺遂,一切都走在惊蛰的预料中: 身为雷法科最优秀的天师毕业生,她很快就通过炎国官员考试进入体制,加入司岁台工作,又因为办事牢靠、手段老练,迅速转变角色,从初来乍到一片天真的新手成为目光精准、政绩斐然的神捕。 一切都在一年中完成,她用过往十多年的经验在一年中尽情的展示,极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和雷法压制让惊蛰迅速进入司岁台上级部门雨露台的视线,他们看看惊蛰的履历,又看看这位小姐的家世,以及如今正当年、入朝为官的麟老爹——因为惊蛰早早交底,麟老爹已经向雨露台的长官示了近两年的好,这样亲近的关系下,有谁能拒绝一位有能力的熟人亲戚呢? 她很快便成为雨露台的密探,极快的升职速度和极强的个人能力甚至在司岁台成为新的传说,顶替了不少老前辈成为后来人的偶像,只是惊蛰知道,她的成就不过是把十余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堆积在一起带来的质变而已,一旦升入雨露台之中,这些积累便捉襟见肘,她需要更进一步的充实自己。 于是,肉眼可见的 ,惊蛰和自家老头交流多了起来,而有哪位父亲能拒绝打小就自立自强的女儿投注过来的崇拜目光呢? 麟老爹很多时候宁可推了酒会都要和惊蛰秉烛夜谈,把这炎国官场数不清的弯弯绕绕给她讲个通畅明白: 时代变了,炎国已经不是真龙时代了,从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信条在当今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甚至要被所有人抛弃。 惊蛰一时无言,她多想和父亲说,自己要把持真龙那时的操守啊! 可未来九年处处碰壁、连为受灾百姓请求援助都请求不来的无力现实已经把谁对谁错讲的明明白白,很多时候,正确的事不一定对,错误的事也未必不能大行其道。 她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开始走老爹的渠道认识许多厉害的年轻人,与他们交好,认个脸熟,这样以后有人受灾,请求调粮援助时,好歹有人能站出来做些什么。 五年后,天灾漫漫,受灾炎国人前所未有的多,惊蛰预感到了这场无法躲避的劫难,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可当灾难降临时,她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太少太少,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然而她依旧救了许多人,和她熟识的年轻人们都知道这位司岁台出身的雨露台密探总司性如烈火,总是要求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僚囤积粮食,大家都是场面人,自然也就听着她的意思,稍微囤积了些微不足道的余粮。 当天灾降临、遍地饿殍时,这点余粮就是政绩的保证,是所治人口上涨的大好事,于是借着一点麟大小姐的光,与她关系良好的年轻人们纷纷有了机会——连带着自然便是惊蛰个人前景的提升,至少在麟家没落前,麟青砚大小姐永远都会有人不吝支持。 只是……不好的事还是有的。 “什么?卡兹戴尔现在早已没落,萨卡兹人遍地流浪,特蕾西娅被刺杀身亡,摄政王特雷西斯带着萨卡兹军团不知所踪?” 惊蛰听着收集外部消息的手下传来的消息,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怎么会呢?在这个时节,泰拉大地有谁不知道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和祂的皇帝雷桑德拉尔? 两周之内打下八成卡兹戴尔、堪称泰拉历史上最短暂、最一锤定音的惊世战役,同意感染者进入卡兹戴尔生活、允许感染者持有基本工资并研发价格低廉的矿石病抑制剂……这位特立独行的王者在这个时间段的泰拉大地早该名声远扬了才是?! 更何况哪怕不提雷桑德拉尔,反魔同盟这一由拉特兰牵头,乌萨斯、莱塔尼亚、卡西米尔、维多利亚、哥伦比亚、雷姆必拓参与,几乎联络了半个泰拉力量的攻守同盟也早该随着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建立而开始组建了! 为什么他们都消失了? 惊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给司岁台打通讯——虽然早已离开司岁台,但雨露台本就是囊括司岁台的上级组织,惊蛰作为雨露台密令总司,联系司岁台询问随手近况合情合理,然而,从下属那里传来的情报让她一阵愣神: 岁兽现在都很安分,乖乖窝在炎国犄角旮旯里不出来,没兽敢无视天师府的禁令,也没兽敢无视炎国律令离开这片土地。 终究有区别吗…… 麒麟安静的卧在坚硬的办公椅上,摸着这只自己特意要求做工硬实的木椅把手,思绪万千。 她都差一点要忘记自己是在幻境中了,只以为这里才是现实,过往那风里来雨里去的经历才是一场幻梦,然而陡变的外部幻境告诉她,这处幻境里终究与现实是不同的——哪怕它唯秒唯俏,甚至连惊蛰的亲人朋友乃至并不熟悉的同僚都模仿的栩栩如生,可它终究是假的,一切都是虚幻。 真的是虚幻吗? 抚摸着同样坚硬的办公桌,惊蛰想到这两年在炎国各地微服私访看到的种种故事,悲惨的受灾流民,高压的移动城市环境,窝藏在黑暗中的罪恶,展露在大庭广众下的慷慨…… 这些真的是虚幻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生顺遂(五) 不,不能想这么多。 惊蛰轻轻在脸颊上拍了拍。 要牢记这里只是幻境,在这里追求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何况我做的也并不完美,不能因为一点虚荣就沉沦下去! 金发麒麟缓缓摇头,隐隐发僵的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骨节转动声——这是长期办公的职业病,哪怕惊蛰是雷法系那一届最优秀的天师,依旧改变不了肉体凡胎的事实。 人类的肉体会有损毁,会劳累过度,会衰老,会遗忘,完整的五年过去,惊蛰对陷入幻境前的记忆都隐隐有些模糊。 摸着散发钝痛的脖颈,麟青砚的脸色终究是不好看起来。 如果是以她的记忆为蓝本,不应该有这样新鲜的痛苦感,常年的密探生涯确实给她带来不少伤痛,比如每到雨天阴天时隐隐作痛的手骨、常年行动导致的五脏虚弱, 再比如多次使用威力过强的雷法导致手部经脉多次受损——但这些都是鲜明无比的尖锐剧痛,和眼下长时间坐办公室的人才有的职业病不能说毫无相关,也是半点不沾。 难道我被困在幻境里真的呆了五年? 心里时不时就有这样的想法涌上来,每到深夜,看着眼前身着雨露台高级官员才能穿的官员品秩制服,看着与真实成长轨迹决然不同的自己,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撕裂坚定,一点一点,无比坚定的占据最深刻的的位置。 不行!不能想了! 惊蛰再次打断内心无穷无尽的诘问,咬牙直起身来注视新递交的文件,强打精神处理事务,锋利的笔尖在良纸上划出连绵字句,麒麟的心头却好像有烈火在燃烧,灼心伤肝。 事情不对劲,可她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所有见过的人、了解的事都合情合理,每一次变迁都有更深层次的推动力,除了不知为何毫无变化的卡兹戴尔,泰拉大陆上发生的一切都找不到半点破绽。 甚至……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真的存在吗? 惊蛰偶尔迷茫时,总是这般想。 “总司!陛下有喻令下来,宣您入殿觐见!” 火急火燎的雨露司密探高声叫到,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开怀,他知道,就凭早早建议各地囤积粮食的远见,这位本就是以火箭速度升迁的上司定然会在炎国朝堂飞黄腾达,他们这些跟着大佬的人也必然鸡犬升天。 “哦、哦……好的,容我整理衣装,与你一同奏见。” 惊蛰愣神地接过这与她的功绩相匹配的喻令,满脸复杂的整理衣衫,随着下属向大殿走去,周围雨露台的同僚尽是兴高采烈,连那位现实中总是劝她不要行险的上司,在这处幻境里都略带欣慰的看着她,以目光送别。 走进殿内,种种蕴含不同意味的目光随处可见,有惊讶,有敌意,有欣慰,也有不加掩饰的看好,沉积无数人精的殿内,惊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父亲,老麒麟初见老态,鬓角染了些不易见的霜寒,可他的目光却带着炙热,那是父亲面对女儿取得成就的宽慰眼神。 麒麟一时有些无言,在现实中,她似乎总是担任让他失望的角色,因为不愿意屈服于炎国随处可见的潜规则,对太多事看不过眼,她为父亲招来了不少敌人,每每惊蛰与人冲突,老麒麟就不得不焦头烂额一段时间,却不想在幻境中,她看到了男人的不同一面。 幻境,现实…… 她恍惚了一瞬间,但很快便毛骨悚然! 因为…… 惊蛰僵硬着身体,一步步走向王座,然而,高高坐在王座之上俯视众生的并不是惊蛰记忆里的那位炎皇,而是另外一位、让麒麟极度熟悉却无法想清楚是谁的王者! 他究竟是…… 随着走进,王座上的炎皇给惊蛰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只是在王座上端坐,却给惊蛰一种遮天蔽日的错觉! 与其说是炎国龙族,不如说是一头巨大到能遮蔽整个天空的巨龙潜伏鳞爪盘踞在渺小的王座之上,这象征着凡人之中最伟大地位的金质座椅雕刻着无比瑰丽的花纹式样,其中每一寸镂空都象征着炎国筚路蓝缕一路走来战胜天灾战胜敌人的功绩,本该是整个炎国的瑰宝,可和如今坐在王座上的人比起来,光芒万丈的王座更像是一处随处可见的影子,根本无法承受王者的存在。 “麟青砚?” 似乎是意识到惊蛰到来,陌生又熟悉的炎皇垂下了视线,慵懒的问出她的名字。 轰——! 光是目光投注,惊蛰就全身发紧,背襟冒汗,为了面见而特意打理的蓬松金发遮住的头皮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她甚至不敢仰头看皇帝的面容,只记得一双炽金色的爆裂龙瞳便牢牢低下了脑袋,不敢向上看一眼。 这、这究竟是……?! 惊蛰几乎是本能的跪了下去,整个身体都因为面见炎皇的惊恐畏惧微微颤抖,现实中她明明是力行支持不跪觐见的年轻官员,认为人与人生来平等,为什么要以跪拜侮辱? 可当面对幻境中的炎国皇帝时,她只觉得自己曾经想的一切居然如此天真,一只蚂蚁居然妄图与人类平起平坐,这可能吗? 炎皇给她的压力更胜人与蚂蚁十倍百倍! 这已经不是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了,而是力量、智慧、生命乃至位格的差距! 炎皇依旧盘踞在王座上,只是向下投注一点视线,巨大的压力就让惊蛰几乎不堪重负。 好在炎皇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也漠视于人类对自己的恐惧,平静地向惊蛰问道: “预感天灾将至,提前提交奏折希望各地屯粮——完全是你的功劳?” 明明是分外平静的提问,到达惊蛰耳边时,却好像惊雷在耳边重重响起! 麒麟嘴唇一阵颤抖,几乎无法忍耐地将所有 想法说出口: “臣并非预感,而是认为天灾将至,臣出身雷法科,研究过近百年炎国气候变化和近几年粮食产量,制作曲线,借着密探任务方便实地分析,发现了不少苗头,便提前向您递交报告,希望能储存粮食、度过灾难。” “此外臣也调查过粮食走向,似乎、似乎有不少疏漏,不少原本仓库储备粮数额都略有微妙,臣认为应该改良新算法,把各地粮食汇报重新整改……” “可以了,不错的想法。” 炎皇开口说道,冰冷的威严把惊蛰压制的瞬时开不了口。 巨龙冷冰冰地环视殿堂一眼,群臣噤声,所有炎国庙堂高官,无论出身贵贱,无论品行如何,在炎皇酷戾强势的目光扫视下,通通瑟瑟发抖,如同等待苍天降下的审判。 “统计粮产、储备存粮是户部的职责,户部各级,降职一等,地方各部,由雨露台重新清查,数据不对,穷根追底,无论时间,哪怕是有些人十年、二十年前做下的错事,都要滚出来付出代价!” “死了的,挖出来鞭尸,活着的,视罪责流放千里,罪责极重者凌迟腰斩自选其一,重组锦衣卫、密探司,独立雨露台之外,严查各地,互相监视,但又不对,先斩后奏。” 简简单单几句话在惊蛰心中掀起狂涛巨浪,她知道,炎国要动荡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生顺遂(六) 遗憾的是,从父亲那里得来的经验做出的判断又一次出了错误。 炎国没有动荡。 或者说,所有的动荡都在血腥味十足的冲突中,立刻平静了下去。 没有惊蛰以为的炎国大乱,没有惊蛰猜测的逆天刺杀,没有惊蛰思考的阳奉阴违,更没有她想象的群臣梗阻——在炎皇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注视所有人、威慑所有的目光下,在不知是早早组建好、只是等个机会被炎皇拎出来成为正式部门,还是真的是被惊蛰的提议所打动而建立的锦衣卫和密探司的监视下,炎皇的喻令以难以想象的坚决向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地方执行。 可能只是惊蛰一愣神的功夫,炎国就无声结束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巨变,天师府用一个月总结出粮食递进规律,先是在某几个规划区试实行,观察效果后打回整改,填补漏洞,后续再次实行,足足运行了进三年时间才缓缓推进到各个地方,而在密探司的后续探查里,若是有半点不对,天师府就又要重新设计计算公式。 没人敢违逆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即使惊蛰以为这里是幻境,她依旧不敢直视炎皇的面目,她只能记住对方莫名熟悉的炽金龙瞳和轻飘如水的龙尾,连尾尖都带着水一般的流动感,就好像……就好像……想不清了。 办公室已经不同,但摆设却像五年前一般简朴,已经比现实世界的自己年龄还要大的惊蛰好不容易处理完越来越沉重的公务,仰躺在椅子上稍稍休息,习惯性的头脑风暴,不自觉地想到了五年前面见炎皇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她在脑海里不断构筑过去见过的人物形象,有现实的,有幻境的,并把他们的尾巴特征与炎皇不断对照——那年见过炎皇后,纵然在知恩图报的其他人与父亲的支持下步步高升,但惊蛰的职责越来越偏向具体执行而非负责人,反而越来越没机会见到炎皇,于是时间把压力一点点松懈的情况下,猜测炎皇究竟与哪个自己见过的人相似变成了惊蛰放松时最常玩的小游戏。 她在环境里待着的时间已经超过现实世界的成长了,比起现实的一事无成、不不掣肘,幻境里她得到了炎皇的支持,得以扩大权力,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改造执法部门,纵然做不到绝对公正,也要让相对公平出现在炎国的土地上。 这对现实中的惊蛰来讲是不可能的——哪怕调查一件陈年悬案,受害者远走他国苟活一条性命,身为雨露台密探的惊蛰便被上司亲自约谈,要求她不要追究下去,而原因仅仅是“当雨露台和司法衙门做出判决时,真想就已经不重要了,不要查了,去查另外更重要的东西吧”。 麒麟拒绝了,抗争了,坚持了,反对了,然而她据理力争的结果是直接被分配到尤里调查组,千里迢迢从炎国中心赶到龙门,调查一个看似坑了户部收支中炎国全年收入、实则掀起一场狂欢、背了炎国六部快五十年财政窟窿的菲林富商。 这事不重要吗?当然重要! 可惊蛰要重新调查的案件呢? 理所当然的被重新封存。 但幻境中她需要这样吗? 不需要的。 “老大,档案调出来了,案件确实有问题,有大人物故意压下审判,强行让司法衙门得出结论,草草结案。” 在档案司查了快两个月的下属终于赶了回来,脸上带着长时间熬夜的憔悴疲惫,眼睛里却好像闪着光: “我们可以调查下去!” “很好,最近炎国天灾频发,北边又陷入决战模式,玉门即将建设完成,我们要执行一场拟定乾坤的大作战,我的任务是在陛下亲至前提前检阅一遍,暂时不能追这个案子,我看你在自己的位置也呆了很久,想不想换一个?” 惊蛰笑笑,鼓励似的看向年轻人,开口就是现实雨露台上司忽悠年轻密探的大饼,让年轻人青涩的脸颊兴奋的微微发红: “好!多谢长官!我一定完成任务!” 他把资料的复印件交给惊蛰,步伐轻快的请辞离开,打算再去档案室复印一份,开启后续调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又留下了惊蛰一人,微小的脸色逐渐冷淡下来。 麒麟低头看着眼前工工整整的档案,突然间发出低笑,自嘲又戏谑。 若是没进入幻境前看到这份资料,她应该会欣喜若狂,甚至一意孤行暂时离开炎国去找当年那位远走他国的案件遗孤调查,无论艰难险阻,无论风雨严苛,甚至连那位遗孤面对一位炎国高官会不会有抵触情绪都无所谓,非要把事实调查个水落石出。 可现在的她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让数不清的炎国精英为一件古早的案件动脑筋,惊蛰知道,只是自己随口说出的要求,那个年轻人一定会纠结一支小队,以正式命令级别的谨慎去调查。 多么讽刺啊,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就能造成这般天差地别的结果。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生顺遂(七) 时间就像被什么人按下了快进键,短短一瞬间,漫长的又一个十年就度过了,只有照镜子时偶然发现的少许白发,才能让惊蛰意识到时间在缓慢而坚定的度过,而她已经四十多岁,快五十了。 玉门战事结束了,而她知道的却很少——炎皇拒绝了她的申请,把雨露台密探总司留在了北境战事之外,负责严查风气,防止某些个被炎皇下旨除去的腐朽灾祸卷土重来。 但这不意味着惊蛰不清楚北境灾难的严重性,在现实中的炎国高层里,哪怕上司不会直说,也会在语言里不自觉的暗示北境战事有多么艰难和激烈,有多少位天师在其中牺牲,又有多少物资在搏斗中生生打空。 甚至连参与北境战事的作战人员,都要被牢牢控制,不允许离开,不允许擅自行动,所有一切都要事先报备,否则便要长期囚禁观察是否有不稳定症状,当擅自行动短时间达到两次时,等待他们的便是直接处决。 但幻境中北境战事轻松无比,炎皇好似另一重生命阶段的庞大感绝不是错觉,司岁台在现实中务必防备的岁相们在幻境中乖巧无比,无论是那个乖张的年,沉眠的令,还是其他不知何处的岁相们,现实中骄傲无比、即使司岁台的直接威胁也只是让她们忌惮犹豫的巨兽们,在炎皇麾下无不听命,以前所未有的积极姿态参与进北境战事中去。 然而即使岁相们在陌生却强大的炎皇的威胁下献计献力,炎国对北境的作战依旧未能取得良好的成果——他们确实成功压制了北境的怪物,甚至与来自其他国度的战士们汇合,反攻北境,在种种越来越古怪的邪魔怪物的威胁下逐渐深入腹地,最终炸毁邪魔母巢,毕其功于一役,然而,就在惊蛰收到这让所有知情人都狂喜陶醉消息的第二天,让人惊愕、惶恐又无法理解的坏消息来了: 邪魔又一次复生了! 它们的生命形态又一次进化,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缠,源石法术造成的伤害随着时间变化越来越低,据寄来信笺的天师所说,新生邪魔们一天进化的速度,堪比最初时整整十年的效果! 然而更可怕的是,随着作战时间的不断延长,整个北境似乎都在战争的刺激下越来越古怪,它开始有意识的吸取存在于这处地界所有生命的生命力,无论邪魔还是人类,这种汲取极为可怕,往往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伤员经过一夜就在黑暗中了无生息,而昨天还在玉门与炎国军团大战的邪魔怪物,一夜之后同样失去生命,留在原地的只有毫无价值又极具腐蚀性的恶毒泥潭,毁坏了整个玉门的防御工事。 第二天再进攻的,则会是相比第一天更加强大、更加致命、更加持久的第二代怪物,无穷无尽的战斗仅仅三天就摧毁了所有人的信心,无论炎国还是乌萨斯,无论卡西米尔还是莱塔尼亚,所有人都有了退意。 人们不得不且战且退,试图离开已经沦为无休止绞肉机的北境核心,但最让人崩溃的事发生了: 邪魔的污染随着他们的行动扩散了! 除了岁相和炎皇这样生命层次超乎常人的存在,所有的生命、无论是借助了源石以隐秘手段延续生命继续作战的老天师,还是英武强大、能以光芒驱逐黑暗的卡西米尔骑士,再或者莱塔尼亚不世出的法师奇才,通通都在隐秘无声间被北境污染了。 是的,北境! 是北境而不是邪魔! 随着死亡数字的增加,随着汲取的生命力越来越多,这处原本只是邪魔随机选中的母巢、本质上只是无机物的北境正在心跳,正在呼吸,它,不,祂正在活过来! 祂开始逐渐有了跃动的情绪,开始滋生恶意的漩涡,空气中开始萦绕偏转不休的黑暗,日光里缠绕着亘久不息的狠毒! 所有参与大战争的人都被污染了,甚至连炎皇和岁相,都是在一次惊险而绝望的尝试中发现所有人都被北境感染,沦为祂传播邪魔疫种的温床,最终,炎皇和岁相们分割自身,以毁灭近一半自我为代价,才从北境中脱身,狼狈的逃回炎国。 自那之后,泰拉各国对强大战士的需求变得格外强烈起来,炎国对兵役的征发开始愈发严苛,对北境的作战开始成为一场无望而纠缠的持续流血。 惊蛰不得不作为主事官员推进炎国兵役的执行。 炎皇归来后,脾气愈发暴躁而耿直,他认识到炎国与北境接壤,必然要与邪魔死磕到底,为了获取源源不断且自愿自觉地兵源,便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将惊蛰与众不同的建议推行了下去。 法治必须公正,民众必须安全,只有炎国人幸福起来,让他们认识到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让他们认为若不站出来,一切幸福都会被毁灭,他们才能自愿加入这场绞肉作战,为亲人、爱人乃至后代,拼上性命——强制征兵留下的心灵破绽,而在如今愈发活化的北境已经相当于直接为邪魔提供内应。 只是,在送别一队又一队士兵走上北境战场时,惊蛰有时也在迷茫: 北境注定是一场无法结束的战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进入其中的士兵与其说是与邪魔争斗的战士,不如说是阻遏北境扩张的祭品,天师们在搏命,凡人们在搏命,参与北境作战中的所有人都在搏命,而她成了推动年轻人进入死斗场的直接推手。 这真的对吗? 她曾经不是最痛恨这样的人吗?不是最厌恶这样冠冕堂皇又自认正义的混蛋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站在这里,以一个隐形刽子手的身份接受他们的道谢呢? “麟大人,多谢!” “惊蛰大人,您对我们的照顾,我们所有人都铭记在心,我家里十口人,当年天灾饿死了一半,我们当时奄奄一息,还是您要求当地提前屯粮放粮,让我活了一条性命,现在我结了婚,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去战场搏命,我还是愿意的,此去不知生死如何,所以,所以……” 披甲持刀的战士对惊蛰深深鞠躬,被风霜侵蚀到提前衰老的脸上满是诚恳: “还请您照顾我的孩子,让他成年,谢谢您了!” “好的,我一定会尽力,不会让任何孩子受委屈。” 惊蛰心中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痛的伤人,脸上却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苍白又悲悯的安慰着他。 “那,麟大人,保重!” “保重!” 二人互相道别,惊蛰看着最新前往北境战场的小队和小队长,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开水浇灌的雪珠,顷刻间消了下去。 一种深刻的悲哀在她脸上恋栈不去,像刀子在皮肤上刻下血淋淋的刻痕。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若折枝(一) “麒麟有功,自此进入内阁,诸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炎皇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盘踞王座的样子,声音慵懒随意,然而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反驳他的判断。 再贪婪的人面对生死危机也会明白什么是谦卑,再愚蠢的傻子也知道逃离即将落下的屠刀,在当今炎国,炎皇就是这把永不锈蚀的屠刀,他的喻令即是最大的暴力,无人可以反对。 ——上一任内阁领袖严山高向炎皇暗示可以稍微放松北境监管从而流出足额钱粮保持炎国高层的脸面后,直接与他弟弟严世潘一起被发配北境,再也没有回来,这一任的内阁领袖张居朝哪里还会反驳炎皇抗击北境的决心? 而惊蛰这样借着北境征兵推行政策,再通过政策加速北境征兵从而满足炎皇需求的臣子青云直上……有人敢使绊子吗? 就算是暗地在家里偷偷骂上一两句,也得小心翼翼寻找暗室偷偷宣泄,否则——当锦衣卫和密探司的眼睛是瞎的? 只是麒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只有无法掩饰的沉重,她清楚炎皇的苦衷,在心灵被拷问得岌岌可危的日子里,甚至收到过炎皇亲自送来的礼物——一件包含北境作战记忆的“记忆胶囊”,这是由岁相年兽为炎皇打造的储存器械,残存岁相和炎皇一起把一部分对北境的记忆储存其中,任由惊蛰读取,让她明白对抗北境的刻不容缓与间不容发。 这不是什么劳民伤财的不义战争,而是为了后代生存、为了炎国存续的种族战争! 那漆黑的暗影绝不是人类,那恶毒而癫狂 的北境也绝不是泰拉本土之物,那是异态的、不应该存在于这片大地上的【怪物】,若是给它们一点机会将存在扩散,等待泰拉大地诸多生灵的下场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被邪魔吞食,成为对方进化过程中微不足道的资粮与玩物。 是的,邪魔已经开始衍生出另一种生存模式,它们以恶毒而残忍的方式进行一项侮辱了整个泰拉人类群体的实验:驯化并奴役人类。 最让惊蛰惊恐的是,天师们从北境传来、经过层层杀毒的讯息中,以一种惊恐又疲惫的语气艰难叙述了邪魔行动的成功。 已经有泰拉人类被它们捕获,在认知中被无比深刻的刻录下邪魔存在的印记,成为对方不断成长的资粮,他们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惊恐、每一份认知,都将帮助北境和邪魔进一步进化,不断衍生出更加不容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形态。 越是认知到这一点,越是能明白自身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有用又无用的。 她确实成功让炎国公正、公平了下去,民众幸福,生活安康,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教育在炎国大行其是,所有贵族,无论地方还是京城,都开始潜伏鳞爪,不敢干涉人们去追求幸福。 可是她的计划推行是在推人们去送死,是在以温和的口吻,请求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牺牲生命,是在让年轻人流血、老人流泪、孩子哭泣、恋人分离,是……是在制造一场场悲凉无情的惨剧。 然而若不是这无法避免的惨剧,她理想中的公平公正永远不会到来,炎皇不会让一把双刃剑在炎国身上割来割去——因为它不仅会割出腐肉,还会伤及正常的筋络、肌肉、血管,乃至骨骼。 惊蛰本以为理想的实现只有幸福的甘甜,却没有想到伴随而来的不是荣耀,而是命运挥舞的铁砧。 她已经陷入了矛盾的循环。 因此当她接受喻令,当她在各色目光中冷静自持,当她在父亲骄傲的视线里挺胸抬头、英姿勃发时,她的心头只有冰冷一片,没有半点昔日的想法。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这副样子的? 她一步步走入雨露台,与越来越少的老面孔、越来越多的新面孔打招呼——雨露台的密探若无晋升机会,生涯后期总是要被调离的,或许是密探司,或许是锦衣卫,也可能是司法衙门甚至远赴北境,无论如何,惊蛰如今作为雨露台最高长官,都要送别昔日里的老伙计,然后再新人敬仰又惧怕的目光里,说出影响他们一生的判断。 以前她觉得炎皇熟悉,甚至一放松就猜测有哪位见过的人与他相似,现在她觉得自己熟悉,因为这百无聊赖、不经意间就决定无数人未来的自己,恰好和那位高居王座、似乎永远年轻、永远强大的炎皇如此相像。 也许祂当时见到我时,也是这般想法? 带一些戏谑,带一些无奈,带一些高居天上的孤独,惊蛰鼓励了政绩不错的年轻人,不动声色暗示了有缺点的年轻人,又冷冰冰地斥责了办事不力的年轻下属,最后,她又翻开新一轮的征兵手册,面对上面冷冰冰的数字和鲜红的要求人数,无力言语。 她陷入循环了,一种无法脱离、无法逃走的循环里。 最终,看着夜色,金发麒麟看着相比进入幻境时已经成熟许多的脸庞,幽幽叹息。 明天去天师府看看吧,看看毕业时送别自己的先生面对现在的自己会怎么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若折枝(二) “什么?!讲师他去参加北境战争了?!” 惊蛰目瞪口呆地看这样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的学生们,清丽的俏脸都因为过于震惊而麻木。 麒麟盯着眼前哆哆嗦嗦交代讲师去向的天师府预备天师,作为朝廷高官常年养尊处优形成的威慑眼神给对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预备天师颤颤巍巍的目视惊蛰,吞吞吐吐地说道: “讲师说自己愧为人师,居、居然眼睁睁看着炎国人被骗去送死这么多年,只、只恨自己瞎了眼睛,没、没看出来曾经的学生会有这样的心计,这般的狠毒,他做、做不到反对陛下的决定,但……” 她以快哭出来的腔调重复道: “但绝不会同流合污,既然、既然炎国要它的国民流血,那、那他作为天师府天师,也是炎国人的一员,也可以为炎国流血。之、之后讲师就报名去北境参战了!” 金色毛发的菲林明明腿都在哆嗦,却一字不改的重复讲师临走前告诉她的话,少女脸上带着要哭出来的恐惧,行动却未有一丝软弱。 “……” 惊蛰沉默的看着她,明明一点也不像,明明软弱到连正面和她说话都不敢,麒麟却透过这个怯懦的平凡学生的脸,看到了曾经那个自己。 她原本想要说点什么,比如你没必要这么怕我,我也是讲师 的学生,比如我曾经和你差不多,都在图书馆没日没夜的读书,再比如没必要如此怯懦,你从天师府毕业,注定要比其他人走的更远,可面对女孩咬牙切齿的说辞,面对讲师留下的、满是失望的语句,惊蛰像脱力一样失去了进一步交流的力气。 “我知道了。”她竭力隐藏语气里的失落,以最平静的声调淡淡地说:“我其实也是讲师的学生,只是比你早几届,我毕业时听讲师说过,在炎国这处名利场呆的久了,总会忘记初心,负了愿景,那时我告诉他,我一定会坚守自己,让炎国公平公正,风气一新。” “诶?”少女惊讶的瞪大眼睛,本来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愿意落下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留下,她突然来了愧疚,急急忙忙道歉道: “抱、抱歉学姐!我这几天因为讲师的嘱托一直这么练习,以为他的那个坏人学生会来,没想到是学姐回来看望讲师!对、对不起!我说了好多无关的话,把学姐的好心情破坏的一干二净,对不起……” 她唯唯诺诺的说着,脸上见不到一点不久前面对惊蛰时的坚持,此时的少女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没有被血与火的现实毒打,还是个一厢情愿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只是惊蛰已经没有余力去想这些了,当今炎国位高权重、倍得炎皇宠信的高官此时无悲无喜,以一种梦呓般的语气重复着过往的故事: “后来,我在司岁台工作,那时的我还很年轻,冲劲十足,做下不少大事,得了上司青眼,再加上另外的一些小小支持,我很快又被推荐到雨露台工作。” “堪称火箭速度的提升为我带来不少敌人,但我不在乎,因为我一开始就觉得,我的目的、我的追求不是困守在一个名叫雨露台的囚笼里勾心斗角,而应该是站出来让大炎风气清正,炎国人生活过得更好。” “!” 少女眼睛亮了,有些瘦弱的脸上因为惊蛰的描述带上了笑容,她看着把枝桠繁多的尖角换成米诺陶的粗重长角、把带着鬃毛长尾伪装成牛尾的麒麟,憧憬一样附和道: “学姐好厉害!讲师以前就告诉过我,要与己争,与己观,不能顾此失彼,因小失大,学姐不愧是老师的学生!” 惊蛰像是被活活剖开两半,心脏血淋淋的疼: “不,我算不上做到讲师的要求,只能说是……只能说是时事推动吧。” “后来天灾频发,我因抚民有功进入那位陛下的视线,奉诏入宫,在宫殿上被陛下吓得瑟瑟发抖,不能自已,现在想来,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 明明还是位韵味绝佳的贵妇,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惊蛰仰头注视天师府修建的特色天井,脸上透着沧桑疲惫,宛若常年在外奔波不停的旅人。 少女看着惊蛰的神情,微微愣神,她出身普通,父亲总是行色匆匆地为了家庭奔波不停,那年家里生意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晚上父亲也像惊蛰一样,露出了夹杂时光无情的失落与事与愿违痛苦的凄哀表情,她轻声安慰道: “那时学姐一定已经被那个大恶人压制了吧,听老师说,那个大恶人也是火速提拔得到陛下青睐,并不断立下功劳进入中央,最终借着北境战争的失败从陛下手中接过权力,以那个人贪恋权力的渴求,学姐被打压的很惨吧。” “但是没关系的,学姐。”她低着嗓音说:“我虽然在天师府成绩并不是非常优秀,可也听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故事,那个大恶人现在狐假虎威蒙蔽圣听,借着陛下的威望倒行逆施,满朝文武都被她威吓得如同泥塑木偶,但再这么下去,反击的力量一定会越来越强,她早晚要付出代价!” 惊蛰看了她一眼,少女说出推测时信誓旦旦,带着少见的自信和坚持,漂亮的栗色眼睛闪闪发光,连泪花都带着阳光的剔透晶莹。 若是往日,她此刻会无奈的笑笑,安慰她“或许吧,你说的一切终究会发生”,之后一个人躲到雨露台最高长官的办公室里,一遍遍的对着镜子说服自己。 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讲师的奔赴是最后一根稻草,是她一次次带着苍白的温柔询问年轻人是否自愿向必死的终局勇往直前的痛苦内疚,知道真相的人不一定是快乐的,因为有时若是堪破过于苦痛的真相,带来的只会是永不止息的痛苦: 就比如她早早便知道,为了遏制北境和邪魔的生长,哪怕年轻人们命大,活过一场场险死还生的战斗,成为百战生还的老兵,等待他的也不过是由炎皇下达,由她签字,强制延长服役期的命令——待遇自然是提高的,为了增强年轻人的求生欲和战斗欲,他们甚至会随信附带他亲人的生活照片和亲笔信,任由这位堪称传奇的孤独老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无声的疲惫哀嚎,然后第二天,挥舞兵戈继续战斗。 但惊蛰能因此问心 无愧吗? 她或许能说服自己一年,可能说服自己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吗? 经历过十年的惊蛰知道,不能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心若折枝(三) “嗯……也不算是吧,我虽然被压制,但也有合作,被你说的大恶人押着做许多后悔终生的事,比如征兵,比如推进兵源家庭优待的福利政策,有时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和她有什么区别,满朝文武无论善良贪婪,无论出身血脉,都在她的指示下做了相同的事,而我心有不甘,所以想来找讲师问一问,以后该怎么做?” 惊蛰做出被安慰的模样,艰涩的笑容一闪而逝,随后向少女询问道: “我从你的话里听到了理想和坚持的味道,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坚定又正确的人,我想问问,若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办呢?” “唔……” 女孩愣了愣,期期艾艾地说道: “我、我没有学姐这么厉害啦,就算以后进入朝堂,估计也很难站稳脚跟,连被那个人指示的资格都没有,可、可是我是不会就这么听之任之的,我要禀奏陛下,让陛下看穿那个大恶人的真面目,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真面目?” 惊蛰心中疑惑,便问她:“以我在朝堂上的经历来判断,那个大恶人虽然在炎国实行征兵政策,可私德无亏,所行皆是公正,若想要扳倒她,只怕难上加难。” “怎么无亏!” 女孩咬着牙说道,脸上带着愤怒的晕红:“我考上天师府时,家里生意失败,穷到揭不开锅,父亲为了让家里好些,报名当了兵,想用福利待遇改善家庭,可、可他们根本说话不算话!” “父亲只在家待了不到两天就被强行带走,他走后,母亲思念成疾,家里也没了经济来源,当初信誓旦旦要提供福利待遇的官员却不闻不问,偶尔带来钱粮,确实询问母亲愿不愿意去北境当兵!” 少女红着眼睛,强忍着泪水,可命运赋予的悲痛和绝望哪里是忍耐能够抑制的? 哪怕她拼命忍耐,不想在惊蛰面前露出内里的狼狈,带着盐的泪水依旧脱框而出,无法遏止: “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个官员说‘夫人,我知道,您曾经是位强大的战士,只是如今思念在北境的丈夫,才形销骨立、不复当初,现在局势复杂,他的消息很难传回来,但我这里有个机会,可以送一批人进入和您丈夫相同的支队,不知您怎么想?’” “‘至于您的女儿……以您现在的病情,若是继续下去,只怕她也很难活,若是您去了北境,我可以答应您照顾她,还会把她送往天师府求学,这一切都可以在炎国官府进行公证,必然会执行,不知您意下如何?’” 少女牙齿咬得咯吱咯吱想,总是迷迷糊糊的脸扭曲出无比深刻的痛苦泪痕,她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着: “官员把我介绍给了讲师,由讲师亲自带我,我进入了天师府,拼命的学习,讲师看出了我的仇恨,他偷偷去了我家,调查了过去的事,回来后没有劝我放弃报仇,原谅那个大恶人,而是告诉我要隐忍,要等待机会。” “可我看的出来,老师是痛恨那个大恶人的,他心里太愤怒、太愤慨,却因为我这个遗孤和累赘在身边,不得不忍受着,把郁气忍在心里,越憋越苦,直到我快要毕业,在老师的安排下认识了好多师兄师姐,他才报名去了北境,告慰那些在北境牺牲的人。” 轰——! 惊蛰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了脑门一样晃了又晃,她脸色苍白,前所未有的失态,结结巴巴地问道: “讲师他、讲师他叫了曾经的学生?” “是的。”女孩还沉浸在痛苦而激烈的情绪里,听到惊蛰的问话,她不假思索便回答了麒麟,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惊蛰的意思,赶紧向麒麟解释道: “但是、但是讲师介绍的都是不被那个大恶人注意的师兄师姐,像师姐您这样在朝堂上上有所建树的人处境更加危险,很容易就会被那个大恶人注意到,老师他应该是害怕连累您,所以才……” 惊蛰只是看着她,露出了哭一样的笑容,这一刻,麒麟曾经坚持用来说服自己、拼命催眠是为了炎国的理由碎裂了,她轻轻拍着少女的肩膀,用无法遮掩的苦涩安慰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那个大恶人权倾朝野,就算我这样的人想要帮你,也只会把你卷入前所未有的漩涡,最终反而害了你,所以讲师他才会不联络我,所以呀,你要抓住机会,在那些师兄师姐的帮助下,找到机会战胜那个大恶人对不对?” 麒麟虚弱却信誓旦旦地鼓励她: “你要战胜麒麟,制止她的作为,让炎国恢复曾经的秩序对不对?” “嗯嗯!” 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明明不久前苦痛的像是被风暴 反复摧残的幼鸟,此刻却成了无忧无虑的夜莺,女孩注视惊蛰,笑着伸出手: “师姐也要坚持住,不要被大恶人害了!” “嗯,那是当然的。” 惊蛰伸出手来与她交握,大恶人与复仇者第一次握手。 · 她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天师府,明明是夏天,却觉得酷烈的极寒已经感染了全身,连骨头带牙齿都吱吱嘎嘎,像害了冷病一样相互撞击。 我都、我都做了什么?! 几乎是逃回了雨露台,金发人影看着镜子里无比陌生的另一个人,狠着脸在纸上签名。 炎国究竟走向了哪里,麒麟决定像年轻时一样,游走各地调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心若折枝(四) “这!这事可不兴说啊闺女!” 老人黝黑的脸庞紧张的皱成一团,他有一张很苍老的脸,被苦难留下太多深刻的印痕,常年在烈日下汗水淋漓的劳作让皮肤粗糙暗红,带着移动城市里生活的人看不见的古铜色。 他的皱纹密密麻麻,以至于看不清本来的样貌,只能从消瘦的脸颊、深刻的裂纹、破皮的皮肤上看到朝不保夕、不得不每日劳作的疲惫。 惊蛰此时穿着她最普通、最亲民的衣服,淡奶油色的宽松上衬,卡其色、裤腿宽松的厚腿裤,再加上野外旅行时常用的草帽、登山靴、固定背带和普普通通的灰色斗篷,在荒野里行走数日的狼狈终于让她摆脱了平日坐在雨露台最高办公室的高高在上,开始以年轻时的眼光注视见到的人和物。 只是,时间终究是改变了许多东西,年轻时的她还会冲动,会因为老者满身伤疤、手掌都因为厚厚一层茧子无法紧握的惨像而盛怒,去找治理本地官员的麻烦,可现在麒麟却能轻易地沉住气,心平气和地询问老人为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还要劳作的原因: “大爷,我听说炎国最近的农业补助上涨了很多,为什么你这种天气还要出来啊?这么热会中暑的。” 乔装打扮的麒麟递出一只装了盐水的纸杯,老人哑着嗓子喝了下去,微咸的水液味道很奇怪,喝了甚至不解渴,有经验的人却知道烈日下劳作后就要喝这种掺着盐的水,否则很容易中暑昏倒。 “谢谢小姑娘,谢谢小姑娘!” 老人千恩万谢地把纸杯还给惊蛰,被高温晒得脱皮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露出缺了牙的笑容,脸上的皱纹艰难的贴合、拥挤,一张面无表情时被风霜摧残固化的坚硬面具在主人想要露出善意的意愿下扭出笑容的轨迹。 但这并不能让惊蛰共情,她从这张脸上感知到的不是欢快或另有他意,只有深沉的疲惫与无望的辛酸,只是看他无神的眼眸,就能意识到枯瘦可怜的身躯里包含多少命运的折磨。 所以,从这张连皮都晒得发白的嘴唇里,又哪里会吐露什么歌功颂德的语句呢? “姑娘,你是城里丫头吧?” 老人带着叹息,说出的话只获得了让惊蛰敷衍的点头——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从服装到气质全与荒野格格不入的女人不是荒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雄心勃勃、风华正茂,明明岁数已经大了,依旧带着年轻人一样昂扬的斗志。 一辈子都在荒野里谋生的苦命人,到了她这个岁数,怎么会有惊蛰这样的神色、这样的服装呢? 哪怕逢年过节穿上的喜庆衣服,荒野上的炎国人都要在破洞上打相同颜色的补丁,以此来遮掩平日里的窘迫。 “我活了快六十年了,在这荒野里过了三十年,去过移动城市,可移动城市看着容易进,实际根本不欢迎我们这种荒野里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我在那里扛大包、扛砖头、挤大通铺,过得还不如在荒野里刨食——好歹这里有自己建的大房子,有种出来就能吃饱饭、饿不死的庄稼不是?” “可这世上没有穷人能活得好,一时的知足,带不来一世的快活,姑娘,”老人像喘不上气来一样叹着气: “城里现在明明有自己种的粮食,却还要到荒野里来抢我们的东西,他们还要起一个文绉绉的名字,说是土地税和农税,一年种下来的东西,七成是他们的,剩下的三成才是我们的,那些粮在城区里卖出高价,他们收税的时候却一分钱都不给,你说这事对不对?” “……” 惊蛰没说话,站在惊蛰的立场上,她应该同仇敌忾,为老者遭遇的一切感到愤慨,可站在雨露台的角度上,她应该斥责老者的贪婪和愚蠢:收集粮食是为了北境作战,北境战线如果被邪魔攻破,你们连种地都种不了! 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炎国的地,都属于炎皇,正是因为真龙当年带领炎国人驱逐巨兽、撕裂岁相,你们这些庸才才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当年牺牲者、有功者的后代们吃点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刁民,种着真龙和贵族牺牲自己打下来的地,居然丝毫不知感恩! 可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话过于混蛋,实在说不出口,于是只能干巴巴的问道: “可是收税不也是会给好种子和化肥的吗?那些都是炎国天师府改良出来的好种子,拿到它们种地,哪怕剩下三成,也比以前多的多,而且还有农具帮忙收割……” 老者扭着脸冲她笑,脸上已经是连苦涩这个词都无法形容的表情,他没有眼泪,可眼泪却像是已经流下,浸到了土里。 “姑娘,你看看你眼前的土,你看看这里周围,这里不是移动城市的农场,我也不是城市里种地的文化人,他们给的车底盘低,消耗大,只能在平地上开,还要用源石才能启动,姑娘,你觉得……我去哪里弄源石,又去哪里能找到一块连着的、大到收庄稼的时候能和一块源石的价值相等的土地种地呢?” 惊蛰咬紧了舌头,舌尖被牙齿压得尖锐得疼,她当然知道哪里有,在那些贵族圈下来的地里,在移动城市周围属于移动城市管辖范围的地里,在炎国北境专营的大型农场里,老者所说的土地都能找到。 那里有源石机械,有人工智能,有各类营养液,可这些都和老者无关,他有的只是眼前这一块烈日下贫瘠干枯的破碎土壤,需要日复一日的耕耘劳作,才能从中长出糊口的庄稼。 “至于你说的种子和化肥……” 老人嘶哑的嗓子带着无力和茫然:“起初几年有,代价是涨税,那时候种出来的粮食好多,太多了,哪怕三成也能养活我们一家,所以我签了合同,拿了种子,可到后来,到后来……” 他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激烈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只余空洞,粗糙的手掌举起,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饱经风霜的黝黑脸颊上: “我真想回到那时候给自己一巴掌啊,让你瞎了眼蒙了心什么都不顾的签了字,让你脑子被驴踢了同意那帮满嘴胡话的王八蛋扯东扯西的胡扯,让你个没心没肺脑子里长得全是棉花的傻哔同意,他们、他们根本说话不算话啊!!!!” 惊蛰赶忙抓住老人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脸上的右手,常年劳作的老者力气极大,哪怕只是啪啪的几下大力扇打,那张原本看不出表情、只有汗水在阳光下发光的脸就被打得高高鼓起,带着鲜红的掌痕。 “老先生,老先生,他们说话不算话?他们怎么会说话不算话?”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心若折枝(五) “这还用想吗,姑娘?” 老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挤出来几句不可言说的秘密: “发种子发化肥的政策下来时,他们确实挨家挨户和颜悦色走过来商量涨税发种子的事,劝我们说种子和化肥都是好的,可以先种一年,一年之后看看成果,成果好就再来我们这里问要不要实行涨税发种子这一套。” “最开始种了一年,哪怕天气不怎么好,依旧大丰收,大伙心里都高兴,等那些个吃人的畜生来的时候,就听他们的意思,签了名,同意了涨三成。” “可是,姑娘啊,可是后来他们根本不给我们发种子化肥,税却要收到七成啊!” “怎么会!?” 惊蛰一时愕然,松开了抓住老者右胳膊的手,惊得后退一步,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报纸上、报告上、京城收到的消息都说你们收到了种子和化肥,炎国也确实年年都在下发啊?!” 老人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床,哭一样的问她: “是啊,种子和化肥都发了,为什么我们没收到呢?” “这、这事不合炎国之法啊!只、只要找到移动城市里的司法衙门,就一定能把这些人绳之以法……” “不能啊姑娘,你虽然不年轻了,可还是在大城市里出来的,没见过这些小城里的阴私事。” 老人摇头,露出满是伤痕结痂的后脖颈,密密麻麻: “我们是没收到化肥和种子,可别人收到了,县城前城主的家眷里有人开大型农场,我们苦巴巴在地里种粮食时,他们大丰收,我们捡粪便、烧草灰,他们能洒化肥,我们收七成,他们给多少我打听不到,只知道他们每年都建堆米的私人粮仓,城里放陈米的粮仓反倒废弃不少。” “!这、这不可能!炎国京城每年都要检查,大型移动城市也多次委派年轻官员进入地方督办,连城主都是年轻派,怎么会如此?老人家你不要骗我……” 惊蛰急的脸上冒了汗,密探时期明明生死置之度外,即使危急情况下遭遇敌人,也能游刃有余谋划反击,毫无失态,可此时麒麟汗流浃背,哪里还有就任雨露台最高长官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姑娘,没那么简单的,”老人睁着失去光彩的眼睛,看着急的不像话的惊蛰说:“你知 道前城主都做过什么吗?” “他先是就任县城校长,做了十年,有了名望,被推举进了教育厅,做了五年,平稳升迁转到官员培训学校,在那里又呆了七年,之后去县城衙门做了师爷,认识不少人,又过十年,成了城主,他认识司法衙门,认识教育厅,认识吏员,有的是办法。” “他大儿子当年没怎么读过书,可早时候不讲这么多,早早进了司法衙门,先是小队长,后是组长,再后来是分局副局,最后是总局局长,加在一起没过五年,他二儿子是个有本事的,去了县城外的移动城市,读了专科,回来之后先当了半年村长,之后火速提拔,屯长,乡长,校长,最后去了教育厅,做了厅长,娶了媳妇,媳妇家里也有本事,连续三代,都在县城卫生局里一把手二把手。” “小儿子做了食品商,县城里唯一一个食品商,拉着亲戚做食品生意,其中一个搞了大型农场,一个做化肥和种子,他嫂子家里还有人管县城粮仓,甚至县城医院里,都有他的亲戚做院长——姑娘,就算移动城市派了人,就算下来种子和粮食,怎么会进到我们口袋里呢?” 惊蛰一时停住了呼吸,窒息一样听着老者的诉说,明明是在说自己身边的事,明明耸人听闻到让麒麟心惊肉跳,可老人谈起来平静的像是评价一段话本戏剧,脸上见不到半点动容。 是麻木,还是认命? “那、那您的亲人呢?他们、他们没来帮您,或者带您去移动城市里过活吗?” 惊蛰嘶哑这嗓子问,脸上是难堪的涨红。 “孩子?亲人?” 老人看着惊蛰,眼里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儿子去北境当兵啦,儿媳妇收到他牺牲的消息,去接受了三个月的战地培训,也去北境啦,娃他妈想孩子,非要去,我不让,她就留了信,趁着晚上偷偷去报名啦,给我这不中用的老头子换来几个月的米,几个月的面,后面我不中用了,也要去北境,这个家里就没人啦!” 老人说完,自觉无话可说,便绕开了惊蛰继续耕种,汗水顺着一道道黝黑的沟壑流下,陷入大地同样漆黑的沟壑中。 麒麟踉跄着离开了,她一步步疾走,偶尔还要摔一跤,把整洁的衣服摔得风尘仆仆却满不在意,渴了就喝带来的水,饿了就吃几块饼干,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走到了另外一座县城。 然后,在这座与老者毫无相干的县城里,麒麟听到走街串巷的大娘与老人说的凄惨景象大同小异的说辞,可这说辞里没有嫉恨、厌恶、憋闷,有的只是羡慕和渴望,甚至家里有人去县城地头蛇开的商店里做工,都被其他大爷大娘逮着夸,而家人去了北境的,所有人都哀叹那一家的凄惨。 ——她作为雨露台最高长官,就算见到自愿报名的战士,也都是读书识字、在炎国称得上文化人的年轻人,哪里会见到衣着破破烂烂、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们呢? 惊蛰已经不愿言,补充了些许补给后,她逃一样离开新的县城,拜访下一座,继续打听消息。 然后……大同小异。 大同小异、大同小异、大同小异、大同小异、大同小异…… 她走走停停,花了几个月在炎国闲逛,却看到遍地一处大同小异,相似无言。 麒麟牙齿都要咬碎,却只能看着这些悲惨无计可施,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行走,终于进入了移动城市。 郊外如此,县城如此,大型移动城市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心若折枝(六) 大城市里灯红酒绿,夜晚也有璀璨如星的霓虹降临人间,这里是乡下人眼中的天堂,炎国人眼中的世界,他国人眼中的炎国。 惊蛰第一次进入陌生的城市时,很快便适应下来,毕竟她出生在京城,麟家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天然就站在泥腿子们走不到的至高点,所以来到其他城市时,麒麟不仅不怕生,甚至还有几分评点不足的动力。 后来就任雨露台,更是走访移动城市无数,不知见过多少或绮丽或壮观的城市奇景,拜访过多少移动城市中如雷贯耳的大人物,普通人想要见到他们简直难如登天,千辛万苦都求不得一封见面的请帖,而作为密探的惊蛰可以轻易让移动城市里的大人物们拜访她,居高临下。 现在想来,那时所谓的微服私访,与其说是不看人情的私下调查,不如说是双方心照不宣情景下的政治拉扯——密探根本没有掩饰自身的意思,城主的暗中势力则默认看不出密探已经到来,但该见的大人物都已经做好准备,做不好的通通是被丢出来为密探作政绩的替罪羊。 她以前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上白下米的简单裙装抹掉贵气,伪装后蓬松的栗色头发和栗花尾巴削弱英气,数月流浪后已经看不出来是出身京城大小姐的惊蛰被 守卫看了好几眼,满面风霜驱不掉天生丽质,转眼间,麒麟身后就埋伏上几个蠢蠢欲动的跟踪者。 看守移动城市入口的城主暗卫认不出她,也没人能认出眼前这个可怜兮兮、头发被吹的一面倒的旅人会是大名鼎鼎的惊蛰总司,炎国下一轮的招兵又开始了,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这位独得炎皇宠信的重臣应该在京城里与出身良好的战士们聊报国重志,聊护卫炎国,而不是跑到与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来看一座普普通通的移动城市是怎么运转的。 招兵才是惊蛰最关键的政绩,若是出了问题,她还要不要圣眷、要不要晋升了?!现炎皇陛下用惊蛰这把刀砍伤了多少人,这把刀钝了,就会有多少人过来,要把这把刀挫骨扬灰! 满朝公卿当然知道惊蛰只是一把刀,当然知道真正对他们下手的是炎皇陛下,可有人敢去找炎皇的麻烦吗?命都不要了?!岁相化身这种司岁台如临大敌,天师府细心针对上千年的怪胎面对炎皇都不敢扎刺,他们敢忤逆炎皇? 这位可不是什么仁慈心善的主! 所以还有谁能被他们报复呢?自然便只有一把已经被磨钝、再无其他用处的刀啦! 雨露台密探长官涉及什么,下面的密探自然也要关注什么,没办法,大家都要有成绩好升迁的嘛,就算是屯局各地监察地方的密探,也都开始将注意放在征兵上,而不是监察哪哪地有什么人又干什么丧尽天良的福报了。 因而,当惊蛰真正以最普通最平凡的流浪者身份进入移动城市时,扑面而来的无视与陌生让她几乎窒息。 麒麟第一次发现作为陌生人到一座城市打拼是何等艰难的故事,手里只有一张盖了鲜红印戳的身份证明,这是她在雨露台偷偷给自己盖得,当做微服私访时隐秘的身份,包里只有微不足道的几张纸币,身上更没有什么值钱玩意,想要找住的地方,却连去哪里找物美价廉的旅馆都不知道,想要找地方吃饭,却发现自己可能连一顿饭钱都给不起。 她去县城,一点纸币就能住上一段时日,吃上些自己做的小菜,可在寸土寸金、人来人往的大都市,没有经验的密探大人连买菜都找不到合适的市场。 往常作为密探哪有这种待遇?哪怕因为个人政治倾向和上司有些不对付的时候,出身雨露台的惊蛰大小姐都能领着雨露台的公费,心安理得的进入移动城市,随便找一家灯火辉煌的酒店,拎包入住无压力——可现在进移动城市最著名的酒店? 她看了看从兜里掏出来,皱巴巴的几张纸币,黯然地选择了拒绝。 看来得在公园里打个地铺了。 麒麟这么想着,随后脑袋里一阵刺痛,被这陌生的思绪惊讶到有些怔然。 我什么时候……会有找个地方打地铺的想法? 她把纸币塞进结实的粗布裤兜里,手指摸着裤子粗糙的边线,心不在焉的思考。 是在司岁台培训上? 不,司岁台不会教这个,虽然曾经的司岁台为了司押岁相风餐露宿、遍处流离,但炎国发展至今,移动城市大量出现,已经能够形成随时随地直接补给的物资线,司岁台出身的司岁密探只需要在移动城市出示令牌,就能有吃有喝有补给,连野外露营的设备,都有专人提供,炎国最新出品的野外充气式居室,除了贵和保质期极短外没有任何缺点,而密探们能够不计代价的携带多种此类一次性居室,带着大量设备追踪岁相。 所以在公园打个帐篷铺地铺这种想法,司岁台出身是不会有的。 难道是雨露台的密探守则?负责伪装成流浪汉监视? 不,不会的,雨露台的密探比下属单位司岁台品阶都要高,真要想调查什么人,炎国无论哪一座移动城市都要配合——哪怕现实中龙门亲王魏彦吾,都要为雨露台让路,现在的炎皇可和他魏彦吾没什么近亲关系! 需要伪装成流浪汉跟踪嫌疑人时,有的是经验丰富的下属单位负责人站出来赶着上——这可是上好的立功机会啊!怎么能让雨露台莅临本城指导的大人如此狼狈呢?快快快!把本局长的装备拿来,我亲自上! 所以……雨露台也没什么关系吗? 雨露台不可能教,麟家就更不可能了,我好歹是女性,家里那时培养我,可没打算让我出去四处流浪,朝不保夕,父亲支持我读书,母亲教我基础练气的法门,家里也会准备药材供我服用,什么都不缺。 所以我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惊蛰说不清道不明,但还是决定趁着迷茫去公园看看,要是实在不行,就真的在公园支帐篷对付一宿,明天再继续调查。 但在这之前,要处理跟踪的人牙子,他们里面没有好人,十个里挑出九个杀了,都会有漏网之鱼,抓住时不要急着杀,要细细的囚禁、伤害、胁迫、威逼,让他们知无不言言无 不尽,这或许在你看来有些残忍,但非常合适。 因为他们是移动城市里最灵通的耳目,只要抓住审问,就能明白阴私层面最基本的规矩——出身最尘埃,做着最肮脏、最为人不齿之事的臭水沟老鼠,总得耳聪目明才能在移动城市里活着,但这些人又很狡诈,他们识遍了初出茅庐的新人,见到过太多被他们迫害的哀嚎,能轻易嗅出软弱的味道,哦,软弱这个词或许不够准确,在他们生活的地带,软弱又代指善良。 总之,只要让他们嗅到这点滋味,他们就不会开口说了,所以抓住后要极尽残忍,敲骨吸髓、反复折磨,让他们明白,他们已经落到和他们一样的恶人手里,所以有什么最好说出来,否则就会像那些被他们坑害的人一样,生不如死。 又来了! 惊蛰握紧拳头,再一次听到了脑内奇怪的杂音。 第二百二十章 心若折枝(七) “女侠!!!女侠不要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阴暗的巷子深处,肉体与地面激烈的摩擦声同惨叫声一般悦耳,衣衫褴褛的人牙子整张脸扭曲在一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烫熟了的虾子,可怜巴巴的扭曲成最卑微的模样。 惊蛰的动作稍停顿了些许,但脑海中的指导又一次响起,带着十成十的熟练和见怪不怪: 那些人牙子早就有一套碰到硬茬子的手段,若是男的,他们会交出身上所有的钱,还会乖乖交代情报,最后告诉对方自己还有用,家里还有钱藏着,或者认识更懂他们想要情报的情报贩子,诱导硬茬子跟他们一起走——最后引到他们加入帮派的埋伏圈里,打一波伏击,当然,若是遇到经验丰富杀意已决的,这一套就不好使了。 可能毫不犹豫动手杀人的狠茬子,其实特征很明显,身上的气势压迫力很强,一眼就能看出来,人牙子本来招子就亮,走了这么多年夜路不翻车,经验也足,不会去招惹那些动辄就要人命的狠茬子。 所以即使被他们诱骗的硬茬子有手段打伤整个帮派,他们也早早逃之夭夭了——虽然之后过得会惨一段时间,但只要找到后续的挂单,就很快能恢复元气,继续做他的人牙子。 若是女侠,那办法可就多了,初出茅庐的女孩子心软,稚气也掩盖不住,他们只要稍微装装可怜,就很可能被放过一条性命,第二天养好伤继续去移动城市入口瞄人跟人,继续拐卖人口,用人命换大鱼大肉的钱财。 更有甚者,若是被他们瞧到虚弱,那可就不得了了,须知江湖女侠在人牙子的路子里价格居高不下,这些女侠能一个人出来,本事一定是有的,既然有几分本事,那便定然师出名门,趁着机会偷跑出来见见世面——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幼稚天真? 初出茅庐的她们若是一时失了名节,就只能闷吃哑巴亏,更有甚者被抓住机会胁迫,少有善终,因此惊蛰你若要真正微服私访,定要硬下心肠。 ?你现在就足够强硬? 不,不是,你现在只是迂腐,可不是强硬,你若真的强硬,就要不顾那些人牙子的哀求,反复的折磨他们,不管他们露出多么可怜、多么痛苦的表情,不管他们喊出多么凄惨、多么无望的身世,不管他们怎么说明自己做这一行的原因,你都要疯狂地折磨他们,伤害他们,把他们打得体无完肤,让他们把对你的畏惧刻在骨子里,让他们觉得拒绝你比死还可怕,那么这些识时务的狗东西,就会把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 要动手吗? 惊蛰注视着哀嚎的人牙子,直到此刻,她才能借着巷子昏暗的光线观察这些人的大致模样,因为光线过于稀少,她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只能大体观察倒伏在地的体魄。 第一印象,是惊人的瘦,这些人似乎都经历过生活的折磨,瘦的皮包骨,蜷缩在破烂的衣服里,看起来凄惨又可怜。 真的有严刑逼供的必要吗?惊蛰还是犹豫了。 “女侠!!女侠!!我们都是被逼的啊!!身上的钱都被那些帮派的人押着,自己还得了病,没有办法才做这种事糊口的啊!!我们都被他们监视着,回去之后若是交不到足够的人数,他们会打我们,打到吐血,一个晚上就没命的啊!!” “女侠!!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是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是我们不要脸、没有眼睛,但我们也只是想活着,求求您放我们一马吧!!!” 有机灵的人牙子转瞬抓住机会,哀嚎着扑到惊蛰脚下的地上,哭天抹泪的尖叫,鼻涕一把泪一把,别提多可怜了。 剩余的人牙子也立刻抓住机会,一个接一个的冲惊蛰五体投地,拼命磕头,口里忙不住的求女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狗命,甚至还有人在后面喊愿意供出来那些个黑帮的位置,求惊蛰替天行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帮他们重获自由——“我们愿意给您立长生牌位,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刚刚被惊蛰以电流刺激神经,仔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无上限电刑的人牙子异常熟练地喊着口号,嘴里不停声的连连喊出感谢话语,从求饶到求救,转程丝滑到惊蛰这种没见过此类世面的密探都产生了怀疑。 脑海里响起的指导一锤定音: 若是心有疑惑,或者觉得此举过于酷烈,我可以教你一个小窍门,你不是精通雷法吗?可以点燃电光,借助一瞬间的光亮看看那些趴伏在远处之人的嘴脸,巷子里昏暗,他们便不会遮掩表情,离你离得够远,他们便不会虚与委蛇,只会露出最真实的情感,看一眼,你就差不多能明白为什么我说人牙子罪无可赦了。 她点燃了电光。 黑暗里,光芒一闪而逝,照亮了人群远处,那一两个趴在最外围、来不及在雷光中改换表情的边缘人。 ! 麒麟瞪大了眼睛,惊怒到几乎失语! 暴怒的雷光再次响起,残暴的雷霆甚至让空气都发出噼啪的焦糊味,可这次惊蛰已经不打算留手,在她面前身后,漫漫雷霆攻击了所有死角!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又一次在暗巷中响起,此起彼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心若折枝(八) 那是怎样的脸? 夹杂怨毒、仇恨、报复,以及十成十的残忍,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嘴上喊着口号,脸皮上的每一寸肌肉却在上演精彩的变脸剧,仅仅惊鸿一瞥,对追随声音操作早有准备的惊蛰却足够仔仔细细观察个囫囵。 躲在阴暗中的恶棍没有善意,他们眼中只有报复和薄凉,这样的人喊出来的故事能有几分真假? 麒麟惊怒之下发出的电光摧毁了人牙子所有抵抗,随着愤怒上涨的电压让跪伏在她面前的每个人都控制不住躯体,短暂的一瞬间,恶臭从他们裆部的几片破布中迅疾传出。 惊蛰厌恶的皱紧眉头,冷着脸推开一段距离,但在脑海中声音的赞同下,麒麟未曾停止手中频频闪烁的高压电流。 人心诡谲在阴暗世界里是最常见的通行证,若没有一颗狠心,来惯于黑吃黑的世界里,很快便会在阴谋中头昏脑涨,甚至做了别人的手中刀而不自知。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带着感慨和不甘,惊蛰出奇地听出了中气十足的男音对他口中阴暗世界的不赞同,声音经验丰富,哪怕只是寥寥数语,就能辅助惊蛰快速把握局势,可他没有因为自己如鱼得水便坦然面对,而是怀着十一二分的不甘,对阴暗角落带着迫切的破坏欲。 这声音究竟来源于谁呢? 麒麟心想。 她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也应该知道在哪里见到声音的主人,可记忆就像海浪来袭时雕刻精美的沙堡,时光的浪潮轻轻一擦,便只剩下少许断壁残垣,难以记清。 【他们并不可怜,是的,并不可怜,你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也许,不,一定会被他们的狼狈惊讶,这些把初出茅庐的外来者拐卖,把他们打成残疾扔出去乞讨,把他们关进黑心工厂抢中介费,甚至连被他们拐来的人死了都要把可怜的受害者器官卖个精光的恶棍,居然会这般形容枯槁、面有菜色?】 【这很正常——这些人在黑帮里混了上半生,也即将把下半生扔在阴私角落里,举世皆浊,他们也跟着染黑自己,去喝,去赌,去找流莺,去偷着舔哥伦比亚人走私进来的药……在城市的最阴暗里,人如果不懂节制,有的是办法把巨额款项花个精光,到最后自己被欲望、被瘾、被大手大脚花钱养成的习惯控制,继续灰溜溜跑出来做亏心事。】 【所以不要可怜他们,世事是一汪浊酒,腐臭难饮,有人选择滤酒,有人喜欢重新泡一杯茶另饮,有人……甘之如醴。惊蛰小姐,你生活的环境、环境里认识的人都是与这汪污水无缘的存在,即使曾经有过一段不堪,也早早走出,否则根本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里,所以面对这些人时不要用你面对好人的习惯和守则,这些在阴暗角落里行不通。】 你到底是谁?是谁把你说出来的?我又是在哪里和人交谈过关于这些我原本根本不会涉及的地带的故事? 这声音为何在幻境里的前二十年志得意满、高居庙堂时不出现,偏偏在她伏至尘埃里时响起? 明明已经不记得,明明印象模糊到回忆都回忆不轻,但说话的人一开口,惊蛰就仿佛看到一双坚定不屈的眼睛,带着稀世的侠气,明亮到不该与她同桌对立,却偏偏就坐在她对面,把自己的经验侃侃而谈,告诉她应对世俗的种种举措。 他是谁? 麒麟摇动脑筋,却气馁的发现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忘了太多,只剩下一双金色瞳孔在记忆里时隐时现,熠熠生辉。 也许是现实中 某个新认识的朋友吧。 可是对在幻境中晋升快三十年的我来说,究竟算不算是新朋友只怕还要两说吧。 麒麟自嘲地想。 既然已经有所推论,清楚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正是进入幻境前的现实中某位新朋友所说,惊蛰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她心坚如铁,肆意使用雷法电击这些绑人杀人的人牙子,酷烈的电流让所有人口吐白沫、四肢焦黑,只看伤情,便知道这些人下半辈子都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想办法活着,再不能跟在受害人后面随时准备拐卖绑架。 在许多伤情描述中,电伤和冻伤、烧伤一样,都属于无声处响惊雷,中一下命就没半条的可怕伤害,现实不是游戏,被高压电完全击中,只要还是碳基生物,几乎都躲不开全身焦糊,一辈子都废掉的凄惨下场。 惊蛰好歹还有几分自持,没有遵从印象里那位好友所说下狠手——她毕竟是炎国官员,以雷法将冒犯之徒击伤就足够了,若是真把人杀了,心里终究有坎过不去。 麒麟又一次燃起电光,借助转瞬即逝的光芒在躺到一地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人牙子里随便找了找,最后在外围找到一两个受伤较轻的,提着干净的领子就拎了出来。 “喂,醒醒!” 电光一闪,两个倒霉蛋中的一个立刻惨叫着醒来,看到不久前以源石技艺将整个人牙子犯罪团伙击倒的惊蛰,整张脸都被电的发黑的人牙子怪叫一声,嗓子里嗬嗬一阵响,差一点又要闭过气去。 但麒麟哪里会给他机会?惊蛰手指一动,粗大的雷光转瞬便在空气中闪烁一瞬,整个小巷一阵噼啪响,远处被电倒在地、意识模糊的人牙子一听到这声音,本该毫无知觉的身体便是一抖! 吓得黑脸都要变白的人牙子立刻收声,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被惊蛰电到全身麻痹,本就动不了,可此时在恐惧驱使下,居然只用脖子就在把脑袋在地上砸了又砸,分明是在行大礼! 然而惊蛰也只是按照流程威逼这位非自愿线人,她遵从旧友谈到的经验,一边注意巷口是否有不速之客,一边低哑着嗓子,以和平时说话迥然不同的音色发问: “说吧,城里怎么回事?” “爷!爷!城里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爷!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绕我一条狗命!小的是真的猪油蒙了心才敢冲您呲牙!千错万错都是我不长眼睛的错!!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这一条烂命吧!!!” 倒霉蛋再也见不到黑暗里阴损狡诈的模样,惊蛰看得清楚,在不久前她燃起电光之中,这人桀骜不驯阴骛恶毒的眼神分外显眼,可在能碾碎他的暴力前,这人已经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谄媚的在地上砰砰作响,语气里尽是谦卑。 这难道便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一句的由来吗? 看着这躺在地上哀哀求饶的人牙子,惊蛰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些典故,如今一一对照,居然发现还颇有些歪打正着的道理。 混乱的思绪迅速收回,麒麟很快便冷静下来,凝视着躺倒在地鼻涕眼泪一起流的人牙子,惊蛰哑着嗓子冷笑: “这城里发生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嘴上死守着不敢说,看来是要再上上大刑,好好伺候啊!” “别!别别!!爷!!爷!!我全说!!!” 人牙子白着一张阴骛的脸喊,吓得满头满脸都是血——电焦的皮肤因过于激烈的动作开裂,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若折枝(九) “若说您这样的外乡人……”人牙子小心的瞄了惊蛰一眼,看到她并没有反驳意思后才紧跟着接话道:“会认为古怪的,大概就是最近的征兵问题了。” “征兵?”惊蛰被这熟悉的词提起了注意,人牙子只见麒麟额头间电蛇飞舞,暴怒的高压电流在空气中劈啪作响,以为惊蛰是其他城市被征兵迫害的江湖杀手,立刻讨好一般说道: “大炎朝堂上那位不能提名字的大人每年都要催移动城市提供人口去北境,用命去填那边的窟窿,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武艺厉害便被注意到,随后就是拿捏家人、威逼迫害那一套,咱们这边也差不多,只要能抓到机会,都用手段,都用手段。” “手段?” 惊蛰皱起眉头,拿天师府里遇到的少女和前些日子碰见老伯提供的情报试探: “可是那最常见的以利诱之又中途变卦?还是以家人在北境做诱饵吸引其他人飞蛾扑火?” ? 人牙子诧异地看了惊蛰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麒麟心里一紧,迅速意识到她刚才的话似乎暴露出了某些弱点,赶紧按照友人经验中的技巧开始物理转移话题: “啊啊啊啊啊啊!!!!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 人牙子蜷缩在地上拼命扭动,已经电到焦黑的身体此刻再添新伤,被电到神魂颠倒的中年恶棍此刻已经不再想什么情报相关,立刻在嘴里惨叫着求饶,只求惊蛰留他一条狗命,能继续交代移动城市里的征兵大事。 良久,直到人牙子开始在地上一点一点抽搐,惊蛰才收回雷法,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最后一点皮肤都出现焦黑的恶棍,哑着嗓子开口:“继续说。” “是、是!” 人牙子断断续续地开口,直到此刻他才体会到那些被他拐卖扔到偏远地带或者兵奴队的入城新人是什么感觉,被电焦的伤痛丝毫不差大冷天被冷水泼了满身再随看守心情打个二三十鞭,以前他能站在高处看着这些蠢蛋的狼狈沾沾自喜,从对他们的折磨中体会到一点点作为人上人高高在上的傲慢,然而当他沦落到被人残酷折磨,他就开始后悔,开始求饶,开始软着骨头把所有东西都交代出来。 惊蛰没理会这恶棍的复杂心情,麒麟只是盯着人牙子,发现他像是意识涣散一样低一口高一口地喘气后,雨露台最高长官咬着牙学脑海中模糊不清的回忆催眠自己,强行认为人牙子是在拖延时间,恶声恶气的审问道: “怎么?还想编几套谎来晃点我?你小子不老实啊?!” “不不不!!!爷!!!我说!!我说!!” 人牙子的嗓子都快被电烂,声音里十成十破碎的嘶哑,好似声带已经被电光摧毁到濒临破碎,风声透过胸腔共鸣发言,但他的语句依旧清晰,清晰地就好像是这座城市的低语: “现在已经没有那些事了,前两年大家还不熟悉流程,所以才怎么直接怎么来,那时候移动城市里的人反响可大了,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偷偷组织离开城市——然后被总督的私兵抓回来,直接塞到兵队里面去,罪名都不用判,只说是逃避兵役就足够他们去北境没命了。” “但这么做反噬很大,不到三年总督大人就发现移动城市的各类数据开始大幅度下跌,城市里的人只想出去,根本不想再回来了,可他们也不想想,咱们这种小透明都这样了,其他移动城市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征兵可是整个炎国都在进行!” “后来总督开始怀柔,他故意抬高房价房租,还增加食物原材料的价格,让移动城市里好多人都处在满足温饱又没有余钱的边缘,这样他们就只能动起来,还宣传其他移动城市招兵政策有多变态,离开这里去其他移动城市下场会有多么多么惨,还故意找了几个其他城市的人,让他们站在台前哭诉,本地人害怕,就不敢跑了。” “之后、之后医疗价格开始上涨,学校上学的价钱也在飙升,病人不好治病,学生没钱上学,这时候在列出征兵广告,让出些本来就是从他们身上榨的钱,这些人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进征兵队了……” 惊蛰一时怔住,被这夹杂在生活和民意间的狡毒恶意憋的呼吸困难,她红着眼睛,几乎不假思索的发问:“那你呢?若是效果极佳,为什么你们这种人还在?” “这、这个其实也常见。”人牙子嘶嘶吸着气,模糊着说:“进了征兵队待遇哪能好?炎国最近物资紧俏,北境这头吞金兽只吞不吐,药品、物资、金属、材料……价格飞涨,这价格只要涨了,就总能让咱们有点忍不住,可北境下了死命令,就、就只好从征兵队身上榨了。” “可征兵队也不是善茬子,虽然被软硬兼施弄了进去,很快就要奔赴北境,但他们都差不多是准亡命之徒了,万一压榨的太狠,不听话就出事了,哪怕是跑了几个,人数不够都能让总督喝一壶,所以、所以他让我们这些干脏活的弄些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出来,丢进兵奴队,去兵奴队里受折磨,他们越惨,征兵队里的人就越温顺——凡事就怕对比,虽然他们确实很惨,但肯定没有兵奴队那么惨。” “然后,然后等他们去了北境,兵奴队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和征兵队的人没区别,只不过是总督故意制造的区别对待,可总督把他们扔到北境就不管了,眼前只有一个征兵队,他们就只好和征兵队内耗,再也不用担心一起合作从北境跑回来了——听总督说,若是送来的兵当了逃兵,不仅兵要被处决,他们这些输送兵源的也要吃挂落,城里的大人物就、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若折枝(十) 光是听到人牙子嘴里吐出来的第一个内耗恶计,惊蛰脑中便一阵头晕目眩,麒麟眼睛不自觉间瞪得极大,瞳孔紧缩,以前所未有的尖锐气势直刺瑟瑟发抖浑身焦黑的人牙子,嘶哑的嗓音已经连隐藏都不用便于平常言谈区别极大: “还有呢?!还有呢?!不止这一些吧?!” “有、有!” 人牙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嘴里一瓢立马把窝住不敢说的话全说了 出来: “还有故意营造移动城市人多劳动力过剩降低基本工资让他们走投无路进征兵队的,移动城市现在只有重工业值钱,总督为了省钱安全措施做的很少,大多数都是糊弄京城过来检查的大老爷的,来的时候开两天,不来就扔在原地一动不动,现在征兵征了快三年,上面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总督大人就、就故意不维护仪器,让工人手上,工资低,受伤了没法做工就要饿死,就、就能让一个家庭乖乖进征兵队,还有兵奴队,最、最近也让我们和其他城市合作,拐卖人口……” “总督开始囤积药物,量特别大,比北境每年需要上交的都大,我绑的不少人就被关进药厂天天上班,累、累死了不少,尸体就地处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绑人扔进药厂,移动城市最近粮食完全靠底下县城给,其他人绑了不少初来乍到的都被扔到县城农场当、当农奴了!” “还、还有最近风声越来越松,总督、总督开始打算买卖奴隶,尝试着驯化拐到的人奴,培养他们,让他们去给贵族当私兵,还、还一直、一直让我们照着画像在其他城市的人奴市场上招人,说是有大用!” …… 轰!轰!!轰!!! 人牙子嘴里喷出的话就像是反复轰击的重锤,一次次砸在在惊蛰好不容易恢复清明的大脑上,右手扶住控制不住开始眩晕的头,麒麟疲惫地问道: “画像?什么画像,画的是什么人?” 征兵是她负责的,人员是她检视的,能让一地总督赶着讨好的,只能是当朝位高权重的贵族,试图在“不存在”的人奴市场上找面孔相似的驯化奴隶,什么目的不问可知。 可他们不知道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能被派到北境的贵族起码都要在天师府接受基本军事训练,军事指挥、形式判断也都要学个大概,至少也是上战场历练个几天几夜就差不多临阵磨枪的地步,可若是换了毫不相关的顶替者,除了一身强行培育、勉强和原主差不多的气质,他还会什么? 为了气质习惯靠拢,光是和原主酷似的贵族礼仪的学习就要类以年计,连武艺怕是都只能学个架子,摆出姿势就算合格,就更别说原本需要受教育程度极高的贵族子弟都殚精竭虑累死累活的军事教育——这样的人被予以众望派到北境战场,获得指挥新兵的权力,会对战场造成多么巨大的负面影响,会有多少不明就里的征兵牺牲? 甚至,会不会引发溃败,让本能活下来的、经验丰富的老兵也跟着没命? 只是想一想,惊蛰便觉得浑身发冷,她忍不住回想起前几年和她惜惜作别的贵族队长,仔仔细细的在记忆里寻找这人身上的破绽,试图分辨他究竟是冒名顶替的奴隶还是自愿从军的青年战士,最后,却颓然的发现除了送别时的那几句话,她其实根本不了解对方,连送别,都只是习惯性的套话。 这太可笑了,我本以为自己设立了最规整的法条,却不曾想这法条简陋的让我感到可笑! 麒麟紧闭双瞳,身上的雷电却愈发扭曲,这些狂舞的电蛇在空气中炸裂,散发出直冲鼻腔的焦糊味。 倒在地上无法行动的人牙子鼻子已经被电焦,根本嗅不到这刺鼻的味道,但此刻哪怕只是朦胧看到电蛇,他也知道惊蛰此时正陷入狂怒之中,雷光正在空气中反复爆裂,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一次全功率的迁怒电击。 他将惊蛰的怒火认知为曾经被迫害过的感同身受,赶紧补充道: “是个金发的麒麟,男的,看着年岁不大,应该只有十多岁!” ! 静,极度的安静。 雷法停止了,声音停止了,空气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远处躺倒在地屎尿齐流的人牙子群体朦胧的呻.吟和近前倒霉蛋粗重的呼吸,人牙子突然不敢说话了,极度压抑的气氛带给他强烈的不祥感,人牙子战战兢兢地活动脖颈,小心翼翼地探头,试图观察惊蛰的表情,却发现这位凶人的脸完全被掩盖在斗篷的阴影里,除了米诺陶特有的、一对锋利的牛角,看不到其他身体特征。 人牙子越发不敢说话,因为惊蛰的呼吸粗重起来,但这鼻息咻咻绝不是什么破防后的紊乱,而是夹杂暴怒和不可置信的盛怒极点! “你说,是个麒麟,还是金发,年岁不大,只有十几岁?” 麒麟刚开口,人牙子焦黑僵硬的身体就强行一哆嗦——并不是因为医学奇迹,而是惊蛰开口、一字一句吐出的话实在过于可怕,以至于让他无法自控地打哆嗦。 明明呼吸粗重,明明连视线模糊五感不清的人牙子都感知到了这具并不高大的躯体中快呀逸散出来的狂怒,惊蛰的语气却反而柔婉起来,声音清澈、温和,不像是雨露台最高长官,也不像是曾经的密探,反而像久在深闺无人知的大家闺秀,躲在香罗帐里细细读着 书,突然看到窗外蝶飞莺舞,于是忍不住好奇的发问。 这声音轻柔无物,中气缺失,十成十的贵族小姐语调,和惊蛰原本英气勃勃、中气十足的声音毫无相似,但其中的狰狞和恶意远超密探话语的十倍甚至九倍! 甫一开口,未被惊蛰捕捉前自认无恶不作、以观赏同类被折磨为乐的人牙子就周身一个大抖,整个人战战兢兢起来。 “我说,是,还是不是?” 麒麟声音轻柔,细细地发问。 “是……是!” 人牙子也不管什么声音变化了,更不管什么生死在前性命攸关,他所有的勇气都执着在赶紧回答,因为哪怕被电焦了,他脑海中的神经都在刺痛,直觉在疯狂示警,告诉他说谎或者沉默会受到何样生不如死的折磨! 噼啪——! 青幽电光终结了人牙子的清醒,惊蛰顿了顿身体,晃晃悠悠地活动四肢,随后指尖电光再闪,顷刻之间,另外一个被她抓来的倒霉蛋悠悠醒转。 “你好呀,醒啦?我有些小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解答?” 不阴不阳,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但与第一个人听到惊蛰故作嘶哑的声音还放松些许求饶逃命不同的是,这次麒麟只是一开口,第二位倒霉蛋就惨叫一声,嗬嗬的昏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若折枝(十一) 移动城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与人之间隔着鲜明又安全的距离,夜色为这座移动城市中居住的燃料们披上一层精美的霓虹,以此掩饰他们身体中摇摇欲坠的火苗。 灯火恢弘是移动城市的招牌,越是发达,越是能看到这些人类科技的光彩不分贫富的照在每个人身上,除了死亡,也许只有路过这些灿烂又无用的人造光源时,才会有一点点人世间公平的意味。 只是在当下所有人疲于奔命的时刻,移动城市的居民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没用的哲学思辨了。 在劣质到晃眼的霓虹灯下,每个过路人都行色匆匆,没人会停下来看看远方,也没人会浪费时间凝视灯光,享受片刻休憩。 炎国多年征兵的恶果终于膨胀到掩盖不住,各级总督的推波助澜更是把移动城市中居民的生活水平轻松推到万丈深渊,粮价飞涨、房价攀高,燃气、电能、源石消耗等公共服务费开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居民生活账单上,像一只只贪婪残暴的嘴,大口从他们日渐稀薄的工资中吞食热量。(月费群694936135) 但没人敢多说什么。 城里,总督的暗卫似乎无处不在,没一个阴暗的角落,仿佛都藏着那些阴冷无情的眼睛,他们的耳朵灵巧无比,任何反对的抱怨、痛苦的咒骂都逃不过暗卫的法眼,只要稍有证据,便是强制征兵的肃令上门。 当然,他们不会这么野蛮——毕竟按照炎国京城那位不能说出名字的大人物设立的法令,强制征兵是要连续提供供养十年及以上物资和抚恤金的,若是征兵的战士在北境表现英勇,甚至能让处于炎国内陆的亲人获得更好的待遇。 但中央不给钱,这笔钱要各大移动城市自己给啊! 于是某些潜规则便在一次次试探中逐渐生长,最终在某些目的不明的人物的推荐下,大行其道: 暗卫收集情报、总结证据,衙门凭着这份证据确凿的调令挨家挨户上门,所有言语上纲上线,所有反应尽数蛮横压制,祸从口出带来的便是牢狱之灾,而在当前外面的人糊口艰难的时月,牢狱里的倒霉蛋难道还能妄想自己的待遇吗? 这时,既负责审判,又负责征兵的衙门捕快便会抽出早早准备好的征兵条款,问你需不需要走缓释条例——鼓励犯罪者以二等兵身份进入炎国征兵序列,同样是那位不能说名字的大人的得意政策。 证据确凿的倒霉蛋能说什么?难道还能大大咧咧当着比起他们膘肥体壮、经历过专业训练的捕快的面,说林北就是不去,你能把林北怎么样? 都说民心如铁,可有什么民心真的硬得过铁?可这官法,可是真的如炉啊,只要进了这炉子,什么铁都会熔成绕指柔——公然冲撞捕快或者反对征兵的,可是要被直接扔进兵奴队的,这和寻死已经没有区别了! 再说去北境搏命前作为征兵队也可以稍微作威作福一段时间的嘛,比如那些个酒馆茶楼,这些个七里八乡,看东西不错,直接拿走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要和即将为你们的安全献上生命的英雄斤斤计较? 于是往往倒霉蛋哭丧着脸进了征兵队不到半个月,就能趾高气昂在移动城市大肆快活,除了那些背后站着贵族或者大资本的酒店商场不敢惹,普通人的店铺简直称得上深受其害。 一般来说,征兵队一年循环一次,冬日征兵,训练到夏天再扔到北境,而这些加入征兵队的倒霉蛋往往用不到两个月,就能让征兵队的 名声在移动城市岌岌可危,人憎狗厌。 至于立志高远、不想伤害他人的好人? 当然有,可人性哪能经得起反复考验?堕落的闸门一旦开启,就不再那么容易关闭,好人当然可以坚守本分、独善其身,可挡不住大部分人游手好闲、四处打窝吧? 所以无论里面有好有坏还是全都是坏坯,征兵队走时,哪怕最贫困无依、可能下一次征兵就要进征兵队的移动城市居民,都会站出来欢呼雀跃,庆幸一群恶棍离开了移动城市。 而这些人的钱被克扣,被美其名曰“用这些恶棍的钱为移动城市里的每个人做贡献”,又有哪个人会拒绝呢? 即使他们的生活经历了这些久不仅没变好反而更差,但相比其他移动城市,我们已经好很多了不是? 于是移动城市里庸庸碌碌的平凡人们愈发行色匆匆,他们不得不快速奔走停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防止因为一时糊涂陷入迷茫痛苦的深渊,人们要抓紧时间工作,尽快转到过冬的薪水,活过愈发寒冷的冬日。 砰。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位棕色头发的米诺陶和快步走过的工人相撞了,衣衫厚实,但个头娇小的米诺陶有一头蓬松的长发,脸上风尘仆仆,神不守舍,无力和虚弱一开始就摆在她的脸上,埃拉菲亚工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工作服,上面用白色的染料写出他工作的工厂名字,身材雄壮,衣袖被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一看就是重体力活出身。 原本这二人相撞应该很容易就能判断结果,但实际发生的一切却与判断完全相反: 单薄的米诺陶女性一下就撞到了强壮的埃拉菲亚工人,全程丝滑无比,轻松惬意。 工人倒地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但这些人的视线很快便转移了,埃拉菲亚工人二话不说,站起来不分青红皂白便向米诺陶弯了弯腰,明明是自己被撞,错全在米诺陶一方,他却连理论都没有,随口道了歉便急匆匆地离开事发现场,飞快向工厂跑去。 做了伪装的麒麟混乱的思绪也因这一撞短暂的恢复清明,她看了看周围冷漠的人群,想了想,跟上了快步离开的埃拉菲亚。 春节快乐! 过年啦,请假休息一天。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若折枝(十二) 进入工厂,草草清洗,穿上聊胜于无的防护,开工。 开工,开工,开工,开工,开工…… 无穷无尽的工作,无休无止的重复,眼前只有流水线上发黑的污渍,心中短暂的人类情感愈发趋于麻木。 死亡和眼下永无止境的流水线哪个更折磨人呢? 埃拉菲亚分不清,或者说,这座工厂里,这座移动城市里,工蚁一般在巨人身体的血管中勤勤恳恳的下等人已经被日复一日的磨损废除了思考能力,每天的日子不过是开工,开工,休息,开工,领工资,买食材、交房租,没钱,继续开工……这样永无休止的循环。 炎国没有社保制度,青年人更没什么养老金——或许原本是有的,但当北境战争开始,在各方互有默契的无视下,所谓的养老制度、人文关怀就成了名存实亡的遮羞布,一旦掀开,里面空荡荡的悲惨现实便会生猛的闯入冒犯者的眼帘。 除了高高在上、沆瀣一气的大人物们,已经没人有力气说不了,相比泰拉诸国,炎国无疑有着更加漫长的文明史,可这文明史携带的不仅是让普通炎国人自豪的厚重,还有根深蒂固的压榨手段。 炎国人被他们自己驯化的太久了,久到……只要不触碰到底线,让他们慢性死亡都是如此简单而轻易。 北境战争并不是更改一切的大灾难,它是把一切温情脉脉揭开、露出最下层狰狞本质的加速器,随着加速,越来越多的贵人开始撕开慈眉善目的面具,露出底下贪婪豪放的饥饿吃相。 只要把握尺度,炎国便稳如泰山,稳如泰山,他们的统治便根深蒂固,与日月同在。 咯吱——! 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尖锐叫声在更远的厂房响起,一些浑浑噩噩在流水线上机械作业的“螺丝”隐隐有所骚动,但大部分工人已经不在乎什么惨叫或者异动,流水线不曾停下,他们机械般动手工作的行动便不会停下。 埃拉菲亚曾经也是骚动的一员,但随着对工厂的熟悉和生活的日渐窘迫,他也“光荣”的成为眼不见体不动老鸟中的一员: 听声音差不多就能清楚惨叫声响起的厂房大略位置在哪里,埃 拉菲亚也去过惨叫响起的群体车间,相比他目前工作的车间,惨叫发源地称得上地狱——为了保证零件精准和减少成本,该车间温度很高,环境憋闷,闷热到工人只要在那里呆上一小会儿便头晕脑胀,频频出错。 埃拉菲亚去那边呆了不到半个月便咬咬牙把省吃俭用三个月攒下来的钱贿赂给了车间主任,借着下一次工厂轮班跑到了当下工作的车间,及时抽身离开:只要不是个傻子,发现内里车间闷热到头晕目眩的环境和几近没有的安保措施,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只有惹了车间主任,或者在高工价时被招进来的倒霉蛋才会被一直扔到那里,早早超过使用期限、却因为工厂主想要节省成本而继续服役的机械会取走他们的性命的。 最近几个月车间机械越发残破,引起的工伤事故越来越多,时不时便有惨叫从闷热车间响起,越过噪音严重的工厂内部,穿过隔音能力极弱的工程铁皮,进入其他工人的耳朵里。 但在当今北境战争吃紧的时刻,工厂主完全有理由强行拖着抚恤金不予配发——左右不过是为了配合北境物资需求,内部资金吃紧,需要进一步缓冲,这点官府可以作证! 当然,也不是不给,只要等到北境战争结束,我们喘过一口气,回过一口血,便能把抚恤金和工伤津贴给你们补上! 这一切依旧由衙门作证! 然而北境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呢?工厂主为什么能一边享受远远高于普通工人的待遇,在当下普通人住房吃饭都差点要借钱的时刻住别墅、开豪车、大鱼大肉呢? 没人知道,反正官府判断他们资金链吃紧,确实没有偿还抚恤金的能力,然而即使如此凄惨,他们依旧在尽力为北境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 所以……各位能不能也为大炎牺牲牺牲呢? 光彩照人的总督在电视上与诸多工厂主握手,笑的慈祥坦荡,工厂主们西装革履,每一根发丝看起来都是精心打理,和工厂里两班倒的工人毫无瓜葛。 移动城市中疲惫憔悴的工人们依旧颠沛流离,脱离工厂一天的功夫,他们或许就会被赶出家门,在移动城市空荡荡的街道里流浪,吃不上饭。 至于伤残者死者的家庭……连正常人在无法开工时都要面临如此艰难的局势,这一家又能如何呢? 会武功、会其他技术、有亲戚朋友资助的好事一百个家庭里未必能找到一个,大部分移动城市居民组成的家庭都是这片土地上庸庸碌碌的一员,在环境愈发严苛的当下,他们连讨价还价的权力都没有。 要么,全家在饥寒交迫中离开移动城市——离开时还要逃过各级城防的盘剥和人牙子的追猎,堪称九死一生,毫无道德底线的人牙子甚至会绑票孩子追猎父母,而确认这户家庭打算离开的总督私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几个可怜人被压榨出最后的价值。 要么,他们只能接受工厂主开出的、可能连正常赔偿金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微薄补偿,咬着牙和血吞,认输作罢,草草离开,可是离开又能逃到哪里呢?若是打算借着这点钱离开移动城市,最乐观的说法也不外乎被城防卫队榨干最后一分钱再回来,灰暗的判断则是兵奴队再添一个兵奴。 可继续留在移动城市有能怎么样呢?只凭那么一点钱,连开家移动摊位都做不到,总督十个月前就发布了最新的城市市容管理法案,现在连在街道上开家移动摊位,都要在城市管理部门里使钱,否则便要被没收摊位,甚至罚款。 至于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城市管理卫队现在已经和城防部队重组,交叉轮换,以城市管理为名,从移动城市的街道上压榨出的钱财有几分也进入了城防部队的口袋,之后再经几轮切分,微不足道的一点会花在城防部队身上——作为装备维护和修理的少量补贴。 而在北境战争被阻挡在炎国之外、泰拉各国都在积极应对北境灾难而没有攻击其他国家的意思时,这些装备为什么需要频频修理、常常维护呢? 理所当然为了保持移动城市内的秩序。 出现伤残人员的家庭,最终结局无外乎那么几个,原地解体,伤者自生自灭,或者相濡以沫几个月,最终被拖死在某个见不得人的角落,连尸体都被不耐烦的人牙子精准利用,榨干最后一份价值。 当然,也或许,夜班的流莺会多一位,温度很低的早上,为了一份报纸打架的报童会多一个,不顾生命危险、为工业器械清理垃圾的未成年童工也会多一位,但更多的,是征兵队里多了个残疾的士兵,满眼都是将死的绝望。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若折枝(十三) 流水线终于停下了,他的工作也随之结束,埃拉菲亚畅快的伸了个懒腰,僵硬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声,肌肉传来敏锐 的酸痛。 但在无边的麻木中,连这样的酸痛都带着无法去除的畅快,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有活着的温度,而不是作为一个零件,磨损到极限时便被扔进垃圾桶,沦为废料。 中年男人和几个相熟的工友慵懒的抬抬手稍作招呼,随后便慢腾腾地动身离开,去清洗间清洗工服,身边其他还有点生气但不多的工人蠢蠢欲动地离开,一团一团的靠近惨叫声传来的区域,试图打听发生了什么,但埃拉菲亚和其他老鸟早早便知道死亡车间会发生什么,在跑到这座车间的年月里,他们不知听过多少次类似的尖叫。 这意味着悲惨、痛苦、绝望和无法避免的堕落,叫人心里堵得慌,但经历得久了,看得多了,也能硬着心肠不管不顾,只过自己的日子——虽然连自己的日子,他们也过得不太好。 但就像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新闻主持人说的,无论怎么对比,他们都比移动城市外苦哈哈种地、还要躲避天灾的泥腿子好不是? 哪怕在深渊前摇摇欲坠,他们依旧愿意沉浸在被包装的幻梦里,直到落入深渊,才发现连挣扎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埃拉菲亚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越来越多,但他不以为意,所有人,不,大部分人都会在这样的生活中认识到一件事,那便是相对炎国,他们就像是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螺丝钉,和那些有势力、有家室所以有实力的人堪称两个物种。 ——炎国的精英团体们总是纵声歌颂当年围猎巨兽时悲壮的牺牲和惊人的成果,在他们眼里,那建立在尸骨和悲痛上的荣耀是那般美好,吸引每个有志之人投去目光。 可对炎国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已经与凡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们,与巨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应该还是有区别的。 毕竟巨兽即使想吃人,也不屑于伪装出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而不是和某些个陶醉在盛世之中的精英们一样,一方面对凡人视而不见,一方面标榜自身为凡人做出了多少贡献。 埃拉菲亚理所当然不会想到这些,可一直躲在暗处,盯着他在工厂全程机械劳动的惊蛰却不得不想到这些。 她脑子里像是有一千个想法在大喊大叫,每个都在咒骂另一个的愚蠢可笑,一个说我做的理所当然是好的,从目的到结果都是利国利民,若不是我的存在,这些人只会更惨,紧接着就有一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遍又一遍的喊她是放屁,做炎皇手中的刀,当天下闻名的刽子手,还当出骄傲来了? 有声音冷笑着说世道就是如此,千百年来从未改变,无论披上多么温情脉脉的纱衣,都无法掩盖痛苦绝望的现实,随后便是怒气冲冲的反驳在脑海中响起,英气十足的年轻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悲愤: “难道炎国当下这样,你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吗?你忘了当初加入雨露台时的想法,你忘了当初立下的誓言了?!难道要和当初你最看不起、最不服气的那些人一样,做个恶心无耻的伪君子、厚脸皮?!” 不,不是的,我这是接到了炎皇的命令才做下这些事的,何、何况若不是我在其中斡旋,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糕,更严苛,这个埃拉菲亚甚至没法在工厂开工,而是曝尸荒野、无处安眠…… 呵。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人发出了微弱的冷笑,把惊蛰反复挣扎的心灵划出尖锐的伤口,淅沥沥地流血。 麒麟的拳头不自觉攥紧,她看着眼前摇摇晃晃走出清洗间去食堂用一小半全天工资买来一块坚硬无比、冻得邦邦硬的馒头搭配些咸菜便悠悠回家的埃拉菲亚,掌心已经被指甲刺出尖锐的疼痛。 不能再看下去了。 她这样想着。 也许我该去总督府偷偷看看,了解他在干什么? 当然,也可以是工厂主,他们与北境战争直接相关,我去监督他们,也是出于职责…… 麒麟眼神暗了暗,结束了对埃拉菲亚的跟踪,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心——若是千年前那个移动城市还没出现的时代,多数非富即贵的家庭或许会把身家散落在城市中四处安放,甚至直接在城市外设立据点,以备出事后获得启动资金东山再起,但在当下,移动城市的中心才是他们真正的聚集地,安全、稳定、风险少,最多再偷偷挖几条不易察觉的地道,以备危险降临时逃出生天。 但这也为惊蛰今日的调查提供了最佳方案,目光只是在灯火辉煌的中心处扫了扫,麒麟就发现了一处光亮度极高的建筑,她眸光一亮,好整以暇的接近过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心若折枝(十四) 自移动城市出现起,如何判断一座移动城市的经济水准向来是大炎税收官最头痛的问题之一。 想想看吧,一座为了躲避天灾而建造的城市,为了躲避天灾,或者说面对天灾时能挺过去,该在城市模 块上加装多少防御性的设施: 移动城市的城墙会掺杂韧性极高的矿石,钢铁结构会反复更新更加坚固的合金配方(当然,如果是濒临报废或者彰显荣誉,有时候会保留最早时建造的城市构造),内部街道又会因方便人员迁徙避灾何等的四通八达。 同理,为了躲避天灾和长时间移动,移动城市会有一套自己的农业系统,也会有蓄水、净水的水道系统,还会有面对敌人时必要的防御设施——后者尤其加重了移动城市与国度之间的割裂。 虽然随着工业化进程快进,移动城市内人口越来越多,使得移动城市内部的粮食饮水入不敷出,需要不断停航与外界交流物资,反复压榨为了降低消耗而停航位置只在固定位置的多个县城和无法移动的农庄恢复元气,但移动城市的出现,确实不可避免地将最高统治者的触角从城市级别割开。 炎皇对此的解决方案是周密而精准的,一方面,长达数千年的宣传已经让“真龙拯救炎国,真龙统治炎国”成为信仰,炎国人已经默认真龙作为领导者,另一方面,早在真龙围猎巨兽期间,便设立天师府、玉门城等等人才培养基地,为统治继续早早埋下基础。 是的,虽然有些残忍,有些无情,但玉门城这座原本被建立用来围猎巨兽,见证尸山血海,如今又在边关护卫炎国,与炎国周围虎视眈眈的诸国暗手交战的移动城市,确实是炎国的一处练兵基地。 能在玉门城生活、作战的炎国人,天然便懂得如何打造兵器、辨认方向,会几手简单的医术武术,对炎国的忠诚度也必然经过考验,足够胜任不少基层职位。 外有玉门城这类常年作战、忠心耿耿的百战之师作为威慑,内有天师府广收天下大才填充炎国政治体系,把大多数有本事、有家世、有资源的人集中到一起,拥有光明的未来,再利用他们的分配填入炎国诸多移动城市,保持炎皇对炎国各地还算有力的控制。 此外还有司岁台、雨露台、锦衣卫等等对内严查清算、对外执行任务的特殊组织充作摩擦润滑剂,炎国这么多年便磕磕碰碰的走了下来。 当代这位惊蛰非常陌生、与现世完全不同的威严皇帝甚至更进一步,在广大移动城市纷纷驻军,将玉门守军与文弛武玩的移动城市反复调换以提高控制能力,再由锦衣卫秘密间谍监督,所以才有炎皇一怒而贵族讷讷不敢言的一幕发生。 否则怎么可能会让他这般“倒行逆施”、大肆伤害贵族利益而毫发无伤? 在这代炎皇之前,同样有炎皇打算碰触贵族势力利益,但你看他们成功了吗? 刀在炎皇手里,下臣自然战战兢兢、竭忠尽力。 但这么做,自然也会有泥沙俱下、浑水摸鱼之厄,毕竟虽然在京城的人兢兢业业、恨不得立刻卷死政敌在炎皇面前得宠,但地方的人……就未必能像他们那样鞠躬尽瘁了。 早些年尚且因为炎皇参考惊蛰提议设立的政绩考量指标而劳心劳力,但随着北境战争逐渐占据炎皇的注意力,各级长官对地方的考核自然逐渐降了下来: 毕竟有些时候懂得都懂,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未必能说服各地炎国民众站出来为国现身——炎国疆域庞大,北境战场离炎国内陆太远,再加上邪物本身随认知而不断进化甚至在其中的优秀个体身上衍生不逊色于巨兽权能的特性,民众对北境战场是何等危急与必要很难感同身受。 你说北境要是被冲垮,炎国当场就要被撕成两半、所有人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因此失去生命、失去家庭的达到惊人的五成甚至更多人口——可哪个不是? 玉门城破,炎国是不是也要被撕成两半?天师府被灭,炎国是不是也要濒临崩溃?龙门断绝,炎国是不是也要伤筋动骨? 可这些事情都存在于设想里,并没有发生不是吗? 我只看到过冬储备的粮食被你们收取不知多少,工资低到每天糊口都困难,越来越多的人要靠睡大街为生,地方和县城的村民、乡民甚至不得不逃到收税官找不到的穷乡僻壤过活——哪怕因此将失去医疗体系和基础设施,但活都活不下去了,反正也没钱看病住房,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须知因北境战争对炎国经济体系的戕害,在医院看个小病都要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排队要排到两个月后去! 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情况下,炎国人自然也要偷偷囤积部分粮食以备后患。 然后,一个巨大而荒谬,却无法解开的矛盾螺旋出现了: 炎国:北境不得不打,给我粮食,否则你们都要死! 炎国民众:我快饿死了,生病看不起,房子没得住,再收粮我也要死,再说北境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为什么要打这么久,打了这么久还没结果。、? 炎国:懂得都懂,不懂我没法说。 炎国民众:呵 呵。 炎国:给粮! 炎国民众:没粮! 炎国:北境不得不打,给我粮食,否则你们都要死! 炎国民众:…… …… 既然和颜悦色讲道理不行,那自然就要用某些自古以来就扎根在炎国体制中的手段了,都说民心如铁,可民心如铁未必坚,官道如炉却真真切切! 为了凑足粮食、装备、兵源,少不得要来一场肮脏的朋友交易,下级官员与城市贵族黏黏糊糊,想方设法从民众手里扣粮、抠人、抠技术,期间发生的种种惨像,有时甚至到了见多识广的锦衣卫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可炎皇需要,又会有几个人站出来反对呢? 在为了获取足额资源而可以放松的风气下,地方又如何不文弛武玩、相互勾结呢? 当金发麒麟躲开总督暗卫阴影中的监察,拿着望远镜远远观察灯火通明的宴席厅内部时,她又如何不血漫瞳仁、忽忽如狂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心若折枝(十五) 该怎么形容这场筵席是何样辉煌壮丽、奢靡豪华呢? 明明远离移动城市中心的外围连开灯都不敢,工人只能躲在黑暗里吃饭,菜色饭食乏善可陈,形销骨立瘦的肌肉凸出,连红着眼睛饥渴难耐在红街找流莺的客户,都开始精打细算细细寻找性价比较高的夜莺,宁可冷却小头加持大头,也不愿意放开自我智力向下——每一分钱的价值都在节节攀升。 可在这座宴席厅里,灯火辉煌到正厅只有桌下投出的惨淡光影,水晶灯、花灯、炎国古灯、维多利亚风格晶体灯……瑰丽奇妙的花朵、似静似动的火焰、悠然流动的溪水、庞大反复的顶尖八宝琉璃灯,形形色.色、并不逊色京城风貌的种种灯火在宴会厅到处都是,光芒刺破黑暗,为摆放规律的宴会桌上品相极好的诸多珍馐平添几分诱人: 一桌上,摆满糖醋鳞、九转羽、一品文思、龙井虾仁、松鼠鳜鱼一类炎国鼎鼎有名的硬菜,每盘大菜皆以摆盘奇妙、味美品佳为好,灯光仿佛中闪烁着动人的油星。 另一桌上,烤瘤肉、烤羽肉、烤鳞肉多如牛毛,锋利的铁针刺入大块大块早早腌好切好的肉块上,每片肉上都有极富滋味的纹路,哪怕隔着很远,鼻间仿佛都能嗅到烤肉热辣充实的滋味。 再一桌,维多利亚大型五层蛋糕摆满蜡烛,纯白色的奶油上铺满新鲜水果,蛋糕下,种种来自泰拉各国,贴满大公司品牌商标的酒瓶充斥酒醉金迷的味道。 还有一桌,上面全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甜品,在或青或白的官瓷玉盘上摆出种种姿态,美轮美奂之中甚至让人不愿下口。 此外还有…… 惊蛰木愣愣地看着,哪怕在京城时贵为雨露台总督想怎么吃便怎么吃,眼下刚刚风餐露宿啃干粮的麒麟忍不住留下了口水,被干粮和烧热后屯在作战保温杯里的温水草草填饱的胃传来饥饿的共鸣。 她手足无措的退缩些许,窘迫地捂住扭曲的肚腹,腮帮一酸,口水止都止不住。 惊蛰抿了抿嘴唇,本想在远处观察,以炎国天师府中最新研发版本的望远镜搭配雨露台密探打探情报必备的唇语术读取总督集结城中贵族想做什么,却不想第一步就吃了这么大的亏,此刻的她只想去还开业的商场大吃一顿,填补几个月以来被不规律作息与野外饮食反复虐待的肠胃。 但因为这样的理由放弃调查? 麒麟恨恨给了自己一下,却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音,最后忍着烧灼心智的饥饿继续关注总督和贵族的交流,艰难维持理智。 最近……越来越紧……快要到……还要多抓……贱民…… 城里少了……找不到……那位大人的家人……她?!……没错,是她…… 可是她不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终究和我们……一类人…… 走私……乌萨斯奴隶……北境…… 她通过唇语读取出模糊不清的信息,记在从背包里掏出来的笔记本上,速记手法写出的字迹一片潦草,除了记录者惊蛰本人,很难再有人能看懂。 然而就在麒麟打算继续观察时,她的耳朵不自然的动了动,微弱的雷法悄悄释放,得知的讯息让她一个猛子沉下身去,把身体严严实实藏在星光找不到的阴影里,掌心微动,微弱的电磁力立刻吸引大量灰尘,擦去了惊蛰留下的印记。 同样的黑暗中,衣着全黑,但与龙门黑蓑并不相同的总督暗卫扫了扫空无一人的楼顶,冰冷的视线在空旷自然刀刮一样卷了一圈,连灰尘的痕迹都不放过,许久,才缓缓转身离去。 半晌,这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星光依旧,夜色幕布中摧残的宝石将光芒无私地洒在大地上,无论高矮宽阔。 “……” 另一处阴影中,某个一直未动的轮廓终于晃了晃,隐没在一无所知的黑暗中,不 再复现。 又是半晌,才有一只尖锐的米诺陶角从黑暗中缓缓刺出,经历过多重伪装的密探悬着身体以古怪姿势“游”了出来——源自脑海中那个硬朗声音的指导,麒麟终于能够做到稳定输出电流,短暂浮空一阵。 她掏出望远镜,试图继续观察宴会厅的情况,却发现筵席早已结束,宴席厅里只剩下穿着优雅制服的侍者收拾桌椅,把大部分根本没动过几口的食物捡拾干净,擦桌洗地,不留下任何上场宴会的痕迹。 惊蛰看到,有不少侍者偷偷把这些精美的食物装到带来的袋子里,死死扎紧口袋,一副储藏身家性命的模样,除了已经开瓶,明显属于名贵产品的酒液没人动,肉制品、奶制品这些宾客们动的很少的食物成了几乎引起哄抢的高贵存在,哪怕不能长时间保存的糕点奶酪,也有不少侍者上去中饱私囊。 侍者领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在宴席厅内指挥其他人工作,早早有人收集了烤肉最多最好的部分包扎好作为他的一份,此刻正放在领队的脚边。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他们收拾宴席厅时极其迅速又决然小心,尽全力不弄出任何声响,看向食物的目光像是黑夜里幽森森的野兽,饥肠辘辘。 麒麟不自觉的皱紧眉毛,又一次仔细观察,却发现宴会时盛装华丽的女仆们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低调平静的男性侍者辛苦劳作,大肆收集食粮。 她们呢? 惊蛰咬进嘴唇,再次以学着脑海中声音的教导,以雷法反复探测明了地形,避开暗卫的层层监视,以兜帽遮住黑暗中显眼的发色,逐渐偷听到足有三层的宴会厅都发生了什么。 “……” 听着建筑里细密的呻.吟,哀婉的讨好,满是愉悦的喘息,惊蛰面无表情地多听了一会儿,确认再也没有多余情报,终于还是走开了。 但这走开不止是走开,趁着夜色,麒麟居然直接出城,再也不打算多留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若折枝(十六) 呼——!!!!! 荒野总是多变而残酷的。 来自泰拉大陆各个地带的风携带着同样天南海北的特产,在荒野中汇聚、冲撞,不断卸下又不断重新携带,大量奇怪的东西在风中交汇呼唤,水汽在冷热交替中逐渐壮大,最终在荒野里开展磅礴大雨,将一切冲刷。 荒野流浪团队很害怕这样的天气,因为它往往是一场天灾的预示,水汽形成大雨不仅仅代表着风在汇聚,还意味着这片大地中最重要、最让人爱恨交织的颗粒同样在汇聚和融合,水汽汇聚形成雨水,源石颗粒汇聚融合会形成什么? 哪怕科学界现今依旧对此有大量争议,在荒野中以生命为赌注的流浪者们早早便以血的教训学到了这一知识: 源石颗粒大范围融合汇聚时,天灾会不请自来。 噼啪、噼啪—— 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荒野上,把带着少许绿意的土壤砸的带了不少凹坑,许多水洼都是这些小小的凹坑聚集而成,水面被雨水打得噼啪乱响,激起一片涟漪灿烂。 这样没有雷鸣的雨水在荒野中被称为天灾阴云——它们的诞生总是伴随阴云,这是风中水汽随冷热交替逐渐下落显形的依据,因而遮天蔽日、仿佛要把整片天空代入黑夜的乌云便愈发接近人间,只是看一眼,便有万古青天压下,镇压一切人间的压抑感。 随后是无有雷鸣的暴雨,雨水极大、极充沛,若是不加节制的下个几天几夜,哪怕这些雨水也能形成荒野流浪者避之唯恐不及的重大天灾: 泥石流、洪灾、涝灾、冰雹、酸雨…… 源石颗粒的不断汇聚会让雨水带上微弱源石辐射,若是在雨中无防护呆的久了,抗性极低的倒霉蛋甚至会直接感染矿石病,自此进入赌命模式,有时甚至会被荒野团队捕获,丢出去甚至卖出去作为粗劣提纯的人体源石炸弹。 天灾天灾,天灾固然让人无可奈何,难以躲避,可天灾过后剪不断的人祸更加残忍赤.裸,让人无法接受。 今日的雨下的很大,大到冲垮了不少流浪者偷工减料的帐篷,让蓬头垢面的荒野流浪惨叫着护住幼年人,跑进另外建立的临时避难所。 从避难所微弱的缝隙向外望去,会看到白茫茫一片,这是异常巨大的雨流形成的水帘,苍白干净、把雨中一切都遮掩住的形象是如此人畜无害,仿佛不带任何危险。 在这样严苛的天气里,连荒野中无处不在的动物都不得不销声匿迹,即使发狂的感染生物,面对此刻劈头盖脸丝毫不留情面的大雨,都只能乖乖服软,躲在见不得人的阴影里,逃过一场天灾。 滋啦——! 电光再一次闪烁在源源不断冲出感染生物的山洞里,麒麟反复制造声光火焰,吸引或畏光或喜光的感染生物冲出躲藏的位置聚集到身前,随后一记雷法全功 率,将所有感染生物全灭。 简单的动作、惊人的雷法、澎湃的声光、尖锐的嗡鸣,类似的场景已经在山洞中持续了很久很久,当雷法感知中最后一个中型生物死亡,惊蛰才抽出背包里用于消毒的酒精,简单浇灌周围大片大片死于雷法的尸体后以火花点燃。 呼—— 升腾的火焰在山洞中舞动,久违的光明把山洞重新填充,麒麟扩大了山洞口,以夹杂着湿气的雨水在山洞门口更进一步为代价,将更多的空气引入洞中。 在狭小憋闷的空间里点燃火焰很容易诱发缺氧,这是所有做过野外培训的旅人共有的常识。 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事物,惊蛰看到了自己反复施展雷法获得的战果: 大批大批的感染钳兽、源石虫、野狗、野狼……甚至还有一头膨胀到比野狗还要大不少的中型源石虫,这些会在天灾过后叱咤风云,带给流浪者新的绝望的感染怪物通通都被惊蛰截留在山洞里,不放一兵一卒。 然而麒麟大肆杀戮感染生物的原因明显不止是防止天灾过后伴生的受潮,随着杀戮结束,火焰升腾,惊蛰注视着在空气中不断跃动,看似潇洒自在,实际一直被燃烧物把持根源的火焰,不自觉握紧了手掌。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离开大型移动城市后随便找一处山洞或者凹峦过活,旅程行至炎国中部,若是心中有意,找准方向一路疾行,炎国位高权重的雨露台总司就能回到京城,回到她忠诚的雨露台,继续主持征兵事宜。 然而,现在她已经不想回去了。 或者说,见到京城看不到的大炎地面,走上满含痛苦不甘的大炎土地后,麒麟已经很难再提起勇气和心力重新回到高高在上的天上去。 若是只想攀登权力之巅的野心家,或者浑浑噩噩只想自己的精致利己者,见到眼下大炎处处凄惨、夜夜悲凉的景象或许能拍拍屁股说一声抱歉,随后良心虽有不多的回到雨露台继续发号施令,而惊蛰注定不会是那样的人。 大炎病了,病到肌体的每一处血肉都在虚弱,可她的脑子和神经却依旧在张牙舞爪,发号施令,认为这短暂的虚弱只是一时的,只要再行进下去,病入膏肓的身体马上就会重获健康。 然而惊蛰作为一个小小的脑细胞,却在环游巨人的身体时触目惊心,战战兢兢,被脓疮和伤痛震骇得周身发麻,恐慌不已。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不错,第一次立法保证民众权力,第一次立法规范贵族权力,第一次立法决定大炎各地分时节、分地带收取赋税……有那么多的第一次是有她提出的,有那么多的刀子是她一刀一刀砍在这团在大炎身体内部疯狂繁殖的怪物身上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盘根错节、把整个大炎紧紧勒住、让这具身体愈发喘不过气的怪物,不仅没有收敛爪牙,反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落地生根,愈发枝繁叶茂、发育壮大? 第二百三十章 天降之物(上) 我以为我就算称不上万古流芳,也不至于平庸到在史册上寥寥数语,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火光在山洞中层层蔓延,如今已经侵蚀到洞壁边缘,鲜红的火苗灼烧着被雷法烤熟的蛋白质,在古怪的臭味中舔舐依旧带着不少水汽的石头洞壁。 滋啦—— 不少感染生物的保护层被烧透,生物内部囤积的水分被火焰烘干,脂肪却仍旧在身体中恋恋不舍,只是因为高温,不得不从固态变成一汪汪纯粹的油膏,在生物体内继续流淌。 于是在最后的保护层被烧干后,脂肪被火焰点燃,空气中响起连绵不绝的噼啪声。 味道和声响惊醒了沉浸在思考中的惊蛰,她愣愣地盯着山洞内部一时鼎盛的火焰,盯着跃动的火苗看了很久,随后才手忙脚乱的拿起脚边捆好干燥——即使不干燥,在洞中火焰的烘烤下也该干燥了——的木柴,挑出一捆用还在燃烧的火焰点燃,放置在靠近洞口的位置里充当光源。 麒麟杀死山洞中蠢蠢欲动的感染生物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清楚知道点燃这些兽类的火焰看似源源不断声势浩大,但绝不会在山洞中燃烧多久,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自然鼎盛非常,可注定难以保持。 就像这山洞,初见时看似安静,实则内部藏着不知多少牛鬼蛇神,非要用雷法寻根究底,狠心到把根都揪出来,才能发现藏在黑暗中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代表着多少鬼怪妖魔。 她已经走过三个大型移动城市,路过不知多少小型县城,见到数不清的悲欢离合、哭笑分散,随着见到的越来越多,麒麟愈发深刻地发现整个炎国无法掩饰的割裂。 有人在伟大,有人在前进,有人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有人端坐庙堂却觉得与民同在——为什么一个吃喝不愁、地位较高、家世不错的人,会觉得与民同在》 他意识得到有人其实根本 不会武功,唯一的庄稼把式不过是拿起锄头横扫下劈吗?他意识得到自己吃得起饭、喝的起酒、画的了画、打得起铁、练的了武、做得了诗的时候,有人在地上辛苦种地却吃不饱饭、求不了医吗?他站的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却认为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就能代表整个炎国的人? 一个人当然可以在认识成千上万个其他个体后沾沾自喜的自夸在社交方面自己学的很好,可他也得认识到,成千上万个人类在这片大地上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有百万、千万、上亿的个体在他看不到的世界上分布,熙熙攘攘,他认识到的那几个只不过是这片大地上的那一丁点,哪算得上人类整体呢? 一个年轻人杀了一个中年人——只看到这一句话,自然会认为这是一场罪恶的谋杀案,是要不被审判的大事件,然而这件事若是发生在炎国朝堂,年轻人作为护卫杀死了中年刺客呢? 或者发生在荒漠,二人决斗,起因则是那个中年人杀了年轻人全家,而年轻人咬牙切齿苦练功夫,寒冬腊月苦熬身体,只是为了报仇,这又算什么呢? 再引申一点,中年人其实是江湖闻名的大侠,当年杀年轻人全家则是为民除害,因为正是那一户富户欺男霸女、强吞他人家产,还与县官勾结,到处惹是生非、坏人清白呢?他们甚至还逼死了一户人家,杀了人家女儿,用一头驴抵价…… 又该怎么说? 有好有坏、有善有恶的判断都要数十年累计、花费无数心血知晓前因后果,否则便会陷入深沉的逻辑圈,可若是沉浸在判断中,又会发现所有事都不过一个圈,每个人都被锁在圈里,一辈子逃不出去,而有人居然觉得只是看了人世间最简单的几步路,便能看穿整个人间。 ——这样想的人,本质不就是在把自己抬到不属于人们的位置上,自矜自傲的好大喜功吗? 北境征兵只是导火索,过于残酷、过于急迫的战事不是导致这一切的所有原因,哪怕对照史书上炎国连年征战的岁月,惊蛰也自认自己提出的建议中规中矩,算得上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可为什么……炎国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呢? 麒麟没法说出来。 因为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与她血脉相连、休戚与共,息息相关到惊蛰的亲人、朋友、同僚,都在这部分原因里,她是被这些原因养大的,是这些原因给她机会,才能让惊蛰在如此年轻时身居高位,同僚两鬓斑白,而她青春依在。 她甚至不敢去揭开这一切,哪怕认识到这么下去不行,麒麟却惊恐的估算出,哪怕就这么带着炎国慢性死亡,原因们依旧能高高在上,在秩序中满足欲望,浪荡快活。 我敢挥刀吗? 麒麟扪心自问。 每次离开大炎高官访问到访问不到的、这片土地最深处的乡村——移动城市带着人们躲避天灾,自此不必因天灾失去一切,这些人却在天灾过后凄惨的舔舐伤口,咬牙或者; 每次离开大炎随处可见的小小县城,小到随便找找,就能发现这些为移动城市提供供给的小县城——有头有脸、掌握武力、资源的人家当然快活,当然开心,大炎官员最常见的便是他们,可没资源、没武力的人家呢?谁能想到在一个小县城开一家饭店居然要和衙门有关系,要和某某家族是亲戚? 每次离开作为大炎骨架的大型移动城市——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被人为的、精准的规范出了一个冰冷的统计数字,让这座城市中的血细胞们既有希望,又过得不是很愉快,让他们觉得前途光明,能够忍受一时的痛苦憋闷,然而这痛苦憋闷是否是一时的呢? 每一次离开她都要重复这样的诘问,可问题并不能为她带来坚定,越是询问自己,惊蛰越是惊奇地发现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所畏惧、不惧艰险,她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出身的一切,甚至要面对那位让她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的炎皇。 她敢吗? 敢对整个炎国挥刀吗?而她砍出的伤口唯一的结果不过是让这个日渐虚弱的病人烦躁地干掉扰人的小虫子,随后便消失在漫长的历史里,甚至连史书对这道伤口的描述也不过是“有高官叛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降之物(中) 惊蛰从天师府毕业时,本以为雷法在手,心中便再也不会升起迷茫,因为力量不会骗人,而她背靠炎国,被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支持着。 那时她满身是刺,看哪里都觉得不对,觉得哪里都可以做的更好,让大炎成为理想中的模样更是麒麟的毕生目标。 可当她撕开罩住眼睛的眼罩,看到真实的世界时,所发生的一切都叫她哑口无言,不得言语——天师府教的不是世间至理,庙堂所思也未必是金科玉律,豪言壮语描述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嘴上说的再多,做到手上时 ,只觉千难万难,无处可去。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京城拟定方案,特意找地方运行,反复实验后才尝试推广,试图在造成危害最小的情况下把北境战争继续下去,保大炎安宁。 可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宁可劳心费力收集数据做数据模型,反复压榨劳力,也不愿意删减一点享受?为什么宁可反复吸血,也不愿意从盆满钵满的袋子里掏出那么一点点可怜兮兮的宝贝,让大炎民众吃饱肚子? 她调查去了移动城市的每个政务厅,偷偷“拜访”了所有宴席厅,见过了每一处昼夜灯火不熄的宴席,呆一天,移动城市里的高官厚吏便另有一处大厅,另有一处宴会。 她清楚在北境征兵的当前,城内官员聚会很正常,很普遍,连京城都差不多会有这样规模的聚会大量举行,可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东西,享受这么多昂贵到民众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惊蛰精挑细选过几位城中贵人的家,哪怕是当下人人都在挣扎的时刻,他们家依旧灯火辉煌,作风不改。 最多也不过聚集起来忙一忙某些京中贵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多几缕白发。 若是不曾在这片大地上流浪,依旧是雨露台密探,惊蛰或许还要赞叹一声他们的辛苦,若是这些人用些手段暗示她查一查,甚至阻止京中贵人的行动来摆脱政治站队,惊蛰甚至还要夸赞他们的刚正不阿呢! 可经历过这些,看到过这样刻骨的对比,她实在提不起心情赞扬他们的举措。 贵人们劳的是心,费的是力,可普通人劳的是命,没的也是命啊! 以北境战争反复损耗过后的炎国,若是积劳成疾,他们怕是连排队的时间都耗不起。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 不!麟青砚!你不能这么想!这里只是幻境,不要沉迷进去! 现实里北境战事正好,天师们抵抗邪魔非常成功,民众虽偶有不平,但绝不会堕落到如今这慢性死亡的地步! 所以,所以没必要这么想,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要找到方法,就能离开这处幻境…… 惊蛰无数次重复这些年来反复说服自己的话语,在北境战争开启的当下,重复的频率甚至增加了十倍乃至九倍不止。 可是……真的毫不相关吗? 不会的,现实里无论如何演化,都不会变成这种样子的! 可是……若是北境崩溃,甚至没有一位力排众议目光远大的炎皇控制局势,只有一群明面上说全部知晓、万事洞明,实际上却也就如此这般的利益团体,会比幻境里更好吗? 细思极恐的想法被麒麟扼杀在思绪里,她不能让这种大逆不道的思考出现,记住此处是幻境,现实是现实,不能任由灰心绝望占据内心思绪。 噼啪——! 大雨依旧,噼啪作响,滴答滴答的水声在洞口连绵不绝,惊蛰脑海中混乱的思绪也因此渐渐平息,麒麟不再思考这些沉重到只是一想就能击穿长久以来养成三观的事物,扭头注视狂风暴雨,在自然极致的暴力中体会短暂的安宁。 旅行时毫无支援,单人在没有经验丰富的前辈带队,也没有天灾信使提前通知的情况下面对天灾,理所当然会有大厦将倾,生死不由自己的恐慌感。 惊蛰第一次面对天灾时,同样心神俱震、百思不宁,她意识到面对这样恐怖的灾难时,有没有雷法都一样。 她比普通人当然更有优势,可面对天灾倾轧,这点优势难道就能帮助她化险为夷? 不可能的,当天灾降临,有没有雷法都一样。 但当经历多了,看得远了,便也觉得天灾也就那样,渡得过就渡,渡不过就坦然受死,说不定还能从幻境中醒来,回归现实。 想明白这些,再面对天灾时,反而多了几分诡异的从容,能从无休止的沙暴、风雪、酸雨、落石中看到几分不同寻常的美。 自然是很难有人类作品的精雕细琢的,它粗犷,野性,不屈不挠浩瀚无边,若说许多瑰丽的地形地貌是它鬼斧神工的作品,那么天灾未尝没有作为自然的双手,为它改造世界的意思。 躲在安全的角落里看望肆无忌惮的天灾笔直穿过,人间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总会被诱发异常激烈的冲突。 可惊蛰自入幻境以来,经历的冲突实在是太多了,她自己更是有数不尽的矛盾在心中酝酿,几股巨大的力量在她的思想里反复使劲,把麒麟撕的苦痛难言。 这时,由天灾激发的愁绪反倒能压制其余的纷纷扰扰,让她有时间放松大脑,在一片空白中获得稍许的安宁。 今日也该如是,惊蛰走进洞口,也不避开不断涌入的湿气和寒冷,就这么凝视把四野映得一片白茫茫的大雨,心头寂静。 只是……今日又不同往日,因为在惊蛰仰头凝望阴沉如暗的天空时,另外的声音在这不 该有人来拜访的山洞附近响了起来: “慢点慢点慢点!!!!!我在这里已经不会飞了!!!慢点啊!!!” 惊蛰:?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降之物(下) “啊啊啊啊啊!!!!!” 尖细的女声原本还能有理有据的叫喊,可随着距离的接近,惊蛰听的越来越清晰,女声也开始从尚能透露几句信息的叫喊变成含糊不清的叫嚷,最后直白地变成凄惨可怜的惨叫,让人闻之动容。 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惊蛰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疑问,但疑问很快便随着暴雨一起砸在地上顷刻消失了,因为女声明显离她越来越近,甚至即将命中! 逐渐靠近的声源终于让麒麟从绵绵不断的嘈杂雨声中找到了她的位置,可清楚女声位置的一瞬间,惊蛰只感觉头皮发麻,乃至祈祷自己听声辨位所得的结果是错的! 流浪了快半年,把京城的一应事务全部扔给部下处理的雨露台总司一个纵跃跑出山洞洞口,任由雨水打在罩住全身的斗篷上噼啪作响,从京城离开时特意去采购的高级斗篷果然有与价格相配的妙处,哪怕如此瓢泼大雨,斗篷依旧暂时守护住了惊蛰的身体躲避满含源石颗粒的天降暴雨。 然而接下来的灾难就不是这一件斗篷能抵抗得了的了,随着女声砸在山上,暴躁的力量轰击了整个山体,惊蛰头皮发麻,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找到、废了一番功夫清空的山洞须臾之间在狂躁的力量下坍塌、损毁! 轰隆隆——! 激烈的声波已经可以比拟武器,暴躁的气浪掀起前所未有的冲击,惊蛰渺小的反抗如同蝴蝶反抗暴风,孱弱的可以记载进炎国民俗成语——她的前辈们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和以卵击石,不过碍于她眼下炎国重要官员的身份,说不定还能与巨人逐日、真龙移山有相同词义。 但如何词义都与现在的惊蛰无关了,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麒麟柔软的身躯就在狂风中跟着冲天涌起的灰尘一同飞了出去,免费体验乘坐最新飞行器的极速体验。 等她在空中打着旋螺旋升天转的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涌想把昨夜吃的压缩饼干和胃酸一起吐出来给身体减负时,伴随轰鸣巨响,惊蛰原本借宿的山头已经在那个现在还中气十足惊声尖叫的女声伴奏里分崩离析,巨大的石块伴随冲击力把大地砸的坑坑洼洼,尖锐的棱角遍地都是,同时也额外为惊蛰即将到来的死亡提供了新的死法。 巨石群:亲,你是想摔在地上摔死,还是被石头扎死呢? 麒麟无话可说,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一抹淡黄色的呕吐物跟着她一起在空中飞舞,随后在惊蛰目眦欲裂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向她的脸颊接近。 ?!!!! 摔死在地上尸体被砸个稀巴烂脸上还有一大堆吐出来的呕吐物的死法我才不要啊!!! 麒麟心头巨震,狂震,乱震,被即将发生的惨剧惊得瞳孔扩大,拼了命的使用雷法杀灭眼前漫天飞舞的秽物,不想让这昨天才被她吃进肚子里消化的东西回归身体,然而已经转的大脑一片空白,保底也是一次脑震荡的麒麟哪里能继续使用高深雷法呢? 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射出几团电火花,随后绝望的看着火花抵挡了大半直冲而来的呕吐物,剩下的秽物继续向抛弃它们的麒麟飞来。 更让惊蛰痛不欲生地是,随着摇晃继续,她又想吐了。 ——! 然而就在惊蛰即将身败名裂,获得一种让调查死因的密探都怀疑人生的屈辱死法时,有无法言喻,但让这尘世间所有声音黯然失色的古怪声音响起。 激烈刺耳的风声、沉闷破碎的巨石落地声、衣衫与空气摩擦的猎猎声,乃至惊蛰在临近死亡时听到的呼吸声,都在一种她本能觉得应该有声响,却并无声响的静谧中,失去了一切力量。 世界陷入沉默,前所未有的古怪感官在惊蛰身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巨大的危险感让麒麟寒毛直竖,以至于连螺旋升天的被动姿势突然停止,秽物和其他颇具伤害性的碎石残片悄然消失的诡异现象,惊蛰都未曾注意。 危险,危险,危险!!! 冰冷的,漠然的,无与伦比的,无法抵抗的,不能理解,无法抗衡的力量化身就在那山峰被摧毁而掀起的尘浪中掩饰身形。 麒麟阅读过很多和巨兽有关的文献,也有幸见到过一位巨兽的化身,她被文字中记载的牺牲数字震撼,又被遇到巨兽时对方身上毫无威慑的表象所迷惑,感到无法理解。 就像许多炎国新一代的年轻人一样,他们没有经历过那段苍凉痛苦的血战时光,巨兽围猎盛大的牺牲与绝望的献身只是纸面上不直观的数字,给他们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考试时多答的一两道大题。 面对巨兽化身时,祂们也不再是昔日本体残 暴漠然的模样,有意潜伏鳞爪、遮掩自己,试图混入苍茫人世间,感知人类的思考情感。 所以她无法理解先祖们面对一头体长数据堪比移动城市、活动即是天灾,还有诡异恐怖权能的巨兽时,心中是带着何样的绝望和愤怒冲锋,又该是多么大的仇怨,才能让人们忘记千百年来刻在身体里的惧怕和服从,对巨兽展开不死不休的围猎。 这样略带不敬的想法在面对幻境中炎皇时便已被纠正,若是巨兽有幻境炎皇那般恐怖的力量和压倒性的存在,惊蛰会毫不犹豫地收起年轻带来的大意,坚定学习前辈们对待巨兽严防死守的态度,面上笑嘻嘻,暗地里谋划数不清的反制措施以提防巨兽带来的伤害。 可若是眼前散乱在灰烬中,危险感都恐怖吓人,如欲把正片天灾冲散的怪物是巨兽…… 惊蛰便会即刻通知司岁台,迅速报备有危险巨兽诞生,立刻准备挪动移动城市发展围猎装备,也可以放松对其他岁相化身的压制,共同讨伐眼前必定的天灾! 这是人类无法与之为伍的异样和危险,前所未有、粗犷狂暴犹如九天雷霆,只是力量的余波,就能让暴雨震散,雨丝细密如愁,轻描淡写。 这是什么怪物? 难道北境的防线被破坏了? 惊蛰脑海中电光一闪,划过合情合理的猜想——若是北境之物都是眼前这类存在,炎皇和岁相团结泰拉诸国进行的大战略失败简直合情合理!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二百三十三章 橘猫降临(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橘猫降临 “郝文远!!你不是菲林吧?!我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佩洛!!” 柔软尖细的女声破防一样在灰尘里响起,满声满语都是崩溃,她甚至连普通话都不说了,一嘴软绵绵的勾吴软腔,可连本应柔和的勾吴方言,都委屈的快变形,可见女声主人被那个叫郝文远的人惹得有多气急败坏。 “这可怪不了我,上次是你找落点,结果我们落到海里去,我要一边和那些个黏糊糊的东西搏斗,一边扛着你游了三天三夜游上岸,上岸之后还得饿着肚子破获一桩邪教案,把一个被培育出的可怜孩子扼杀在萌芽里,五天啊,足足五天,只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结果谁都没敢吃的鱼,你画的那些个更是看着好吃,吃起来一股墨水味!” “扯!这次高空降落,上次是我找落点,那上上次呢?你这苟*种直接把落点选在火山口,还是正值爆发的火山口!你知道我被你这王八蛋封住力量后看到下面就是比年那个家伙辣度最高的火锅还烫的岩浆是什么心情吗?!” “那还能怪我?!我选热量高的还不是因为你上上上次选了温度低的?!结果那个倒霉蛋只是去过北境,人早就跑回炎国,我愣是扛着你这走着走着就走不动的家伙穿越了半个泰拉!” “哈?!那还是不是你不解除天锁?!我要是恢复力量,拉着你跑到炎国小事一桩!” “呵呵,我又不是没给你解除过,结果呢,解除一次膨胀一次,膨胀一次挨打一次,我都打了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不开窍?你是那个邪教团里准备开炖加餐的河豚吗?!” “我?河豚?!郝文远!你怎么不说你这家伙次次解除天锁都是被围住不得不跑路的时候!哪次不是情况危急!要是有办法我会、会膨胀?!” “谁第一次千方百计和我保证绝对不跑,结果才解开一只手就想跑路?” “呵!那又是谁骗我两只天锁合力才能把我禁制住,结果一只天锁就把我放倒的?” “事实证明这很有用。” “事实证明我每次跑路也都很对!” “好吧,好吧,让我们把话题结束吧,虽然这次落点不太对,但倒霉蛋的位置我找的很精确不是?” 磁性男声疲惫的叹了口气,带着点讨好的安慰女声,而尖着嗓子和他吵起来的女声也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表示默认,一边行动一边继续小声嘟囔: “确实精确,差点就把那倒霉蛋砸死了对吧?最开始进的那个平行记忆解除方法居然是做出他心目中最好吃的云吞面,谁知道他喜欢吃口味的啊?!把摊子砸了就再次重启,非得做到炎城风味才算我们过关——哪有人吃那种拿辣油当面汤的云吞面的啊!” 伴随话音,一阵带着微弱墨色的风也在空间吹动,抚平了动荡的灰尘,把遮掩惊蛰视线的烟雾全部吹散,露出了不管怎么听都不像是矛盾深重反而有着深深默契的两个天降之物的模样…… “你还算可以,至少你只是做,我是真的把那一整碗云吞陪他吃下去了——谁能想到他的平行记忆这么古怪,食物的味道不是肉体感知而是情感残留,当场辣的我在下一个平行记忆红着眼睛流了一整夜的眼泪。” 噗—— 尖 细女声笑出了声: “你说的是那个平行记忆啊?我记得面神争霸赛之后就是找到那个失踪者,你红着眼睛哭天抹泪拦住人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问路人看没看见一个背着旅行包离家出走的孩子,把人家看愣了,愣是叫上村里人搜了一整夜的山,把那个掉进隐藏凹陷里的倒霉孩子找到了。” “事实证明很有效不是吗,孩子他妈?” “【勾吴粗口】!” 烟尘散开,露出了两个惊蛰眼里无比危险的存在,祂们应该是巨兽代言人,是北境的触须,是残忍无情的杀戮者在大炎投下的冰冷目光,所以,他们的每一处身体应该都带着无与伦比的杀伤性,或许是甲壳,或许是盔甲,但携带杀伤性武器是一定的! 祂们把我控制住,应该是想抓住我拷问大炎的情况,虽然这里是幻境,但我也决不能因此丢了气节! 惊蛰拧着眉毛,脸上露出了歇斯底里的扭曲表情,在这一刻,她对两个从烟尘中显露真身的存在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恶意。 然而,烟尘中出现的是与主观估计截然不同的人物。 那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炎国人,一个是菲林,身材异常雄壮,两米起步的骨骼支撑着肌肉饱满的身体,面容英武,线条若刀削斧刻,深邃厚重,黑发金瞳,爆裂的眸光仿佛带着重量,注视他的第一眼,就能从他的眼睛中感受到无比坚定的意志——这是个惊蛰这样见多识广的大炎高官都不得不承认的美男子,然而他身上锋锐坚定的气质比外貌更能吸引人心。 另一个就特殊许多,她似乎是个龙族,但又似乎不是,青黛花臂,青黛双角,青黛龙尾,以及和青黛色相配,带着勾吴水乡清雅风貌的面容——清丽淡雅,又带着些澄澈的淡漠,眸子盯着带着恶意的惊蛰时,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似乎是个失去理智的战斗记忆?看她的装束,是个大炎高官吧?啧,衣服上有司岁台的花纹啊,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个家伙居然还认为以前威慑我们的花纹有用,说我们食古不化,终究与人不同,他们在顽固上也不遑多让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橘猫降临(中) 女子带着少许羞辱的言辞若是被年轻的密探听到,少不得要和她一阵抢白,话里话外提到身后背靠的大炎,居高临下嘲笑女子死鸭子嘴硬,沦为败者还要大言不惭。 但惊蛰已经过了那个岁数了。 初次进入幻境时,她还是个自认年轻的女孩,虽然也二十多岁,正冲着三十岁狂飙猛进,现如今在幻境度过了将近二十年,年轻时的浮躁已经沉淀下来,女人话里的酸意被她轻易听出另外的一层意味: 她穿着每一处细节都带着炎国味道的衣服,说着字正腔圆的炎国方言,话里话外、每一个字都带着炎国人特有的文化底蕴——换句话说,这位知晓司岁台的存在,甚至要被司岁台密探管辖监视的女子在炎国定居,还能享受一定自由。 在炎国,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口吻只有一种存在能拥有。 这么想来,她应该是个岁相化身。 似乎还是个避世派的——入世派的那几位都是大炎的老朋友,玉门城风沙遍布的城门上,不知有多少他们与敌人交战留下的刻痕,谈起司岁台,他们或许会有几分遗憾,但终究看开,并不会带着面前女人的情感。 所以这是避世派的岁兽化身和北境邪魔爪牙打算合作被我撞破了? 那他们提到的平行记忆是怎么回事?穿越半个泰拉,跑到一个被称作大海的地方和黏糊糊的鳞打架?这都是什么玩意? 对一菲林一化身的交流不太理解的惊蛰扭过头看向那个菲林男人,不再关注岁相化身: 从岁相化身看到她身上司岁台办事特有的花纹毫不掩饰的酸意来看,她似乎因为自闭过久,不太聪明的亚子,而且对炎国非常忌惮,否则也不至于嘴上说的尖利,手上一动不动,秋毫无犯——这么多年办案下来,她这样嘴上叫的欢、手上怂的紧的菜鸡惊蛰见得太多了。 反倒是只和这个女人交流的橘猫,厚重、坚定,绝对是个强大的战士,若是真的做决定,看起来高冷强大,实际面对炎国相当软弱的岁相化身反而会听从他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惊蛰便觉得分外熟悉,他的声音传到惊蛰耳朵里,麒麟甚至有恍然隔世之感: 不会错的,从进入第一个移动城市关注普通的大炎民众开始,一直在她脑袋里和曾经的她交流的声音和眼前菲林的声音一模一样! 所以……你究竟是…… “……惊蛰?” 郝昭眼光在麒麟被重重伪装遮住的身躯上绕了几绕,发出声音打破了难得的寂静。 伴随他的话音,惊蛰脑颅两侧特意用类生物材料包裹的米诺陶长角、同样被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尾巴都在悄无声息之间散 去,甚至连被她特意染成棕色的蓬松头发都完全褪去描述中只能以特定药水洗下去的颜色,露出麒麟灿金的凌乱长发。 一直都在防备地关注惊蛰的夕眼前一亮,对着麒麟恢复原样的肢体啧啧称奇: 不懂的人或许以为这是源石技艺,作为这片大地上最为诡异多变的体系,源石技艺一直作为技术黑箱存在——有人能在常温常压状态下把沙子变成玻璃,有人能把钢铁变成植物,而对不拥有此类源石技艺的人而言,这已经能称得上是神话! 哪怕岁兽化身都未必能做到的事,只要源石技艺适应性合适,泰拉人就能做到! 年可以重铸金属、冶炼合金,她甚至能通过铸造合金心脏代替血肉心脏发挥作用,可若是让她把金属心脏变成血肉心脏,年就麻爪了——她根本就不清楚要如何做才能把金属原子变成碳基化合物,权能更不涉及这种生命转化的范围,怎么可能逆转生物和金属存在形式呢? 她通过画上着墨塑造新生命,某个酒蒙子大姐则在梦中创造新生灵,再以权能为它们在现实中塑造身躯,点化灵性,阿咬这样被她们点化出的生命很难说是活着,它们的存在形式是她们权能在尘世的显现,它们的生存来源是她们的灵能分流,一旦断开,不久后就要消散于人世间。 若是让她们从无到有塑造一个活着的、独立的新生命,这就根本不可能,哪怕是巅峰时期的岁相,也无法做到。 而能做到这一步的,据说只有在岁相残留给化身们的记忆中恐怖无比的【星外之神】。 可那种存在一旦降世活着就是席卷泰拉的大灾难,祂降临尘世的第一时间,夕宝得速速准备画卷等死或者逃命,而不是关注星外之神能否创造特殊生命体。 然而岁相化身千难万难、巨兽权能一旦不相干便束手无策,只能打擦边球的禁忌,源石技艺居然做到了,使用源石技艺的人能以匪夷所思、无人能知的原理在尘世看来不可能的环境下完成禁忌,当年被称作奇迹便也理所当然。 而郝昭,这个看起来相比学者更像战士的男人,看他英武强悍、但缺少书卷气的样子,估计连天师府级别的府学都没读过,居然、居然能把雷法开发出和源石技艺相似的地步? 惊蛰或许因为郝昭粉碎伪装的速度太快,或者橘猫施展雷法的手段过于低调而忽视过去,但夕宝可不会! 在她的视野里,橘猫的雷法居然是以复杂到可以和权能相比的运算规律将磁场短暂影响反复控制,最后在惊蛰身上交织出电压高到离谱的瞬时电流,瞬间摧毁了麒麟伪装中大分子级别的分子键,来了一场彻底的物质粉碎! 若是惊蛰意识到郝昭这一瞬间在她身上进行了何等级别的能量释放,只要郝昭控制起来稍有差池她便会和身上的伪装一起,真真正正、连细胞都碎成分子形式的“到处都是”,麒麟估计连心惊肉跳的感官都没有就会噶过去。 “厉害啊,手段长进这么多?” 夕一点也不见外地对惊蛰指指点点,这样不仅能对大炎密探直抒胸臆等会还能收获感谢的机会可不多,她得抓住机会! 第二百三十五章 橘猫降临(下) “你们是哪位?为何从京师离开,到了荒野之外?难道北境出事了?” 惊蛰强压心中莫名的熟悉感,注视着郝昭和夕,开口问道。 为了获取更多情报,麒麟理所当然地施展了话术,岁相化身数年前跟随炎皇征讨北境失败不是秘密,入世派的几位现在都在京城与炎皇协作应对邪魔,避世派的岁相化身则多数离开,最多留下联系祂们的种种信物,等待炎皇的再次召唤。 若这龙女是避世派岁相,听到惊蛰提到京师,必然会有所反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在京师的那些兄弟姐妹足够让她给雨露台密探一个面子,若是她毫不知情,甚至对京师兴致寥寥…… 那她便是北境邪魔伪装入境、打算从内部击破炎国的不破防御! 至于声音在她印象里异常熟悉的菲林…… 这么多年过来,惊蛰难免走出京师执行任务,其中遇到的、能让她忍不住坐到桌边一起聊天的人起码也有一身厉害本事,都被麒麟举荐到炎国体制中发挥力量,眼前菲林人若真是被她忘记的熟人,也定是从炎国京师出身的! 当然,若他也对京师毫无兴趣,满不在乎…… 惊蛰可能就遇到了两个从北境越过防线闯进来的邪魔外道! “京师?炎国京师又怎么了?北境那边出了问题?”青黛配色的女子身后雪白鳞片的龙尾甩了一下,饶有趣味的转头看向郝昭:“看来又遇到一个心里装的太满的人呢,我记得上一个是那个去玉门和北境旅行过的武术家吧?” “类似,但她现在可不只是心里装的太满,而是有别的什么在动手——你要不要看看?” 郝昭随口回答,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惊蛰,锋利的视线好似一把尖利无比的刀子,划开惊蛰身上的血肉和脏器,深深刺入她的灵魂深处,麒麟不自觉的肌肉鼓起,郝昭目光中的重量似乎随着他的打量以恐怖倍数增加,以至于直接激发了麒麟身体的自卫反射。 坏了,出事了。 与绷紧的身体相同,惊蛰的心灵也随着他们两个满不在乎的语气渐渐沉重下去,好似背着巨大无比的石块,压得麒麟喘不过气: 这两个不明来路的家伙,果然不是炎国人,甚至不是泰拉人! 当今时代谁不知道北境出了大问题,要拼命征兵压制侵蚀,居然还有人满不在乎? 能有这样反应的,也只有屈服于北境力量的叛徒和出身北境的伪装者了吧?! “邪魔!有种就动手!炎国绝不会放过你们!” 想到从北境传来的战事文书描述的种种惨像,邪魔对人类认知的污染在其中被大书特书,不知有多少英勇的战士因为一时不慎改了想法被邪魔所乘,不得不自裁以遏制北境进化,惊蛰被可怕的后果汗流浃背,但也第一时间做了以身殉职的准备。 看到、认知过邪魔的人每个都认为自己很正常,觉得邪魔不过如此,同样是泰拉生命的一员,但这是他们被污染后自然而然的后果,对邪魔的认知度超过界限,这些人便是它们的最好锚点! 无论是以认知者的思维作为靶点进行空间传送,大规模冲杀降临,还是通过污染认知者的思维方式,让他们沉浸在噩梦和幻觉中,开始不自觉为邪魔的下一步进化提供能量,这些全都是北境邪魔的拿手好戏。 若是惊蛰只是个普通密探,对邪魔的力量不熟悉,再被他们故作大意放走,只怕要立刻去移动城市报备,到那时,只怕会有一整座城市沦为认知邪魔的苗床,炎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数不清的战士沙场喋血才能保持的北境防御,也会在顷刻间变成笑话! 想到这里,麒麟银牙一咬,放弃留下记号的打算,直接运转雷法: 一座山峰瞬间崩陨,这种级别的灾难很快便会被炎国四处观察测算的天灾信使发现,他们会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记录在案,提交到移动城市备份,在半年一度的整体文件报告时,各地的天灾险情也会被提交进入京师。 惊蛰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麒麟不认为自己这一丁点力量能对全力全开的邪魔造成什么损失,然而身为大炎官员,她更不可能为虎作伥,允许邪魔入侵。 既然如此,那便舍身证道,以雷法向对方挑战,若能留下交战痕迹被天灾信使看到,也不失为忠诚! 念头已定,惊蛰体内长年累月积攒的内气完全活跃起来,它们顺着经脉流动,与身后背包的源石法杖遥相呼应,流淌在惊蛰身体内部的源石颗粒开始按照特定频率释放能量,炙热的苦痛从五脏六腑一同传来。 无论用哪种取巧之法,源石技艺都是借由源石施展的法术,无论哥伦比亚的学术流派还是莱塔尼亚的共振流派,足够纯粹的源石都是能扩大法术效果的利器。 感染者可以利用身体内部滋生的大量较为纯粹的源石施展法术,非感染者则麻烦些,他们体内的源石含量不足,为了发挥更强的力量,各类以精炼源石打造的法杖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但无论哪一种,都需要施术者激活体内的源石颗粒,以本身的源石能量与外部源石相呼应,才能将源石技艺释放出去,因此无论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当他们全功率使用源石技艺时,因过度激活的源石导致浑身刺痛都是必然的结果。 惊蛰面对被两位巨兽级别存在包围的危急景象,哪里有压制源石活性以扩大续航的余裕? 麒麟甚至是以超负荷的姿态将内气全部燃烧用于活化源石! 这样就好,这样子就可以,只要我抓住机会,就能瞄准邪魔的性格弱点,把信息传递下去…… 心中怀着视死如归的愿景,麒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雷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唯一性 第二百三十六章 侠(一) —— 寂静,毫发无伤、毫无改变的寂静。 麒麟的身体僵住了,源石颗粒在活化,内气在燃烧,惊蛰姣好的脸庞因为内气过量消耗惨白无比,身后背包中的源石法杖在因超负荷运转而发烫,透过四层布料把惊蛰后背熨得升腾—— 可是,没有现象。 她曾千百次重复雷法的施术过程,对雷法的使用甚至沉浸在她生活的每一处之中,天师府五雷正法是麒麟心中盛大的骄傲,是她修行有成的证明,她坚信,在内气因年龄增长、生命之源逐渐削减时,雷法依旧能作为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就像那几位如今已经投入北境的天师们一样。 可是,就在这里,就在眼前,她竭尽全力施展 的雷法成了哑炮,本该噼啪作响灼烧空气的雷霆没有因麒麟的呼唤显露人间,惊蛰依旧被看不见的力量牢牢束缚,吊在空气中,连一根手指、一点尾巴尖都动不了。 “居然在你面前使雷法,这位密探年纪轻轻,勇气不小嘛!” 青黛衣衫的女子绷不住了,尖细柔软的勾吴方言含着能浸出来的笑意,平着小指在郝昭腰上点点点。 “我想她应该是把我们当做敌人了,就像从玉门跑到勾吴的那位老兵一样,沉浸在宿命一般的伟大使命中,任何陌生人都是他的敌人,要直面老兵年轻时愤怒冲锋的力量。” 郝昭撇了夕一眼,手指摩挲下巴,根据经验猜测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也学叫醒那个小年轻一样,打个三五百巴掌,让她直接苏醒?” 夕挑了挑眉,眸光在惊蛰脸上看来看去,似乎在思索哪里打下去更疼,明明相比郝昭毫无力量,可惊蛰脸上的毫毛还是因为她的目光一阵倒竖,不自觉的想把脸颊向后靠,远离夕宝的视线。 可郝昭的磁场控制哪里是她能破解,麒麟的挣扎注定徒劳,便只能扭着脸拼命用眼神抗拒夕的打量。 “不,若是那位老兵的情景,我早就一拳打上去帮她清醒清醒了,可她情况不正常啊,应该是有别的东西在吞噬她,别看她现在身体健康、思维清晰,但灵性已经被吃了不少了!” 郝昭没回应夕的打趣,橘猫凝重地盯着惊蛰,神色惊疑不定,似乎无法理解她身上发生的古怪——虽然一诞生便吞食了整个占据卡兹戴尔的源石意志,甚至以此进入虚境中永生不坠,对比其他钻空子都不会、进入虚境后第一时间无法承受坠落到漫宿的长生者而言,乔仑算是婴儿期,许多需要漫长时间才能探索的秘密,他并不知晓。 连乔仑本人都不知道,只是羽毛的郝昭哪里能了解呢? 惊蛰注意到女子一手一脚各挂一只手环脚环,郝昭话音刚落,其中一只就发出了微弱荧光,青黛女人本来兴致缺缺的扫视陡然一变,清丽娴静的脸颊登时凝重起来: “这可不是普遍而言的灵性吞噬啊……” 岁相化身无欲无求的眸子多出了忌惮的色彩:“这里、这里果然有门道,这密探被人吃了,灵性被咬了大半,以至于连坠入前的记忆都开始涣散,若是正常情况,她本该虚弱得无法行动,生不如死,但……” 虽然长生者们笼统地把通过由灵性构成的权能感知世界的方式称作灵性视野,但不同权能给承载者带来的视野毫无疑问并不相同,夕问过年她观察世界时世界是什么模样,年告诉过她,在铸造和熔炼的权能领域里,世界是有参差的火焰和不同材质的金属构成的。 在年的视野里,血肉是柔软的、可以活动的金属,火焰是中等红色的火焰,木材是很脆、会被火焰和更坚硬的金属杀死的金属,流水是低温的火焰,连泰拉人类,都只是一群由火焰驱使、不断摄取火焰和金属矿物的金属生命而已。 年对权能的开发尝尝浅尝辄止,一部分是因为她是坐不住的性子,自己一个人幽静地待着对年简直犹如酷刑,以至于总是跑到人间,和朝来暮去的短命种们一相处就是几十年,最后再送别对方,调整心情,前往下一个站点。 另一部分则是畏惧权能对人格的浸染,相比权能可以与整个泰拉大陆比命长的历史,岁相化身不足万年的岁月短的像一场48小时漫长电影最后的十秒片段,渺小到连十秒都不够充实的片段如何与整部电影对比?在星球漫长的故事里,有的是波澜壮阔的历史,有的是坚强璀璨的人性,泰拉诸种拥有的罪恶与神圣,绝不是只有他们才有的绝品。 年对权能带来岁月和记忆片段畏惧到极点,曾经相遇的岁月,夕听她偷偷取消了灵性视野这样的名字,把透过权能感知世界的能力称之为【神性视野】。 在那样的视野里,生命和非生命看起来毫无区别,人类和人类之间并无不同,说出的话、做出的行动都是一群有趣的金属自娱自乐,而她,是只此一个的铸造者,统领所有金属和火焰的生杀大权。 年甚至有种预感,若是长久保持神性视野,她会越来越接近权能的本质,人性越来越淡漠,最终成为与化身们从混沌中觉醒自己时有所区别的【铸造之神】。 那时的她也许就能做到将生命化为金属重新铸造,甚至将金属杀死并重新赋予生命,制作出靠金属维生的新生命,侵蚀整颗星球,尝试重新进入虚境,在虚境中重新孵化,成为另一个【星外之神】。 不过似乎不太可能,毕竟虚境中无论如何都存在着比她前行太多的【北境邪魔】,对方手里甚至有星外之神与光之泰坦交战时破碎的躯体碎片,铸造之神作为放弃一次的怯懦者,重新升入虚境简直就是送死,很可能直接被邪魔生吞活 剥,化为养料。 ——几乎没有存在能敌得过掌握有星外之神部分碎片的北境之灾,虽然有些过分贬低被星球从混沌中诞生的巨兽们,但星外之神哪怕投影碎片都带着远比本土灵性生物更高的本质,普通灵能面对那本质就如野火遇到太阳,顷刻之间就要融入其中,再无自我。 正是因为有着星外之神的力量,邪魔才能借着那漆黑的唯一存在肆无忌惮的吸收灵能,长生者被灵能浸染到一刻钟都不愿在虚境生存,北境之灾却能在虚境中从邪神陨落活到现在,如今光是灵能量级,祂们便不在同一阶段,而面对那漆黑的星外灵能显化,普通长生者更是脆弱得一碰就碎。 只是,在泰拉大陆上应该还有其他秘密,岁相聚会时,作为大姐的令在某个春日里提到过,她曾以梦境权能偷窥其他存在的梦,听说了某种【与星外之神同级、只有与祂融合才能更进一步的唯一性】存在。 然而唯一性无比隐秘,甚至本身就拥有不逊色于星外之神、优先度碾压星神的特殊能力,寻找祂们乃至融合唯一性在长生者中都是传说,随着岁月流转,始终没有存在能携带唯一性再次进入虚境,登临虚境大神的位置,夕也把令提到过的传说故事忘在了脑后。 第二百三十七章 死者复生(上) 和年一样,夕的神性视野同样带着浓郁的个人特色: 周围大大小小的生物非生物都是浓淡不一的墨汁存在,空间里弥漫着烟雾一样轻飘飘的墨雾,到处都是原料,只要以权能作笔,便能把它们收归手中,以墨作画。 画家的本能在跃跃欲试,视线中每一份墨痕都带着与众不同的美感,它们体内墨汁的深浅变幻、表面墨汁的颜色变换,对一个以墨作画,与墨汁相处不知多少年的岁相化身来说新奇又有趣。 年能燃起火焰熔铸金属,夕便能以墨为凭捻纸成画,只是她们都在某个阈值前停住脚步,再也不敢探究过深——一旦探究过深,下场甚至比回归岁相还要凄惨。 眼前的密探是个有趣,但让人很不舒服的墨汁形成体,虽然还是一团墨,但她就像画家作画时喝了上千公斤的烈酒,在快要喝死的醉生梦死间的信笔涂鸦一般,这一块、那一块,墨汁描摹毫无起承转合,笔锋断断续续意不连意、线不对线,哪里都不协调,看到她的第一眼,夕就忍不住想把这坨侮辱画像的墨水直接拆成碎片。 颇有种强迫症看到涂刷干净的桌面上有一处不是正中不是四角也不是什么规律位置的地方有那么一小块没被涂抹颜料的凹痕,拼命想要把这块小的离谱却一直在眼睛里跳来跳去的不协调给重新改住。 可涂颜料失败了最多不过重新粉刷一边,像析墨一般把人体拆成从浅到深一连串,就算拼回去,估计也不是起先的那个生物了…… 然而夕实在是忍不住了,惊蛰在神性视野里诡异恶心的一坨乱墨让她太阳穴砰砰乱跳,看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恨不得立刻动手,然而这本能却被理性死死摁住,不让她自己付诸实践: 因为不止是惊蛰一个,其他物质也有不少无法忽视的混乱,只是惊蛰的乱过于惨绝人寰、令人发指,以至于吸引了夕的所有视线而已。 若是因为不协调对惊蛰动了手,那么看到其他不协调要不要动手?看到越来越多的疵瑕要不要纠正? 人类不协调,树木不协调,花草不协调,连这片大地,都充满了不协调,如果这么调整下去,她就会像那些吹毛求疵的评论家一样,把所有不符合自身审美的画作全部浸染,最终诞生的是一个充满夕眼中协调美的世界。 够了!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夕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百爪挠心的整改欲在她心里横冲直撞,拼命想冲出心房立刻动手,她两手发颤,目光呆愣愣地看着惊蛰身上带着古怪血肉是色彩的墨块,脑子里已经出现其他的念头。 嗞——! 清亮的电光打断了她的着魔,是郝昭,橘猫给了夕时间观察惊蛰,却发现她又一次出现了游历其他平行记忆的毛病,于是伸出带着雷光的手掌,在她额头前狠狠一摁,失去光泽的手环也随之收紧,磁场天锁再一次作用在临近疯狂的夕身上。 “啊!!!” 夕宝惊叫一声,两膝一软,下意识像之前解开磁场天锁那样,伸出一只手抓住郝昭胳膊,另一只手顶住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郝昭也不言语,在过往经历数十个平行记忆的旅行里,每次解开磁场天锁任由夕进入她口中的神性视野,她都要发病一样虚弱一段时间——当然,第一次除外,因为那时郝昭也没准备,夕宝自己也常年不用失了警惕, 结果当场墨化,沸腾的墨汁呼应黄泉中无处不在的已死灵性,直接给郝昭上演了一套惊喜反击。 然后被橘猫奋起全身力气生生打到半身不遂,好在他们当时所在的平行记忆也是动手就能解决的低难本,两人动手的余波成功炸死了某个倒霉蛋,夕和郝昭一同跌坠回黄泉才好些。 否则郝大爷都得以活活打死夕的心态来一场单对单battle了! 到时候少不得要借用某位笼罩黄泉本体的生命之神的神力,说不得世间就要少一个以画行权的夕,多一个被生命之神控制的大不净者。 惊蛰疑惑地看着夕,不理解为什么这位看起来非常高冷的岁相化身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突然虚弱下来,扯住旁边菲林的手臂大口喘气,难道是对司岁台的特征花纹有什么应激反应,被她自己的联想吓到了? 眼珠活动,看了一眼衣物上大片大片的花纹饰样,麒麟猜测到。 夕却理都没理惊蛰眼神的作怪,书画大家拽着郝昭肩膀,回忆沉沦神性前看到的惊蛰灵性,那一片混乱的墨色中微不可查却始终存在的特殊伪装,以前所未有的凝重叫道: “她怕是中了套,被人早早下了蛊,打算用她李代桃僵、借躯重生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死者复生(中) 一团凝聚如水的墨汁中掺杂血肉一般的固态凝聚物,哪怕凝聚物流动性非常好,作画成百上千年的画家也能凭丰富的经验看出问题。 夕作画少说千年起步,又被郝昭提醒,仔细观察下,果然看出了惊蛰身上存在的问题: 她身上的不协调当然引人注目,断断续续的墨色汁流同样惹人心烦,但最严重的绝不是这些细枝末节,而是掺杂进她身体,占据内腑位置的几块不明血肉! 意识到这团第一眼看去似乎并不问题,实际上在画中世界格格不入的血肉时,夕便已经知道有人在行李代桃僵之事,欲要偷梁换柱,借惊蛰之体重生。 从混沌中诞生的巨兽在星外之神降临前数量不少,在那个远古种族百花齐放,仅凭血脉就能与权能硬撼的时代,巨兽与泰拉远古诸族相比极为巨大的体型让他们在同等级别作战时成了天然的靶子,泰拉百种中的变态抓住机会就能把巨额的过量伤害灌进祂们的身体里。 ——瞄个差不多打就完了,目标那么大,命中性多差的巨额攻击都能打得准! 相比光之泰坦与星外之神大决战后巨兽敌手稀少的亚人时代,远古时期不懂变换身形,只能顶着相比同级存在巨大无比的体型招摇过路的巨兽是所有人都想捏一把的软柿子: 打得轻松又愉快,杀死后血肉、皮毛、内脏、筋络、骨骼全都有用,不杀巨兽杀谁? 那段时期巨兽过得异常憋屈: 部族里有人结婚,杀巨兽给族长送礼庆祝! 部族里有人受伤,捕猎巨兽给伤员补充营养! 部族里没粮没肉,杀巨兽喝血吃肉! 部族里没衣服没燃料,杀巨兽爆材料! 部族里勇士考核,杀巨兽按头给功劳! 部族里有姑娘比武招亲,杀巨兽比赛! 部族里过节日要庆祝,杀巨兽助兴! 部族里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比赛杀巨兽当裁判谁对谁错的依据! 今天心情不好,杀巨兽调整一下心情! 今天心情很好,杀巨兽庆祝一下! …… 远古诸族统治泰拉的漫长岁月里,巨兽这种从混沌中反复诞生的可刷新资源被远古诸族视作宝物,长期执行死了活、活了死的生命循环,生活的非常艰难。 跑到天空,操控雷霆,能把天空化作存在本身的【天之王座】乌拉诺斯很可能会让一群不自量力跑到天上的巨兽化作焦炭;跑到地底,操控大地,能把大地重新唤醒作为战斗伙伴的【地母】盖亚会伙同大地本身将巨兽连皮带骨的全部吞吃。 跑到海里,体型冠绝泰拉百种,身形最高的巨兽与之对比都犹如京巴狗对比两米壮汉的【模拟生命集合体】深海泰坦会很愉快的把这些送上门来的食材化作体内集群生命演化的食粮——时至今日,被杀死的深海泰坦残余的躯体依旧化作海中无处不在的怪异生命,依旧保有着对巨兽造成伤害的能力。 就算他们跑到火山、跑到沙漠、跑到沼泽、跑到北境邪魔还未诞生前的北境,都有【炎魔】巴力、【龙灾】提亚马特、【怪异】狄俄尼索斯和【深渊】塔耳塔洛斯这种离谱的东西大杀特杀,嘴里留着口水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甚至即使他们放弃了,躺平了,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把心智投入虚假无趣的梦境里,【心灵瘟疫】厄洛斯依旧会心怀感恩的吃掉巨兽们饱经疮痍的心智,把他们送回漫宿中从头再来,重新洗点。 远古种族快速发展的历史,就是巨兽被反复杀死、反复成为原材料的血泪史。 直到某一天,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发了慈悲,或者巨兽中终于有胸怀宽广的贤者研究出了扭曲体型,以代行者的身份行走在大地上的法术,并愿意无私推广,任由巨兽们烙印在死去活来都忘不掉的传承记忆中使用,巨兽被远古诸族捶得哭都不敢哭的历史才逐渐接近尾声。 在那时,这套代行者法术是所有巨兽的保命符,每个巨兽都战战兢兢地维持住人形姿态,生怕被发现和巨兽有关,远古时期,谁敢把巨兽真身搞出来,谁就要面对一整套威力巨大的权能级别火力,远古诸族相比权能丝毫不落下风的血脉力量下,无论多强大的巨兽都要乖乖饮恨。 而在代行者法术诞生前,巨兽为了逃过被杀死的悲惨命运不知做过多少尝试,经历漫长的被杀戮岁月,祂们清楚地认识到自身意志并不是什么亘古不灭的东西,杀的次数多了,祂们的意志会慢慢衰弱,最终忘记自己是谁,下一次再诞生时,便是另一个新生的巨兽了。 巨兽们怎么能甘心呢?于是祂们也开始研发种种逃避死亡的法术,从诱惑那时连奴隶都算不上(众所周知,远古时期,温迪戈是乌拉诺斯一族捕捉用来修建各类工事的奴隶种族)、像野草一样朝生暮死的亚人吞食祂们的血肉获取力量,被杀死时激活一整个亚人部落补全血肉重生,再到精研空间咒术,把身体藏到漫宿中躲避高额灌伤的集火法术,再到反复强化再生能力和防御能力硬碰硬,不知多少天资绝佳的巨兽在苟命一道上深耕数万次转生。 然而这些面对远古诸族毫无卵用,乌拉诺斯一族的雷霆能同时击穿物质世界和漫宿,【天之王座】象征的不只是尘世不知真假的天空,还有漫宿无光混沌的古怪穹顶,空间法术根本躲不过他们的溢出伤害。 【地母】盖亚越打越强,随着战斗进行,他们会不断吞噬对手的血肉力气,驱动大地衍生灵性辅助作战,而被唤醒的大地灵性又能为他们提供巨额的生命力恢复伤害,至于防御……操控大地的盖亚能借取越来越大的岩石圈作为力量附加,随着战斗进行,巨兽的再生能力和防御捉襟见肘。 至于吞噬野草一般的亚人逃命? 都说了亚人连奴隶都做不了了,远古诸族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们的生命放弃诛杀巨兽?道德绑架面对没有道德的对手毫无作用,随手就死一大片的蚂蚁居然能养出一头肥猪,远古诸族巴不得巨兽这么干,再连杀两次呢! 若是这般继续下去,不断重生、不断新生的巨兽也许就会在漫长的轮回中把这类邪道重生的手段完全忘记吧——毕竟面对堪称天敌的远古诸族,这点手段意义不大,最多就能让他们多活个十几秒,尽情享受被反复诛杀的痛苦。 但,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天,天星撞破苍穹,撕碎了乌拉诺斯永恒的王座,毁灭了厄洛斯无处不在的心灵网络,降临到泰拉大陆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星噩兆 天星陨于苍穹,它落下时,天地共颤、日月无形,天空仿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幽暗无光的真相,数不清的阴森巨眼隔着无尽时光向一方渺小天地望来,转瞬之间便斗转星移。天崩地转。 远古诸族的文明一瞬间就破裂了。 乌拉诺斯一族最先死亡,天空是他们的领地,当天空被撕碎时,天之王座首当其冲,天星的光芒污染了整个天空,乌拉诺斯一族从上到下从老到幼一瞬皆亡,黄昏笼罩了天星砸碎的裂口,而那裂口随着黄昏的扩张缓慢增大,是天星送给远古种族最后的礼物。 再来是盖亚一族,瑰丽的黄昏撕扯着天空,被祂笼罩的地面又如何独善其身? 朦胧的、虚幻的、梦一般奇妙的光芒渗透入不见天日的土地,昔日苍茫辽阔的灵性被更高维度的力量浸染,再不是地母伴生的辅助生灵,她们被天星埋葬在大地里,悄无声息被黄昏缄默、汲取,化成一团团同色的光芒,从大地中漂浮而起,成为天星手中微不足道的黄昏使者。 祂们会化作天星的目光,天星的注视跟随者这些黄昏精灵的身影,不断向大陆最深处扩散。 心灵瘟疫厄洛斯的心灵网路原本坚不可摧又无处不在,可当黄昏出现,这网便成了天星捕捉祂们的网罗,天星降临第十六秒,黄昏融化了最后一个厄洛斯的抵抗,祂们化作橙红色的汁液,被光带到天星之处,任祂吸食。 龙母悲凉的怒吼响彻了半个大陆,她的反抗却轻薄的连吼声万分之一都不曾有,美丽的多彩鳞片本应抵抗千百种包罗万象的权能和手段,然而当黄昏的光芒笼罩下去,一头身长数千米、占据沙漠中心的漂亮巨兽和她上万的子嗣尽数成为黄昏中苍白的石像。 地母被感染的黄昏精灵微微一靠,石像就在黄昏中化为粉尘,被精灵们拆碎携带,送到吸干厄洛斯一族的天星面前 ,任由祂大快朵颐。 禁忌的诡异力量在黄昏中成了最可笑的白皙,移形换影、金蝉脱壳、以命抵命、身化万千、幻术诡变在黄昏中尽数成为泡影,本质上云壤之别的差距让一切花活都成了笑话,黄昏的照耀一视同仁,无有变化,无有欺瞒,融化无声无息,那是最本质的灵性还原,所有的结构都被摧毁,在黄昏中成为最基本的灵性因子,由黄昏精灵收集后带给继续吞食的天星。 塔耳塔洛斯龟缩不出,却仍旧在天星照耀下化为黄昏,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在天星的力量面前,远古诸族的本事全成了花拳绣腿,只是黄昏一照,称霸这片大地上万年的远古诸族便化为虚无,不存在任何记号。 巨兽们躲得好,祂们被远古诸族打怕了,以至于一有风吹草动,这些辛苦化为人形的巨兽们想都没想便全部逃到了漫宿中去,而远古种族尚还需要短短一瞬的思考时间,估算能否击败来犯的星外之地——有时就是这短短一瞬的快慢,便决定了生与死的区别。 饶是如此,靠近天星、被黄昏笼罩位置以上的漫宿,也尽数被黄昏融化,没有一分抵抗,巨兽从虚境坠落漫宿后,以虚境本质更高的灵性同漫宿灵能结合诞生的权能便冰消雪融,顷刻归于虚妄。 那是巨兽们最恐惧的时刻,因为被那黄昏笼罩消失的同族们,漫宿里再也没有了祂们的印记,连漫宿中祂们寄存、作为复活后手的历史影像,都被黄昏追上、吸食,化为夹杂污染的朦胧光芒,继续侵染周围的一切生灵。 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人能躲避天星的力量,远古种族死得像野草一样朝生暮死的亚人一般无声无息,再不见昔日称霸大陆、天上地下皆是一片盛景的轰轰烈烈,天星是另外的、祂们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神】,那虚无到连感知都无法感知的黄昏明明不该存在,却偏偏笼罩在大地上,为天星的进食提供助力。 也不知祂进食了多久,在岁的记忆里,祂和祂的同族一直在逃命,祂们运气好,与天星降临的大陆间隔极远,因此才能在盛极一时的远古诸族毁灭时有机会在漫宿中奇行千里,把那些个因为离得近而无法躲过黄昏的倒霉蛋全部甩开,却无喘息之机,只是拼命逃、拼命逃,连回头都不敢,因为有胆大又好奇心中的蠢货回头,在一瞬间便化作新的黄昏,重归光芒。 那是拼命逃跑只为苟延残喘的一刻,随着进食的愈发愉快,连大地都在天星的黄昏中化为光芒被祂吞噬,地上的一切生灵更是早在大地沦为食粮前,便化为天星开饭前的甜点,大气在融化,光芒中寂静无声不仅仅是因为一切生灵都已死绝,而是光芒笼罩下,空气已经被污染同化为最本质的黄昏粒子,被天星大口大口的吞吐。 短时间内巨量的浓度变化引发了大气的极快流动,海洋也罢、远东大陆也好,爆裂的风流已经形成,以前所未有的恐怖灾难形式向天星吹去,岁从风中嗅出了权能的味道,滋味里带着雨露的肃杀、雷暴的威严、酸蚀的化骨和大气的悲鸣,那是远东大陆能与乌拉诺斯角力的天之四御站出反抗的余音。 此后,万类皆寂,四御全数流为黄昏。 光芒照耀冰川,塔耳塔洛斯轻易束手,片刻消融,黄昏笼罩大海,深海泰坦灵性尽数融化,组成身体的诸多海中怪异自行解体,以放弃高等集群生命思维和向更上一步进化的资格为代价,躲向海洋更深更远的地方。 可它们又能跑多远呢?黄昏笼罩的海洋,同样再被那光芒吞食同化! 海中怪异的挣扎不过是同岁相一样的死前绝唱罢了。 苍穹下所有生灵都会是天星的食物,无有例外。 第二百四十章 光之巨神(上) 万籁俱寂,尘世无声,一切皆从光中来,也在光中回归。 当黄昏依旧浸染世界,顷刻无停,永不止息,无论海洋亦或陆地,泰拉存在之物尽数溶解于光中时,哪怕明知天星绝非这片大地所能孕育之物,其之存在毫无疑问是大地之敌、泰拉之敌、天上天下世间万物之生死大敌,岁相还是产生了简单却大逆不道的憧憬。 不是因为罪大恶极,也不是因为作为被压迫者看到加害者尽数死亡带来的快意,祂只是单纯地、无比肯定地羡慕着天星的力量,羡慕祂只是降临就意味着脚下的蚂蚁归于虚无,羡慕祂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轻易获得祂无比渴求的自由和强大。 毁灭你,与你何干! 身边同族发出痛苦的嘶吼,祂们已经在漫宿超速赶路了太久,久到权能都不堪重负,发出凄惨的悲鸣,久到身体濒临破碎,剧痛纠缠入骨,连绵不绝。 岁兽不敢向后看,即使明知过不了多久祂同样要消融于无尽的黄昏之下,祂也依旧拼命地做出最后的努力,绝望到连挣扎都不打算继续的同族都已回头,也全部在 黄昏中化作瑰丽凄凉的残光,被无处不在的黄昏吸收榨取,最终回归天星,剩下的垂死挣扎者只是逃,拼命地逃,哪怕只是把生命向后延续一点点,也值得用尽一身力量获取可能。 祂们拼命逃窜着,路上惊鸿一瞥见到数不尽的逃亡者,昔日或崇拜或轻蔑大量祂们的生物此时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黄昏之下强弱的意义都被改写,权能和血脉无效带来的绝望让血统高贵者和亚人一样凄凉,他们脸上带着扭曲而绝望的神采,泪水、鼻涕、口水……各种各样的分泌物在身上流淌,而这些逃亡者们连打理身体的余裕都不曾有。 也许我也是这样的吧。 岁兽看着他们无比狼狈的模样,已经顺势联想到了巨兽此刻的凄凉。 事实上正是如此,当祂关注同族时,看到了相同的狼狈、彷徨和绝望,天星带来的黄昏取缔了所有秩序,简单地把生命分为融光者和逃亡者,身份、地位、力量、财富、美貌……这些有的没的通通在异常悬殊的巨大差距里变成毫无意义的附加条件,连被人关注一眼的可能都不再有。 岁兽感到羞愧。 祂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无比惭愧,因为祂知道,与这些生命毫无区别的自己想来也是相同的泯与众人,连被天星关注的资格都不曾有,等待岁兽的终局和不断被祂略过的生命一样,终将消融于黄昏光中,而祂们死前的模样一定是相同的僵硬愚蠢麻木可笑,最后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就像蚂蚁在波澜大海面前倍觉恐惧一样,岁相被自己构想的终局吓得瑟瑟发抖,变强的渴望前所未有的浓烈,然而这渴求又有何用呢? 天星并不理会任何存在愚蠢的想法,等待这只目光永远局限在一片渺小大陆上毫无长进的野兽的只有化为黄昏归于一体而已,又有什么能拯救祂呢? · 有的! 有光! 有极炙烈、极辉煌、极灿烂的光从远处升起,有极宽厚、极坚持、极不悔的光从尽头升起,有极强大、极美妙、极强烈的光从这片大地上复苏,祂是那般瑰丽强势,以至于黄昏都在光前化为虚无,世间万物终于从暗淡、毁灭的晕色中逃过最后的绝望,因那光正无可匹敌从地平线一路向前,所过之处重回灿烂,死亡带来的灰暗如春日冬雪,片刻无踪。 祂那么美、那么强,那么瑰丽无端慈爱无穷,以至于看到祂的第一眼,岁相便停住了逃亡的步伐,哪怕黄昏追来也不再躲避,任由半个身体像被橡皮擦擦掉一般消失在黄昏中也不再关注,因祂看到了光,看到极尽的路。 光比岁相的思绪还要快,被祂略过的生命被那光略过,便如所有危险都已解除般停下了亡命狂奔,灰白色的晕黄世界一瞬之间回复色彩,声音、味道、风的流动世界的参差重回人间,所有生命无论远古种族亦或巨兽杂草皆是停下,享受逃亡最终永恒的安宁。 岁相恨不得撕裂自己,好长出更多的眼睛看到那光,那是祂的期望祂的渴求祂的追随祂无尽的生命之火欲望之源,只要存在,便是全身全灵的无上指引。 但那光不关注祂,不在意祂,无尽的光辉从极高远的空中飞过,盛烈的光彩同时照耀虚境、漫宿和人间,这世上只要活着的生灵,便无法拒绝光的保护,就如这世上所有生命都无法拒绝活着一般。 岁很失落,盛大的悲悯带着苍凉的无视,祂并不在乎生命最终走向何处,祂只是注视黄昏,一往无前。 祂第一次感知到了自身的渺小可鄙并为之感到愤恨羞耻。 于是强忍着锥心刻骨的恐惧,吞咽着抓心挠肺的不甘,在其他同族欢呼逃命的时刻,岁相以面对死亡也无所谓的态度,回头了。 祂比所有人都早地看到了天星和光的真面目。 虽然释放无穷无尽的黄昏浸染万物并无比饥渴地吞食,但天星的本体并非散发无尽光辉的天降之物,祂甚至不能称之为星辰,显露在世界中的形体,甚至以幽暗来形容。 ——被昏黄而美丽的黄昏笼罩、作为其发源的天星,居然是一块无名的、无法被言语和思考所描述的黑暗区域。 在时间无法形容、光线扭曲而无法窥视的幽暗里,不明之物在缓慢蠕动、缩紧,祂是不定形的古怪虚幻,岁甚至不能以真实存在来形容天星,只是看到祂的第一眼,岁的逻辑循环就完全断链,找不到名词,寻不到思虑,连形容都只能哑口无言,甚至只要稍不注意,对天星的联想便只是单纯的天星概念,而非眼前不定形的某种幻影。 那究竟是什么? 岁无法理解。 “好美的光。” 耳边突然传来不明意味的声音,带着十成十的狂热和羡慕,熟悉的权能味道让岁意识到这是一位和祂一般选择回头观望的巨兽同族,只是岁选择对天星瞻仰,而身边同族选择回望那向天星宣战的光芒 。 祂微微瞥了一眼,发现这是传承里那个会裁剪空间化为巢穴逃命的同族,胆子很小,性子很拗,许多事都要刨根问底才罢休,当年巨兽被远古诸族杀死,这位同族连续重生二十次,次次存活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原因便是祂每次都要回到自己被杀死的地方,寻找杀死自己的远古种族杀意骤起的原因。 然后被连杀二十次,第二十一次直接陨落与混沌之中,再诞生出来的便是这个死活不敢去上一代被残杀之地的新生儿——虽然以岁数论,祂几乎和岁是同一批诞生的巨兽,但谁让祂的上一代死法太搞笑呢? 岁记得当时巨兽们笑的老大声了,祂自己笑的尤为欢快。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光之巨神(中) 我目视那光,眼边有泪留下,因那光不因物易,不随时节,其光骄盛,其光灿夺,攫取世间百般,无以与光同生! 岁的心灵几近坍塌,只因那光如此壮丽迷醉,犹如世间一切瑰幻曼妙之物尽存光中,永恒之光彩引领世间万物向上,自此以上坠下,由光引领,方能直上至上之座,永存至高威光。 知识在脑海中泛起无尽奔流,灿烂的光芒将一切注意夺取,破碎的信息在身体里循环,某种关于【光】的秘密,在岁相脑中成型。 祂极短暂地垂下脑袋,狂喜着整理脑中残损的信息,【光】之璀璨夺目在祂脑中投注了些许暗影,暗影便是光芒于尘世凡人中的遗留! 这是【封神之路】!是走向至高、至强、至大的无上唯一的【扮演法】! 哪怕残破、哪怕只有微弱的残痕,岁依旧狂喜着把这些讯息深深铭刻在权能上,把关于【光】的秘密牢牢刻印在每一寸角落里! 哪怕祂死了,新生的完整岁相也能理解继承这关于世间最强之力的记录,从虚无的混沌中便理解该追求什么! 无法理喻的刻痕残存在虚无的权能上,那是这颗星球无法孕育的【禁忌】知识,是凡人不能触及的部分,岁的权能甚至不堪重负,发出破碎的声音。 但祂聪明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人为的将权能分割成十数份相连的次级品,以类似书籍的形式将【秘密】保存在权能的碎片上,哪怕精神分裂,哪怕不再是自己,也要将这登神之秘放在最无法忘记的身边! 不,不如说破碎更好,【光】是如此伟大,只是片段的残痕便有无边伟力,以祂的能力根本无法消化,甚至无法理解,只能通过破损的印痕捕捉只鳞片爪,窥视以祂的位格根本不该阅览的神秘,但若是将【秘密】寄存于刻印之中,再通过某种手段让自身人为分裂,在其中一片保存意志,阅览【登神遗秘】,再收回其他…… 岁相收回了驳杂的意志,细细思索着行动的可能性,身边的沉默让祂不自觉地忽视,但在片刻后,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岁眼珠极速转动,无比阴暗地盯上了与祂一样愣住的同族身上: 这头倔的离谱的巨兽眼中,同样有微弱的、无法忽视的光痕存在。 是光!!!祂也知道了光的秘密!!!! 祂知道的是哪里?!!是哪个部分?!!!和我有没有重叠?!!是更少,还是更多?!! 祂能不能记录光的奥秘,能不能掌握一部分光的残存?!!祂会不会……在权能深处铭刻【登神遗秘】? 甚至……其他巨兽…… 阴沉无比的【怪物】威严残酷的头颅无比扭曲地狰狞注视身后其他同族,在祂们眼中,同样有淡漠的光痕遗留其中,即使虚幻,亦璀璨无比,吹拂走所有灰尘。 那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登神遗秘】、是我的【光之残存】!!! 前所未有地,岁相对所有一同跑到远东的同族,诞生了无法消泯的恶意。 · 光与暗的对决在无限远处展开了,光芒发生了极剧烈地璀璨,苍茫到撕毁一切秘密的光辉让所有注视者低下了眼睛,不敢投以目光。 本该将整片大地吸食殆尽的黄昏停止了,在相比天星不落下风的本质面前,衍生物连呜呼哀哉的权力都没有,从黄昏中诞生,为天星服务的黄昏精灵和它们原本的素体一般堙灭地消无声息,光展现了前所未有的侵蚀性和攻击性,天星扭曲泰拉的神力被光同化、消除,最终一切归于无。 大地的破碎停止了,风的怒吼沉默,一切灾难、一切将生未生的毁灭停住了,躲到深海的泰坦残留从大洋地最深处溜出一两只新种,悄悄关注光中之秘,硕大的眼睛五彩斑斓,然而损失了深海泰坦无穷进化适应资格的它们同时失去了保存光的可能,即使拼尽全力的在身体中留下刻痕,却只是一团团无法解读的扭曲烂肉。 不断扩大、将漆黑天幕中无数冰冷瞳孔引入这片大地的空洞扩散停止了,在光的压迫下,它甚至不得不回缩,一步步被重新聚拢到天星 之上。 无定形的黑暗怪骸意识到了对手,祂识别了光。 吞食大陆的行为停止了,恐怖的寂静大王出现在凄凉的战场上,无尽扩散的光同样停滞,祂在回缩,塑型,最终在连巨兽都无法意识的时间里,身形巨大,连深海泰坦在其面前都像个孩子,擎天踏地的巨神出现在人间。 无尽光彩化作祂的心脏,蔓延枝条从光芒延伸,遍布巨神威仪身体的每一处角落,【美丽】地概念似乎从历史中抽身而出,在他身上留下了压倒性的完美,从那心中有无尽光彩迸发,每一个被光笼罩的存在,都能听清巨神平静的波动,婉转起伏。 光之巨人,屹立于大地之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光之巨神(下) 光芒与幽暗、同化与未知、平静与平静……在所有人无知无觉、甚至觉得祂们还会再试探一段时间时,巨神与天星惊天动地的决战便已经开始了。 具体的战斗过程岁相已经无法记清,或者说,祂们彼此对敌、相互决斗的信息纠缠已经达到祂的灵性无法理解的情况,只是记录都是对低微存在无法理解的伤害,祂唯一清楚的是,当祂像做梦一样回过神来时,祂辛苦逃来的东大路已经是苍茫大海中唯一的大陆,而祂所在的位置也不再是里海洋十万八千里的内陆,而是近海,能直接看到海水泛着白沫冲洗仍旧是纯黑的陆地。 岁相在所有人发觉前偷偷把尾巴尖伸进海洋,仔细抚摸海岸线异常光滑自然的表面,为之震撼失神: 这并不是巨大力道夯实或者能量放出融化损失的质量,而是莫名其妙地、超越思维的,被一种祂无法认知的力量抹消了存在。 砰、砰、砰—— 明明连对应的器官都与其他种族不同,响起的声音也因灵能原因可有可无,但这一刻,岁体会到了那些远古种族的诗篇中对因狂喜激烈跳动的心脏的形容究竟是何样滋味。 祂向最后的作战地望去,看到了巨神天星大战的终局,最上空,将无数幽暗中阴冷目光吸引过来的洞口关闭,湛蓝重新占据天空,地面,不,海面上,幽暗的不定形终于从虚幻跌坠现实,暴露出最本质的存在: 一团黑色的、不断纠缠、不断扭曲,重复毁灭与新生的古怪血肉。 岁不清楚那是什么,但看到祂的第一眼,明知那东西危险到只是触碰便会吞噬不自量力者,甚至亲眼见证这片大地上有多少强大的生命被这团古怪扭曲的肉块吸食,岁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份细胞、每一寸灵能,除了被祂偷偷刻上光之印痕的权能书籍,组成巨兽的所有存在,都发出了饥渴的呼喊。 吞食祂、吞食祂!这是晋升至高的关键食粮,只要吞食了祂,晋升至与天星同一界别的高位生命便不再是绝望而痛苦的长征,只要抓住机会、只要抓住机会…… 无声的寂静里,只有岁的心跳随着光的行动从兴奋进入沉寂,从激烈转到寂静,祂太弱小,太可笑,太不自量力,以至于认为自身的想法能决定事物的变迁。 光之巨神庞大擎天的身形晃了晃,祂也变得虚弱了,连散逸出的光线,都不再平静辽阔,仿佛包罗万象、渗透世间万物,可即使如此,祂也带着超越所有存在的力量。 巨神一步一步的走向天星失败后的残留物,踉跄着举起那滩非生非死、非虚幻非现实的血肉,将祂扔向了北境最遥远的位置,天星残留发出尖锐的嘶鸣,那颤抖的、恐怖的尖叫在岁的脑海里反复涌荡,几乎撕碎了祂的所有念想,与祂一起注视的诸多存在大片大片的倒下,天旋地转之后,岁相再次关注周遭时,注意到其他生灵已经逃的逃、死的死,只剩下眼中存在斑斓光芒的同族守在原地,神色莫名。 祂的眼神尖锐起来——已经不用猜测和确定了,这些残留下来的同族,必然是和祂一样,获得了【登神遗秘】的竞争者们,或者,用另外的话来说,这些都是祂的阻道人。 但祂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因为祂不清楚,其他同族是不是也这么想,是不是也有巨兽和祂一样,无比阴暗地躲在暗处,盯着这些与自身站在同一起跑线的同族们磨牙吮血,期待着吃干抹净,获得完整的秘密。 若是有,祂这样神色异常的毒蛇便很容易被心思缜密的阴暗者注意到,若是没有,正好是个记住所有窥秘者的机会…… 光归来了,似乎因为伤势过重,祂身上蔓延的光之枝条开始出现微弱的虚幻色彩,延伸同化非己存在的无尽光芒也收敛回那颗依旧璀璨的光之心,搏动的命脉逐渐回缩,与天星搏斗时那盛大的光彩似乎只是虚幻,不曾存在。 ——只有被完全摧毁的大地与海浪还记着这场光与暗的大战,用波澜不休的浪涛缅怀这片大地被天星吞食后无法止息的伤痛。 岁谦卑的俯下所有头颅,和祂的同族一样,告别了那回 归远东的光芒,但祂异常大胆地把意识躲进记录光之残痕的权能深处,透过模糊不清地权能,以细碎到几近于无的感知,捕捉到了融化入光中的、占据了光的存在是何样生灵。 巨大多头的巨兽僵住了,这一刻祂浑身紧绷,每一个骨头都僵直发颤,惊愕和狂喜憋在祂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只把岁坚固的躯体撞得咯吱直响,震颤不已。 祂看到了,祂看到了! 那光中的存在并不是什么远远超过祂理解的生命,也不是无法观测、无法计量的无上的灵!!! 那是个,那是个巨大的、巍峨的、菱角分明的……泰坦! 原来祂也和我一样,祂并不比我高贵,祂和我的差距也没那么大! 就像野火从浸满油脂的枯木上舔舐燃料熊熊升起,就像海浪从海洋深处不断爆发的火山中获得力量狂奔,贪婪和野心在祂的内心深处狂躁的扭动,凄凉的哀求,祂要祂,祂要祂的心,祂的枝条,祂的命脉,祂的生命,祂身上让祂战胜天星的力量! · 原来,那样东西叫唯一性,原来,只要容纳唯一性,便是半只脚踏上了高位存在的门槛,原来,光之巨神也并不是完全的胜利者,祂也在与天星的战斗中落了伤,长久难以恢复,以至于连祂身上的唯一性,都容纳的出了问题,时不时显露出来。 不行,祂拯救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它们都记得光的存在,我不能动手,否则便会暴露出我的秘密,被同族知晓,我得想个办法,从同族手里弄到祂们的遗留知识,哪怕…… ·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这片大地上究竟有没有空余的唯一性存在?又该怎么容纳唯一性?我的这部分知识终于解构出了一些,可这些边角料只是在介绍关于光的灵性变化,提都不提唯一性的秘密! 或许,那些个同族们…… 是时候找个盟友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我赢了!!!是我赢了!!!! 居然是在祂身上,在这个当时离我最近的巨兽身上!!!真是绕了好远的路啊! 原来唯一性是诞生在这片大地的某些生物身上的,随着那一生物的死亡又会归于沉寂,只有被选中者才能继承唯一性。 而我,而我,呜呜呜呜呜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我居然没有被选中,没有被唯一性承认!! 我不承认!我不允许!我要,我要……光!我也要成为光! · 祂已经被我重创,走向慢性死亡了! 接下来,就是把自身破碎,逐渐解析【登神之路】的秘密了…… · 你踏马的背叛我!!!!!!!!!!!!!!!!!!!!!!!!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死者复生(下) 记忆的洪流无可阻挡,滔滔回忆在身体里婉转作响,意识到占据惊蛰内腑肉块存在的第一时间,就像是另一个扎根于身体最深处的人复生般,沸腾的怨毒伴随无尽浪潮般的记忆滚滚而来。 夕的瞳孔微微发出红光,却因为与瞳色相近而不显于外,岁相化身在遥远的最开始、祂们意识都尚未诞生的远处时分就被种下的某种程序开始启动,它原本被真龙的背叛直接卡死,无法进行,可随着某个开始图谋占据惊蛰身份的怪物试图走向重生,刻录在夕身体中的程序也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阴冷平静的意志逐渐上浮,与夕和兄弟姐妹的感知中屈辱且不甘、却只能在混沌中吞咽失败苦果的岁兽截然不同的宏大意念甫一出现便克制了夕的一切反抗,相比那个或许还有几分和人性相类似情感的岁相遗留,从夕身体里苏醒的意志反而更加狡诈和残忍,比沉浸在混沌中的岁相更加强大。 救命!!! 夕在心里大声呼唤,明知无用,甚至与平时的想法南辕北辙截然相反,她依旧恨不得和郝昭心连心,把内心的无助和恐惧传递给橘猫,让他想个办法救她。 这才是岁相!!!我们都被骗了!!! 拼命呐喊的头脑里闪过这样的思绪,看着神性视野里惊蛰身体内部不断蠕动的肉块,夕的心里生出了明显不属于她本身的厌恶和仇恨,似乎她与这块肉块的来源有倾尽三江五湖水都洗不清的仇恨,哪怕自身情感淡漠,依旧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些肉块大卸八块,以灵性全部粉碎破灭。 似乎同样意识到了某个宿敌已经醒来,寄宿于惊蛰的身体,等待将她完全取代后逆转死生,与麒麟交换生者死者身份的李代桃僵之辈同样起了反应,夕清楚地看到,肉块们褪去原本人畜无害的伪装,开始凝固成一滩滩尸油一般粘稠腐烂的肉泥,颤抖着,蠕动着,挑衅一般对夕体内苏醒的存在发出信号。 唔——! 剧痛从每一寸灵性升起 ,从夕体内苏醒的存在无比怨毒地盯着惊蛰体内摆出古怪姿势的尸块,原本悄无声息的吞食变得极度贪婪狂躁,阴冷的意志狰狞地撕咬着夕的灵性,试图通过这个可怜祭品的痛苦安抚被肉块挑衅的暴怒。 不要!好痛!我不要消失!我不要消失!! 随着阴冷意志的不断进食,记忆缓慢褪色,连脑中记录的书画技艺,都随着粗暴的掠夺而逐渐空白,夕绝望地内心呼喊,痛苦地发出凄惨的无声呢喃,像被已经注入消化液的小型昆虫一般在蛛网上亡命挣扎,却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死亡命运。 救我啊!救我啊!!谁来都好!!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神性视野中的世界依旧冰冷,这由权能感知得出的结果论寂静得吓人,在这样的世界里,眼前只有冰冷的墨色注视着一位无名者的死亡,而她的牺牲将化作养料,为那位真正野心家的归来提供食粮。 夕后悔了。 她害怕了、绝望了,常年幽居自闭带来的怠惰感让她忽视了危险,以至于如今被卷入到灾难中时,她的下场居然和她面对岁相复生的压迫采取的行动完全一致: 在寂静无人的角落里,被岁相悄无声息的吞噬生命,没有人意识到原来有一个叫夕的岁相化身还存在过,兄弟姐妹们也不会意识到原来摆在混沌中反复诱惑祂们采取行动的岁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岁相一直在祂们的身体里,从未离开过。 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了,随着她的死去,画中世界会陷入崩溃,画纸毁坏,画中人自然也要归于虚妄,黎会再次面对注定到来的死亡。 面对一个扔在混沌中的废料都无比艰难的兄弟姐妹们面对已经苏醒过来的岁兽又能做什么呢?可笑那个把自己分成碎片的疯子还试图取代岁相,却不知那只是个陷阱,就等着有蠢货自投罗网,成为岁相继续躲在暗处阴毒窥视的幌子。 年呢?她也许会伤心吧,她离炎国最远,在岁相吞食兄弟姐妹的顺序里排名最靠后,却只能眼睁睁感知着往昔数千年陪伴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失去反应,能联系其他人的权能灵性还在,可收获的永远都会是漫长的沉默和绝望的嘶吼。 最后,岁兽重新回到这片大地上,吞食掉最后一个流落荒蛮的化身,重归自己傲慢无情的世界里,肆虐人间,自由自在地活着。 夕自怨自艾的想着,她本就是岁相化身中态度消极的那个,还是个看似冷漠,实际相当感性的艺术家,如今面对死亡,脑海里已经闪过数不清的妄念和遗言。 然而,就在连她最近的记忆都要破碎时,某段碎片吸引了阴冷意志的注意……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阴伏 就像猎人放过逮到的兔子,钓者放过钓到的小鱼,从夕身体内部重生的阴冷意志在化身身上狠狠啃了一大口后,似乎和惊蛰体内的肉块达成了某种默契,很快便偃旗息鼓下去。 然而夕已经感知到体内濒临破碎的权能上被下的咒语,绝望地抽.动嘴唇: 岁相苏醒的意志在夕的体内刻下了【禁止以任何方式将岁相在体内苏醒的真实透露出去、禁止故意寻死】的律令! 我完了。 夕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命运,被始源之物囚禁的悲凉让她连自暴自弃都带着奢望。 岁相的化身们在人间待的太久,从混沌中苏醒的祂们认为将自身与其他之物划分的界限是名为人性的东西,并为此极力向炎国靠拢: 朔杀死了自己,把残存的尸体塑进剑里,将意志投注于通过代行者之术塑造的躯体中,完全倒向人类;令在梦里迷醉,饮酒作乐潇洒洒脱,金戈铁马见过,瑰丽诗篇写得,自诩将人性的另一面看的通透详尽。 而颉,某个祂们不愿意再多加诉说的名字,为了探索人性甚至将自身完全沉寂,她死后,那个疯子把自己撕碎,把寄身之物扔向人间,一遍遍体验人世的辛酸悲合,既模仿,也试图孵育出更完美的心,浩瀚的野心在祂内心升起,与夕这样的自闭画家隔阂越来越深。 至于某个年,她似乎诞生的时候,就有着过于旺盛的人性,人憎狗厌偷鸡摸狗,时不时就打着交流感情的旗号在别的兄弟姐妹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时跳出来捣乱,连单机自闭的夕都被她好多次气的眼睛发红,恨不得拔剑就砍——虽然她很可能打不过。 那时的大哥大姐正是见了年的表象,确认她虽然不是第一批有了自我边界的岁相碎片,但是祂们之中保持与岁相截然不同思绪最好的,才纷纷认定是人性让祂们重新诞生,与岁有截然不同的思想,紧跟着年拐进了向往人性的大路。 但……谁说人性就一定是巨兽必要的东西呢? 直到发现自身思维在岁兽浩大悠远的意志中像惊涛骇浪间身不由己的小船般渺小,夕才意识到岁相化身们原来在诞 生之初就走向了歧途: 权能是什么?巨兽是什么?灵性是什么?漫宿又是什么? 漫宿中的灵性确实与人类有关,它们是人类的思维在虚境中经过无休止的发散、碰撞后漏洒在漫宿的一点残留。 然而古往今来无数生命的思维无比混乱地掺杂在虚境中,漫无目的、诡谲多变、前后颠倒、事项不分……灵性的一切早都混乱不堪,它们来源于人,却因为人本身的思维惯性永远也不属于人了! 甚至灵性与人类直接相关都未必可信——更可能因为如今占据泰拉的知性生物大部分是人类,才导致虚境的灵性多是人类思绪的蜕变,若是知性生命再换成其他种族,灵性依旧会诞生,甚至若是那种天生情感强烈的特殊生命,灵性的威能还会再度扩大。 证据便是泰拉“人类”本身稀奇古怪的特性,他们种族不同、思维不同、风俗不同、习惯不同,有时分居两地的生命经过漫长时间的演化后,甚至看不出曾经同属一种——这样迥然不同的思维,怎么会诞生相同的灵性呢? 灵性的来源并不仅仅是人类,只要有思维能力,且思维能力到达某一阈值,便会在虚境中衍生自身思维引发的灵性。 那权能呢? 它们是灵性在漫宿中重新结合衍生的奇迹,是漫宿生命肆意影响尘世的桥梁,只要拥有权能,便意味着对世界本身拥有予取予求的权限——虽然有时这权限小的可怜,最多让世界为你准备一筒泡面。 这几乎是把答案甩到脸上的证明题: 来源是与亚人关系一般的灵性,结构是世界与漫宿交融的结晶,效果是对权能涉及之物下达【命令】——哪一出都与人性毫无关联,甚至天然敌对。 祂们是物质世界与浩瀚灵性结合诞生的奇迹,是亘古岁月中数量稀少的天命,是灵性向神性转化的象征,与人性之间的关系堪称油与水,无法相容。 而作为权能在混沌中显现包裹的化身,巨兽又怎么可能生来便追求人性呢?祂们生来便带着权能赋予的神性! 所以,岁相为什么要有人性?为什么失败后要像个被打垮的人一样躲在混沌中自怨自艾,等候苏醒?为什么会蠢到被真龙背刺时毫无后手,果断等死? 原本夕觉得岁相作为巨兽只是一头拥有强悍权能的野兽,祂们没有文明、没有深刻的感情,也没有足额的智慧进行思考,只有借着权能力大砖飞的愚蠢,所以才败给人类,在一场围猎中成为最后的输家。 她因此忌惮着炎国,忌惮着这些诛杀巨兽又撕碎岁相的小小人儿,哪怕遇到乳臭未乾还鼻孔向天看似敬畏防备实则根本看不起作为巨兽的祂们的司岁台秉烛人,祂也会小心翼翼的控制距离,让自己处于炎国的监视里,“以安其心”。 但偶尔夕也会沾沾自喜,祂虽然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忌惮着那个在混沌中挣扎着试图醒来的“岁”,甚至以命定之日称呼祂睡醒的日子,但其实并不多么畏惧那一天的到来——人性迷惑了她的双眼,以至于和那个疯子一般傲慢,一般觉得……岁兽似乎真的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野兽,就算引发混乱,也会输给拥有智慧、早早布局的她们。 然后……她终于尝到了苦果。 岁相:摆脱,什么傻子才会信真龙那个脸厚心黑的傻哔的话啊?怎么可能不做手脚?当真以为被远古诸族追杀到上天入地无处可去的老银币会傻兮兮地连复活后手都不设的?想啥呢小老妹? 如墨的权能面对夕时高冷的像是被舔狗竞相追逐的女神,对夕下达的指令爱答不理,落到【黄泉】中时,甚至直接自行进阶高级权能,哪怕搞死作为宿主的夕也无所谓。 可面对岁呢? 祂表现的完全就是个浴火沸腾搔首弄姿的婊子,恨不得立刻把夕踹开回归岁的怀抱! 而现在,得到神性岁相的命令,权能又毫不犹豫地对夕进行了制裁,把她活下去的路完全堵死。 第二百四十四章 识破 当夕从神性视觉退出时,惊蛰脸上的惊惶与郝昭注视过来的疑惑都已经不加掩饰。 前者是因为确实的知觉诡异:那团与复苏岁相意志对峙的血肉当时毫不犹豫地展现出了鱼死网破的攻击性,神性视觉的激烈活动自然影响物质世界的现象,在已死血肉疯狂的蠕动中,惊蛰已经明确地感知到了体内完全不属于自身的“五脏六腑”: 哪有五脏会有自己的想法,在身体内腔里蠕动的啊! 麒麟未必能想到这是幻境中某个幕后黑手的手笔,她此刻只认为是这两个北境邪魔的化身对她做了什么,打算控制她去做内鬼。 感受着体内愈发活跃的五脏: 以不规则频率跳动的心脏拽着血管跑到肝脏和肝脏贴贴,呼吸空气的肺被强行向上活动的肾脏夹住两边,大肠小肠更是蠕动打结,恨不得抵死缠 绵、此生连接。 惊蛰脸上已经露出生不如死的神采。 但后者的疑惑就有些古怪了: 以正常人认知的视角来看,惊蛰身体的一系列异状完全是她体内的腐肉被权能引发的应激反应,是非常合理的发展,不需要表示出其他多余的情感,而夕神色如常,只是因为过度运转权能脸色有些苍白,同样非常正常,哪来的疑惑呢? “她身上被人下的暗手和岁可能有敌对关系,我的权能继承自岁兽,全力激化的话,很容易便能引动应激反应,让看不出来的问题暴露出来。” 虽然不知道郝昭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夕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按照往常冒险一般,用冷淡的声线解释自己权能的效果: 没错,虽然我夕此次被你一次次毒打,但我还是要说“你永远也成不了神”! 洛基表示很淦。 哪怕现在因为意识到岁相已经在自己体内苏醒兴致不高,权能中被岁相刻下的律令依旧指挥夕以最平常的态度应对郝昭——她原本就对郝昭的奇思妙想持冷淡态度,即使救人于水火之中或者杀人于厅堂之间,夕也都是无所谓的。 然而郝昭依旧盯着夕,甚至因为她的话语,脸上的疑惑越发多了起来。 夕不理他,扭过头注视惊蛰,把惊恐的麒麟全身上下扫视一遍,画家的本能让她习惯性地关注到惊蛰身体上的特征细节,准备在脑海里作画,然而就在画面即将开始成型时,就像连续运转的机器突然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一系列链条,脑中自描简笔画的行动戛然而止。 该死!该怎么运青锋描准线的习惯角度被岁相吃了! 难以忽视的,夕的表情阴沉起来,注视麒麟的目光也越发冰冷,让惊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郝昭还是看她,只是脸上的疑惑淡了下去。 “走吧,去最近的1移动城市,找个旅馆,我试试能不能说服她。” 半晌,橘猫才在夕异常不自在的氛围里开口,金色的瞳孔看不出表情,右手却拍了拍夕的肩膀。 “别碰我!” 古怪的感觉从接触部位升起,夕皱着眉头就要伸手把郝昭的手掌移开,然而橘猫的手力道突然加重,夕的反抗当即失败。 “你干什么?” 岁相化身的表情更阴沉了,这位已经在勾吴作画许久,以至于穿衣做事都带着勾吴风格的女性神情冰冷下来,带着让人胆寒的厌恶。 然而郝昭依旧摁着她的肩膀,甚至不断五指成爪,不顾夕的恶言恶语直接抓住了她的肩膀,古怪的酥麻感更严重了,随后是渗到骨头里的痒,夕全身一颤,汗珠当即流下,顺着清丽的脸庞流下,滑出动人的曲线。 嗞—— “喂?听得到吗?” 耳边响起一阵杂音,又在夕无法忍受前消失,片刻,郝昭略有失真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 夕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许,她看着郝昭,似乎不明白橘猫这么做的用意。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总觉得你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非常不对劲。” 郝昭的声音继续,见夕不再挣扎,橘猫也学着夕扭头注视惊蛰,给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内杠的麒麟带来巨大的压力。 夕心头一热,恨不得直接在思绪里大喊“岁在我体内复苏了,快想个办法救救我!”,然而她真正做出的行动只是嗤笑着右手用力,推开郝昭不在加力的手: “变故?哪有什么变故,最多周期性发病而已,我说过很多遍了,这样的旅途太累了,我打算赶时间休息一会儿,怎么?难道你还想和我吵一架?” 岁相化身应对起来娴熟准确,就像是之前连续游荡平行记忆时夕宝偶发的怠惰反应一样,恹恹地沉着脸,好像整个世界都欠她钱,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直接开启自闭模式。 ‘不是的不是的!!是岁相在我体内复活了!祂在权能里给我下了律令!’ 夕拼命在脑海里重复这一句话,恨不得把在脑子里画个年经常用的粗俗大喇叭,把声音直接穿透脑壳传出去,然而权能便是岁相化身的存在根源,祂们便是权能,权能即是祂们,对权能下达的喻令,夕根本无从拒绝。 “……是吗?你又开始了?” 郝昭似乎不疑有他,很快就松开了手,夕委屈的恨不得掉眼泪,却只在权能的指挥下冷哼一声,若无其事的找了个方向直接就走: “把那头麒麟带上,找到最近的聚集地了,找不到移动城市,用它先凑合吧,反正都一样,她信不信,我们都要打碎这里。” ! 郝昭用肩膀扛住一动不动的惊蛰晃了晃把握重心,听到夕说出“打碎这里”的话时,橘猫的神色一怔,眼珠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跟上了夕的步伐。 第二百四十五章 狂徒(一)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处幻 境有问题,你被人种了蛊,再不及时破解便有性命之忧,被人贪了生者身份,顶替祂在黄泉沦为死人,而你在人间的身体变成了人家的东西,和你再无关联。” 郝昭捂着脑袋坐在谈话椅上,头痛不已地看着惊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像现在的惊蛰这种固执到离谱的状态他就任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时候已经见得太多了: 孔明在龙门犯案后拍拍屁股就走,把烂摊子全留给了魏彦吾和文月,一显一隐的两位龙门总督忙的焦头烂额,鼠王年纪大了,被孔明随手砍得那几道剑伤长期难愈,骄傲的下城区鼠王继承人林雨霞被孔明连续摆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道,白雾事件过后连去哪里吃饭的决策,这位大小姐都疑神疑鬼。 没奈何,郝昭作为龙门总督魏彦吾和地下隐形守护者鼠王林舸瑞以及龙门经济总负责人文月夫人等等大佬实名认证的最佳工具人,开始忙东忙西整理上下两城区秩序——没错,自孔明搞事把整个龙门搞得一团糟,二代们被卡兹戴尔丞相捶得怀疑人生之后,郝昭就不得不作为工具人接过了她们的任务。 也幸好是郝昭接过了任务,若是林雨霞和陈继续强撑着办公,那她们就要面对一大群偷鸡摸狗投机倒把的烂人瞅着机会钻空子的盛况,继续被打击的一无是处: 这群心思不在正道的“聪明人”被卡兹戴尔丞相在下城区搞得杀猪盘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但他们的注意不在于被坑的集体跳楼自尽的冤大头,而是每家每户都拿到应有收益的下城区投机者——这得是多大的资金流才能让一个下城区的人都拿到补偿啊! 许多原本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聪明人”全来了兴趣,当利润大到接近空手套白狼、随用随取的地步时,在法律法规监管不严、执法体系还不成熟的移动城市龙门会吸引多少骗子和人渣是一件几乎无法计数的事。 甚至连保险业里都有大量忍不住诱惑的从业人员纷纷换马甲下海,在龙门骗子天团里开拓出一片浩淼的蓝海,虽然有的人因为经验浅显或者自认换几个名词就能趁着龙门元气大伤时用和孔明相同的手段继续套现,几乎是立刻被神经过敏的魏彦吾和文月亲自向郝昭发逮捕令捉拿问询,但更多的人都在连续的实践中越来越经验丰富。 他们敏锐的发现,因为孔明割的太狠,龙门上城区的冤大头们短时间内已经组织不出更进一步的资金盘,同样因为孔明下手下的太决绝,冤大头们现在已经集体进化成惊弓之黎博利,疑神疑鬼,唬骗难度和成本直线上升——前期投入过多还很容易从套里中途逃走,这群漏网之鱼很快就被骗子天团列为不合适目标。 随后,新的、相对龙门上城区的“精英冤大头”们掌握信息差一个量级的群体走入了骗子们的视线: 他们是下城区几乎所有知道了对孔明组织的特效药投资产生的收益的居民和上城区许多因为没赶上套路而追悔莫及的中下利益团体。 多好的割羊毛对象啊! 于是郝昭暂时总管的龙门上下城区近卫局电话同时被打爆,到处都是哭天抹泪后悔听了骗子的话进了圈套的受害人,里面有眼红于在孔明的盘子里获利居民的未参与者,有获得赔款后更加笃信这类经济骗局而轻易入局的蠢蛋,有贪婪骗子许出利润的受益者——反正中招者千奇百怪多种多样,圈子大到去调查的干员都匪夷所思的地步,偏偏这些受教育程度、工作待遇、个人薪资几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群体都被一个圈套骗了进去,在那段时间,同一套骗术换个名字就急匆匆去下一个盘割韭菜的案子在近卫局的记录里上百起。 其中甚至有在孔明的套路里吃了教训,红着眼睛打算先入圈再及时退坑赚一笔的赌徒——然后又双叒被骗得连底裤都赔了进去。 人家骗子又不是傻子,真以为和你玩公平公正全程透明的大乐透吗? 再说能从一次出色的行骗新闻中迅速嗅到商机,闯进龙门展开事业第二春的骗子,那能是普普通通、被炎国衙门每年起码逮着上千人的蹩脚骗子? 那都是胆大心细有手段有人脉还有资金扩充和成熟画大饼技术的顶尖骗子团伙啊! 你说你要参加开盘,打算投钱,人家团队走江湖不知多少年,眼睛何等毒辣?一打眼就差不多看出来你是什么家境,表面上虚与委蛇好言好语稳住你,下一步负责信息的团伙成员就差不多把你最近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调查出来了。 唉呀,上好的冤大头啊! 针对这种人傻钱多上过一次当还不信邪的倒霉蛋,人脉型选手甚至会走南闯北呼亲唤友叫来更多的骗子做一套杀猪盘——这活孔明白雾事件里干的可太利落了,生生为骗子团伙们上演了一场精彩异常的祖师爷级别教学。 至于这套换汤不换药的杀猪盘有没有漏网之 鱼…… 郝昭不清楚,但中招到当晚跳楼的倒霉蛋,多到脑浆几乎染红了整个龙门商厦核心区——城市清理队那天整整加班了一整夜,郝昭看不过眼,自掏腰包发加班费,带着近卫局一帮干员帮着清理了整个晚上。 甚至连这些底裤都赔出去的倒霉蛋的丧葬费,都是郝局长思虑良久帮忙垫付的——龙门还是要招商引资的,哪怕倒霉蛋们堪称贪婪上头咎由自取,郝昭也得让其他商人安心,不能激起商人们兔死狐悲的心态集体将资本从龙门迁移。 虽然貌似无论哥伦比亚还是维多利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才是主要画风,但这不就体现出龙门的不同了吗? 魏公怎么想橘猫不清楚,但文月夫人确实因为这套千金买马骨的操作让龙门得到不少资本以解燃眉之急而非常欣喜——这位一手辅佐魏彦吾重建龙门经济的贤内助亲自从龙门政务厅拨款嘉奖郝昭的随机应变,狠狠补充了一波郝局长日渐干瘪的腰包。 随后就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打假风暴,郝局长深刻认识到当前龙门的危机,快刀斩乱麻,扫黑除恶全民防诈专项行动迅速在龙门全城展开,只要涉及金融诈骗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捉拿归案,随后郝局长亲自带着专案组一个个开审,凭借从乌尔莎那边借来的“直觉”迅速分辨出究竟是跑到龙门行骗的,还是真的认为有搞头,打算进行金融活动。 在郝昭本该失败却偏偏成功的惊人举措取得异常离谱的成就后,来到龙门大杀特杀的骗子团伙迅速意识到了这位经历堪称传奇的龙门代理总近卫局局长有多不好惹。 于是欺诈行动立刻进阶到下一阶段——传销。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狂徒(二) 虽然泰拉的经济发展趋势呈现极度的区域不平衡趋势,各个地方之间差距极大,哥伦比亚这种迅速发展的大型联邦制国家已经出现移动支付的苗头,一些偏远落后的地区甚至还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但炎国内部还是有相当程度的金融流动和经济工程的,而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向来不缺聪明人和蠢蛋,当“聪明人”寻找到机会时,蠢蛋们总是容易中招的——能形成团伙的骗子团体本来就有过类似传销的欺诈行为,只是因为自古以来炎国对经济学的发展就讳莫如深,只允许天师府研究,禁止其他学府公开传授,他们没能获得成体系的欺诈套路和经济思路,只是捞一票就走,引起的危害还不算大。 然而万恶之源孔明的出现为所有的骗子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在对这位骗术传奇的调查中,他们不断总结他的行程轨迹和行骗套路,反复揣摩,终于从这位祖师爷级别的天才身上找到了突破郝昭封锁的新方法。 传销——一个曾经在地球乔仑故乡引发一场盛大的狂欢和衰落的罪恶经济行动,极为好用,兼具病毒式扩散和从上向下层层剥削的利益套路,简单且好用,即使在最严苛的打击过后,传销依旧能寻找到新的土壤生根发芽。 骗子团体们在走投无路,被橘猫逼得差点要离开龙门这片蓝海时向最佳骗子取经,放出了这个难以杀死的恶魔。 那时的龙门人几乎完全疯魔了,每个被骗进传销组织的人都护着引他们进组织的领头人,无比执拗地宣称他是在赚大钱,龙门近卫局无权组织他们的行动,甚至不少原本属于被骗受害人的倒霉蛋,也眼巴巴地进了传销组,跟着一群人听骗子们手舞足蹈宣扬“赚大钱”,狂热.地坚持看似接地气其实或空虚或离谱的传销理论。 郝昭带着近卫局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一群魔怔人回复正常,在传销真正展开破坏力之前,他们乖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底线,甚至还到处钻营讨好龙门各个阶级的重要人物——时常不到两周,连文月夫人都偷偷在政务厅召见郝昭,小心翼翼地问橘猫对龙门骗子们的穷追猛打是不是有些太不给人活路。 没办法,在传销的割韭菜套路完全引爆前,它真的非常近似早期商业过程里召集团队做大事的流程,甚至可以说只要领头人心思能正,真的拉来大笔投资展开业务,也准时准点按部就班发薪资,那甚至可以当场转型成为古早商业模式。 但现在那群对孔明收益快眼红到疯魔的骗子团伙能忍住顶风作案的刺激? 用贝摩斯的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橘猫沉默了一段时间,确认龙门又双叒沉醉在纸醉金迷的经济骗局和稳中向好的虚幻发展后,近卫局代理总局长想了许久,暂停了已经持续数周的打击行动——他唯一的要求是,近卫局成员必须阻止亲属朋友进入骗子团体,违者一律除名。 剩下的听天由命,任由骗子团伙继续装着乖乖羊,孵育爆炸性的力量。 也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龙门是否有人发现了苗头,近卫局又能不能守住他划下的底线 。 至于这场无与伦比、相比白雾事件毫不逊色的大事件龙门该怎么处理,郝昭已经不在乎了——他向来对这种确认不会溅射到自己身上的事无所谓的,说好听点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难听点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任下城区近卫局局长和代理上下两城区近卫局局长时自然兢兢业业以身作则,可等到离开职位,橘猫也不会心心念念顾此失彼。 只是惊蛰此时得神态和那些被传销组织骗进去的倒霉蛋太像了,无论之前何等睿智何等冷静,被抓住性格弱点一套输出后,终究还是成了这么一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认可自己收集到的那点片面信息的模样: “休要骗我你这邪魔!北境之事劳民伤财,不知多少炎国百姓受了灾难,我惊蛰身为炎国重臣,岂会受你蛊惑!” 看着金发麒麟一副英勇不屈、挺身就义的壮烈表情,橘猫再一次烦躁地薅了薅头发,疲惫地把身体往硬实的椅子上一躺,默不作声了下去, 噗嗤。 坐在橘猫身边另一只椅子上的夕笑了一声,带着自闯荡平行记忆以来就常常挂在她脸上的讥讽笑容: “看来又是个冥顽不灵认死理的家伙呢,世人总是这样,说服他们放弃偏见比杀了他们还难,自诩看清楚别人的家伙看不清自己,倒也是常见的曲目了——你要怎么办呢?是直接动手把这里撕毁一次试试,还是探索这位宁死不合作的密探真正的欲求?” 反复确认无论是明示还是暗示都无法传递岁相在自己身体里醒来的消息后,夕宝已经开始躺平,现在更是轻易接受了惊蛰的固执和执拗,以观赏一场滑稽搞笑的死前喜剧的心态介入其中,嘴里说出的话带着平时窝在嘴角不常说的刻薄尖酸。 她本就是挑剔的,作为画家的眼睛总能找到缺点,无论是炎国这多年的沧海桑田,还是几位经验丰富的兄弟姐妹,只是往常不得自由,便也说不出口,如今大势已定,做好了坦然受死的准备,哪里会放过嘲笑讥讽眼前引发岁相复苏密探的机会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狂徒(三) 郝昭看了夕一眼,岁相化身自观察惊蛰后,性情便有了不少起伏变化,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郝昭已经与她结伴在不同平行记忆中闯荡了一段时间,早早为她设置了人格建模,一次反常还能说是对惊蛰密探的身份不爽,多次反常可就真的未必无因了。 夕没理会郝昭的神色莫名,岁相化身带着些对路边小虫子的恶意对惊蛰开口言说: “你这人属实无趣,司岁台没教你分辨幻境真实?更何况原本你还在勾吴过活,突然出现在野外,难道你就不奇怪?” “还是说现世里你过得太不如意,想到幻境里过上一段好日子?” 夕挑起细长的眉角,戏谑地看着惊蛰。 可真敢说啊。 郝昭忍不住瞄了她一眼——这话说惊蛰未必贴切,但描述她自己却属实精准,也不知道是谁和他初次相遇被打爆脑壳前沉迷幻境不可自拔,不仅没识别出幻境问题,看到幻境中的画中人被郝昭打爆之后还红着眼睛要和他拼命。 然而夕根本没理会郝昭的意味深长,反而挑着惊蛰身上可能的毛病穷追不放,嘴上毫不容情: “既然是幻境,你差不多也该明白这里的一切都当不得真,为什么还沉默其中执迷不悟?连这点都看不清,你也能当炎国密探?” “……” 夕相当尖酸的话理所当然让惊蛰一阵气闷,麒麟恨恨盯了夕一眼,才扭头对郝昭说道: “大炎司岁台当然教过我们判断幻境的手段,毕竟岁兽化身中大部分都精通其中手段,甚至还有厉害人物能以梦境将人困入其中。” 谈到岁相化身的幻境手段时,哪怕惊蛰故意无视夕的存在,也不由得瞥了这位岁相一眼,其中不加掩饰的戒备让夕眉毛直皱,眼神陡然险恶起来——反正这次凉定了,不如在岁相重新醒来前该吃吃该喝喝,顺便把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的炎国密探料理了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惊蛰对夕的恶意不以为意——哪怕以她常年办案的经验来看,这位对掩饰情绪并无天赋的岁相脸上的恶意都快憋不住了——麒麟只是注视郝昭,以并不确定的语气对他说道: “但司岁台也告诉过我们,幻境中的一切考量都有叩问内心的目的,若是真的以为是在幻境中而肆意妄为,反而会着了幕后黑手的道,因此最保险的方法不过是任由幻境发展,直到找出破绽!” “呵,那你找到破绽了马?” 夕捋了捋头发,吹吹指尖,随口发出致命一击,把惊蛰气的一时半会说不出话,良久才咬着牙承认道: “至今未曾。” 但她也有理由,并迅速诉之于口: “这幻境中人一切都与外人并不区别,幻境所涉及之物天南海北无所不 包,我也曾借助在幻境中的身份优势去过其他国度,一切都与我记忆中并无不同,甚至连风俗习惯、民谣节气都一模一样,许多偏远地带之人也确实操着一口成体系的生僻语言,而我听都没听过——我甚至找不到否定这里的理由。” “而且,”麒麟似乎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解释很不对劲,紧接着自己的回复也开始质问夕:“我怎么确定你不是一个善于窥探他人记忆的岁相化身?如今北境战事激烈,你这样的人投降北境为邪魔做马前卒急先锋危害炎国未必没有可能!” “哈?”夕气的胸口一阵起伏,捏出来用了少说上千年的代理人姣好的身体曲线一阵颤抖:“北境?你知道北境的存在,居然还不懂它的含义?除了你们这种朝生暮死情绪一点也不坚定的人类,谁会去那里受永恒的折磨?” “你知不知道……” 夕本来还想再说,但她似乎发现接下来要说的秘密已经属于会引发北境进化的“不能说的话题”,于是只好冷冷地瞪了惊蛰一眼后不再多说。 麒麟也反应过来刚才差点就要听到关于北境的具体信息,早早听过不知多少对北境或真或假描述的惊蛰也吓得背后流汗,心惊不已——若是夕真的心有歹意,刚才说出来的信息快一些,她惊蛰也要成为北境扩张的人柱了! 金发密探胸口也和夕一样开始起伏不定,只是后者是纯粹被麒麟气的,前者却是大难不死后的心有余悸,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相信,但雨露台密探多年执行任务得来的谨慎又让她紧紧抓住不确定的两成,继续向夕试探: 郝昭嘴太严了,自交流开始只提及她惊蛰陷入幻境难以脱出,剩下的细节描述守口如瓶,谈都不谈,惊蛰用上雨露台的谈话技巧都得不到多少有效信息,可眼前的夕居然和郝昭是两个极端,连巧妙引导都不需要,只是装作不服气的模样说一两句反话,她就恨不得把所有故事捆在一起丢在惊蛰脸上,麒麟肯定要紧紧抓住机会,尽力从夕口中验证信息的准确。 然而,郝昭开口了。 他这次不再用刚才介绍幻境设定时随和平静的口吻,说出的话决绝坚定,一开口便让本欲和惊蛰继续吵架的1夕沉默下去,连带惊蛰也闭上嘴巴,专心听他言说: “惊蛰,你现在可不像进入幻境一两周的样子——我认识的惊蛰可不会这么娴熟的用话术套话,也不会什么事都保持着四分将信将疑,甚至上来便要求别人自证清白提供证据,你虽然是个密探,却更是个年轻人,这般胡搅蛮缠耍无赖的手段,反倒像是老油条的套路。” 橘猫站起身来,压迫力极强的强壮身体在灯光中拉出暗影,轻易笼罩了被束缚在椅子上的惊蛰,炽金色的眼睛一点一点从圆形瞳孔蜕变成锋利尖锐的竖瞳,注视惊蛰的目光中所蕴藏的力量让麒麟一阵呼吸不畅: “我先说一句,在我闯入幻境见到你时,现实世界过了最多不过两周——啊,你的表情又变了,又开始逐字逐句抓别人话里的漏洞想要反驳了!你得记住,这不是审讯,而是告知,我是来带你逃脱幻境的,不是和你在这里沉迷虚假过家家,你需要的是听我说话,而不是怀疑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郝昭盯了她一眼,麒麟全身一颤,从头发到尾巴毛,所有毛发都炸了起来,相比夕只说话不动手,橘猫这种你不听话我就动手的姿态压迫力可谓十足,只是与现在不打算继续柔性说服的郝昭面对面,惊蛰就极快的乖顺下来。 ——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打算动手,关于这两个选择的微表情判断她已经很懂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狂徒(四) “我不想多说废话,但既然你心有疑问,我可以现在解答,但之后,所有的问题都等我讲完之后再问,如何?” 郝昭盯着惊蛰,面上一片冷漠,金色瞳孔爆闪的瞳光在黑暗中好似燃烧着火焰,给惊蛰带来极大地心理压力——这是郝昭在龙门两个近卫局审讯一头扎进传销杀猪盘的魔怔人的常用表情,跟着郝局长出过任务的近卫局干员都知道,这是郝局长决定不讲情面时最常见的样貌: 无论多魔怔的狂热受害人都会在之后冷静下来乖巧回答——在他们看到郝局长关了监控,还支走几个可有可无的观察干员后——那砂锅大的拳头是真的会落到他们身上的,郝局长动起手来有多痛有多狠整个下城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比现在快刀扎乱麻扫黑除恶专项组更狠更绝的下城区整治计划就是这一双肉掌生生打废了黑帮人的脊梁! 现在他用上了这个表情,明显是已经下定决心: 惊蛰已经是个沉迷环境、和被传销洗脑的倒霉蛋一个路数的魔怔人了! 她的情况甚至更麻烦,是个有丰富怀疑精神和狂热想法的技术人员——套话、反套话、言语 对抗、情报干扰,自与夕谈话以来,这娘们把炎国审讯常用的套路全部委婉地在夕身上试了个遍! 没救了。 哪怕旁观,郝昭都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既然凭借单纯聊天已经无法说服,那就只能直接行使整治龙门时最常见的手段了: 对付传销这种以贪婪、利益以及完全不知道出自哪里又是谁的人性的“人性逐利论”,就是要用拳头狠狠打她的头来让她清醒才行!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普通人的身上便是一座山,而郝昭这种能正面击败强化plus版夕的狠人和惊蛰的差距已经与之相差不多——若是橘猫用上真本事,压在惊蛰身上的可就不只是一座山了。 因此哪怕只是严肃起来威慑性地注视一次,惊蛰便在浸没全身的恶意里全身颤抖,不敢多加揣摩,只能选择听从橘猫对现状的介绍: “把你拉进幻境的位置是夕这样的长生者才能有所了解的地方,事实上现在连到底是不是她所说的地点都存疑,目前最确切的是那里连文明都没有,就更别提什么计时工具了——日月、潮水、星空之类判断时间地点的气象也都没有,等我们带你打破幻象走出去,你便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橘猫盯着惊蛰,像审讯犯人一样紧逼着发问:“你的应对方式、你的言不由衷、你的故作不服——没一样是进入幻境前你能摆出来的,我记得幻境发生前你我还在勾吴茶馆里见过面,聊过天,那时的你与我同仇敌忾,对勾吴世家所作之事愤怒痛苦感同身受。” “可你现在不一样了。” 他开口说道,精准的判断触发了惊蛰长久以来反复说服却始终无法说服的理想,让她心头忍不住一阵刺痛,血淋淋的疼: “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冲动却正直的人了,现在的你身上充满了炎国官僚的臭味,一股子做出天怒人怨的恶心事。却明目张胆喊着‘这都是为了炎国,苦一苦大家,骂名我来背’的矫揉造作烂模样,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清正和力量,坐在这里的更像是一个愚蠢短视的政治小丑,而不是心有理想打算,嗯……” 橘猫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用了龙门见到惊蛰时,直觉对她的第一印象: “打算拯救炎国、让炎国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模样了。” 他定定地看着惊蛰,瑰丽地像是退火浸水后的刀剑那般暗沉金色的痛苦映照着一个嘴唇颤抖的中年女人: “你怎么了,惊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 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刺入心间,还带着锈痕的刀刃甚至还在血肉中恶狠狠地转了一转,时隔近三十年,又一次听到年少时立下的理想,再对比当下一生顺遂,却毫无所成的悲凉景象,惊蛰像是缺氧般倒了下去,脸庞涨得青紫,眼眶睁的极大,以至于两颗深蓝色的眼珠微微凸起,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憋闷和疼痛模糊了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中,两颗散发光焰的灯珠熠熠生辉——那是郝昭的双瞳——这位一直以来自己都认为自己铁石心肠的密探总司却对这光芒畏之如虎,痛苦地扭动身体要转移开去。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她绝望地呢喃自语,郝昭的询问与其说是橘猫的疑惑,不如说是二十五年前那个满腔热血常怀正义的惊蛰对二十五年后这个满身都是妥协和为虎作伥的可悲官员最直接的诘问。 麒麟激烈的扭动身体,试图从郝昭的身旁把自己挪开,橘猫对二十五年前自己的描述让她痛苦,北境战争这台永不休止的机器撕开的表象下一片荼蘼又让她深感绝望,交相而来的打击如一把锋利快刀,不消片刻便撕开惊蛰坚固的心之壁,全程庖丁解牛,轻松凌厉。 “究竟发生了什么?” 郝昭的神色严肃起来——麒麟成熟太多的容颜和老辣熟练的手段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此刻受刺激一样崩溃,更是隐隐透露出某些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信息。 “已经、已经快三十年了,我在这处幻境里,已经呆了快三十年了!” 惊蛰呜咽着说完,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憋屈和破灭,放声大哭。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狂徒(五) 荒原的夜永远也称不上美好,初见时或许会因为它与人类文明迥然不同的野性而惊愕,顿觉壮丽雄浑之感扑面而来,忍不住创作些蹩脚的诗篇,可若是呆的久了,除开艺高人胆大的高人,没人会喜欢这处无休无止般空旷虚无的地方。 但夕很喜欢。 她透过阴沉的洞口凝望远方,注视着这片荒凉寂寞的土壤,漆黑夜色遮不住岁相化身的目光,远处荒野的每一处动向都在她眼中毫无阻挡。 今夜无月,但星朗天明。 大片 大片的星星占据整个夜空,密密麻麻的闪耀光彩把整块华丽的缎彩妆点得辉煌美妙,喜不胜收。 星光下,稀稀疏疏的人群在黑夜里行进,躲避反复无常的天灾是泰拉人永恒不变的主题,而在炎国,这样的日子很多,很多。 这里是黄泉吸纳死亡和其他思绪形成的平行记忆,包含的必然不止一个惊蛰思维的极限,麒麟所在的世界当然不是她一个人的梦境天堂,而是由众多生命的杂乱思绪与她个人的想象杂糅成的一锅浓汤。 虽然这方国度从来不乏阴谋诡计和苛捐杂税,暗地里不知要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暗潮涌动,野心胎动的先奏,可能就要数千人用命来起舞,但夺走最多炎国人生命的,终究是越发普遍的天灾。 所以在这处幻境里,天灾的占比同样不少,拓荒者、流浪者、农民、天灾信使……数不清的人都在与天灾或多或少有关联的事物里辗转反侧,把生命和时间搭进去。 若是以往,她或许会有闲心画一幅画,把这千里江山万里天灾囊括进笔墨构成的高山流水之间,哪怕是幻境,也无法遮掩作为画家精细的审美与追求。 可现在,夕只想静静看着人们挣扎在死亡的威胁下在劫难逃,自己一动不动,只是看着。 ——她在看自己的结局。 以前看到天灾肆虐后四处流浪却无处容身的灾民时,她偶有触动,但最多在画中添上几笔便抛在脑后,岁相化身活在世上太久,灾难、痛苦、贫困、劳作……祂们见了太多太多,泰拉大地像是一场永世轮回的梦魇,让人看久了忍不住心生疲惫。 现在看幻境中人一如既往地在天灾的威胁下疲于奔命,夕好像看到了自己,只是她属于随波逐流跟着兄弟姐妹一起跑的自闭人,当岁相的天灾终于到来时,除了等死做不到任何事——她只会画画而已,糊弄凡人的权能衍生多的是,面对权能真正的主人岁相无力的很。 毕竟人家岁相不知多少年前就做了布局,也根本没像祂们似的把人性当宝,苦苦压抑权能带来的种种神性,哪怕隔了千百年,岁相与权能的联系依旧远超所有岁相化身,所以……面对因为真龙刺激而重新苏醒的神性岁,夕宝,凋零! · “怎么,她还是不认?” 身后传来脚步摩擦地面的声响,只是听到微弱的回音,夕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在线下原本占据这处流浪据点的流浪者集体因为将至未至的天灾开启迁移时,这处洞窟便剩也只剩下她们三人。 不,是剩下两个人。 夕自娱自乐地想到。 “已经认了,哭出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都干了什么,她只是责任心太重,蒙蔽了目的,以至于忘记挣脱幻境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沉迷在拯救苍生里一去不返。” 郝昭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橘猫中气十足的讲话在山洞空旷的石壁里传出层层叠叠的回音,响在夕的耳边时,已经近到像是在她耳边说话。 可她知道的,神性的感知里,郝昭距离她还远得很,只是声音比真人快的多,人未至,声先闻。 像极了这近万年的岁月里她与人相处的日子。 被大哥大姐压着去与人交流时说着一定靠近、靠近,结果逃出生天后抓住机会就跑到某个偏僻角落原地自闭,待的久了又闲极无聊,打算出门寻找灵感,便持着画笔一路匆匆,在炎国走了人生里最漫长的一次远行。 结果很快便又受了伤,灰溜溜地躲在画室里信笔作画,心思为墨,手指为笔,画落在空白的画纸上,她的心思却终究没法完全在画纸上完全投注到不剩分毫。 可人世间又有什么该被她注意呢? 哪怕黎,和她的距离也像是现在这般,说是亲近,终究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 “这里有很大的阴谋,必然有幕后黑手,而且祂的本事想来也大的很,否则绝不可能把几周时间硬是延长到快三十年。” 橘猫相当有辨识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却不是山洞回声引发的错觉,而是真真正正出现在夕身边了,夕微一愣神,郝昭身上大海般浩博深沉的气势便扑面而来,夹杂着雷霆般爆裂的粗狂气味,凝聚出极有生气的活人味道。 她陡发哀愁,却不再多想了,而是顺着郝昭的话往下说,用惊蛰身上那团血肉的来源掩盖自身的问题: “那你可能就要小心行事了——在岁兽的记忆里,能把幻境延长到那密探说的这般地步的,在巨兽中也是凤毛麟角,纵然是黄泉中的死物,也必然是极为难缠的对手,你想要救惊蛰,便是要断祂还阳的期望,这可是生死大仇,你就不怕玩脱。” 夕顿了顿,以不知带着何种情感的话语暧昧地劝说道: “除了你发现我的那处平行记忆,我们已经走过很多来自勾吴城中人的怀念,破碎了很多 人的幻境,把他们一一送出黄泉,你我也有估算,再送几个人出去,便能破坏黄泉和尘世的纠缠,把所有人都扔回去。”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密探如此关注呢?她的事非常棘手,要与你为难的幕后可不是好惹的,所以去其他人的平行记忆不好吗?只要把他们的幻境破坏,便能送走大部分人,到那时就算这密探还困在幻境中无法离开,你也能全神贯注处理,岂不是两全其美?” “甚至若你还是不放心,我们也可以兵分两路,一人留在这里看住这炎国密探,一人去其他平行记忆动手解决,你意下如何?” 哪怕知道自己这么说是在断掉最后的求生可能,甚至清晰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惊慌与挣扎,夕还是说出送别郝昭的话语——包含着不止是绝望还是期望的情绪,她暗地里向着不能告知消息的同伴做最后的道别。 想到生命的最后关头居然是被一个认识还不到两周——连千年的零头都不够——的人见证,哪怕对短命种像画家对待评论家一样期待又烦躁的夕,心里也生出几分自嘲。 第二百五十章 狂徒(六) 郝昭沉默,注视夕宝看了好几眼,目光闪烁,泛着金光的瞳孔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怎么了?” 夕不是丝毫不关注他人的纯自闭人,虽说她确实讨厌去人多的地方、对人际交往很不感冒、除了和有趣的画家多聊几句外不想和任何人交流、连兄弟姐妹们有事找她她也躲得远远的不让他们发现……但她还是和纯自闭的铁头娃有所区别的。 看到郝昭此刻不太对劲的表情,本来就被岁在权能下达暗示的夕自然而然的表达出了些许好奇。 “我在思考是不是太忽视你了。”郝昭有点纠结的说:“走了这么多平行记忆,一直以来都是遇到困难就解开磁场天锁让你想办法自保,等你权能用多了失控再把你接着抓起来,是不是有点太忽视你的感受了呢?” “……你这家伙现在才知道你都干了多么屑的事吗?!” 夕差点破防,绷不住好不容易恢复的淡漠美人人设,黑着脸对着郝昭开始狂暴输出: “本来我就躲在画室里好好画着画,那天天气不错我甚至还想着能完成一张新画——你知道我完成一幅画需要多久吗?” “三五十年!除了刚诞生时我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画,几个月就是一幅,剩下的时间我甚至要近千年才会完成一幅!” 想到画室里那幅连她自己不记得是多少年前提笔画下第一笔的画作,夕心疼的整张脸都扭了起来——在她即将被岁兽吞食的现在,那可是最后的绝笔了! 然而就是因为黄泉出其不意一套连招,夕宝现在直接陷在幻境里跑不出去,还直接被岁兽抓住机会圈进了陷阱里。 一想到本来待在画室里少说也能再捱个几百年再焦虑岁相复生的惨烈事故,现在却直接成为第一受害人亲身参与,夕就感觉一阵委屈,肚子里眼泪在往下流。 说谁都会说,可真面对阴冷恐怖的岁相意志,夕宝是一点都不想死啊! 止不住的,岁相化身的情绪出现失控: “结果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稀里糊涂被你坑进黄泉里,见面就被你打一顿,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被你抓住,非要去其他的幻境里找线索,遇到危险就被你坑到直接失控,然后、然后还要被你打一顿!” “郝文远你这坑逼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最重要的是鬼知道你会把我坑到岁相旁边把祂唤醒啊!!! 夕憋的脸色通红,却因为岁兽及早立下的喻令,一句被郝昭活活害死的重话都说不出来。 “……心情好点了?” 似乎是被夕与寻常时分不同的激烈态度惊到了,郝昭愣了一会儿,才带着点苦涩的问她,得来的是夕一声不情不愿的冷哼,让橘猫苦笑起来: “抱歉,现在把惊蛰扔在这里不太可能,她毕竟是我的朋友,比起其他人,我还是……” 橘猫艰难地叹息一声,抬头仰望星空,眼里带着少见的迷茫: “我遇到阿洁时立下志向要救赎天下苦命人,想让受苦者不在受苦,受难人不必受难,让人世间变得愈好,天底下没有痛苦积郁难返。” “所以我总能找到理由和立场光明正大地嘲讽其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们指指点点,因为我觉得我选择的路比他们艰难太多,要面对的心灵诘问更是数不胜数——可当第一次拷问到来时,我却发现我和惊蛰他们差不多,第一个想起的词居然是亲疏有别,先救朋友。” 所以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已经很久没有改变的星空依旧在眨眼,孔明与他的联系却愈发沉闷,从进入这片与众不同的黄泉幻境起,孔明和他的联络就变得单调起来。 青龙把这处由惊蛰构成的 幻境是做考验,想看看橘猫面对真正残忍的选择时会如何选边。 你可真是懂我啊,第一次选择就这么精准。 回递的信息终于不再石牛入海,孔明低沉的清朗声音又一次萦绕在耳边: 【不是我在考验你,而是【乔仑】在考验你,文远,你立的志向很远大,但太空泛,太大,很难看到多少坚定的意志包含在其中——是的,是的,你当然比普通人意志坚定,可那是因为你有远超他们的力量,所以我想看看,面对朋友和陌生人,勾吴和黄泉,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呵,这还用说吗? 郝昭在连接里冷笑一声。 【哦?你想到了解决这一切的好方法?】 青龙难得来了兴趣。 当然想好了! 【那……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依旧维持着一份好奇,不曾把思绪与郝昭直接相连。 爸爸!孔明爸爸!克莱恩爸爸!马卡龙爸爸!明石妈妈!贝摩斯妈妈!迦楼罗妈妈!乔仑爷爷!我快躺了!快帮忙啊!!! 橘猫微微一笑,毫不要面皮地对着整个灵能海中他熟识的大佬们展开求助! 【???你这……】 孔明一副给了钱却被骗的语气,颇有些怀疑人生: 【你不是侠吗?你不是骄傲吗?你不是说要拯救苍生吗?干嘛这时候没骨气了?!】 因为我是【乔仑】的一员,并不是普通人——如果【乔仑】让我放弃这份力量,哪怕会出现心灵破绽,间接导致引发磁场失控我也会坚决执行,现在遇到困难,我当然也要向【乔仑】求助咯? 郝昭满怀正气的反问。 【我以为你起码要拐进牛角尖里纠结思考很久甚至直到事不可为时才决定向【乔仑】求助……】 青龙无聊地咂咂嘴。 第二百五十一章 狂徒(七) 伊吕波:【呵呵哈哈哈!!!怎么了郝昭?不是说要做大侠,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吗?】 贝摩斯:【呦呦呦,某只猫猫不是说猫猫要做野猫,不需要吃猫粮了吗?怎么又跑到主人家里卖可怜啊?】 明石:【贝摩斯你是在讽刺喵吗喵!!!喵才不是宠物猫喵!!!】 克莱恩:【啊这,我这远在维多利亚的也帮不上忙啊,再说我也不是作战类型,新体系也没接触几天,就算附身也没办法把你的战斗力往上提啊……】 迦楼罗:【我现在忙,还在加班,萨卡兹不是说都是忠义之辈向王者效忠吗?怎么有这么多内鬼和二五仔和反魔联盟黏黏糊糊?淦!老娘已经好长时间没放假了!】 马卡龙:【还行,我这边都已经开始在亚楠尝试第三种行政模式了,效果不太妙,维多利亚的方式在鲁珀的地界吃不开,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居住习惯、不同风气传承,想要以相同政体一路延续未免太离谱……】 克莱恩:【唔,维多利亚当然不是什么良好的行政模式,众所周知这边勉强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草菅人命的历史阶段,你照着这个改不是把亚楠人往死里逼吗?】 马卡龙:【行吧,下次我再投影去你那里看看,实在不行想办法去哥伦比亚搞个花活。】 郝昭:【哥哥们!!姐姐们!!现在情况紧急,赶紧想个办法帮帮忙啊!】 贝摩斯:【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明石:【要不喵把用【第三只手】从年兽那里薅来的权能借你先用着?就是最近研究到了最新阶段,那上面好像有看不懂的碎片记录……似乎有很大秘密的样子。】 奥古斯都:【……那东西现在是我的研究课题,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贝尔法斯特:【阿拉,大家都很热闹呢~我这里有一份特制的灵性生物设计图谱,需要在【黄泉】里进行实验,阿昭有意向的话,不如咱们直接开始?】 克莱恩:【咳咳,贝法,算了算了,你搞出来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在维多利亚造成生物入侵了,处理起来太麻烦了,文远现在忙得要死,再清理黄泉就该过劳死了。】 郝昭:【@韩信,@塔耳塔洛斯,爷爷、爷爷!你快看啊!】 乔仑:【克莱恩,你来。】 克莱恩:【……行吧。】 诸葛孔明:【那我……】 乔仑:【实验出结果了,把黄泉在漫宿中投影,借助投影与黄泉近似的特性充当现实与漫宿的连接点是可行的,但是很不稳定,很容易就会飘到这片大陆不知道哪里去,所以需要灵性生物的认知作为锚点,才能把黄泉固定在一定位置。】 诸葛孔明:【所以?】 乔仑:【现在勾吴城那些个灵感比较高的倒霉蛋已经把靶子立上了,【黄泉】投影被固定在勾吴,暂时没法挪开,郝昭一个人处理不开,剩下的平行记忆就你来处理。】 诸葛孔明:【6】 乔仑:【@郝昭,你跟这个什么玩意进 的黄泉?岁相活动不对劲,插祂一尾巴的那条龙也不对劲,乐高(生命之神)封锁了整个【黄泉】,在漫宿投注下来的只是投影,那条龙的活动明显过于活跃,估计要搞鬼。】 郝昭:【……我遇到了年的妹妹,打算推荐她到阿尔方斯,但是黄泉降临情况紧急,没奈何先带着她,岁相异动肯定和她有关,真龙活跃也肯定和岁相有关,所以…我能不能调用一下辛烈治(智慧之神)的力量在黄泉本体动点手段呢?】 乔仑:【如果你能接受炎国与真龙有关的所有概念、思维、史书、记录都被篡改,后续再出现亿点点的差错,我是无所谓的。】 郝昭:【爷爷,别了,我亲自来!】 · 【哇哦,这里倒是一片山清水秀,星汉灿烂嘛~】 耳边响起克莱恩带着趣味的声音,橘猫跟着他的话头仰天望了几眼,却没发现与维多利亚有任何区别: ‘有什么区别吗?我记得当初在龙门的时候孔明经常投注精神去维多利亚和你喝茶,我也被他拉着去过好几次,见过维多利亚的夜晚,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有区别的,有区别的。】 克莱恩盯着星象,让郝昭往左看,把更多星象图谱记录下来。 作为乔仑逻辑和理性结合的羽毛化身之一,维多利亚伦蒂尼姆声名鹊起的大侦探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很快便发现了不同: 【文远大概很少看星星吧。】克莱恩像给小孩子讲课的老师一样温和的诉说:【如果对天文有所研究,差不多就能捉到你们进入的平行记忆的时间地点,冒险一点的话,你们所在的位置是大炎,但时间却是在很久以前,考虑到贝摩斯曾经传来的、关于泰坦仑乔的记录,应该是那位泰坦被真龙和岁兽联手暗算时节前后。】 【对了,再往前看看,我要看看那些流浪者的行动,转一下视线。】 星象观测结束,克莱恩又对远处阴影中朦朦胧胧的流浪者感了兴趣,让郝昭赶紧看一眼,为他提供进一步的论据。 果然,黑猫很快便得出了夕和郝昭未曾注意的惊人论据: 【确定了,就是我推测的时间前后,这里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位炎国密探的记忆,必然是有其他东西在幻境里插手,再加上黄泉里真龙的躁动不安,我估计……是它们两个都出了问题。】 ? ‘等会儿等会儿?这才几眼啊你就说了这么多,还这么笃定,你就不怕看错了?再说泰拉星象变化也不小,你怎么就估算时间的?再说真龙和岁相躁动未尝不是黄泉投影到了勾吴,它们嗅到炎国的气息,所以忍不住……’ 【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信。’ 【唉,一点基本推理,何必心生疑惑呢?】克莱恩叹了口气:【你就像那些个维多利亚贵族一样,看不见隐藏在寻常中的小细节,明明同是羽毛,我记得你的设定是胆大心细、学有所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行了,别卖关子了,我不是小龙虾,你要是说得好我肯定听。’ 郝昭的脸黑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狂徒(八) 【行吧行吧,】克莱恩意兴阑珊:【说到底只是你没想过这一点而已,真的对泰拉星象有所了解的话,便知道这里的星星分部虽然与地球不同,但还是有几分特征无法隐去的。】 【比如维多利亚区域最明亮的圣母玛莉亚,它是多个明星组成的星座,随季节变化出现环绕、变形、扭转等多种与正常天文学背道而驰的移动现象,根据对它的观察,再加上通过你的眼睛看到的所在区域植被种类、叶子形状、土壤颜色等等摸清季节和地理气候,我大略能清楚你所在位置与维多利亚的方位差距和地理水平——非常怪,按照星象,你们的位置应该在古代勾吴或者更南面的位置,可植被状态却显示你们在更北面更靠近炎国京城的所在,诡异之处不容忽视。】 听克莱恩提到星象,郝昭不由得在灵能海里点头承认,对于星象他确实研究的不算多——在最开始时郝昭的定位其实是卧底龙门观察炎国政治生态的羽毛,只是随着孔明回归,他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后能掺进去的沙子越来越多,能够分担橘猫的职责,再加上他自己也对龙门越来越提不起劲,便让八重霞和迷迭分别顶替了不同职位,代替他观察龙门,而他自己则抽出时间游历炎国,甚至研发出与灵能和源石体系毫不相关的新体系。 成为近卫局局长时他学的是处理警务、沟通干员、协调经费和及时拉赞助,研究新体系时他一门心思扎在仑乔给出的功法上,恨不得一分钟当十分钟,连日修行走火入魔在地底深处功法部炸开的躯体不下上千具,有时碎到乔仑都直接还原成血未冷重捏而不是修修补补继续用。 剩下的时日里就算是游历,他也是帮帮这个, 看看那个,见不得人受苦,忍不住动手,动起手来又习惯性斩草除根,忙的脚不沾地。 在地上待久了,也就没心思仰望星空了。 更何况昔日在龙门夜观天象差点把命搭进去,当时若不是孔明机智,乔仑都想永远删除郝昭的人格数据以除后患了…… 他又怎么会花时间关注天文呢? 【至于年份就更好推测了,虽然星象古怪,但还是有那么几颗星星位置是数十年一变的,而它们的周期变换并不相同,星星种类摸出来,再经过很简单的公倍数计算,差不多能总结出几个年份来,我姑算出了几个相隔几千年的历史节点——但我猜你也不想知道那些个错误的节点究竟是什么时间,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直接告诉你又是怎么摸准时间的。】 克莱恩的讲述依旧在持续,在维多利亚一边展开侦探活动一边在维多利亚大大小小的研究院、医院、工厂、实验室、农场乃至警局安插羽毛潜伏的日子似乎磨炼了他的语言艺术,对听众不感兴趣的地方轻描淡写略过,着重交代更主要的逻辑片段: 【那些人虽然衣服款式、花纹式样都是当今炎国的装扮,但你似乎没意识到他们身上的违和感——文远,你看远处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灰衣流浪汉,看看他背孩子的木篓上那块掉色的漆皮下有什么。】 郝昭极目望去,磁场感知里,那块小的比小指指甲盖都小的枯黄色极不起眼。 【那篮木篓用的枝条是炎国当今严加看管的树种,说句不好听的,在某个时间段几十年后,有人被发现用这样的枝条作木篓,怕是要被衙门抓住连打八十大板问出是在哪里发现和有没有同伙的。】 ‘?那枝条在炎国是珍惜树种,已经濒临灭绝?’ 【不是,】克莱恩冷静分析:【但被人发现的下场比盗挖珍稀树种还惨,若是真的参与案件之中,怕是三族都要受牵连。】 ‘哦?’郝昭来了兴趣:‘我倒是感兴趣了,究竟是什么树种?’ 【其实你每天都见过它的,勾吴、炎城、京城、尚蜀、玉门……甚至龙门都时不时能让你见到它。】 克莱恩提示一句,见郝昭若有所思,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了橘猫那枝条在现代炎国意味着什么: 【真龙撕碎岁兽后不到一月便发布了《纸币法案》,以纸币代替金银铜钱作为交易物在炎国流通,第一款纸币在维多利亚作为炎国古物卖到触目惊心的价格,而制作它的木材则是千年来不曾换过的秘密树种,外界和炎国本地并不流通,只在军队和雨露台等等机关的看管下砍伐使用,盗砍盗伐者刑同参与假币制作,我看过维多利亚关于那份树种的记录,特征性的枝条花纹能保存在纸币的内层里,对光一照便能看到特异纹路——这一直是炎国辨认纸币真伪的方式之一。】 说道妙处,克莱恩声音古怪,开始用反问介绍证据: 【你觉得,得是什么家庭才能在《纸币法案》颁布之后拿管制树种编木篓,又得什么地位才能躲过针对木篓的摧毁计划?】 【据我所知炎国自真龙颁布法案开始每隔五十年便在全国展开清查树种活动,严禁任何管制树种流出,防止有特殊人才仿制假币,甚至连与树种特征相似的同类树木都要及时清查,在管制区域移栽移种,所以尤里搞出假钞案时炎国人才猝不及防——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在管制树种被清查无数次之后,居然还有种子遗留在外面,还有人苦心孤诣养出一片树林提供原料产量,让假钞在炎国发行。】 【五十年一次,一直到现在少说也不下三十次了吧?】 克莱恩感叹一声:【树不是工业产品,没法放在流水线上迅速生产的,要花很长的时间养才能开枝散叶,可没等它长成树林,又一次清查行动就来了。】 【再加上他们是流浪者,根本没有物质条件接触管制树种,所以再稍微用些逻辑学,差不多就能知道木篓能存在的时间年限了——抓到时间年限,能做到渗入惊蛰幻境的存在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 【而它那一尾巴可是扎在岁兽脖子上的,它出了事,岁兽能没事?可现在岁兽安安分分的,那就只能说明……你带的这个夕,身上有问题!】 第二百五十三章 狂徒(九) 【按理来说你和她冒险不少,她身上有问题你早就该看出来了啊?为什么到现在都什么也不说?】 克莱恩奇道,不理解郝昭为什么不直接问出来了解情况: 【一般来讲岁兽复苏这种事她可比你急迫多了,对咱们来说,某个远古巨兽复苏过来可能是旁观一场好戏的机会,可对岁相化身,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危机,怎么会不直接告诉你?】 郝昭瞄了一眼夕,这位岁相化身现在反倒放开了,她像是突然想起自己是个画家,趁着在平行记忆里看 到许多他人去过的地方,来了绘画的兴致,便在磁场天锁上抹了抹,青紫电光一闪而逝,手中再次出现如墨灵性的夕相当文静地端坐在画出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红色的瞳孔不再聚焦,只是把远方整个景象装入视线里。 也许在下一个瞬间,她便会把这一刻全数定格在印象里,再从记忆里提取一样阴沉悲凉的景色,两相杂合,在想象里成稿,最终落于笔下。 ‘我问了,甚至是特地躲过监听询问,可她什么都不说,只说什么事都没有,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橘猫的窥视一闪即逝,他很快便扭过头注视与夕相同的方向,在那里,昏暗的夜色吞噬一切,却无法阻挡两个超越者强势的目光,他们静静看着荒野中藏在黑暗中的流浪者拖家带口上演无声迁徙的戏剧,在更远处,跃跃欲试的天灾云、洞窟里虎视眈眈的感染兽类,乃至藏在暗处角落里拿着兵器的匪徒……都在等待这群流浪者的大驾光临。 郝昭的手有些痒,迫不及待想打出一拳去,但他知道这里是幻象,动手的结果毫无意义,也许等惊蛰的梦破碎,这些荒野中苦苦求生的人又会归于虚妄,就像他们诞生在这里一样归于死亡。 这样的故事他已经经历太多了,从第一个见面的人开始,到现在的流浪者,橘猫不知摧毁了多少栩栩如生的生命,破坏了多少夹杂梦幻的瑰丽回忆。 人总要面对现实的。 身旁的夕还是一动不动,她已经凝固地像是一块雕像, 凝望夕相的眼神里带着头疼和不安: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见到惊蛰后,夕的神色就很不对劲,而且前言不搭后语,平行记忆有不少都是要细致深入观察通关方式才能打碎的回忆,有的是厨王争霸赛,有的是工艺品鉴赏,还有的是要跟着某个人经历他不愿意回忆的某段人生,单纯打碎有时甚至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可是她居然直白地认为惊蛰所在的回忆动手就能打碎……要么是她发现了什么,要么是某种东西代替了她和我交流。’ 【唔,从表情上看不出多么激烈的心理活动,最多是心不在焉——但很多画家其实都有这毛病,搞艺术的灵感一起来往往忘记了眼前事,从她的衣着、手臂、端坐姿势和手势风格能分析出的信息我还是不多说了,毕竟这东西对你的闯关并无作用。】 克莱恩也跟着郝昭的惊鸿一蹩看到了夕的状态,大侦探按照自己在维多利亚观察市井得来的经验估算夕的情绪,却发现岁相化身与人类看似相似实则有许多不同——就比如表情,从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完美的茫然感: 维多利亚的贵族,叙拉古的黑帮、卡兹戴尔的雇佣兵乃至乌萨斯跃跃欲试蓄势待发的军团战士……羽毛分部得天差地远,风土人情也跟着南辕北辙,克莱恩总会抽时间关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会有什么样的细微表情,从中总结出共性和特性,为侦探活动提供经验。 这些天南海北、或经历过漫长训练或被社会大学仔细琢磨的人类表达迷茫时,总会夹杂着另外的东西,贵族会痛苦,会矜持,商人会焦虑,会恐惧,战士会思念,会说服自己,大部分人的迷茫里都带着缘由和思考。 哪怕是搞艺术的团体,茫然时都带着鲜明的思绪,让克莱恩能敏锐捕捉到那纷乱线团中无比鲜明的重点。 可夕的表情就很单纯,看不出理由,看不到线索,这姑娘脸色的每一处线条都带着人类特有的鲜活感,可当她做出表情时,像是某个雕塑或者活灵活现的图画。 菲林侦探忍不住联系了孔明: 【能分享点年和你交流时的记忆吗?我记得她和恶毒、明石、奥古斯都最近也都混熟了,能替我联系一下吗?调查需要,我需要对照组对比一下。】 他等来的是一阵沉默。 但克莱恩脾气很好,温和而坚定地连续对着孔明定时定点呼叫了二三十次后,气急败坏的孔明丞相终于给了他要的回复: 【催催催催什么催!我在处理新的平行记忆!【炎国粗口】!踏马的怎么这么多有问题的记忆,还踏马的有人玩心灵鸡汤那一套,出一堆卵用没有的任务混淆视线?!离谱!】 【给你给你给你!我的、恶毒的、奥古斯都的都给过去了,明石在卡兹戴尔那边忙着探究羽毛怎么作为桩子把黄泉投影固定在地底深处,目前就这些,你自己看吧!】 暴躁的卡兹戴尔丞相把东西往灵能海上一扔就重新潜了下去,克莱恩偷偷关注了下孔明那边的状况,不由得为孔明哥惨不忍睹的破关流程掬一把泪: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闯入平行记忆其实是有某种小窍门的,往往性格越合适,越容易吸引相同特质的平行记忆,郝昭个性比较直白,讨厌繁文缛节,进入的平行记忆便大多数都是凭一双拳头就能 打爆的极品。 那孔明呢? 丞相非常“开心”的遇上了一群全是阴谋诡计斗智斗勇的坑逼记忆,不少高灵感人智商不够,偏偏还要玩勾心斗角那一套,结果往往整个局势就会变得虎头蛇尾极其鬼畜: 谁能想到破解了所有问题后才发现那个狗币设置的真正解决触点在阴谋诡计最开始的那个快饿死的乞丐身上啊?! 那乞丐和整个局势半点关系都没有好吗?! 与之类似的平行记忆有很多很多,克莱恩眼睁睁看着孔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暴躁,感同身受的打了个寒颤: 若是有人让他调查一份重要文件是不是被竞争对手派出的间谍偷走,费尽心思一番调查几乎走遍了委托人的对手家,结果临到头发现是委托人家里养的猫把文件当做燃料丢到壁炉里烧掉取暖…… 这要是连续几次,猫猫侦探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掉毛! 第二百五十四章 狂徒(十) 【已经确定了,这倒霉蛋应该是被人控制了,不是附体,也不是有所隐瞒。】 克莱恩带着疲惫的声音在灵能海中响起,为郝昭指引出破局的曙光: 【我看了对年兽的记录,她虽然也带着点百无聊赖,举棋不定一会儿想跑回炎国一会儿想在卡兹戴尔多待一会儿,但情感很真实,所有表情也都不像是液晶显示屏一样标准,和你一起进来这倒霉蛋就不是了,一举一动虽然是她平时做的,但表情标准得连我都看不出别的东西,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就不能是强颜欢笑?’ 郝昭自己瞄了瞄夕,死活看不出克莱恩说的标准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夕就是木呆呆地坐在用墨画出来的椅子上遥望远方,神色茫然而孤独,像是放在隐蔽角落里记录事项的摄像器。 然而哪有摄像器会有夕这样清秀的面容和别扭的情感呢? 她嘴上说着不关心这不关心那,事情发生在眼前时,常年自闭的岁相化身终究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偷偷躲在暗地里用云里雾里的语言搭配能力帮帮忙。 有些人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是因为心真的累了,看到过太多尔虞我诈,暗地算计,受够了被利用的日子,只想一个人待在熟悉的屋子里自生自灭,万事不求人。 但心累不是心死,真的有事发生在她眼前,她又总会忍不住去看看,看到苦难在眼前发生,又会一边讨厌和人接触,一边偷偷用自己的方式播撒好意。 郝昭见过很多次夕这样的眼神了: 有时她帮助了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用一位可怜母亲的思念作画,画出她印象里那个瘦兮兮的孩子,母子重逢,却只有一夜,一夜过后,女人瘸着腿走远,临走时对已经找不见的夕双手作揖,一步一颤的离开。 有时她见天灾过后灾民求生,拖家带口饥寒交迫,皱着眉头画出桂花百里,任由饥民充饥,只是一夜过后,桂树不见,周围仍是荒草千里,人们得到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却茫然不知这力量来自哪里。 有时她见一位画家,有本事却命途多舛,在他画技攀至巅峰后苦心孤诣找到了最理想的画布、最美妙的故事、最深刻的情感,终于打算画出最巅峰的作品的前一夜,常年超负荷劳作的身体不堪重负地倒下了,画家再醒来时,双目已眇,两手筋络出事,颤抖难作画。 男人绝望时遇到了与郝昭一同找来的岁相,橘猫帮助过他一次,让他恢复光明重新作画,成为炎国一代名家,然而直到画家欣然去世,关于他的幻境尤为解开。 郝昭无法理解,夕却已经明白了画家真正的心意: 他是知道自己在一场轮回的噩梦中的,甚至能区分真假。 橘猫在幻境中治好了他的眼睛,可在现实中,画家依旧是失去视物能力、手抖到连画都做不了的废人。 岁相化身给了男人一次机会,她给他一夜时间恢复最巅峰的时期,让画家能画出最完美的那幅画,然后,告诉他,此次过后,一生不见光,无药可救。 那人如痴如醉,大彻大悟画出了梦想中的珍品,夜晚结束前摸着画作爱若珍宝,最后却点燃一把火,把最巅峰的作品烧为灰烬。 后来,他学盲画,在想象构成的世界里重组天地万物的形状风貌,活出了下一世。 随后,幻境辄解。 …… 这些时候,夕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们一瘸一拐、一步一顿的离开,目光就像现在这样悠远,她对郝昭有时助人有时杀人的举动不予评论,却对自己救助幻象的作为时常自嘲。 “也只有在幻觉中能这么做了,若是离了这里,我便想帮人也没了念想。” 那时她的目光和现在一样,空旷到看不出多少色彩。 所以……不同在哪里? 【emmm你怎么突然文青上了?】 克莱恩忍不住给郝 昭发了个一言难尽表情包,一副被酸到了的表情: 【这表情糊弄你这种感性大于理性的人或许行,但对我而言就太搞笑了——侦探在断案时要排除情感因素的干扰,专注客观现实和人物关系,我做了肌肉对比,又参考过你的记忆,还总结了年兽正常社交的表情模式,她现在的的确确不正常。】 菲林人憋着股气给郝昭指出夕身上的违和: 【注意她的手指,对,就放在大腿上那只,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去关注一根手指是否正常,可这只手指点在大腿上的时间都踏马的匀速了,这里面要没故事可能吗?你记忆里的夕相抖手指可完全是时长时短的随机模式。】 【你再看她的眼睛,看到那个聚焦变化了吗?那聚焦模式根本不对——如果真的关注远处她的瞳孔得扩大,虽然岁相化身与泰拉普通亚人确实有所区别,但基本生理表现还是有部分相似的,她的瞳孔会因为时间变化而扩大收缩,但你看,她的瞳孔现在是收缩的,根本不是关注远方作画材料的状态!】 【你再看看她的腿、看看她的耳朵!要善用磁场感知,她的心跳、血流甚至灵性都没有任何变化,在你以前的观察里,她有这么行将就木吗?!】 谈到夕身上前后之间巨大的变化,克莱恩越说越兴奋,找不同的奇妙游戏触发了他作为侦探的解谜感,猫猫抓住机会大力输出,把夕身上越来越多的疑点挨个指了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呢?’ 郝昭问。 【这种东西你问我?!文远啊,该分析的我都给你分析到位了,那个惊蛰身上的事也很明显,解开这处幻境的首要重点就是一要打破麒麟的墨守成规,而要打死跳出来搞事的真龙和岁相,至于这个夕……】 【你试试看能不能让她自救吧,比如想办法来一套正义分割之类的,你就照着能想的办法都试一遍就成了!】 克莱恩交代完最后一点,就像好不容易完成工作的社畜一样,迅速挂断了和郝昭之间的连接。 第二百五十五章 狂徒(十一) 郝昭知道自己有一个毛病,面对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可怜人,橘猫总是身体快过感情的冲上去把人捉住,一路拖下来,也不管对方是真的活不下去还是在采悬崖边才生长的草药。 也许夕现在本人也在隐隐配合,认为该给岁相化身永不停息的挣扎画上一个句号? 毕竟好多次这个女人都冷着一张脸说自己不在乎生死,哪怕死了,她留下来的画也能证明一个惊才绝艳的大画家存在过。 只是郝昭总觉得,一心等死的人不该是夕这副模样,她厌惧与人交流,可真与人交流时,又不自觉地有些欢喜,哪怕一场见面后结局终究落得一片凄凉,夕还是会期待一场遇见,一场分别,让身上悠远寂寞的疏离感更添一分。 要救她吗? 也许现在在这里把她杀死,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岁相失去重来的可能,剩下的真龙在孔明的支援下只怕也不足为惧,夕现在坐在这里,连抵抗的意识都没有,只要抓住机会,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就像他不堪麻烦选择直接向【乔仑】求助一样。 而代价也不过是年问起来时满是敬重的回复一句“她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后流几滴眼泪,用险死还生的冒险者口吻描述一位惧怕但勇敢的画家,最后再补贴她或者她的兄弟姐妹几张从画室里找到的遗作,说不定就能一边赚足眼泪一边获取岁相们支持……也说不定? 夕还是看着远方,眸光呆滞,红色的瞳仁沉凝不堪。 郝昭下定了决心。 · “看这么久了,还没打算作画吗?” 注视远方逃难者的美人被耳边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扰,难得的安宁被轻易打破,她没好气的瞪了郝昭一眼,虚着嗓子回答: “一无好墨,二无好纸,三无好心,如何做得好一幅画?” 哪怕换成炎国官话,夕的声音里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柔感,她就像把尖刺牢牢对准外界护住身体的小刺猬,用淡漠无畏的行动掩盖柔软的肚腹。 郝昭笑了: “若我解除磁场天锁,是否就有好墨?” “……是有好墨,可剩下的东西又去哪里补?” 夕横了橘猫一眼,继续扭头,近乎贪婪地看着幻境里活动的生命——在这一刻,哪怕明知道这些人只是幻境中残留的幻影,她还是生出了少许的羡慕。 至少,他们还能算是自由,而不是在一开始就被书写了结局,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作为祭品登上最终舞台。 啊!!!一想到马上就要被岁吞了我哪有心情作画啊! 夕在脑海里拼命大喊,气急败坏到丝毫不顾昔日优雅清冷的仪态,可即使这样把过往人设打得支离破碎的激烈情绪,依旧被岁相的喻令牢牢束缚在身体里,保持着最终的 冷静。 哪怕心中有怒火千丈狂风大浪,她的身体依旧被权能中的命令控制着呆在原地,平静地像是一只乖巧无比的人偶,或者画里反复循环的画中生命。 噼嗞——! 刺耳的电鸣声从近处响起,夕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郝昭靠近了些许,随后才发现是橘猫短暂解除了手腕和脚裸上的磁场天锁,任她恢复过往的权与力。 墨色浓郁,如水流般漂浮在夕周身上下,柔婉美妙的权能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每一寸灵性都在呼吸鲜活的灵性滋味,如同沙漠中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喝到绿洲的第一捧水,前所未有的愉快从身体深处悠然响起。 然而权能的回归并不能让夕如意,看到墨色气息氤氲成形后的大画家只想惊叫一声把这些源自自身的灵性统统甩出去——在其他平行记忆的旅行里,夕宝清楚记得因为情况紧急郝昭解除了她身上磁场天锁时发生了什么: 仿佛她根本不是它们的主人,也不是在混沌中将它们划分出来的意志,权能对夕的存在爱答不理,往往还不等她熟悉,曾经如臂指使的权能便在欢声笑语里向最开始变异的死亡权能以无法阻止的速度迅速演化,看都不看原本的主人夕。 随后,夕宝完全失控,需要郝昭在解除所有危险后再一次用雷霆模式打个半死。 更有甚者现在岁兽已经在她体内复苏,权能都已经被这位原主人完全侵蚀,郝昭的磁场天锁一方面是在封锁夕出现惊人之举,另一方面也歪打正着的阻止了岁兽对夕明目张胆的侵蚀。 ——虽然若是那股阴冷意志复苏起来,夕豁出去也根本无法对抗,只能在尖叫里沦为养分,获得颉姐一样的结局。 不,甚至比那更惨——就像那个曾经她以为是疯子现在看来就是个被岁相玩弄在掌心的小丑的二哥一样,岁兽占据了她的身体后,终究要回归混沌中的本体,到那时,也许她就会完全泯灭吧。 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夕嘴唇蠕动,连对郝昭的诘难都不再似原本那般冷酷犀利: “你疯了吗?!现在根本不是危急状……” 撕拉——! 伴随眼前清脆的布料撕裂声,夕哑然了。 她曾经也见到过许多人的肉体——毕竟画画这种艺术若是连人体构图都画不明白也别想在人物画上画出个名堂——在这些人里,有养尊处优、积极维护身体的炎国贵胄,有雄壮英武、肌肉虬结的英武将军,还有腰若细柳扶风、纤纤玉指葳蕤的倾世美人肢体。 或美艳或英武,或丑恶或肮脏,她看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躯体,出于艺术目的对男女兽类肢体的太多细节都了如指掌印在脑海里,她的素材库里储备着名山大川、名人败类,无论丑恶高尚,都有对应的情景素材出现在印象里供她详细审阅。 可眼前的肉体好像是个例外。 郝昭撕开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本来躯体,在稀世的画家面前,一具稀世的肉体正在黑暗里跃然出现,狠狠砸进她的所有印象中,无法除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狂徒(十二) 用美丽丑陋形容生物躯体并不是对客观现实的概括。 美与丑、浪漫与瑰丽、丑恶与狰狞更多源自智慧生命体的主观印象,而不是客观现实所具有的物理条件——生物性状都是为了适应环境而不断筛选得来的产物,有时一只尖嘴的存在都意味着凭借这点小小的优势生物的祖先干掉了一大票竞争者问鼎延续宝座,为了生存而存在的器官,哪里会用美与丑形容自己呢? 夕是感性派的。 她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矫健而英武、雄壮而火辣的男性躯体,不,不应该用男性,而是雄性! 眼前的男人背对着她,肌肉明显的后背在洞口射进来的月光中闪烁着健康的光泽,青春与稳重,活力与厚实,两种审美风格本该截然相反的特质突然结合在眼前的肉体身上,让他有了匪夷所思的吸引力。 斜方肌、菱形肌、大圆肌、小圆肌、三角肌、背阔肌、肱三头肌、肱二头肌…… 人体是多么美妙啊! 大大小小的肌群被麦色的皮肤优雅的罩住,坚固而英武的骨架支撑起雄壮坚强的肉体,夕的目光好似能透过强壮绷紧的肌肉,看到郝昭体内坚固无比的骨架,在她的想象里,能承载这一身力量的骨架必然闪着琉璃金的璀璨,即使经过时间亘久的洗礼,都会从岁月中生存下去,带着生物挣扎过时间的力与美,苍凉而豪迈地等着下一代生物的发现。 郝昭在呼吸,随着肺部张开,大量吸纳空气,浑身的肌肉群都开始紧跟着发力,夕敏锐地发现橘猫的呼吸节奏与炎国武者迥然不同,更加稳定,更加绵长,带着优雅而强大的规律,随着呼吸,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松弛,宛如活物的肉体荡漾波浪般富有魅力的旋律。 何 其美妙!何其壮阔! 夕紧张到差点失去呼吸,她看着眼前被凝固在黑暗中的活动躯体,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这是【力与美】的高峰对艺术家的吸引,是感性的画家对无法想象的美丽被囚禁于黑暗不明的叹息! 但她心里又有种阴暗的快乐油然而生,纵使这样的美丽而英勇的瑰丽,简直像是对每一个观看者述说英雄概念的雄壮肉体,居然也会和她一样,躲在黑暗里不为人知,只有她,只有她这个举世无双的画家才有资格和能力审视这生物进化的奇迹! 微弱的冲动让夕伸出手指,用冰凉的指尖触碰眼前温热的肉体。 最先的感觉是柔软,明明肌肉雄壮,皮肤却柔韧的很,夕活动指尖,柔韧皮肤带着少量脂肪的感官从神经末梢传来。 随之而来的感觉是跃动,是夹杂血气与强势的搏动声音,橘猫的呼吸在持续,心脏、肺脏、肝脏、胃、肾脏……五脏六腑都在协同作战,极佳的身体包裹着运行极为顺畅的器官,健康,或者强大仿佛化作这具身体里汨汨流淌的血液,为他输送营养,让生命的跃动从接触点一路撕开所有防御,冲进接触者的心神。 夕偷偷摸了两把,把橘猫光着膀子的后背锁在脑海素材库里好长时间后,才不情不愿地向郝昭询问: “干什么?确实锻炼的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我是不会因为这点东西诞生灵感的!” 其实灵感有了不少,甚至还想立刻就画下来。 “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画纸,你自己又不愿意将就,那就用我的身体作画纸吧!” 郝昭举起右臂,粗壮的手臂肌肉在月光下鼓起漂亮的肌肉线条,连垂下的阴影都带着人间少见的英武气魄: “想来在幻境里就算画出些东西来,也是没法带到黄泉之外的,可画在我身体上的画作就不会,我会带着它离开黄泉,到那时若你还有兴趣,也可以把它拓印下来,重新画一张幻境游记。” 他的躯体在月色下发光,可他的灵魂比躯体还要坚强美丽,夕看着郝昭宽阔背部鼓起的肌肉,突然没了作画的兴致: “不,不必了,以人为躯留下画作未免也太小瞧我,只要我想,这些画面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面,出去之后只要略微回忆,就可以……” 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谎话,夕局促的转移了视线——怎么出去呢?怎么继续呢?岁兽已经濒临苏醒,她这样的祭品下场有且只有一个。 所以……还是不要牵扯无关人士了吧。 ……不行!心里还是好气!就是这混蛋把我带进黄泉这个沟里翻车的,不给他留下点教训好不甘心! 夕宝突然寻思过来,看向郝昭的眼神陡然险恶,僵在原地的手掌也开始弥漫不怀好意的墨意: 决定了!就在这家伙身上画个乌龟好了! 大画家眼睛一闭,心里一横,空无一物的手上陡然浮现一支带着淋漓墨色的画笔,跃跃欲试地在郝昭后背上隔空瞄来瞄去。 决定了!就在他背上画一幅泼墨王八图好了! 夕恶狠狠地想到。 然而,郝昭接下来的话让她浑身僵住,说不出来一句话: “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很严重,很绝望 ,生死攸关,我虽然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古怪,但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事,连累了你。” “我知道你的本事多在画上,其他方面虽有涉猎但不足在此时有所帮助,而此地唯一能带走的画纸就是我的身体——所以算是我们友谊的象征,你就在我身上作画吧,当然,若是你心有怨怼,画个泼墨王八图也不是不行。” 橘猫讪笑一声:“只是那种图画恐怕我一运起手段便要消失殆尽,能铭刻在我身上免不得要消耗许多力气,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还是画些对你……对我们有所帮助的画上去吧。” 郝昭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前脚在说把夕牵扯进来很不好意思,后脚却要她在他背上画出友谊的象征,要对这场历险有所帮助。 然而夕毫无疑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我身上画图,若是真有身陨之危,便寄身在这图上,我带你走! 第二百五十七章 狂徒(十三) “事先声明,我什么事都没有,这里很安全,你让我在你身上作画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幽暗的山洞内,清丽的女声轻轻诉说,夕注视着郝昭筋骨分明的强壮背肌,手指在肌肉与肌肉的交界处划来划去,在她脑海中,已经有以隆起肌肉为山、伏下平肉作地的印象图逐渐浮现出来。 大片大片的留白被她在想象中图刻在郝昭背上,手指顺着橘猫麦色的皮肤一寸寸下移,把握肌肉间极具爆发力的生命跃动。 这些留白是要画下更真实之物的沃土,只需要顺着这条线…… 诶?! 夕发出短促的尖叫,眼睁睁地看着救命稻草一 点一点远离了自己的指尖,橘猫活动身体逐渐离开夕的身前,绷紧时钢浇铁铸一般坚硬的肌肉如流水般活动,骤然离开的希望和安全让夕失落地想要开口呼救。 可她哪有理由呼救呢? 任何求救行为在岁兽的喻令里都是不允许的行为,连寻死都是不可以去做的事,夕直愣愣地看着郝昭一步步向前走起,鼻子一酸,眼睛里朦胧的闪上了泪花,然而不分缘由的落泪同样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夕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压抑的低吼一声,冷着脸盯着郝昭起身离开: “真的不需要?那我可就走啦?” 橘猫揉着肩膀逐步向前,走到一半扭头带着笑意看向夕宝,促狭地等着她的回应。 “不同意就不同意!” 夕的回应就是冷着脸的一声轻叱,纵使失落得想要嚎啕大哭,夕还是在喻令的强制执行下没好气地随手画件单衣对郝昭扔了过去,双手抱胸转身就走,一副被郝昭气到的平常模样。 然而她的后退却被郝昭一手横在身前阻止。 男人的速度快的惊人,步伐稳健、袭身精准,甚至还用了类似缩地成寸的法门,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橘猫刀削斧刻的英挺面容就出现在面前,重若泰山的金瞳微微眯起,嘴角翘起带着让她气的牙痒痒的微笑。 “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搅夕大家雅兴的意思,只是此时正处洞窟,天光阴暗,夕大家真能一笔一划,如琢如磨?” 男人盯着夕的瞳孔,金色竖瞳再次出现在他的眼眶里,郝昭注视着夕鲜红的瞳孔,细细观察虹膜上每一条似展非展的纹路,她确实是稀世的画家,连最初始选定的模样,都带着艺术般的美感,修长的睫毛软绵绵的可人,看得久了,甚至让橘猫想亲吻上去,用嘴唇感受被突然袭击的夕颤酥酥的睫毛抖动。 莫名的妄念一升起便被橘猫斩了下去,磁场转动鼓动了他体内原本井然有序的磁场,让情绪的力量在橘猫的内心深处反复冲突,肆意爬升,若是一般人,此刻怕是早变成四处寻找对手、仗着力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狂人,可郝昭是【乔仑】的一员,他永远都能控制自己。 金色的瞳孔恢复温润,英武的人注视画一般的美人,盯着她渐渐皱起的眉头,看她反复本领被否定一般抿起嘴唇,气哼哼地拐弯抹角反讽他: “我可不像某个说是监护,结果遇到危险解开锁链就让受害者自生自灭的菲林一样言而无信,作画一道于我少说也是千年成就,眼前空无一物,胸中早有成就,所画之物不说栩栩如生,也是细细打磨,怎么可能会犯你嘴里的低级错误!” “不。” 橘猫盯着夕看不出疵瑕的脸颊,目光微弱的沉了沉: “我说的不是夕大家过去画的那些画。”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温热的气息吹在夕的耳朵上,让纤长的耳尖不自觉的摇晃。 “不知夕大家听未听说一种特殊的作画方法,绣画?” “绣画?” 夕皱起眉头,摇晃着脑海里繁杂如星的思绪,回忆遇到过的炎国画法,最终,在某个明亮堂皇的屋子里找到了正对着白纸描摹顶针的妇人,认知到郝昭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 “你疯了?!” 夕的瞳孔震惊的扩散,她盯着郝昭,细致地好像要掰开男人雄壮的肉体,直视驱使这具身躯的灵魂: “我当然会绣画,但那画要特殊的布匹,若是按照我追求的精益求精来绣出画作,你的皮肤就要……” “那夕大家可要拼命了。” 郝昭打断了夕的劝说,在几乎面贴面、眼对眼的注视下,他终于从夕的瞳孔里看到了她的真实情感。 她的面容上每一处细节都在说“我做不到”,可瞳孔里的每一处都是震颤般的“我能做到可我不能做”。 于是,橘猫决定为她加一把火: “过去的冒险里我听说过夕大家自夸本事,你说自己画出来的当然是世间绝巅,只要稍微发动权能,便能让画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从而获得亘古流传的神力——究竟是画的寿命更久,还是作为神明的你寿命更久,你几乎分不清了。” “还记得我当时问过你什么吗?” 橘猫盯着夕的眼睛,目光中灵魂的重量透过脆弱的红色琉璃,看到了冰冷的铁面下软绵绵的灵魂: “你问我,‘那夕大家有没有什么更厉害的手法呢?从古至今只画一种画作,真的能满足你的追求吗?’。” 在这一刻,无论是面庞上平静淡雅的夕,还是瞳孔中瑟瑟发抖的夕,都说出了橘猫在血一般的残阳里对自己问出的话。 “没错,那你是如何回答我的呢?” 郝昭脸上挂出笑意,他仔细地注视着夕平静的面孔,或许是画家对视觉效果的追求,夕的皮肤几乎找不到毛孔,只有作为细细的、柔软到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在脸颊 上随呼吸引发的气流起起伏伏。 明面上的她笑了,瞳孔里的她觉得愧疚: “我说其实是有的,普通的画只是以权能将这世间万物化作墨水,情绪、肉体、植物、烦恼……这些来自凡人的原料大多普通陪你过,找到好材料时即使是我也要露出笑容,但若说这世上最好的,当然是用我,我本身做的颜料。” “然而图画在这里是浅层的,若是仅在表面修饰,我带不走你,记不得你,更无法打破什么,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 郝昭拾起夕的手,轻轻抬起,让粉红的指甲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仿佛立誓: “来吧,我做的事,就要由我自己来承担,请赐教,夕大家。” 第二百五十八章 狂徒(十四) 炎国有传说,这世上存在最高的铸造术,最高的武术,最高的梦术,也存在最高的画术。 但就像最高的铸造术总是与铸造师自行投入铸炉焚烧成灰、以血肉作为祭品呼唤神兵的灵性一样,武术需要最虔诚的武者全身全灵的奉献,把身躯用所学最精粹的武道打磨成一块顽石,去呼唤虚空中冥冥的大恐怖降临,成为无上大恐怖的载体才能一窥武道绝巅,梦术要把梦术师迄今为止甚至未曾到达的未来最完美的梦献祭出去,在分不清天地方位、找不到日月星辰的幻梦中做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梦,最终看到梦术的终极。 而最高的画术,同样要作画人以鲜血做墨汁,肉糜做颜料,骨骼做笔支,毛发做墨锋,当完成一幅完美的画作时,所有美丽都随着作画者的陨落封存在以皮囊做基底的画纸上,熠熠生辉。 据说这些弥漫着血腥和残酷的古老技术是少有的可以超越古老传说中,堪称对应技巧化身的神明的“超越之术”。 自古以来大炎官方对这样的邪术极为排斥,从皇帝到读书人,从夫子到织席贩篓的商人,无不将超越之术斥为“古往今来难有之歪理邪说,流毒无穷、戕害甚广,理应以人力物力从有至无消灭于人间以匡正道也”。 但这只是一场场停留在官面文章的制止,看似轰轰烈烈古往今来,实则只是把极北冰山露出水面的小小尖角粉碎破灭,留下的、那无法斩灭的祸根仍旧伏身千万里,死死缠绕在大炎人躲不开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里。 这是不能说出名字的存在犯下的罪,是这世上最卑鄙、最无耻、最恶毒、最薄情的怪物们合谋犯下的、不可记载不可毁灭的大罪,这罪业一日不消,超越之术便始终存在于炎国人的骨髓里,绕骨缠绵,永世不易。 它也是缠绕在炎国人身上的魔鬼,当人力不能及时,绝望的求道者在贪婪到卑劣或者高尚到残忍的情绪指引下,一头踏入超越之术的深渊里,永世不回。 面对超越之术的诱惑总有人怀着“我是与众不同的胜利者、天命人”的态度尝试,可他们并不知道,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的战士或者勇士怀着同样的心情踏入其中,勇气和坚持如滔滔浪潮连绵不绝,钢筋铁骨似高山重岳坚不可摧,可一旦踏入超越之术的门槛,生命的意义便在“超越者”们的眼中淡漠下来,世间万物的道理纤毫毕现,可他们却已经融化在最可怖的道理中再也无法回头。 有人怀疑“超越之术”是岁相碎片们搞出来的恶毒玩意,为此各朝历代都有数不清的文人将领为“民”请命,恨不得立刻说服炎皇提点大军将罪魁祸首全部砍成肉酱来从源头杀死超越之术的存在。 然而所有的古老者、大炎的每一代皇帝、每一任天师都知道,超越之术与岁相无关,甚至与岁兽无关——这是真龙犯下的无可辩驳的错误,是足以将大炎皇帝正统性完全摧毁的丑陋刻痕,是卑鄙者试图走最不能容许的上升之路留下的痕迹,而他们这些后继者唯一能做的,便是把关于这禁忌的一切关在身体里,不让任何线索出现在尘世间。 天师府中最禁忌的书籍里包含着与源石协作以长生的详细秘密,记录着历史上太多才华横溢的天师们留下的古老法术,承载着数不尽的文字和思想,是天师府的不传之秘,但在这禁忌中,对大炎最初那位真龙的描述有且只有一句: 帝欲登神,有兽协焉,北冥无尽处,有食天星残躯之物,取其身天星之炁,合帝之身,乃成,自此,邪术流毒无穷。 至于协助的兽是哪位,食天星之躯的物长什么模样,天星又是什么,书上一概不写,所有阅读者得到的只有一段莫名其妙的超越之术起源,只要有人到达某一界限无法突破,超越之术的诱惑便在冥冥中出现在他耳边,无论是滔滔江河也无法推翻的英雄好汉还是看似软弱实则韧性十足的杰出人 物,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向超越之术的罗网。 而这罗网一旦踏入,便只有永不超生。 作为有着堪称活化石的岁部分记忆的夕理所当然知道超越之术的秘密,也清楚这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坚守人性的守则,不允许任何消息从口中流传出去,只是没想到那时随口一句不知真假的暗示,却在这时命运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象征着希望和生存。 ——超越之术并非岁兽或者真龙的力量,祂是真龙借助天星气息攀登达到当年被称作巨兽、现今被统一归类入长生者的宝座时伴生的副产物,不,应该说真龙晋升是超越之术诞生的副产物,血腥禁忌的秘术自一开始便是天星将死未死时留下的叹息。 夕突然明白了那些被困在瓶颈里永远都无法过去的人们是怀着何样的心态跃入超越之术的深渊里的了,是希望,是美好,是绝望后濒临崩溃的狂热,是死亡列车到来前唯一的生路,要么向死而生,活出真正的自我,要么一头栽下,坠入无尽深渊,而现在,她也面临着这场选择! 甚至连郝昭的生命,都被他作为筹码放在了她的手边。 她别无选择。 超越之术的施展是痛苦的,这痛苦无所谓巨兽或是凡人,世间万类于祂而言毫无区别,皆一视同仁,夕扯断了左手所有的指头,鲜血喷涌而出,却在莫名力量的沉淀下,逐渐化作阴沉沉的墨色,娇艳的热血冷的吓人。 直到整只左手的血液好似都被抽干,再也流不出为止,夕的面前已经流出氤氲的墨色阴影,而她的左手永远失去了血色——她知道,在概念上,这具身体的左臂已经失去了血液,再也无法容许鲜血流通。 于是左臂整个化作肉泥,失去血液后的肉带着惨白,淡黄的脂肪夹杂在其中若隐若现,它们在墨色中扭曲、变形,最终形成在夕眼中变幻莫测、无法用思考和语言形容的古怪颜色,这颜色不断变换,不断更改,夕的心思到哪里,它的颜色便会化作什么模样。 超越之术,画者,第一步,制墨,完成。 第二百五十九章 狂徒(十五) 墨已完备,笔杆自然也要做好,夕痛苦的抽起冷气,呻.吟出生: 黏连在骨骼上的血红肌腱、穿梭在肌肉中的细密血管、血管中流淌的鲜红血液已经尽数化作墨汁,完全褪去所有血肉,露出白森森骨茬的左臂失去了作为早先宣告仪式开始的五根指头,只留下组成手掌的几根断骨。 此刻,从断骨开始,从关节到骨骼,无论是暂时保留在骨头表面的骨膜还是骨膜下森白的骨头,都在惹人牙酸的撕裂声中一根根、一片片的断成大大小小的骨茬,夕的灵性激烈震颤,超越之术破碎的不仅仅是现实的血肉,还包括生物对应位置的全部灵性,血肉破灭尚且能通过截断神经阻止传递,灵性破碎可就不是能躲避过去的东西了! 她发出尖锐的惨叫,痛苦抱紧左臂,激烈的痛苦快要撕碎她的灵魂,失去左臂的剧痛带来无与伦比的空虚——在她的感官里,饥饿的、满怀恶意的干渴愈演愈烈,夕知晓了那些因使用超越之术失败而完全堕落的人魔为何要撕碎大量生物的不同器官了: 失去左臂的她快被空虚的苦痛折磨的发疯,只想找回左臂重回完整,如今的她看向郝昭左臂都要按捺不住,更不要说那些灵性孱弱的生灵对失去躯体的渴望了! 但夕止住了跃跃欲试的身体——她把右手整个插进了右腿里,生生抠出五个血淋淋的洞,鲜血顺着抽搐的大腿肉流下,触目惊心的血痕斑斑点点。 超越之术仍在继续,在夕痛苦的喘息中,丝丝缕缕碎成丝线的骨茬一点点聚合、黏连,从细碎到整体的时间相当缓慢,仿佛举行超越之术的存在正高高在上注视着施术者的痛苦,欣赏她挣扎在深渊中的每一份叹息。 然而无论如何缓慢,超越之术终究是要进入下一步的咒法——即使下一步很可能是更加苦痛的深渊,施术者依旧别无选择。 碎裂的骨茬拼合成一支精巧锋锐的针,夕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两眼一痛,留下不堪重负的泪水,这针的形制、知觉都与泰拉自古以来的规矩决然不同,亵渎的、无法理解的星外符文画出恶毒的怪异形状,注视的第一眼就让夕有恶心欲呕的错乱感。 唯一性的绝对优先权下,岁兽碎片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仪式已经结束了第二阶段,夕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右手抓住额头上鸦羽般乌黑柔顺的长发,用力一扯! 嘶——! 即使早有准备,她也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头皮火辣辣的痛苦让夕的神经都在燃烧,暴躁的知觉在脑海里反复冲撞,她却咬牙忍耐,关注着掌心在仪式的影响下如活物般扭动盘卷的头发,在发根,被一起拽下的头皮还带着血光,只是看到这层头皮,夕便知道此刻 自己的脑袋怕是血肉模糊,一片狰狞。 但是,这都是必要的牺牲! 她心里一横,把发根带血的头发放入由骨茬形成的长针末尾,在同出一源的血液粘合下,毛发和长针结合紧密,颜色千变万化的颜料也顺着相同的气息与头发形成的针线无缝连接,一支带着血色的绣画针吸着夕的灵性,降临到尘世间。 若是按照超越之术的后续施法,夕还要把全身上下的皮都扒下来当作画纸,墨汁不够时还要继续拆下骨头献祭血肉生成颜料,但郝昭坚实的脊背取代了夕的代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夕颤抖着把右手拔出鲜血已经流到青黛靴子上的大腿,强行平稳手指,拿起尖锐无匹的针线。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她抽着冷气,话音里带着疼痛带来的含糊不清,大着舌头确认郝昭的决意: “其实现在转换成画笔也是可以的,如果真的用了绣画,到完成为止便不能停下了。” “请吧。” 郝昭的回答像他的脊背一样坚定,橘猫站稳身形,坚实厚重的阔背正对夕的面庞,肌肉隐隐绷紧,等待下针的那一刻。 ——!!! 下针的第一瞬间,哪怕郝昭这样意志坚定的硬汉,都瞪大充满血丝的眼睛发出低沉的嘶吼! 痛!无与伦比的痛! 夕以超越之术形成的针扎的不仅仅是血肉,还有灵性! 血肉之痛尤可忍受,灵性之痛锥心刺骨! 若说骨针刺在后背的剧痛犹如赤身裸体之下被扔进熊熊燃烧的烈火,超越之术可在灵性上便是用锤子一寸寸砸碎身体的每一处血肉,伤口上还要用高温熬煮的糖浆反复浇灌。 郝昭痛得像是要把整个灵魂揉碎,但他深知此刻的情况危急,也清楚自己做下的决定意味着什么,痛苦的嘶吼被咬进喉咙,剧痛的身体由白羽毛接管! 橘猫的毛孔紧紧收缩,制止汗水流出体外,只是第一针带来的剧痛,郝昭体内的水分就有随着尖锐的神经啸叫排出体外的趋向。 郝昭痛苦的闷哼让夕感同身受的哆嗦起来,平行记忆冒险至今,她深刻意识到橘猫的意志坚定到何等非人的地步,刀砍斧伤、烈火焚身、窒息折磨都无法让他多做评价,平行记忆的主人刻骨铭心的痛苦对郝昭来讲风淡云轻,以至于当一条铁生生的汉子面沉如水走过他们痛不欲生的回忆后,提供平行记忆的宿主几乎是在须臾之间就消了遗憾,把平行记忆归于黄泉。 然而就是这样能忍人之所不能忍的剧痛的男人,面对超越之术的一个环节都痛的咬牙切齿,若不是武道有成,强行把毛孔收住,只怕下一瞬间便要汗出如浆,让画作虎头蛇尾、中道崩殂。 但夕不能停止,超越之术开始后,他们两个便都是摆在天平上的祭品,郝昭奉献了皮作为画布,夕奉献了血肉、骨头和毛发作颜料和笔,他们共享着超凡之术的痛苦,也共享着同样的秘密! 夕飞快地拿起骨针在郝昭柔韧的皮肤上穿针引线,在超越之术的伟力下,橘猫此时的皮肤洁白胜雪,带着不沾血色的可怖苍白,浸染夕鲜血的线条穿在苍白的皮肤上,扎出一个个渗人的血痕。 超越之术·画法,进入中段。 第二百六十章 狂徒(十六) 该怎么形容痛苦呢? 在穿越前的地球,曾经有专家把痛苦分级,依次从低到高,超过中段时,那毛骨悚然的形容足以让所有拥有共情能力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人说男人蛋碎的痛苦非常难忍,那剧痛能让任何一个雄性哀嚎求饶,也有人说女人分娩的痛苦是疼痛的最高级,把一个新生的生命从身体中分离出去,对肉体的伤害之大无愧于伟大母亲的称呼。 但在对痛苦的描述中,有一个真正超越人们想象的刑罚存在,它是某个肆意夺取他人专利粉饰成自己成果的犹太商人为了摸黑另一位才华横溢的天才亲自发明的东西,自一出世就带着资本的贪婪和强盗的恶意,在某种势力带着探究的推波助澜下,这种刑罚开始进入对同种生物的惩治过程中,为人类伤害同类的记录添上新的一页。 刑罚的名字叫电刑。 虽然在当时地球愈发缭乱缤纷的娱乐色彩里,掌握雷电的超能力被小说里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超能力一一取代,长期的熏染下,人们会渐渐觉得跨越烈焰、冰冻、雷电或许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毕竟在那些描述非凡幻想的小说里,似乎只要掌握一点力量,就能无视这三种常见的灾难。 只是……人们不知道的是,作为碳基生物,被火焰灼烧意味着永久性的失去身体部位,浑身大面积烧伤时,痛不欲生、无法治愈的后遗症能让受害者生不如死——现实并不是小说,正是因为没有,人们才会幻想出强大到接近不死的再生能力。 冰冻会让人体结构坏死,一旦那乌黑的 冻伤痕迹出现在人类身上,便意味着对应的结构已经没救,等待受害者的将会是永无知觉的肢体和无休无止的幻痛,相比烈焰焚身的剧痛和火焰灼烧后的惨烈后果,冰冻的伤害似乎更加无声无息,但这也意味着,当你发现时,很有可能已经进入无可挽回的境地——更何况冰冻带来的疼痛绝不是无声无息,当极寒的干风刮过皮肤带走热量时,带来的剧痛足以让人觉得是在活生生被撕掉一层皮! 相比前两者,电似乎是个新鲜玩意。 它的前辈们是千百年来自然送给人类的礼物,只要一提起火灾和严寒,从先祖以来便根植于人心的恐惧便会从后代们的内心深处涌出,让他们本能的想办法脱离危险。 但电呢? 相比两个前辈,他似乎过于新兴,也太贴近人类的生活,电气时代带来的种种便利总让人们觉得这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朋友”,似乎没什么危险。 然而并不是的。 高压电贯穿人体甚至会让蛋白质无火自燃,激烈的电流伤害人体比它的两位老前辈更残忍、更无情,而当它被人用作惩罚时,电便会化作最恶毒的帮凶,带给被惩罚者恐怖绝伦的体会: 因为若是控制电压控制得好,电刑带给受害人的剧痛是可以无视疼痛等级,一路攀升到人体无法接受、思维认知不了的地步的! 而郝昭现在的感受,比被电刑的痛苦还要扬升个十倍。 因为正常电刑尚且还是鞭笞肉体,夕的骨针却是在一针针刺伤他的灵魂! 灵魂有多脆弱? 泰拉大地亘古岁月以来,没人愿意去探究这个话题。 但郝昭现在很有发言权,他甚至想写本书来描述自己遭遇的种种痛苦,再把这些知识通通塞进纸页里,最后用这些纸页去陶醉那些在知识的海洋里潜泳的好孩子们,让他们也体会体会深及灵魂的痛是什么滋味! 痛!太痛了! 痛到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扔进绞肉机里搅拌去躲过这痛苦,痛到迫不及待想要一头撞死在山洞上来躲过这生不如死的过程,夕的穿针引线快的惊人,可郝昭的知觉在她那不知来自谁的仪式下居然比她的落针速度还要快得多! 以至于剧痛永远如影随形的跟着他的感知,就仿佛,就仿佛仪式本身就是在恶毒地看着施术者遭受前所未有的痛苦失去理智,而画出带着惊人灵性的画只是附带品而已。 但橘猫咬死了牙关,他甚至让白羽毛废除了自己对身体的操控,只由与这一过程毫无关系的白羽毛负责操控他的身体,而他的灵魂坦然接受这比被扔进十八层地狱中无休止的沸水大锅还要疼几个层级的绝望。 这是代价。 他的脑子里已经想不到别的什么了,平行记忆、岁、克莱恩、真龙、权能、孔明……种种概念都被大脑扔进空白,残存在灵魂中的记忆有且只有两个: 一个叫痛不欲生,一个叫这是代价。 于是橘猫忍着。 · 夕飞快的穿针引线,已经失去的左臂带来的幻痛让她额头冒出一层水淋淋的汗,但她绝不能停止,仪式已经进入到关键时刻,任何打乱都有可能导致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她甚至不敢去看郝昭,因为她知道,超越之术带来的痛苦会有多么惊人,而郝昭此时正在接受多么非人的剧痛和绝望。 夕已经没法去管其他的生理现象,哪怕现在她浑身水淋淋的汗陪着大股大股涌出来的血狼狈到无以复加,甚至脸上涕泪交流无可自控,夕还是竭尽所能的拼命作画,把大片大片开始衍生出她想要颜色的画作都绣在郝昭剧痛无比的身体上。 ——超越之术是以他们两个为祭品的,冥冥中,夕和郝昭有着微妙的感应,只是橘猫已经痛到无暇自顾,而夕尚且能感知到橘猫被囚禁在身体中的灵魂囚徒般的吼叫。 他一定绝望到快要死去,恨不得从不曾下决定拯救我吧? 夕很想这么劝服自己,告诉自己就这么放弃算了,不要在临死前如此折磨一个愿意救她的人了。 但即使痛到恨不得从未诞生过,橘猫依旧一言不发,甚至身体都站的愈发沉稳,纵使心灵已经煎熬到破碎酥脆,肉体依旧站着,等待着仪式的完成。 夕只有不断地绣下去,绣画下去,把关于自身的所有存在都添置到郝昭身上,否则便真的是在辜负郝昭的坚持了。 …… 终于,一条巨大的,苍黛的巨兽出现在郝昭的脊背上,对着苍白皮肤的留白出仰天怒吼,发出无声的鸣叫。 第二百六十一章 狂徒(十七) 苍白如纸的皮肤下是隆起的肌肉,雄壮不逊熊罴的肌肉鼓胀坚韧,只是背部嶙峋饱满的肌肉,便有古往今来难觅的英武气魄。 在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有丝线沿着骨肉纹理细密绣画,大片大片的青黛颜色被画师精心绣在虬结凶 猛的后背上,从鳞到爪,从须到尾,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黛巨兽蜿蜒起伏,附在那人宽阔坚实的后背上。 这是一头优雅冷淡的巨兽,鳞甲青黛,体型瘦长,四只锋利的爪子闪着粼粼冷光,体型巨大非常,每片鳞甲都厚的吓人,绣在后背上时,奇异的青黛颜料反射偶尔从山洞口偷偷流进的月光,一闪一闪。 在披鳞带角的巨兽周围,大片大片的留白象征着广阔无垠的天空,画家准确地构图让天空显得悠远辽阔,而青黛色的巨龙在无限空旷的天空中居然能占据庞大的位置,可见龙兽体量之大。 那一身漂亮的青黛色鳞片每处末脚都有细密到几乎看不见的针脚,夕没有骗郝昭,她确实很擅长绣画,擅长到巨龙在后背张牙舞爪、无限升腾,生命的气质恨不得冲出苍白的皮肤,观者却很难找到任何一点关于针线的线索。 在巨龙盘绕的躯体下方,成势的连绵山峦被点上沉稳的苍色,巧妙贴合腰际肌肉轮廓的山峰层层叠叠找准了郝昭的身体曲线,连山上嶙峋古怪的奇石都隐约可见。 虽然夕自己都觉得画蛇添足、不应该绣上这些充作背景的山峰,可超越之术终究是补全画法的技术,若是只有一条苍青巨兽占据后背,便谈不上一幅多完美的作品——连画家自己都不承认的画作,又怎么会入得了超越之术的眼,满足这邪术无比严苛的成功条件呢? 看着苍白人皮上犹如活物、仿佛下一瞬间就要从人皮中翻滚而出奔向自由的巨兽,夕惨白着一张笑脸,拿着骨针的右手反握针尾,颤抖着把针尖指向脸庞右侧青色的龙角: 郝昭被绣上一条巨兽带来的痛苦让夕额头冒汗,只是远远感知橘猫灵魂痛苦的吼叫,夕便知道这超越之术诡谲残忍到远超过往记录的推测,骨针扎在郝昭身上时带来的折磨到达何等地步夕已经了解,而现在,这把骨针即将刺入她自己的身体,剥去内脏、鳞角和剩下的骨血,想到那让郝昭都无法自已的剧痛,夕又如何不瑟瑟发抖? 除了某个把自己剁成一百八十多份的疯子,岁相化身何曾这般折磨过自己? 年也好,夕也好,甚至连姐妹岁相中的大姐令,都是在权能的保护下面对种种挑战,岁相分裂的神性让她们能轻易无视加诸于身的诸多负面状态,痛苦、源石、疾病、衰老、疯狂……只要她们不想,无论多么激烈的痛苦都不会撕裂岁相化身们的感官,让她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在交战中失去肢体、因环境引发疾病、衰老中不复年轻、受伤时剧痛难忍,当这些负面效果都无法影响到一个战士时,她理所当然会获得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坚强,可若是真如凡人一样“享受”到生老病死带来的轮回,又有几个人能笑对生死,无所畏惧呢? 大哥和大姐怎么想,夕不知道,但对她自己,常年身居画室,以权能布置的种种迷锁与人间隔绝,能做出这种选择的夕对痛苦和战斗是如何想的一目了然: 面对凡人哪个长生者都敢欺负一下,但真正开启长生者级别生死大战的,除了某个自称为岁的疯子古往今来又有几个? ——远古种族理所当然是例外,那群血管里每一滴血都带着强势和征服的黄金种开启大战的次数多得让巨兽都无法计数: 太久远也太频繁了,在那个长生者东躲西藏、丝毫不敢正面硬撼远古诸族之荣光、甚至连阴谋都不敢施展的年代,远古种族自身之间爆发的战争多到远古泰拉大陆的地形每隔一百年就要改变一次的地步! 夕畏惧于那个连岁都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失林之鸟的时代,也恐惧于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伤痛,从郝昭灵性绝望的呐喊来看,超越之术带来的痛苦只怕是连死亡都可以跨越。 所以要停止吗? 夕再一次神色复杂地看了郝昭被她绣满灵性的后背一眼——苍白无血的人皮上绣着条恨不得撕开皮肤冲出束缚的龙,花团锦簇间又带着蛮荒凶狠残暴的野性。 橘猫已经帮助她做了选择,他已然付出代价,她又如何胆怯呢? 岁相化身长吸一口气,深沉的呼吸把姣好的胸脯撑起,颤颤巍巍的抖动像极了夕面对超越之术的忐忑不安,但她不能畏惧,不得选择,于是骨针挑选、瞄准,最终—— 嗖——! 尖锐的破空音啸让夕素白的脸颊瞬时苍白,她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像年幼时不敢面对中古时武德充沛恨不得车翻所有巨兽的天师时闭着眼睛躲在令的身后一般,可现在已经没人能挡在身前了,面对岁兽神性复苏,夕是绝无仅有的、属于自己的英雄。 或许还得加上个现在痛的连注意她都无法做到的橘猫? 但无所谓了,就在夕的畏惧下,在她渗着血水的脸庞瑟缩到轻微抽搐的恐惧中,骨针深深刺进夕额头上尖锐长角的根部,狠狠一撬,一只青黛色的龙 角就这么被简简单单的从她额头上摔落,在超越之术的力量下化作无形的灵性力量,加诸在郝昭后背生机勃勃的巨兽上。 青黛色的龙恹恹地晃了晃脑袋,带着夕血肉骨膜的颜料与郝昭苍白的皮肤融合起来。 但这些还不够,巨兽只有头部融在郝昭的身躯和灵性中与他同行,若要完全寄托夕的灵性,至少也要整只巨龙活灵活现才行! 然而夕的注意却已经不再是郝昭后背已经开始衍生活性的龙了,此刻的大画家红了面庞,整个身体都生了细微的粉红色! 第二百六十二章 狂徒(十八) 快乐,舒适,愉悦,幸福…… 夕从没有一刻如此享受过这样柔软美妙的快乐,美好的感官像裹在灵魂上温润的甜点,细密的幸福柔和的充斥内心每一个角落,美满地无法抗拒。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随着骨针挖开头骨撬下龙角的行动,快乐和幸福袭击了夕的知觉,明明此刻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岁相即将复苏、仪式仍在进行、前路未卜反复挣扎带来的焦虑和苦痛却好像烈日下消融的冰雪,在幸福中成为微不足道的回忆。 她的灵像泡在温和的热泉里,四外尽是暖洋洋的温热,满足与舒适支配着夕,让她只想就这么睡过去,不用顾忌这个那个,不用思考生死存亡,只需要在安静中接受自己,与静默畅谈…… 嗡——! 就像冻原中微弱的火光被寒风吹灭,又像冬日泡完露天温泉从泉水中走出进入冰雪,快乐和温暖就像续费不足的套餐一样失灵般冷却下去,一时间,失去幸福和美好带来的空虚和凄惨让夕陡然神伤,她抽出骨针,下意识就想用带血的针头划开身体,掏出内脏献祭给超越之术,重新回到幸福中去。 锋利的骨针没有半点停顿的划开胸膛,美艳的脂肪构造顺着重力拉着被骨针轻易划开的皮层筋膜向下划动,明明同是骨骼,可夕只是用骨针对着胸骨一划,坚硬的剑形骨便像皮肤一样被轻易破开,露出不断蹦跳的心脏与随着呼吸鼓起压缩的两叶肺。 正当夕要挺动骨针撕下整面肺时,就像从梦魇中突然惊醒,也如从迷梦中归于清醒,大画家突然停住行云流水的拆解,瞪大眼睛注视着裂开的整个胸腔: 好恶毒的设计!好歹毒的心思! 看着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又被超越之术化作灵性注入郝昭背后越发神异的画作中,夕强忍脱离幸福快乐引发的空虚和失落,被这邪术蕴藏的恶意震骇至不寒而栗! 想想便知道,若是单人进行,享受过痛的恨不得即刻自杀的作画过程,撕碎身体注入灵性时本做好了接受痛苦的准备,可谁能想到撕碎肉体带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两相对比之下,有几个人能止住对美好快乐的追求,停下破坏肉体的行动?! 难怪超越之术古往今来几乎无人成功,画法诞生最著名的著作也不过是半成品,连夕这样与人类生命形式迥然不同的岁相都几乎承受不住来自超越之术的诱惑,何况是本就被瓶颈困得疯疯癫癫、愈发注重感官世界的画家呢? 出乎意料又简单有效,只是一次对比,一次反常,带来的后果几乎就能撕碎施术者任何抵抗! 这就是超越之术吗? 夕注视着眼前活灵活现,甚至因为血液灵性的注入开始与自己产生共感的背中青黛,已然明白这一阶段的考验是什么: 她要忍耐幸福、战胜愉快,以极为精细的手法,把自身灵性最高的一半分享出去——若是全部给出,那就是把自己和岁相一起注入郝昭的后背,到时岁相复苏,反倒会害了郝昭性命,若是灵性不足,绣在郝昭背后、正与他的血肉不断融合的巨兽便无法承载她的意志,到最后,夕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误了卿卿性命! 原来画法的超越之术本质目的是将自身意志注入画中,抛弃人身,以画像存在将生命留存于世的手段——仪式进行到末尾,夕也终于明白了超越之术的目的。 它果然有着与残忍血腥的仪式相匹配的莫大威力,对于凡人,若无本质灵性的晋升,他们甚至连长生者都无法拔擢,在漫长的泰拉历史里,炎国从真龙到天师,在对长生本能的渴望下研究灵性擢升不知多少岁月,可最好的结果,也无外乎是利用源石苟延残喘。 然而超越之术,这一看便是邪术,除了灵性高妙到本质长生的夕,和完全信赖她、也开始被她信赖的友人郝昭外,很可能所有人都要折戟沉沙的恐怖咒法,居然能轻易把毫无基础的凡人直接拔擢到长生者层次: 夕可太清楚以画作寄身后该如何晋升了,不如说,只要以灵性生命的形式存在于画作,便能看到无处不在却无法被凡俗感知的漫宿,只要把画作登入漫宿,一位最低阶的长生者便诞生了。 他或许没有权 能,或许没有巨兽那般得天独厚的本事,但从此将享受漫长的青春和不死,疾病、衰老、痛苦,甚至连死亡都可以以特殊方式避让开去——叙拉古的兽主能做到的事,寄身画作的灵性生命也在熟悉后也可以做到。 他们甚至也能培养类似狼牙的代理人,展开血腥无趣的大乱斗,在隔岸观火中嬉笑凡人生命的转瞬即逝。 夕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凡人晋升到长生者,就好像不添加新变量,直接把水变成油一样困难——两者看似相同,实则永远都差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元素,若无补全,水永远都别想变成油的一员。 而现在,有仪式能将普通人擢升到长生者! 本能的,夕想到了岁无比渴望的某个东西——光之巨神所拥有的,像是无尽的光组成的“唯一性”毫无疑问拥有着将普通生命肆意擢升的能力,而作为与光之巨神对抗的天星,祂……是不是也有与巨神同一级别的唯一性呢? 既然唯一性存在,那超越之术……又与唯一性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这里面一定有大秘密。 夕想到,随后掐断了所有想法: 别操这种没必要的心了,天星唯一性复苏她又能做什么呢?不会有人期望一个快被神性吞掉的小可怜能和快要吞食整个泰拉的天星对抗吧? 夕可没那个本事! 在哪管洪水滔滔的心理下,夕终于能无视所有的愉悦,把心、肺、肝、肠、胃、子宫、肾等种种器官撕裂,尽数投入郝昭背后随着融合开始活动的巨兽之中。 ——! 终于,就像是某个阈值已经到达,也像是命运终于默认他们通过了考验,一阵恍惚后,夕的视角突然出现分裂,她的灵性一阵眩晕,等再次醒来时,眼前已经不再是郝昭肌肉饱满的裸背,而是一个娇小干枯、快把自己整个人掏空的女人。 超越之术成功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狂徒(十九) 纹绣在郝昭后背上的巨兽从夕的骨血中吸饱了灵性,几乎吞掉一位美人身上所有器官、无论美丽丑陋通通化作灵性组成自身的怪画摇晃脑袋,活物一般开始在郝昭身上游动。 她先是试探性地触碰了下同样纹绣在背部的青山流水,竟惊愕的发现这些只是被骨针纹绣、由不掺杂任何权能的灵性组成的山水居然在真的在郝昭身上独立出了一处【洞天福地】,让她能以画中人的形式存在于这幅邪意漫漫的书画中。 夕以强迫症一般的艺术追求在高山流水边纹绣了奇草琼花、玉树芝兰,连玉石、玛瑙、蚌珠这些并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地点的事物都因她要表达的主题而被她绣在郝昭背上。 ——大画家的灵感是幻境飞龙,为了表达画中记录的是不可思议的幻境,便把许多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地点的生灵植物、甚至只存在于炎国记录中的灭绝植物都画了出来,以示与正常世界截然不同,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故事,却不想超越之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神奇诡异,画中为何物,便具象为何物,眼下的画中世界水音潺潺、山音鸣鸣,清净活泼的悠然快意与夕化身的巨龙格格不入。 这么一想,那些个心中追求奇异艺术、喜欢画地狱图、修罗道之类标新立异幻境的画家使用超越之术时一定会想回到过去砍死那个试图追求极致恐惧的自己——画出青山绿水便是人间仙境,画出布满恶鬼、浮屠、刑罚、怪异的地狱住进去…… 咳咳,说不定人家大画家还会挺喜欢呢,能更专注地在地狱里绘画最凄惨的场景。 就像文人相轻、教徒互相开除教籍打出狗脑子,夕对和自身艺术追求背道而驰的画家充满了独属于艺术家的专属恶意。 毕竟用脑子想就知道,超越之术这种谁踩谁死的大坑是普通人能走的?古往今来能碰到才能极限的门槛吸引冥冥中无上之物关注的惊才绝艳之辈能有几个都是个问题! 游动在画中世界的夕心中一动,很快便以制造代理人的技术在画中捏出了一个新生的自己,视角转瞬分成两边,巨兽看到了苍茫群山中一个小黑点,青黛衣衫的代理人则看到了巨大无匹、只是盘踞就有压制整片天空气魄的巨兽——也就只有在画里,夕才会在自己身上假想些一世无敌的气魄了,真要到现实中,光是她那个在玉门常年武斗的大哥,夕就不敢上去呲牙。 大哥慈祥是慈祥,近些年修身养性不知道宽厚了多少,可若是真有兄弟姐妹想要挑战,身为老大的大哥也会当仁不让地让可爱兮兮的弟弟妹妹们认清现实,明白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事别瞎浪才是精准的做人道理。 ——虽然以夕常年观摩的经验来看,某个愚蠢吵闹、除了拍烂片和吃辣椒还有一大堆臭毛病的瓜姐姐非常适合去玉门锻炼锻炼,被大哥狠狠纠正性格,让她不要有事没事就来她的画室里把好不容 易画的绝品撕得乱七八糟! 结束了小小的幻想,夕先是对着自己的身躯左看看右看看,寻找绣画时是不是有些细节没有考虑到位,看了半天,她才收起四处打量的冷淡目光,露出近乎于无的笑容: 很好!不愧是我!画的还是那么完美! 然而就在她打算继续观察画中世界的其他生灵时,超越之术的副反应终于来了。 · 就像是灵魂被撕裂成两半,又像是意识破碎成千般,只是短短一愣神的功夫,夕就好像又回到了干枯瘦小的身体里,木愣愣地盯着在郝昭背上逐渐活动,舒展身体的巨兽。 然而在巨兽眼里,那个小小的、已经被掏空所有内脏,连脊柱都断了一大截,若不是超越之术维护可能连早就该倒在地上化作一层被扔掉的朽烂皮囊的肉窍好像活了一样,眼睛中闪着恶毒的光,嫉妒和贪婪在那血红的眼睛中交织出邪恶的冷光,俏丽的脸庞扭曲成狰狞丑恶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游动在皮肤上的龙。 而在视角固定在皮囊中的夕眼里,眼前的巨龙才是最卑劣、最无耻的生物,它带着得意洋洋的刻薄微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这个被欺骗的皮囊,所谓超越之术就是个笑话,根本没有什么寄托灵性,只是画作在吞噬她的身体成就自己而已! 她要撕碎它!把这个孽畜从鳞到尾撕的细细碎碎,撕的每一块皮肤都小的和灰烬相同,她被它毁了,她要让它和她一起死在恐惧里! 然而巨兽呢? 它觉得她是被抛下的身体中衍生出的怪物,是不该留存于世的弱点,它要竭尽所有去消灭她,把一切能证明自己过去存在的痕迹完全洗清,不留下一点线su…… 思维止住了。 就在两个分裂的思维互相龃龉,恶毒地咒骂对方的背信弃义和愚蠢丑陋,恨不得同归于尽互相摧毁时,夕的意识醒了过来,把分裂的思维重新连接到一起。 超越之术果然根本不是什么擢升大术,它自问世便是要戏谑人世间有所追求的凡人,要看他们在痛苦中丑陋的像条虫子,在快乐中忘却自己,最后,即使有大勇气和大气力经受了所有磨难,还要面对失我之劫,自动自觉地把自身存在从世界删除下去。 ——一降生便要吞食世界的天星怎么会愿意给这片大地上卑贱的生灵好处呢? 祂恨不得把所有漏网之鱼全部杀死、折磨、破灭、囚禁、碾碎! 光之巨神杀死天星时,那连长生者都无法听到、只能有所感知的哀嚎是何等愤怒和恶毒,又被真龙窃取力量、被一个愚蠢下贱、短视到以阴谋诡计弄死这片大地真正保护者的蠢猴子拿走力量,谁又会服气? 以为超越之术会带来长生?开什么玩笑?自一开始,这术式便是趁着真龙背弃人类之身升阶为长生者时随手撒下的毒饵,唯一的意义便是欣赏一坨又一坨自以为是的小东西跳出来高喊“我是天命之王”再被祂欺诈,于无尽痛苦中打碎所有短视无聊的傲慢。 最后,在天星残余的力量下沦为推动复苏的甜点。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狂徒(二十) 钻心剜骨、扎心挠肺的痛苦终于褪了下去。 郝昭就像是伤痕累累不堪重负的衰弱老虎一般摇摇晃晃的扭动些许,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才缓慢地扭动肢体,活跃气血。 白羽毛完美的控制了他的身体,抑制住了一切对绣画有害无益的生理反应,而随着橘猫重新接手这具身体,被压制的本能重新展开,只是短短一瞬,他的体力就像被某个无底洞吞噬般衰落下去,身体颤颤巍巍无法控制,四肢颤抖,软绵绵不敢发力,皮肤锁住毛孔堵住的汗水海崩般冲出囚禁,大滴大滴的汗水迅速布满整个身躯,他的上半身肉眼可见的开始反射月光,就像是用蜂蜜和油膏涂抹了每一寸身体,下半身厚实的黑色长裤湿的像是被丢在水里浸泡了一夜,吸水多到溢出的汗水顺着裤脚留下,淌湿了脚边两团土地。 鞋子已经被因痛苦而扭曲的脚趾撕裂,破烂的橡胶遮不住橘猫宽大的脚掌,皮肤与大地时不时紧贴一起,把山洞阴凉湿冷的水汽延伸到沾满汗渍的脚底板,损人身体。 这处山洞只是流浪者临时聚集地的缘由便在这里,湿冷阴寒的环境绝非久居之地,若是住的久了,不消三天两刻,便要在痛苦中患上诸多疾病,迅速失去在荒野中活动的资本。 郝昭不适的活动脚掌,裂开的橡胶磨得皮肤并不舒服,他一脚甩开,选择赤足站立,最后像是重生版大大伸了个懒腰,背后的肌肉鼓胀虬结,交织在一起,连那条已经融合在他血肉里的苍青巨兽,都随着活动缓慢游动,开始适应每一处肌肉拉伸带来的改变。 “仪式完成了?” 橘猫转过身体,看向自他恢复后便一言不发的夕。 甫一看到,橘猫便有些惊讶地挑 了挑眉: “你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无外乎他有这样的疑问,实在是眼前的夕已经很难称得上是活人,相比那个高挑丰满的青黛美人,现在的夕已经不再美丽,鸦羽般黛色的黑发已经沦为枯草般干枯的乱发,丰润的生命力像是被某种邪恶的存在完全吸取,只留下一丛惹人厌恶的野草留在骷髅一样消瘦的脑袋上,恋栈不去。 那张脸已经被剥去一半脸皮,一只角也被挖了下去,皮肤下血淋淋的肌肉组织朽烂发臭,头颅变形带来的变化让她脱去昔日的高贵冷艳,变得丑陋狰狞,恶毒骇人。 一只眼睛消失,空洞洞的黑色眼眶还吐出一截断裂的眼神经,像失去生命的虫子一样搭在破碎的脸肉上,渗人不已,樱桃小口已然消失,失去半只嘴的夕露出空洞洞的颅骨,居然连牙齿都被一颗颗剥掉,不知道去了哪里。 继续向下看,是原本最吸引人部位之一的胸膛重地,可现在它已经看不到一点昔日的美好了! 一只山峰被抓烂,饱满的脂肪被生生拔下来,但已经没人会在乎这一点了——在一处凸起和一处血淋淋的窟窿中间,一条从胸骨开始,一路切开胸腔、腹腔、下腹的巨大裂痕撕碎了夕的身体。 裂开的胸腔露出空荡荡的肚腹,残存的皮肉在橘猫的嗅觉里散发恶心无比的腥臭,肺、肾、肝、尝、胃、子宫、膀胱……所有留存在画家身体里的器官都被挖空,连两只辅助身体直立的纤细美腿,都有一只从腿根到脚趾,尽数化作惨白的骨骼,而她的左手,早早消失在山洞的阴影里。 郝昭下意识关注山洞的各处角落、用磁场感知扫描空旷处每一寸空气,试图找到夕身上的器官都去了哪里,然而让人惊惧的是,山洞里此刻除了关在流浪者开辟的暂居室内的惊蛰、看起来就快要没命的夕和他郝昭,已经不存在其他的血肉反应。 夕的器官平白失踪了! “我还好,这邪术虽然能跳过岁的干涉,但确实问题很大。” 身后的有声音响起,女声清冽、冷淡,带着软软的女腔,正是夕! 橘猫一个猛子转身,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山壁,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扭头盯紧只剩下一层皮、看起来和一具空壳并无区别的夕,却发现她毫无动作,只是愣愣地等待郝昭的反应。 这是……? “仪式成功了。” 夕带着点疲惫的生意继续从橘猫背部响起,随后是微弱的麻痒,顺着后背一路游走到橘猫胸前,他若有所觉,低头一看—— 一条优雅漂亮的龙形巨兽一路沿着躯体游走到胸前,鲜红的瞳孔注视着他,眯起的竖瞳带着几分笑意: “没错,仪式成功了,我把大部分灵性转移到了你的身体里,又把被岁兽动了手脚的权能留在身体里,这么艰难的术士,辛苦你了。” 夕难得的没说什么冷淡的话,而是以很礼貌的敬语开启交流,郝昭盯着这条栩栩如生的巨兽,挑了挑眉: “这种回答……我可很难相信你是夕啊?难道,你有问题?留在那具身体里的人才是夕?” 他不顾巨兽愣住的表情,抬头注视一言不发的空壳夕,她失去了昔日的美丽,只剩下一具破烂朽臭的皮,但郝昭与她交流起来毫无厌恶,甚至直接伸出手臂散发雷光,让她短暂的恢复了言语能力: “你怎么回事?别不是失败了,被什么外魔所趁吧?” 空壳的眼球动了动,以另外视角看到郝昭时,红瞳肉眼可见的带上几分嫌弃: “失败?哼,我可不是某个到今晚才发现我出了问题的傻子,偏偏连命都不要打算救下我这个岁相碎片——先说好,我可没有什么奖励给你,权能被岁兽动了手脚,最多用些皮毛,连最好的画都没法画给你了。” 看到她这么说,橘猫反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还好,看起来你还是自己,这我就放心了,不过……这里还是要杀死剧本因素吗?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他突然接着开口问,却换来夕的叹息: “你这家伙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试探啊,”停在郝昭胸前的巨兽一脸无语:“虽然确实差点被坑死,但术式确实成功了,你不是说这里有幕后黑手吗?起码得从惊蛰嘴里套出什么再酌情处理吧?” 好,确认是那个鼻子翘到天上的画家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历史隐秘 、 “不过你现在这具身体怎么办?我看她不像是能见人的样子啊。” 确认夕已经躲过幻境阴险的杀招,郝昭一边古怪地抚摸游走在自己身上的青黛龙形,一边看着眼前干枯空荡荡的皮囊——内脏都被她自己掏空扔进绣画里充当灵性了,只剩下一层皮要是能用丰润形容郝昭就得想想夕是不是个偷偷养肉的小肥龙了…… “别动!” 干枯的人皮夕一把 打下郝昭对着巨兽龙形抚摸的手,缺乏血色的干枯头颅上少见的露出些许羞耻: “超越之术虽然处处是坑,但效果委实惊人,虽然只是图画,可你这么摸我还是有感官的。” “啊,抱歉。”郝昭若有所思的停顿瞬息后开口道歉,胸口盘踞的龙形很快就游到了他的后背,而以超乎常人的姿势立在原地的夕则迅速发觉橘猫不太想诉之于口的说法,没好气地揭破道: “没错,什么都能感知到,包括心跳,血流,内脏摩擦,连、连你下面那根无用的东西都感知得到,”她艰难地活动软绵绵的右臂,似乎想做个双手抱胸的举动,片刻后才想起左臂已经消失,再加上右臂也使不上力气,只好放弃地把手臂垂到身体一侧: “你见过年吧,我和她都是在你的祖先还没出生时就已经诞生的生灵,当初走南闯北不知道看过多少了,怕个什么,我身为画家,不知道考察过多少……” “呃,可是年说你连澡堂都不敢闯,看到当初追杀你们的男性天师洗澡都吓得躲在年身后不敢露面,让大哥朔、大姐令趁着对方洗澡、最脆弱的时候过去谈判,捂住眼睛看都不敢看,哪怕人家已经穿上里衣遮羞……” 郝昭诧异地看了夕一眼,毫不留情的揭破了她的谎言,身为年的妹妹,难道她不知道年最喜欢的就是透露某些个瓜哥瓜弟瓜姐瓜妹的黑历史吗? “夕那个家伙就是装模作样的代表,害怕的不行还装的若无其事,当初炎国天师围上来干架的时候,这家伙吓得躲在画里准备逃跑,偏偏还敢露出脑袋放狠话,那给我笑的哟~~” 郝昭到现在都记得初次听到岁相碎片如此欢脱搞笑的形象时羽毛们神情有多复杂——从明石到伊吕波,哪怕奥古斯都,都被夕故作冷淡实则软绵绵的故事逗得差点破防。 天可怜见!奥古斯都的形象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常年加班的冷淡魔女好吗?生生被年讲的某些个关于夕的笑话逗得偷偷笑了好几次,像是为了画画打算去衣坊偷看人体结构,结果看到脱了上半身衣服准备换新衣的裸男吓得落荒而逃,事后就孤高地表示自己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男人的骨架身躯有几多线条。 结果大哥找她要人类数据时支支吾吾,半天才胡诌了一套数据过去,让大哥稀里糊涂地做了个眼歪嘴斜、腿短手长的大猩猩代行者出去,差点被沿路赶来的捕快当成巨兽化身当场讨伐。 再比如趁着大姐出去办事的时候偷偷进了她宝贝的不行的酒窖,偷偷开了一瓶喝了一口,结果头昏脑胀一整天,第二天才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根本喝不了酒的悲惨事实。 然而为了显示自己也是个能喝酒的,一气之下去了大姐的酒窖,把快一成的藏酒都装在了画里…… 事后嘛…… 酒窖里都是大姐喝过之后确认无误的珍品,不知有多少酒浆都是机缘巧合的绝版,连酿酒人自己也未必还能再酿出,结果只是出去办事的几天功夫,回去一查,整整没了二十多瓶?! 令姐当晚在酒窖面前沉默了很久,脸色越来越黑,看着几个瓜怂妹妹的眼神越来越可怕,年、咳,某个妹妹当时实在承受不住,混着其他人就跑路了,而夕,咳,某个死活不承认自己酒量不行的瓜妹妹冷着一张脸丢过一幅画,表示酒是我喝的,味道不错,这幅画我画的,技巧颜色都是世上珍品,就当是酒费,你直接拿走去换酒吧! 事后发生了什么和其他兄弟姐妹早早躲到别的地方避难的年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她回去的时候夕还躲在画里不想见人,大姐的酒窖莫名其妙的满了,还多出不少奇奇怪怪的藏品。 像是某封规规矩矩写着“道歉信”的纸页啦,某张画了好几瓶酒杯的画啦,几片青色的鳞片啦……之类的年也只是听大哥说过,其他的也不是太清楚。 反正夕从那以后滴酒不沾,再也不主动和其他兄弟姐妹聚会了。 …… “……她、她把这些都说了?!” 夕尖着嗓子在山洞里叫到,恼羞成怒的尖细声音沿着空荡荡的气管吹出喉咙,在洞壁反射下发出层层叠得的回音,也许某个躲在山洞里怀疑人生的麒麟都听到了她的尖叫。 然而夕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就是看着郝昭,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生无可恋,在橘猫看不到的背后,整条瘦长的巨兽蜷缩在一起,盘成一团: “她、她怎么敢的呀!她自己当初不也是一堆问题吗?!才诞生的时候干什么都要和我们待在一起,有一次所有人有事出游,就她学人类睡觉睡过了头,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越想越害怕哇哇大哭的事她自己难道忘了吗?” “还、还有!当初这家伙羡慕其他人的本事,偷偷模仿大哥练武、学着大姐写诗,还偷偷摸摸买画纸学我画画,结果练武练的一塌糊涂,大哥 看不下去打算亲自教她她还不乐意,做诗写的太过离谱,大姐作诗笑了她一下午,把她气的躲在火山里一边嚼辣椒一边掉眼泪,偷偷学画画结果把凤凰栖梧图画成小鸡啄米图,我强忍着没笑那个瓜姐姐还说我心里笑了追着我打了一下午,这些事她难道忘了?!” 夕气的两眼发晕,一口气把某个看起来一本正经风淡云轻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黑历史揭发者的黑历史透露个干干净净,满脸都写着身为被迫害人的麻卖皮。 “呃,也许,她大概觉得暂时不会有人遇到你,甚至邀请你去卡兹戴尔?” “说不定她觉得等自己搞定一切之后把你们接过去的时候,你们就不会找她的黑历史?” 郝昭脚趾抓地,心虚地推测——虽然以年恨不得在科研部里指着兄弟姐妹笑的张嘴不见牙齿挨个介绍黑历史的状态,估计所有羽毛都知道了几位岁相二逼青年欢乐多的故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准备行动 “……综上所述年确实有亿点点的小心眼,偷偷把你们的黑历史透露的科研部差不多一般人都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而她还认识卡兹戴尔丞相孔明,不知道说没说——但只要这位知道了,雷桑德拉尔差不多也知道了,但是吧,明眼人其实都能看出来她把你们宝贝的不行,就算是她嘴里那个老是搞事的二哥,年也会偶尔相当寂寞地说起当年他下棋时输了之后砸棋盘的事。” 郝昭讪讪地笑着,看着对面的夕皮肉眼可见的脸色发黑,拳头握紧,相当识相地转移话题: “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脱离黄泉之后还能从我后背上离开吗?”想到纹绣时剧烈到几乎撕裂灵性的剧痛,哪怕橘猫这样在磁场转动的影响下依旧保持清明的心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如果还需要现在这个流程,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等三两个月,让我恢复一段时间再做拆分——实在太疼了,短时间里连续两次即使是我也承受不住。” 他相当实诚的把自己的承受极限告诉了夕,没有一点在异性面前暴露不足之处的羞愧: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橘猫很少有说谎的时候,龙门下城区的人都知道,郝局长说一件事是底线,往往意味着那确实是谁碰谁死的底线,不留半点容情,即使鼠王也不好插话——虽然从鼠王林舸瑞的角度,很多时候郝昭划下来的线都是他早就想规范、却因为身份问题没法下手的弊病之处。 夕相当惊讶地看了郝昭一眼,可跟着实话实说: “当然不可能了——你那份痛苦我都害怕,怎么会让你再经历一遍?” 她盯着形容枯槁、酷似褪下不要的皮的身躯,开始隔着一层联系权能修复自己: “年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我们是岁相死亡时分裂出的碎片,只是当初诞生时所有人都选择不向岁兽靠拢,共同把祂按进混沌里面——直到现在我们都认为岁还在混沌中狂怒地等待复苏,还偷偷做过几手遏制的准备,想试试看避免被岁兽重新聚合的结局。” “虽然我什么都没错啦。”夕撇着眼睛讲:“这些都是年那个喜欢上蹿下跳的家伙常干的事,某个疯子也有自己的计划,我总是呆在画室里画画,和他们那些没事闲的混不到一起去,对那些知道的不多。” “大哥是做的最决绝的,以前聚会的时候他邀请大姐去观礼,回来之后大姐就说大哥已经是个长生不死的炎国人了,和我们开始有本质的不同,大姐最洒脱,每天吃吃喝喝,吟诗作对,最近更不知道跑到哪里快活去了,认为今朝有酒今朝醉,岁相复生的结局如何都无所谓。” “可是没想到……把那个疯子完全吸引过去、几经试探狂喜地发现可以替代,把我们的感知完全扭曲过去,以为祂只是在混沌中无能狂怒的岁只是被他抛弃的躯壳,甚至可能连躯壳都算不上,只是一些不必要的杂质,可我们居然就被祂骗了上千年,直到现在还傻傻地觉得岁兽也不过如此,嘴上说着情况严峻,实际上并不多么看得起祂,结果只是一点苗头,我就差点死在这里。” 被超越之术压制的权能再次复苏,重新接管这具人去楼空的身体,浩瀚的灵性被这虚境遗漏的结晶接引至夕皮的身体里,就像一幅画被重新作笔,挖空的五脏六腑被墨汁重新书画,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尽数恢复完成,软哒哒的左臂重新被画出,只剩下骨架的左腿也被墨汁覆盖,须臾之间重新画出一层薄薄的皮肉。 然而被夕作为祭品献给超越之术的左臂哪是那么容易恢复? 墨色还没完全止息,左臂便发出震颤的鸣叫,顷刻之间跌坠落地,成为一滩乌黑的墨色污迹。 权能似乎不理解夕身上发生的事,在被超越之术阻断的感知里,祂只能察觉到夕似乎愣神了一瞬间,结果突然就失去了左臂的概念,似乎认为是受到其他长 生者的攻击,又有一抹墨色笼罩在夕光秃秃的左肩膀,一只墨色淋漓、沾满鳞片的爪子重新出现在左臂的位置。 祂判断是人类左臂的概念被扼杀,那么便书画出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左臂。 然而……超越之术岂是能被轻易钻空子的? 鳞爪在夕光秃秃的肩膀截面还没停留过超过一秒,墨色手臂便轻易破碎,地上又新添一抹新泥——这里就是什么都有,不管用什么方法接续,夕皮都不应该有一条左臂。 似乎被夕身上发生的一切惊愕,权能认为夕招惹到了生死大敌,于是迅速唤醒了沉睡在夕权能深处的阴冷意志,遥控夕皮的夕浑身一冷,瑟瑟发抖地把自己缩在郝昭后背,不露出一点痕迹。 许是超越之术的效果实在过于凌厉,夕的身体又太是凄惨,找不到问题的阴冷意志只是在夕身上环绕一圈,便冷淡地呼唤权能,点燃了记录其上的另一种秘密: 葳蕤的、美妙的、如希望一般让人不想放弃的光亮了起来。 一瞬间,郝昭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橘猫的心神一时空洞,看着那光在空中轻轻浮动,感受着其中带着悲悯、伤痛却温和的意志,竟突然落下泪来。 泪水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光好似被吸引,在空气中跃动,将阴暗地山洞照耀成华贵的圣堂,可阴冷恐怖的意志并不在乎这么点光的反应——黄泉中自古以来就包含了太多隐秘,作为长生者最普遍的复活渠道,所有人都在其中沉淀了诸多故事,光之巨神死后,难保不在黄泉之中留下什么,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岁相才忍痛放弃利用黄泉复活的便利,选择另外的手段重临尘世,留下真龙去黄泉淌雷提供数据。 只是没想到真龙早早看出了祂的问题,祂或许不清楚岁究竟想要做什么,但笃信先下手为强的二人同时下了手,结果便是岁相被卡死,而真龙被扔到黄泉试探泰坦会留下什么样的秘密。 现在看来,黄泉中果然有这位巨神的遗物。 阴冷意志一瞬间便思考到许多,但最后祂放弃了孜孜不倦的追寻,只是用光在空气中划了几下,解除了某个远高于漫宿生灵的权限留下的气息——已经数千年了,终于等来千载难逢的复苏机会,岁不会放过,祂向来擅长抓住机会。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神性(上) “既然岁兽本事这么大,还能有办法修复被超越之术破坏的肉身,祂在这里寻求的东西肯定也很重要——祂在我身上下了咒,我没法通过自己把身体毁掉,连求你帮忙,这具身体也会想办法自己逃掉,即使你打得过我,如果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祂很可能也会呼叫沉睡的岁兽动手,估计是杀不掉了,所以要不要我操控这具身体离得远远的,即使岁兽复苏,我们也不至于首当其冲。” 空荡荡的人皮被强行填满,墨汁画成的五脏六腑比夕原本用代理人技术制作的身体器官运行的更加轻便强大,郝昭粗略用磁场感知了下,竟发觉这被岁兽意志随手捏的造物带着的磁场当仁不让超过了夕原本的层次。 “别这么看了啊,我肯定和岁兽没法比,虽然我和年都是祂死后从混沌中诞生的碎片,但我们当时都打算做人,拒绝回归岁兽失去意志,但权能这东西是神性的结晶,我们这种驭使方法对付普通人或许还行,但对上神性更重的岁,怎么都赢不了的。” 夕操控身体活动四肢,试图习惯眼下有些陌生的人体,然而似乎是因为寄居本人意志的本质灵性全部被她投注到郝昭背后的巨兽图上,重新丰满起来的夕皮动起来僵硬无比,一举一动每个细节都带着似人却非人的气质,若是被正常人看到,心里少说得翻个个,暗想是哪位荒野蛮神占了人家小姑娘的身子跑出来招摇撞骗。 ——也只有那些炎国传说中善占他人肉身,从地狱中跑出来为祸世间的妖神才能操控普通人的身体摆出这么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吧: 毕竟把脑袋原地旋转360度这种堪称自尽的操作,一般人想做也做不出来。 “不行,感知不到岁兽,祂好像根本没把我这具身体当做是临时身体。”夕左转转右转转,歪头歪脑尝试了半晌才确认结论,脸色难看的看向郝昭:“岁不打算借用我的身体,一具为碎片降临尘世制造的身体对祂而言太小了,根本无法承载灵格,所以祂根本不想委屈自己,若我想的没错,现在我的权能已经开始抽取灵性,为祂重新画一具身体了。” “可你现在不是用的挺好的吗?祂还给你重新长了只手。” 郝昭指了指夕重新长出来的左手,虽然现在这只手已经大变模样,再也看不出过往青黛花臂的特征,但只从视觉方面来看,恐怕比夕原来的手臂好看许多: 从大臂到小臂,再从小臂一路延伸到每根纤细白皙的指节,瑰丽的光纹从接驳位置浅浅淡淡依次浮 现,奇幻的光芒交织出美丽的线条,亮度看起来明明只是荧光,在郝昭的知觉里却好像照亮了整个山洞。 只看这一只手,就知道岁在他们不了解的某方面走到了能和夕口中禁忌的超越之术比拼的地步。 “哈?你说这只手?” 夕抬起左手看了看,研究了会儿左臂上的花纹,看不出什么惊天秘密就百无聊赖的递到郝昭面前,嫩生生的软嫩指尖在橘猫手中弹开,轻轻按揉他的掌心: “这些光纹都不是祂的东西,是祂在远古时代拓印下来的某种‘不可言说之物’的残影,祂本人可没法使用,最多也不过是用这光的气息对抗超越之术背后的东西而已。” 夕叹了口气:“我倒宁可祂不管不问,或者因此把我放弃,另寻其他方式重生,但现在祂居然愿意用当年辛辛苦苦收集下来的东西复原我被破坏的身体——说这位应该埋进土里一辈子出不来的巨兽不是所谋甚大我自己都不信。” “所以……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让岁不愿意放弃,以至于祂宁可花费精力对抗超越之术也不愿意放弃你?” 郝昭轻轻揉捏夕软绵绵的小手,白皙晶莹的指节嫩生生的,捉在手里有脆藕一般可爱的剔透感,橘猫宽大的手掌时而握实时而摊开,夕白生生的小手带着光彩捉迷藏一样出现在他的手里。 “应该是吧,”夕说,一脸严肃地盯着被郝昭捏玩具一样反复摩挲的手:“你难道发现什么了吗?难道你认识这些光纹象征的文字?还是说我的血肉质感不对,被岁兽埋了其他的什么后手进去?” 别看我夕窝在画室里的时候半点闲事不想管,但在生死关头,我的思考也未尝不敏锐! 至于以前为什么不学那些个闹腾的不行的家伙做准备? 那不是岁兽还隔着千山万水躲在混沌里灰溜溜的嚎叫呢嘛! 现在祂都在碎片体内复苏了,谁不害怕? 别看令姐嘴上说的轻巧,和大哥聊天的时候潇洒无比地批评其他几个小的看不开,你让她体会岁兽在体内复苏试试? 夕只是让岁的神性在身体里苏醒一瞬,便恐惧得不能自已,只是一道喻令,任何反抗便都做不得——祂们将权能如呼吸心跳一般本能运用,认为自己是岁相被撕裂的权能于混沌中重新生出意志所化,自是权能本身,可岁相神性复苏后,夕才发现相比岁,他们更像是覆盖在权能表面的杂质,看似能使用权能,本质只是替岁活化而已,等这位神性意志从死亡中归来,他们怕是连反抗都做不得。 好深沉的心思,好精准的判断,夕躲在郝昭的后背,死活不敢把一点本质灵能投注过去,只以粗陋的操偶之法隔空控制,哪怕因此让再生出来的身体无比别扭也无所谓——真对上岁,夕宝发现自己连挣扎都不敢,最大的反馈也不过是趁对方不了解数千年来发生什么做些死里求生的小动作,若是这次托大把灵质陷进去,她怕是要哭死: 被神性吞食的感觉哪怕一瞬都让人深痛恶觉,神性岁承认夕的存在,理解夕的人性,也明白作为权能化身的她是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个体——但神不在乎,祂只把夕认为是权能衍生出的人格数据,只是一场幻梦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等到复苏进度更新,以观览趣味书籍的态度一点点把她的记忆拆碎,分门别类放好也不是不行。 自始至终,岁都不曾把几个碎片当做困难,更不曾对真龙的背叛发表任何看法: 祂只是平静地、坚持地做着最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的垃圾,祂只在有时间时一一处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性(中) 与喜欢相对的词是什么? 与厌恶相对的词是什么? 与畏惧相对的词是什么? 其实与喜欢相对的词并不是仇恨,与厌恶相对的词也从来不是什么爱怜,与畏惧相对的,自然也不会是勇敢无畏——这些细密的、很多时候只属于灵性较高生物的情绪其实都有一个统一的反义词: 漠然。 神性岁并不在乎夕的反抗,权能也无所谓夕的存在,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长生者,是岁相的碎片化身,她和她的兄弟姐妹是活在人间的巨兽——或许力量上他们不及岁相,但在感官和思考上,碎片们肯定不知道甩开某个躲在混沌中咀嚼耻辱的家伙强上不知多少倍! 然而事实告诉她,岁其实一直都在。 祂从来不曾堕落入什么连人类中勇敢无畏、坚韧成熟的个体都不会中招的耻辱后悔中,祂也从来不是嘴上喊的勤快、实际上像个小聋瞎一样躲在混沌中一动不动的浅薄丑物,更不会被一个狂妄无知到认为一块在人类中混了几千年便自认能战胜历经远古岁月、吃过无数的苦、忍了无数的痛的岁相的疯子替代。 认为自己在人类中学的本事很厉害,几手入梦、几手书画、几手武功、几步棋艺 便觉得可以大梦千年、画尽沧海、武道绝巅、算无遗策? 别扯了。 远古时代辉煌时那曼妙的文明啜饮着巨兽的血肉,思维与巨兽同级、对这片大地有无与伦比亲和的怪异种族一抓一大把,而他们缔造出的文明……会有多让人目眩神迷、流连忘返的艺术还需要思考吗? 盖亚那横绝大陆八万.里的母核怪圈,乌拉诺斯夜晚时固化雷电、与天空中画出栩栩如生的大陆俯瞰,厄洛斯只存在于幻梦之中,倒映着整个世界三重剪影的幻梦境……那些奇幻美丽到岁相做梦都不敢想的瑰丽奇迹就在远古时分熠熠生辉,每一次被押到部落都城被残忍屠宰时,岁和祂的同胞都能看到祂们想也不敢想的美丽绝景。 然后是一场盛大的死亡,以无数的欢呼、震天的喝彩、充斥狂热和惊喜的仪式作为陪侍,以冠绝族内、真真正正的最强存在作为祭司,将岁或者祂的同胞赐死。 军备竞赛让数之不尽的术式浪潮般在时代涌现,但绷紧了的弦终究有寻求放松的时候,当全力战斗也无法取胜、被击败后赐死后,也会有接受不了的族人躲在混沌中哀哀垂泪。 一个人躲在混沌中是坐牢,两个人躲在混沌中是相互扶持,但一群人躲在混沌中那便是一场生龙活虎的聚会——也只有在混沌中读条等待重生的时候,巨兽们才不必担忧永无止境的追杀和穷途末路的疲惫,祂们在黑暗中无所谓身份,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话都挖出来一样交流在远古诸族王城看到的景色。 乌拉诺斯完全由雷电和高空罡气构造的王城辉煌壮丽,爆裂的雷霆被血脉带来的权能束缚成巍峨的高墙,到处都是美丽的天空极光,曼妙的高空生物游走在王城中,发出只有巨兽和乌拉诺斯才能听到的高频鸣叫。 天空王座是群居的生灵,成年后的他们会在天空中获得权能领域,将血与肉化入领域后,他们便是高居泰拉百种之上的“天空”,一位乌拉诺斯控制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天空,十位便能覆盖近半泰拉大陆,天之王座的目光也随之覆盖了整片大地。 只有极东位置,才隐隐有另一种不逊天之王座的力量与乌拉诺斯抗衡,让他们无法侵入到对方大陆的领地。 盖亚在大地深处建造了奇幻美丽的王城,那是由数不清的发光矿石与多彩土壤塑型的雄壮王座,她们一族多是女性,也常常自称地之母,但建造的王城却充斥大气磅礴的辽阔感,明明在地底,气势却有一番别出心裁的雄浑壮阔。 被押解到盖亚王城的巨兽能欣赏到盖亚们轻轻吟唱的古老诗篇,声音轻柔婉转,遣词造句每一处都经历漫长时间的打磨,哪怕是对盖亚一族文化并不了解的巨兽,也能从那别有滋味的韵律中感知到深入灵魂的安宁。 厄洛斯的王城最难找到,只有睡在无比深沉的梦境,又有与其他同族迥然不同心灵的巨兽才会被祂们捉住,带到宽阔无边的幻梦境中去。 那里是厄洛斯们采集大陆上几乎全部有智生灵形成的梦境,勾连漫宿虚境尘世高空,倒映着所有存在的影子,这里包含着许多人心中一闪而逝的梦幻,厄洛斯们精心挑选了最天真最美好的故事,细心寻找最瑰丽可爱的心灵痕迹,把它们带到幻梦境最曼妙的心灵花海,在那里一点点搭建出了童话城堡般的王城。 那是多么美好的城市啊,快乐、开心,无忧无虑,奔跑的孩子、依偎的青年、大笑的中年和腰背挺直的老年,花海里没有敌意,只有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甜蜜梦想,带着让人落泪的美妙滋味。 还有深海泰坦铸造的海中世界、塔耳塔洛斯别出心裁的七重地狱七重天堂、提亚马特的生命循环圈…… 远古种族发展出了无数的文明,祂们对世界的研究带着鲜明的梦幻和追求,巨兽讨论时就像一群躲在洞里的土包.子,艳羡着祂们铸造的辉煌,渴望分享祂们贯穿整片大地的荣光。 不清楚是哪一个开头,也不知道是谁真的做出了决定,某一刻起,巨兽们开始在混沌中分享自己的思维,在共享的认知世界里偷偷打造自己看到的城市,在里面偷偷塑造和祂们自身一模一样的同族,模仿远古种族们发展文明。 那时是祂们稍有的开心时刻,时不时就有人跑到别人的认知城市里串门,在明显模仿祂们每个巨兽处刑地的城市里到处漫游,分享自己的见闻,百无聊赖穷开心,即使最无聊的等待都带着让巨兽恋栈不去的兴致。 只是最后终有分别时,随着一位巨兽在混沌中放弃思考,权能继续孕育下一个思维,祂构筑的城市便转瞬间分崩离析,再也找不到原来的痕迹。 也许在许多年后,说不定祂的后继者又会在同样的废墟里重建另一座城市。 纵然这些城市只存在于每位巨兽的思绪里,在漫长的时间中,也有微弱的文明渐渐升起,祂们的 城市那么美,祂们的过去那么美,又怎么会输给历史连远古诸族一半都不到的泰拉亚人呢? 背叛了所有同族的薄凉者,即使梦中都记得那时瑰丽无比的城市。 祂不会屈服于泰拉亚人的造物,巨兽自有巨兽的骄傲。 第二百六十九章 神性(下) “?” 郝昭发出低沉的鼻音,把夕从对岁的畏惧中打断,橘猫握着碎片软乎乎的手掌,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主要是这手太软……咳,这光纹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或许是常年作画带来的气质,夕的手有些凉,又有些奇妙的韧性,握在手里就像盘一只光滑柔软的玉,难免让橘猫爱不释手: “这花纹我了解不多,但是……我见到过和它类似的。” ! 就像触发了某个关键词,夕的脸色一下变了,愕然的看向郝昭,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语无伦次的吐出话语,带着一种蔓延到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的渴求: “类似的?什么类似的?你是在大炎其他地方看到的吗?” ? 背后传来微弱的热感,郝昭不明所以的看向神色急迫的夕:“就在勾吴啊?还是人来人往最常见的地方。” “就在勾吴?!” 夕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语调里带着尖锐: “不可能啊?我在勾吴画了快几百年的画,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在廉氏武馆的那块石头上留着的,可是只说了些被人暗算心伤莫明的话,在留字的周围留有那些花纹。” 郝昭诧异地捏着夕的手问道: “这些花纹难道有什么秘密?怎么这么急?” “不,不,也没什么秘密……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想回忆的往事。” 夕皮的声音小了下去,露出一个带着些疲惫的笑容安慰了郝昭些许,任由橘猫捏着自己嫩白的手掌,甚至还轻轻揉捏男人厚实的手掌,细嫩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许多手掌上较为敏锐的感官位置,夕又突然对郝昭开口道: “若是我们能离开这里,就去勾吴看看如何?我也想知道这几年勾吴有什么变化,在画室里呆久了,总画一样东西我也乏了,正好去看看大炎现在的风土人情,天地风貌。” 少女提到这些事时脸上带着怀念,娇嫩的红唇有柔软的水痕,她轻轻笑着,脸上见不到半点妩媚,可郝昭偏偏看这张眼波流转的脸庞看的入迷,夕从未露出过这样带着些寂寞、带着点畏缩的笑容,可当她露出时,清淡的靠近都带着让人迷离的清丽。 “嗯……若是有机会的话。” 郝昭沉吟着说道,终究还是放开了夕小小的手,少女对她轻轻笑了下,扭着头用下巴指了指远在山洞深处的炎国密探: “所以…小密探怎么办?是把她扔在这里看我们终结这里的幕后黑手,还是做其他打算?比如带着她在此处幻境行侠仗义,替她打破心中迷障?” 或许是被岁相生死威胁后大彻大悟,或许是终于摆脱危险带来的愉快,夕谈起惊蛰时脸上已经不再那般忌惮不喜,反而风淡云轻,像经历浮世许多年月的长者看少年意气的小儿辈遭遇挫折,哪怕这小子曾经仗着身后有家室撑腰对自己不敬,却也无所谓帮不帮助——一切看和她亲近的郝昭的意思。 “她只是想不开,我带着她过几关吧,过完她便有些经验,不会被这点挫折打击了。” 郝昭伸出臂膀拧了个懒腰,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发出跃跃欲试的扭转声,听的久了甚至有模仿浪潮的不竭感,夕听着他身体里规律悦耳的声音,微微哼了哼带着海韵的小调。 调子古朴清然,带着些当下炎国乐曲听不到的悠然旋律,听在人耳朵里,即使对音律丝毫不感兴趣的郝昭都觉得一阵放松。 “这是什么曲子?” 橘猫及时套上破碎的衣物,瞧了瞧沾满汗水灰尘的裤子,皱起眉头又瞄了夕一眼,无形的磁场对衣物迅速扫荡,把水分、盐类通通束缚出棉料之外,他又顿顿脚,终究觉得赤足行走与幻境不符——主要是即使幻境也有太多掺着种种排泄物或者其他脏物的泥潭,橘猫还是联系了雷桑,让他取消了对未来之物的持续投递,将永远处在未来的一双靴子取了出来。 他故意把手伸进背后拿出更换衣服的背包里,于是在夕的眼睛里便只留下橘猫像从百宝囊许愿一样拿出了荒野生存需要的新鲜衣物,把嘴上哼唱的调子停了下来。 “古些时候炎国海边的渔村里每到回船日便会举办庆典,那时村子里就会唱起这样的曲调,用来祈祷平安归来和下一次鱼获丰收,我路过时听到,感觉很有意思,就记了下来,现在听到你气贯周身、声如海浪,便唱了出来。” 女孩轻轻拍了拍手掌,墨色水流便无中 生有包裹住她略有凌乱的躯体,再散去时,一件崭新的青黛常服便笼罩住玲珑身段,素色的衣衫把夕身材体现的极好,那娇柔的身段在郝昭眼前弯出赏心悦目的弧度,再配合她优雅灵动的笑容,一时竟似画中人一般。 郝昭微妙了愣了愣,终是直起身体整理重新穿在身上的纯黑衣物,他还是不喜欢许多摆在商店里的战地服饰,觉得这些与人体毫不贴合还多出太多奇奇怪怪毫无作用的带子的衣服并不适合自己,便只是自己照着教程做了几件,如今穿在身上与衣衫精致的夕对比,简陋的寒酸。 夕却不曾在乎这些,她走过来帮助郝昭一起整理,素白的小手轻轻拂过橘猫被肌肉撑得极为有型的胸膛,便有许多优雅繁贵的金纹贴合而上,又顺着衣衫向下,把紧绷的私改作战服轻轻拉直,与之同行的便是朱紫之彩蔓延而下,让一件普普通通的纯黑衣衫变得贵气逼人。 “走吧。” 帮郝昭重新打理一番的夕笑着指向惊蛰所在的山洞卧室: “我倒是对让她心心念念的幕后黑手有了几分猜测,想来文远见她这副模样,便也有了打算,不如我们先看她几眼,在长远计较如何?” 夕突然的善解人意让橘猫受宠若惊,他赞同的点头,一边带着夕一起向惊蛰走去,一边强行忽视后背愈发炙烈的热意和顺着血肉皮肤在脑海里不断沸腾的声音: “跑!!!快跑!!!这个人不是我!!!” 第二百七十章 任侠(一) “想的怎么样了?” 推开烂木头拼拼凑凑组成的房门,金发麒麟虚弱的身影跃然入目。 比起郝昭和夕离开时几近疯癫的凄惨模样,现在的惊蛰小姐无疑冷静了许多。 她重新换回了最常穿的服饰,黑色外裹带有墨色淋漓的炎国特色花纹,白色内衬绣着直欲冲出布料的鲜活麒麟,绣娘无疑是功夫高深的老人,麒麟只是露出一鳞半爪,细密的针线便展露无遗。 也不知道这绣娘与夕相比如何,虽然若是让她来作画,只怕我这后背要被绣的千疮百孔反复重画。 数着惊蛰内衽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橘猫不自觉的开始拿夕的技术与为惊蛰绣麒麟的大家对比。 但这也只是发散思维的把戏罢了——哪怕一项不感兴趣的普通技艺在夕的练习时间里可能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她作画作了快几千年啊! 一个绣娘呕心沥血十多年学会的本事,一位神明神而明之练习时间加在一起接近百年的技艺,这是连对比都有些欺负人的事。 但惊蛰并不注意这一点,在这一刻,麒麟像个被扔在冰天雪地里无处可去的孩子,纵然衣衫华贵,也难掩心中油然而生的迷茫: “我不清楚,我一直都想不清楚,郝昭,你说以前我们是朋友,我们在龙门遇见,相处几个月,做了友人,又在勾吴遇见,一起破获一起耸人听闻的案子。” “可你知道吗?在现实里,我度过失意的二十多年,可在幻境里,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十年,现在早生华发,容颜易老,我许多次提醒自己这里是幻境,当不得真,每到夜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重复这样的话,一直坚持到你们到来为止。” 提到在幻境中蹉跎的岁月,麒麟露出哭一样的笑容,两只早早哭过的红肿眼眶挤在一起,竟忍不住又流出了眼泪: “可我千百次的告诫自己也无法完全说服我自己,因为这里太真了,也太符合我认知里的炎国现实了,现实里的炎国,北境确实有问题,我在天师府求学时也确实面临过对那边的封锁,乌萨斯、莱塔尼亚、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这些新生的国度正不断诞生新血,发展自己,而炎国在这方面的进展……” 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停顿住了,纤细的喉咙上微不可见的喉结蠕动着咽了一下,仿佛在吞咽事实带来的不甘和苦涩: “虽然我很骄傲炎国悠久的传承、古老的法术、强大的后继者、埋在历史里的大人物,但面对那些日新月异,今天是一座小小的移动木屋,明天就是包罗万象的移动城市的新国度,要我认为炎国在这方面不逊色他们,是不可能的。” 说出内心真正的判断后,惊蛰脱力一样向后倒去,单薄的身体躺在硬实的木板直角凳上如同枯枝,把一位看清世界的炎国官员内心的崩溃一点点从封闭的心墙里挖出来: “悠久的历史让炎国人有了团结的理由,可也让我们有了傲慢,在许多研究上,我们至今都还在啃老天师们传承下来的数据,没有半点创新的想法——因为那没用,只要学好天师传下来的那些东西,在炎国做个官员、讨个生活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骄傲自身血脉,欣喜自身文化,天然地带着超越其他国度的傲慢,可是我们只是一头热的看到炎国强的位置,却没看到隐没 于阴影下的虚弱:” “北境之事直到进入幻境前都是炎国心病,法术一事啃天师的咒法大全就话费了整个天师府求学的时间,政治一事跟着其他人做就好,心中有抱负,那就在平台上施展,可大炎传承千年,太多事已经缠成一团乱麻,再大的抱负也施展不开。” “郝昭,”惊蛰带着绝望的脸庞带动纤细的脖颈扭过来,直愣愣地看着橘猫:“真正让我绝望的不是在幻境里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也不是在这里施展不开抱负,而是、而是我只要把幻境经历的这些代入现实,我便会发现这些事迟早都要发生,无论我居于哪里。” “甚至我在现实的遭遇还不如幻境,我年轻时一直以为做个密探就好,秉公执法、为民请命、缉拿凶犯、戳破阴谋都是我的拿手好戏,甚至继续做下去,成为炎国公正律法的一位表率也并无不可,可直到在这里位高权重我才知道一个小小的密探算得了什么,我自以为的公平正义其实谁都帮不了,很可能今天我缉拿了一地官员判他欺男霸女、徇私枉法,明天就会有另一股政治力量过来,把他直接放出来——我在幻境做了快二十年的官才知道政治是一个不看善恶、只看立场的危险游戏。” 提到这些年的经历,惊蛰灰心丧气的气氛更严重了,她就像是个没电的玩具娃娃,失神的眼睛空洞地转而凝视山洞光秃秃的洞顶: “我会发现一旦我真的想做什么事,千般阻挠万般推止就纷至沓来,即使我想做一件好事,甚至可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都有人站出来作为敌对政治立场和我唱反调,不分青红皂白,扯住一个理由穷追不舍、围追堵截,然而问他自己,却连个基本想法都没有,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惊蛰叹了一口气,眼角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在这张再不见往昔书生意气的成熟妇人脸颊上划出悲凉的轨迹。 “我在现实里和你做朋友时是不是会说上司的拖延和反对,说朝堂上太多不堪大用的人占位置,还说我所作所为就算不是正义,也是对炎国有好处的?” 她突然向郝昭发问,橘猫愣了愣,紧跟着回答道: “你那时可比现在有朝气的多了,我说因为炎国当前局势,你的举动不过是从江河湖海舀一瓢水倒进桶里,却不知道这桶里的水经过一段时间后又会被倒进海里,所求之物终究沦为虚妄,你那时可是相当有力的反驳了我。” “呵,我想我反驳你时一定用了‘什么对现在被我主持正义的人来说,我做的事为他们带来了解脱了希望,这便够了’,或者‘炎国上下万众一心,纵然有天大问题,也不过是少许几个蛀虫做下的纰漏,一定会绳之以法。’,对吧?” 麒麟失笑地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往日那个自己一般自嘲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任侠(二) 郝昭一时沉默,不清楚该说些什么宽慰惊蛰: 因为麒麟说的确实是她当初心心念念秉持的,那时的惊蛰初出茅庐,总觉得炎国律法大于天,什么事求到最后都能求一个公平公正,哪怕来迟一步,正义也不会缺席。 “我已经连感叹自己天真都做不到了,”四十九岁将近五十的惊蛰疲惫地叹息:“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也越能看见一些不该看的。” 她静静地躺在坚硬的竖版凳上,虚弱的脸色像是没有它便直不起身来一样。 “我以前听人说现在看得一片肮脏是因为站的不够高,若是站的高了,便会看见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人间沧桑不过沧海一粟,到头来一切都会变好。” 梦呓一样的声音持续着,但郝昭却眉头紧皱:越是对陷入幻境前的惊蛰了解,越是能发觉此刻她的陌生,这已经不是经历多了的成熟,而是被苦苦打击折磨的沧桑了! 然而惊蛰对自身的变化毫无质疑,她只是痛苦地重复自己在炎国为官数十年得来的结果: “可我发现天朗气清是因为那时候他们便只会看高处的风景,高处当然天朗气清,可他们脱身的地底,他们踏着的山峦,又哪里说得上风平浪静、一切安好呢?” “郝昭,我初进幻境时觉得自己一定能堪破这所谓的精神考验,轻易走出去,可待了这么久我反倒害怕了,我甚至不敢去确认现实,因为我害怕现实和幻境一模一样,而我在现实的挣扎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拼了命的努力,到后来发现自己是个帮凶,命运仍旧把我当做奴隶。” 惊蛰喃喃重复道,碧蓝的瞳孔痛苦地紧缩着,与郝昭对视时甚至不敢把焦点关注在他的表情上,生怕看到哪怕一点点的失望: 对惊蛰来说,来自年轻时代旧友的失望比眼下的狼狈还要痛苦十倍甚至九倍呀! 她痛得连眼泪都要流干了,理想被打得支离破碎,现实却毫无改变,笑眯眯地继续 看着小麒麟撞的头破血流,好像她的挣扎、她的坚持只是转瞬即逝的微风,岁月一过,便成了历史里微不足道的一句“有能吏惊蛰”。 她当然渴望因公正无私把名字烙印在史书的一页,但惊蛰如今恐惧地却是史书有一页,却终无大用——她一个人大喊炎国需要公正、政治需要清明有什么用呢?终究还是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游过来退回去,最后一无所获,炎国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年轻时的惊蛰用成人之不能成鼓励自己,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能成就古往今来太多人做不到的大事业,那些过去时代的天师受时代所限做不到的事她通通都能做到,要想方设法将炎国推向这片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让人人丰衣足食、怡然自乐。 四十九岁的惊蛰忍不住笑话自己,到了高处,才发现过去盛极一时的天师们并不是因为什么时代所限的可悲理由,而是所在的利益集团、所敌对的利益集团并不允许他们做出什么惊世骇俗却功在千秋的举动——所有人都在既有规则里玩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变呢? 只要一直用这一套下去,无论炎国发生什么,无论天灾人祸、战事饥荒,高居庙堂的大人们永远有办法让自己活得又舒服又自由,可改革一旦发生,被伤害到切身利益的人,可是会发疯的。 幻境里的惊蛰前二十年不清楚这个道理,看似志得意满,实则危机重重,有时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看起来支持她改革和变法的炎皇在某些时刻并不看好她的举动,为什么深夜里兴致勃勃和父亲讨论理想与现实时老麒麟总是欲言又止。 后十多年她还是不明白,直到自己走到尘埃里,才发现一切都是个笑话,她的坚持是,她的选择是,她的自以为是是,连她本人……也是。 这个笑话没骗到炎国人,没骗到炎皇,没骗到那些笑她什么都不懂的大人物,却把她自己骗得团团转,左摇右晃四处摇摆拼尽了精力吃足了苦头,却一无所获像个傻子。 已经干涸的眼睛再次模糊扭曲,红肿的眼眶被泪水刺激得发出阵阵针刺般的疼痛,纤细手掌握成拳头,四处寻访以来很少修剪的指甲刺穿了带着少许薄茧的掌心,惊蛰痛苦地扭曲着,她的身体因心灵的悲凉屈辱的痉挛,一位妄图打败世界的狂人被世界殴打得连站起身体都成了浪费力气。 沉默再一次席卷了这里,惊蛰被囚禁在这沉默的苦痛里,永不得脱。 直到郝昭发出一声叹息,走了过来。 “我从未想过你会这么想。” 他平静地说道,脸上不见半点与惊蛰相同的痛苦沉闷,也没有一丝一毫信仰崩塌的绝望,橘猫只是看着惊蛰,平静地把最终评价说给她听: “你太极端了,也站的太高了。” “惊蛰,你觉得现在不好,是哪里不好?” 他向惊蛰发问,随后不等惊蛰回答,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你一定觉得炎国和诸国比差了很多,政治似乎永远都带着污泥,炎国人好像一直都过不了好日子。” “那你未免太极端了。”橘猫叹了口气:“我想你一定没去过你说的那些国度,才会对他们戴上强行美化的神圣滤镜,你去过哥伦比亚吗,惊蛰?我去过,只要你去过,便会为那里生活的穷人感到悲惨,说是科技的发源地、人类文明的灯塔,可你知道吗,在哥伦比亚没有钱就是最大的罪过,科技的文明他们享受不到半点,人情冷暖则随着钱少钱多随时产生交换。” “感染者在那里被叫做拓荒者,被扔到荒野里四处寻找矿脉或宜居地,为哥伦比亚的工业注入血液,可他们最终的结果居然是吃镇痛片吃死,为科技的繁荣贡献一切的个体享受不到来自科技的半点馈赠,临死的称号居然是原料——感染者的尸体能否纯化为源石,同样是哥伦比亚源石工业的研究重点。”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任侠(三) “哥伦比亚如此,乌萨斯和莱塔尼亚就更不必说了。”郝昭冷笑一声,明显对提到的两个国度好感不佳:“一个肆意使用奴隶制度,迫害政敌和普通人成为感染者去挖矿几乎成为常用手段,一个时至今日都觉得应该让大陆匍匐于莱塔尼亚之下。” “当年巫王活着时他们恨不得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舔他的鞋,现在趾高气昂的打着贵族旗号要让其他国度的所有人跪在地上向他们鞠躬——多么前倨后恭惹人发笑啊,莱塔尼亚贵族的互相倾轧和他们漠无人性的法师塔时至今日都在秘密研究感染者,然而他们为了满足实验品人数,居然心安理得的利用源石制造人间惨剧。” 似乎想到了旅途上看到的肮脏,郝昭发出一声厌恶的鼻音,满带着对乌萨斯和莱塔尼亚的厌弃。 “维多利亚更是可笑,你在龙门和京城接受过维多利亚商人的款待吧?” 他 低头向惊蛰发问,麒麟弯曲脖颈点头同意,维多利亚菲林优雅的礼仪和对利润一丝一毫不愿放弃的贪婪一度让她印象深刻。 “虽然翻旧账很不好,但我不得不翻一翻维多利亚人的旧账——因为他们这些人直到今天依旧狗改不了吃屎,从未停止从他们祖先那里一路传承下来的强盗行为。” 橘猫像是发泄与维多利亚人之间的怨气一样,冷冰冰地描述道: “那里看似文明的贵族和大工厂主笑嘻嘻的用微薄工资招揽普通人作为工人,以这些普通人作为就业人口降低城市税收,暗地里想方设法在隐秘位置——大多是地下——建立暗工厂,在这里面,失踪的普通人、感染者、从人贩子手里收来的奴隶……全都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做工,每天的工资却只有一顿吃不饱肚子的饭。” “维多利亚人的王站在最高顶点高呼着阿斯兰帕夏当年带领菲林和阿斯兰联盟攻占维多利亚的荣耀,处处标榜阿斯兰与维多利亚同在,王者与维多利亚共荣辱,自称爱好和平、带领维多利亚走向辉煌。” “可他的荣耀是抢夺的,土地是侵占的,财富是掠夺的,站在无数鲜血和牺牲后,他得意洋洋的高呼着,我的荣耀与国家同在!” 像是实在无法忍受阿斯兰的自欺欺人,郝昭忍不住吐出一口嘲讽的气流,明明同样是菲林,提及维多利亚人时却带着刻骨的水火不容——终于让惊蛰觉得郝昭其实也有好恶、有缺点和不理智的水火不容。 “所以,听了我的描述,你觉得那些国度怎么样?他们和炎国相比又怎么样?” 橘猫挑着眉头问惊蛰。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惊蛰对着他笑笑,清淡的唇色弯出少见的清亮弧度,前二十年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有很多,后十年却越来越少,出身名门的底蕴终究会耗尽,炎国诸多势力的耐心同样接近空竭,打算旅行前,惊蛰已经没法在镜子看到能笑出来的自己。 以前她遇到老不修们神色严肃好像是谁谁谁欠了他们钱一样时,经常恭敬的弯下腰来问好,但私下里其实觉得他们又不亲民又和年轻人聊不来,一脸严肃未免让其他人畏惧,现在她成了老不修,才发现神色严肃是普遍现象,看得清了心里又有几分抱负的人,实在笑不出来。 “意思是用其他国度的不好对比炎国的好没法让你开心了?” 郝昭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边传来,惊蛰循声看他,正好对视到一双平静沉稳的金瞳。 真熟悉啊。 哪怕已经忘了与郝昭是在哪里见面,又是在哪里重逢,坐在茶楼酒馆闹市中交谈理想,甚至连见过面做过朋友这件事都需要郝昭亲自提醒,但再一次面对这双金灿灿的含光金瞳时,跃动的熟悉感便扑面而来,无声诉说着他们相识的过去。 我猜我们一定一见如故。 惊蛰如此想着。 “明明以前的时候你一批判炎国种种不好,我举其他国度的惨像你便会同仇敌忾揪着这一点大骂对面,心情也不自觉好很多,想不到今日居然成了这份模样,长大有这么改变人吗?” 那熟悉的金色竖瞳笑得眯起,略带促狭地看着她。 然而即使调笑他人,郝昭也身躯挺直脸色变化不大,即使带着笑容调侃起来,也让人很难分辨究竟是讽刺惊蛰过往的幼稚还是叹息她现在的成熟,但惊蛰就像是被郝昭的话音激活了某种本能,没有去关注其他外相,而是正视郝昭的眼睛,直面其中汹涌蓬勃到好似具备重量的意志,只关注那一双略带柔婉弧度的瞳孔: 虽然面向英武不凡,但郝昭确实有一双很温柔的眉眼,诸多情绪都在这眉眼中无所隐藏,只是平日里这双眼睛中蕴藏的意志太过强烈,没有人会强压着不习惯去关注一个身长二米有余的男人有没有藏不住事的眼睛。 “那我那个时候一定很天真,轻易就入了你随口编织出的洞口里把情绪一泄而空,到头来居然忘记最主要的事是削除陈规陋习,乃至因为过于累赘的拖累而忧心痛苦,而不是抓住地上诸国的问题把他们指摘的一无是处。” 她清淡的笑容带着点年轻时候的韵味,看到这样的惊蛰,郝昭反而放松下来,橘猫伸出手,轻轻揉动麒麟乱蓬蓬的金发,以现实和幻境时间对比,从勾吴时代到灰心时代,惊蛰已经度过了快三十年的时光,却仍旧保有一头金灿灿软绵绵的头发,摸起来有种捏着抱枕的奇异舒适感。 “别闹了,我已经快五十了,不能像哄小孩一样哄了。” 惊蛰抬起双手,捉住郝昭揉动脑袋的手腕,轻轻地开口。 “孩子还小时觉得无所畏惧,希望被人像大人一样对待,大人成熟了却觉得苦闷难言,希望能回到小时候,你选的这条路注定孤独,能找到几个和你一样志同道合的同伴呢?背叛的、离别的、放弃的,遇到了 不少吧。” 郝昭没理会她连力道都没有的挣扎: “这不是有朋友来了吗?心地善良的惊蛰小朋友找不到小伙伴,家里有了新孩子,父亲母亲也不再那么爱你,所以以前的老朋友来啦,他心里想的不是风尘仆仆快五十岁的惊蛰女士,而是那年二十多岁还很稚嫩的惊蛰小姐,所以没关系,没关系,这里可以没有惊蛰女士,可以留下其实很难受很消沉的惊蛰小姐。” 大猫还是轻轻捉住她的头发,轻轻的揉动,最后把手放开时,却是惊蛰的两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不放。 “对、对不起!我,我有点失态,真、真不像话。” 她哽咽着说道,把郝昭的手挪到自己脸上,遮住原本就红肿不堪的眼睛,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郝昭的掌心很快便被泪水浸润,恰如惊蛰小姐: “可是、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任侠(四) “睡着了?” 绿色的植物叶子被压到杯底,烧热的开水在空气中划过精准的抛物线,盈满整只宽大的杯子,水瓶交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悦耳动听,两个还清醒的人相顾无言。 夕对权能的用法长进太多了,也不见她多做些什么,热水只是在杯中休息不到眨眼的功夫,再被她从杯中倒出时,已经是热气腾腾的清香茶水。 大画家用画出的玉杯承装滚烫的茶水,小心地递给郝昭,温度极高的水液被她在手中盘上一盘,再落入郝昭手中时,已经是恰能入口的温热。 橘猫对夕笑笑,接过茶水毫不犹豫地饮了一口。 夕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和郝昭一样小口啜饮,一边用握住杯壁的纤白小指对着夕轻轻指了指。 “睡着了。” 郝昭小声地和夕说道:“心神大恸之下骤然放松,睡眠是最好的疗养方法。” “她倒是像那些炎国知名的小人一样了,总想做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做不到,临死前哀叹自己千秋万代有功的事业未成,被自己困得茕茕孑立。” 夕也压低了声线,小声地和郝昭聊着。 “夕大家也见过和惊蛰类似的密探?” 郝昭眼神亮了亮,来了兴趣。 “作画总是要观遍山水人间才好提笔,虽然近来总在画室涂鸦,以前还是访过这红尘山水的。” 夕勾起嘴唇,红艳的唇瓣笑的优雅大方,眼神柔软若水,仿佛想到了过往的一些趣事,笑容免不得真挚了一些,把清冷的神色都冲淡少许: “也碰到过不少高举理想的人,看他们或沉于泥绰,或步入朝堂,最终逞一时之快,或者灰飞烟灭,心灰意冷。” “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们之间挖空心思的倾轧也毫无兴趣,但对那些失意得意分外敏感,想要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态情感,便悄悄躲在暗处看他们做出选择,不做干涉,只是画画。” “只是后来终是有了交集,听他们诉说过去,谈论理想,谈到兴起手舞足蹈,谈及现状时却有人潸然泪下,有人冷笑连连。” 闭上眼睛细细回忆那时的场景,细嫩的手指在空中舞动,很快便有一副简易墨画在空气中浮动,画中景栩栩如生: 空荡的宅院花园里种了许多植物花卉,争奇斗艳的花朵盛开无悔,那大朵大朵瑰丽的花瓣甚至让观者能从眼睛直接看到清淡的花香味道,可见夕下笔落画精湛到凡人所不能及的惊人功底。 远处是精致干净的青砖黛瓦,洁白的墙粉涂的恰恰好好,在阳光下闪烁明亮的光,花园中央,有一座设计雅致的凉亭,八角飞檐,亭柱雕画,还有文人诗词填饰其上,更显风流淡雅。 凉亭中央坐着一老者,鹤发红颜,身材硬朗,硬挺眉毛发了白,枯瘦嘴唇带了灰,他艰难的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掌,却始终无法抚动眼前石桌上古色古香的琴,只能任由其垂在空中,虚浮不动。 半晌,老人长叹一声,失神的躺倒在木制摇椅上,闭着眼睛晃荡。 “他是最常见的那个,出于总结共性的想法,那一次我找到他和他谈了谈,他原本是非常反对放纵我们这类岁相化身的官员,当时一直向炎皇进谏,希望司岁台的秉烛人能把我们束缚在各自的位置,不要出来为祸世间——那段日子我们才诞生几百年,年纪不大,不怎么会控制自己,权能用起来总是会出些岔子,不少岁相又忍不住想帮帮那些小人,各自施展手段结果反倒造成不少灾难,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倒也不算错。” 夕看着那个老人,轻声说道,与之相对,画中也出现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夕,黑暗中闪着发红光的眼睛,和老人交流——她确实是个大画家,笔锋精妙自然,每一处都妙趣横生,一幅画好似把当时见过 场面的所有精华都一一抽出,一笔一画留在了画册里面。 只是不知为何,画像中的她自己画风陡然变化,玲珑自然的意境被阴影遮蔽,老者文质彬彬的气场被发光红瞳冷漠的目光陡然冲淡,阴影中的夕冷淡如青山绿水,朦胧中画的虚实不定的曲线让她像个躲在暗处的魔鬼一样险恶阴森。 “你这画法……”郝昭露出不知该怎么评价但实在没想到你是这么想自己的笑容:“把你自己画的这么阴森真的好吗?” “我只是追求更身临其境的画而已,”夕耸耸肩,端起茶杯又喝一口,还为郝昭空下的茶水添了些茶液:“虽然我那时只想画画,往往到一处风景便开始揣摩已经,不怎么见人,也就不曾导致什么与我有关的灾难,可我的兄弟姐妹总是与我不同的,我们那时已经自认不是统合岁相的整体,而是各有不同的个体,性格自然千奇百怪,有我这样不管事的,自然也有到处乱管闲事的。” “然而炎国人不会这么想,他们递交的奏折上也不会说是岁相中谁谁谁到处惹祸,他们已经习惯给一个整体贴上名称,然后用标签来标榜整个整体——遗憾的是,即使对于我们这些新生的碎片,他们依旧采用了这个方法。” “所以即使我什么都没做,炎国还是认为我与其他兄弟姐妹一样,是个善于搞事的,围追堵截不少,他更是其中摇旗呐喊的翘楚,只是炎国人擅长拉帮结派的习惯终究有利有弊,享受了益处就要接着坏处,他们借着批判我们的机会登上政治舞台,却因为上书炎皇请求清理土地失了机会——作为清算,他们招牌的政策岁相管束令也跟着倒台,我因此也能随便侵入这些失势者的家中自由交流。” “对于他家中花园的每一朵花,我自然是过来临摹身形的过客,甚至还能给它们补一补水报偿,可对他,我的出现就意味着他的失败和理想破碎,在画里又怎么能以好人的形象出现呢?” 夕把指尖点点画中的自己,在冷冰冰的脸上用墨图出小小的“坏人”标记。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任侠(五) “我想你们会吵得很激烈,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临死之前把对岁相化身的怨恨全部从嘴里骂出来,一腔愤恨被他用唇舌从内心深处挖出投掷,你被他气的想给他一个体面了吗?” 郝昭听着夕对那段时光的描述,随口问道。 他知道故事应该不是他口中的极端模样,否则夕也不会把这件事拿出来作为共性的代表,但若是橘猫自己,遇到一生都在敌对的敌人,那便绝不会心平气和——也许孔明那家伙能忍住性子虚怀若谷,但若橘猫看不起某个人,他就真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果然,夕轻笑着反驳了他的推测: “并不是,他对我这样的存在可没有多少敌意,反倒能声音平稳地交流,提到政敌时却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 想着这些最常见的庙堂人物临死前真正对岁相和天下的看法,哪怕见多识广不愿多言的夕,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倒不是没有因为岁相存在真的失去重要之物的年轻人,可即使他们中万里挑一能影响朝政的年轻官吏,都无法斗得过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年轻人,能爬上去的少之又少,而等他们走到能影响天下那一步,心思就不会再花在昔日心心念念的位置上啦——政敌和背叛者才是那时的他心中永恒的、恨不得寝食皮肉的仇人。” “我当时花了很多时间观察炎国京官的思绪,时间长,见的人便也多,但年老时能红着脖子破口大骂的,也只有一个,但原因并不是因为岁相影响了炎国什么——他所处的时代我们已经清楚该怎么与炎国人交流,岁相造成的灾难越来越少,且多在压迫严重、渴求极多的偏远位置——而是给他生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宠妾家里人全都因为某个疯子遭灾。” “那是个风流种子,但也足够痴情,为了一个已经先他一步离世的妾躲在花园里大喊着绝不屈服,然而自始至终他对岁相的敌意都不来自民生,甚至他那个宠妾出身的偏远地区家族之所以被岁相引导的灾难伤害,也是因为盘剥过盛,让当地人无法接受,用岁相的力量发动了一场血腥报复。” 随着夕的话语,画中的老人似乎和夕聊了会儿,那真的是很平静的场景,老者淡然处之,夕站在阴影里提问,良久,似乎是问完了,夕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退去,老人则颤抖着手掌抚琴,郝昭从手腕动作就能看出琴声的驳杂不堪,他太老了,也许年轻时是抚琴论诗的才子,可老成这副模样,想来什么动听的琴音都弹不出来了。 “我选择他为共性便是他问的驳杂,几乎包括了九成和我交流过的官员问的问题。” 沉默下来看着郝昭的夕轻声诉说着: “若是你有心翻看史书,倒也能看到他的大名鼎鼎,算是 反岁相的先锋人物吧,司岁台和秉烛人的诞生和他关系很大,到他临死时,我去问他,他反倒很惊讶地说原来你认得我,我当时也很不解,便问他立下这么多规矩打击岁相难道其实连岁相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反倒笑了,许是临死前的坦诚,平静地告诉我敌对岁相只是因为需要有这个目标团结其他官员,有了一个方向,他就能区分敌人和朋友,后续的规章制度更多是为了把这件事办的漂亮,至于岁相会不会难受,司岁台和秉烛人的项目会花多少钱,这是别的官员的事,他不在乎。” 清幽的声音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事,也许那位老者当时也是在用枯槁嘶哑的声音以相同语气复述他的举措,听到的人是什么心情呢? 也许把夕口中对岁相的举措换成对平民的举措,把老者不在乎的群体换成平民,盛大的怒火才会盛开吧。 “小密探口中看不明白的事就在这里,”夕继续说道:“虽然她受到的教育、学到的知识、看到的人都在极力表现出对炎国人的关心、对炎国强盛的看好,但其实大多时候,统治的看法和理想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郝昭这回是真的挑起了眉头,被夕口中的认识勾起兴趣:“这要怎么说?” “虽然有些复杂,但实际上我这样的岁相碎片来自岁兽,我这么和你说过吗?” 夕转移话题,问起不太相关的故事。 橘猫点头赞同后,她又接着叙述来自岁相的某种秘密: “真龙当时为了战胜巨兽,弭平战乱,团结了太多炎国人,那时从真龙到臣下,每个人都坚持和普通炎国人站在一起,许多弊病在当时都是当日有当日除,所以真龙才会被整个炎国确认为信仰般的存在,这件事你了解吧?” 夕问郝昭,橘猫又点了点头,于是陪炎国经历了太漫长时光的夕继续诉说岁月带给她的见解: “但到了后来,统治者与普通人的关系就变化了,贵族看似与贫民站在一起、代表贫民说话,但他们实际上已经封住了贫民的嘴,堵住了他们说出见解的权力,站在朝堂上出自平民的人越来越少,贵族出身的大人物,或者娶了贵族族女的平民逐渐占据主流。” “当这些都被改变时,他们的关系就很难说得上是和睦,许多方策的目的也不再是让一切变好,而是稳固好的一切,但好的一切又该怎么定义呢?” 夕歪头笑笑,反问郝昭,橘猫一时愣住,居然不知该如何解答,于是夕继续说着不知是疯话还是妄言的喃喃自语: “后来啊,占据高位的人不愿走,吃到最多好处的人不愿挪,他们的目的就不再是让所有人都变好,而是让他们一直在高处,一直吃到最多的好处,为了做到这一点,某些方略的提出就变得很有必要,一些默契就自然而然在所有高位者中生出,同伴还是敌对,真心还是伪装,群体的立场就自然发生了改变。” “惊蛰的问题不在于找不到同类,而是她站的位置早就在漫长时间的消磨中确认了某些默契,她的敌人从来不是什么政敌,而是庙堂中的所有人,甚至那位炎国皇帝,都未必认同她的想法——所有人都反对她时,她又有什么办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任侠(六) “听我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做呢?” 讲完炎国疯话的夕宝双手抱胸,询问郝昭的打算: “这处幻境虽说有幕后黑手,但本质也离不了惊蛰自己的想法,看她这副模样,我差不多能推断出这处幻境原本的主题该是什么,只是解法难了许多,郝昭,你的选择呢?” 青黛发丝的大美人言笑晏晏,圆溜溜的眼睛被笑容眯的如两弯新月,软绒绒的睫毛密集柔软,让郝昭想起她曾经靠在他肩膀上悄悄睡去时略微发痒的回忆,白糯的牙齿于红润唇瓣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宛如颗颗白玉软贝,珍贵玲珑,小巧可爱。 若是顺着纤细的脖颈向下扫视,只怕还能看到更美的景色,然而她言辞如刀,已经截断郝昭继续欣赏的欲望。 “无外乎那几个而已,冒险这么多次,哪次超出这两个范围?人也好,兽也罢,有社会性的生物最终能接受的两种解决方案无外乎那几个。” “所以……将计就计?” 夕靠近过来,摊开郝昭的手掌,画了谁都不该看见的两个字。 “没错,综合下来,能当黑手、把惊蛰调.教成这副模样的,除了那一位也没有别的人了。” 感知到夕在手心写的字,郝昭赞同的说道——这又不是孔明要去处理的层层叠叠一层又一层还不知道智力水平到没到的倒霉蛋究竟在哪层的究极套娃幻境,能被他们两个选上的平行记忆,黑手除了摆在明面上没有别的去路。 这么说的话,难道惊蛰也是个人狠话不多讨厌谜语人的爽快人? · “我差点以为是我崩溃之前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清晨醒来的惊蛰走出洞口看到烘烤土豆和地瓜的郝昭与他旁边拎着不知从何处拿来木桶的夕,下意识开口说出心里第一时间涌出的话。 “那你这梦做的可就有点长了,长到以为幻想是真,朋友是假。” 郝昭单手伸进燃烧的火焰里,丝毫不在意热度地取出一块外皮烧得发黑的土豆,掰开看了看却不满意,手上电光一闪,刺耳的滋啦声后,迷人的、象征饱腹的食物香味更浓了。 “因为真的很像梦。” 趁着郝昭加热土豆走过来的惊蛰蹲在他旁边,捡起郝昭腿边摞成堆的地瓜,挑了不大不小的一块扔进火堆里。 那身专用野外作战的野战服早就在郝昭和夕降临的山崩地裂中损毁,原本还能将就着使用,但今天早上惊蛰醒来时下意识伸了个上肢下腿的懒腰,呲啦一声之后,能将就的也讲究不起来了。 此刻的她穿着最后一套夏季作战服,衣服略薄,浑圆的大腿曲线在郝昭面前毫无掩饰,膝盖下自然形成的褶皱带着人体般的性感,或许是还没打算远行,惊蛰没戴上纯黑的隔热防尘手套,只是用素白的手掌隔空把地瓜扔进蓬勃燃烧的火焰里。 看着地瓜灰色的表皮在火焰中一点点变黑,惊蛰的目光随之悠远,等到火焰把地瓜整圈都烤成黑色时,麒麟才期期艾艾地向郝昭道歉道: “抱歉,我昨天……” “水已经好了,早上要喝点茶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女声让惊蛰身体一僵,想起原来还有印象中那个岁相化身存在,她下意识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露出金发的白皙耳朵一点点变红,整个人尴尬的要用手指在地上划出炎国名山大川地理考。 被司岁台严防死守的岁相看到自己狼狈无比的样子,惊蛰如今发现这一点只觉得羞耻无比,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和眼前的岁相老死不相往来。 但此刻他们正在幻境里面对更进一步的挑战,她又能怎么办呢? “多谢,我来一杯,这是你的土豆,这回里面没偷偷塞辣椒,尝尝吧。” 郝昭没什么惊奇,相当自然地伸手接过夕递来的茶水,还不忘递给她刚刚被及时补上一发雷鸣电闪烧熟的土豆——它们不是夕画出来的画中之物,而是过去历险时路过某些温和的平行记忆被人赠送的礼物。 夕没好气的和郝昭做了交换,依旧把土豆凑在鼻子边闻了闻,才小口咬了下,腮帮子动了动就把土豆咽进肚子里,确认真的没什么不怀好意的添加物才吃了一大口,顺便多饮几杯热好的茶: 当初食神争霸赛平行记忆,郝昭这王八蛋狂炫三碗满满当当的尚蜀顶级辣度水煮鱼后实在承受不住,偷偷把一只饭后甜点龙椒塞进了夕等会儿要吃的白玉土豆里…… 自此之后橘猫就知道夕不能吃辣,夕也能毫不在意在郝昭面前不要面子:辣的满脸通红涕泪交流嘴唇肿成香肠喉咙喷火的惨样都被看到了,再被看到些什么也无所谓了吧?(安详) 事后即使郝昭多次表示食神争霸赛只是情非得已,实在是吃不下辣椒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往夕要吃的东西里掺上辣度过高的东西,夕宝还是会小心翼翼鉴别从郝昭手里递来的东西。 看到夕规规矩矩坐在同样是由她自己画出来的椅子上小口小口吃着土豆,时不时喝点茶水,哪怕是简陋到和野地刨食没区别的进餐,依旧仪态优雅落落大方,郝昭的背后就传来一阵火灼般的疼痛。 然而他现在也没法一直关注后背上不能示人的某位存在了——惊蛰的地瓜快烤熟了,而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取,还学郝昭一般直接伸手,指尖被烫的通红,忍不住提起手来拼命吹凉风。 郝昭也只好一边伸出手直接从火焰中把地瓜抓出来,一边握住她被烫伤的手指,微微握紧,磁场转动二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匹的力量便开始摄取周围生物的生命磁场传递给惊蛰。 于是随着某些个生地瓜的腐烂变质、失活破坏,惊蛰手指的疼痛也肉眼可见的消了下去,她带着羞赧的对郝昭笑笑,难为情地接过橘猫递来的地瓜——太多年没有野外执行任务,居然连这些最简单的生活手段都忘了,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怠惰觉得羞愧。 “先吃吧。”橘猫也挖出早早埋在火里烧了许久的最大号地瓜,一边剥开黑漆漆的焦皮一边催促两位同伴进食: “等会儿我们去移动城市看看,看看是哪里不对劲。” 心慌,请假一天 脑袋疼,心慌气短,感觉有点不对,休息一天,休息一天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 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任侠(七) “等等,也许我们需要做些计划,或者去找些其他同伴来,只有这样才……” 北境战争持续近七年后,炎国任何一座移动城市都不再是过往模样,昔日灯红酒绿尽情欢歌的景象好似生活在移动城市中的居民无法接受现实发出的梦呓,再也没有人有勇气去思考是什么让生活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过分清醒时,认识到整个人生都在被城市和国度吞食得干干净净、劳动果实却被大肆篡取的事实总是那么容易让人失去生活的勇气。 慢性死亡以一种衰落和萧朽的形式降落在城市里,缓慢的抽空整座城市的骨血,一步一步把这座被反复抽血的移动城市吸成一具皮包骨的活尸,连带着构造出这座都市的大部分人都失去生命的活力和坚持。 尽管移动城市总督和其他贵族依旧花天酒地穷奢极欲,拼命维持这座城市的繁荣与活力,昼夜不息的灯火亮得好像中心城区依旧是这片大地上璀璨如阳的珍珠之一。 可贵族的悲喜又能逆转多少城市的惨淡呢?在移动城市里反复游走、冲进各个工厂供给营养的血液死气沉沉,欢快的心脏旋律又能有几多梦幻? 当一座城市中大部分人都失去朝气和希望时,哪怕灯火辉煌、高楼林立,外乡人进来的第一眼只怕也是大失所望,被城市沉闷机械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惊蛰带着郝昭、夕一起闯进这座城市时,难言的沉闷几乎摧毁了她的言语表达,让麒麟无比胆怯的拉紧风衣自带的帽子——仿佛这么做就能把失败拦截在斗篷外一样。 每一次进入或陌生或熟悉的移动城市,无形的悲鸣便好似在她耳边响起,痛苦地倾诉麻木和悲凉是如何在这座城市的伤口里发酵,又有多少苦痛和绝望在沉默中逐渐消陨。 她可以接受看得出来的叱骂、怨恨、攻讦,但无法接受一座城市悲凉的落幕,特别是当这一切苦难的背后还有她自己作为幕后推手时,惊蛰愈发不忍卒视眼前寂寥无声的一切。 肉眼可见的,麒麟开始发抖,她已经竭尽全力遏制身体反应了,可从内心深处溢出的情感依旧冲破了理性的捆绑,把无法接受的悔恨调制成躯体无法抑制的忧伤。 她这把刀已经钝了,刀锋不复昔日一往无前的锋利,反而开始被抹上圆滑做底色的蜡油,纵然装饰的光鲜亮丽,一跃从凶器变成礼器,在所有人眼里作为祭礼刀散发着超出普通刀千倍万倍的光彩,都无法掩饰当人需要她划开遮住眼前的黑暗时,这把刀已经钝到垂垂老矣,撕不开哪怕一点微小的口子。 郝昭看出了惊蛰的恐慌,夕看出了惊蛰的崩溃,他们各自把自己看到的收入眼中,于是橘猫领着两个把自己包裹在厚厚斗篷里的美貌女士走入外围城区的黑胡同,准备继续龙门时因就任下城区近卫局局长而中道崩殂的行侠仗义,夕则默然不语,带着清雅的笑容整理衣衫,跟在宽大斗篷都遮不住威武身形的郝昭身后看他怎么快速处理惊蛰无法应对的惊险刺激。 当他们走进黑胡同,等待是否会有幸运儿发现有新人不知好歹躲进城市监控照不到的位置前来打秋风时,惊蛰才从艰难战胜从内心最深处涌出的悲伤失落,急切地向郝昭问出最大的难题。 ——橘猫说要横扫天下澄清玉宇,这谈何容易! 总得在泥沙俱下、鱼目混珠的尘世里组建出一个庞大有序的团队吧,总得有后勤、攻坚、政治、世家和文人的支持吧?总不能、总不能打破整个世界后,把烂摊子扔在原地不管不顾吧? 计划一失败。 看到惊蛰急切焦急表情的第一眼,夕就差不多明白简单粗暴弄死所有人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看看吧,这小麒麟痛不欲生满脸想不明解不开的糊涂样,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很明显,若是解除不了她看不开的根源,不等幕后黑手出现她就会提前一步成为敌人。 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青黛色的美人眼波流转,软的像能化出水的眉眼从惊蛰身上划过,最终牢牢钉在郝昭身上,手指微动,一条墨色小龙便从指间缝隙纠缠而出,探头探脑地从夕的斗篷袖子里冒出尖来,随时准备摹画此刻场景下二人的大略神态——在夕漫长的作画生涯中,当遇到稍纵即逝、连允许作画的时间都不给的精彩画面时,随手刻下墨龙记载那时见到的每一处神态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特别是眼下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的炎国密探与她正直刚正的友人面对面争吵、很可能下一阶段就是温情破灭喋血搏命的时分,埋伏在阴暗中的激烈情绪正跃跃欲试准备碰撞出生命的火花…… 该是多么有趣、多么艰难的场景啊! 他来带她脱离幻境,她却在炎国的未来里执迷不悟,他觉 得生命重要,她却觉得与理想相比生命轻如鸿毛! 友谊对友谊,情绪对情绪,经验丰富、冷血淡漠的打碎了所有高灵感生命在黄泉中竭尽智谋形成的过去虚幻,把包含着他们或美好、或激昂期盼的幻想尽数敲碎的狂人会如何对待他陷入迷茫中执拗的友人呢? 烈火烧到评论员身上,他该作何回答? “夕”很想知道。 在斗篷帽檐的阴影里,素雅清淡的美人嘴角越裂越大,露出不加掩饰的锋利尖牙和凶暴冷漠的猩红竖瞳,渴望和窃喜扭曲了祂的存在,无声的恶劣笑意在她脸上越扩越大,最终把夕整张淡然清雅的脸颊撕裂成无比渗人的模样。 然后,郝昭带着不解笑了: “团队?朋友?战友?” 像是要把惊蛰能想到的势力都说出来一样,橘猫轻声陈述着这段幻境里惊蛰费尽心血都凑不齐的重要之物。 但他重复这些并不是为了列数接下来需要去做的方向,而是抒发此时最直接的想法: “在十个里杀九个都有漏网之鱼的情况下寻找朋友……这种事发生时你就该思考思考是你错了还是整个团队错了——你错了就改,团队错了就润,惊蛰,在个人武力不曾设限的时代,类似这种歪门邪道、拉帮结派的手段,皆是不纯之物!”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任侠(八) “喂喂,几位,初来乍到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来来来,咱们好好聊聊,就比如……你们都带了多少盘缠,能不能接济我们点呢?” 不出意料,没等惊蛰明白郝昭口中“不纯之物”指什么,几个披鳞带角的畜.生混混便恶形恶状招摇过市的堵住了巷子里两侧,不怀好意的靠了过来。 混混们每个人都穿着极具个人特色的改造款衣物,花花绿绿的奇怪条纹被他们不加掩饰的用在自身穿着上彰显不同,奇形怪状的蛤蟆镜以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被他们歪戴在头上,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头发仿佛在脑袋上明晃晃写着几个“我是混混”的大字。 然而与地球某个相似国家的社会小青年截然不同的是,这些出身大炎的本地种长.着丝毫不逊地球武林高手的匀称肌肉,把怪里怪气的衣服撑得雄壮如斯,手中更持着刀枪棍棒种种武器,一看就是能挥手就打让高手饮恨的熟手。 在源石技艺并不普遍的炎国基层,会几手刀枪棍棒就跑出来混出个名堂才是底层民众最朴素的认知,很明显,这些混混已经无师自通了该如何击败普通练家子和初出茅庐的源石术士,丰富的经验能让每一个来到这座移动城市的普通目标品尝到极致的体验口牙! 然而橘猫并不在乎这一点! 在所有混混靠近过来,连个望风的舌头都没有时,他就知道此刻就是立刻开始行动的最佳时机! 所以他没有犹豫! 在惊蛰几乎无法感知的时间尺度里,夕无比眼熟的炙蓝电光以恐怖极速闪过了所有试图做一笔无本买卖混混的胸口! 没有反抗、没有抵御,更没有棋逢对手的疯狂对垒口牙!残留在除开夕外所有人视网膜中的,只有稍纵即逝的电光,和突然改变姿势,两手交叉一上一下比在胸前、双腿一直一曲的郝昭罢! 剧痛!狂痛!痛不欲生! 暴虐之力的引动下,可怕的力量开始在所有混混体内生根发芽! “啊啊啊啊啊!!!!!!” “痛痛痛痛痛痛痛杀我口也!!!!” “救命啊妈妈!!!!!”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一时间人仰马翻龙腾虎跃,不怀好意的花臂们排队在地上疯狂打滚,常年不打扫的黑胡同里满是秽物,本来该是这群混混糊在三人之中一看就不好惹需要最先解决的郝昭身上的东西,现在却全被他们用来黏在自己身上呀! 惊蛰惊悚地看着这些混混在剧痛中疯狂打滚,散乱但还算干净的衣服迅速沾染浓的让人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各类秽物,然而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在地上蜷缩、惨叫,痛的哀嚎遍地、满身满眼都是被剧痛撕开的狰狞扭曲。 这一个,青筋遍体,恨不得立刻用筋把全身骨头勒碎,那一个,牙关紧咬,只求立刻咬碎满口黄牙求一个痛快! 更有人屎尿齐流,给自己和其他混混加上一点奇妙小道具,还有人扭得酷似蛆虫,抽筋一样在地上盘卷肢体! “你把他们……” 对混混们早已失望、知道他们是总督大人看不上、贵族也不怎么用、经常被扔出来灭门谢罪的脏手套的惊蛰并没怎么在乎这些个人渣的死活,她反而更关注郝昭,不明白橘猫为何要对这些人痛下杀手。 ——这些个泥泞里肮脏丑恶的渣滓,惊蛰觉得亲手杀他们都是种耻辱,还是得叫来总督卫队,把他们挨个扔进黑牢里捡肥皂才是不错的结局,以黑牢的水平 ,这些个大虾进去了就等着只要有洞就无比松弛地走出牢房吧! 处理那些个朝堂上搞事的庙堂大佬难,搞几个缩在城角跑出来找死的屁民还不容易!治不了那些官,还治不了你?! 惊蛰的疑问吸引了郝昭的注意,本来还在观察有几个混混能从疼痛中恢复的橘猫在失望地确认十多个人里没一个是痛苦不强后扭头看向惊蛰,举起一根食指: “我曾经说过,再见到惊蛰你之前和夕大家一起在很多平行记忆里冒过险,在一次冒险里我参与的开解条件是参加食神争霸赛并获得优胜。” 夕确认似的隔空点头,仿佛在对惊蛰佐证郝昭言语的故事确凿无疑,早已从他们二人的交流里清楚食神争霸赛最后结果居然是荒谬地啃食号称全炎国辣度最高的龙息辣椒的惊蛰不解地看向郝昭,不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 “在食神争霸赛里,食物带来的情感变化被极度扩大了,”郝昭解释道:“一道普普通通的面,若是被厨师加入一点‘厨心’,便能和食客达到心心相印,以食物破开心防的效果,让菜品味道连上数个等次——在参赛中期,我被这样的对手战胜了许多次。” 做菜居然还会让人心心相印? 惊蛰抽动嘴角,被厨神争霸赛雷人无比的晋升比试震惊到没了表情:她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吃下食物后老人爆衣女人喘,男人呻.吟女娇.唱的名场面——片刻后就被她自己直接扼杀,若是真如她想的这样,从做菜莫名其妙过渡到心灵碰撞,终赛大口大口不要命地吃龙息辣椒时得是什么地狱绘图啊?! “虽然用了些不值一哂的手段拿了冠军,但我也并不是毫无收获。”郝昭接着说道:“在拿食客不断试…咳,品尝菜品后,我的源石技艺终于突破,记录了人脑中许多情感的电讯号,在之后的冒险里,我不断尝试完善,最终完成了这套名为‘七星点命’的手段。” 橘猫抬起一脚踢翻还在挣扎的混混,把他刚刚被点下一块血窟窿的胸口露给惊蛰看,此刻血已止住,干涸的血痂凝固在衣服上和秽物混合在一起,恶臭的气温让人望而生畏。 “七星点命的原理便是以重手法在目标身上点入七颗雷种,这雷种是我独门手段,一经种入便会顺着血流流遍全身,从一到七七颗雷种分别与人体脑海、磁场、神经连接,对应其中提前设置的情绪磁场,一边吸收能量,一边与雷种对应的情绪联动,若是中招之人心中此种情绪无法褪下,雷种便要发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我给他们种下的,便是与以杀戮、伤害他人为乐的过度兽性联动的雷种!”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七星点命(一) “爷!爷!求您收了神通吧!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命!求您手下留情把我们当条狗给放了吧!!” 有混混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在巷子里响起,郝昭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张尖酸刻薄三角脸的烂人匍匐在地,痛的涕泪横流,裤子下湿了一大片,此刻磕头如捣蒜,额头被磕得破了皮,血水顺着汗水从脑门上往下淌,全身上下尽是狼狈。 都说相由心生,虽然总有不少特例,比如装模作样伪君子或者自在洒脱真小人,但不少时候这句话总有几分道理,就比如此刻这个倒在地上没命求饶的倒霉蛋,哪怕跪在地上满身秽物求爷爷告奶奶,与他本人心中残忍恶毒兽性紧紧相连的雷种依旧在刺激下大量榨取电流,不断成长的同时极力破坏这个人渣每一寸身体发肤。 “你看,”郝昭发出一声嗤笑,一步步走向求饶的混混,注视这个人抖如筛糠的脊背,剧痛让他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溻湿,配合其他秽物难闻无比的气味,脏乱到像个乞丐:“有些渣滓还能救,有些渣滓连救都不用救,这个渣滓就是不用救的。” “我才说一遍七星点命的雷种是与人体情绪相连,却总有蠢蛋觉得自己是漏网之鱼,只要扮个可怜就能逃过制裁,却不知道我郝昭就究竟是什么人,而他们又该不该被饶恕。” “小杂碎,” 橘猫一脚把这个痛的浑身发抖却死死跪在地上不敢动的混混踹倒在地,踩着他的小腿细心碾磨,冷酷的力道和冰冷的眼神直把混混看得冷汗涔涔落下,一动不敢动。 或许是郝昭带给他的压力太大,混混在剧痛中饱经折磨的神经居然有了一点放松,但片刻后便被郝昭逐渐加力的靴子加了回去,年轻混混睁着一双眼睛无比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只有一只肌肉鼓胀的小腿被郝昭踩直,犹如一只被固定的实验青蛙,痛不欲生地发出无声惨叫。 从他那鼓起到恨不得从眼眶里跑出来的眼睛、全身绽放恨不得满上破裂的青筋和扭曲狰狞到看不出人类模样的丑脸上,惊蛰看到了一个被剧痛和压力反复刺激的污秽灵魂,但他无疑是更加恶毒的: 郝昭点下的雷种陡然发芽,在混混的惨叫中青蓝发光的雷种把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管点亮,激烈而无情的电流顷刻之间与磁场相互影响,在与大磁场的不断切割下,高压电流一触即发…… “啊啊啊啊啊啊!!!!!!” 凄惨无比的惨叫终于响起,郝昭抬手一扬便阻断了声波流出这条乌黑恶臭的小巷,暴虐雷光无声无息中占据每一个参与者的视野,最后,一声绝望的呜咽伴随雷光引燃的恐怖火光陡然消失! 嗤—— 绝不悦耳、一听就叫人浑身颤抖的声音在巷子里徘徊、萦绕,所有试图呼救、叫骂的声音都停止了,混混们像是被他们卖到人贩子贼窝的小孩子一样战战兢兢止住了嘴,哪怕痛到扭曲肢体萎缩如煮熟大虾,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吸引郝昭的注意。 郝昭脚下已经没有混混了,或者说,那一坨连焦炭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灰尘的东西恐怕连人都算不上,七星点命的雷种向所有见证者展示了与之相连的情绪会激发何样恐怖的陷阱,而他们这些受害人该有什么样的结局,已经毋庸置疑。 无形的恐惧在巷子里翻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心惊胆战的听着郝昭继续述说,即使惊蛰,也在分外沉闷的气氛里止住话头,和夕一般窝在斗篷里关注郝昭会对混混们做出什么样的审判: “很好,看来你们都清楚反抗和哀嚎会引来什么,我很讨厌重复一句话两遍,也很讨厌把一些事藏着掖着说不出嘴还用云里雾里的蠢话来搞人,所以我会把七星雷种的效果说一次,在你们带着我去见你们的老大时,不要让我失望,把我重复的话再告诉他一次。” 郝昭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分外响亮,他本就是认真起来威严极重的那种人,离开龙门时总揽上下二城区近卫局局长更助长了这份寻常人难得的气势,如今说起话来每个字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力,极烈的冷漠甚至让不少混混不敢呼吸,把整张脸憋的通红。 “七星雷种被我认定为与你们心中的恶毒狡诈紧紧相连,一旦你们在脑子里有想法,哪怕只是一丁点想要陷害他人、残害他人的想法,雷种都会汲取你们的生命,在你们的身体里不断发育,最终爆发,将那个执迷不悟的倒霉蛋变成这样。” 他踢了踢脚边因为不流动的空气而沉积的灰尘,脸上毫无剥夺他人生命的愧疚,反而带着无所畏惧的不屑: “恃强凌弱的,现在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勾心斗角的,现在我监控你们的思想,不堪折磨的,现在我就是你们痛苦的控制者,你们可以试图去求救,试试七星雷种会有什么样的反馈,你们也可以自以为是,认为我说的只是谎言,自顾自去试试我是否会说到做到。” “你们中有不少人做过祸及家人、恩将仇报的事,不用反驳、不用承认,你们脑子里沸腾的电流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啊,看样子真不少,每个人都是大恶人呀。” 郝昭碾磨地面上的灰尘,如此感叹道,躺在脏污无比地面上的混混颤抖着捂住嘴,不敢把任何声响制造出去,但肉眼可见,当郝昭提到这些为人不齿的事情时,不少人身体抖如筛糠,不少人浑身僵硬,身不由己。 然而对一个已经开始读取他人脑中电流变化乃至由此判断浅层思维的磁场橘猫而言,他们的身体动作滞后且无聊: “我不是好人,是的,我不是好人,所以我会毫不犹豫地祸及家人、伤天害理,我会让你们中所有试图谋害我的人痛不欲生、家破人亡,背叛者们可以试一试,你们的脑子已经告诉了我你们的家人在哪里,又有谁是你们珍如生命的。” “现在,”橘猫虚着眼睛,俯视所有不敢看他的尘埃,金色的瞳孔带着渗人的威严:“带我去见你们的老大,不论势力大小!”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七星点命(二) 即使一座城市中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得不走向衰落,总有人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榨取花天酒地的财富供养自己。 移动城市总督如此,城市贵族如此,看似低人一等,实际作为总督和贵族擦掉脏物手套的黑帮或者说流浪帮派,也是如此。 家养的驴和猪不干活不吃饭不创造价值了怎么办? 一种方法是让外部群狼环伺,以生存压力逼迫他们竭尽全力生存下去,另一种则是用鞭子狠狠抽在他们身上,逼他们明白谁才是主人! 然而鞭子抽多了是要遭到反噬的,打得太狠、吃得太难看,是真的会让驴和猪反抗的! 此时,黑帮和混混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他们作为一座城市阴暗的牛皮癣,就像暴雨过后烂木头上不断生长的蘑菇一样,若不及时清理,就会一茬一茬往外长,最终形成不容忽视的大片瘴群,让城市默认的主人家不得不腾出手来清理。 但蘑菇未尝没有其他作用,比如它们很容易就能毫无缘由不问理由的从驴和猪以及外来野兽身上肆无忌惮地榨取财富,富集城市默认的主人们非常需要的营养,最后作为餐桌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把鲜美的蘑菇风味带给辛苦做汤的城市主人。 哪怕这是朵毒蘑菇,也可以废物利用作为清扫城市的范例典型嘛! 毕竟驴和猪是意识不到总督乃至其他权贵与蘑菇们是如何共生的,只要知道蘑菇被清理掉一茬,露出貌似清爽干净的地面,他们就会非常快乐的认为自己生存的环境变好了,再次热情的开始新一轮的拉磨长肉,为城市主人下一轮的营养富集提供完美的培养基。 在温情脉脉的面具撕掉前,蘑菇们总会以为与驴和猪们不一样,他们暗自窃喜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享受从城市主人手里漏下,专门用来打赏一群好狗的烂肉,沾沾自喜于迫害他人带来的丰厚利润,以至于很多时候,这些个精神上已经异化的狗奴才开始把自己摆在城主人的位置,丝毫不去想他们也是城主桌前微不足道的一盘菜。 聪明人看出来了,但一列狂飙突进的火车一旦开始,除非到达目的地,否则就很难让它再停下来,在炎国陷入北境战争的泥潭时,能当一盘蘑菇已经是这些没法上升的倒霉蛋难得的出路,因此哪怕看开,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做了最不容易被收割的蘑菇群。 然而今天一切都改变了。 先是驼龙帮——老帮派了,最初始的老帮主据说和总督有关系,直到现在都在帮里挂着虚职,现任帮主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就得提着贵重礼物像个乖儿子一样跑到老帮主家里去,腆着一张丑脸求人,逢年过节时的礼物就更不用说,从帮主到帮内重要成员,没一个敢错过给老帮主送礼的机会的。 今天的老帮主难得来了兴致,居然跑到驼龙帮总部看看徒子徒孙,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呀!心里清楚着呢,他叱咤风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帮里又有不少年轻人蠢蠢欲动,他得蹦出来寻点存在感啦! 然后……驼龙帮所有重要成员现在一起团聚在珠花帮的会议大厅里。 一群人左看看,右看看,成功看到了注入辣手帮、血刀帮、黑蜂帮之类在浩浩荡荡的时代浪潮中翻起来的新兴咸鱼,此刻所有人战战兢兢,缩着被点下七个窟窿的胸膛等待大马金刀坐在会议大厅最前方的男人对他们的审判。 珠花帮,一支名字文质彬彬,干的完完全全阴狠恶毒的帮派,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帮会成员惯会欺诈唬弄珠翠花玉,拉被他们自己或其他黑帮逼得走投无路的良家或者买卖其他黑帮拐来的女性奴隶向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黑窑和红灯两处城市里不可或缺的销金窟更是珠花帮主最自豪的作品。 然后现在这个笑起来一团和气、最开始就是用这笑容为自己赚下第一桶金的黎博利女人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滚哀嚎,尖利的惨叫至今都仿佛依旧回荡在会议大厅,她痛不欲生到处磕头,血流玷污了不知被她要求帮派成员清洗过多少次的地板,为这光可鉴人的地面增添一抹肮脏腥臭的血色。 最后,在郝昭不耐烦的讲解下,始终无法熄灭心头恶意的珠花帮主成功激活七星雷种的效果,在痛苦的尖鸣中化作一滩平摊在地的灰白尘埃,像那些得了病被她抛弃的小姐们一样默默无闻死在阴暗角落里——对眼前丝毫不紧张、甚至一只脚压在满身冷汗跪倒在地的总督私卫身上的男人来说,这处珠花帮主辛苦建造的大厅确实只是个配不上他的阴暗旮旯。 这里灯火辉煌,璀璨的水晶灯把地板映得亮晶晶一片,瑰丽橙黄的华美光彩把庄严肃穆的会议大厅装饰的别具一格,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沦为一滩最常见不过灰尘的珠花帮主曾经满脸自豪地向他们宣言过,当灯光亮起时,珠花帮会议大厅的华贵仅会稍逊总督府。 当然听她谈起这句评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真实意思: 在这个做皮肉生意起家,而且非常快意地打算把这项事业推向巅峰的女人眼里,她的会议大厅必然比总督的宴会厅更加华美,只是碍于总督手下杀气腾腾的私卫,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而已。 然而就在这处大厅里,珠花帮主和被她忌惮万分的总督私卫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男人靴子地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倨傲变成卑微,一个接一个的从胸有成竹打算惩戒愚蠢之徒变成磕头如捣蒜生不如死,只是因为那七颗穿过胸口的窟窿,而这样的窟窿在在座所有黑帮重要成员的胸口,都有。 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暗卫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的伏低身影,坦然地看着这代表移动城市最高长官的暴力机构成员,最后慢条斯理的把靴子踩在他脑袋上,一点一点把她的尊严和勇气碾碎,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像条对新主人效忠的狗一样卑 微可怜。 第二百八十章 七星点命(三) “我本来是想要提前和某几位和善的先生聊聊,再寻找各位在本城黑帮领域威名赫赫的大佬的,只是……各位之中貌似没有一位能满足和善的条件,于是不得已,我只好请各位一起来这里聚会了,顺便还吸引了一位有趣的小姐。” 寂静的厅堂里,郝昭开口的洪亮声音好似引发了整个房间的共振,无形气魄压制着所有人的心思,一切蠢蠢欲动都消失在虚弱浮躁的心灵里,本该凶神恶煞、和颜悦色杀人全家的黑帮大佬们一个个成了乖宝宝,瑟缩在橘黄明亮的灯光里。 没人敢再说话了,总督私卫一声叱喝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爆裂的雷霆从她体内被打入的雷种开始蔓延全身,炽蓝电光闪烁的前一刻所有人仿佛间看到了她那深藏于身体内部的完整骨骼。 那一刻起无论郝昭和善还是凶悍都无法阻止他的恐怖深入每一位在场人的心思,让他们清楚认知到这个菲林男人对他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天灾是让移动城市躲避的噩梦,他就是架在所有人脖子上的人祸! “怎么没人说话?” 似乎不满意在场诸位的沉默,郝昭的声音不自觉重了些许,一位黑帮副帮主一时忍不住心中恶念,立刻引动打入身体的雷种,痛苦的跪了下去,痉挛的身体在地上反复抽搐,却没一个人敢去扶他,只能让男人凄惨的倒在地上青筋爆绽,整个身体憋成紫红色。 无声地剧痛从他脸上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思浮动的黑帮老大们立刻控制住狂飙猛进的思维,鼻观嘴嘴观心,不敢分配一点关注给这个因惧怕连哀嚎都不敢的男人身上。 他是毒手赛洛,在黑帮里也以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疯狗作风著称的男人,祸及家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做过多少,凭着一股狠劲跟了黑蜂帮的老大,现在替他看六个场子,算是帮里最顶级的双花红棍。 最近不知哪位贵人看上了年纪幼小的女孩,赛洛跟着黑蜂帮主不知闯了多少人家的家门,踏破人口黑市不少贩子的门口,找到二十来个好货色,全送进了不愿透露姓名的贵人府里,如今得了好处风头正盛。 然后就在喝酒庆祝期间被郝昭直接逮到,所有小弟被当着赛洛的面一个个按照顺序拔了脑袋,颈子里喷出的血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冲了赛洛一身,又被郝昭蘸着鲜血点了七星,经历无止境的疼痛升级后,跟着就在更大酒楼花天酒地的黑蜂帮主一起进了珠花帮的会议大厅。 现在这个男人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哀嚎,连眼神中的怨毒都不敢对着郝昭尝试,珠花帮主已经非常形象地替所有人证明了郝昭的心狠手辣,面对根本不在乎生命和道德的恶棍,一群作为弱者的恶棍非常从心地把自己调.教成为羔羊。 但转移注意哪是那般容易的? 进了黑帮哪有心里不狠毒、手上没人命的?要让他们止住心中恶念,比让瘾君子戒瘾还难! 就在赛洛哀嚎的档口,即使已经感知到胸口即将爆发的雷种,还是有几位不堪受辱的黑帮老大一脸绝望地注视郝昭,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郝昭并不在乎,他只是对着他们一伸手,于是所有人全身一震,在无比畏惧的目光中,几位毫不掩饰怨毒的黑帮老大直接被摘了眼睛,在酷似水囊破裂的炸响中哀嚎着引动雷种,和赛洛一起趴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 更不敢有人说话了。 所有人心神颤动,一动不动等待郝昭的再度发话。 然而橘猫像是厌烦了开口,突然不说话来,会议大厅内苦痛沉闷的气氛随着几位控制不住的老大滚在地上把喉咙扯出血都不够的尖声惨叫愈发凝实,最后,在一双双惊恐不已的目光下,赛洛和其他几个没了眼睛的倒霉蛋激活了雷种最大功率,于炽蓝电光中灰飞烟灭。 灰白的、与郝昭脚下私卫身边的灰尘并无不同的灰烬随着空气流动洒在所有黑帮大佬的裤腿上,平日里打理精妙的裤筒沾上肮脏尘霾,向来杀人不眨眼的老大们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身后传来低沉的开门声,汗流浃背的黑帮人没敢回头,只能颤颤巍巍地看着披着厚重斗篷的惊蛰和夕一起走进来,前者顺手关门,后者手指在墨流中动了动,厚厚一叠文件就被她拿出来砸进郝昭手里: “喏,你要的证据和指正,还有不少记录账目交换的账本,都拿来太多,我只记载有用的数据,真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惊蛰,这位大小姐可是真真切切全都阅读了个遍,现在还没做完心理建设呢。” 青黛色的巨兽化身拍了拍郝昭肩膀,半点不见外的走到男人身后,后背传来一阵颤栗的灼热,郝昭知道,纹在背后的巨兽已经收起所有灵性逃进了早早准备好的画像里。 惊蛰紧跟着夕走了过来,颤抖的瞳孔 注视郝昭,满眼都是理想破碎的凄凉,她颤抖着嘴唇想说话,最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橘猫点头,无声证明夕提交的这份证据确凿无误。 郝昭随手翻了翻,看了几眼,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的黑帮老大有几个立刻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就要跪下来,然而橘猫看都不看这几个死到临头的脏心烂肺货色,只是一边翻阅一边印证一样自言自语: “买卖人口,器官交易,皮肉生意,哥伦比亚成瘾物交易,赌博,保护金,工程款侵吞……各位挺有种,不该犯的是一条都没漏啊!” 他话里不包含任何特殊情感,仿佛只是在单纯感叹,然而听到橘猫话语的黑帮老大立刻哀嚎一声,五体投地地对着他跪了下来: “大侠!大侠!都是总督和那些贵族要我们干的呀!买卖人口是因为他们要家生子,器官交易也是医院有需求,工程款说是我们吞得,但所有人有目共睹都是他们干的,我们就是跳出来擦屁股背锅的呀!!!”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七星点命(四) 凄惨的叫嚷在会议大厅传开许久,所有黑帮老大都恶狠狠地盯着这个骨头软站不住脚的蠢货,气的浑身上下都疼,然而没人敢做出任何实质上的反应,他们甚至连给这个跪在地上什么都说的王八蛋一脚让他不要瞎说的勇气都没有: 在不清楚郝昭口中的恶意范围是什么时,这里所有被打入七星的人都不敢做出任何与恶意有关的行动。 于是滑稽到顶点的一幕真真切切在惊蛰面前发生了,这些个面对微服私访或者亲临城市的密探都能冷着脸充胖子的恶棍此刻卑微无比地跪在地上向郝昭祈求,其他所有恶棍唯唯诺诺地站在跪倒者的身边一句重话不敢多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把证据一个接一个的从嘴里吐出来。 恶棍敢于对猛虎挑衅是因为有笼子把猛虎拴住,可猛虎一旦离开牢笼,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便只能战战兢兢祈求上苍保佑逃出生天。 郝昭什么都不说,便没人敢站出来呵斥这个软骨头说的都是放屁,移动城市从总督到贵族其实都是拳拳爱国之心奋进的大好人,城市发展不起来只是因为北境战争逼得太紧。 只是,暗地里所有黑帮老大的目光都冷了下来: 这个人死定了,一旦郝昭离开,总督和贵族会要了他的命! 甚至有人恶念勃发,开始思考要不要亲自动手提前把他处理掉去讨上头的欢心,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雷种便汲取恶念生根发芽,地上又多了一个哀嚎求饶的人,然后被郝昭随手一指,整个人蜷缩在地全身痉挛,面部肌肉扭曲纠缠如老树树根,牙齿一根根死死咬住,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所有旁观者都看到,这人身上有雷光不断闪过,无疑已经被郝昭完全控制。 磁场转动十万匹就能控制自身电流强行以意念控制身体动作,二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匹时则能穿透杂鱼的抗拒磁场,直接操控对方的所有身体动作! 若是郝昭需要,只需对脑干下达死亡指令,心脏停跳、体温失常、激素紊乱、平衡破坏……普通人的性命将会被他握于股掌之间。 惊蛰低下头去,她看过这些人记录的资料,也清楚眼前这些恶棍都干了什么: 现在跪在地上什么都交代的畜生十五年前进了黑帮,十年前做出生涯最大功绩——开启人体器官买卖流水线,在他提出的理论下,恶棍们团结一心,收集黑医资料,只用不到三年便搭建了罪恶的犯罪工厂,绑架游客、人口买卖、高利贷、仙人跳……借着这些哪一条都违法的手段,他们榨取无边无际的利益,五年前甚至有数场婴儿器官贩卖,都是他亲自指导手下完成。 这样的罪恶本该被立刻抓住绳之以法,审判后碎尸万段凌迟处死都不为过,然而就是因为北境战争对各类资源的极致需求,移动城市掌权方空前虚弱,需要巨大的资金流入维持奢靡快活的良好生活于是这个人渣仍旧活着,在暗无天日的黑帮怪物体内孜孜不倦地做着他那天打雷劈的罪恶营生。 现在躺在地上被郝昭折磨的畜生逼良为娼的事不知干过多少,他最喜欢的就是用哥伦比亚大肆制备获利的违禁药物控制有夫之妇和青春少女,强行控制毒虫出现在他的猎艳场,让一众男人大肆快活,之后录下录像,一步一步把受害者正常人的生活破坏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具不抱希望的行尸走肉,为他的罪恶生涯添加一抹血腥记述。 而其他战战兢兢的大佬哪一个都做过不逊色于这两个畜生的营生,他们在掌握至大暴力的郝昭面前畏畏缩缩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鹌鹑,在普普通通只想过好自家日子的普通人眼里,是阴狠无情的庞然大物,随时会冲出来把他们吃干抹净! 然而他们都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需求活着,调查他们的警员资料会很快出现在这 些黑帮大佬的桌上,移动城市愈发严苛的环境让他们天然与某些个罔顾人伦的东西贴在一起,共同以罪恶榨取血泪维持虚假的繁荣和享受。 多么可笑啊! 几个月前她还在讴歌贵族们的自我奉献、国内局势的无比稳定、多种安定政策的手到擒来,甚至沾沾自喜地认为哪怕北境战争迫在眉睫、战事摇摇欲坠,炎国依旧有不断伟大、不断奋进的能力,他们每个人都将是大炎再次伟大的桥梁。 几个月后她只想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把那个眼睛和瞎了没区别的麒麟半边牙都给打碎。 惊蛰的手掌死死攥在一起,莫大的愤怒和公义在她体内燃烧,夕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个理想主义者落尽尘埃发现理想水土不服时的绝望悲凉,指间盘旋的墨龙无比欢快的飞舞萦绕,记录着整个事件的每一步进展。 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她看向真正能做出决定的郝昭。 “诸位猜猜看我让你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橘猫果然没让她失望,第一句便石破天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无论从行侠仗义还是义愤填膺的方面考虑,我都应该把你们通通弄死在这里,但我偏偏没有,诸位猜一猜我的目的是什么?” 正在跪着讨饶的的黑帮老大不讨饶了,暗地里打算弄死他却死死压制心底恶念的黑帮老大们开始了思索,寂静又一次包裹住整个会议大厅,凄冷沉闷的氛围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郝昭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 然后,悄无声息间,所有黑帮老大的表情都凝固了。 无论是思考投诚的墙头草,还是打算联系总督顽抗到底的死硬派,都在一念之间化为尘埃,灰白的尘土顺着重力降落下去,留下接近百颗的雷种在惊蛰和郝昭面前熠熠生辉。 “当然是收集你们的思维模型,把你们心底毫无人性、恶毒无耻的一面记录下来,在不久以后,记录你们这些渣滓想法的雷种便会成为衙门公卫调查的参考,为扫黑除恶贡献一份出淤泥而不染的记忆。” 郝昭冰冷的声音震开了地面的灰尘。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七星点命(五) 充盈着恐惧的会议大厅很快恢复的寂静的模样,所有的恐惧提供者都在雷种的力量下化为飞灰,然而会议大厅里剩下的三个人无法分配任何注意给这些黑帮人渣。 或者说,只要还保留着人类的道德观,就很难为这些从某个时期起便从迫害别人这一行为中获利的恶棍感到悲哀。 蓝白的雷种在空气中还未在空气中漂浮多久,郝昭便从一直背在后背的背包里拿出了数个半透明的纯白圆球,也没见他对圆球做出什么改造,只是把它们在会议桌上轻轻一放,漂浮在空气中的雷种便如同乳燕归巢般分门别类流向圆球。 眼尖的惊蛰很快便注意到圆球中肉眼可见出现大量影像,稍加辨认她便发现雷种记录的都是那些黑帮老大暗地里犯下的种种恶行和他们面对敌人时表面恭顺背地阴谋算计的丑陋计划,不由得脸色发青,更加悲哀。 夕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平静的向郝昭问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外面的那些帮凶是放过还是惩处?虽然是听命于这些人的指挥,但是他们犯下的那些事即使从炎国律法考虑,恐怕也不能用受人指使抹消吧?” 明明是个对炎国律法不太感冒,只遵循普世原则的岁相碎片,却故意提到炎国律法,几乎是有意让惊蛰听到这样的话,让她的内心更加煎熬。 连被司岁台监视的岁相化身都会提及炎国律法,被律法辛苦维护的总督和移动城市贵族们却毫不在意地把它踩在脚底,肆无忌惮地运用黑帮这颗生长在移动城市的血管里的毒瘤,榨取移动城市的力量满足自己。 然而更让她痛苦地是,在现实,已经有很多案件在隐隐约约暗示和幻境中别无区别的诉求,在数不清的文人高歌大炎正当盛世国力强盛天下莫之能挡时,暗流汹涌波涛不绝,太多罪恶已经开始在背地里生根发芽。 最让她分不清现实虚幻的可不就是这一点? 糟糕的记忆千篇一律,欣喜的回忆越来越少。 “走吧,去找城主。” 郝昭连犹豫都没有就选择了直击要害的选项,根本没打算借助其他势力虚与委蛇,跪在地上的总督私卫全身一颤,却又在郝昭的注视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乖顺地带着他们前往总督真正躲藏的地方。 ——她没得选,七星雷种恐怖的威力毋庸置疑,郝昭在一群混混面前和惊蛰所言的雷种原理和他真正下手时雷种能做到的故事天差地别: 由情绪激活汲取人体能量只是雷种最浅层的应用,由郝昭这样电磁系的高手使用时,已经游走私卫全身的雷种随时可以接管她的神经运行,若是郝昭需要,他甚至能让私 卫一口一口把会议大厅所有的灰尘全吞进肚子里——哪怕她知道这些灰尘意味着什么。 就在黑帮大佬成群结队进入珠花帮会议大厅不久,作为总督最得力卫队的私卫便迅速意识到事有不对,迅速派来一队专业人员处理黑帮遇到的“小问题”,私卫女士永远都记得她们冲入会议大厅时郝昭不带一丝恶意的笑: 就是在这样的笑容下,他将雷种打入作为队长的她体内,随后操控一个忠心耿耿的私卫杀死了所有同僚,在心灵崩溃中跪倒在他面前。 然而即使她带着绝望地看着他把珠花帮主当着所有人的面电成飞灰杀鸡儆猴,郝昭依旧带着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恶意的笑。 就好像生命对他而言只是某个数字,死多少、如何死去都无所谓,生命的逝去对这个男人而言只是最平常的东西,甚至连他脸上的笑容都不能撼动一丝。 抬头仰望到男人脸上微不足道的笑容时,难以形容的恶寒便在内卫心中升起,文人在史书上总爱把杀人如麻、啖血吃肉扔在他们认为的千古恶人头上,似乎只要如此形容便能把任何对手裹挟成漠视人命的魔头,对他的任何口诛笔伐、道德评价天然便可占据道德高地。 可……怎么会有这样,对生命毫无敬重、甚至带着和找乐子毫无区别的眼神存在? 几乎就在发觉郝昭眼神的一瞬间,这个男人就像是发现了她的想法似的,一瞬间眸光如电如此她的瞳孔,还未等私卫女士反应过来,思维中便被种下了另一颗无形雷种。 明明畏惧他的眼神,明明恐惧他的力量,然而看着郝昭扬起的鞋底,私卫居然有种无法控制的谄媚和渴求,脑子里像是有全新的电流在流,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畏惧和痛苦就像不久前被输入脑海的幻影,没有一点存留。 可让人惊恐欲绝的是,男人偏偏恶趣味地让她保持不久前惊鸿一瞥的见闻,没有抹消任何与他相关的记忆加重对私卫的控制——就像是囚禁于肉体的囚徒,她感知到郝昭的危险可怕,每一分思维都在告诉她离开,不断训练的直觉疯狂示警,可肉体每一寸神经都在欢呼雀跃郝昭的靠拢,沉醉于橘猫蔑视的眼神,沉浸在被橘猫控制的快乐中。 噩梦。 这是比任何酷刑、任何杀人诛心之举都残忍的举动,因为这一行为意味着对眼前这个男人,普通人的情绪将不再是某种珍贵无法复制的东西,他可以把这些被人类务必重视的情绪像捏玩具一样把玩,可以肆意馈赠给他人,无论他们能不能承受,也可以随意删减原本珍贵无比的美好,甚至替代这份情绪,以无比微弱的代价获得万金难换的忠诚、友谊、爱,乃至亲情。 虽然很想拒绝郝昭、很想立刻跑到天涯海角反正无论哪个位置只要能逃过郝昭的存在便好,可在郝昭面前,纵使万般不愿,她依旧无比乖巧的站立起来,殷勤地领着这位不怀好意的杀神前往朝夕相处的同僚和献上忠诚的总督的位置去。 夕瞄了身体僵硬无比的内卫一眼,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然而也只是笑容,对神色黯然的惊蛰,她并未提及半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七星点命(六) 安枉城总督府从来都只是个摆在明面上的靶子,虽然移动城市总督总是在总督府宽阔的会议室和古色古香的器具里回见来访者和安枉城中的顶级家族,也经常在这里举办他与上流社会非常相衬、充斥高雅品味的宴会,但这里始终只是粉饰门面的把戏,总督本人从不在这里办公,他的心腹更不会在这里和总督汇报工作。 相比进入灯火辉煌、用高级木料细心雕琢的卯榫建筑,他们更喜欢躲在无人关注的暗处,紧紧盯住这灯壁辉煌的美妙景色,任由闯入者进入陷阱,成为总督政治生涯中微不足道的小乐趣——至于对闯入者来说究竟算不算是乐趣,这就得看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了。 然而今天这处总督府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是个存在感无限大的男人,只是站在街道上就自然而然遮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眉目深邃,面容俊朗,金色瞳孔神光奕奕,观察到他的第一眼,就仿佛能看到一个纯粹而强大的灵魂在一具健康有力的肉体中熊熊燃烧,为接下来的每一次活动提供十足的动力。 若郝昭不在,走在他身边的两位女性想来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黛青色的美人气质娴雅,皮肤莹白如玉,每一次走动都带着如画般优雅安然的风情,神色虽然冰冷,身上独一无二的雅致气质依旧能吸引不知多少狂蜂浪蝶。 金色发丝的麒麟只是血脉便能引人注目,自炎国立国始,龙、麒麟、白泽这些与寻常种族截然不同的顶尖血脉天然便居于高位,在移动城市里见到麒麟,往往要打起精神了: 这意味着一位炎国顶尖贵族已经进入你所在的城市,许多政治和经济政策都 要开始改变! 可只是因为郝昭存在,两个在懂行和不懂行的人眼中都会引发轩然大波的美人便好似不存在般失去了吸引力,所有注视这伙走向总督府的团队的目光都被郝昭蓬勃而旺盛的气场吸引了过去,无法避免地只关注到他一个人。 远处监视总督府的私卫不可避免的把注意转移到了郝昭身上,磁场感知里,数个生命强度超过普通人的小队已经开始走隐秘通道进入总督府准备瓮中捉鳖。 “看来总督府不是你们的常驻地啊,里面的厉害人物怎么都是外面来的?” 橘猫看了在大街上无比自然融入人群、仿佛下一刻就要抓住机会逃出生天的私卫一眼,低声说道。 电磁力被他随身释放,牢牢压制住声波扩散,中气十足的声音躲过不想干的人的耳朵,直接传到夕、惊蛰和私卫女士耳中。 后者听到他这么说,又被橘猫如有实质的目光一望,膝盖一软,下意识想要倒下去,片刻后,她才脸色涨红地意识到郝昭在和她说话,赶紧小声回答道: “总督府只是摆出来的幌子,真正的办公场所在总督府后面隔三条街道的高楼里,能直接看到整个总督府的局势变化,如果有人入侵,弱者便调集私卫缉捕,强者便想另外对策。” 至于另外对策是什么她没有说,可只要对移动城市的行政结构有所了解,便知道总督第一时间便会在看到形式后迅速逃离,调集城市另外位置的驻守军团直接把胆大包天的罪徒捉拿。 “说的也是,我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动作——相当熟练的包围网……你们是炎国军队退下来的?” 橘猫微眯着眼睛感知,“看”到了那些私卫错落有致的对敌布局和行动姿势——一手弩一手刀,弩上佩金属片充当远程防御盾,手上携刀弓身反手,只是低伏身体两腿蹬地,便有肃杀之气隐隐形成。 如此规整完善的行动方式一个普通的势力很难总结出来,很多时候光是一个握刀的姿势就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试错,甚至以生命为代价才能总结出来,再加上总督私卫们手上磁力波谱与寻常合金截然不同的武器,很多事情不必说便昭然若是。 “……不,我们和炎国军团没关系。”私卫沉默一会儿,才老实回答道:“只是我们的教官是从炎国军团退下来的,总督大人家里有人是天师府出身,对合金冶炼有一定见解……” 剩下的她没说,但也不必说了,因为该暗示的已经暗示的差不多,惊蛰的脸色也更难受了。 前往总督府的街道也有许多做生意的商店,在路过五金店展示商品的伞盖时郝昭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了细微的轻笑,走在他身边的夕和惊蛰却恍然未觉,从伞盖中再出来时,依旧是身材高大的橘猫领着两位女性走向总督府。 远处监视他们行动的私卫奇怪的揉了揉眼睛——在走出伞盖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他盯得太久,那个男人身上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 “来了?” “还差三百米,一条街道的事。” “这个人之前肯定没来过,气质这么特殊的,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事是这个事,但他身上没带武器,也不像是畏畏缩缩的暗杀者,难道是上面派过来的密探?” “有这个可能,所以就得先礼后兵,来几个人把管家带来,等他进来告诉他城主不在,问问他想干什么!” “早就带来了,老吴,你知道怎么说吧?” “好嘞,您就放心吧,都是做多少年的老伙计了,该怎么说我清楚得很。” “嘘,那人走到两百米了,都小声些,若他真是密探,可能学过天师府的某些秘术,大人家里人不是说过吗,那些天赋卓绝的隔着上百米都能清楚听到他人窃窃私语,万一他用了术式……都把嘴闭上!” “……” 总督府一瞬间由窃窃私语变成沉默,暗处的私卫缩在进入者看不到的死角里一动不动,只留下袍袖复古的中年管家站在门口施施然等待即将来访的客人。 总督府怎么说都是总督的门面,若是密探到来,他要以殷勤热情的态度拖延,给总督的下一步反应留出准备时间。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七星点命(七) 虽然作为总督私卫总会遇到各种各样复杂无比的事务,有时来访者的身份背景会复杂到总督都目瞪口呆的地步,但总督府面对外来访客——无论是来者不善还是善者不来——都秉持着一个非常朴素简单的道理: 那就是“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总督的私人卫队自然没有以礼接待外来访客的能力,于是作为后手留在这里吸引目标的总督幕僚便会打扮成管家招待客人,而幕僚处理不了的外来杀手,私卫自然有的是办法炮制,在泰拉大地上九成九的亚人不曾见过巨兽和神祇力量、最强 悍的表现力也不过是经历漫长准备后爆破一个小到不够做大型移动城市城区的地块的当今,这样的办法屡试不爽,永远都能保护住每一位私卫献上忠诚的贵人,时至今日,无一例外。 但是,若是当他们遇到连巨兽都照打不误,发起疯来能爆破整个移动城市还不尽兴的【磁场武神】呢? 特别是这位武神非常离谱的压制了磁场对自身思维的异化,战斗直觉同样精准,也掌握着将电磁力直接变现的技能……他们真的能意识到自己在与什么敌对吗? 郝昭的降临是悄无声息的。 他向来喜欢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战斗哲学,无论强大弱小一旦对上便不给任何机会,斩尽杀绝斩草除根才是最大的敬重——在设置幻象吸引注意的同一时分,模拟【身常在】活化神经加速思维、以电磁扭曲光传递的【电磁迷彩】、压制声音气味热量传递的【电磁屏障】、用在他人身上是压制敌人能力、用在环境上能与大气磁场勾连直接消除极速运动下空气阻力的【磁场天锁】…… 当橘猫施施然走入总督府,磁场感知之下所有陷阱和伏兵无所遁形的时刻,等待不知意图的贵客到来的总督幕僚甚至还没调节好面部表情,这位混血面孔的佩洛人半边脸上残留着思索应对的凝重,另外半边脸却已经准备好了和蔼的微笑,配合前倾身体的左脚正在迈出,右手也已经从腰侧抬起,准备推开些房门观察一个街区之外的菲林什么时候在直通总督府的路上露脸。 黑色西服用料昂贵,白色内衬优雅干净,一株以细笔勾勒花朵重墨描摹主干的梅花悄悄从西服领带边缘的内衬上露出,带着炎国贵族与他国迥然不同的淡然高雅,常年读书学礼的儒雅气质足以勾起炎国密探的好感。 然而一考虑到这座城市里只能穿着缝缝补补的破损衣物、工资只够吃饭糊口连为未来储备都无法做到的平民,郝昭就再难对这些出没在总督府的总督人员起任何好感。 移动城市衣坊门可罗雀,昔日颜色鲜艳的衣物被早早扔在仓库里积灰,摆在平民面前最合适的衣物成了地摊上粗制滥造的灰白单衣,工业凋敝染坊集体改制多种工艺品不再成为流通品而是贵族收藏,警卫衙门用的武器年久失修多年不曾更换…… 而总督的内卫穿着天师府出身天师合金秘方打造的轻便甲胄,用着哪怕一把箭矢的材料价格就足够让一个人咬牙活一个月的装备,身材矫健、生命蓬勃,不久前吃下的食物香气扑鼻、营养丰富,残留在身上的分子在磁场探测里无所遁形——两相对比,郝昭甚至觉得拳掌间蠢蠢欲动,想给这块移动城市里所有贵族各自来上一拳,让他们认识到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么做是不对的,这些人固然压榨血泪、借着北境战争的由头肆意膨胀手头权力获取不正当利益,但他们依旧是秩序的一份子——即使这秩序意味残酷地压榨,依旧比把移动城市置于混乱之中,任由强者生弱者死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所以,他该做些什么呢? 在人眼无法关注的磁场层面,被人体自带的微弱电流扰乱的磁场在另一种强大力量的支配下强行穿越了总督府所有人的身体,无论他身上穿的是什么、无论他是否对电流具有极佳抗性,郝昭以近二十五万匹的力量强行支配磁场击穿了人体的自我保护,将雷种隔空种在所有人的身体里。 于是几乎在雷种种下的第一时刻…… “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啊啊啊啊啊啊!!!!!” “不对劲!不对劲!啊啊啊啊啊!!!!!” “都停下!不要活动!有问题!” “你们都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紧锣密鼓排布整齐的整个总督府都混乱起来,正要开门的幕僚痛苦地弯下腰去,倒在地上不断痉挛,露出衣物的皮肤涨成紫红色,整个佩洛在地上蜷缩着打滚惨叫;躲在暗处的私卫不少人莫名其妙犯了和幕僚相同的症状,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半个身子都胀满因剧痛和肌肉痉挛引发的青筋绽裂,伏兵占据所有有利地段应付种种情况都绰绰有余的局面一瞬间便被打破,接近八成私卫中招的现实让整个行动滑稽地停顿下来,看起来并未藏人的暗处早早响起惨叫,一个接一个穿着轻便甲胄的私卫颤抖着身体翻滚现身,在剧痛中无法控制身体的他们临死挣扎般痛苦的扭曲身体。 只有那么一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失去战力,一想到意志坚定的私卫高手都在毫无防备中中招,无比虚弱地倒下,新人不得不聚在一起背靠背关注所有方向,小心翼翼地等待暗中敌人发起攻势。 然后,他们等来了最直接的攻击。 无声无息间,酷烈的雷光闪过所有抵抗者的 身体,从堪堪过私卫几个线的新人到勇武不逊老牌私卫的新人高手,所有没有出现剧痛、在雷种附身情况下问心无愧的私卫全部倒下,没有一丝一毫地奇迹发生。 郝昭平静地在所有人无暇关注时现形,大摇大摆地拎起一个意识模糊打着摆子的新人,右手一抖便把他直接唤醒——磁场能破坏他们的意识,自然也能以微弱电流的形式唤醒倒霉的新人。 “总督在哪里?带我去看看他吧。” 橘猫轻轻推了推年轻私卫,问心无愧的年轻人就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违背疯狂拒绝的思想,伶俐地站起身,带着这个明明应该在一条街道以外的男人走出了总督府。 可是……明明他这种新人根本不知道总督在哪里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上) “你这是……?” 惊蛰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郝昭从总督府大门施施然开门走出,还带着一个和她们身边的私卫同款战斗制服的年轻私卫——他们身上甚至连惊骇欲绝和狼狈难堪都如出一辙。 她并不是无法接受郝昭轻松击倒整个总督府的埋伏,也不是低估郝昭的个人强度,但是这么快地速通总督府还拿出个舌头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从郝昭说亲自去看看埋伏到她们在电磁迷彩的掩护下走到总督府实际上还没到五分钟呢! 惊蛰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郝昭一个人以可怕的爆发力和强势源石技艺击倒所有伏兵,她需要的是在橘猫大发神威时射出几套雷法增加一点参与感,最后加上岁兽碎片的辅助一起战胜总督装备齐全的私卫,最后从奄奄一息却始终嘴硬的私卫队长口中强行得到消息,可眼前呢? 这是什么? 郝昭开门关门一闭一合间,渗人的惨叫和沉闷的撞击声从总督府内惊涛骇浪般冲出内部,可随着橘猫关门,所有声音便都被锁死在总督府里,即使以惊蛰的耳聪目明,也听不到一点相关声音。 被他带出来的内卫自动自觉的摘下面罩头盔,露出一张年轻黝黑的国字脸,眉毛很浓,头上一双佩洛耳软哒哒地垂在带着汗水的发丝间,明明是被郝昭带出总督府,他却满脸木然,只有竭力睁大、甚至撕裂眼角的眼睛才能证明他的惊慌失措。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好像只是眨眨眼,世界就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又是这招啊?” 夕小姐反倒笑了,脸上带着不只是鄙夷还是嘲讽的笑容,对郝昭轻声细语,话里话外的信息让惊蛰忍不住竖起耳朵聆听,心绪万千: “雷种这种邪道手段才被你弄出来时我就说你绝不是侠,反倒像个冷血无情的魔头,怎么现在又用这手段了?” 后背传来一阵象征恐惧的炙热,某只躲在郝昭后背根本不敢见人的巨兽化身几乎是同步的发出微弱的灵性,悄悄和郝昭连接,问了相比眼前言笑晏晏的夕小姐直白太多却真正言真意切的担忧。 “随机应变而已。” 郝昭弯起嘴角,轻声解释: “这里只是幻境,这些人看似活着,实际上和真实的人类不一样,嘴硬起来说服不了,掩饰心思又差了许多,幕后黑手藏得太深,丝毫不讲武德把惊蛰困在这里关了接近三十年——她在幻境里待着的时间甚至超过在现实中活着的年份。” “所以……一个很直接的推测就出来了:他必然是有目的地坑害惊蛰,要让她对幻境的实感大于现实,甚至要让她觉得幻境更好、现实并不那么重要,实际上他已经成功了,甚至已经开始第二阶段——让惊蛰灰心丧气、理想破碎、处处碰壁,逐渐失去信心,这么下去她很容易就会出现心灵上的漏洞,而幕后黑手那时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收割一个对世界灰心绝望、甚至觉得不如死了的替身。” 男人看了惊蛰一眼,麒麟轻轻点头,脸上的苦涩沮丧已经掩饰不住: “事实上若不是你们,我来这座城市前就有活着不如死了的想法了,我的想法只会把一切搞得一团糟,自以为是的策略最后什么都没做到,当初说要让炎国人人衣食丰足、家有余财,过上好日子,要让法条公正、吏治透明,要让炎国国富民强、成为泰拉大陆上实打实的强国,可到头来我哪一条都没做到,即使现在,我的心结也……” 她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整个人再次沉郁下去,夕瞄了麒麟一眼,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鲜红色的眼珠转了一转,差不多也明白了郝昭的真实意图: “所以你打算直接暴力破局,不再开解惊蛰?” “情况太复杂时便不必开解和坚持,先暴力破局试试总是没错的——更何况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 郝昭看了两个可怜的私卫一眼,两个根本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的难姐难弟此刻如出一辙的被他以种 在体内的雷种接管神经系统,此刻除了眼神示意几乎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乖巧地站在三人一步远的位置一起罚站,翘首以盼郝昭的命令。 “走吧。” 橘猫没再说话,夕也不再发出疑问,在过去的冒险里,她已经清楚郝昭搞事的风格,也明白他看似莽撞实则早早深思熟虑的行动风格,所以,还等什么呢? 青黛美人毫不犹豫地走到郝昭身旁,金色麒麟紧跟着她走进郝昭,不发表任何意见——既然她自己的手段不行,这里又是幻境,那么看看郝昭会怎么办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两位私卫不得不身不由己地迈动双腿在三人面前引路,前往安枉城总督真正落脚点的路上,郝昭更详细的解释也紧跟着在他们耳边响起,让本来还打算找机会破开郝昭邪术逃跑的年轻私卫迅速放弃了看似正确的行动: “无论私卫还是平民,在这里他们的思维活动实在是太浅了,龙门黑蓑喜怒不形于色,体外更是常年覆盖一层内气隔绝探测,他们却大大咧咧地把自身思想暴露在外,我只是对他们脑内的思维活动轻微探测,这些人的思维便像火山喷发时迸射的岩浆般涌出来,很多时候我甚至不得不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接受这些杂乱的心灵活动——但当我们需要速通时,浅薄的思考能力终究有益处不是?” ——读心。 当这种诡谲恐怖的能力被橘猫诉之于口时,年轻私卫就放弃了反抗的想法,甚至连惊蛰都诧异地抬头看向郝昭,注视他刀削斧刻的侧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记得这是卡兹戴尔魔王才会的本领,只有一些天赋异禀的精神术士才能稍微做到你说的这些,难道郝昭你也会一种……?” “一点磁场小应用而已,不算困难。” 郝昭只是笑,并不把这件事认为多么厉害,惊蛰却被惊愕地说不出话: 雷法能读心? 傻子才信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中) 安枉城中高楼大厦不少,但靠近总督府的高楼却没几个。 里面的缘由非常浅显:总督府采用的是炎国传统建筑,厅堂瓦舍、清泉园林精雕细琢,尚蜀的顶级木料被木工细手雕琢,一步步接合卯榫成就美不胜收之景,作为文人雅客的居所恰到好处,总督宴请宾客时,花园中炎国有名的奇花异草更是能为他赢得满堂喝彩,那瑰丽的花朵哪怕从远方不经意看去,都向五彩缤纷的火焰一般娇艳欲滴。 但如此设计也带着些无法掩饰的缺点——就比如为了强调炎国建筑雅致优美的特点,总督府并未大量采用现代工业制品,自然也就无法建构与高楼媲美的巍峨建筑,因此若是有人站在邻近高楼登高望远,很容易便能看到总督府内外虚实,目力极好的种族甚至连府邸内下人的动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因此原本历任总督都禁止总督府周围建筑高度超过两层,甚至连树木过于高大都要移栽,不能靠近总督府五百米内为窥视提供机会,但这一任的总督与众不同,自他赴任起,几栋高楼便拔地而起,等他就任总督十年,总督府附近已经有足足五座高楼可以坐观天象,轻易看到总督府内大多数人的去向,肆意窥探总督的生活起居。 “所以安枉城总督根本就不住总督府,一直在那五栋写字楼里办公?” 清丽的女声在空气里回响,两个穿着看似低调实则价格贵到能负责安枉城一户人家一年生活起居战服的私卫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东南角落的一座高楼,然而其中那位勉强能看到身材曲线的女性却根本没有说话,却偏偏有清丽非常的女音持续作响: “总督一般会随机在五栋建筑里挑一座办公,除了贴身私卫没人知道他选择了哪个,而这些建筑都是由他亲自选拔培养的私卫守护,对外称呼则是一家安保公司、一家地产公司、一家药企和两家科技公司?” 虚无中的女声还在喋喋不休的疑问,两名私卫却恍如未觉地继续向门口招牌上明晃晃写着“布莱尔生命医疗有限公司”的二十层高楼走去,丝毫不理会身边诡异的灵异现象。 然后,更加灵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回响起的是低沉磁性的男性声音,同样从虚无中发起又在虚无中消去,寻不到声源也找不到发言人,只有平淡的话语在空气里消失又出现,但两名私卫几乎就是在听到男声响起的同一时间便全身僵硬起来,仿佛只是声音便压得他们无法抵抗: “对外称呼?这一说法并不准确,从总督府私卫的思维里看,安枉城总督并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初来乍到进入安枉城时甚至只有一位义士相送,势单力孤,不得不向安枉城贵族低头,仰仗对方鼻息而活,但他很有心计,励精图治,一直暗中发展力量,私卫便是他偷偷借着趁外寻访的期间逐渐组建起来的——但私卫的训练和装备也 不是大风吹出来的,在用私卫作为武装力量摆脱安枉城贵族的钳制后,他也不得不另开新源寻觅财路。” “这五家公司里安保公司确实在做安保方面的工作,一家以总督个人信誉担保的公司在安枉城天然便独占鳌头,布莱特安保公司的大名鼎鼎稍微打听便能从安枉城最角落的边缘城区里知道,地产这种事懂得都懂,城市建设和土地资源分配向来是安枉城政治.风波的起源,作为总督他根本不会放手这方面的权力,理所当然,他的幕僚和私卫一起控制着这家在安枉城地产风投一言九鼎的大型公司。” “医药公司就比较复杂了,不,应该说剩下的三家公司都很复杂,它们是安枉城总督和贵族一起开办的公司,其中医药公司和医院直接联动,占据卫生局和市场监管局的几位贵族和总督共同合资建设了它,科技公司常年无产出,但又可以大量吸引资金,总督经常在这两座建筑里接待准备和他好好谈谈的贵族。” 把引人注目的威武身体用电磁屏障直接掩盖的橘猫同步望向眼前的医药公司,冷笑着向夕诉说安枉城持续了快十五年的精彩勾当: “建筑款项、处理麻烦、医药交易、官商勾结……呵呵,只要以科研项目的名义在科研公司里开个项目,就能把解决某些麻烦的钱光明正大送给总督,科研嘛,总是需要漫长探索的东西,在这一过程中烧掉几个亿的龙门币,也没什么问题。” “医药公司就真的是光明正大从平民手中敛财的手段了,医院药物采购向来找他们合作,大量一看就知道远超药物价格的款项明目张胆地走医疗器械采购的账目流向不知名的角落,而城中贵族也莫名其妙的不知情,只是在一场场的医疗采购后,光临总督举办的宴会的贵族会突然多出那么三四成。” “哇哦,我在炎国京城也见过不少类似勾当,但那时天师府查得非常严格,那一代炎帝震怒非常,狠狠杀了一遍才止住这些问题,没想到还有人与时俱进把砍头发财的手段发扬光大了呢!” 夕事不关己地点评道,脸上是看不出喜怒的微笑表情,惊蛰死死攥紧双拳,瞳孔紧缩地盯着生命公司内部,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即使拼命说服自己郝昭会处理所有问题,她依旧无可避免地被夕挑动起满腔怒火,恨不得立刻把安枉城总督明正典刑、午时问斩! 一座高楼,该吞食了多少人治不起病时绝望而无力的呻.吟,两座高楼,又该记录了多少桩家破人亡的惨案? 有能力审判的人,却带着笑容、满不在乎地成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咯吱咯吱—— 她牙齿咬得吱吱响,却依旧不得不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跟着郝昭特意不曾遮掩行踪的两名私卫接近医疗大楼,随着他们接近,阴影中肉眼可见地增加了大量相同着装的私卫,这些被总督以极高待遇礼遇的战士警惕地关注着莫名其妙从总督府过来的同僚,不少人的手已经搭在武器上,做好了战斗准备。 看着这些紧张兮兮的私卫,夕轻轻拍手,微弱的墨色扩散开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三) 在炎国的传说中,狩猎巨兽大部分的功劳都在炎国人身上,他们铸造城池、打磨武器,跟随真龙的指引修行法术和武功,最后再一场统合所有炎国战士之力的大战争里付出无与伦比的牺牲才战胜了所有巨兽,让炎国人的目光笼罩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再没有所谓的神明敢于高高在上。 然而只要稍微对权能这种东西有所了解,便能明白炎国人的记录加了太多水分,掺杂了数量庞大的无稽之谈。 或许在其他世界观(指乔仑穿越前看的不少对权能和神祇臆测的小说)里,权能是需要巨额消耗才能使用的大型武器,但在漫宿和虚境,权能这种源于思想又超越思想的奇迹结晶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武器】。 祂们才是奇迹本身,所谓的神明、所谓的巨兽只是权能本质为了与尘世接驳而自行塑造的某个人格,相比所谓的巨兽掌握权能,不如说是权能容纳巨兽。 也因此,凡人晋升长生者才千难万难——权能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高举神火、塑造神格就能制造的东西。 最初时权能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已不可考,在巨兽的记录里,这样奇迹的结晶是因为他们在虚境中短暂的停留,吸摄大量从古至今、超越时空的灵能才凝结的本质,但以乔仑和孔明本人的体会来看,与其说巨兽带来权能,不如说是权能选择巨兽。 这之中似乎也有某种意外,比如乔仑吞食卡兹戴尔源石意志强行晋升虚境时,再比如孔明满足仪式与权能融合、却莫名奇妙保持自我意志而不是被权能自带的古老历史冲毁时,血未冷的极度兴奋似乎促成了权能的重新洗牌,也正是因为血未冷的异常,乔仑 才能容纳权能,而不是被权能容纳。 甚至连现在韩信身上莫名其妙从【宠妃系统】揭开伪装变成【美神】的某种特质,都是因为与血未冷极高的吸引力而甘愿成为乔仑本人的晋升之阶,若是没有血未冷的支持,贸然融合权能的下场怕是要直接变成“权能本身的意志在我体内苏醒”这种惊天大活。 所以……权能这种桀骜不驯到根本不会为渺小如蚁的凡性生命掌控的奇迹,究竟有什么作用呢? 惊蛰原本不清楚,只以为权能是某些尚未为炎国所掌控的固化法术,炎国天师们若是常年研究,一样能做到差不多的事。 但眼前的事实推翻了她的一切想象: 墨色将整栋楼吞噬成了黑白两色,留在布莱尔生命医疗有限公司的生命此刻有且只有他们和作为目标的总督,原本堵住所有路途、必然会和他们交锋的私卫一瞬之间全部不知所踪。 夕的墨画笼罩了整座医疗公司,从最底层还有预备私卫训练的地下建筑,到最上层总督一边办公一边居于最高顶点注视着囊括整个总督府区域的办公室,一切都笼罩在墨色的画像中。 空荡荡的高楼响着清脆的足音,总督府悉心采购的高级石料铺出的地板不愧高昂的价格,清澈的脚步声听起来分外清幽,步伐整齐的两名私卫踩在瓷砖上能谈走出颇有韵律的音律。 他们于沉默中走过灰白的墙壁——惊蛰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夕很给面子的在接触点取消了权能笼罩,让麒麟看到墙面橙黄的暖色。 然而这暖色象征的价值只怕有些惊人,麒麟看着指尖微弱的金粉,用雷法试了试,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安枉城总督居然用金粉铺满了整个楼层的墙面,他怎么敢的? 然而接下来郝昭的发现用事实向惊蛰证明,他不仅敢,而且胆子越来越大。 与惊蛰相同,橘猫同样将左手覆盖在了橘黄色的墙面上,权能形成的墨色气流在郝昭手掌凑近墙面时自然散开,露出覆盖下直径两米的空洞。 无形的磁场在橘猫精准的控制下激发出微弱电流,青蓝色的电光顺着墙面蔓延,很快,在惊蛰吃惊的目光里,带有独特美感的机械回路从墙面上显示出来,月白色的荧光如火光般舞动。 “这是……源石能量传导回路?” 麒麟喃喃说出眼前月白色回路在炎国的学术命名,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多: 这是她印象里天师府最新的学术结晶,作为新锐产品价格贵的惊人,墙面上的金粉还可以强行解释为财大气粗的总督夸耀财富,那源石传导回路完全能称之为花冤枉钱。 安枉城总督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郝昭扭头看向惊蛰问道。 “……在我离开京城四处旅行前,这东西才在天师府问世,作为最新研发的新锐产品价格贵的惊人,虽然研发出它的天师信誓旦旦地承诺源石能量传导回路可以取代热力通道和电力回路节省建筑经费,还能辅助源石能量传导扩大源石技艺的效果,但新产品效果不能保证是出了名的研发潜规则。” 惊蛰犹豫了一会儿,一行人跟着两名私卫快步到下一个楼层时才犹豫着说道: “虽说为人不齿,但安枉城总督能从一穷二白发展到眼下这些基业,也不是不聪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恐怕就要问问他本人了。” 郝昭轻声说道,私卫引导他们继续前行的步伐随着话音戛然而止,既不是最高层也不是近地层、看起来普普通通似乎只是单纯的办公楼层的走廊里,周围陡然寂静下来。 消除声音但不再遮掩身形,郝昭带着夕和惊蛰走到普普通通禁闭的办公室门口,惊蛰无声看了看,厚实的门板上贴着消防负责人和卫生负责人的名字,整体似乎平平无奇。 里面难道就是总督? 郝昭面无表情地拧开房门,从内部锁紧的电子密码把手艰难地阻挡他的进入,然而橘猫只是手腕用力,脆弱的把手就连带着整个电子锁头整个从坚固的门板上碎了下来,连最终的职责都未完成。 门开了,他们鱼贯而入。 第二百八十八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四) 在安枉城织连下遮天大幕的总督是什么模样? 跟着郝昭简单粗暴调查时,惊蛰脑子里闪过不少对当事人形象的推测: 他或许是个曾经英姿倜傥如今膘肥体壮的大胖子,满脸横肉,每一根线条都带着张牙舞爪的贪婪,两撇浓黑大胡子把整张脸团成一个半黑半黄的大饼,望之不似总督;他也许是个口蜜腹剑相貌阴狠的瘦削中年,一双三角眼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阴谋,鹰钩鼻蜡黄脸,额头因为时常皱眉已经弯起数道皱纹,还得有一张又薄又失去血色、抿起来的嘴唇,随时准备把严苛且不近人情的语句 从这张嘴里夹枪带棒的吐出来。 而当安枉城总督作为贪官被密探发现时,无论什么样的脸都会一片苍白,哆哆嗦嗦打破长久以来的养气功夫,打理充分的胡须头发皱成一团糟,期期艾艾的请求宽恕——这样被密探带走的官员太多了,昔日的养尊处优被打破后剩下的只有一地鸡毛,密探出手时从来不会多温柔,于是优雅总成狼狈,气定神闲最终只会剩满腔可怜。 也许他会负隅顽抗,最后被郝昭一拳打倒,也许他会冷着一张脸打官腔,话里话外都是他们越职行事收集证据,说不定还会在他们进来前撞开窗户直接跳下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办公室任由他们寻找证据。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总督根本没走,也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形象。 这是个很淡雅的中年人,或许是因为正处于办公期间而非会见贵族,他没有穿炎国官员专有的品阶袍服,而是随便在身上套了一件文人常穿的青色长衫,当然,长衫上并没有什么装模作样的补丁或污渍显示简朴,它只是一间似乎洗过不少次的衣物,料子很好,款式不错,但也没到大富大贵人家才能穿的起的地步。 安枉城总督确实很瘦,但他身上很难看出挖空心思钻营的痕迹,相比惊蛰猜测的阴狠气质,总督看起来反而清迥文气,他梳着文人书生最常见的束发,可连束发紫金冠都没有,更别提那些大家族中提倡的看似简朴低调实则豪奢昂贵的顶级木料所制发簪,总督用来束发的甚至只是一只街面上常见的普通塑料簪,相比办公室内高雅精妙的桌椅分外寒酸。 乌黑浓密的发丝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神沉静,眉毛修长,虹膜分外清澈,脸颊上泛有一层莹润饱满的光,鼻若悬胆嘴唇微抿,衣料不上不下的衣物包裹的身体清瘦,在雄壮英武的郝昭面前,更显得可怜。 他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惊蛰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总督,诧异于他与郝昭收集的信息中截然不同的形象,无论从哪方面看,眼前之人都该是中饱私囊鱼肉乡里的恶贼,相由心生,怎么会有眼下这般清明儒雅的模样? 自踏入官场三十多年,惊蛰摸爬滚打,长进了不知多少经验,再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相由心生说起来颇为独断,甚至带有迷信色彩,可以她多年办案缉拿的经验,所谓相由心生不少情况下其实颇有几分道理: 一个心胸狭隘、处处钻营的人精神面貌和抱负远大、理想高洁的人是既然不同的,面对诘问、考验的反应区别更是少有相同,这一点点细微的差别或许在成就事业时难以分辨,可若是经历多了、处理事务积累了成千上万次不同的选择,一点不同都会被放大成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经验丰富的密探一打眼就能看出这些人究竟什么跟脚。 可眼前这人违逆了惊蛰的印象。 他双目微醺,涂了些脂粉,却不是为了招蜂引蝶,而是遮掩常年熬夜的两个黑眼圈,他嘴唇抿起,却不是常年呵斥养成的习惯,而是不苟言笑抿出的两条细纹,他身材清瘦,却不是饮酒作乐引发的亏空,而是过量工作积累引发的气血消耗。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是这样? 理智在告诉她他们找到的就是安枉城总督,岁像碎片夕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出错,眼前之人确凿无疑就是让安枉城处于萧条和绝望的罪魁祸首,经验却告诉了她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安枉城总督鞠躬尽瘁耗干了心血,小节或许有亏,但并不是丝毫不负责任、只要自己好受就行的贪官。 “……几位看来就是来要我性命的人了。” 惊蛰的混乱和局势无关,无论她怎么想,郝昭都带着他们闯入了总督的办公室,直面肆意压榨移动城市的最高负责人,高大的身形带来十足的压迫力,当郝昭丝毫不掩饰地鼓胀肌肉释放敌意时,即使贵为一地总督,安枉城城主依旧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顶着郝昭的威势开口无疑是困难的,惊蛰虽不记得与郝昭结识的经过,但也曾见识过那些黑帮在郝昭面前两股战战的凄惨场景,哪怕不曾见过橘猫全力出手,惊蛰也能从郝昭接近时自己的身体反应看出他本事的一二: 许多时候只是接近郝昭,惊蛰浑身的肌肉都会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迅速进入战备状态,哪怕知道郝昭和曾经的自己是友人,并不会痛下杀手,她的直觉还是会痛苦地脑海里反复蹦跳,提醒她离郝昭远点,注意生命安全。 虽然不愿过分自大的夸耀自己,但惊蛰自认在天师府同一届毕业生里算得上优秀,天师府毕业生和其他野门出身的武者更是比都不用比: 那些野路子出身的武者还没弄明白内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又该怎么塑造经脉时,天师府的预备天师们就已经开始行气炼体了! 野路子武者还在大吃大喝大 鱼大肉弥补练气亏空时,天师府的预备天师便已经开始吞服府内提供的珍稀药材,开始培养气血增进体质了……一步快步步快,等惊蛰他们学完江湖传说中天师府的顶尖神功出师毕业,野路子们甚至还在等师父传授那一两招压箱底的功夫。 这怎么比? 虽然从密探升职至朝堂大员后惊蛰不再多关注天师府的学弟学妹们,但麒麟还是会注意有没有混出头来的天师府毕业生的——若是有人能成为城主,惊蛰绝不会忽视。 所以眼前的安枉城总督并不是天师府派系出身,从他站起来后一片稀松的架势来看,他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个武者,可就是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普通文人,居然能正面对视郝昭绝不屈服? 惊蛰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八十九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五) “按理说想要杀你的刺客多了去,这座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你死,可你一直到现在都还活着,为什么笃定我们一来你就得死?” 郝昭挑起眉头,玩味地问道。 总督脸上浮现苦涩含量极大的笑容,和他的回答一样竭力维持着一点身为城主的体面: “一方面是我压榨过甚,让安枉城内民不聊生,另一方面是我办事不力,没法让那位满意吧。” “哦?看来你背后还有几个厉害人物?” 郝昭像毫不知情的愣头青一样继续询问道,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凝固,像一张面无表情的笑脸面具: 他笑并不是因为开心或者喜悦,而是长久以来习得的本领要求他笑。 这本该是能让所有人不舒服的笑容,足够让每个意识思维正常的人类认为是另一种非人之物在透过同类身体以蹩脚的伪装混入自己的族群之中,然而总督不仅神色不曾变化,甚至在看到郝昭露出如此冷漠刻骨的模样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果然,果然。” 他沮丧地喃喃自语,脸上是悲哀而克制的矜持,冗长的叹出最后一口气,安枉城主失神地对来访的几位不速之客挥了挥手: “我明白了,既然是那位的旨意,我又如何拒绝呢?这些年来我培养的势力已经被各位解决,本来我还承诺他们退下来之后会有各种福利待遇,不曾想如今所有人都……是我对不起他们。”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所有证据都被我自行销毁,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线路也已经完成,楔子已经打好,只希望能放过我一家老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砰! 郝昭直接一拳落下隔空将中年文人击晕,身体羸弱的安枉总督哪能想到臆想里过来灭口的刺客会突然阻止自己? 中年男人身体晃了晃,毫无防备的倒了下去,原本握在手里正要服下的药粉失去抓握,撒了一地,惊蛰走进稍微看了看,勃然变色: “是‘情人惆’!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忍不住发动雷法,不放过任何一点粉末的烧毁了所有剧毒,脑子飞快运转,心思前所未有的凝重: 究竟是谁的指示能让一地总督毫不反抗引颈就戮?又该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总督以旨意来称呼对方的命令? 若说初始调查时她是绝望于整个炎国的萎靡不振,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则让她细思恐极,不敢琢磨。 “带走他吧,我亲自来审,总能从他嘴里把消息拿出来。” 郝昭却半点不理会惊蛰的恐惧与失落,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只手夹住总督,像带只小猫去绝育一样随手拿住这个瘦削的男人,和夕一起向门外走去。 两个自总督开口开始便像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的私卫本能地跟了上去,眼神焦急惶恐,对郝昭和夕神乎其神的手段畏惧不已的二人手都在打颤,却还是咬着牙坚持跟着走。 留下惊蛰一人呆在原地,细细回想总督话里的每一处细节,越想越是不愿去想。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翻找总督办公室里的文件,颤抖的双手时不时抓不稳,把写有红蓝两色批阅的纸质文件扫落在地,文件外层的保护壳撞在地板上劈啪作响,惊蛰心口压着的巨石也在寻找的过程中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总督确实和他说的一样,把所有证据都处理干净了,惊蛰翻遍了他的文件库,甚至破解开保险柜寻找特殊文件,可除了一些说和没说差不多、不带任何指示的文件外,所有纸制品都被总督销毁了! 她找不到任何证据和线索,片刻后惊蛰又冲出总督办公室去往其他楼层,挨门挨户撞开房门检查,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细致检查房间地板的灰尘程度时,只能推测出房间内原本应该有不少家具和文件柜存在,可早已经被提早挪开,不留任何指向性的鳞爪。 越是检查,疑惑便越来越大,无法解释的迷雾充斥麒麟的脑海,以至于她奋力转动常年被文件和 思考折磨的小脑袋瓜,都分不清是什么人潜伏在所有问题之后,编织所有痛苦漫长的过程。 朝堂大员?世家贵族?邪魔外道?境外势力? 惊蛰在脑子里反复重复上千次,都找不到应该冲锋的目标。 最后,她走到更高的楼层,打开装修精良的门藏。 自第十五层往上,走廊间的布局风格陡然一变,迅速从商务风格转变为另一种简明扼要的装修观感,淡黄色的暖色墙面被上白下绿的简体风格所取代,带有玻璃的推拉门占据了实木门的位置,顺着透明玻璃向房间里扫视,与天师府实验室颇为相似的地面和实验台跃然入目。 这里应该是医药公司的科研部门。 密探出身的朝堂显贵随便挑了一间实验台走入其中,天师府出身的天师求学期间必然要走进实验室研究过源石技艺和修行法门,自然熟悉高层实验室的具体分部,更重要的是,安枉总督并非科班出身,并不了解实验室的资料归纳和储藏位置,为了追求隐秘,他未必会命令实验人员协助销毁,只会让私卫大略处理——所以这里很可能会有关于安枉城的线索! 第二百九十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六) 在实验室门前用雷法稍微动了些手脚,高层实验室就对惊蛰敞开了怀抱,她轻手轻脚走进实验室,不出所料发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总督命令私卫销毁一切证据,作为总督私人护卫的私卫自然不会手软或者粗心大意,整间实验室里除了实验台空荡荡的实验柜,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惊蛰对此早有预料,因此也不失望,反而开始关注更多细节: 比如实验台上自然落下的灰尘,保守起见至少经历了三个月时间的积累,比如清空试剂的实验台下置柜,里面同样被细心清理走了一切痕迹,但纵然清走了所有瓶子,某些只有更专业一些的人员才能看到的蛛丝马迹依旧留了下来。 它们可能是一些特殊试剂黏留在专柜上残存的痕迹,也可能是一种特殊气味经久不散的专用试剂,当然,更可能是—— 嘎吱——! 惊蛰走到转角的实验台,手指在铁质护栏上摸了摸,一道微不可查的电光蔓延开去,很快便探知到了实验台内部的情况。 果然。 自调查以来就木着一张脸不知该表露什么表情的麒麟脸上终于露出少许笑容,一边用雷法祛除实验台表面一层层又脏又旧的灰尘,弯下腰用手指在实验台下层储藏柜锁死的锁头上一点,原本不应该被打开的柜子便悄悄向这位不速之客敞开了怀抱。 窝在这处暗无天日、似乎随时可能被永远废弃的实验柜中的当然不会是什么重要文件,实际上在黑暗中把自己沾满灰尘的身体展现给惊蛰小姐的只是几本发黄的实验记录,惨白的纸张被岁月涂抹上陈旧的颜色,干硬发脆的材质让惊蛰把它们从实验柜中拿出来时异常担心会不会造成证据破损。 好在她的小心翼翼终究是有作用的,这些写满密密麻麻潦草文字的实验记录坚挺地活过了拿起放下的短暂过程,成功把它们记录下来的秘密赤.裸裸地公之于众: “XXXX年XX月XX日,X:XX,反应开始,三颈瓶中加入XX溶质的XXX试剂,冰浴,均匀搅拌约三小时,期间反复点板检测,观察试验进度和反应完全程度,点板结果如下:” …… “XXXX年XX月XX日,反应完成,纯度较高,产率合格,可以投入下一步继续使用。” …… “XXXX年XX月XX日,关于XXXX设计制备已经完成,但目前工艺只适合实验室少量制备,工业推广需要时间。” …… “XXXX年XX月XX日,XXX实验出现问题,副产物过多,生物学实验证实副产物有致畸变作用,光学反应显示产物为外消旋体,需要清除左旋副产物。” “XXXX年XX月XX日,实验终止。” …… “XXXX年XX月XX日,经费中断,实验终止。” …… “XXXX年XX月XX日,实验室关闭,实验终止。” …… 被私卫忽视的实验记录琐碎而反复,一次次对实验现象的记录,一次次失败后反复的推测和继续实验,还有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记录,已经告别天师府的惊蛰看到上面潦草但清晰的文字时头皮发麻,下意识想起当年在天师府求学时研究不同纯度源石制成的天师法杖对个人雷法的增幅时提交的实验报告。 那可真是一段地狱般的岁月。 她痛苦地打了个冷战,强行忽视因为回想起求学时光而发凉的后背,继续细细观看整个实验室唯一的幸存者,从它们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实验试剂?不行,实验时间和实验试剂都被涂抹了,这间实验室的保密等级非常 高。 实验人员?实验报告上的名字确实还在,但众所周知,泰拉大地上一直流行一种奇怪的学术思潮——代号文学。 无论是血液学方面的顶尖大拿还是普普通通的实验室牲口,都喜欢用代号代替名字发表学术成果,泛滥的代号一度让识别一篇论文究竟是谁发出的成为外行人最头痛的问题,也让许多学术有成的大佬隐瞒身份,避开各路不怀好意的视线,而在一个保密等级极高的实验室,代号还有另一个作用: 实验员个人代号命名规则完全随心所欲,将他们的真实身份与代号连接的只有作为主管的实验负责人手中的名单,而作为整个实验室的最高领导…… 惊蛰叹了口气,为从指尖溜走的线索惋惜: 安枉城总督处理的真的是非常非常干净,找遍了他的办公室都没找到一点点和实验室相关的消息。 所以……难道又是一次无用功? 惊蛰自暴自弃地想。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不得不接受一个尴尬的事实: 找了半天,借助自以为是的经验找到的实验记录确实只是一团被处理干净的废纸,提供不了任何信息。 所以还是要找那个总督问清楚吗? 惊蛰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随手把实验报告们扔在空荡荡的实验台上,酥脆的旧纸撞在厚厚的一滩灰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一阵烟花般的灰尘。 最后看了一眼全是涂抹的实验报告,惊蛰失落地扭头准备离开,任由穿透实验室巨大玻璃窗的光线照在…… 等等?! 惊蛰突然停住离开的脚步,扭头注视被她扔掉的实验报告,颤抖着伸出手来提起一页,捏着边角斜放在自己眼前。 我记得以前我自己在实验室写实验报告写昏了头的时候也涂过好多次,有一次不小心把很重要的一行字涂下去了,当时我用的办法是…… 她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一点一点把实验纸对准了阳光,小心地凝视光线投射纸张后涂抹部分的明暗变化。 记载试剂和专用名词的文字有些复杂,涂黑后很难再找到痕迹,但实验时间的记录还在! 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惊蛰相当惊喜,她小心地对照着这些残缺不清的时间,一张张地记录实验报告的时间变化…… 第二百九十一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七) 纸张虽多,但惊蛰耐心十足,她不断地对比翻阅,甚至用雷法直接在实验台上镌刻觉得有问题的时间节点,最后,实验台上连着出现一整个实验室的实验时间表,任由扔下最后一张纸的惊蛰观察。 时间…时间…… 由时间推断实验试剂种类?不,不对,知道实验种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来兼职商业间谍的! 根据时间猜测人员调动?也不对,这些实验人员在实验被叫停后很可能离开安枉城去了其他地方,耗费大力气去寻找他们得不偿失。 以时间作为突破口撬开安枉城主的嘴?不可能,能被这么点心理压力戳穿的人面对审问也藏不住什么话,我能得到的信息郝昭一样能得到。 所以我能通过这些时间知道什么事? …… 一遍遍翻找时间,一次次对照实验,惊蛰急的鼻尖冒了汗,依旧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直到手指沾满灰尘,脸颊脏兮兮一片,她才逐渐从不断地翻找中发现了最本质的脉络: 实验室看似是在半年前被叫停,但总督对实验室的资金减少是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的,一年前叫停加剧,大量实验项目被终止,许多实验明明还有更进一步的价值,偏偏被直接处理,实验人员也被解散! 三年前发生过什么? 一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惊蛰仔细想了想,从炎国官场的动荡到各路炎国军队的走向依次分析,却始终找不到清晰的脉络,直到她想起朝堂上自己接到的命令,才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美眸,瞳孔颤抖着注视这些歪歪扭扭的时间节点: 如果、如果她没有想错,三年前北境战争加剧,大量流失的人口和日渐凋落的生活质量让时任北境总管理的她心力交瘁,开始对自身行政目的怀疑——那是她第一次产生放弃打拼出的这一切的想法,也是如今灰心失望、对幻境大炎失落的开始。 一年前,她开始筹备在炎国四处考察,准备调研各地究竟是否做好抚民工作,把她的政策执行的怎么样,那一过程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曾把任何消息透露出去,完全打算秘密考察,求一个心安…… 所以、所以……! 不、不会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员,怎么会……? ?! 不对! 不对!!! 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又像是一直以来持续罩在思想上的锁链被打开,惊蛰大口大口地吸气,找到了一直以来被她忽视的问题: 她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炎国官员,也不是失意落魄的麟青砚,她、她是在幻境中的现实存在! 就像雪崩开始前远处传来的最后一声震动,又像火山喷发前岩浆最后一次冲击洞口,随着最后一块拼图的补齐,对自身在郝昭和夕到来前的特殊性的认可让惊蛰敲碎了长久岁月为她带来的思想钢印,终于发现了整个过程的不对: 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关注她的一切,它躲在暗处不现身,却一直在了解她的心理,她的思维,不断暗示,不断延长她的滞留时间,耐心地等待某个机会的到来。 她的失望和愤慨是开始,而现在的出走,就是呼唤结局的号角! “……” 想明白的这一刻,从让炎国人吃饱穿暖、衣食丰足的梦想清醒过来的一刻,惊蛰就被从头开始就把她自己笼罩的巨网吓到呼吸困难。 前所未有,怎么可能?! 她思考着这些年从学生到密探到官员再到崩溃的痕迹,思考着见识到的每个人的思维模式,每个熟人的思考回路,然后发现了一个以前很容易忽视,现在却非常明显的问题: 凡在她脑海里,会与她对抗的、陈旧的、不可理喻的人或者势力,总能得到机会从阴影里东山再起,哪怕她一次次借助经验和情报精准打击,这些应该被埋在历史堆里的东西总会死灰复燃。 而只要是她思绪里实感过高,归于平庸很可能引发强烈碰撞感的,都会在环境中消失: 比如一开始就不曾出现的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和龙门郝昭,比如从来不曾出现、却在郝昭叙述现实中作为他们相遇导火索的骗子尤里,比如左乐、太和…… 这些人和事要么一开始就不存在,要么很快就因为她的一时疏忽或者职位调动的原因销声匿迹,而每到她思考到这些事的关头,总有很多不管不行、完全就是在考验她的信念的大.麻烦发生。 幻境是由她作为参与者构成的,如果幕后黑手选择成为命运或者设计剧本的黑手,那么惊蛰一点也会获得一定权限,然而她在过去数十年里已经尝试过自我催眠许多次,却一次都不曾成功,只能发现幻境原来越具备现实感,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编织她命运,把她困在剧本里不得离开的黑手一定也作为这处环境中的某个角色活着,而这个角色必然能知道惊蛰的所有情报、了解她的每一路动向,还要位高权重、安排她的每一步人事调动,要做到既能让惊蛰觉得晋升合情合理,又能发出让她无法反驳打压的政治平衡。 这样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思维转到某一环突然停滞,猜测进行到最终环节陡然结束。 她该恐惧,该怀疑,该不可置信,该头晕目眩,可当最后的结论在脑子里灼烧一样烙下痕迹时,惊蛰的心情意外平静。 确实,快三十年来,只有一个人一直在关注她的变化,只有一个人能安排她的所有路径,也只有一个人,在她的印象里截然不同,带着莫大的威严,几乎让惊蛰心悦诚服、不敢触摸。 所有刻意做成的相似里,只有这一个不同! 她跌跌撞撞地撞开实验室拉门,颤抖着双腿沿着楼梯滑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两手几乎是顺着惯性,颤抖着推开郝昭审讯总督的房门。 第二百九十二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八)(4K) “总督先生,炎国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在安枉城犯下的这些事足够让我们什么面子都不用给你留,名誉、家人、肉体、精神……我们有许多方面可以专门为你设计一套方案,我们这边甚至有一位专门负责治愈的能人,足够让你完整的体验一遍——就像刚才那样,我想你一定不想在体验一遍了吧?” 郝昭与寻常言谈不同、异常冷淡的话语在私卫训练场临时改造的审讯室里响着,惊蛰推开门走进来时,恰好看到总督惨白着脸满头虚汗,痛苦地缩在椅子上,无比畏惧的试图带给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他沙哑着嗓子喊道,破锣一样的声音再不复初次面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时的清越,惊蛰不清楚郝昭做了什么,但只看安枉总督现在一心求死的绝望模样,麒麟就知道橘猫动用的手段一定阴暗的惊人。 郝昭没有说话,相比继续施压撕裂总督的心灵防线,橘猫对惊蛰的收获更感兴趣,看到惊蛰心神大乱没能及时收拾穿着的狼狈模样,橘猫眉毛微皱,无形的磁场便吸附走了大量灰尘,给惊蛰一个体面。 “多谢。”惊蛰跟着整理衣衫,进入整洁范围后这位心力交瘁的炎国密探才深吸一口气走入地下室,在清冷的灯光里述说着她的发现: “三年前他就开始执行那位大人给他的任务了,一年前计划进入最紧张阶段,现在则是计划完成 ,自认为到了兔死狗烹的地步,开始想办法藏匿家人,自己一个人把线索断在这里。” ! 总督惊愕的看了惊蛰一眼,依旧死死闭上嘴巴,不敢说出任何一点消息。 “哦?看来是个重视家人胜过其他的人啊。” 郝昭脸上浮现笑容,缓缓走向拼命挣扎的总督身旁,左手上,蔚蓝的电光狂躁舞动,带着骇人的声威。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给我个痛快吧!!!!” 领主凄惨的尖叫着,拼命活动脖颈远离郝昭伸过来的左手,青蓝色的电光活跃异常,而在总督眼里它的存在就是催命符! 因为,就在刚刚,郝昭就是用它和他大脑直连,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活动! “住手!!!住手!!!求求你住手!!!我的家人都是无辜的,错事都是我干的!!!这么多年来他们节衣缩食,没接受我任何馈赠,一直靠自己过日子,求求你不要!!!!” 总督涕泪交流的拼命活动身体,被郝昭用高压电流焊在地面上的椅子被他以文弱身体扭得吱呀作响,疯狂的摇晃脑袋,不想让郝昭的皮肤触碰到他的身体。 两个早早被橘猫放倒的私卫眼神激烈活动,被郝昭以电流截断连接的身体开始颤抖,竭尽全力想要活动起来组织郝昭的恶行,最终却依旧败在现实物理下,眼睁睁看着郝昭亵渎他们成为私卫时发誓守护的领主。 凄惨的尖叫,可怜的嘶吼,即使了解总督对这座城市做了什么的惊蛰也被总督此刻的畏惧和狼狈感染,渐渐有些不忍。 可她能阻止吗? 为了确认那个推测,惊蛰别无选择。 “哦……你家里有一位老人,一位孩子躲在暗处,老人是你母亲,孩子是你女儿,你父亲同样在另外一座城市和你做一样的事,也是他发现了某个秘密让你藏匿家人。” 郝昭细致地打量总督突变的脸色,淡笑着一点点逼近他的底线,从他的脑子里强行挖掘出那些绝不能说出来的信息: “这个秘密就是各个移动城市兴建的法术回路,它们根本不是什么移动城市便捷便民服务,不,应该说传递能量和供暖只是副产物,回路的本质是汲取整个环境中所有人的思维和生命完成某件事情。” “然而你们没得反抗,即使知道完成这件事的你们就是千古罪人,甚至不提仪式发动成功,光是建设铺满移动城市的回路就需要你们劳民伤财拼命压榨,甚至直接和原本抗衡对立的贵族合作,暗中完成这件事。” 橘猫笑得眯起了眼睛,瞳孔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冷冰冰地凝视被他抓住脑袋却依旧不断挣扎的总督: “厉害,厉害,你的家人没事,其他人的命就无所谓,上头给了命令,你就能枉顾人命设下阵法,把这座城市里所有人绑上祭品台,连你自己都无所谓——因为你怀着‘崇高’的念头,为此牺牲也无所谓。” “好,好滴很啊。” 橘猫吸着冷气赞叹道,惊蛰被话语中的冷意激到一激灵,随后就被郝昭口中罪恶的计划吸引,愣愣的看向总督: “你的上头要你把收割所有人性命的东西埋在城里,而你居然就这么干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不久前在办公室时看起来很有风骨的中年文人,瞪大了眼睛,碧蓝色的瞳孔震颤着,嘶哑的声音失态地从麒麟嘴里挨个蹦出来: “畜生!畜生啊!!!” 总督认命的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男人已经放弃生命,心哀若死,已经不在意郝昭对他记忆的读取,只是咬紧牙关一句不发,连思维都开始停滞,试图把一切真相继续掩埋。 然后,郝昭笑得更开心了,在总督把精力集中在消泯关于上头是谁的紧要关头,他突然柔声细语的问出了让总督脸色大变的问题: “你的家人被你送到了哪里?” 领主绝望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清空思想,要让想法归于一片空白,然而他的行动已经迟了,运转良好的思维成了最大的劣势,在提问的第一时间,它就在他的绝望中透露了一切。 郝昭脸上的笑容有了温度,他依旧保持着之前温柔的声音幅度,安慰一样在总督面前轻声言语: “最危险即是最安全?你居然把他们放在距离这里不远的村落里……也是,离得近你才好控制自己偷偷做的修改,让阵法的威能避过他们。” “可是啊,可是啊,”橘猫意味深长地欣赏总督充.血的眼睛,在他目眦欲裂的悲愤中惋惜着某个悲剧: “如果那些和你合作的贵族知道你想做什么,还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他们一定会盛情招待他们吧?哦呀…你这不是想象力很丰富嘛……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么多故事——和他们合作的时候,做过不少替他们遮掩的行动吧?” “不、不、不——” 总督 嘶哑着嗓子低声哀求着,面无人色: “求求你不要,求求你发发慈悲吧!” “你的城市里一年要死去不少工人,而他们把死亡称作解脱,你的城市里一年不知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生不如死,他们把分别和痛苦称作成人礼——慈悲,慈悲,你在安枉城制造数不尽的苦难,从不向任何人发慈悲,现在怎么还向我祈求了?!” 郝昭冷漠地回答他,残酷地打碎城主拼命维持的少许尊严,把他微弱的坚持视为无物,继续压榨中年文人岌岌可危的心灵底线: “说吧,说吧,把这些都交代了,谁让你下手的,法术回路的位置和示意图都交代出来,否则就想想你那可怜的家人,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安枉城的贵族绝不会吝啬到不施展在他们身上。” “想一想吧!” 橘猫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话语里掺杂着诡异的柔和: “他们会对你的家人怎么做?现在快到冬天了,他们会不会像两年前那场被你遮掩的取乐一样,反复开车碾撞你的女儿?会不会像三年前你配合他们掩盖的罪状一样,把你的老母亲扔到冰天雪地里挨饿挨鞭子,最后两个骨瘦如柴的可怜人明明有钱,却饿死在寒风里?” “再或者她们会被送进教坊司?哦……多么可怜啊,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男盗女娼,贵族还是这么‘包罗万象’,藏污纳垢,一个女孩进了教坊司会有什么下场,一个老人进了教坊司会有什么结局——不需要我明说吧?” 总督“嗬嗬”地喘着气,拼命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郝昭,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整张脸扭曲地像是工厂里面容模糊的打工人麻木的眼神: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要钱我都告诉你,你要权我可以为你介绍,就算你要我的命,也可以直接动手,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所以,说,还是不说?” 郝昭没了耐心,金色竖瞳冷漠地盯着城主剧烈颤抖的瞳孔,话里的冷意谁都能听得懂: “进了教坊司,你的女儿会被调.教到什么都,吃不饱饭,挨打,虐待,死了被草席一卷扔到荒郊野外,活着在几个月之后等待恩客买下第一次,随后便是一双玉璧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生不如死,有了孩子会被打掉,有了病会被扔掉等死,终生入贱籍,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冷,严酷的惨像被抽丝剥茧放在总督面前,狂暴的冷酷破坏了一切言不由衷: “不用想会不会有人救你,贵族知道这件事后,你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其他出身世家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你活在教坊司的女儿就成了天然的靶子,好好想想那些斗争失败后被抄家扔进教坊司的官员女眷遭受了什么!” “哦~~”郝昭发出一声嘲讽的低吟,摸在城主太阳穴的双手电光持续:“你居然还去过教坊司享受过人家的悲怆和服务,还作诗感慨那段日子赠给友人?” “挺会玩啊总督先生,不过……比自己也清楚这些教坊司的可怜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吧?” “而你的母亲……哦~多么可怜啊,当初你爹站队失败入狱,使她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三年时间苦熬过来,只为了让你长大成人,还好你爹跟着的大佬又一次起复,给了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郝昭唱诗一样诉说着总督记忆里最深刻的记忆,从书香门第跌坠到戴罪之家、没人愿意接触接济的地狱时光里,温婉贤淑的美人不得不为了孩子从家里走出去,浆洗缝补、瓶瓶罐罐,一点点杀死那个优雅清贵的自己,变成一个斤斤计较、不愿退让的俗人。 “多伟大的母亲啊,后来你父亲从监狱里出来,要带你们母子俩回京城重新过原来的好日子,她却担忧又一次风暴的到来,带着你秘密生活,亲手照顾你、教育你,让你学识丰富、身体健康——病弱之身却能在一片操劳中活到现在,你的成功至少有你母亲的一半。” 赤金色的眼珠爆发出可怖的凶恶,橘猫盯着这个重视亲人胜过一切的男人,一句一句把杀人诛心的话讲出来: “贵族们知道消息后,这位可敬的人会遭遇什么呢?一大把年纪,看着孙女受尽屈辱,而她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得为了一群妓子的衣服继续浆洗一辈子……哦~~我看到了……” 他笑得眯起眼睛:“你这辈子最不愿意回想的就是母亲低声下气求人的日子,为了权力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也有弱点啊~” “炎、炎皇。” 像是把生命从嘴边吐出来,又像是连带把理想、坚持、人格和尊严一起粉碎,总督空白的眼神失去光彩,绝望地说出了最不能说出口的消息。 “接着说。” 橘猫擒着他的脑袋,等着后续交代。 “是炎皇用宫廷内卫下的命令!我是官员,我没法不听! 我没办法!我也想当个好人!那些贵族本来就被我伤害了利益,如果炎皇不支持我,我全家的性命就……!” “求求你!求求你!他们都是无辜的!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是炎皇让我做下这种事的!我也不想的!我一开始只想当个好官!只想当个好官!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啊!!!” 堤坝溃开一个口子,水流就总能找到机会喷涌而出,随着第一个底线被攻破,巨大的心灵压力下,总督无望地交代了所有信息,不顾大炎官员一直以来保持的潜规则,崩溃的男人把所有消息都交代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磁场天锁·对城级(完)(4K) “法阵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懂,只能从一些熟悉的机构里分析出有大范围、吸取生命、吸取精神的特点,至于到底是不是我问都不敢问啊!炎皇陛下的宫廷私卫根本不是我可以抗衡的,就算、就算我认出来了些,我也根本不敢说啊!!” 城主凄厉的惨叫犹在耳边,惊蛰提前走出房门,失神地等在临时审讯室门外,闭上眼睛,连看向空荡荡走廊的心思都没有。 城主还能交代什么惊蛰不清楚,但她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拼图,拼好了自己理想的每一处迷雾——然后迷雾破碎,底下血淋淋的真实告诉她她自以为是的拯救屁用没有,连她能实现一小半理想的愿景都是幕后黑手为了达成目的给她的少许安慰。 真恶心啊。 她不知是咒骂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炎皇,一时间心哀若死,连离开幻境的勇气都没有了: 幻境里都这么凄惨了,现实又会是什么样? 她自认为一腔热血难凉,必能为炎国带来一场天下盛世,然而结果只是在最高的王座前翩翩起舞,带着镣铐而不自知。 身后传来开门声,城主虚弱的呐喊陡然增大又迅速衰落——走出来的人利落关上了大门,把堪称大逆不道的事实叙述同秘密一起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私卫训练场。 “迷茫了?” 夕清雅的声音在惊蛰身后响起,淡然的语调和她的长相一样带着勾吴水乡的温和柔婉,惊蛰却只是沉默,既不赞同也不反驳。 于是夕继续开口,把她的想法逐个从思想里掏出来扔到话语里一一晾晒: “被骗了二十多年几乎忘记了曾经的一切,本以为实现理想,实际上却只是别人操纵下不知真假的幻想,过去做过的努力、思想上的挣扎像是个笑话,连多说一句的轻快都没有。” “更可悲的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会发现很多时候你的职位升迁都是黑手的刻意纵容,若不是他以接近机械降神的方式站在你背后,很可能第一次执行政策你就会粉身碎骨,在反攻倒算的浪潮里失去官职,沦为笑柄,最后眼睁睁看着一切无可挽回,理想被弃之如敝履。” “再或者,你发现幻境里你做不到的事,现实里更做不到,而幻境里能做到的事,现实中还要千难万阻之后才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实现的曙光,所以你怕了,你害怕自己没法完成,害怕自己像现在这样没了心气,只能窝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伤春悲秋,连动一动都不敢。” “我说的可对,小密探?” 惊蛰惊愕地看向夕,青黛美人此刻言笑晏晏,杏核般的柔美红瞳弯成两汪新月,鲜红的瞳孔带着简单而直白的笑意,让惊蛰不自觉的自惭形秽: 她现在也才不过四十,心气却已经比不上历经千年早早对尘世失去兴趣的夕,冷硬的情节发展在她身上一刀刀刻下深刻无比的残痕,狼狈地像个被全炎国缉拿、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惊林之鸟的犯人。 听郝昭的描述,进入幻境前她的任务有一项便是监视处于勾吴城无人处的岁兽碎片,按照炎国司岁台的规章,秉烛人要以看押犯人般的谨慎和疏离对待这些天然便与人截然不同的存在,可在这处幻境里她们的身份像是反了过来,夕是朝气蓬勃又颇具慧眼的密探,而她惊蛰反倒是看厌了人间不愿醒来的囚徒。 “有一些吧,都有一些。” 她呢喃着回答道,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失魂落魄: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麒麟蔚蓝色的瞳孔少见的暗淡下来,像那些年月里每个夜晚注视镜子里愈发市侩的自己时一般失落: “越是意识到这里是幻境,越是会发现在现实里我的理想行不通,幻境里有一个目的不纯的炎皇支持我,现实里会有吗?” “想想就知道不会有。”麒麟凄惨的笑了一声,像总结自己以后的未来一样轻声说道:“郝昭说我在现实里当了密探,可只要我对照他话语里我那时状态的描述,我就差不多能知道我能胜任密探其实只有一半是我个人的本事——剩下一半是我家里的本事。” “炎国官员人人理想都说要炎国人安居乐业、生活美满,可到了那个位置,原来嘴里喊 的东西就成了【炎国粗口】,有几个是做到了的?” “连我自己都做不到。”惊蛰指了指自己,脸上是和哭没什么区别的笑容,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我以前崇拜太傅,觉得老人家真是厉害,一方面站稳风口浪尖以小博大,一方面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可我现在不崇拜他了,我只觉得他也不过中人之姿,于战争,他满嘴牺牲、荣誉、炎国人,实际上却连战士补偿金都不打算给,于政治,他拉帮结派,纠齐了一帮党人,实际上却只是玩一玩政治倾轧,甚至开始逐渐演变为党争。” “多么好笑啊,一直崇拜的人其实和理想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自认利国利民的理想却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家里藏书里告诉我忠诚、清廉、智慧和礼节,可走出家门,我才发现原来现实不讲这些个,上层和底层的逻辑是相反的,我不是因为自己本事最高、品德最好成为密探惊蛰——世上怎么会没有本事比我厉害的人?别的不说,光是郝昭就比我厉害太多,可他最巅峰也不过是在龙门做个近卫局长,而我是京城出身的大炎密探。” 麒麟长长叹了一口气,满眼不甘: “所以,我也在想,我能接受回到现实面对根本不可能实现理想的日子吗?我能接受自己回归现实后一无所有、看似有一份权柄实则是个四处游走大头兵的状况吗?让我羞愧的是,我居然害怕了,不敢了,没有勇气继续去思考下去。” 炎皇是幕后黑手的事实不是让惊蛰破防的原因,让她崩溃的也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作所为只是个笑话的事实,真正摧毁她的是一个显而易见却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在一个顺着她自己的幻境里她都做不好,回归现实了,她惊蛰就能做到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育人者有其嘉奖吗? 好像是不能的。 因为耕者有其田就意味着移动城市的补充和世家大族的储备受到限制,劳者有其屋意味着移动城市的价值暴跌——哪怕暴跌后的价值依旧远超郊外,可又有谁愿意嘴里的肉被抢走呢?病者有其医意味着一个庞大而耗费惊人的医疗体系,建立这个笼罩炎国的医疗体系,又要有多少既得利益者要站出来大出血呢? 育人者有嘉奖……这倒是个已经实现的玩意,可实现方式与普通人思考的截然不同: 育人意味着学识,学识意味着晋升渠道,世家大族凭什么能在炎国站稳脚跟甚至躬耕传家?还不因为他们掌握着炎国的晋升渠道,在庙堂上占据了巨大的生存空间吗? 普通人去基层去底层很容易,可要爬到最高处,又有几个不入门墙呢? 越是清醒,越是喘不过气,越是认知,越是盲目痴愚,惊蛰如何不畏惧?她的追求是在和整个大炎为敌,若是真的要不顾一切实行,整个庙堂里都找不到她的朋友! 所以,不回去,其实也…… “若你就如此灰心失望,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夕打断了惊蛰少见的自我放弃,冷淡地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幻境基于现实,但未必会比现实简单。” “?什么意思?” 惊蛰不解地看向夕,猜测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夕”丝毫没有以前喜欢将说未说、只用画术来任人自行体会的扑朔迷离,青黛岁相带着和郝昭如出一辙的笑意对惊蛰说道: “此处是只有我这样的长生者才能正式踏足的世界,看似与外界毫无关联实际上千丝万缕,出现在你幻境中的每个人说是幻境造物,其实更是他们所思所想在此界的投影。” 夕看了一眼惊蛰,发现麒麟还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后,又继续解释下去: “换句话说,幻境里不同意的现实里必然不会同意,幻境里同意的现实里也必然同意,幻境里能因为外界屈服于你的想法的,现实里即使他万般不情愿,也有办法让他乖乖就范。” “你的意思是……” 惊蛰终于听明白了夕话里的意思是什么,金发麒麟惊讶地看着夕,被她与那位四处搞事的街溜子碎片年截然不同的冷静与睿智唤起眼中的光亮。 “没错,虽然幻境里确实有一股力量在刻意培养你、纠缠你,但你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炎皇的目的并不是让你大展抱负、实现志向,他的目标更不是什么幻境,他要的是另外的东西。” 夕发出一声不只是嘲讽还是厌恶的冷哼,才继续对惊蛰说道: “反应到实际中就是,一言九鼎的他并未完全支持你,只是要你劳心劳力,失去关注其他事件的精力,最后任由他达成目的——这样的举动如果抛开你对他的个人印象,你想到了什么?” 惊蛰犹豫一阵,才将信将疑地把回答说出口: “宫廷的帝王之术?” “没错,”夕轻蔑着这自真龙开始就荼毒炎国上千载的冷酷技术 ,漠然地述说着本质上并无区别的炎国宫廷: “不同人口中的炎国是不一样的,对炎皇来讲,他所求的也与你所求的不一样,内忧外患之下,你的想法必然会得到他的支持,但帝王之术讲究一个平衡,他绝对不会让你一家独大。” “所以这就和幻境一样,而我所做的一切在现实中仍能复现,甚至因为我在幻境里了解了每个人的品性和追求,还能做得更好?” 惊蛰愈发冷静,沿着夕的话说了下去,提到幻境和现实的区别时她本能望向夕寻求肯定,岁兽化身同样毫不犹豫地给了她精神上的支持: “理所当然,你已经借助幻境的力量看到未来,为什么不能在现实中复刻呢?” 她平静的说道,眼神里包含着许多惊蛰看不懂的东西: “无论是你的上司或者其他的人物,你已经清楚祂的喜好,了解祂的本事,推断出祂的弱点,还有窝在心里、谁都不知道的真实想法——这么多有利条件,纵使艰难,总会胜利的不是?” “夕”鲜红的瞳孔触景生情般衍生出极悠远的意蕴,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法忘怀的喜事,她扬起嘴角,笑得愈发和蔼温柔。 “确实如此,所以只要我……” 惊蛰没意识到夕此刻的诡异变化,麒麟只是想到了现实里的危机,有了更深层的想法,然而在她想要继续和夕聊聊、听这位明明情报里铁自闭真人却相当聪慧的岁相有什么建议时,大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麒麟的兴致勃勃。 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在她被夕口中对炎国时事的判断吸走所有注意时,总督隐隐约约能透过大门的叫声已经停止。 郝昭略微疲惫的走了出来,金色的瞳孔少见的不再散发那股压力极强的燃烧感。 “问题很大?” 依旧是夕,问出了惊蛰心里刚刚诞生的疑问。 “不,他个人的问题不算大。”郝昭否定了夕随口说出的疑问,又毫不拖泥带水地默契解释道: “他把在移动城市建造的法术回路给我看了,非常深奥,许多细节方面的考虑即使是我也要反复观察许多次才能意识到——但看得越多,我的想法也跟着越来越多了。” “想法?” 惊蛰重复了郝昭的问题核心。 “没错,想法——我在想,既然有人提前做好了笼罩整个移动城市的法术,回路的构图也出现在我面前,我是不是可以抓住机会,借鸡生蛋在这里构筑一个城市级的磁场天锁,赏善罚恶呢?” 请假看病 之前不是发章节说心慌嘛……最近又测了,心律不齐已经是肯定的了,偶尔情绪波动大还有心痛症状,去医院看病。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赏善罚恶?(上) “赏善罚恶?” 惊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毕竟不久前她自己已经放弃在幻境里追求政治上的进步,而郝昭居然还兴致勃勃地打算在这里开启人生事业第二春,难免让惊蛰有种过坑人看踩坑人的抽象。 只是在看到夕眼神里的戏谑之后麒麟迅速意识到相比自己郝昭无疑更加坚定和聪慧,立刻改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郝昭拉着夕和惊蛰一路走到一楼会议室里,当着她们两个的面在会议桌上用指尖画出一副规整的大型法阵图:“先说一句,笼罩整个城市的法阵是三维立体构图,但画起来太麻烦了,我就把单纯在地面建设的二维图像画出来了。” 他指了指会议桌上被他指尖电流直接电化焦黑的蚀刻图,开口向皱着眉头审阅的惊蛰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听以前的你说炎国天师府据说对这方面研究挺深刻?” 惊蛰看了一眼橘猫,男人脸上没有促狭也没有狡黠,只是单纯问出一个问题,并不是带着冷嘲热讽的玩笑,于是她也以同样的细心对这位貌似对阵法根本不懂的武人解释道: “阵法这东西一般来说每个国度都有各自的特点,炎国阵法一般要配合特殊符文和专门的源石技艺纹路作为驱动,即使线路也多使用文字回路,最多加上一些专门画出的图纸,而这种阵法……” 她指了指相比炎国充斥文字符印的多种法阵模式更像是工业制品的规整法阵,带着一丝呆滞回答道: “安枉总督是怎么看出来部分片断的意义的?我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完全就是鬼画符,别说偷偷作出修改,我连具体意思都看不懂。” 夕发出一声轻笑: “看来她确实不理解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呢。”青黛龙女看向郝昭,带着一丝促狭问道:“那么天下有数的武者看出来什么了吗?是你那去卡兹戴尔的 朋友给你介绍的知识,还是你去过哪个和炎国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国度,对这东西有所了解?” “这应该是哥伦比亚的东西,安枉总督既然没去过天师府接受培养,那他既然能成为总督,必然是在其他国度留学接受过高等教育,而哥伦比亚向来以工业和可重复利用的源石法阵闻名,所以这东西必然来自哥伦比亚——因此未必是炎皇参与其中,反而有可能是外国间谍……” “你觉得我会这么说吗?” 郝昭露出一看就很屑的笑容,直接把惊蛰信服点头的动作当场截断,麒麟目瞪口呆地看着郝昭,脸上的表情除了“你认真的?”就是怀疑人生。 橘猫不再作弄惊蛰宽松气氛,有力的手指带着惊蛰的目光顺着法阵的图谱划来划去,也让“夕”脸上的笑容随着话语越来越多: “哥伦比亚的法阵确实工整精密,但有一个问题很容易就会被忽视:那就是哥伦比亚人其实原本是维多利亚拓荒兵团重组而成,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只要混成维多利亚人就能在那些屑菲林的名单上签字进入拓荒团为维多利亚在哥伦比亚荒野谋取利益——所以他们的基础科学和源石法术学识看似先进,实则基础是最差的。”、 “所以他们的源石法阵看似简洁明了,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布置欺骗性的源石回路和技术枷锁,所谓的法术分享本质只是骗局——最简单的法术光球是个源石术士都会,但那些强力术士的高级法术有几个会的?” 橘猫像鄙视哥伦比亚人一样把手指在会议桌上点了点,惊蛰随之看向法阵上那画满多种回路的交界点,心领神会: 虽然并不懂此处法阵特殊的回路语言是什么意思,但能量回路惊蛰还是看得清的,这处交界看似是法阵能量的中心节点,实际上反而是像喷溅式的开关——破坏这里不仅不会终止法阵,反而会激发联络效果,向千里之外的幕后黑手发信。 至于惊蛰为什么根本不懂这阵法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知道此处回路的效果……只能说虽然天师府的天师在教徒弟方面确实尽心尽力,但在压榨技术民工方面不能说是艰难困苦,也能说是呕心沥血,惊蛰做预备天师时被雷法系导师笑眯眯地要求在实验室刻了多少触发型法术光盘说多了全是泪。 虽然技术语言可能不一样,但能量走向都是差不多的,向外发讯再调整也不能转变成向内爆破,把回路精简化再看,粗略能量构图便精确明了地为惊蛰小姐播报了一幅她看了不知多少遍、也刻了不知多少遍的法术构图…… 按照郝昭的说法,这种欺诈式的法术构图确实不像是大力发展高精技术但在基础方面努力补齐的哥伦比亚人能搞出来的,所以这阵法究竟来自哪里? “看样子天师府确实埋的够深的,”看惊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傻模样,郝昭露出看邻居家傻孩子的安抚笑容:“你看过天师府秘藏的古书吗?” “不是那些图书馆里的,是只有高等级天师和有功勋之人才能看的秘术书卷。”他进一步解释道。 惊蛰果断摇头,难为情地回复道: “虽然我在天师府成绩不错,但那种秘术图卷是要天师关门弟子和被炎皇嘉奖的人才能看的,我志不在源石法术,相比雷法更想学治国安民之道,毕业后没有考虑深造,而是直接走进官场簪资历了,天师们除了毕业时赠了我一卷雷法篇之外没有其他馈赠。” “那你看不出来情有可原。” 郝昭指着法阵上繁复的回路比划: “在炎国早期,巨兽逞凶、天灾频发、民不聊生的时代,炎国人赖以为生的法阵并不是现代这样和文字符咒绑定的源石术式,反而像是工业制品,只是法阵门槛高、源石需求量巨大,后来在法术发展过程中被废弃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赏善罚恶?(下) 现代源石法术相比古代法术缺点有一些,但一定是优点更多一些:否则为什么要放弃古代法术而选择现代法术? 术士们又不是傻子! 就算因为古代法术威力大、学习困难、师徒关系竖直单一等原因不再推广古代法术,但作为天师府出身的天师,如果古代法术相比现代法术有好处,惊蛰一定会学到一部分基础知识。 ——能被天师府录取的能是普通人吗?能冲破千军万马独木桥和生死看淡考核官的天才们都不去学,还有什么人能学习消亡在记录和历史中的古代法术? 就算因为某些弊端可以无视,天师府的天师也不会藏私,惊蛰至少能学会反制古代法术的解咒以备万一,而不是只有那些必然也必将专注于天师府密藏的进阶天才们才能有所了解的禁忌。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因为古代法术这种东西说是人类的法术,其实更近似于巨兽或者和巨兽同级的怪物才能使用的东西 。” 看出惊蛰的疑惑,夕开口解释道: “古代时为了面对巨兽和其他天灾,炎国人使用这种法术无可厚非,但到现在再使用此类法术就有些过了——古代法阵这东西一方面源石需求量大的吓人,另一方面需要惊人的生命力和另一种相比源石和其他法术高级许多的能力作为推动。” 她低声说着从古代走过来的活化石才知晓的知识,话语里的血腥止都止不止。 惊蛰咬着嘴唇点头——对巨兽这种接近不老不死的生灵的生命力有多强,她是了解的,而这种生命才能推动的法术需要燃烧的生命力有多大、那种夕讳莫如深的能量人类又能不能负担得起,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随后她就惊疑不定地看向郝昭,不理解橘猫是如何得到关于古代法术的消息的——连她这种天师府出身的天师都不懂的东西,郝昭又如何知道的? 她第一时间联想到夕,但看夕对橘猫的考校模样,似乎又和夕无关? “我从哪里知道的,你也许挺熟悉。” 郝昭紧跟着夕向惊蛰解释: “你还记得龙门白雾事件吗?” “龙门白雾?” 惊蛰皱起眉头,龙门这座和炎国关系古怪的移动城市她当然知道,只是她自己在幻境里一直在炎国体制向上爬,对龙门关注不够,也不曾到过龙门而已。 但若是有大事件,她不可能收不到信息,所以郝昭口中的事件应该是现实世界中发生的。 惊蛰闭上眼睛,思维穿过三十年多来的风霜雨雪,逐步接近破损的过去,某些惊悚可怖的片段在记忆里浮现,却始终有层名为“忘却”的迷雾笼罩其上,无法看清。 但记忆缺失了,情感却能留存。 渐渐地,发自内心的遗憾和失落从心底浅淡地升起,让麒麟意识到白雾事件中自己扮演的角色: 失败者的滋味,实在是过于刻骨铭心了。 “抱歉,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麒麟犹豫的说到:“但我想那次事件对我来说一定是很痛苦的经历,哪怕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依然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从内心升起。” “那确实不算一段。很好的回忆。整个龙门被一个人耍的团团转。我也好,你也好,龙门魏公也好,都在一个人随手的拨弄下深陷迷局无法自拔。” 谈到白雾事件时,郝昭双手抱胸,目光悠远——从他这缺乏安全感的动作来看,恐怕白雾事件带给他的震撼并不比惊蛰来的浅。 “造成白雾事件的那个男人和我曾经是朋友。”橘猫叹息一样说道:“他愤世嫉俗又本领高强,对炎国法术的研究很深,也对炎国的时局深感绝望。” “他曾经在和我闲聊时假设过一种无法成功的纠正方案,那便是以不容私情、无有情感、能以动态方式纠正自身出现的漏洞,不断完善和进化的阵法作为监察者辅助公平的政治模式。” 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模式。 惊蛰下意识如此判断道,但片刻后才意识到正是因为无法实现,且在现实中一旦行差就错便会引起异常可怕的动荡,郝昭才会说想在幻境中试一试——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羞愧: 她自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郝昭却能把与现实相差不多的幻境视为一次无副作用的试炼场,两人的格局差异让她略微气馁。 “那只是一次互相争执不休的假设而已,再说若是在这里真待个二十多年,我也很难把这里当做一场幻境。” 郝昭优先安慰了惊蛰: “我们当初在出租屋里争执了很久,从不可能有阵法能做到再到阵法完成后会不会被人钻空子吵到很晚,但也拜那一晚所赐,对于古代阵法,我也了解了一些。” 橘猫用手在那些或细枝末节、或欺诈发信的阵法回路上挨个画出另一套法术,神色莫名。 “在这些对法术本身没必要的功能上修改,便能减少古代阵法的威力,转移它的效果——以一座城市中大部分人逸散的心灵碎片作为判断基准,判断城市官员所作一切是否与民众的幸福快乐相背离。” “若是二者渐行渐远,则吸取官员的生命力和灵魂能量作为惩罚——这一过程会相当痛苦,若官员能做到公正廉洁、与民同乐,那么阵法便会为他补充日常耗损的生命和灵能,让他身体健康、精神矍铄。” “……不太像能成功的样子。” 光是惊蛰自己就有不下上百种方法钻空子,那些在移动城市里深耕不知多少年月的贵族只怕方法多的是,但谁让这里是幻境呢?总得试一试。 于是虽然嘴上对郝昭的想法并不支持,但麒麟也未曾阻止,夕就更不用提了——相比幻境中其他人的行动,这位岁相化身无疑更关注活人的思维想法。 于是在惊蛰和夕都默认的情况下,郝昭戳破楼层墙壁,露出散发荧光的法阵回路,周 身电光四起,开始对整个城市修改起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决战将启(上) 安枉城发生了突变。 这座移动城市中的每个人都发现了这奇怪的突变,可能是他们第一次给办理证件的各个繁琐部门用联络器预约时听到的温柔声音,可能是他们因为纠纷不得不向衙门报案时及时赶到的警卫,也可能是总政务厅出台的最低工资制度和粮价房价稳定方案—— 从总督到各个部门,每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都莫名其妙开始温和、亲切起来,他们待人接物开始和风细雨,为人处世开始刚正不阿,好似在这座安枉城已经持续不知几百年的倨傲和贪婪是一场幻梦,人们醒来时发现世界没有他们梦里那般阴暗——亦或许他们现在其实已经坠入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以至于惯于踢皮球、收中间费的清水衙门突然开始透明公正起来? 过于廉明的城市管理甚至一时间让这座城市里居住的人们感到不适,私下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窃窃私语,认为城市的变化只是炎国都城派出钦差大臣要临时检查,所以城主和各级官员才紧急调配规划,这样美好的变化注定只是一夜刹那后顷刻凋谢的昙花。 当不公和压榨成为惯例一般的约定俗成,甚至成为某种共识时,人们已经失去了对公正和美好的渴望,甚至麻木地把这些和人性牢牢联合在一起,把热血未凉称之为天真愚蠢,把正义斥责为幼稚,把罪恶捧上不该去的高台——但这难道是人们想要的吗? 当年真龙带着各族人击败巨兽时,人们可没觉得恶人应该接受赞扬,罪恶不该受到惩罚。 于是在无数人的冷眼旁观里,在无数被侵犯利益的移动城市工厂主、农场主、店铺拥有者和大型公司的主管四处钻营询问的焦急中,一个月时间匆匆而过——然后,石破天惊。 不愿听从方案的房东群体们被罚到原本占据移动城市建筑群百分之六十的楼群被官方收归一半以上,暗地里抽人头、降工资、大喊“你不来有的是人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加班加到两班倒、送钱给法官也不给你发工资”的工厂主直接被请到衙门喝茶,当晚,被总督早早储备的工业人员接管的工厂就再次开工。 乃至本就属于半官方群体的移动农场、与不少官方人员相交莫逆温情脉脉的公司董事……被直接取缔和吞食的诸多利益群体因暴力反抗,被毫不留情、异常严苛漠然的执法衙门直接吊死在路灯上的惨叫为月末的夜晚增添了太多奏章。 人们更恐惧了,面对移动城市诡异的变化,他们畏惧、惊恐,无法理解的陌生让移动城市的居民躲在财产分类上直接归属官方的租房里瑟瑟发抖,心惊肉跳。 安枉城不曾进入官吏体系的贵族们慌了,他们去找寻族内在体制中位高权重的族亲,明里暗里反复暗示原本早已与所有人联合的总督为何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变化,然而被家族培养的族亲面露惊恐,直接捂住了他们的嘴,眼里含着泪光让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不准反抗,总督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那惊悚畏惧的模样简直像若是他们对总督的决定稍有反抗就要毁家灭族一般! 一头雾水的贵族们回去了,问题没能得到解决的他们又迅速去寻那些被贵族扶持进入这座移动城市血管中枢的“门生故吏”: 门生是被贵族推荐、教导,与他们进行完全利益捆绑的官吏,故吏则是受过贵族恩惠,在拿到把柄的摩擦里逐渐和贵族联合的小吏,门生有不少会因贵族们的联合前往其他移动城市任职登上官场舞台,但也有许多会留在安枉城中牢牢占据重要席位,为贵族利益站台,故吏则是移动城市中最敏感的群体,他们是这位巨人血管里敏感的神经细胞,稍有风吹草动,故吏们便会收到讯号,为贵族提供最新一手的判断依据。 门生故吏两者合一,无论安枉城最高长官来自哪里,是天子门生还是寒门贵子,他都得乖乖和贵族们玩一场权力的游戏,二者之间此消彼长,拉扯不断。 可一任长官在一座移动城市又能待多少年呢? 总督的政治生命有尽头,贵族随着时间反复更迭繁荣的家系却很难规定一个结束,于是一番拉扯后最终结果终究是贵族获得优势,随着优势滚雪球越来越大,哪怕一个白身人士,只要他背后站着贵族,在移动城市里依旧能呼风唤雨。 这一次,贵族们又一次动员起与移动城市息息相关的合作者们,他们迫切地试图揭开总督和族亲态度陡变的秘密——只有知道源头,才能把这股在这座城市“兴风作浪”的“歪风邪气”给直接掐死。 哪怕心里想的无比光明磊落,贵族们行动的最终结果不外乎是这样浅显而恶毒的目的。 然而他们又一次失望了: 门生故吏群体见到他们比见到最可怕的毒物还要畏惧,不要 说见面,只要看到有贵族笑眯眯地带着礼物拜访,他们就吓得紧闭房门,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被贵族派出的说客堵住的尴尬时刻,他们甚至会直接呼叫如今随叫随到的衙门捕快,把这些笑里藏刀的腐蚀者直接捉拿归案。 之后? 之后就是按照总督法条,擒的擒、抓的抓,通通按照《安枉城廉洁风气整顿法案第3号文件》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条例一一审问判刑,该蹲监狱的蹲监狱,该连续三十个板子打得半死不活的半死不活,反正无论怎么判,吃亏的永远都是试图和食利阶层继续联系的贵族们。 安枉城官方获得资金后迅速以一种中间环节简化的特别速度开始提高人群福利,工人增加廉租补贴和医疗保险,农人增加半年体检和就近农舍,大型公司的雇员则能够补交原本只是萌芽的社会基金,哪怕最低贱、最无所事事的乞丐,都被城管拎着棍棒赶进建设工地里,拿着工资和劳动直接挂钩、合起来居然比所谓社会精英还要高出不少的工资开始搬砖…… 大量原本属于贵族的利润被控制着流向贫民,移动城市麻木灰暗的底色开始以温水煮青蛙的缓慢方式逐渐改变,但利益是不会骗人也不会凭空增长的,不断失去的贵族们终于急了眼,而贵族急了眼,就代表某些人得没了命!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决战将启(中) “告诉老豹,今天我要吃山里的鹿!” 虚抱着身边办事最牢靠的左膀右臂的脖子,把自己打理得光鲜亮丽的中年人憋着怒气低声说道,话里的愤怒和杀意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听懂男人意思的属下略显惊慌的看了他一眼,确认男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属下立刻恭顺地点头离开,向府邸大门走去。 中年贵族深呼吸一次,却始终无法平息心头郁郁,不得不一边激烈喘息一边寻到最常坐的摇椅上和身一卧,边晃边思虑痛下杀手后该如何处理后续事项。 理所当然,身为贵族的他不会和杀手混在一起,从招募这些刀口添血的武者开始,负责雇佣和提供资金的永远都是与他利益相关的属下,他自己则始终抽身事外。 有了这一层遮羞布。无论是不是他命令下的手,安枉城贵族都有一个向上交代的借口,不至于被抓住一处破绽穷追猛打——更何况他们这次并不是对城主出手,而是打算杀死城主最信赖的私卫来证明他的安全和政治财富其实脆弱无比,一直都在贵族们和他脆弱的平衡之下。 至于真杀了总督,那得等到他们确认这个原本还和所有贵族合作得不错的政治动物开始完全倒戈才行,虽然略微麻烦,但安枉贵族们相信,刀架在总督脖子上的时候,他会比所有人都更明白该怎么选择。 有些时候有所顾虑就意味着软弱无比,对安枉贵族而言,抓住总督的弱点穷追猛打向来是拿手好戏,这一任总督对家人的关心过于明显,以至于他们连猜测和试探都不需要,就轻松摸到了这个男人的底线。 无论政治还是武力领域,弱势方一旦被强势方抓住弱点,游戏就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只要他们表露出足够冲破总督一直以来所仰仗的私卫守护的能力,深感家人和自己受到威胁却无法反抗的总督便会暴露出个人的软弱,这种软弱会促使他在许多位置上向贵族让步,也会让他不得不向贵族服软,把许多曾经言之凿凿的方案吞进肚子里去。 就比如最近一个月来他那该扔进茅厕里的办事方案! 中年贵族气得浑身发抖,为自己一个月来大量损失的利润感到心如刀割,在炎国任何一座移动城市里,贵族都牢牢垄断着最根本的产业,他们吃剩下的碎屑才会是大部分普通人能下筷子的美餐,城市总督的各类商业方案影响的最大头就是城市里大量吞吐利润的贵族,别的总督都是苦一苦屁民们,骂名我来背,安枉城总督却犯了疯症,打算苦一苦老爷们,骂名他来担! 这像话吗?! 今天,今天的事就会成为他回心转意或者换一个总督的契机! 中年贵族终于平复呼吸,优哉游哉地躺在躺椅上放松因愤怒和心痛而充血的大脑,可一旦平静下来,门生故吏的默不作声,族亲的苦涩无言,原本卑躬屈膝的衙门捕快突然铁面无私的种种不合情理画面便追魂一般在他脑海出现,陌生诡异到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状况让他不得不衍生出原本有都不会有的想法: 事情真的会像他现在思考的这样顺利吗? 一旦冷静下来思考,不安和焦虑就会随着越来越多被可以忽视的证据一步步蚕食原本的狂怒和不甘,让他心中生出莫大的惶恐: 安枉总督在原本的游戏规则里过得很好,贵族们在利益联合的情况下把总督的脸面和权力照顾的很好,总督自己也很满意于如今的局势——理所当然,这和他最开始来到安枉 城时追求的政治抱负几乎南辕北辙,可也不妨碍总督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是? 孩提时的梦想和成年人的现实总要有一个让步嘛! 但为什么总督如今一反常态撕毁他们默认的潜规则直接动手,丝毫不怕他们鱼死网破后酷烈无情的报复?又为什么原本和他们同处一个利益群体的所有官方人物都一反常态、讳莫如深,族亲沉默不言,门生一语不发,所有温情脉脉都变成退避三舍? 恐怖的联想一个接一个在脑海里沸腾,一锅装满恐惧的浓汤在中年贵族心里翻来覆去,但他终究是咬咬牙,用别的贵族必然也在府邸里想方设法动手的理由安慰自己,勉强让心乱如麻变成惴惴不安——动手威逼本来就是利益受损到无法忍受的贵族群体共同的想法,又何止他一家一户因为到嘴里的肥肉被总督抢走而恼羞成怒呢? 希望一切顺利。 ------------------------------------ 入夜,灯火辉煌。 中年贵族却始终无法入睡,他在卧室里反复踱步,被温润灯光照亮的窗帘无法遮住男人魂不守舍的身影,任由一个深夜里依旧无法自控地发泄苦闷的人影在卧室中徘徊,无休无止。 到底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已经接近雇佣的武者动手的时间,以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之间的默契,中年男人相信其他贵族的杀手也必然会在相同的时间发难,把总督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可为什么他还会如此不安? 贵族想不明白,他只能等待,视结果决定今夜后的一切选择。 然而他等不来属下了,也等不来最后的情报了! 轰隆——! 幽幽雷鸣,震耳欲聋! 爆裂的雷鸣在房间里响起,惊人的声响在贵族耳边炸开!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头颅昏沉难忍,整个人木然若鸡,耻辱地停留在原地,惊恐地注视眼前随着雷鸣出现的、完全由雷光所组成的眼睛。 【买凶杀人、妨碍公务、腐蚀官员、经济垄断、官商勾结、不正当竞争……多罪并罚,死罪!】 炽蓝色的竖瞳冷漠地宣布罪名,随后不等贵族又任何反抗,恐怖的雷光笼罩了卧室里每一寸空间。 中年男人连狡辩的时间都没有便消失在府邸里,空气中只有一股烧焦的臭味能证明他曾经来过,留在原地的只不过是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灰尘。 同一时间,整个安枉城大量贵族府邸都出现了同样震耳欲聋的嗡鸣和前所未有的炽蓝雷光,在罪行人试图负隅顽抗的第一时间,雷光便击溃了所有反抗,将一切罪恶消灭在萌芽之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决战将启(下) “九州一气起风雷,可怜苍生事已衰。夜半无声独坐垒,不堪世事半苦来。” 听着安枉城中几乎于同一时间响起的雷鸣,郝昭半眯着眼睛低声吟了半首打油诗,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喜怒。 后背传来一阵灼热,只有在那个“夕”离开的时刻才敢从橘猫背后千里江山图中跑出来和郝昭灵性相连的巨兽终于从幽禁中脱离,与郝昭血肉融合的半龙从后背游动到男人胸前,在他脖颈间探头探脑。 “那个女人走了?” 哪怕感知里“夕”已经离开,她还是多此一举地藏在郝昭领口里发问,相比她自己必然赶不上某个神性意志、一定会被对方蒙骗的灵能感知,夕此刻更加相信郝昭自研发的磁场超感。 “如果不走我会让你出来?想什么呢大画家。” 郝昭低头瞄了一眼可怜兮兮缩在衣服掩盖皮肤上的某只小龙一眼,脸上浮现自纹刻夕宝以来第一次真情实意的笑容: “不过她演的可真厉害啊,贤淑、温婉、善解人意,还很有本事,对炎国太多事看的开,还愿意帮助一个前不久还负责监视自己的密探——只因为这个人与我有旧,且是整个幻境唯二的两个启动开关。” 郝昭叹息着摇头:“厉害,好果决的心智、好隐忍的城府,心里一片冰冷却能演出无比热情,看开世事的和蔼下藏着无与伦比的冷漠,这难道就是你口中权能的真相?若权能拥有者都是这般厉害人物,以后我和权能长生者的接触就要极尽小心了。” 听到橘猫赞誉那个占了自己身体连权能都夺走的“夕”,小龙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郝昭看到她垂头摆尾,一副想点小脾气又委委屈屈不敢的样子,可听到橘猫忌惮无比的评价,夕的精神头迅速回升,斑白鳞片的长尾兴奋地甩个不停: “这个、这个呀,占据我抛下的那层皮的人不一般,祂,祂是……” 她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问道:“虽然现在才问出这种问题已经太晚,但我还是不得不问,郝昭,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当然!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她 急急忙忙地补充道:“但是有些秘密和整个岁相团体都有关,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们这些年来其实都没对大炎做什么,大哥和大姐还给炎国挡过敌人,所以,我能求你不要把这个秘密对外人说吗?” 听到夕相当卑微的祈求,郝昭哑然失笑: “如果你说的是岁相的一些秘密,那我想夕大家无需担忧——你难道忘了你还有个姐姐去了卡兹戴尔?我那位旧识虽然近些日子因为一些事和我闹掰了,可还是经常联系我,告诉我一些年公开的秘密。” “岁相其实来自于一个祂,祂的名字不详,大炎人给祂起名为‘岁’,当年岁兽支持真龙讨伐巨兽,那些日子里随权能而生的长生者们流下的血液几乎染红了整个炎国大地,但在某个不能说的岁月里,岁兽和真龙做了一件最不能做的罪恶之事,这件事罪恶到不能记录到历史里,甚至不能有只鳞片爪的痕迹,在那之后,真龙和岁兽闹翻,大打出手的结果是岁兽重伤,真龙带领天师宣判这位不名誉的合作者自裁,于是混沌中衍生出岁相碎片,逐步衍生意志的你们便是天生的兄弟姐妹。” “对吧?” 郝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口目瞪口呆的小龙,夕的作画果然不一般,禁忌之术的手段也远超尘世,郝昭的手摸在夕头上时,触感居然不是他自己的皮肤,而是夕画出来的、与他的血肉糅合为一的鳞片感。 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郝昭评价着。 然而夕不这么想: “年那个家伙、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大画家气哼哼地喊着,整条龙都盘了起来,躲掉了郝昭一直摸她头的手掌:“不要揉!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她紧跟着说出自己对岁兽苏醒的猜测,但语气中的犹疑几乎无法掩饰: “在我身体里苏醒的毫无疑问是岁本身,祂扔在混沌中等待复苏的那具身体毫无疑问是个幌子,沉睡在那里陪我们玩了几千年苏醒沉睡游戏的只是祂不要的残渣,而祂自己一直沉睡在我们诞生的权能里,随时准备复苏。” “黄泉里、黄泉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唤醒了祂,醒过来的岁毫无疑问比我更贴合权能的概念,相比神性的祂,拥抱人性的我们理所当然不被权能所喜,面对祂对我本质的吞噬,我连抵抗都做不到。” 夕才翘起不久的尾巴又缩了回去,苦涩的话语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岁相化身们走向人类模仿人性的选择毫无疑问是一场失败,连诞生他们这些意志的权能都更加亲和生来就是神性生物的岁,而不是混沌中拥有意志的几块碎片。 “那你觉得,祂态度这么古怪的原因是什么?此处幻境的幕后黑手又该是什么身份,才能让沉睡数千年的岁直接苏醒?” 郝昭安慰性地摸了摸夕尖尖的龙角,向她问道,巨兽不习惯的晃了晃脑袋,才以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狗狗祟祟的音量说: “……” · “安枉城果然变了好多,阿昭果然厉害!” 麒麟清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种不同型号靴子踩踏地面的细微声音也进入郝昭的耳朵,橘猫扭头看向身边,金发麒麟和青黛美人的身形不出预料地站在这一侧。 看到惊蛰闪闪发光的眼睛和振奋的神情,郝昭便知道磁场天锁的效果究竟如何: “看来安枉城内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兵荒马乱人人自危,在移动城市里生活的人们似乎很能接受不同的生活风格——无论它是好是坏。” “大部分人的追求只是活下来,过得好不好、自由不自由,在生存面前很多时候没那么重要。” 夕美人狡猾地对着橘猫笑笑,故作不经意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直接去京城直捣京城,还是……” 后续的想法她没说,但郝昭已经知道她未说出口的方案是什么了: “我打算围着京城把磁场天锁铺满一圈,把整个京城围起来,一方面试试看磁场天锁作为监督能不能做到最合适,另一方面以磁场天锁作为囚笼,引敌人出来和我们决战——总比在它耕耘许久的主场搏命来的好。” “你觉得呢?” 橘猫看向惊蛰,而麒麟也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是时候决战了——毕竟,不能真让你把复活手段盘活了。 祂看向某个蠢物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冰。 一点解释 最近大家也发现了,阿言突然开始一天一更。 原因其实很简单,医院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心律不齐比较……嗯,怎么说呢,医生和我说吃药观察一周,调整作息、不要劳累,尽量早休息、不要焦虑,一周后再去复查。 唉,害怕。 另外再解释一下郝昭的侠体现在什么地方: 橘猫的侠并不是江湖快意,而是他单独一个人在探索拯救一个封建制度残害下的国度 该走什么路的大无畏和坚定,哪怕看到作为失败者的惊蛰在体制里沉沦的惨像,他也只是坚定了不能在大炎搞自上而下改革的想法,确认了必然要去卡兹戴尔的想法。 而且他替乌有报仇,揭露勾吴世家假钞案,一人做事一人当,毫不犹豫进入黄泉丝毫不嫌麻烦救助高灵感的受害人——没有橘猫的一往无前,其他羽毛是不会想救助那些无辜受害的倒霉蛋的,乔仑本人更不可能,毕竟他挣扎求生的时候早就看开了,除了42、斑纹、铁革这几位老朋友,乔某人并不在乎谁死谁活。 当然,也许是本卷埋伏笔麦的太多了,以至于平淡和琐碎冲垮了郝昭的侠义,所以阿言现在已经尽快准备结束这一卷,快速推进到卡乌大战卷。 嗯,就这样,最近一周都要养身体,暂时只能一周了,等情况转好,阿言再尝试回复双更。 第二百九十九章 风雷动 “果然出了问题。” 惊蛰灰头土脸地从围绕京城的第六座移动城市跑了出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离得远了看到麒麟这副样子,郝昭就知道有人想方设法钻了空子——他对此早有预料,时代变了,当官的官老爷心思花着呢,光是吃饭喝水炒白菜这一套,他们都能搞出持续一个月的反复报告和花式火耗,磁场天锁设立的规则终究粗糙,没了恐惧威慑,总有“聪明人”能找到漏洞加以利用。 “走了六座城,可算是有个厉害人物钻空子了,来,和我说说他是怎么做的?” 惊蛰脸颊气的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郝昭这样耳聪目明之辈甚至隔得挺远就能听到她控制不住的牙关颤音。 因此橘猫不得不抢先开口开解麒麟,叫她一身去不掉的燥气平复如初——惊蛰在这幻境里失败太多了,她心思本来就重,把二十多年来苦心孤诣塑造的事业看得很宝贵,如今一朝坍塌,对心思的打击哪是只言片语所能说尽的? 她更不是愿意把失败和苦楚向他人倾诉的人,于是这些愤懑便日复一日的困在麒麟心底,燥气也便跟着滋生。 郝昭轻松到相比失败反而更像成功的语气像杯冰水浇在惊蛰燥热的心思上,麒麟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深蓝瞳孔中一片清明,她歉意地看着郝昭,对他解释道: “夕大家现在还在城里调查,我本领不够,进不了城主府也调查不了贵族府邸,留在城里也是给她添乱,便出来和你说说这处移动城市如今问题。” “总督确实在做事,他的方案和政策也都符合移动城市的经济发展方向,但是、但是……” 惊蛰额头上绽起青筋,怒火烧得她周身颤抖: “但他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的把不合时宜的方案一股脑全交代了出来,正常的城市管理法案都要循序渐进依次发布,管理经济状况初级阶段要宽松些许允许资金流通,随后再严格设立法规固定办事流程,这是普通官吏都知道的道理,他却、他却像个初学者一样把所有方案一起给出来!” 麒麟冷笑一声,充斥厌恶的话语里满带对总督和其属下的鄙夷:“余下的官吏更是兢兢业业,只要总督说的,我便跟着做,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懒政要受罚,但精准执行出现问题后反复整改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她用假声绘声绘色描述那些个官吏的想法,尖细的嗓音带着沙哑,握紧的手掌攥成愤怒的拳头: “全是一群损人不利己的货色!他们难道不知道把移动城市经营地像模像样就不会受到惩罚吗?难道不清楚民生转好也会推动移动城市变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要……” “大概是觉得,只要这么做了,在移动城市里部下这样惊天手段的人便要服软吧。” 带着点无奈但不多的清丽声音在惊蛰身边响起,解答了麒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对于移动城市的总督和他的麾下来说,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取这座城市九成九的利润和造物,余下的面包渣养活了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们。” “若说安枉城是带点驭民之术的高压体系,这里就是几乎把人当奴隶的原始体系了。” 夕停顿片刻,等惊蛰吸收完话语里每个词句的意思后才继续介绍调查得来的更多讯息: “总督是本地贵族出身,受到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让他觉得移动城市里成长的人类似猪猡——虽然很难相信如今时代还会有这样古板的出发点,但贵族私下培养的队伍确实在监视所有人。” “虽然都是一样血一样肉,但他们似乎没把自己当做移动城市中的平民呢——若所料不差,他们定然看出你的目的是改善民生塑造福祉,既然如此,这便是你的弱点,只要摆出损人不利己的决绝模样,时间久了总会让你服软的。” “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 夕耸了耸肩,对郝昭脸上 不怒自威的笑容见怪不怪: “看来你早有新想法?”她问道。 “我只是叹息这世上有灰色也有黑白,灰的用手段还能让他显出一点白,黑的却再难变好。” 郝昭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赞叹一般说: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讲武德了!” 橘猫扭头注视京城方向,视线里的锋芒几乎掩藏不住,意志在身体中燃烧带来的高压质感带着让人不自觉弯腰俯首的重量: “他们如此不可救药,磁场天锁便会和他们的手段一样,以看似对身体有益处的方式深入骨髓,榨取他们的生命换取健康,他们这么做相当直接消耗自己二十年的寿命。” “而且……我很难相信这样不加掩饰、纯粹的恶会出现在当下。” 郝昭面色阴沉如水,身上开始不自控地出现散逸轻微的雷光,不断涌动的磁场甚至将他的毛发升起,一时间须发皆张: “纯粹、不懂变通、不在乎其他问题只关心自我表达,这是黄泉中的灵性逐渐回归最本质模样的表达——京城中的黑手已经等不及了,他的谋划也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关键到他甚至已经不再维持城市的合理,而是把一切交给灵性本身顺势而为了!” 男人的话像引发了某种无法忽视的变化,原本风晴气清的天色陡然失控,大片大片的乌云突然不讲道理的遮掩太阳,阴沉的天幕闪烁雷光,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暴雨便顺着重力如针如刺垂直砸下! 轰——! 远方有雷鸣响起。 惊蛰学郝昭一样向京城方向望去,后知后觉悚然而惊——那里有云,如今已凝固成龙! “他的计划已经快要结束,郝先生的招数又如何呢?” 画出三把油纸伞遮挡暴雨的夕大家背着的手紧握,不甚锋利的指甲在巨大的力道下以接近开裂为代价撕开血肉,留下丑陋的伤疤,她却风淡云轻,逗趣一样向郝昭问道。 “理所当然。” 橘猫脸上已经再看不到笑容,冷漠地注视远在天边行云布雨的怪物,话语里再找不到与友人交谈的温情—— 于此同时,整整六座、环绕京城勉强围成不规则方阵的移动城市突发强光! 噼啪——! 雷霆围住巨兽,恰似玉门围猎当年! 第三百章 决战·潜龙升渊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风雷伴舞阴云撕裂,天地一片苍茫,俯瞰大地,破碎的伤疤比比皆是触目惊心,惊蛰蓬松的头发在空中微微飘荡,眼神接近空茫。 此刻她和夕被郝昭一只手提拎一位衣衫后领,在苍茫高空飞行着。 弧形磁场无形无质,却被郝昭控制着环绕在二人身旁,将激烈的风力隔绝在外,又裂开云海,让天空展示不久前的晴朗当空! 麒麟腿软脚麻,软哒哒的身子像斗败公鸡一样无力:郝昭带着她至上云霄离地十米时惊蛰轻描淡写,离地二十米略有心慌,离地三十米心烦意乱…… 离地八千米,头晕眼热中呼吸不畅,被郝昭以惊人手段裹了一团空气糊在脸上维持呼吸时,惊蛰面红耳赤,心跳如雷,骨软筋酥,一头雾水。 天灾无时无刻,天空威严无比,研发飞行器费时费力且做不到远走高飞——不知为何,当高度超过五百米时,试做飞行器不是突发机械故障就是源石燃料快速消耗能源不足,就好像天空有一条命运的禁令,任何扶摇直上的行为都要接受制裁! 天可怜见泰拉大陆多少天才狂人尝试飞天揽月,最终却被这条禁令撕碎所有大无畏的幻想,自那以后,无论何处国家,对飞行器的最高标准也不过是区区离地三百米。 惊蛰做过炎国天师府试做的飞行器,在百米“高空”中俯视炎国大地,当真心旷神怡雄心万丈,恨不得以身为笔,在身下大地上肆意滩涂! 然而郝昭做了什么?! 他带着惊蛰直接飞上八千米的高度,把她长久以来的常识撕碎、想都不敢想的幻梦一口气提了三十多倍! 飞在天空中的感觉是虚无而恐惧的,在陆地出生、成长、繁衍、死亡的生灵对天空有所渴望又有所畏惧,即使成长了许多年惊蛰依旧不能免俗,她被郝昭带着飞在天上,即使知道橘猫不会把自己扔下去,麒麟依旧有种虚幻的、即将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恐惧不断燃烧。 “若是心里害怕,就向下看看吧,看山河湖海,看人间烟火,你看,那块斑点是一座移动城市,那条细线是炎国沧浪川,它的转折点下再过几十公里便是勾吴,看到这些你熟悉的地方,是不是会好些呢!” 身旁被郝昭另一只手提着的夕大笑着开口,这位长久以来一直文文静静的大画家被提到高空后像是解锁了什么天赋技能,整个人变得轻松愉快,连笑容里都带着独属于日月山川的苍凉豪迈! 她像个疯子一样手 舞足蹈,惬意地注视脚下渺小崎岖的炎国山河,脸上的笑容简直不曾停过。 惊蛰听夕说的向下望去,只觉原本无比遥远的距离是如此渺小,只是一眼便能看到两座相隔一条大河江湖的移动城市,若在地面,她需要赶路至少五个日月才能从江面上游直到下游,还要小心被多次剿灭却始终存在的江匪,若是不够幸运,往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完成一趟奔赴,可若是郝昭来,只要在高空找准目标,他连一刻钟都不需要。 她本以为移动城市是泰拉大地最顶尖的造物之一,它象征着文明对世界的征服,意味着人类对天灾的抵抗,无论玉门勾吴,无论京城炎城,移动城市能留居千万人的巨大面积都让近地飞行器上的惊蛰深感浩瀚。 可从万丈高空俯视天地山川,连云朵都要被撕开时,移动城市的面积便成了可怜巴巴的一方手帕,残留在大地上的文明造物相比改造世界的伟大巨城,更像亚人撕裂大地为泰拉大地留下的微不足道的伤疤。 初看时会因极高的高度两股战战,再看时天高地远、雄城渺渺,高居空中时哪怕相对移动城市自己只是沧海一粟,也有种与众不同的骄傲油然而生。 “看啊,地上的人们像垃圾一样!” 夕笑得愈发肆意,疯疯癫癫地模样不像画家,反倒像是个疯婆子! 可她的脸上纵然笑容都带着冰冷,眼神俯瞰空洞,好似透过这些不断发展的造物看到多年前这处地界曾经的模样,岁兽化身被郝昭拎着后领,却不怕死一样舒展身躯,在被郝昭相当体贴一起带上来的空气团里大口呼吸,狂人一样哈哈大笑。 秀丽可爱的脸上含蓄柔和的笑容已然不见,岁相化身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此刻的她肆意张狂,惊蛰的畏惧、害怕对夕而言多少有些无趣,笔墨书画尽数掌握的岁相此刻热情高涨,恨不得吟诗作画饮酒演武,只是时节不对,这短暂的肆意快速结束,她转而神色凝重地注视京城,对着郝昭和惊蛰开口: “好厉害的手段,好精妙的准备,即使被掀了桌子依旧能以积攒的灵性完成仪式,呵,好手段,好心机,恰似当年,恰似当年!” “若说今日前我还在犹豫不定,现在便胸有成竹,躲在京城里不骄不躁、看似不管事实则处处下手段的,可不就是那位死而复生的真龙么!” “什么?!” 惊蛰缺氧一样大叫,随着夕一起向京城方向看去,口中准备好的反驳突兀停止。 不可能是其他生物了,不可能是巨兽,不可能是手段惊人的天师前辈了! 此刻,在那京城准备胚胎、即使被郝昭困在阵法之中依旧完善平静地准备仪式、一点点把自己与众生截然不同的巨兽之身完全孵育的,必不可能是其他生灵了! 云气逆转,风声如龙,日月失光山河窄,雨脚如麻天地宽,百丈天地犹觉小,万里长川不得安! 巨大到让人失语的【巨兽】正在京城上空成型,云气簇成鳞甲,暴风凝化神光,百里暴雨为呼吸,万丈乌云皆帷帐。 流动之物构成了祂的模样,天地山川世间万物尽数可化作祂的血肉,从来没有什么天生神圣,生来尊贵,活在那里就意味着强,意味着赞颂和美嗜的生命已经升离渺小的大地,在无尽苍茫中缓缓成型。 巨大到瞳孔都似湖泊的金色竖瞳望着他们,盛大的威严让惊蛰呼吸不畅。 真龙!真龙!! 第三百零一章 决战·魁星临尘(上) “难!难打了!” 看到真龙于天地间显出浩大真身的模样,夕脸上皱缩一片,嘴里发出慨叹: “我本以为你立下阵法隔绝灵性是步妙棋,却不想祂居然早早积攒了足量灵性,也在小密探完全没有发觉的时间里早早完成胚胎构建,甚至连她出来散心都算计在内,为祂自己争取了足足半年时间破蛹成蝶!” 岁相化身脸上神色凝重阴沉,手掌已经攥成拳头,对真龙此刻傲然巨大的身形毫无手段: “若要我变成巨兽之身与祂为难需要时间,虽说我也有行险手段把茧化时间压缩到极短时间里,但祂绝不会给我们任何时间。” “郝昭,你有什么后手吗?若是能使还是尽快使出来吧,即使无法斗败真龙,拖延祂一段时间也好,我会尽快化成巨兽之身,到时你我二人联手,好歹也能和祂大战到此处幻境支撑不下,到那时无论祂想不想都要化作镜中花水中月,最后落得一场空!” 大画家仰头看向郝昭,难得在脸上挤出一丝笑靥。 ——然后因为郝昭的回复逐渐僵硬。 “啊?” 橘猫以极速接近巨龙后迅速下坠,逐步靠拢被云气风雷完全笼罩的京城,暴雨被磁场摊开,冰冷的空气被电磁加热,被他两只手一只一个抓住的夕和惊蛰不仅没有陷入冰冷刺骨的客场幻境里,反倒 觉得温暖如春,身体舒适。 听到夕的疑问,郝昭尴尬地抿了抿嘴,相当光棍地回答道: “你也是一路看过来的,只有阵法,剩下的什么都没有——除了骗惊蛰说阵法是规整城市活动外剩下的我什么都没做。” “骗我?” 明明真龙就在眼前,心脏因为远超想象的巨兽正在诞生而砰砰直跳,本能恐惧到发抖,惊蛰依旧抓住了郝昭回复的重点: “这种事直接告诉我不是更直接吗?都是为了离开幻境,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把阵法刻在移动城市里。” 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尽量减少欺骗之类的友尽行为的吗? 惊蛰小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很怀疑你和现在这条真龙的联系啊。” 郝昭注视愈发真实的巨龙,把惊蛰和夕松开扔在地上——哪怕以普通人来说也只是一个踉跄的力道被二人理所当然地承受下来,只是落地后的结果截然不同: 几乎就是听到郝昭没有什么秘密武器,打算凭借阵法直接硬撼真龙的同一时刻,夕大家身上就就有密密麻麻的龙鳞滋生,如今被扔到地面,如冬虫夏草冬眠时菌类从昆虫身体内部快速吸收营养长出菌丝,大量白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细线就从夕身体鳞片的缝隙中冒了出来。 白色丝线迅速包裹住这个看到真龙复苏就脸色险恶的岁相,砰咚砰咚的心脏鸣响陡然扩大,极具规律的砰咚声让惊蛰难受地后退数步——这声音太快了,快到比炎国奏场上最激昂时的鼓点还快,只是听到这样尖锐快速的声响,惊蛰本就激烈跳动的心脏就开始不妙起来。 对比夕果断到惊人决断和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的坚韧,惊蛰就凄惨多了: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略通雷法可怜无助的小麒麟啊! 面对传说中带领天师击杀了所有巨兽的真龙,被困在幻境里的惊蛰除了一点可怜的政治幻梦和反复失败的教训外,什么都没长进,怎么应对准备不知多少底牌的炎国初代皇帝? 麒麟最后能做的只是掏出早早准备好的兵器颤抖着对准脖子,勉强笑着对郝昭道歉: “抱歉,我…我很可能无法介入到这场争斗中了,你曾经说过,若是幻梦者死去,梦境可能重置,虽然你也怀疑若是我自杀很可能会遂了祂的意,但若是你们都失败,只剩下我一个人,想来一定无法抵抗真龙的。” “所以,郝昭,请放下担忧,奋力一搏吧,若是输了,最好的情况下我们能重来,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一起战死——能和朋友一起死去,我觉得也不是很寂寞。” 金发女郎对着郝昭露出决绝的笑容,轻轻点头,随后毫不犹豫地找了块远离夕的巨石躲在后面,只露出一只带着茧子的手掌对郝昭竖了个大拇指。 这并不是抛弃朋友独善其身的意思,也不是贪生怕死不敢喋血的懦夫举止——幻境是个零和博弈,生者赢得所有,败者一无所有,惊蛰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只是非常明智地意识到自己在眼前局面连个辅助都做不到、强行登上战场甚至只会给郝昭添麻烦的显示而已,不然她能怎么办呢?像个不知死活的蠢货那样一腔热血的冲上去送人头,被真龙抓住随意调制,还是让郝昭劳心劳力操心她的死活? 还是算了吧,郝昭好心好意来救她,惊蛰实在做不到这种为了所谓荣誉、热血、心安,但其实不仅毫无作用还坑害不顾性命危险过来相救的朋友的行为。 只是橘猫何等耳聪目明,密探小姐巨石后满含不甘的咬牙声他听的清清楚楚,面对危险只能仰赖朋友搏命、自己什么都办不到的委屈和无力撕裂了她本就被无尽压力摧毁的心防,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庞留下,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咬到鲜血迸出都不自知。 闻着空气中微不可查的血腥味,郝昭轻轻闭上眼睛。 曾几何时,乔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他还年轻,只是个不到十岁的混血血魔,没有血未冷,没学过法术,孱弱的身体、微薄的见识,或许他能挑一个科学原理或者传奇故事讲得头头是道,可在硝烟遍地的卡兹戴尔有什么用呢? 是熔芯把他捡回去的,那时也只是个十三岁不到小女孩的熔芯就要一个人负责把他养到能自己出去觅食: 不是蓝点小队中的其他人冷血,而是在当时的卡兹戴尔一个幼童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哪怕他是个混血血魔能饮血维生也很难活下去,源石炸弹、杀红了眼的佣兵,对萨卡兹异常仇视的其他诸国浑水摸鱼的间谍…… 这些东西没有一个会因为乔仑是个幼童就放过他,若是被人发觉他是个还未觉醒的血魔,把一个总会成长为臭名昭著怪胎的种子掐死在萌芽之中好像也很合理。 于是荒野里的求生者之间也有一个规矩: 谁领回 去的,谁自己处理,只有等被领回去的孩子长大到能自己觅食时,求生者的小团体才会接纳他。 打活动,请假一天 夜刀太太好涩啊,斯哈斯哈~想舔她露出来的小福听她软绵绵叫黑角的名字~想一边听她不情不愿地喊刀客塔一边捂住嘴不敢说话~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零二章 决战·魁星临尘(下) 卡兹戴尔贫瘠的土壤和萨卡兹一切看力量说话的极端习性毁了流浪者仅存的人性,被硝烟战火和恶意锁住未来的孩子们没有了生存环境,幼童原本应该是被呵护的存在,可在血水腐臭、烂肉碎骨随处可见的卡兹戴尔,他们只能在某个心善年长.者的照顾下活到一个微妙的岁数,在那时他们能自己觅食,便会被年少者组成的小团体接纳。 乔仑被史尔特尔捡回来,蓝点、斑纹、铁革最多是皱眉,不会说什么——能养活就接受,养不活就只能壮士断腕放弃幼童,这是久经战火荼毒的卡兹戴尔最常见的选择题。 生命被弃若敝履,粗制源石炸弹和生锈的名牌随处可见,也许有时只是掀开一具死后不久的尸体,就会被死者生前布置的源石炸弹陷阱直接炸死,人命成了一个笑话。 那时的乔仑不到十岁,虚弱无力、身体瘦削,那时还没被烧到连记忆都濒临破碎的史尔特尔迅速意识到乔仑的身份不能被发现,她得作为乔仑的【母亲】和【家长】教这个根本不清楚泰拉局势的混血血魔明白自己身份的劣势。 好在乔仑好歹是个接受过教育的大学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面对卡兹戴尔严酷的局势更是充分发挥炎国人适应力极强的特点,非常乖巧听话的苟了下来: 他是混血血魔,只是年纪太小没有觉醒,但依旧已经有了血魔的某些特点——某种意义上非常好养活的特点。 于是42带着那时还是黑头发的乔仑偷偷摸摸爬到尸体堆里装作捡垃圾去佣兵营地换粮食,实则她为他作掩护,他趁着别人不注意一口咬上去大口大口的把一日份的血量全都吸掉。 尸体保存期其实很多,战场尤其,很多佣兵尸体缺胳膊断腿,少脑袋没心常见的很,更恶心的是,作为尸体,他们没有正常人的生理现象,一旦死亡,无论生前是多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尸体都会屎尿齐流、肮脏无比,那股味道正常人都不愿意靠近,只有四处捡垃圾、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萨卡兹幼童才会在懒得继续搜刮的佣兵的默许下打扫战场。 这些尸体的血液理所当然腐臭肮脏,正常血魔喝一口就要吐得昏天暗地,恨不得把整个身体的血都换一遍。 但乔仑没办法,这个被他穿越的小倒霉蛋根本没有血魔【家长】,更没有什么如西幻巨龙一般以血脉传承记忆的天赋技能,小混血更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族弃子,没人保护,也没被教导过血魔诡谲阴骛的法术。 那他就只能像野草一样活。 42是呵护野草长大的母亲,这位岁数还没到十三的小姑娘惟妙惟俏,不,应该说她就是在四处翻找残羹剩饭,带着乔仑被其他小团体的萨卡兹孩子们撵得东奔西跑。 但有一次没有跑掉,他们被那些萨卡兹孩子堵住,只好手下见真章。 可乔仑能有什么手段? 他一不会法术二不会武术,身体还孱弱,为了隐藏身份往往要等到虚弱没力气才跟着42跑到余温尚在的战场上躲进尸体堆里喝血,别说和那些年龄比他大不少的萨卡兹孩子动手了,他连和42一起逃跑都气喘吁吁。 人体不是机器,吃不饱是真的没力气,一个不到十岁的混血血魔饿了一个月,也别想有什么活力。 那个时候的42就拍了拍乔仑干巴巴的手,让他赶紧跑到尸体堆里去把一个月的粮食喝够,剩下的她来解决。 那也是乔仑第一次见识到这片大地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命运、也确实改变了他的整个未来的奇迹。 这份奇迹名为——源石技艺。 她在夕阳里引发烈火,恐怖的热量在手上塑造出剑形,隐秘的力量守护着惨淡到骨节分明的手掌,火发随风飘舞,紫瞳闪烁动人的光。 虽然那时的史尔特尔因为营养不良枯瘦得看不出性别,虽然那时的火发战士对莱瓦汀的力量应用粗糙到惹人发笑,虽然那时的她不爱吃冰激凌不喜欢旅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依赖他,可乔仑永远记得那个时刻,她美的像一束光,把乔仑无望的血红眼眸照亮。 · 所以那时一无所有的乔仑无力地躲在尸体堆里拼命饮血,看着42小小年纪施展源石技艺和其他挥舞法术光球的萨卡兹孩子拼命……是什么心情呢? 郝昭仔细想了想,发现只是对那段记忆回忆,就 仿佛触发了心中的应急条件,怨恨、愤怒、杀意、仇视……对那些大孩子的恶意仿佛在灵魂里燃烧,对自身无力的痛苦简直要撕开胸腔涌出去。 如今回想,那时的火发小姐就已经烧去了不少记忆吧? 难怪她带着乔仑回到蓝点小团体时竟然有些拘谨,还差点迷路,也正是在那次回去,她开始喜欢吃冰凉的食物,而乔仑开始甘之如饴日复一日的钻孔心思实验怎么做出史尔特尔小姐喜欢的东西。 郝昭想到乔仑笨手笨脚做蓝莓味冰棍的糗事,脸上露出温柔到可以让每个异性怦然心动的笑意——笑意里是美好、希望、柔软、坚强,是世上最美丽最高尚的甜美滋味,是这片大地上无数人渴求到疯癫的解药。 或许史尔特尔小姐不清楚,但其实在阿尔方斯乃至整个卡兹戴尔,面子最大的不是贵为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皇帝的雷桑德拉尔,也不是作为雷桑德拉尔胞妹、在萨卡兹之间名声愈发显赫的乌尔莎,而是这位年幼时便挥舞着代价巨大的莱瓦汀、带着血魔幼童夺取生命和胜利的火发小姐。 没有羽毛会拒绝她的要求,哪怕她的要求是牺牲羽毛的性命或者让整个卡兹戴尔万劫不复的前兆——即使为卡兹戴尔兢兢业业、如今更是在黄泉中拼了老命解谜的孔明,也不会因此产生心疼的想法。 乔仑的同族之情早就在那一场场搏命中枯萎了,对幼童的喜爱、对幼崽的天然亲近也在幼年时一次次躲避中消耗殆尽,带上萨卡兹只是因为他是萨卡兹,而不是因为他爱着萨卡兹。 所以我首先要做的,是赢! 赢下来,才能安慰惊蛰,告诉她要无所畏惧;赢下来,才能告诉羽毛这世上有人能从无到有创造出一门不逊色于灵性途径的至高之术;赢下来,才能思考未来、把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前所未有的高昂情绪在心中荡漾,激动到无法说出话语的炽热情绪让橘猫泪腺失控,大量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但他在笑,笑得暴虐、笑得孤傲、笑得无与伦比,扭头走向笼罩整个京城的真龙,橘猫身上不断颤抖,汹涌的雷鸣终于失控地撕碎了他的抑制,此刻,雷光爆碎漫天雨幕! 第三百零三章 孔明:版权费交一下 前行的道路很顺利,顺利到不像是敌人经营已久的腹地,只是一场平凡简单的勇者冒险。 只是剧情冷清了些,复杂了些,沿途没有陷阱,没有阻击勇者的各路喽啰,只有凝固在空中、上千米体长的巨龙冷冰冰地凝视着身上电光闪烁的郝昭,鳞甲在空气中震颤发出微弱的啸鸣。 然而这微弱相对巨龙笼罩半个天幕的身躯理所当然,落到以大小看颇为不自量力的挑战者耳边时,已经蜕变为与雷鸣相比毫不逊色的震耳高声,激烈的音波开始穿透耳膜试图影响耳内种种器官破坏他的听觉和平衡感官,听不到的一部分波长则开始震颤橘猫体内无法控制的水分。 只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当橘猫和巨龙接近程度到达界限时,体内水分震颤幅度瞬间超过均值,剧烈的沸腾现象开始在他体内的细胞汤内出现,转眼间把郝昭全身皮肤烤的通红。 巨兽为何难以讨伐?真龙为何不得不与岁兽合作,甚至虚与委蛇谋划自己晋升拥有权能的巨兽真身? 差距太大了,郝昭皮肤发红是因为血未冷构成的种种特殊开始发挥作用,【身常在】对高温的抵抗性,【超人】鼓动源石吸收热量,【血未冷】对身体的完全控制,这才让他的皮肤发红,而不是直接烧成焦炭,但这只是靠近巨兽对人体造成的伤害! 头脑深处传来微弱的刺痛,橘猫金色竖瞳绷紧,阴郁淡漠的血色缓缓掺杂凝固的瞳仁,【瞳中光】所注视的灵性角度里,一头相比现实世界大小毫不逊色,甚至依旧在不断膨胀的巨龙辐射着侵蚀性极强的灵能痕迹,这些带着散逸意志的灵能若是落在低于长生者位格的生物身上,对其灵魂的戕害能毁掉他的人生。 ‘它为什么在辐射灵性?’ 越看越不对的郝昭皱紧眉头,不解的问:‘磁场天锁已经封锁此地所有灵性,不断抽干这里的无主灵性,那个夕的茧化尚可用早早储存好大量灵性解释,可它居然反其道行之,把自己的灵性给出去?’ ‘即使真龙在散射灵性,它依旧在膨胀对吧?’ 后背的灼痛以疑问回答疑问。 霹雳的电光肯定了她的问题。 ‘……虽然只有一点来自岁相的记忆,但在祂的记忆里,真龙晋升的权能非常适合这种被封印地区作战。’ 她低声说着,把远古的秘密穿越时间带到郝昭的思绪里: ‘其权能表现为水,实则不然,此乃行云布雨、腾云驾雾之术也,腾云驾雾,非是云雾,而是世间之规律、万物之鸣啭——天地流动之处,此龙存于此也。’ ‘真 龙的权能最本质是流动,控制流动意味着控制运动,灵性的运动同样在此列,换句话说,祂散逸的灵性就是祂身体的一部分,随时可以控制、使用,抽取它们是不可能的。’ ‘……’ 郝昭愣住了。 腾云驾雾?行云布雨?世间万物的流动? 这权能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因为那踏马就是我的权能。】 孔明哔了狗的声音顺着灵能连线传来,满是被坑了的气急败坏: 【这苟东西还挺会玩,他欺诈了其他平行记忆的主人,给他们出谋划策和我打擂台,他自己隐藏身份躲在幻境里和我捉迷藏,捉了足足四个月!】 【结果我才拆穿他,苟东西踏马的直接盗了【炎国粗口】的号!他根本就不是在智斗,我打了四个月累死累活,这苟东西躲在暗处联系权能!我【炎国粗口】前面的斗智斗勇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气的爆粗口的孔明暴跳如雷,然而权能被优势更大的真龙盗取的他除了无能狂怒并没有什么卵用,只好把最新推测出的结论一一透露给郝昭: 【现在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我现在的权能是祂升神时诞生的,只是这苟东西没了,我才能根据相性抢到随着祂的死亡一并沉寂的‘流动’,但现在祂复生了,还苦心孤诣偷偷摸摸躲在暗处借着情报优势搞事,才能从我手里拿到权能。】 ‘那你能把你自己的权能收回去吗?’郝昭挑着眉头:‘或者和它争抢权能,让它来不了大动作。’ 【呵。】灵魂链接里传来一声冷笑:【这可不行啊,这种看到原来的主人立刻屁颠屁颠跑回去的狗东西可不能这么简简单单的把它舔回来,我也根本不打算陪这权能玩什么你逃我追的把戏。】 【我原本以为权能这东西没什么思考能力,容纳它就像容纳一件无机物,类似吃饭喝水,却不想原来这种东西也有一定的思维能力,甚至会自己选择主人,既然如此,我也懒得玩什么耗费时间的花活了!】 【喂,文远。】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丞相清雅的声音在郝昭耳边响起,阴冷而暴怒的情绪透过言语无法止息,宛若烈火般燃烧炽烈:【算我欠你个人情,把这东西打爆吧,不用留手,不必迁就,竭力运转磁场转动,我替你分担磁场转动带来的精神压力,稳定状态,我们联手,把这个舔狗和它的主人,一起打爆!】 就像沸水被注入冰水,犹如烈火被沙土覆盖,郝昭与磁场转动的精神改造拉锯战的大脑一阵清明,残酷的雷光不再是磁场转动的表象,无尽磁场不断从郝昭身体内部无处不在的辐射出去,平时郝昭的磁场转动都是以自身磁场借助天地磁场,这一次,因为孔明的状态稳定,他开始以自身磁场反向影响天地磁场! 无形无质,刻毒入骨的无形磁场逐渐在不断扩散中成型,巨大的能量效应让周围的空间出现扭曲,所有物质都被磁场穿透,沦为郝昭感知中毫无秘密的白纸,盘踞空中的巨龙被惊动,那双一直盯着“夕”位置的金色竖瞳终于舍得凝视大地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然后,磁场凝聚,拟化为刀! “磁场天刀!!!” 第三百零四章 磁场转动!!! 巨大的刀痕阴毒且无形,但骇人的威力终究在尘世中造成了无与伦比的破坏,郝昭奋力挥舞手臂,腾空而起,锋利的磁场之刃切开了整个笼罩真龙的云雾。 天气清朗、云雨温柔,阴沉的暗云被撕开,笼罩京城的云雾破碎,一座惊蛰口中与现实本尊别无二致的雄城出现在视界,然而郝昭的感知告诉了他此地最终的结局。 这是一座寂静而空洞的移动城市,没有声音,没有生命,躲在地下室避开劫难居民的呼吸心跳、被囚禁的重要人物不甘粗重的呼吸,乃至源石机械活动的微弱轰鸣,通通消失了。 这座炎国人引以为豪、吸纳了整个国度八成以上精英人才的城市前所未有的寂静着,空洞的城市光洁宛若梦幻。 但这不是梦幻,因为若是如此梦幻诞生,便意味着某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你把他们……都杀了?” 郝昭注视京城,平稳地向巨龙发问。 不愧是炎国都城,威武大气、壮丽庄重,秩序和礼节、文化和气韵残留在每一处细节,无论是建筑上的飞檐走壁,还是街道砖瓦别具匠心的斑斓花纹,都带着大炎人从远古生活至今发展而出的智慧和骄傲。 更重要的是,这座同时具备大炎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三重属性的城市人才济济,空间利用率高的吓人,郝昭只是注视过去仅仅一眼,就粗略估算出这座雄城能容纳的大略人口: 保底一千万,接近一千两百万。 可是这座城市只有静悄悄,没有其他声音,连人体残存的味道、走过的痕迹,都消失在不断弥散的雾气里 。 那一千万人呢? “何必在意?理性的人总是认识到客观现实是什么模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清二楚。” “这里是幻境,这些人只是一些思维杂念与灵性杂糅生成的产物,本尊不是本尊,活人不似活人,把他们杀死,也不过是加速幻境灭亡而已,这不正是你之前在做的吗?” 思绪里传来比起孔明略微低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让郝昭非常轻易地联想到那位如今心冷如铁为他分担磁场转动精神污染的卡兹戴尔丞相。 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或是思考,或是血脉,但这联系一定隐秘却精准,以至于只要一个开口,另一个的声音就仿佛能随着第一个的话语联袂而至。 “然而我做过最狠毒的事也不过是杀死了一群画中人构建的小镇,其余之事多是行侠仗义,狩猎怪物,不知真龙那这满城幻境之人做了什么?” 想到那个随口一句都带着拐弯意味的卡兹戴尔丞相,郝昭心弦绷紧,根本不走进真龙话语里明示的圈套。 “呵,有什么区别?” 只比孔明成熟些的声音平静的回答,像那个在其他平行记忆里刚刚被针对到体无完肤的卡兹戴尔丞相本人在数十年后与郝昭对话: “他们和你杀死的那些怪物有区别吗?一样的灵性,一样的思维,他们被幻境衍生出时所用的原料一模一样,连思维模式都相差不多,把他们用作燃料又有何不可?” 冷静淡漠的声音一如既往,真龙厌倦地吹了口气,于是云雾再次上涨遮住大炎都城,乌云继续铺天盖地准备暴雨倾盆——眼前的天象变化正是他以灵能弥漫空间占据优势的显性表达,被郝昭撕碎、破坏的只是接触的一小部分,与其说被磁场天刀划开的云雾是受缚物理效果随风飘散,不如说是真龙操控云雾散开降低消耗,不愿与郝昭对敌凭空消耗。 “你是炎国人,所以孤不杀你。” 随着灵性占据空间中的方方面面,巨龙终于开始活动,祂自在的舒展身躯,于是天空荫蔽、云如浪海,苍渺浩大的真龙扭动身躯,与血肉组织截然不同的身体界限模糊,如烟似雾,只有那双无情的金色瞳孔盯着巨型身躯前小得可怜的郝昭,发出属于真龙的契约: “孤欲重回炎国大地,再立新君,统率天地,拨乱反正,带各族将士重开新天,开辟土地,泰拉大地自东向西皆在炎国治下,大炎子民天生便可居高临下——孤知你名为郝昭,字文远,昔年在龙门玩那无趣游戏,胸中有万道沟壑、百般谋略,称得上本领高强、天资横溢,若此次孤成,必予机会施展抱负,若真如那惊蛰所言,拜上将军亦无不可,郝文远,你意下如何?” 祂操着半古不古的炎国话孤零零地向郝昭提问,诚恳到连灵能都带着期待,一位炎国传说中对异族卑鄙无耻,对自己人高抬贵手的天命王者做出这样的许诺,已经能看出祂的远见和胸怀。 若是个郁郁不得志、有抱负却不得施展的炎国人,想来已经忍不住诱惑疑问了吧?若是个野心浓郁、冰心冷肺的政治动物,想来已经跪在地上大叫陛下了吧?若是对大炎自豪无比、对真龙万分敬仰的学者,想来也会对真龙的允诺来了兴趣。 但郝昭并没有做出任何反馈。 从他身体里弥散在外、迅速扭曲活动引发雷霆的磁场愈发狂躁,暴躁雷光霹雳炸响,又不断在磁场环境中大量生成瞬时磁场,又在郝昭的控制下继续转动、不断循环,把磁场转动的暴虐力量一次次宣泄在外,最后,到达阈值的磁电效应几乎蜕变为实体的电浆流,苍蓝光芒映得郝昭面目阴沉如刀。 真龙弥散的灵能终于被电光击溃,暴躁的磁场甚至开始短暂影响改造郝昭周深百里的环境,若说普通人接近巨兽便是接近死亡,那他们接近郝昭便是接近巨兽! “看来谈崩了。” 灵性扩张被止住,自身存在不断攀升的体积被毁灭囚禁,雷霆开始到达撼动权能的地步,炸裂的闪光砸在身上剧痛难忍。 真龙收回不断膨胀、面对郝昭已经沦为靶子的云雾法身,于是一行烟、一片雨冷幽幽地漂浮于都城之上,似有嗤笑,天空有天风袭来! 请假去看病 吃药观察期过了,作者要去医院继续看看了。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零五章 法天象地! 暴风如刀分阴阳,烈雨似火萃宵炼! 很早时孔明就提起过,他的权能看似简单,实则涉及极广、能力繁杂,保命技巧 更是多如牛毛,很难想象上一任拥有者是如何死的。 郝昭不清楚,但他愿意探寻。 磁场在身体里不断提升能级,内外勾连下他的皮囊已经出现大量肉眼可见的崩坏,焦透的皮肉不断再生,暴虐的雷霆第一次对人体露出温驯的笑容。 雷光冲毁了真龙布置在整个京城的灵性富集,郝昭以惊人的耐心控制磁场粉碎每一处灵性,他对灵性和权能了解不深,比不得孔明、克莱恩这种靠权能吃饭的羽毛,但怎么针对权能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可太明白了。 在笼罩郝昭身影,只让些许微弱雷光闪烁蓝色星尘的雾气中,金色的、巨大到堪比烈日却被雾气完全遮住的瞳孔眯着,仔细感知“体内”被郝昭疯狂破坏带来的剧痛,轻微的嘘嘻在雾中回涌,随后越扩越大,最终落到郝昭耳边和更远处时,已经是声如雷霆的巨吼! 嗡——! 携带灵性的呼啸对郝昭的肉体和灵魂同时攻击,往常能轻易刺破常人肉身、碎裂武者精神的锐利鸣叫如今却只能让郝昭面无表情地拧了拧脖子。 身后的夕忍不住在他后背游走,辅助郝昭平息真龙携带在云雾中穿透他灵体的灵性波动,然而橘猫身体之强灵性之稳简直匪夷所思,夕在他身上游走,竟有龙入大海地悠然之感,没有半分灵性变化! 人身体里有流体性质的物质太多,大到流遍全身的血液,小到每一个细胞内的细胞基质,无论结晶水还是自由水,在人体中都会自然而然引起流动现象——因此通过反复自愈或者降低现象来对抗流动是不可能的。 最有用的办法,自然是将灵性和周身练的浑如一体,稳若泰山,需要意志坚定、练气如海。 而郝昭和真龙一般不断侵占周围现实的自发磁场又何止是渊沉如海? 他近乎将自身化作无穷无尽的场,不断撕碎占据每一寸空间! 夕惊愕地感知郝昭身体和意志的变化,游动的身体躲在他后背不敢出来——随着场域磁场强度越来越高,炽烈电压击穿空气,郝昭甚至已经将磁场、电流、电压、电场诸种现象化作自身,夕居然有能顺着磁场游离于肉身之外的直觉! 何等惊才绝艳?! 将意志加诸肉身,做到神到意到,心到手到便能称得上武者中的高手,将意志加诸权能,做到以权能统御物质便是长生者中的资深者,而郝昭居然在没有权能更不是长生者的同时直接把意志加诸磁场,一口气将自身意志化作场域辐射开去! 这已经是开宗立派、再创新法的大宗师了! 但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在郝昭全力运转磁场转动时化身“大威天龙”四处游走作战的夕根本没有惊喜,反而死命地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向原路塞去: 在这种真龙重生、岁相复活的超级大舞台上出去浪,不要命啦?! 长吸一口雾气,沸腾转动的磁场粉碎了真龙投注其中的所有灵性,将带着臭氧怪味的氧气砸进他的气管里。 他是战斗型羽毛,竭力作战时,即使白羽毛也能憋住呼吸长时间作战直到身体消失殆尽,郝昭自然也能忽视对空气的部分需求。 但橘猫依旧这么做了,因为只有这么做,他才会无比深刻地意识到,相比眼前这位自称文成武德,却自始至终以欺骗、谎言和背叛玩弄人心的幕后黑手,他郝昭依旧有颗人类的心。 “你说给我机会,说要让炎国再次伟大?” 橘猫嗤笑着挥舞拳头,一拳砸开四周弥漫扩散的迷雾,打爆头顶不断聚集的阴云,生生在头顶爆开一轮无垠天幕! 黄昏的日光顺着空隙流下,云层被巨力摧毁,任由细密的光彩穿透阴影,重临人间。 光芒笼罩身体,他却背对着光,上半张脸被阴影遮住,只有一张凛冽发红的金瞳俯视面前依旧不散的整团迷雾,随后扭腰踢腿,踏空借力,对空连挥六拳! 轰、轰、轰、轰、轰、轰——! 威如大日凭空,悍似惊雷断邪! 拳风舞动碎风云,百里妖雾爆碎开! 磁场在郝昭的挥动里欢声雀跃,暴虐的力量怎么狂暴怎么来! 它们打碎了笼罩过来的每一寸迷雾,破坏了真龙愈发浓缩的每一处灵性,激烈的电磁效应甚至开始击穿流动的地水风火,把真龙能借助的一切力量尽数清空。 但、周围没有真龙! 这位在夕的描述里“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礼义廉耻信是一个不占”、“贪嗔痴怨憎会一个不少”的大堕落者早在郝昭爆发前就将意志投向更远的地方,躲避了郝昭的大范围磁场粉碎。 “呵,想凭大范围攻击撕开扰乱你感知的迷雾?未免太天真了。” 金色竖瞳的人形雾气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白茫茫的水汽被他不断调用,一时间甚至开始有孔明当初在龙门掀起白雾事件的味道。 作为 在岁的支持下和巨兽作战太多年的真龙,人形可太清楚这种等级的生命是什么怪胎了! 在把郝昭的体力、心性、灵性全部消耗之前,他绝不会把真身显露出来和郝昭正面对战——毕竟流动这种权柄听起来就很适合消耗战和持久战。 【放屁!要是我用,信不信等会儿就是硬涡水刃、高速水流刀、星之彩、粒子流招呼!】 以自身意志替郝昭稳定精神状态的孔明不爽地评价真龙的怯懦行为。 “看来引诱对方现出原形作战的计划失败了。” 郝昭又对着身前弥漫过来的迷雾挥舞一拳,砸出一块生存空间,冷淡地肯定了第一计划的失败。 “不过真龙眼下这种把流动扩散侵蚀他物构成自己的手段确实不错,我倒要谢谢他的灵感。” 刀削斧刻的勇武脸庞上露出狂热狞笑,橘猫长吸气,爆喝出声: “法天象地!!!” 第三百零六章 法相·穷奇 灼目之雷汇聚八方,迷魂白雾霎时消泯,苍凉而寂静的城池终于能见到光亮,然而光明却不来自太阳——乌云已经又一次遮住了黄昏。 但眼下已经不需要沐浴在黄昏中了,有更威赫的光彩取缔了阳光,完全拂散掉自真龙仪式开始后便永无止境的昏暗: 那是一只巨大到堪比移动城市的猛兽,四肢粗壮,爪尖锋利,肌肉虬结,一身白色毛发有斑斓黑纹相随,尾巴粗长,环纹伴随甩尾迎风而动,斑斓扭曲如活物一般。 长须利齿,威武雄壮,顾盼之间凶威赫赫,行动坐卧之中体态优美如流线,肌肉将皮肉撑出紧实的硬疙瘩,力量无穷。 不愧是山林之中百兽王,万类之中白额虎! 然而这头白毛黑斑的巨兽却与寻常猛虎不同,不止是那一身与寻常不同的毛发,还有它后背已经张开,肆意挥洒有形雷电、无形磁场的巨大双翼! 有翅白虎法相一经形成,暴躁的磁场力量便再无可制,肆意挥洒力量的郝昭操控法相腾风舞爪,顷刻间撕开真龙愈发薄弱的流动之形! 嗷——!!!!!! 低沉的吼叫掀起风暴,夹杂闪电的暴风撕开任何敢于阻挡的存在,完全由暴力支配的空间里一切都脆弱的可怕,在真龙目眦欲裂的注视里,碎裂的雷光正中炎国都城。 轰——! 即使远在五里之外惊蛰都听到了一座移动城市震痛的呼啸,她从巨石边缘偷偷探出脑袋,目瞪口呆从消散的迷雾下窥探大炎都城此刻的惨烈模样: 巍峨城墙被劈得破破烂烂,露出内部惨不忍睹的破损建筑,爆发的光影摧残炸毁了大片大片瑰丽古雅的高楼阁轩,文明的痕迹面对天灾被破坏得似被潮水冲垮的沙堡般惨淡。 浩荡的雷光还在不断炸响,无法控制雾气聚散的真龙终于无法独善其身,躲在暗处等待郝昭流露疲态暴露弱点。 祂的权能正因不断扩散的流质被雷电反复轰击,巨量伤害甚至让无形无质的权能出现不稳定的现象,若是再这么持续下去,别说正面对敌,连仪式继续进行都会成问题。 更何况…… “居然发现了吗……” 雾气中的人形喃喃自语,金色的竖瞳紧缩如芽,爆发出绽绽神光——看向被斑斓巨虎直接不讲武德摧毁的大炎京城。 郝昭跟着惊蛰在京城周围步下的阵法确确实实完完整整打碎了他的诸多规划,把一切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全部摧毁了个干净: 真龙怎么会只把阵法涂满京城呢?他的阵法理所当然在命令下被移动城市总督布置在了每一座移动城市里。 当惊蛰的灵性燃烧殆尽,此处幻境星象归位,真龙便能直接把与阵法高度重合的灵性生命全部献祭,以此作为燃料打通惊蛰肉身和她灵魂的交界,将自身精神投注过去完成复生! 却不想……功亏一篑。 遥望一眼远处正在孵化的岁兽之茧,近看被炸个稀巴烂的大炎都城,金瞳人形长长叹息一口气,微闭双目,终究张开! 璀璨金光射穿了整团迷雾,正中空洞中暴怒演武的双翅白虎! 昂——! 葳蕤的,摇摆的,温柔雅致到像大殿里被清风吹响的风铃般清澈动人的吼唱随着浓雾散开在空气中欣然舞动,高雅纤长、像是从炎国人梦中的诗歌般泡影转瞬的梦幻龙形降落人间。 龙! 那是龙! 炎国人心心念念、唯一称之为神兽的真龙! 祂晋升以前,与祂类似的巨兽只有一个分类,祂晋升以后,巨兽之中才有龙兽和非龙的划分。 一条青蓝色、水光潋滟般鳞甲披身的龙以云为甲,以水为衣,清淡地出现在郝昭面前。 真漂亮啊。 哪怕郝昭这样坚定的人,也不由得称赞一声,为这龙优雅的体态、曼妙的水鳞感到昂扬,咆哮的带翅猛虎伏起身躯,四肢紧绷起来——他 要准备石破天惊撕心裂肺的一击! 真龙意识到了他的行动,也发觉了郝昭欲要速战的精准直接,祂本该像活着时那样凭借极为浩瀚的生命和自愈力和白虎反复纠缠,最后将耗竭体力的巨虎活活勒死。 但眼前的真龙却像不得不压上最后一块筹码的赌徒一般,将全部力量凝聚在双眼里,准备将郝昭讨伐。 没什么原因,也不是突发热血,只是没得选而已——谁能想到看起来是个除了武学什么都不在乎的猛男的郝昭精通阵法,还能破解献祭法阵的核心,直接把燃料柴薪变成堵住灵性的铜墙铁壁? 谁又能想到一直以来应该被祂阴死在黄泉、以最宝贵、只有在新生时才能分泌的胎血喂养祂走向新生的岁兽根本没死,而是躲在祂那些不成器的碎片体内瞒天过海? 偏偏是祂谋划复活的日子,偏偏是祂准备好占据麒麟的身体走向生者世界的这一天,两个祂最不应该遇见的个体同时降临,还在被祂影响时间观感的惊蛰梦里搞出这般大事! 郝昭的磁场大阵锁绝了周边灵性,让祂无法继续蜕变,他的磁场转动更能粉碎被权能感染的灵性,让真龙赖以成名、活过泰坦疯狂报复的最大倚仗完全失灵。 更远处的那个岁…… 祂无声微笑,对郝昭提前呼出了早已准备在口中,从惊蛰落地重生开始便细心准备的水针: 既然智谋被破解,那就直接武力夺取! 直接侵占惊蛰肉身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不是吗? 猛虎发出震天的吼叫,只是一瞬间功夫,他的双翅居然一起被贯穿! 更可怕的是,水针腐蚀扩散速度极快,几乎就在他发出吼叫的第一时间,被贯穿的翅膀就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洞。 这种以权能铸造炼化的古怪造物有匪夷所思的威力,从孔明那里得到估算数据的郝昭知道,若被水针破碎衍化的水液染上,哪怕他能通过磁场转动汲取周围动植物生命力补充自身怕也是力有未逮。 生死危机一触即发,然而感知到磁场转动因不断抵抗水液、甚至开始自己切割磁场制造能级上升的郝昭不仅不急,甚至露出了笑容。 第三百零七章 战战战战战!!!!! 在进入无数幻境、破解一个又一个错综复杂的谜题时,郝昭也尝试过利用【浅红】加点的方式提升过。 拆解雷桑德拉尔和乌尔莎这对远古苦命兄妹遗骨附带的系统仑时,【乔仑】得到了堪比血未冷的第三只手,乔仑得到了以破灭宿主肉身为代价强行逼迫宿主晋升美神,最后直通月亮的宠妃系统。 孔明则得到了能在梦境中衍生诸多术法的法师推理系统兴风作浪,在功法部不知留下多少与郝昭开发的磁场体系无关的奇思妙想。 而橘猫则得到了某个名副其实直接加点的盗版浅红…… 但盗版就是盗版,哪怕郝昭通过进食、晒太阳、磁场发电等种种方式为浅红提供能量,它依旧无法对磁场转动体系进行加点——即使加点成功,也是让郝昭无法控制、只能任由逸散的无效进化。 自被乔仑强化起便对磁场转动愈发失去控制的郝昭甚至无法通过浅红强化对磁场的掌控力,毕竟浅红作为盗版只针对肉体,甚少能对橘猫坚韧的灵魂发挥作用,即使它把郝昭的神经感知强化到电流达到能把细胞电焦,也没法让郝昭对磁场转动控制加强。 所以原因是什么呢? 他始终无法理解。 但磁场转动不会等待,它是暴躁、狂放且无拘无束的,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应该与天地交感直接改天换地,让磁场转动之力在人世间广泛传开,肆意狂妄的磁场武神如灵气复苏一般一串接一串的从暗地里跑出来。 于是越发狂暴的力量让橘猫力不从心,他不得不通过战斗来发泄膨胀的力量,让自身久违的陷入宁静。 如今,他终于找到更进一步的外在环境了。 面对真龙投掷过来销金蚀骨的水针,橘猫放弃了联系其他羽毛,也拒绝使用灵能的力量,他像对灵能毫无了解一样,以最本质的磁场转动应敌。 然后……惊天动地。 他像第一次掌握磁场转动一样获得了异常灵敏的感官,肉体上每一处暴露在外的感知器官都在与磁场相呼唤、适应,视角不再是人体,而是不断扩散的磁场,每一次磁场转动引发能级提升,他对磁场的认知便随之扩大、精准,对被磁场穿透的物质了解愈发深刻。 极速射来的水针不再是麻烦,被流动强行降低摩擦力加快速度的水针在磁场感知中被橘猫摸到了痕迹,他心中微动,肉体就像被磁场驱动的机械,在极速之中完成了心灵下达的所有指令。 于是在真龙匪夷所思的注视中,橘猫的身体古怪的扭曲了一下,于千钧一发之际扭开了他的攻击,庞大的法相支离破碎,藏在其中的郝昭毫发无伤。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微闭着眸子感知天地之间来来往往的磁场,以无与伦比的细致硬撼真龙不断侵蚀过来的无形水雾。 ——谁会在攻击一次后就果断罢手呢? 水针射出后,无形侵蚀便随之驾到,这是个阴险而绝妙的攻势,泰拉大多数种族观察不到的粒子被真龙驱使,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郝昭原本的位置。 若是被其擦中,即使训练有素的武者也会在顷刻之间溶解吧? 但需要警惕的不止这一点: 人体需要流动来运送营养、发挥功能的部位太多了,武者修行武艺和战斗时体液流动尤甚,一旦被流动权能操控的“水”流擦中,真龙有的是办法让这连金属都能溶解的猛毒流遍受害者全身。 可若是就此疏忽大意,觉得躲过极速流动的毒流就能得过且过,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郝昭几乎就在躲过毒流的第一时间便将磁场转动极限运行,以电浆将全身笼罩,连呼吸进肺的空气都要过滤一次又一次,哪怕鼻腔充斥臭氧极具特色的古怪味道也不停止—— 毒流在未命中的一瞬间溃散了,但它仍旧在流动的控制中! 真龙直接把不可见的毒流化作雾气操控,像引发微风一般让它们扩散郝昭周围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大量无法忽视的粒子流也开始在空中律动,它们在水雾中五颜六色,反射微弱的黄昏光彩,美轮美奂,可一旦脱离水雾,这些恶毒的、经久不散,在真龙的权能下会直接渗透衣物装备、透过皮肤进入人体的造物便会立刻消散无形,随时准备趁人不备完成聚集者赋予它们的残忍使命。 虽然早有预料,但我还是不得不说出这一句:你究竟有多熟练啊真龙! 郝昭整个身躯都在磁场中波动,这一刻他全身细胞都开始动员起来摩擦发电,激烈的磁场又在细胞摩擦中极速膨胀,将细胞摩擦产生的微弱电流不断扩大——又一次催生磁场加大电流。 他已经开始蜕变,开始进化,磁场转动终于挣脱束缚,开始在无穷尽的燃烧中点燃宿主的心魂! “嗷嗷嗷啊啊啊啊!!!!!” 橘猫终于冲破了自己设下的羁縻,磁场转动之力狂增、劲增、猛增!!! 磁场之力冲破肉身束缚欣喜狂舞,而郝昭……已经将拳头对准真龙! 战战战战战!!! 淦踏马的侠之大者!淦踏马的灵能体系!今天老子踏马的就在这里、把你活、活、打、爆! 轰——! 这一拳天地清、山河动! 激怒狂涛的怒火让橘猫发狂! 对天!对地!对日!对月!对天地山川!对星河宇宙! 他只有挥拳!挥拳!狂妄的挥拳! 只要阻止他挥拳的,通通都打爆! 大地在哀鸣中碎裂,远处的山川被连续七拳直接推平,碎裂的山峦在空中尚还漂浮,就被橘猫第十三四五六拳中直冲天际! 乌云被打爆,爆碎的云层哀鸣着躲闪,这世上已经没有东西能让他后退了,而他做的只有挥拳! 天边好一轮黄昏! 然而,还有某个东西窝在暗处,死灰复燃,东山再起,阴险狡诈,从骨子里散发比下水道的青蛙小便还要恶心的恶臭! 突然有利刃悬浮,尖刃直刺郝昭后心! 第三百零八章 这又有什么用?! 炎国史书里总形容真龙光明正大、堂皇肃正,史官们习惯性地把一切能用的英武词汇安在这位炎国开国之祖身上,穿凿附会出种种美化故事,恨不得把他夸成圣人,认为是他的存在才让炎国人有与泰拉诸国争雄的能力。 郝昭只想笑。 从背后袭来的利刃被磁场轰碎,毫不犹豫偷袭的阴险卑鄙者针对磁场电流做了反磁处理,又用大量灵性包裹水流强行攻击——只是他没想明白,当磁场烈度高出阈值时,是不是导电或导磁已经不重要了。 磁化水也是水,磁化物也是物嘛! 只是……从开始到现在,这位真龙似乎从来没和郝昭正面争斗过。 他躲在暗处设计阴谋诡计,却故意露出摄人心神的灵能威压让惊蛰敬畏他这个只能躲在暗处的阴谋家。 他偷偷设计阵法,以宫廷私卫逼迫总督执行所有合理不合理的策略,本人窝在京城里无人问津,耐得住寂寞,不露一点痕迹。 他先以技艺摄人,用云雾形成的巨大龙形威吓郝昭,拼了命的试图让自己的形象在炎国人眼中强大无比、智慧威严。 他试图用文治武功逼迫郝昭,试图用利益野望捆绑郝昭,还试图用手段拿捏郝昭,可自始至终他从未正面交锋,只能躲在暗处藏头露尾、顾头不顾腚,化在雾气中苟延残喘。 “所以说这又有什么用呢?!!!” 橘猫哈哈大笑,这一刻的他周身雷电弧形射出,轻易摧毁所有可见不可见的靠近事 物,连灵性带物质,全部被磁场转动炸个粉碎,怎么都拼不回来。 这个男人就这么雄壮威武的直起身体,大笑着嘲笑真龙的阴骛胆小: “史书?传说?神话?你这家伙一直标榜自己刚正强大,可就凭你?”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身躯颤抖,满脸都是看不起:“你也配!!!” “从始至终你只会躲在角落里而已!真龙?你也配叫这个名字?!我遇见过的最懦弱的战士都比你高贵,见到的每一个逐梦者都比你高尚!” “偷袭!” 雷光再闪,炸碎身后铺天盖地袭来的透明雨雾,普通人一旦被打中,顷刻就要被这看似人畜无害的水流散成一滩雾气。 “偷袭!” 磁场翻涌,泯灭无声无息接近过来的灵能乱流,普通人哪怕接触一点,恐怕思维就会被搅碎成一团混沌,连记忆都会溶解。 “又是偷袭!” 这次是连掩饰都不做,速度却快到肉眼无法识别的多彩水流,郝昭顺着水流穿刺的方向全力一拳,把一整个北方方位的迷雾全部打成虚无,然而北方位置空无一人,找不到一点真龙存在的证据。 “你也就只会偷袭了。” 郝昭嗤笑一声: “大炎人写在史书里的你就是笑话,怕不是连功绩都抢的岁相吧?不,”他自我否定着:“以岁相那小家子气的手段,应该是你们两个用了阴招坑了别人又拿人家的本事成就自己吧?!” 说到了妙处的橘猫揪着这一点大肆嘲笑: “这就是你说的‘孤会带着炎国人重开疆土’?” 他讽刺地咳出一个气音,连多多描述的想法都欠奉:“在暗地里像个老乌龟一眼等着吗?再或者找个机会偷袭再掩埋历史?!”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耻啊!!!” 男人高声喝骂,磁场转动也跟着水涨船高,轰碎了所有弥散过来的迷雾,在橘猫周身撑开肉眼可见的空白,但那躲在暗处的真龙始终没有出来,与橘猫相比更像冷血动物的金色瞳孔冷冰冰地盯着狂放嚣张的郝昭,愈发漠然。 等待,永远是真龙战胜对手的利器。 越是紧急,越是困苦的局面,他越是要保持冷静,精准的计算时间,让一切优势偏向自己,哪怕一片绝望,也要等待唯一的一次机会。 这样的经历他经过太多了,那时的对手骂的比郝昭难听的多,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甚至他的父母也都被敌人擒获,逼他站出来决一死战。 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只剩下自己,明明带领人数越发庞大的大炎人,依旧觉得形单影只。 但无所谓,无所谓,胜利的风终究会从他背后吹来,一如既往。 ——!!! 尖锐到撕破耳膜的利响在郝昭耳边响起,又是一轮攻击! 这一次的真龙将一端粒子加速一端粒子惰停,直接在郝昭耳边制造极端声响! 然而…… “我已经不打算找到你了。” 觉得烦了的战士微垂眼帘,下达了最后通知。 真龙霎时间绷紧了身体,抽动权能极速退开! “踏马得橘猫杀拳二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匹!!!” 愤怒的吼叫如影随形,暴怒的郝昭直接对着所有方位以磁场之力同时挥拳! 天地之间陡然素肃静! 随后…… 轰!!!!!!!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空气雨露泥土建筑全部被拳力摧毁,磁场扩散的爆破拳劲连带脚下的大炎都城连带周围土地云层全是破碎! 大地海浪般翻涌,极端暴力的拳劲把厚重敦实到千百遍未曾改变的土地破布一般掀起抖开,远处的惊蛰死死抱住巨石,却在浪潮流水般柔软的地面波动下惊叫着被抖到高天! 云层再无一片,大日被轰下地平线,姣柔月光谄媚一样环绕在对天挥拳的雷霆怪物身边,锋利如他身上暴增的杀气一般无可抑制! “躲啊?跑啊?不是说要饶我一命吗?你怎么躺在地上啊杂碎?!” 夜空万里,一片无垠,生生被郝昭轰成扭曲地貌的大地上倒插着一条软绵绵的长条,扭曲的身体枝节脆弱得宛如暴风中自身难保的细柳,凄惨地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不,还是有人问津的! 暴虐杀意于天幕上深沉垂下,夜色中黑着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无比阴沉金眸的郝昭脸上因过渡施力撕开左右各三条破碎的血纹。 他却连修复都不曾,只是双手抱胸从天空中漂浮到真龙身边,眼中杀意愈发无从克制。 嘭—— 远处传来惊蛰落地的呼痛声,听起来至少断了几根骨头,橘猫却半点理会的想法都欠奉,只凝视这条一头插在地下的弱小长虫。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变故再生! 第三百零九章 残虐 脚底地面轰然炸开,几乎让人耳鸣的刺耳 声响双角打断鳞片一丛丛爆开、血流满头狼狈无比的龙头钻了出来,极速从牙齿都被轰断数颗的破烂口腔中吐出一丝细不可查的水针! 无形气劲尖锐无比,专破各类长生者护体罡气,其中水液更是剧毒无比,夹杂真龙自身权能的最高破坏力! 郝昭满不在乎的笑了: 被打中或许很麻烦,但这头喜欢偷袭的畜生一直都不怎么吸取教训——太慢了,太慢了!在磁场转动对自身感观的加速里他的攻击慢得连飞花摘叶都不如! 感受着磁场转动里与现实世界方位截然相反的水针,郝昭轻松转移身位,冷漠低头对真龙层出不穷的小聪明下达判决: “看来你是无法吸取教训了,既然如此、橘猫杀拳……” 噗——! 微妙而残酷的闷响从郝昭心脏处响起,他面无表情的下望,看到了一只纤纤素手从微不可查的墨迹中轻巧地伸出来,穿透崩毁级别的磁场,刺碎了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就像是映衬橘猫所说的,真龙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又一次吐出一根细若牛毛的水针。 这一次,橘猫没能躲开,甚至连那根被他躲过且发出一抹电光堙灭的水针,都在真龙的操控下扎进橘猫的后脑。 “看来等待和卑鄙还是有点好处的是不是?” 嘶哑的声音从破破烂烂的身体里发出,刚刚被打成倒栽葱、狼狈无比的龙形怪物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爬行动物冷漠的暗金眼珠再一次充满光亮。 “是啊,你总是这么喜欢制造机会让人自相残杀,自己躲起来想办法活到最后……真让人怀念~” 夕大家清丽淡雅的脸庞从墨流中浮现出来,神情妖媚而放荡,艳红的脸颊上闪着饥渴的光,神色奕奕: “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后还是这样,可这世上就像有另外的东西站在你身后一样,你总能找到机会把一切推向你想看的方向。” “就像现在这样。” 她情人一样一点一点抚摸郝昭残余的心脏,血水崩溃一样从手掌的间隙里拼命向外喷洒,为夕浇上一层狠厉的红妆。 素手轻柔又毫不犹豫的捏紧、拧动,一点一点在郝昭咬牙切齿的怒视中把他的整颗心脏捏成一滩肉泥,再看不出原来形状。 “真美啊~美得向那个日子祂的愤怒一样。” 夕大家脸色酡红,忍耐不住地靠近过去,贪婪地看着郝昭脸上每一处眉眼,舔舐一般在英武深刻的面容上扫来扫去。 真龙发出一声嗤笑,冷漠地直起身体,缓慢浮动天空上,留下夕与郝昭在近地方位耳厮鬓磨,“互诉衷肠”。 “太像啦,你和那位光真的很像啊。” 她软若无骨地抱在他怀里,捏着破烂成泥的心脏轻声细语,随后扶住郝昭身躯,一点一点把他抱倒在地面上,动作温柔多情,可下一个瞬间郝昭身体一震,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一声! 扶着他站到地上的一瞬间,夕直接打断了他的脊椎骨! “哈哈哈哈哈!!!” 她疯狂的笑着,拼命把脑袋凑在他身边,无比兴奋地捏着橘猫胸腔内坚硬的骨骼,被他怒目而视却兴奋地想要唱歌,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一口咬在了郝昭脸颊上!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等了好久啊!” 模糊不清的狂喜声线在郝昭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中一条软绵绵的小舌直接在他皮肤上舔来舔去,口水肆无忌惮地残留在橘猫脸上。 夕面色通红地盯着郝昭的脸,金色眸子找不到一点神光,好似透过郝昭注视时间长河中另外一个无与伦比的人物。 “强又怎么样?!强又怎么样?!” 她陡然从郝昭身体上直起身体,居高临下注视郝昭凄惨无比的身体,高声尖叫: “赢的人是我!活到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我!他也好,你也罢,你们这些所谓的强者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她忍不住凑近过去,更加疯狂的舔舐郝昭的皮肤,狂乱的血金瞳孔带着和真龙如出一辙的冷血神色,狰狞地盯着郝昭汗涔涔的面庞,一时激动下居然直接利齿一撕一咬,从郝昭坚韧的身体上直直撕下一块肉来! “嗬嗬哈哈哈哈!!!” 怪物大笑着吞下战士的血肉,从他身体巨大的创口中抽出手掌,饥肠辘辘地舔舐手指上温热的血液,混沌不清的瞳孔映着郝昭狼狈的脸颊,居然落下泪来: “我真想杀了你啊!!!想到不得了,想要撕开你的腹腔把你的内脏全部吃光,想要把你的骨头打成碎片一块块全咬下去,想要把你身上每一块肉都吃干抹净,想要你的眼珠,你的肌肉,你的皮肤,你的每一处!!!” 被鲜血染红的疯癫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郝昭,恶毒的视线里带着至深的贪婪和渴求,说话间俯下身体极速靠近郝昭的夕用那只惯于书画描摹的手一寸寸抠向郝昭的 眼眶,尖锐的指甲在他脸上挖出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住手!!!” 惊蛰尖锐到破音的大叫在远处响起,密探小姐一瘸一拐的强行催动濒临报废的身体赶了回来,金色的头发上血水凝固,把柔顺的发丝团成一缕一缕。 “哈哈哈哈!!!” 但夕根本没有理会她,只是对着惊蛰一看,已经准备好一刀捅进心脏自杀的惊蛰周身便突兀停顿,挣扎着被固定在原地: 她身上那些繁复的花纹突然活化,每一道都化作流动的墨流,把咬牙切齿的小麒麟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哈……哈……” 夕像把肺里的气都笑尽般大口喘着气,发育良好的胸脯一抖一抖,毫不忌讳地趴在郝昭身上任由这将死之人体会最后的温软——虽然以她的估算,这濒死的武者只怕连感知都丧失殆尽。 “真可惜啊!!!真可怜啊!!!” 夕对着惊蛰放声大笑,骨子里的张狂和傲慢毫不掩饰: “你这种弱渣就只能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到!” 第三百一十章 萌芽破种 惊蛰小姐面对这种我什么都做不到的凄惨局面是如何目眦欲裂夕已经完全不在乎,她只是低低的垂下额头,俯视依旧未曾放弃的郝昭。 光滑绵软的长发笼罩在他和她血迹斑斑的脸孔旁边,把清丽秀雅的脸庞和威武刚正的面容共容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浑浊不清的金色双眸注视金光矍铄的双目,瞳孔兴奋地扩大: “太好了!太好了!原来你还没放弃,原来你还认为你能胜利!” 她神经质地咧开嘴唇,露出癫狂笑脸,嗬地对着郝昭满是被她抠出伤口的脸吐上一口口水: “真是……真是踏马的让人厌烦!” 郝昭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哼,痛苦地闭上右眼空荡荡的眼眶,左眼忍不住流出了泪水——夕在骂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霎时出手挖了他的眼睛! “你看,说是品格高尚,说是本领高强,可要是让你伤到这种地步,你也什么都做不到不是?” 当着郝昭的面捏爆他被挖出的眼睛,夕靠的更近,伸出舌头舔舐橘猫左眼忍不住流出的泪水,口水慎渗入伤口引发的痛楚让橘猫忍不住抽搐身体,却被伏在他身上的岁相牢牢压制,做不到任何事情。 “抱歉,抱歉。” 她温文尔雅的解释着,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夕不曾有过的性感妩媚,细声细气地安慰垂死的男人: “你和祂,你和祂真像,你们这些人总是得天独厚,天资横溢,这世界是如此的疼爱你们这些宠儿,祂的身体里诞生了光,你的身体里也诞生了不逊色于祂的东西。” “所以我忌妒啊?!凭什么你们这么厉害,凭什么你们能走向至高,凭什么你们有的是办法拿到我拿不到、做到我做不到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能做到这些的你们总是要出现在我面前呢?” 她把温暖柔软的嘴唇抵在郝昭的耳垂上细细啮咬,温柔的语气里带着刻骨的忌妒与怨毒: “我真想和你们一样啊,我真想像你们那样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可我做不到啊……” 夕整个身体压了下来,柔软的胸脯、纤细但有肉的长腿、白皙细嫩的手臂,把郝昭死死抱紧,橘猫身上的伤口被挤压,又一次流出大股大股的血液,夕很快就在衣衫上感受到鲜血恼人的湿滑,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在郝昭耳边重复她的话: “我做不到你们那样,却不甘心只能做一头巨兽,做一个默默无名、和那些个蠢货毫无区别的巨兽,所以呀,所以我只好从你们身上抢到我说要的了。” 她细细地,仿佛品尝郝昭身上腥气扑鼻的干涸血液一样缓慢吸气呵气,眼神中深入骨髓的贪婪让原本文雅素净的面孔狰狞丑陋,让人见之皱眉。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这场大戏终究是她赢了,耍阴招也好,玩手段也罢,郝昭确实被夕突如其来的背刺毁灭了心脏,如今更是五脏六腑都成了烂泥,脊椎被打断,眼睛被挖去一只,浑身上下更是遍体鳞伤,血肉荼蘼。 “所以你为什么会没意识到这家伙会偷袭啊!” 背后的巨兽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小心翼翼在趴伏郝昭身上的“夕”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把细微的灵性渗入郝昭的身体,磁场转动确实能抓取周围生命的生命力治疗自己,但眼下这种要害级别的伤害,也只不过能吊着不死而已。 【身常在】这种由血未冷衍生的能力之强大迅速证明了它的价值,然而郝昭却没有使用它的想法,依旧用磁场转动对敌。 他有种感觉,磁场转动在此刻前似乎还是一枚种子,但随着战斗的不断升级和受伤程度的不断加剧,这颗种子在不断发育! 它就像一颗一直以来都生存在贫瘠无比盐碱地下的干瘪种子,营养不够、储备 不足,就算有人一直浇水也无法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但随着战斗节奏的不断拔高,战意、杀意、怒火的不断淤积,这颗种子迅速汲取到来之不易的营养,开始长出杀气腾腾的根须,即将突破土壤露出幼小但狰狞的面貌! 只是无论“夕”如何凌虐,无论郝昭如何使用磁场转动的力量,这颗种子都像被某种东西限制得死死的,一直卡在进化边缘一动不动。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橘猫百思不得其解。 “喂!郝昭!我在问你!命我给你吊住了,接下来怎么办?!” 真正的、一直躲在郝昭后背的夕焦急地叫喊着,不得已之下,她只能顺着郝昭内里的皮肉潜伏到腹腔深处,用自己的灵性一点点替他收拢血液,缝补身体。 可内脏全部被拧成肉泥怎么可能会轻易治好? 夕宝的努力像个笑话一样,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管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对接! 甚至连用灵性画出重要脏器都很难——苹果、血肉之类的东西好画,可若是去画与人体完全对接的内脏,根本就不可能! 她哪里会花费那么漫长的时间去数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液回路啊! 想到自己连给郝昭画一副短暂求生的内脏都不可能,夕只好抓住最后机会把自己偷偷攒下的灵性全部死马当活马医给郝昭打了进去: 她也没办法了,又不是专职学医的岁相,哪里能救得了生命垂危的将死之人? 片刻后见郝昭回都没回答自己,像是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夕宝相当愤恨地咬牙,眼泪汪汪用灵性在郝昭脑海里嘟囔: “郝文远你个王八蛋给我记住了!不准输!我、我把最后的灵性都给你,你这家伙绝对……” 她的声音止住了,惊愕地感知着郝昭体内能级庞大到几乎能把灵性湮灭的恐怖磁场,触电一样飞快地躲到了郝昭后背的千里江山图里,颤颤巍巍地问他: “你、你这是怎么了?” ·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夕”看到郝昭嘴唇的蠕动,嬉笑着把晶莹地耳朵靠了过去,等待郝昭最后的遗言: “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 第三百一十一章 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 第三百一十一章 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 “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 就像夏季突如其来的雷雨,郝昭的声音由小变大,最后在“夕”耳边炸开时已经开始破坏她敏锐的听觉神经! “夕”痛苦地咆哮一声——这并不是因为她可怜的耳朵或者差点被郝昭吼得脑震荡的脑子,而是这一声吼叫直接对她深埋在夕体内的灵性造成了粉碎级的伤害。 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说些什么了! 因为郝昭身上暴躁的雷光已经开始沸腾,盛怒的橘猫肆无忌惮地断开与孔明的链接,开始把被磁场转动引发的炽热情绪尽数释放! 他早就该发现的,磁场转动不是压抑情绪能得来的力量,二十五万匹力量也因此隔着看似接近实则遥远无比的距离和他摆手,哪有连情绪都不敢发泄的磁场武神? 哪怕隐忍,等待他们的也是一场酣畅淋漓、堪称你死我活的最终决战! 徒具人形的怪物尖叫着欲要躲开,咆哮的磁场引发起的雷霆却根本没打算给任何人撤退时间,橘猫脸上被假夕抠出的伤疤碳化、僵硬,然而“夕”身上的伤疤比橘猫还要酷烈的多——只是一瞬间的放电压差,电流就烧焦了她的整具身体! 郝昭躺在地上,任由电流穿透身体、撕碎血肉,连内腑里捏成烂泥的器官都直接报销,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他的灵,一切都在磁场转动超越极限的力量下破碎、消融,也许只要下个瞬间,他就要死在这样极致的破坏中。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激烈在他心中流淌,愤恨于这片大地随处可见的不公与伤害,轻蔑于“真龙”和“夕”干起坏事遮遮掩掩、装模作样,暴怒于自身居然大意到被骗过磁场感知——任何战斗里,一个战士居然犯下马虎大意、顾此失彼的错误,那他都是个失败品! 但最让他愤恨的,是自己的犹豫、唯诺和愚蠢! 人最大的过错惩罚莫不是在回忆中反复回忆一生中最糗的时刻,把这些锥心刺骨百爪挠心的记忆一遍遍复刻,偏偏还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淡忘、无法淡漠! 对自己的怒火让郝昭落入黄泉以来第一次发出畅快而残暴的吼叫,天上等待岁兽决一雌雄的真龙下意识后退,连操控天象遮掩自己都来不及。 他体会得到,那吼叫里已经不包含任何仁慈和坚持,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杀意和愤怒,如果说曾经的郝昭还愿意和他聊聊,那么现在的这个【怪物】只有告知! 从则生,不从则死!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身体、直觉、权能、思考……每一处可能存在的感官都在尖叫,都在痛苦,它们为这吼叫的主人感到畏惧,为这不该存在的怪物感到可怕!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不是应该被我的天泣直接杀死吗? 真龙想着那些死在被起了异常优美名字的水针下的巨兽,无法理解郝昭复活的原因: 天泣里包含他的权能本质,极致的流动足以摧毁巨兽和权能的联系,在这一期间对巨兽代行者直接动手,再强大的怪物也要死在一时的疏忽之下! 它们总是瞧不起真龙和岁相这对互有算计的组合,认为真龙只是个被岁相做了手脚的仿制品,在大炎人严重天资横溢在巨兽中则只是凡俗。 可谁又能想到岁相居然胆大到使用那被光击坠、绝对不能被启用的禁忌力量?! 死在这招天泣下的巨兽有太多死不瞑目! 可郝昭凭什么? 凭他身上那一点雷电吗? 对一个新体系毫无了解的真龙难以想象一个凡人居然能从无到有构建出与灵性体系相比毫不逊色的能力。 那他身上以几乎把炎国人追求极限的可能直接锁死的才换来的权能算什么? 他绝不允许! 就像烈火加入滚油,前所未有的偏执和恼怒从真龙心底升了起来,然而他依旧是真龙,一位喜怒不形于色战胜所有巨兽的炎国天命。 所以他只是冷冷注视了地面不断放电的郝昭一眼便潜入了天空重新遮住浅薄夜色的云层中去: 接下来还有不少杀招要提前准备,绝不能意气用事,他要做的是用那个麒麟的身体复活,不是和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死磕! “夕”一定不这么想。 在被雷电摧毁得身体碳化、连站都站不起来无法脱离橘猫杀伤范围时,“夕”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直接又最无法想象的事: 她直接咬着枯干破碎的牙齿,撕裂了自己的整个腰身! “啊啊啊啊啊!!!!” 这回换她来体会郝昭之前那股剧痛到整个身体都癫狂的痛苦了,比内脏绞痛还要可怕的巨额高压电流穿击神经的痛苦外,还有什么痛苦一听就比这一点疼? 当然是被同样额度的电流击穿内脏,同时享受两种待遇! 已经被电焦到看不出人形的弱者扭曲着身体逃离郝昭,催动被雷电压制的破碎权能修复身体,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新生成的肉体上有斑斑光痕,奇妙的纹路让郝昭下意识联想到数月前贝摩斯探测到的仑乔遗迹。 “呵,果然,你这东西根本不是夕。” 橘猫冷漠地站起身体,动作僵硬的像被丝线操控的木偶,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破损到不得不用磁场转动以木偶操控的方式启动——内脏被岁兽一点点捏碎,骨骼在雷电中焦黑变脆,血肉同样朽坏不堪。 但此刻的他很可怕,可怕到“夕”几乎在感知到橘猫气息的一刹那就放弃了继续对敌的本能,倏忽间化作一抹墨色消失—— “别过来!小心我杀了她!” 岁兽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最佳路线,此刻的她一把捏住惊蛰纤细的脖颈,色厉内荏地对郝昭吼道,半点也看不出来曾经温声细语与麒麟交流的样子。 等到她的是毫不顾忌人质的一发橘猫杀拳。 最高功率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炎国粗口】的橘猫杀拳! 他应该停下的吧? 只要停下,我就能以这个密探的性命做威胁要他和真龙单打独斗,一人穷弩之末,一人筹备复活,而我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便能杀死两个两败俱伤的虚弱者! 就像那些年那些巨兽一样,他们中有的人确实厉害,可只要找准弱点、挑拨离间,便能在他们之中制造嫌隙,以此引发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到时我再站出来收拾残局,从他们几近碎裂的权能中夺走记录下来的【光】的信息。 你郝昭重情重义,心有挂碍,肯定会为了这一点停手的吧? 所以、所以赶紧停下来,为了【正义】,为了【生命】,去讨伐【真龙】吧!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夕”几乎是以在地面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的形式逃命的,惊蛰早被她扔在了原地等待郝昭的重拳,心思深沉的岁兽阴狠的选择以杀死友人的方式破开郝昭的心防! 他为什么没有收拳?不对!很不对!他不应该赶紧收手让事情回归正轨、去和真龙搏命吗?为什么会这样?! “夕”无比狼狈的从地面上站起身体,才修复的肉体沾满地面灰尘,破烂的衣衫掩饰不住玲珑曲线,纹路奇异、带着直上直下工业色彩的光纹沾满了她的全身。 任何人都无法从这具身体里看出旖旎的印象,因这光古怪的惊人,看到它的第一眼,所有印象都是坚定、正直 、无所畏惧的强烈情感。 只是拥有它的人实在太过无耻和卑鄙,郝昭从夕身上看不到一点关于光的品质,以至于别说因此增长些好感,恶感反倒强了起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会给人强烈的对比印象以至于更加惹人讨厌的。 倏——! 尖锐而短暂的空气撕裂声从近处响起,郝昭却连躲闪的意愿都没有,脸色冷漠的橘猫沉默地看向被真龙攥在爪子里的惊蛰,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鼻音: “呵,一个两个的不是不站出来吗?怎么这时候蹦出来了?” “但是,无所谓了。”他盯着寒鳞倒竖的真龙,发出宣言:“你们的存在让我厌烦了,而让我极度厌烦的东西……都得死!” 停滞的身影消失了,干枯到连骨架都酥脆无比的肉体在磁场中极速穿行,在真龙瞳孔紧缩的一瞬间便出现在他眼前! 怎么会这么快?! 心头狠狠跳动几下,青色鳞片的长生者立刻便要调动身体脱离郝昭身边,然而在他操控大气阻碍郝昭顺便辅助自己加速上升到云层当中时,一只枯瘦到露出骨架的大手直接撕碎销金蚀骨的暴风,直接扣在了真龙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让他疯狂,但也激起了他的狠劲,真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着郝昭所在的方位倾泻权能: 极速流动、能把阻碍者连人带骨削成粉末的针刺风流,炽热无比、不断流动温度高到惊人的烈风,剧毒可怕、只是擦过就能渗入肌理融化血肉的弱水怪流…… 甚至连沸腾到超越物理模式、粘稠又与岩浆无疑、极其易于沾染人身的古怪流体都出现了! 真龙从来都不曾懈怠过自己的修行,他也不会容许自己在安身立命的方面有所缺失,这些怪模怪样但哪里都带着流动权能的流体全部都是长生者也不敢沾染的灵性剧毒! 但郝昭什么事都没有,他只是不断加力,不断捏紧,护身磁场毁灭了所有不请自来的恶客,他的手掌整个捏碎了真龙的颅骨,最后在一声痛苦的呼啸中任由真龙扔下惊蛰化作雾气离开,并不阻止。 但橘猫仍未放松,也不和惊蛰说话,他只是比着眼睛,随后扭头、拧身、摆拳! 嘭——!!! 沉闷的交击声在空中响起,大气被巨力击中引发的破碎狂流让惊蛰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滚乐又滚,她却抓住了机会,立刻借着冲势把自己一路滚到更远的位置: 经历过这样神话般的故事,看到真龙幻灭的形象、岁兽阴毒的内里,她虽然麻了但也知道不能给郝昭继续惹麻烦——他们都太强了,她这样只是对雷法略有了解的炎国天师府高材生连当人质都不够格。 所以与其拖累郝昭让他分心,还不如她自己找个地方掩耳盗铃的躲起来: 若是现实世界,自身如此软弱、可笑的屈辱足够让她立刻结束生命维护荣誉,可这里是幻境,她的死亡很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所以惊蛰只能忍住内心深处痛不欲生的自卑,躲在远处观察一场交锋的结果。 风暴结束了,大地被击破引发的烟尘也跟着散去,露出尘雾中气定神闲的郝昭和咬牙切齿的“夕”。 没错,或许这么形容有些奇怪,但看起来惨到形销骨立的郝昭此刻正举重若轻的抬起手臂拦住“夕”刺向他额头正中的墨流长剑,神色轻松到眼皮紧闭的空洞眼眶都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宗师气象。 然后下一个瞬间,橘猫便移形换影般出现在“夕”身位左侧,在她试图做出反应的下一瞬间,力大无穷的刺拳就冲在了“夕”身上! 轰隆隆隆隆——!!! 青黛颜色的怪胎砸在了地上,顺着柔软腹部传递过来的力量砸碎了她好不容易才修复好的肉体,纵然那些白色光纹拼死阻拦,把这具身体强化到另一个层次,郝昭依旧生生打爆了她的整个腹腔! 当夕砸在地上硬生生砸出土浪翻涌大地欺起伏的悲凉落幕时,被郝昭打爆的血雾才在突兀响起的风声中化为无形。 呵。 橘猫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云雾颜色愈发不祥,甚至开始反常出现血红色怪雾的云层,无视了云层愈发膨胀的能量反应,缓缓降落在干枯的大地上。 嘭——! 他落地的声音极大,脚脖都没进土壤里,随后挺直身体,任由碳化的烂肉从被“夕”划开的腹腔里通通流出,愈发像一个身不由己的空壳。 然而即使惊蛰已经听到了他那身已经酥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即使她看到大块大块焦黑的骨茬顺着伤口漏出,甚至已经无法在郝昭体内找到支撑身体的脊椎,橘猫依旧站的笔直,周正的像是在进行仪式,狼狈中透露着极致的庄重的威严。 然后,他把视线调转天空,看到血云如同要覆盖大地一般顺流而下,已经只剩一层脆到嘎吱作响烂皮的右臂突兀鼓胀 —— 随后,对天挥拳! “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橘猫杀拳!!!” 声浪集中惊蛰的耳膜让她头痛欲裂时,她已经看着眼前的景象屏住了呼吸,无视了痛苦。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高地远,一拳而开 人力对天象的改变能做到什么地步? 在炎国的传说中,老天师似乎能用一把蒲扇挥走一整片笼罩京城的湿冷雨云,让天气重归晴朗。 所有江湖高手都觉得天师府在讲笑话,唯有天师府出身的后备天师们知道,老天师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但挥走雨云这种东西,说起来还是在普通自然环境下的突发奇想——以源石技艺的包容性,炎国历史上确实存在着能用源石技艺影响天象的存在,正是因为这位在天师府历史上都赫赫有名天师的积极研究,后来者才能明理晓术,以一把扇子举重若轻挥走云彩。 我或许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能做到,但只要模仿那位天师的信号,就能启用源石法术把天空上的气象清空。 类似开发的源石法术不少,哥伦比亚人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在他们沾沾自喜于自己分享而多样的源石法术模型时,炎国天师府早已经研发了大量低配化的顶尖源石法术。 只是为了求稳,也为了防止某些野心家把这些珍贵无比的资料作为交易品馈赠出去,天师府向来只会对部分解除天师传授,就像惊蛰,她当初也是在德高望重的天师们的看护下对雷法图录进行的观看。 也因此她也有部分引用天地雷霆化为攻击的手段,虽然因为学艺不精、对环境依赖太强而很难应用于实战,但也算改变天象级的法术。 ——未来有朝一日等惊蛰立下功勋,她未尝不可以重回天师府阅读更高一级、能简单操控天象的法术图录。 这些图录是历代天师留给大炎的法术财富,是一代又一代天师反复修改完善得到的最佳结果,拥有它,老天师才能轻易修改天象,有了它,大炎天师传承永不断绝,所以…… 这世上最伟大的东西,一定有它对吧? 惊蛰一直这么想。 她听说过哥伦比亚,了解过那里对源石技艺是怎样轻慢自由的更改、试探,沾沾自喜于他们总结出的那些个浅薄结果,似乎只是在法术图谱上公布一个最基础的法术模型,就能把影响这片大地上千年的古老记忆一口气画下来般。 但她并不因此轻视,正是因为对源石技艺缺乏应有的恭敬,哥伦比亚的研究之大胆才会震撼泰拉诸国,他们的技术是他们的立国基础。 只是……无论那些个浅薄无知的哥伦比亚菲林、斐迪亚、瓦伊凡、鲁珀怎么吹嘘,惊蛰都知道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源石法术图谱不在哥伦比亚,他们一直沉睡在天师府最紧要的密地里,等待后来者的探索。 天师府的天师们向来告诉他们,正是凭借这些源石技艺,他们才能带领战士们建筑巨型移动城市,在大地上用人类的文明镇压那些不可一世的巨兽。 所以,天师府的法术一定在这片大地上无往不利、包罗万象。 惊蛰从来都这么想。 可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术、这样的力量存在在世界上?! 天空上覆压千余里,镇压惊蛰整个世界的血云不见了。 但它的不见并不是因为什么操控天象的法术或者借力打力借势起势的天生技艺——这些东西对巨兽权能的优先度不高是实战演练过的,每一位天师府历史讲师谈到真龙为何要与岁相合作时都会言之凿凿的这么说。 然而,破解权能造物的方法毫无疑问是有的,炎国人也确实用胜利和巨兽的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就像移动城市和炎国战士拼死作战同归于尽一样,权能这种玄而又玄、优先度在所有法术之上的至高之物对现实的影响终究要通过物理方式,所以针对巨兽的最好方式毫无疑问是以岁兽在前方牵制使其展开,炎国玉门雄城再随之进攻奠定胜局! 可是、可是真龙已经知道这一点、把他的领域覆盖到占据千二百里了啊……? 惊蛰木愣愣地仰头注视天空,眼神摇摇欲坠,几欲失去神光,就此昏迷,干裂缺水的嘴唇张到裂开出血都不自知—— 那是一枚拳印。 普普通通、连指纹、拳纹都看不出来的模糊拳印,去任何一个武馆都能在他们练功室的铁桩上看到不少,很多掌纹拳纹甚至纤毫毕现,一眼就能看到武馆主久经战阵养成的凶残技术,比这枚普通拳印显眼的多。 但若这枚普普通通的拳印放大了上千万倍,把三千二百里云层全部清空、只在边缘形成模模糊糊的边界,即使以惊蛰的目力都看也不看不清呢? 橘猫站在大地上愤而挥拳,清风吹开干枯发焦的毛发,把这些剩余不多的须发带着舞动,却不见平日 里的潇洒豪放,只有重伤濒死怒而杀人的狼狈霸道。 他脊背挺得很直——直到哪怕脊椎早都被打碎成块块碎片甚至已经顺着腹部胸口连贯的伤口流出体外、留给他的只是一层连血肉饱满都称不上的焦黑烂皮,都挺拔的像是一杆指向苍天的标枪。 他挥拳前,血云覆盖,无月无星,周遭天上地下尽是一片灾厄般猩红诡谲的红光。 他挥拳后,天朗气清,星月相映,夜空澄净,月明星稀,天上天下尽是朗朗乾坤,不见半分阴暗。 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一个人有站立的权力! 嗖—— 夜幕有极锐利的声音响起,摩擦声刺耳难听,惊蛰循声望去,看到一条黑暗中极为巨大的身体坠了下去,砸在更远的位置,天地间砰咚一声巨响,压得女孩胸闷气短,无法说话。 等她平复心境、重整呼吸,便骇然看到一条半个身子都腐烂的凶猛怪物砸在远处一动不动,恐怖的威严直击心脏! 那是什么样的生命? 一根根白骨狰狞狠戾,一片片怪甲嶙峋狰狞,惊蛰极目远眺,片刻之间恶心的倒地干呕! 细看之下,腐烂发臭的怪物还有一半澎湃混沌色怪形躯体,可那绝不能说是正常生命——一丛丛血肉,一根根神经朽烂发黑,蛆虫一样密密麻麻盘踞在骨骼上颤动扭曲,宛如地狱里跑出的活虫。 一想到这样的怪物觊觎自己的身体,金发麒麟整张脸都苍白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胜利之风只会从我的背后吹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岁:胜利之风只会从我的背后吹来!!! 天高地阔、月朗星明的寂静持续良久,半晌后,真龙才晕头转向一样把半是骷髅半是肉的巨型龙首从地面上抬起来。 看到这狰狞而丑陋的一幕,纵然在幻境中多年历练见过许多,惊蛰也忍不住屏起呼吸,讷讷不言。 它此刻已经看不到真龙的威严高大了,金发麒麟看到的只有一个在生命和死亡中反复挣扎的可怜怪胎,同样是只剩下垂死之躯的存在,郝昭的卖相诡异却威武,骨龙的存在却丑恶又可怜。 英勇刚强和苟且偷生对一个人的精气神终究是有影响的,惊蛰看到郝昭时双目刺痛,仿佛看到一把出虹宝剑直指星空,纵然碎纹密布,也有种直刺人心的凶神恶煞,而她看骨龙时看到的不是英姿勃发和老辣苍劲,反而是一股躲在暗地里站又不敢站、走又不敢走的毒蛇。 它太虚弱了,虚弱到哪怕身形庞大、气势压迫能让惊蛰呼吸低落,也无法阻止它在郝昭面前矮小不堪——明明这头骨龙庞大到骷髅半身空荡荡的眼眶都比只剩一层皮的郝昭庞大的地步,气势上的差距却让它渺小到身形优势被直接取消。 千年前的真龙会是他这副模样吗?惊蛰自己也不确定起来。 “它并不是真龙,或者说,不是完全的真龙。”郝昭精神深处,夕对所有的问题给了解答:“岁兽当初推动真龙进阶理所当然没安好心,虽然被真龙算计没了性命,但祂给真龙的东西也有问题。” 躲在郝昭皮层里,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寄身的夕尽职尽责解说道: “它是世界上第一个超越之术的使用者,自他之后,任何在某一个领域超凡脱俗却困于天赋无法更进一步的炎国人都会知道超越之术的名字,炎国人并不清楚无形之术的来源为何,也不理解超越之术的作用机理,但这么多年总有人想尝试一次试试——须知对狂热于艺术的殉道者而言,死于超越之术前见识到更进一步的风景便是他们最大的追求了。” “天师府发现过这一点,也有几代天师在书画、雕刻、书文领域做到吸引超越之术的地步,于是在冥冥中无法克制的好奇和追求下,他们发动了超越之术,身死道消,天师们知道原因又无法遏制,知道效果却不清楚作用机理,于是便根据超越之术发动无形、能量无名的特点,将它称之为——” “无形之术。” “……所以这和真龙的状态有什么联系?” 郝昭对远古历史兴趣不大——这些资料都被他传给了乔仑和孔明,任由大脑进行分析——揪着真龙的问题不放。 “超越之术这种东西必然献祭什么,”夕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解释:“一般来说,作为仪式的原典,既然仿照仪式中后来者全部都被吞噬了生命、以此短暂获得形而上之的视角,那么真龙以超越之术晋升一定被拿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对一般人来说,超越之术会判定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但对真龙这样的生灵,超越之术会被拿走什么,我不好说。” 伤痕累累的小龙躲在郝昭的识海里说道,夕纹下绣画时说的确实没错,超越之术已经收取到足够的代价,把她和郝昭相连,后者受伤她也会受伤,郝昭死亡夕没法子独活——但也因为 如此,郝昭此刻真正的身体情况也没法隐瞒夕宝: 她意识得清清楚楚,郝昭看似只剩一张人皮,可随着磁场转动晋级到二十五万匹,他的生命形式便不仅仅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浩大恐怖的磁场范围! 对惊蛰、岁兽和真龙而言,郝昭一看就处于不可能活着的将死关头——正常人内脏全碎、大椎全断、连血管都被岁捏的粉身碎骨,一身血液流的七七八八,怎么可能活着? 可对知根知底的夕宝来说,郝昭最多也不过是没了块指甲——他的本体早就是笼罩整个方位的无形磁场了! 只是她是用超越之术粘合在郝昭的皮囊上,无法脱离皮肉进入磁场,否则郝昭连这身烧得焦黑的皮都能扔掉。 到时等岁兽和真龙拼个你死我活再出手,岂不美滋滋? 只是橘猫哪怕怒血入脑,良心都是这里排名第二的人物,做不到把一直跟在身边不离不弃的夕小姐扔掉的程度——救惊蛰一趟仁至义尽,陷害夕小姐算什么问心无愧? 所以你也太猛了,直接把这两个通通摁着打? 借着橘猫的感知查询外界两者的状态,青黛小龙不由得把自己盘的更紧了。 “厉害,厉害。” 现实却不会因为夕的谈话减慢半点流逝世间,夕宝和郝昭的交流话音未落,艰难抬起一看就通风环境良好的头颅的真龙就已经不厌其烦的发出声音。 他还是和当初诱导郝昭牺牲惊蛰一个语气,悠然自信又强大—— 咔嚓。 郝昭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撕碎了真龙法身的整个头颅,不准备交流任何话。 惊蛰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哪怕那头怪物想要篡夺她的身体,它依旧是真龙的一部分,看到心目中的信仰被郝昭杀鸡一样扭断脑袋,麒麟密探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但郝昭没有。 橘猫连继续关注真龙被他捏碎头颅、软绵绵坠在地面的尸骸的想法都没有,自当着惊蛰的面爆杀真龙,他的神色就开始逐渐凝重,到如今,半张脸都黑成了墨水。 就像回应郝昭的机敏,又像是被橘猫谨慎的气势所感染,被一拳打散血云狼狈掉落在地的真龙尸身和“夕”被郝昭一拳打得七零八碎的躯壳像触发反应条件一般溶解,分不出颜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时,滋滋的腐蚀声让惊蛰忍不住护住鼻腔。 但很快她就没有必要护住鼻腔了。 昂——!!!!!!! 苍茫、浩大、仿佛有无数妖魔鬼怪夹在音啸的怪声从地底响起,橘猫几乎是在下个瞬间立刻飞天离开原地,还不忘用电磁屏障把惊蛰护住,一口气扔到数十里外—— 但这数十里对比撕裂大地的怪物,想来只怕摇晃个尾巴就能超越! 惊蛰透过坚韧的电磁屏障对外看了一眼,心神便是一片震颤。 第三百一十五章 缝合之物 “呕——!” 哪怕只是看了一眼,惊蛰也无法抑制的发出痛苦的哕声,空荡荡的胃囊一阵翻江倒海,让她从嘴里吐出一口酸臭的胃液。 从地底钻出来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作怪物,而应该被叫做孽物! 朽烂发黑的骨架长着乱七八糟的血肉,破烂的血管蛆虫一样环绕烂骨头滋长活动,肥大的腺体长满腥臭恶心的黑斑,大量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线条沿着那些腐烂的头颅爬进爬出! 抬起头来的时间太短,以至于她数不清怪物有几个头,但起步至少有十个半烂半蛆的黑骷髅在仰天啼哭,刺耳阴沉的声音让惊蛰欲仙欲死,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更恶心的是,在畸形的多头怪物身体正中,一头把尖锐锋利的尾刺刺入怪物布满脓汁腹部的怪虫竟然正跟着怪物蠢蠢欲动,把尖锐刺骨的肉体在空中摇摆若扭曲线虫。 烂泥一样的腐肉黏在它身上,血丝密布、黏在地上嗤嗤作响的脓液顺着怪物整个身体流下,只是看体态就知道这怪物身上该透着何等恶心无比的臭味。 这是什么东西?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黄泉中的生灵都这样。”夕宝脸色难看无比地在识海里对郝昭解释道:“能进黄泉的都是死亡之物,生命形式是与活着的生物完全不同的,郝昭,你既然推荐我去卡兹戴尔,那你对萨卡兹人的死亡归宿了解吗?” “他们在死后会回归萨卡兹传说中的死亡之河,在那条流经黄泉的河流中回归萨卡兹的起源——萨卡兹人所谓的族人死亡后依旧与他们同在、历任魔王所谓的萨卡兹的怨魂,指的便是死亡之河中徜徉的萨卡兹死者。” “但若是让他们真见了一眼,只怕要吓得心胆俱裂。”夕叹了口气,想到了岁相第一次死亡时看到的景色: “那些灵魂根本不是自愿的,他们是被那条河强行撕扯到所谓的母树中的!河水中的灵魂永远也不会安息,只能拖着腐烂的身躯在河 流中浑噩度日,所谓魔王听到的啸叫根本不是什么死者对生者的怨恨,而是他们在死亡河流中生不如死的挣扎叫声。” “黄泉的规则就是这样,萨卡兹人脆弱的灵魂也好,巨兽强大的灵魂也罢,一旦进入这里试图从死返生,便都会是你眼前恶心的模样。” “那你呢?” 郝昭不解风情的问,脸上甚至带了点兴趣,对黄泉的复活机制非常好奇。 “我……我如果说也在这里复生过,你怎么想?” 夕看了郝昭好几眼,看到他脸上没有什么嫌恶后,别扭地问。 “那能说说你是用什么手段从死亡归去的吗?如果灵魂被烧到只剩一小点能复活吗?由死返生需要注意什么?有没有什么特殊方法在黄泉里弥补灵魂缺失?还有……” 郝昭一下来了精神,连外面兴风作浪,肆意挥洒了灵能侵占空间的腐烂巨兽都弃之不顾,倒豆子一样对夕发问,识海中的化身脸上全是渴求,对黄泉的想法跃然脸上—— 雷桑德拉尔的欧陆风云已经点了快两年了,卡兹戴尔领地中科技研发速度、人群健康程度、支持者数量和农作物、矿产等资源的开采难度都随着他的燃烧日益趋向对卡兹戴尔人无比友好的方向,然而作为代价,他的灵魂几乎被烧得只剩下一点残渣。 若是继续下去,可能接下来不到几个月,雷桑就要因为灵魂燃烧当场陨落了! 虽然欧陆风云提供转生服务,但雷桑去哪里找最新的后代?他连老婆都没有! “……怀疑你这家伙会因为这种事有什么心理变化的我简直是个超级傻X。” 夕宝盘踞身体,小龙凸出的尖嘴拧着看向郝昭,尾巴尖都蜷了起来。 “我是岁相碎片,和那些长生者是不一样的,进入黄泉会被岁相直接吞噬,所以我一直都活着,没有这种腐烂的状态。” 她阴郁地说出让郝昭万分失望的话,提到会被岁相吞噬时,整个人都垮了下去,似乎想到了某些一辈子都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 郝昭原本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看到夕阴郁莫名的模样,沉稳平静的橘猫身上少见的活泼也褪了下去,他默默将意识从磁场中抽离,凝视面前张牙舞爪、开始以权能肆意制造属于自身主场的腐兽,因为只剩一层皮而枯槁狰狞的脸冷了下去。 “初生。” 他冷淡的评价着,果然吸引了两头连在一起的巨兽的注意。 惊蛰因为过于恶心不敢细看,但郝昭看的清楚,眼前孽兽根本不是什么扭曲而成的怪胎,它们血肉中黏连不合的气息、精神上互相敌对的磁场、水火不容相互征战的权能……哪一点都在告诉郝昭,眼前两个心不甘情不愿联合的腐生死者本质上依旧是不久前才被他击败的两个阴谋冒险家。 只是他们不得不联合,面对郝昭带来的压力,两个本以为对方才是最终敌人的长生者悲凉又不情愿地化身出他们在黄泉中最卑微的形象。 哪有什么潜伏至深、有朝一日水落石出?哪有什么秉持人类之心、绝不作为长生者苟活? 他们只是两个不愿死却在仇恨的驱使下互相掣肘的怪物罢了! 所以…… “合作?” “合作。” “他的肉体归我。” “她的肉体归我。” 灵性交接下心灵传输前所未有的快,几乎在决定定下的下一瞬间,原本还通过尾刺压榨岁相生机和破坏生死循环的真龙便收回了【流动】的阻碍,岁相多头且腐臭的身躯陡然发出一声嘶鸣。 被真龙协助扩散千二百里、开始与郝昭寄身磁场分庭抗礼的权能呼啸间引动黄泉更深处象征死亡的力量,顷刻间化作消除一切生机的死亡乱流! 既然你挡了路,那边踏过你继续走!/你的手段我都已知晓,看似凶暴实则摇摇欲坠! 缝合之物的哪个脑袋,响彻的都是类似的话。 而郝昭做的,只是轻蔑的撕扯干枯的皮肤,对着两头恶心无比的怪胎挥出磁场之拳! 第三百一十六章 郝昭:岁兽,真龙,你已败了! 人可以对着野兽挥拳,也可以对钢铁轰出拳脚,最顶尖的武者甚至敢对山川浪涛挥拳。 惊蛰是听着那位在玉门扎根的武道宗师的名头长大的,那时她还小,只会修炼家传武艺,不同雷法也因为尚还年幼不准使用源石技艺——但权贵之家总有办法让自家子弟享受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环境,把他们与平民百姓的差距拉大拉大再拉大,于是惊蛰很小便能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增长见识。 那时的麒麟女童把父亲当做不可跨越的山峰,满怀憧憬的问等她以后击败父亲了,是不是就能做天底下最厉害的武者? 然后男人拍了拍小时候惊蛰圆圆的脑袋,带着点失意的告诉她这世上最强的武者在玉门,那是一代宗师,而他的 本事不过是宗师闲来无事记录的诸多武艺之一而已。 后来麒麟长大了,学了雷法、明了咒术,也知道这世上不是武艺天下第一就能决定一切事物: 武艺可以是一人敌、十人敌、百人敌,甚至神话般的千人敌,可是炎国有千千万磨牙吮血的兵将,有一代代不断优化培养的天师,还有数之不尽、愈发博大精深的法术,在这些力量面前,即使武可通神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后来她知道了这个古老国度更深的秘密,接触到巨兽、神明、权能的概念,对武术的想法也紧跟着一点点淡了下去: 那位炎国宗师是被炎国人战胜的巨兽的碎片,武艺只是他漫长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点缀,对长生不老的岁相,凡人的微末伎俩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她勤练雷法、苦修咒术,甚至连军阵、指挥都有所涉猎,在军阵沙盘上依旧能言之有物,说出些兵锋交险的奇谋。 只要掌握这些,即使巨兽们归来,炎国人依旧能战胜他们,谱写炎国真龙的神话吧? 她很多次这么想着,而那些岁相忌惮又逃避的态度又印证了她的想法。 即使守边数十载,宗师依旧被炎国防备,不入大炎门墙;即使当年出谋划策不知闯下多少战绩,尚蜀军师依旧处于严密监视下,避世不出;剩下几个歪瓜裂枣则躲在一般人找不到的位置自娱自乐,装作对炎国人的兵锋并不在意的样子。 只有一个没事找事的年,喜欢在炎国四处搞事,留下一个又一个和岁相相关的传说,大炎人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毕竟只是小动作,天师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算年兽静极思动想在人间游玩。 所以连它的巅峰造极者都无法凭借它和炎国抗衡,甚至比武艺这个概念都要高妙的权能都输给了大炎,研修武艺还有什么必要吗? 直到今天。 从没有一个故事告诉惊蛰,其实面对巨兽的权能普通人完全是被予取予夺,连引以为傲的都城都能被一头怪物转瞬之间献祭,每个人的血肉与灵性都成为祂恢复肉身的食量。 从没有一段历史告诉惊蛰,其实巨兽的身躯大到那些史书中的描述都苍白无力,它们的鳞片厚重的像把一座座山峰套在身上,坚硬却堪比最佳合金,而被真龙轻易制裁的岁兽可能只需一个转身摆尾,炎国人辛苦建成的都市便会在下一个瞬间分崩离析。 也从没有人会告诉惊蛰,其实真龙早早升神,祂根本不能称作是人了,甚至连他本身的品格,都未必是史书中那样千古圣君圣人的模样。 但她更是从未想过,有人能把武艺开发到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看不清!完全看不清! 郝昭挥拳时惊蛰看不清,当他挥出的拳头在空中摩擦发出恐怖的亮光时,惊蛰更是不敢看清! 这是什么拳术?这是什么武学?! 只是挥拳便天地间空无虚落,只有挥拳声打破众生枷锁! 麒麟不敢看,便只能用耳朵去听,于是耳中便是拳脚伴随风雷赫赫风起,暴怒的飓风随着郝昭同一时间维度连发二十七拳的暴虐咆哮怒号! 二十七拳分开乌云盖顶,二十七拳砸碎月落乌升! 二十七拳拳拳打尽,惊蛰不得不捂起耳朵隔绝声音。 强者的舞台原来如此广阔又如此狭隘,他们可以让山川倒伏让河流倒转,普通人连看一眼的资格原来都不曾具备! 麒麟嗅到了缝合怪物的味道,她嗅到淡淡墨香在空气中传播,哪怕郝昭把她扔的极远,她自己也不是被怪物主要针对的生命,依旧能透过郝昭一直维持的磁场屏障嗅到淡雅的清香——那么在战场中心的郝昭又该面对何等绞肉般的涂墨地狱呢? 她嗅到微弱的火热,这是铁器和建筑在极剧烈的温度变化下破碎毁灭的哭嚎,风声以比郝昭挥拳时千万倍的高声响起,这是孽龙在呼唤风力以流动权能将一切卷入的毁灭余音。 还有更多更多的味道被她的鼻间捕获,里面有风被刺伤的尖啸,有水汽被捕获转为剧毒的惊险,有墨汁化成的刀剑不断碰撞的刺响,也有纯粹到无与伦比、杀机四溅的决绝狠意。 种种惊蛰能想的不能想的杀戮方式用过嗅觉在她脑海里碰撞,种种死亡场景一次次在她的思绪里冲锋,同一时间她死在墨流融化剧毒侵蚀风刀刻骨雷阳融身之下千百次,魇住般在死亡中不断沉沦。 然后,拳声惊天动地,一切梦魇如浮光泡影,尽数在这大音希声中破碎殆尽! “磁场转动·二十五万匹!!!” 橘猫怒吼着挥出千百记漫无目的但直逼对手的拳,每一次轰击都针对着眼前被浸染的天地! 他的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惊蛰耳中雷霆炸响一般的声音从嘈杂到整齐、从连声鼓点到重叠如一,顷刻间只剩 下狂暴霸道的拳击。 静,极度的静,静到麒麟听不出任何细微的声响,好像世界上只有一声拳鸣,余下尽数是空白的杂音! 嗷嗷嗷嗷嗷嗷嗷啊!!!!!! 远处终于迎来胜负,巨兽发出凄惨的怪啼!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光 巨大到身形蜿蜒便堪比山川的巨兽凄惨的躺在破碎的大地上,一身坚硬程度超越炎国传说中神兵利器的鳞甲一片片炸开了花,凄厉的鲜血伴随破损血肉涂满了周围,十余个不断通过权能牵引觉醒能力的头颅被打碎了九个,粉红的脑浆和破碎的龙角搅成一团,斜插在大地上。 与岁通过尾刺连接的真龙恹恹地盘踞着,在这头通过岁兽支持完成升华的巨兽活着时,以他的体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居住地,一旦现出原形杀死岁兽口中“愚钝、弱小、不堪一击的同族”,真龙就必须找一片连绵山脉,把巨大的身影藏在其中。 但眼下他已经不用寻找山脉、更不必担心巨大的体型破坏千辛万苦打造的大炎京城了: 这里已经不存在什么移动城市、名山大川、乌云暴雨了! 两头缝合在一起的巨兽虚弱地倒在平整的地面上,沉重的躯体在失去灵能加持后本应该把一整片大地压碎,现在却无比稳实地摔躺着,没有半分移动,然而这并不是因为真龙停滞了地气的流动固定地脉,也不是缝合怪物还有余力发动权能,他们是确确实实毫无疑问被至高至大的暴力摧毁了一切反抗的。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低头闭眼、捂住耳朵的惊蛰试探抬头,鼻间逐渐消散的气味提醒着麒麟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终于有余力看一眼最终的战场。 然后,麒麟陷入了沉默。 从体型分析,她此刻能看到的该是一片连绵不断的血肉山脉,或者爬满蛆虫随时要“火山”爆发的丑恶肉菌,无论哪一个都应该占据惊蛰的整个视野,顺着月光投注下来的阴影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能笼罩麒麟所有身躯。 但眼前并无任何异样,她看到的并没有破碎蠕动的血肉、断裂的触须或者蛆虫一样的血管,残碎在惊蛰眼前的,只有两团尖锐锋利的“尖”。 那是什么? 麒麟对着惊鸿一瞥中缝合巨兽的只鳞片爪寻找眼前部位的位置,略过爪子、身躯、鳞甲乃至沾满粘液的长尾,最后才在脑海里意识到,两支尖锐无比的山峰并不是这些肢节,它居然是真龙头上两支昂扬锋利的长角! 所以、所以是! 麒麟惊愕无比地看着眼前景象,终于对郝昭压服一切的武力有了了解: 他必然是没有把真龙或者岁相打成飞灰的,炎国传说里甚至至今都把巨兽被杀死时溅射血液沾染的土地视为禁地,禁止炎国子民接近,那么她能只能看到一对锋利长角的原因便有且只能有一个! · 从惊蛰所在的位置升起视角、居高临下俯瞰,观察者便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大炎京城消失了,京城周围的山川河流同样失去了踪迹,巨兽和真龙的缝合体坠落在地,正躺在破碎到与灰尘毫无区别的昔日繁华上。 这里已经是一块盆地了。 郝昭在一瞬间不计代价挥打了成千上万拳,急促如雨点的拳头在一开始就有极为接近的重叠,惊蛰听到的暴雷般的声响其实是快到击碎音障的拳脚破碎空气引发的啸音,并不是每一次挥拳便是惊雷般的轰鸣。 被乔仑以身常在超频模式强化过的橘猫练拳时能打到身体破碎,连血未冷的再生力都要等待短暂的几毫秒才能及时修复身体,他的拳头又如何会又长又重呢? 郝昭的拳术想来又快又重,距离有所牺牲,但攻击频率和对步伐的要求惊人的高! 所以当他按照往日习惯挥拳时,重重叠叠的拳影一开始便快到叠在一起,上万拳的挥舞比真龙和岁相合力发动权能还要快。 等它们回过神来发动墨流使用能力,更改天象易乱乾坤,郝昭的拳已经打碎了面积直冲上万平方公里的大炎都城,打崩了覆压千百余里、重新遮蔽日月星光的乌黑云彩,也打垮了高居天际准备施行诸多法门的缝合巨兽! 磁场转动体系惊人到疯癫的力量彰显无疑,一旦放开束缚,极限状态的郝昭便击碎了眼前的所有存在! 没有束缚也没有牵挂,若是惊蛰在余波里,他也不会有任何收力,无所谓大炎子民无所谓泰拉大地,哪怕一座充斥瑰丽文化、大炎记忆的移动城市,橘猫都会在疯狂中将一切破坏殆尽!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必不可能有了! 砰! 断裂的骨茬支撑不住身体,被活活打得失联的权能让灵性传递断断续续,平日流畅无比的交流艰难地让兽想要落泪,然而就在它们压榨灵魂燃烧精神试图恢复力量时,倒伏的头颅旁坚硬无比的地面发出不看 重复的苦痛呻.吟,让真龙和岁兽紧张地浑身一颤。 “站起来啊?不是很嚣张吗?用你们的权能啊?用你们擅长的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用你们诱惑制裁凡人的手段啊?” 郝昭的声音在它们头颅上空响了起来,明明与原来毫无二致,听在岁兽和真龙脑袋里时却带着说不出的邪意和傲慢。 郝昭此时理所当然是傲慢而得意的。 放开孔明对情绪的束缚后,任由磁场和情感不断缠绕的郝昭肉眼可见地感知到磁场无与伦比的活跃,就像是揭开一直以来笼罩在磁场转动和他之间的纱巾,橘猫第一次把磁场转动视为肆意挥洒的力量,而不是需要看押的猛兽。 他的情感如浩瀚江海,暴怒和杀意在身体里席卷,带动从身体发源,开始与整个天地间蔓延的磁场交融、利用的磁场转动,突破了二十五万匹的深渊。 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身体里炸开,一直压抑的情感终于流动,冥冥之中连无限遥远的星空都有隐隐约约的连接与他呼应,这片大地的一切有形之物都成了郝昭动身战斗的阻碍。 挥拳、握力、斩杀,他有拳头告诉了岁兽和真龙所有答案。 那么你们要怎么办呢? 橘猫漫不经心的伸出右手,对着两个被砸进深达百米、宽阔无比深渊的合作者砸下制裁之拳。 也许你们会给我惊喜? 他饶有趣味的想着。 然而直到他真的把真龙和岁兽打成肉酱、连灵质都以磁场粉碎,似乎都没有一点奇异。 ……不对劲。 飞在天上的橘猫隐隐不安,调控距离飞离原地。 于是在被砸碎的缝合怪位置,有光升起。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光是纽带(上) 那是什么光? 郝昭分不清。 【乔仑】们的眼睛早已被瞳中光强化,一些天赋异禀的种族能把光谱分成种种颜色,郝昭的双瞳则能捕捉到常人看不见的光: 大多数潜伏者很难在橘猫眼中隐藏的原因之一便是他的眼睛能捕捉到紫外线和红外线这些遮掩手段很难起效或者很难顾及的光,以至于橘猫只是随便一看,藏在暗处的潜伏者仗着隐形本事大摇大摆躲在原地的身形就无所遁形。 而众所周知,白光其实是最不纯粹的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紫外红外无线电——这些光芒混在一起,诞生的才是白到透明的纤薄光线。 但眼前的光是怎么回事? 他本该看到斑斓多色,看到数额庞大的可见光不可见光光谱,也应该看到一片纯白里夹杂的万紫千红。 可为什么只有白色? 哲学思辨里总是喜欢用定义来玩弄思维陷阱,卡死自我的思维循环,但见到眼前这光的一刹那,白、神圣、温和,这些词句都在光里有了定义。 他不冰冷,不威严,不蕴含世界中绝对的秘密也不包括人心里不可揣测的思考,他只是仁慈,无有影在光中,但光必然仁慈。 他是一个定义,仁慈、温和、牺牲、美好,都在定义里存活,就像它们一直以来生存在光中一样。 所以岁相是怎么搞到这种东西的? 郝昭注视眼前默默亮起却毫不刺目的光芒,对岁兽持有【光】产生了疑问。 以他对岁兽这种卑鄙无耻、愚蠢透顶的蠢材的理解,【光】绝不会选中它,为什么岁兽能驱使【光】。 “为什么呢?我也在思考啊!” 就像回应郝昭的疑惑一样,光中传出了让橘猫熟悉又不屑的声音,相比光辉带给郝昭的正面形象,这个声音听起来就给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异样感,让郝昭拳头痒痒,忍不住对着光芒挥了一拳。 然而这光依旧庇护了岁兽,哪怕这丑恶丝毫不该在光中生存,哪怕这两头兽物参与了【光】的陨落,它们依旧在光中重生,在郝昭反复轰下、把整个渊地再次轰出数个方圆百里拳印的威慑中,多头孽物异常丑陋地在光中重塑形体,重新回归到了幻境中。 “哈哈哈哈哈哈!!!!郝昭!看来,是我注定要赢了呢!” 多头巨兽被鳞片覆盖的狰狞大嘴里吐出高昂狂喜的音节,猩红的眼睛狠毒地盯着郝昭,贪婪、渴望、杀意、嫉妒……处于光中却丝毫不见一点光之性情的怪物怪叫着挥舞巨大的身体,与身躯节点连接的巨龙也紧跟着嚎叫出声发动权能。 一时间冰霜、岩浆、电浆、毒流无中生有般悄然复现,更有肉眼不可见的阴风邪火暗中点燃,岁兽开始启用其他种种权能,一一对郝昭发动: 磁场感知中的岁相突然开始模糊不清——这是它在计算未来,和郝昭抢占时间优势。 橘猫神思开始迷幻,隐秘的怪异能量正对他的精神展开侵蚀——这是岁兽在操控梦境,打算把郝昭的思维拉进比现在更深的黄泉一梦中。 他下意识想一拳打过去,却不得不皱着眉头停止行 动,无形的磁场之力一阵翻涌,定住了周围空间——岁兽墨流在真龙辅助下开始侵蚀空间,若是不能及时展开抗衡,郝昭的存在都要被短暂扭曲。 然而还不等橘猫加大磁场体系以雷霆破坏岁兽的进攻意图,它就在狂笑中在周身覆盖一层岩浆颜色的高温鳞甲,对着他直接撞了过来! 谁给你的勇气?! 郝昭一拳挥下,九天十地都在发光! 雷霆撕碎阴暗,恐怖雷光炸碎眼前一切阻挡! 岁兽的反击像小孩子玩具一样被轻松击打了回去,磁场转动恐怖的力量让郝昭随手一击都炸碎了岁兽半边身子,连真龙都受到波及,没了一边臂膀。 但它不仅没有像前几次交锋时那般退去,反而大笑着在郝昭的目光中操控被郝昭打烂的血肉重新塑造了身体。 郝昭不由得皱紧眉头——这手段他看过,卡兹戴尔资料库里孔明把年的铸造技艺用接近【炼金】的方式描述下来: 她杀死物质,把它们还原成最基底的材料,铸造成形后又把材料复活,于是炼金学上的定义里,原本不该是金属的东西可以有金属的能力,又能包含它本身的价值。 岁兽修复身体的举动让郝昭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点。 麻烦,它已经使用了至少九种能力,每一种都很诡异——若是长生者和祂作战,只怕三五刻都撑不过去便要死在岁首的权能下回到黄泉读条! 但郝昭并不用。 面对岁相花样繁多的轰击,真龙阴险狡诈的暗子,郝昭只是举起双臂捏紧拳头,对着整个空间挥拳、挥拳、再挥拳! 天翻地覆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响应! 所有有质无形之物尽数被一双拳头敲碎,所有暴力凶顽都在更大的暴力面前保持谦卑! 岁相整个身体都被打成肉酱,郝昭不给他半点复生的机会,暴怒的雷霆转瞬之间击中多头孽物朽烂的残余! 滋滋滋滋—— 异常恶心的烧灼声里,岁相的肉身尘归尘土归土,断绝了复生的可能。 然而,光又一次新生。 在那辉煌又单纯的光里,浑身涂缀光纹的缝合怪物又一次诞生: “我说过,胜利者一定会是……” 轰——! 第二次。 “你不可能赢,胜利已经站在……” 轰——! 第三次。 “我要你付出代价!” 轰——! 第四次。 …… “……” 轰——! 第十六次。 岁兽已经完全不打算交流,一出现就是大威力权能全负荷全功率使用,种种残忍诡谲的法术让整个空间都扭曲起来。 再被郝昭一拳打爆。 有什么意义? 第十余次轰爆整个岁相,再用磁场转动把它从头到尾粉碎一次,杀死其他复活可能,让岁兽只能从光中复生,郝昭看着眼前孜孜不倦的光芒,烦躁悄无声息的增长。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光是纽带(下) 第二十七次把岁相轰爆时,郝昭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被他关在识海里远离战斗的夕发现情况貌似没有危急到她不得不站出去拼命的地步,开始躲在她与郝昭共同形成的精神空间里作画,动作赏心悦目,画作更是动人心魄,郝昭偶尔把思维渗透进去旁观时,不得不为她想象力的活泼与画艺的美妙惊叹。 ——乔仑穿越前AI作图连影子都没有,对这位时代的老古董来讲能画出漂亮人形的都是大手子,至于能画出唯秒唯俏风景画甚至幻想世界的大佬那简直就是惊为天人了: 即使有的画师画的不那么好,但相比只能在纸上画个圆头圆脑火柴人的乔老板,除非猎奇到人物扭曲,都是挺好的作品。 他看过不少厉害画师的作品,人物骨架、手脚分部、行走坐卧间肌肉弯折的细褶……都是他这样的外行人要听别人解说时才能弄懂的东西。 但夕画出的作品哪怕乔仑这种画界外行人都能看出和他穿越前观赏的作品强出一大截。 有些人画山画水务求精确详实,要让观者看到画作犹如亲临其境一般——在照相机出现后,此类画作之贬值堪称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有些画家则希望流出不少空白,让观者的想象填充其中,做到短暂的人物交互——这类画作往往是知情人脸上挂笑不知情者满脸茫然。 夕的画与乔仑提到的那些个截然不同——她的画是活的。 岁兽夺走了她的权能,以至于让画中人活过来这种与造物主略有接近的能力完全无法施展,可夕画出来的画就像是活的: 她习惯用水墨,于是墨汁被她素白的小手研磨入笔,笔锋又被她捉住笔杆带动,在白纸上划出一条条曲线。 有时在白纸上轻轻滩涂,上下那么轻轻一挑就是绵绵不绝的山脉蜿蜒,轻盈的手腕顺着晶莹小臂传来 的力道抖了又抖,便有层层叠叠的树木爬满山坡。 有时在墨汁模糊的两岸画些参照,空白的中央部分便有奇异的闪光浮现眼前,像极潺潺流水被阳光照拂,反射动人的漪涟,偏偏她又喜欢在水里添些更模糊的细小影子,于是溪水连绵,游鱼恋栈。 看夕的画像看她经历过的故事,每一笔都有动人的人烟。 打岁兽打的烦了,看她画出的画作总能让郝昭平静下来,继续挥出决定性的一拳——虽然也只是一拳,就能让光中诞生的孽物重回死亡边缘。 与就在郝昭体内一体同心的夕宝相比,麒麟密探就胆怯多了,她不敢过来,磁场感知中躲在远处一动不动,似乎在通过声音预判战局形式,踟蹰不前。 那她大概是看不到眼下这副能震裂一般炎国人三观的情景了: 大炎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真龙,大炎神话里无所不能的岁相,此刻被人像打易碎品一样一遍又一遍的碾成碎屑,连反抗都是个笑话。 “等等!我不服!我有话要说!” 当郝昭第二十八次挥拳打算直接把岁相和真龙一起打成烂泥扔到光里继续读条时,似乎意识到郝昭的百无聊赖,岁兽果断抓住了机会对郝昭所在方向大喊,但留给她的反应时间太短暂了,以至于郝昭从欣赏夕画出的画作回过神来,已经挥出了让岁兽狼狈无比的磁场杀拳。 “你有什么要说?” 好在他依旧对岁相的反击有所期待,便在岁兽下一次重生时故意打偏,只把她半个身子打成烂泥再迅速销毁,留下半个拼命修复身体试图逃脱死亡的胆怯之人。 “我只拿到了不到一成的能力,全部的权能和灵性都没有取回,郝昭,你就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吗?!你是武者吧?好歹有点武者的骄傲,留下公平比斗的余地怎么样?” 岁兽喘着粗气回复,多次死亡带来的心灵阴影即使祂这种经历过多次死亡的存在都有些承受不住,被祂身上的光之痕吸引来的光芒似乎根本不打算认祂为主,只是折磨一样一次又一次在郝昭面前复活被连续打击到反抗都异常艰难的岁兽。 但是没有关系! 既然光无法补回被死亡和伤痛挫伤的灵魂,那我就自己争取时间逃命! 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大战,被远古种族炖过不知多少次大锅的岁兽在能屈能伸一道上充分继承了巨兽一族的灵活技术,先是说起自己的弱势,再谈郝昭胜之不武的现实,最后再补上一句尽量不刺伤他的软威胁: “光赐予我的再生力你也没有办法解开吧?正好我也需要时间去收集权能,重回巅峰,你也可以用时间去思考该如何破解光的能力。” 岁兽艰难的喘了口气,被郝昭拳脚余波打碎的尖嘴吐出刀锋一样锋利却被直接打碎的尖牙利齿: “我可以和你定下契约,在你我重逢继续作战前,除了收集权能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敌对,我绝不会主动伤害炎国人,包括真龙!” 他生怕郝昭不信一般抖了抖被真龙尾刺刺穿的多头汇合点,被郝昭生生打到没脾气的龙首立刻紧跟着点头,证明岁相的承诺绝对属实。 只要回归现世,经历由死转生的蜕变,他便能恢复生者时期的理智和力量,到时看我怎么整死你! 龙首毫不心虚地想着。 没错,或许重生后他会恢复原本该是的样子,甚至对占据惊蛰的肉身感到愧疚,但做都做了,大不了给麟家一点好处,这件事也就揭过—— 到那时,你这把真龙骄傲按在地上摩擦的怪胎就得尝尝那些年巨兽享受到的待遇,尝尝举世皆敌的滋味! 以真龙的骄傲,他怎么会放过郝昭! 呵。 锋利的嘴角向下弯折,郝昭冷着一张脸再次轰下拳头,在真龙和岁兽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把他们重新打到死后读条,冷眼看像再次诞生的光彩。 真以为他郝昭是傻子不成?为了一点骄傲和渴求继续战斗的焦灼放虎归山?他又不是磁场颠佬! 然而光依旧是问题,从眼前依旧闪亮的光芒来看,哪怕他击杀岁兽和真龙成千上万次,光依旧会把他们再次复活。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光中逐渐出现模糊形体的孽物,郝昭皱紧眉头,把被磁场保护的右手伸向了光芒。 第三百二十章 郝昭: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如果一直拒绝接触,想来是永远都没办法弄清楚「光」的含义的。 郝昭如此想着,伸出的右手和光芒短暂的触碰,就算有所异样,他也会直接粉碎手臂摆脱后续效果,甚至直接粉碎这具与光芒接触的肉体,以无处不在的磁场为凭依再生一具意志容器。 孔明就躲在幻境外面,身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血未冷,只等郝昭需要就直接投放,为橘猫复活提供原料。 他本就是血未冷复生的羽毛, 基因资料早已保存在羽毛们共享的【乔仑灵能海】里,有需要时随时能调取资料重生身体。 所以,没有必要顾虑。 压下愈发活化的心灵中时不时泛滥的无用情绪,郝昭伸出手指在眼前无质有形的光芒上轻轻一划,缓缓靠拢了过去。 …… ? 然而,他摸到了另外的东西。 不是岁兽或者真龙冰冷的鳞片,也不是猜测里炽热的火焰高温,被郝昭伸手触碰的光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行为,它甚至像遇见朋友一样,轻轻缠绕在郝昭身上。 奇异的触感随着接触传来,郝昭轻轻抓握,而光居然异常配合的在他面前缠绕出一只同样有力的手掌,与他握了握! 这、这东西……?! 橘猫下意识就要把右手收回,识海也立即联系乔仑准备呼唤支援,磁场转动对灵识的强化在二十五万匹时并不强力,如果光芒中蕴含的存在试图夺舍,只有获得乔仑的支援他才能应对一切! 然而……什么都没有。 光就像是想与他单纯握个手一样没有任何后续动作,这只被郝昭握住的手掌没有顺着肉体接触侵蚀灵魂,也没有把和岁兽身上类似的光纹传播给郝昭,它只是静静在空中悬浮着,最多只是把岁兽复活的过程延长了许多倍,不让这篡夺者打扰它和郝昭的交流。 这真的是交流吗? 郝昭表示怀疑。 他扭转手腕,尝试放手,又再次抓握,反复实验多种接触方式,光也紧跟着他的动作做出种种反馈: 扭转手腕就跟着一起转身,尝试放手就消失在光中,不再阻碍岁兽的复生,一旦尝试抓握,又紧跟着出现,岁兽复活的进程也紧跟着无线放缓,他试着抓握手中的光向后离开,光却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弃。 所以你究竟想干什么? 郝昭皱着眉头,不理解光如此行动的意义。 它究竟想做什么,是有什么故事想说,有什么要求想要谈判,还是新生儿第一次降临人间试图模仿学习第一个见到的生物? 意义很复杂,可能太多,橘猫分不清该选哪一个,最后,他做了最大胆的决定: 郝昭开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相比诸葛孔明微弱的灵性靠近了光芒。 然后,他听到了儒雅的男声在耳边轻声诉说: “你好啊,后继者,这里是博士乔仑,很高兴见到你,或许你对博士乔仑这个名字稍有疑惑,那么我就用一个更有代表性的名字吧。” “在转生拥有第二次生命之前,我还有一个名字,泰坦仑乔。” ! 橘猫愕然地注视眼前拟态成男性手掌模样的光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博士乔仑?转生拥有第二次生命?泰坦仑乔? ??? 思维就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让橘猫在头脑风暴中反复思考。 博士?这个称谓相当熟悉…… !那个罗德岛的巴别塔恶灵! 他灵光一闪,迅速捕捉到了一条线索,但片刻后又开始迟疑: 在泰拉大地依旧有学术评级和知识传承,博士同样是学业水平某一阶段的称呼,象征在对应领域有一定建树。 以巴别塔恶灵的指挥技术,他自谦自己只是战争领域的一个小小博士未尝不可,就这么武断的根据博士一个词怀疑到他身上似乎略有不妥…… 但管他呢? 郝昭还是把相应怀疑一起上传到了【乔仑灵能海】——查询消息、寻找漏洞或者确认真伪直接交给智力专精型羽毛吧,橘猫对此兴趣不大。 然而就像是为了打消郝昭的疑惑,儒雅的男声继续述说着关于他的故事: “能听到这段留言,证明后来者你应该是平行乔仑的一员,而不是这片名为泰拉的大陆上朝生暮死的亚人,虽然我对炎国人有一定好感,但让我对这些似是而非的存在倾注心意,未免浪费感情,所以我只会把留言留给【我们】的一员。” “我是泰坦仑乔,是来自仙侠世界的乔仑,在这片大地上我埋藏下不少来自仙侠世界的宝藏,把我修行的功法和相关见闻都留在了上面,只要你掌握了「光」,就能去阅读它们。” “虽然比不上诸如《玄君七章秘经》、《无名炼形还魂返虚雾图》、《太虚著法想尔辑录天解》、《黄衣拜星无相大法》之类大名鼎鼎的功法,但我出身宗门的三清一炁在这个世界上想来也称得上盖世奇功。” 不是,兄弟,你提到的这些功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中间那两个我或许不知道是什么,但玄君七章和黄衣大法……很难不让我产生某些不妙的联想啊? 郝昭嘴角抽搐,当场掐死对仑乔穿越前修仙世界的幻想。 “我初次跨越时空界海来到此地时获得了一份巨人之躯,酷似祖巫,还有【光】伴生而来,堪称得天独厚,只是也因此骄傲自满,识人不明,竟为奸人所害, 幸好尚有天怜,许我重活一世,有补救之机。” 仑乔意识不到郝昭的回复,或者说光里的声音只是一段预设,根本不具备实时解答的思考模式,只是机械地重复仑乔录入其中的信息: “我在炎国和泰拉又做了许多事,像用我的血打开黄泉,放出了一位远古族群出身的乌拉诺斯——在我那个时代,他带领提卡兹打败了神民和先民带领的联军,再一次建立了卡兹戴尔,把诸多中古种族吓得躲在地下安全屋里不敢出来。” “他的后代被提卡兹奉为王室,魔王的子孙后代则常年与乌拉诺斯一族通婚,以此维持卡兹戴尔的长治久安,也不知你的时代他们还存不存在。” 第三百二十一章 托付 乌拉诺斯在卡兹戴尔有没有残留? 有啊,现在就有,我还认识呢,但在那之前,乌拉诺斯生生被姻亲魔王一脉迫害得绝嗣了。 郝昭嘴角抽搐地感知着博士乔仑残留在光中的讯息,头一次对泰拉的历史有了参与感: 原来在泰拉大地苍茫的岁月里,已经有平行世界的乔仑留下过痕迹,他们以出色的行动力在整个泰拉都留下了鲜明的印记。 “不过都无所谓了,复活乌拉诺斯只是方便搞事而已——虽然也有我放纵的原因,但那头陷害我的巨兽和真龙也不是什么好人,击败我的方式堪称侮辱,因此我打算报复。” “某只绿毛猞猁确实被乌拉诺斯的力量吸引了过去,她很努力的聚集势力、团结诸国,形成联军试图把远古留下的种子击溃。” “遗憾的是远古种当初把她这样的转生者和巨兽那样的长生者打得抱头鼠窜不是没理由的——那可真是一场惊人的艺术表演,雷光炸响,摧毁了所有敌意,桀骜不驯的提卡兹也乖乖伏下身体。” “凯尔希总是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地说魔王之力是如何如何危险,不能让提卡兹发展到更高水平,既然如此,我就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光】传递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凯尔希吃瘪似乎让他非常得意,连带着儒雅男声都开始泛起与音色十分不符、却让郝昭嘴角翘起的笑意: “如果你心有鸿途,那么我的帮助会作为燃料让你更进一步,如果你苦于找不到人生目标或者力量不足,那么我的遗留想来能带你一路前行,但有一些秘密,我认为可以选择性的告诉你。” 光之音严肃起来,把一些真正隐秘的、只属于平行世界乔仑的秘密告诉了郝昭: “我们中如果有人足够幸运,身上会带着一部分来自原初世界的馈赠,「光」便是我离开时携带的礼物,但是,这礼物并不是无偿的——” “里面一直带着污染,我不知道这污染是从哪里来的,但似乎和不知由来的《玄君》、《黄衣》一样,带着未知的危险。” “如果你身上也有,那你就要小心了——平常使用还好,但到达超越这颗名为泰拉的星球迈向星空时,礼物里包含的污染便要取走馈赠背后的价码了!” 郝昭不说话了。 与他思维连接,对光的秘密同样很感兴趣的【乔仑】们也保持沉默。 礼物,馈赠,污染,危险—— 他们已经开始联想到某些不妙的东西了。 系统仑轻易压制年铸造权能的【第三只手】。 陨石仑当空砸下、让中古时代雷桑德拉尔功亏一篑的【天降陨石】。 夕分享的远古遗秘里对所有远古种族降维打击的【天星】。 泰坦仑乔仗之与天星对抗乃至封印对方的【光】。 甚至乔仑本身、包罗万象,如今能分子级别读取、生成基因图谱,即使郝昭开发新体系、孔明晋升长生者都无法断开、无法摆脱的【血未冷】。 若是看得大一些,所有特殊羽毛共有的、撕开系统仑外层系统得到的【封神之路】…… 这些匪夷所思、超出源石技艺之外的奇妙能力,是不是就是泰坦仑乔口中“来自原初世界的馈赠”? 深居虚境顶点的【神】翻了个身,亲自干涉了【乔仑灵能海】,将所有的心头惴惴和钻牛角尖扼杀在翻涌的浪花之间,让所有人的躁动都归于平静,乔仑稳定了下来。 【继续听。】 平静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相比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黑胶磁带里录制好的机械音效,找不到多少“人味”。 祂把情感分给了羽毛,爱给了韩信,抱负给了塔尔塔洛斯,剩余的所有由所有羽毛共享,至于剩下的,自然是平淡的理智和纯粹的漠然。 【乔仑】自一开始就是整体,即使升神,即使走另一条路,他们终究需要各自才能组成完全的人类。 于是理智上升,情感沉寂,所有羽毛都静悄悄地聆听来自其他世界的乔仑最后的嘱托: “许多秘密我不能说,比如笼罩整个泰拉的虚假星空,比如 沉睡在深海、随时可能醒来的海嗣,比如萨尔贡吞噬一切的焚风,以及……我曾经击败的天星——祂被我封印在灵性的最深处,但残余的力量在泰拉大地北部形成了邪魔之灾,遗祸无穷。” “如果你想要知道一切的话,可以来骏鹰帝国的古迹,我把更重要的东西储存在那里,坐标和位置皆在光中,来与不来,揭不揭开,一切随你。” “我将一切托付给后来者,愿祂和你,和我,和每一个前行者与更后来者一般,前进无悔。” “前往星空的前一天,博士乔仑留。” 【骏鹰帝国,古早时期被乌萨斯人篡夺,他留的东西在那里。】 平静声音在灵能海中恍若雷鸣,把乔仑战略里乌萨斯整个领土涂成红色。 【更大可能是切尔诺伯格,我在凯尔希身边打听过,也读过她的简短思绪,巴别塔恶灵在乌萨斯切尔诺伯格。】 优雅的女声继续诉说,在鲜红的底色上以明黄标注出最可能的目标。 【乌萨斯将作为反魔联盟的主力进攻卡兹戴尔,切尔诺伯格已经成为他们的宣战借口之一——我会拦下它的前进。】 塔尔塔洛斯,不,抱负远大的乔仑一如既往地攻破了乌萨斯人的秘密。 【我的时间将要结束,考虑到我们内部有人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一直出卖情报给反魔联盟,我的死亡可以作为一个恰当的时机引来乌萨斯的进攻,只要战事扩大,没人会关注切尔诺伯格发生了什么。】 雷桑德拉尔疲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 “……” 郝昭没有说话,但随着博士乔仑的声音结束,光就像流浪多年终于找到家园的雨燕,顷刻间穿透被生命之神控制的黄泉本体,顺着投影与本尊的联系,直接从虚境降临到漫宿深处,恰到好处地与郝昭赤.裸的灵性结合。 第三百二十二章 岁兽&真龙:唏,可以和解吗 光果然不是真龙和岁兽能驾驭的东西。 随着真正黄泉中从泰坦尸身上不断涌现的光芒融入郝昭的灵性,连带整个【乔仑】族群都获得了光的承认和提升。 雷桑德拉尔轻轻举起手臂,金色的、温暖如阳的光芒在他手中凝聚,这是独属于他的馈赠,是天之王座乌拉诺斯获得光芒后独一无二的体现——虽然一直以雷霆控制整个乌萨斯,但乌拉诺斯的权能本质其实是天空,雷霆只是权能威力的体现,却不是天空权能的全部,光芒反映在雷桑德拉尔身上时,倒与太阳产生了联系。 辅助雷桑办公的乌尔莎止住行动,她本想拿起下一份等待处理的文件,却不得不把它暂时放在原位,保持未批注的状态——半透明、好似映照所有人喜怒哀乐欢喜畏惧的光芒正不受控地在她手上浮现,只是在文件上稍微接触,不久前过手它的文员种种残留的思考便以乌尔莎能理解的方式被光展现。 塔耳塔洛斯(乔仑)面色古怪的看着手中灿烂辉煌的金色光芒,指尖忍不住轻轻摩挲,它和雷桑德拉尔手中的光芒近似,但雷桑的光像朝阳,温暖、柔和,带着动人的坚定和理想,塔耳塔洛斯的光像正午炽热的烈阳,炽烈、灼热,把所有阴私角落照的无所遁形。 身后传来衣物摩挲的微弱声音,塔塔无奈地叹了口气,脑后如期感受到温软的触摸——黑蛇在塔露拉自愿放开心防时留下的精神污染和她的结合越发深入,到如今,连塔露拉自己都不知道身上妖娆妩媚的行动来自何方: 是本心,还是精神残留? 她原本还能骗自己是脑海中时不时响起的那些声音在劝诱,但随着时间流逝,对塔耳塔洛斯认知的不断深入让她对这位与自己形貌异常相似的“瓦伊凡”越发放得开: 当异性和理想、品格、强大与坚定结合在一起时,即使塔露拉这种钢铁直女都忍不住有所情动,她或许不理解身体里泛起的热流是欲望还是占有,但红龙炙热的心脏总是容易被这些艳名远扬的乌萨斯宠妃们撩动——或许是不注意,或许是没意识,但她和塔耳塔洛斯的接触其实正在走向出格。 “这是什么?” 胸口温热的女人问。 雷桑手中的光让人一看就想触摸,象征希望和理想,塔尔塔洛斯的光却炽热得宛如烈火,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灼伤。 塔露拉不敢接近,却又被那光中极辉盛夺目的光彩所吸引,止不住地蠢蠢欲动。 “一点小小的研究。” 塔尔塔洛斯挥手拍了拍塔露拉光洁的裸背: “把衣服穿好!” “……” 孔明盯着手中不断变换色彩的融光,心绪起伏不定,变化万千,良久,卡兹戴尔丞相将活物般调整色彩的光芒披在身上,五光十色陡然定格,一席青色衣衫外罩了层玄色大氅。 他终究是与流动权能相结合的,或许因为光有了更多的可操作余地, 但真吃饭的家伙终究不是光本身。 正给42做雪糕的韩信(乔仑)身形一顿,向模具里灌蓝莓奶油汁的动作停在半空,虽然他迅速把倾倒罐收起,还是有不少蓝莓奶油洒了出来。 但就算没洒,这罐奶油也必然无法使用了——他手上正泛起轻薄的、柔纱一般的红色月光。 被这光芒照耀,韩信手中的原料罐、形制简单的模具、罐内蓝紫色的奶油乃至他面前冰冷的长桌,都开始泛起血肉的质感,即使他迅速控制月光收束体内,已经成为血肉造物的物品依旧在内部响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仿若活物。 “……” 手掌对准这些非自然的造物微微用力,塔尔塔洛斯的源石技艺就已发动,源自红龙德拉克,如今被魔改到连红龙一族都不认识的技术激活了分子之间的不稳定状态,开始释放能量。 嘭——! 血肉造物一瞬间便被摧毁,每一个分子都被韩信拆掉毁尸灭迹,不留下任何残存,事实证明韩信的举动是正确的——血肉造物被完全摧毁,露出了被遮掩住的地面,已经被粘液腐蚀掉薄薄一层的凹陷暴露无遗。 它确实已经是血肉造物了,有着最基本的求生需求,感知到创造者的恶意,新生的生命选择了逃离。 看着被他自己直接销毁的蓝莓雪糕制造台,韩信(乔仑)默默选了另一处位置继续打印模具冷冻蓝莓,在他身后,少了一层皮的地面缓缓愈合,不留痕迹。 黄泉投影。 郝昭面色古怪地看着手上逐渐浮现的光轮,神色已经快绷不住了——这是一段浮在住橘猫手心上的光轮,轮圈呈锯齿状,郝昭念头一动,与普通光环不同、感知里并无温度的光轮便开始极速旋转,郝昭手臂一动,光轮便跟着在空中划出微弱的黑痕! 它太锋利了,锋利到割开空气易如反掌,连黄泉在漫宿的投影都被撕开的地步。 橘猫把手掌对准天空,于是光轮急速扩大,迅速化为笼罩整个天空的光圈,橘猫能感知到,它正从整个黄泉投影中吸取能量,延伸出一条条能级巨大的光线——若是被这东西扫一下,只怕都要死于不明aoe。 右手浮现的光轮笼罩天际,但郝昭只是动了动右手腕,又一只小号的光轮便复现在他手掌上方。 似乎如果他精神遭得住,可以无限分裂的样子。 看着旋转得愈发快速,越来越像链锯的光轮,郝昭看向因为光芒溶解于【乔仑】整体而复活陷入卡死的岁兽真龙,脸上的表情陡然凶恶起来。 缝合孽物再生速度随着郝昭注视立刻加快,再生之光得到橘猫的支援迅速把岁兽和真龙重新打印出来—— “郝昭,没有用的,你是个聪明人,何必鱼死网破呢!” 几乎就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岁兽和真龙的劝诱就同步响了起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郝昭手上不断跃动的锯齿光轮。 住院了,请假几天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下周准时更新 如题,感谢大家的关心,还有许多大可爱小可爱给投了月票和推荐票,很高兴能遇到这么有趣的小伙伴,阿言这周还在养身体,大概下周一就能恢复更新啦,敬请期待()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二十三章 郝昭:岁,你不是在说笑吧? 岁:(°ー°〃) 郝昭:() 看到郝昭手中逐渐亮起、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祂梦寐以求的「光」的光轮,以及橘猫脸上逐渐核善的表情,正打算继续劝诱的岁兽话音戛然而止。 真龙的死亡残渣本该继续暗地里发挥【流动】权能寻找机会,这头被死亡磨去理智和冷静的昔日王者残躯再也看不到带领炎国人击杀巨兽、荣光灿烂的睿智,只是野兽般苦心孤诣地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为了活下去,它甚至能与生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岁兽合作——哪怕这头心机深沉的巨兽被算计复活卡死时早早阴了生前的它一手,让死去的真龙只能在【黄泉】中日复一日地榨取一具早早便被有目的遗弃的残渣,比死去都不如也无所谓。 随着岁兽的活动停止,被登神仪式中岁兽故意留下的暗手剥夺大量思维逻辑的亡者便只随着本能活动,它停下原本无孔不入的流动,竖瞳尖锐、鳞甲黯然,等待合作者与敌对者最后的博弈。 “你居然被选中了啊,祂选中了你,而不是我吗? ” 岁兽呢喃自语,十数只颜色各异的竖瞳迷离恍惚,犹若半生追求尽付流水,难得始终。 郝昭不言,只是把手中光轮调整得愈发锋芒毕露,杀机腾腾。 这种时候难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吗? 作为注定的胜利者,他无话可说,也不想对失败者说些长篇大论——多年前乔仑第一次跟着蓝点小队抢劫进入卡兹戴尔淘金的他国人时,已经学会了这片大地的交流法则。 以他一时不备差点被藏了武器的瓦伊凡人挥起短矛打爆脑袋为代价。 在血未冷觉醒修复身体前,乔仑不得不时常带着面具掩盖脸上难看的伤疤——倒不是自卑于因为伤疤成了多数都是俊男美女的萨卡兹族群中少见的可怜人,而是伤疤很容易暴露身份,增加抢劫境外势力的风险。 对东躲西.藏隐瞒身份四处流窜的蓝点小队,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能不泄露信息便不泄露信息,被战火占据的卡兹戴尔是如此危险,以至于那时还是弱者的蓝点小队无法选择。 所以郝昭不会多说一句,只是不断运转光轮准备最后一击,不给岁相或者真龙任何反抗的机会。 但岁兽已经不在意橘猫了,它只是呆愣的看着郝昭手中摧残锋锐的光芒,头颅依次颤抖,利齿紧咬: “千多年,接近万年了。” 它说。 “自见到【光】开始,我谋划了如此之多、如此之深,谋害泰坦,算计同族,背叛盟友,隐藏自身,算到无处可算,做到永劫不返。” 一颗颗被它捏合而出,与权能相互适应的头颅红着眼睛自言自语,暴虐和痛苦的光从瞳仁裂缝中渗透而出,残芒如血。 “我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祂的,哪怕祂已然重伤,连光都开始拒绝祂,可我绝不会是祂的对手。 “所以我忍着厌恶和欺辱与这些个匍匐在地上朝生暮死的没毛初生合作,竭尽全力的装作对他们的创造兴致极浓,欢欣鼓舞。 “我甚至冒险去北部寻找天星残骸,通过那一点残留在北境的气息,帮助一头愚蠢贪婪的初生晋升为巨兽的一员。 “优先杀死那些聪明的、知道的多的、光芒残痕更盛的,欺诈那些一无所知、盲目愚蠢、连光芒都不配有的,将这些乌合之众引导起来挑战泰坦,让祂的荣光和虚弱一起出现在炎国人的视线里,随后顺理成章。 “最惊险的战斗结束了,我是最后的赢家,同族尽戮,光痕璀璨,连祂都倒在层出不穷的阴谋里,含恨黄泉。” 它发出嗡鸣一般的喘息,像一款行将就木四处漏风的木制长钟喘尽最后一丝力量发出的提醒,在寂静里宣唱幕后的离终: “我做了这么多,杀死把祂囚禁、被祂拒绝的原主人,杀死其他持有碎片、会和我竞争的同族,暗算明面上光明正大和我对敌、暗地里早早想要吞噬我的反骨仔,给自己留下机会。” “所以……为什么呢?” 头颅们歪着脑袋,自言自语又疑问不甘: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 没有声音回答它。 光也好,郝昭也好,一者只残存泰坦意识,除了临行嘱托外空无一物,一者对解答岁兽之问毫无兴趣,只是运转光轮,一无所答。 只是被他在得到时就升到天空、几乎笼罩整个天幕的大光轮似乎吸收够了能量,开始散发极光般美妙多姿的色彩。 “哈……” 似乎对这样空无一物的结局早有预料,又似乎已经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谋算躲藏的境遇,岁兽缓慢的移动脑壳,十数只冷冰冰的竖瞳再次凝视眼前从容矗立的郝昭! “去死吧!!!” 它狂乱的怒吼,愤恨的声音震彻云霄,暴躁的吼叫引发的震动连被他们交手余波抛到数十里之外的惊蛰都通过地面隐隐感知到。 麒麟张目望去,心惊胆战满目惊惶! 若是人间之物,纵是炎皇下旨太师亲至也未必能让她一身养气修养破防到如此地步,只因眼前景象已超乎人间之外: 常识无法形容就发生在她面前的灾难,语言都在这超越常理的天灾中接近苍白! 没有雨水没有冰棱,没有夜色没有星月,云层遮掩整片天空,浩荡云水如天河倒卷,恼怒的凝成上千颗闪闪发光的独目。 大地像浪潮一般翻涌腾挪,坚固的土壤不再厚重,反而活泼的像一滩滩在风浪中摇摆的海水,狂乱的挥洒成浩荡的海潮。 不,那已经是海啸了——几乎就在惊蛰眨眼的一瞬间,远处只是悲鸣的大地便扬起比更远的山川还高的海浪,直接砸向巨坑中的一切生灵! “我要你死!!!” 悲鸣一般的怨毒吼叫叫人一听便脚底发寒,巨大灵性的痛苦引发低级灵性的共振让惊蛰连反抗都没有就跌落在地,巨兽强大无匹的力量显 露无疑,哪怕连余波都算不上,哪怕隔着所谓的安全距离,惊蛰都像个连抵抗都做不到的布娃娃,脆弱可怜。 大地和天空有光升起。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他常胜,正义常胜 海啸是什么样的灾祸? 对没经历过的人来说,它是只用文字描述就带着惊恐和巨大损失的噩梦,对经历后生还的人来说,它是午夜梦回都要惊醒的恐惧。 天地阴沉无光,世界好像被乌云遮盖,永不见太阳;狂风骇浪拍击海岸的声响吓人得疯狂,在如同永无止尽的噪音中,大难临头的恐惧在直觉里惊声尖叫。 最后,从躲藏的窗子里惊惧的向外望去,看到黑色的潮水狞笑着在海岸远处一团团挤成高巍沉重、只是目测就有上百米的浪头,在狂风怒吼中带着灾难发生前的寂静压到受害人面前。 海滩上的一切文明造物都在这种倾轧里消于无形,浓腥的海水会带着这些破碎零件冲上海边的整个世界,最后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所有保护都变成困兽的囚笼,海水带着破损的建筑材料压倒所有。 郝昭面前发生的是大地被塑造的海啸。 天空见不到一点星月之光,眼前看不到一点光明闪耀,只有笼罩全部视野的土浪奔涌咆哮,直觉里有十数个密密麻麻的敌意原点,那是岁兽贪婪而怨毒的目光。 炎国人果然并不清楚巨兽战争背后站着什么。 但男人毫不在乎,他甚至颇有闲心的思考与眼前事物绝不相关的记载,为历史揭下崭新的面纱: 若是让普通军团遇到和他一样的事,只怕真龙带领炎国人战胜巨兽的传说顷刻间便要戛然而止,没有权能拥有者牵制的巨兽能做到何等程度,眼前的岁兽已经向橘猫证明了肉眼凡胎面对巨兽有多么脆弱: 别说普通军团,哪怕一个炎国当今历经多次改建反复扩大的都城,面对海啸般惊人的大地奔涌,都会在哀鸣中沉入地下,沦为荒古遗迹的一员! 但他会畏惧吗? 巨浪即将碾碎橘猫的瞬间,郝昭露出笑容。 天空中吸摄能量的光轮亮起,那光是如此炽烈,以至于五光十色的能量构造触发时便燃尽了所有阻挡夜色的乌云,把那千百怪眼万般情绪焚烧毁灭,只余笼罩天际之光轮悬浮高天,太阳般炙烈耀眼。 然后,光轮发散出无尽般纠结缠绕的光线,每一击能量束都似锋利无比的刀芒,切开下面一切不该出现的翻涌。 环绕在郝昭手中的光圈泛起更加广博的芒,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眨眼,土浪就像失去生命的细沙样失去岁兽灌注其中的力量,一寸寸一片片散成灰暗的尘埃逐步落定。 连烟尘都不应存在,风声在能量燃烧的动荡里静若止水,岁兽原本的身影早已消失,似乎这头巨兽在不能一击解决郝昭后便自认倒霉失去踪迹——能屈能伸,像它历来做的那样。 但郝昭只是转过身来,对原本空无一物的幽渊笑。 这里原本是他们交锋的最后结果,愤怒的橘猫轰碎眼前一切阻碍,把真龙和岁兽一起打落尘埃,狼狈地像两条伏在地上压扁的幼虫。 巨大的拳印状幽渊黑逡逡的,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只是空中光环能量惊人,多彩的光芒下,幽渊深处的景象已经能朦胧看得见。 但里面毫无疑问并无活物,连地下水源都因被橘猫杀拳轰沉的后土不入人间,岁兽又怎么会藏在这里,一直恋栈? 事实上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光轮投注的光线扫过一无所获,似乎只有空荡荡的虚无与郝昭对视,告诉他判断出错,这里什么都不应该有。 郝昭只是注视,纯黑发丝被幽渊深处吹来的风吹得烈烈舞动,张牙舞爪。 天空中光轮投注的光芒愈发闪亮,光线逐渐纠缠扩大,从细若柳枝到堪比巨蟒变化极其迅速,到最后,笼罩在幽渊面前的已经是由光轮中心投注、贯穿整个交战地带的“光枪”。 随着光枪逐渐加力,蓬勃的能量反应升华了整个幽渊的物质,灰沉的暗幕本该如火山灰一般升腾笼罩方圆千里,却在光枪的粉碎下重归更细腻的粒子。 但是……幽渊中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惨叫,没有躲闪,没有灵性交织抵抗毁灭的呐喊,也没有权能行云流水的运用,一切都好像橘猫的疑心病发作,岁兽早已趁机拖着残破之躯离开,想方设法寻找活下去的方法。 也许是寄生其他有灵生物体内,也许是唤醒盘踞在其他岁相碎片权能中心的残存自我,也或者……只是躲在郝昭找不到的地方等死? 郝昭嘲笑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把大地映成白日之下的光轮猛的加力! 光枪随之扩大,幽渊一片寂静,随后,难听的破碎声陡然响起! 吼——! 风声如雷烈如火,巨口垂涎流长河! 几乎就在破碎声响起的下一 瞬间,数十颗怪甲嶙峋的头颅便从郝昭端立的地面下伸展出来,利齿映光,尖舌似血! 没有大叫没有怒吼没有台词,但郝昭已经从岁兽的每一颗头颅昏黄的眼神里看到了它的所有台词: 杀了你!!! 轰——! 天空光环力量持续增强,巨兽埋藏在大地深处的宽大躯体怒龙一般盘旋曲折缠绕躲闪。 死去的真龙化身操控双方躯体的连接点反复腾挪试图躲过来自天空的贯杀却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躯体在光枪投射下逐渐归于虚无。 竟连鳞甲焦黑→枯肢化灰→灰烬弥散一类的抵抗迹象也无! 挺直的背脊一沉,止不住晃了晃,本想一脚给岁兽来个狠的再于高空为这位百折不挠的长生者来一记橘猫杀拳的郝昭不得不暂时困在原地—— 毫无疑问,岁兽已经下定决心或者说破釜沉舟,不打算再做任何曲折往返的间接打算。 它就是要在这里把郝昭杀死,从这还不成熟的继任者手中夺取梦寐以求的光辉! 轰隆——! 岁兽发出噪声惊人的怒吼,平地里响起一声暴烈的雷鸣! 郝昭直接自爆了笼罩周身的磁场之力,在周边更大更多的磁场环绕下以线圈弹射的手法脱离兽口! 刺耳的摩擦声里,脱离死局橘猫冷眼注视尤不死心的岁兽,右手平探左右一划,便有月牙样清冷残光浮现身前。 左臂随之抬高下降,由灿白光芒组成的十字刀抵挡身前。 “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胜者 战斗的结束总是快捷而短暂的,也许是千钧一发之际挥出的剑戟,也许是转瞬即逝的时机中不顾性命的突刺,更可能是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的一次流弹,就会让一场鲜血淋漓的对战直接结束。 当然,郝昭和岁兽的对战是不会有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橘猫武神和权能巨兽的对抗只是余波就几乎摧毁了一整个移动城市,大炎军队面对他们互相争斗掀起的天灾只怕连抵抗都要死去活来。 像惊蛰这般躲在远处连交手引发的刺眼光芒都看不清才是普通人面对这样极限的对战最可能的观战方式。 战斗终于有了结局。 垂死挣扎的岁兽绝望地扭动肢体发挥权能躲避垂射的光辉十字刀,存在一会儿如梦似幻仿佛只是一场虚幻却丰富多彩的梦,一会儿钝化为黑白二色,好似只是画中一处斑驳嶙峋的怪景。 它竭尽全力的发挥权能,身形扭曲的好似下一刻就会化作一袭青烟消失在夜色里,时而将自身破碎如群蛇,时而以种种奇诡姿势扭曲身体,试图躲开光刃的锁定。 十数颗脑袋更是疯狂发挥自己身上的优势,数颗拼命拉扯肉身试图寻找机会逃出生天,绷直的肌肉把岁兽宽大的肉体撕扯得发出刺耳的破裂声,数颗毫无顾忌地对郝昭继续施展权能,灵性被反复抽取化作权能衍生物对郝昭喊打喊杀——却又被橘猫周身重新凝结的磁场防护拉扯粉碎。 灵性对物质世界造成冲击多数会以同样的物理方式,少数会转移到心灵甚至形而幻之的概念层次,但磁场转动无疑对所有攻击形式都有极强的影响效果。 无论岁兽如何挣扎、如何自救,与它相连的真龙碎片又是如何病急乱投医的发挥「流动」权能的效果,光之十字终究在间不容发之际划到郝昭面前的缝合兽身边,锋利无匹的光刃几乎就在岁兽眼前破碎了它的一切生机。 它落到目标身上时快到无与伦比,甚至比眼睛或者灵性感知对事物的了解都要快,视觉里十字刀距离岁兽多头连接的关键位置还有不少距离,下一瞬间鳞甲威严的巨兽就在血水飞溅里被直接断头—— 直到整个颅腔裂开,内部被切得清晰无比、连灵性编织的血肉纹络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横截面映入郝昭眼帘时,他才看到光刃切过岁兽的脖子,让这头从死亡中苏醒的巨兽重回虚无。 巨大到飞舞天边便能遮天蔽日的怪物倒了下去,被干净利落切割下来的头颅茫然地掉落在地,砸出大片烟尘,锋锐的尖齿徒然地闪着月光,却再也不可能冲击到敌人身前。 郝昭注视光辉十字刀攻击后的残躯,寻找岁兽浑水摸鱼逃出生天的可能并打算及时扼杀,然而光刃侵袭攻杀的结果就好似阳光普照雨水落地空气流动——岁兽的死亡就如同这些物质世界最常见的规则一样,开始拉开篇章。 哈——呼—— 漏风一样的呼吸声微弱挣扎,失去头颅的肉体还在寻找活下去的办法,郝昭投射的光芒十字刀划过肉体的速度比岁兽充斥灵性的神经反射还要快,巨兽极富生命力的身体甚至没有反应! 但它的死亡已经成为注定,二十多双野兽般冰冷无情的竖瞳依次失去光彩,权能的反馈愈发虚无,灵性位面里划过短暂的亮光,半真半假半白半黑的凝 合物轻飘飘环绕在郝昭周围,等待夕钻出郝昭灵识后重归于好。 然而辛苦万分、借助与郝昭灵性相连同生共死才躲过岁兽复苏的可怜岁相,却跳脚一样躲在郝昭的思维里面瑟瑟发抖,再也不想出来: 鬼知道岁兽会在权能里面留着什么,若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双叒把意识残留在权能里,那她夕宝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出去!坚决不出去! 与郝昭紧密结合的夕相在郝昭身体和灵识中躲得更深了,岁兽从她体内复活大事件为大画家的心理阴影提供了巨量养料,此刻的她别说回归权能,就是和自身权能沾个边夕宝都要吓得跑进郝昭身体里抖三抖。 似乎是发现阿夕躲在郝昭体内死活不出来,黑白双色的权能本质犹豫片刻后直接投注到郝昭背后的灵性图里…… 轰——! 就如开天辟地头一遭,又似画假修真古来少,在郝昭背后纹烙的崇山峻岭、苍茫云海被赋予生命,云层竟如夕一般在橘猫身上游动。 但有得必有失,夕画下万物产生的灵性带来十成十的“重量”,橘猫以自身灵性承载,忍不住晃了晃。 玄而又玄的感官击中了他,于是橘猫挥手对岁兽尸身攥拳下坠,便有墨色浪潮般顺流而下,把这位机关算尽的敌手在灵性位面最后一点残存抹去。 “……” 轻捻指尖,注视一点淋漓墨色最终消散,郝昭嘴角微扯,对借助夕的权能毫无兴趣: 太柔和也太靠近灵性了,孔明来用或许相宜得章,若他郝昭用来则恰似壮汉挥舞绣花针,从使用者到权能相性差的一塌糊涂。 “行了,什么问题都没有,快出来吧。” 感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从内到外清洗一遍的灵性凝合,橘猫震颤灵感,把识海里躲着的夕喊了出来。 “这、这东西可不一定!” 夕宝颤颤巍巍地感知汇合到纹绣中的墨色,小心翼翼地靠拢,嘴硬地对郝昭赌咒发誓这东西的不靠谱,却又相当舍不得地把一部分权能收进画作里留作使用——她还是挺喜欢这份自己生来就有的手段的,画起画来如虎添翼,有哪个画家会不喜欢呢? 郝昭摇头失笑,正打算对夕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清脆的破碎声从极远处响起,施目四望,由惊蛰思绪和炎国地域大量炎国人发散灵性组成的幻境已然濒临破碎,看着一路跌宕起伏却又饱含秘密的旅程终局,橘猫笑容消失,下一瞬间就出现在惊蛰面前。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君居大炎时日良久,心平否,意定否? “世界……” “世界要碎了,这是正常现象,你的心愿虽然遥遥无期,但因为幕后黑手——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为了让你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进退失据乖乖把躯体奉上,抽取了太多思绪,现在它死了,剩余的能量维持不住这处平行回忆了。” “它……” “它不是初代炎皇本人,该死的早死了,残留在你眼前的只是占据他身体试图重回人间的怪物,或许回归时初代炎皇会归来,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并以欺骗、伤害种种手段试图侵占你身体的东西只是一头通灵的尸体。” “那位……” “如果你指的是和我一起进入的岁相,她叫夕,进入前毫无问题,岁兽在她的身体里复活是多年布局,和她没关系,原本岁兽要在很久很久,久到你十八代以后的子孙都出生了也未必能到的时间重生,或许是因为当年岁兽和真龙相互敌对引发,或许是另外原因,岁兽的复活提前了。” “我……” “你没能发挥作用和主观问题没关系,像个没头脑的莽夫冲上来对着真龙残尸和岁兽冲锋除了让我分心什么用都没有,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只是对手过于强大,你所修习的东西能起的作用很小。” “那你……” “我什么事都没有,战胜真龙和岁兽的手段是自身修持,重现率很低而且会对修行者的精神和思维造成极其严重的影响,能不推广就不推广——时间不多了,我只能长话短说,我们之间的交流或许过于短促,但事急从权,委实抱歉。” “……谢谢。” 惊蛰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微不足道的字,她有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要问,但郝昭语速快的惊人,一个想法落实成一段句子的时间尚未结束,他就已经把麒麟密探下一步的每一个疑问、每一份心理活动猜了出来。 “并不是读心,”郝昭看了惊蛰一样,板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容:“只是有许多和你一样跌坠到这里的人问出和此时的你一模一样的问题,我答了许多遍,以至于只是听到你开头的几句话,差不多就明白了你的想法。” “这、这样啊。” 惊蛰艰涩地扯扯嘴唇,想要鼓起勇气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没了继续发言 的兴致,只好故作不在意地问道: “离开这里后我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解救了许多和你一样陷入平行记忆的人,他们在世界破碎后一段时间就消失了,你会和他们一样。” 郝昭扭头关注随着破碎声音全部开始扭曲的周边事物,脸上的笑容又消隐了下去: “世界破碎会造成一定冲击,记住,一定要控制意志,不要失去意识,更不要慌乱,离开平行记忆后你会跌坠到【黄泉】里去,你的意识并不习惯以灵性活动,所以在冲出这里后会有一段时间身体僵直动弹不得,这是正常现象,不要慌乱。” 惊蛰无言点头,悄悄抬眼窥视橘猫的表情,浓眉紧皱,嘴角下撇,看起来相当担忧——担忧什么?是她会因为突发状况失去理智,还是他和岁兽口中把她囚禁入一场梦幻的【黄泉】有难言之隐? 麒麟说不清楚,但她已经学会了当下最紧急时最应该做什么——看着郝昭浑身肌肉绷紧,一副准备应对突然袭击的紧张模样,惊蛰选择闭上嘴巴,平静接受世界破碎的结局。 她的想法是对的,几乎就在她选择闭嘴的小一秒,清脆的破裂声陡然扩大,这种与玻璃或者陶瓷制品碎裂产生的脆响截然不同的破碎声冲入惊蛰的脑海,像烧杀掳掠的强盗一般到处撞击,麒麟密探脑中所有想法都被破损声折磨得消散殆尽,直到这时她才明白郝昭为什么说要控制意志: 这破碎声实在太吵了,就像雨滴落地砸碎时的噼啪声让听者心平气和,千万倍扩大掺杂后却能让修心者苦不堪言一样,清脆的破裂声越响越快越快越高,最后落在惊蛰耳边时,她仿佛听到千百万人的痛苦呢喃与争吵怒骂! 他们凝聚成无边无际的思想、无处不在的吼叫,痛苦贪婪悲愤快乐嘲讽幸灾乐祸感同身受……太多太多情绪随着嘈杂声响翻涌起伏,悲鸣般的嚎叫如影随形,惊蛰痛苦地扭动眼珠,身躯却好像与思绪脱开连接一般僵硬不动。 麒麟的肺呛咳一样火辣辣的疼,脑袋里像有一千个钻头大肆破坏,肢体好似融化,灵魂前所未有的清醒,绝望地被困在躯体构成地牢笼中永受折磨。 ……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百年,当惊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不能倒不能倒的简单年头时,似乎撞到了什么,脱力的身体僵硬地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沉闷的声响,腰间被鲜活的温热裹挟,直到这时,她才惊觉耳边的声音已经消失,乌黑的视界逐渐复原,定眼看去,她正狼狈地坠向大地,而郝昭提住了麒麟纤细的腰肢。 ‘我们逃出来了?’ 她想要问出这句和废话毫无区别的疑问作为话题起始,身体却疲惫地拒绝了大脑的要求,懒洋洋地保持沉默。 蓦地,好似雨水冲刷泥痕,又像强酸腐蚀活泼金属,在平行记忆中拥有的情绪和经验褪色一般从惊蛰大脑中敛去,她惊愕地试图捕捉这些蛛网般结节的情感,却发现连寻找这个概念都一片空白,最终留存在麒麟脑海中的,只剩一部分怅然若失和发自内心的痛苦迷茫。 “……” 她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感知着比当前人生还要长一部分的纪录片,试图从这些陌生的经历里找到些许慰藉。 那些被忘记的记忆重新涌了上来,就像潮水褪来褪去,年轻气盛的过往覆盖了岁月的印痕,再看向郝昭时,她已经想起了橘猫的身份和友谊。 ——确实是很熟悉的人啊。 她这般想着。 本该一片寂静的空间里却响起了不该有的声音: “君居大炎时日良久,心平否,意定否?” 是谁? 第三百二十七章 知否?知否? 是谁,会在郝昭口中只有受害者和几位朋友存在的「黄泉」等待橘猫? 又是谁才会在恰到好处的时节问出这样带着些戏谑的话? 是敌人吗? 惊蛰下意识判断,想法在空洞洞的颅腔里存在不到一秒就给她否决下去: 磨牙吮血、仇视愤怒的敌人是不会在得手前说出这样与提醒无意的话的,复仇是残忍、坚持和愤怒的灰烬堆,在阴伏着积攒热量从而把敌人焚烧至死前,不会与荣誉侨联。 所以……是谁? 麒麟向声源望去,在暗红如血的阴沉天幕下看到了和「黄泉」格格不入的美男子。 来人有着暗蓝的长发、修长的身姿、笔挺的脊梁和良好的衣品,带有炎国古风花纹的大氅披在他身上,烈烈风起吹来浮动衣袖,露出内里月白色的古衣。 惊蛰第一眼望去便知它是世间难觅的绝品,毫无针脚修饰,也无裁剪缝合,笼住男人周身的衣着恰似一整套自然生长的美丽造物,不带人工修饰。 穿上这样一身衣服,纵是沐猴而冠之辈,也怕是能有几分虚弱的威严吧? 可看到男人被发丝略微遮住的脸庞时,却是这身衣服压不住男人本身的气势了。 他无疑是个俊美的男子,长眉微挑,鼻梁弱垂,丹凤眼璨金瞳,眯起的眼帘睫毛细长,还有一双微笑抿起的唇,配合略有些清瘦的脸颊,文人的风骨与谋客的睿智跃然纸上。 但看到他的第一眼,惊蛰僵直的躯体便吓到肢躯发颤: 这可不正是郝昭口中一手设计龙门白雾惨案,把魏彦吾魏公、文月夫人一众龙门高层全部打残的诸葛孔明吗! 让人无力的是,即使他搞出这样的大事,即使他算计炎国龙族又坑害一座移动城市的总督,依旧能施施然离开炎国另谋差事,甚至在卡兹戴尔逍遥快活,视惊蛰这些炎国密探于无物。 想到这人的战绩,即使郝昭就在身边,惊蛰心里竟也七上八下,难以抑制。 这样急促不安的心态在她的视线落到孔明脚边时更加焦虑难忍: 男人材料极好、设计风格优雅大方的靴子旁边,一壮一瘦两个倒霉蛋愤怒又无力的乖乖躺着,最尖锐的挣扎也不过是瞪着两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孔明,无力的像两只被捉在手里的幼年羽兽。 至于这两位被水流牢牢固定在原地,四肢百骸被穿得像长满嫩芽的土豆、连嘴都被箍住的俘虏的真实身份…… 惊蛰可实在太清楚了。 无论是高大身影头上两只米诺斯人常见的尖角,还是矮瘦(对比身边壮汉)人影两侧尖直的长耳,脱离幻境的麒麟都不可能不认识: 这不正是一直以来在梦境中她找不到、打听到的唯一消息也不过是年纪轻轻就被噶了的同僚吗? 看到昔日同僚和她口中承认的友人,左乐和太和挣扎的动作更加激烈起来,被来回穿刺上百遍、像破布娃娃一般被缝在地面上的两个人拼命扭动身体,咬紧牙关,挣扎的气音快把喉咙吹的呜呜作响,却难以挣扎孔明随手步下的牢笼。 “什么心平气和意定神闲,我看你是酸书读多了,连正常说话都不配了!” 郝昭瞥了一眼左乐太和,冷冰冰地回答孔明语气温和的提问。 “呵,别人都说我诗书礼乐皆习之,尚有几分文才,文远反倒觉得我读书不求甚解,不是当世大家了。” 被郝昭辛辣讽刺,孔明却毫不在意,甚至颇有意趣地打趣郝昭,俊逸的脸上带着从容微笑。 若是朝堂上上纲上线的大佬,只怕就因为这一句话就要把郝昭记恨上了。 惊蛰看了一眼孔明,心里忍不住拿朝堂之上与青龙做了对比。 太师肚里能撑船那是因为他是当朝太师,就算被几个石头缝里蹦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夯货骂的狗血喷头,也会微微一笑表示不在乎——然后任由狂人被他身边的朝堂党羽撕个七零八落。 哎呀,没逝的,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不是? 但孔明就不是。 即使脸都被郝昭打了,依旧贱兮兮的对着他笑,也不在乎被钉在脚边的左乐和太和,只是用璨金双眸盯着郝昭,神色怡然。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看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惊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哪怕幻境中的历练尽数化为无法看清的迷障,只给她带来一点微妙的直觉,麒麟也本能从孔明笑嘻嘻的回应中感知到这个男人的不怀好意! 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况……我在卡兹戴尔已经实现了愿望,把一生所学在这张白纸上肆意涂抹,把我梦想中的世界带到人世间,已经比那些个沉迷内斗的‘读书人’强了太多。” 孔明若有所指地说道,笑眯眯的语气里带着让惊蛰心惊的暗示: “我还记得在龙门深夜闲聊时阿昭对我说的每句话,也记得你那时闪闪发亮的眼神,可现在,我只看到明珠蒙尘、月有云遮,没有一点昔日的风采。” “……” 郝昭没说话。 “在炎国游历许久,龙门去了,勾吴去了,雄城去得,荒镇去得,武者见了,密探见了,官员见过,贫民见过,这片大地上千千万万的大炎人你都见了——是心服气静,颇觉舒适……” “……还是心有不甘,万念俱灰呢?” 孔明不理会这一阵沉默,青龙笑眯眯地看着郝昭,璨金的瞳孔里却见不到半点笑意: “十年前我像龙门的你一样满怀朝气,恨不得立刻去整个天下展示我的谋策韬略,安民重道,世间清明,五年前我像现在的你一样满心冰雪,四处走过,天下行的,走遍三江五湖,踏遍炎国故土。” “如今我远离炎国,去了新生的国度,我过得很好,也让这里的人过得很好,他们不会饿死,不会病死,也不必担心战争阴云和无休无止的杀戮,我的愿望快实现了,那晚阿昭你的愿望呢?” 一点解释 不是不更新,是 作者君最近一方面要养身体,一方面还有不少要事得去做,在更新方面不得不放缓,等大概六七月应该就能恢复双更或者长时间更新了,大家不必担心切了之类的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百二十八章 郝昭:…… 开玩笑,郝昭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他在龙门做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时候,你孔明还只是下城区泥沙俱下环境里微不足道的小鱼小虾,就这也和他比?! 人家郝昭得了魏公赏识,以魏公在朝堂的人脉,只要他想,很快就能在炎国崭露头角,从一介无名小卒成为顶级权贵,你又如何比?! 左乐本来想这么喊——他好歹也从惊蛰那里听说过郝昭的事迹,知道橘猫已经入了龙门魏公的眼,虽然会为他带来敌人,但帮助也会随之而来。 更何况,哪怕以左乐跟随那位玉门宗师习武的自傲,都不得不承认被那位龙门总督看中的人必不是泛泛之辈,郝昭的本事毋庸置疑。 再考虑到郝昭的年龄和相貌,只要他想,很快便能再炎国庙堂站稳脚跟,成为钟鸣鼎食之家的一员。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在炎国不得志、跑到被打成一片废墟的卡兹戴尔发挥本领的人说服呢? 以郝昭的前途,只要他想,什么样的政治理想无法实现? 哪怕以左乐浅薄的政治思考,他都觉得郝昭没必要理会诸葛孔明的疯言疯语,把这不请自来的恶客赶走分明是根本不需要犹豫的事。 ——至于造成龙门白雾事件的幕后黑手本领会如何通天,没见识过孔明如何操作的贵公子终究隔了一层面纱,看不真切。 孔明可太喜欢他这样自视甚高本领稀松的小奶狗了,稍加挑拨谋划就能用多头线圈一样云里雾里的小事把左乐的思绪全部吸引过去,留出青龙筹谋布局的时间。 等孔明完成最终谋划操纵大势终结整个平行记忆,左乐还在边关傻乐自己终于脱离父亲独当一面——随后便是一纸诏书、一队甲兵和一杯鸠酒赐下,在平行记忆里左乐亲爹左老将军绝望无奈的目光里,男孩故作洒脱的一滴不剩。 挺有意思的。 看这傻子半点辩解都不曾有,一杯毒酒下肚没命的惨烈死相,简简单单完成第一套计划的孔明边笑边给他比了个友好手势。 这么傻的孩子在炎国朝堂上已经算是稀缺动物了。 躺在左乐身边,和他一起被孔明钉在地上的太和心情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不同于全程被算计连孔明面都没见到就躺了的左乐,太和是尝试用武力和孔明说话的蛮子之一。 遗憾的是,青龙毫无疑问属于锻炼身体让傻哔心平气和交流的文人,面对太和出其不意的进攻,男人扭身一拳把米诺陶人砸的筋断骨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实的战斗决定胜负往往只有一瞬间,生死一瞬前交战双方会以十足的耐心相互试探,避免留下影响行动的伤口,等到致命一击的时候到来,翻身顶掌便是杀人技。 皮糙肉厚的太和没能在和孔明的交手里把战斗拖向他最擅长的消耗战,男人动起手来狠辣无比、精准恶毒,等他试图强撑着被打断数根骨头的身体试图继续作战,太和才发现身体里已经被孔明打入诸多暗手,别说起身,连呼吸都需竭尽全力。 米诺陶是军伍出身,早年也曾在玉门跟着宗师和左大将军作战,见过世面也吃过辛苦,他知道一个人练出这样恐怖绝伦的手段要付出多少辛劳,也知道这个一手设计阴谋把他从大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的男人有多坚定的心智。 这样的人,本事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哪怕他自己也怀有左乐一般炎国人不自觉的对泰拉诸国的轻视,太和对孔明的忌惮依旧前所未有的高。 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的放矢,又怎么会用废话来招揽人? 郝昭的沉默佐证了太和心头的不妙想法,让他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大。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橘猫以前所未有的艰涩语气回答孔明,声音里包含的浓重感情像深海高压,把他身边僵直不动的惊蛰压得喘不过气。 是什么让郝昭这般低落,他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麒麟虽觉异样,却无法感同身受——哪怕那些破碎的记忆里,她看到苦难、看到人间悲惨也只是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从来没想过为什么,甚至到最后她连尝试改变这一切都不曾做过。 郝昭却走遍了整个大炎,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正在发生,他比惊蛰左乐太和之流知道的太多。 有些时候,人生最大的苦恼就在于知道的太多,能做的却太少。 “呵,没忘记的结果就是陪几个脑子进水的蠢蛋在这里玩朋友游戏?” 孔明嗤笑一声,踢了 踢不断挣扎的左乐,当着惊蛰的面一指一指的对着三个歪瓜裂枣数落: “他们见过什么?是去整个炎国看过,还是到炎国各地流浪过?他们见过移动城市都不去的荒蛮之地上流浪者是怎么在寸草不生的贫瘠里活下去的吗?” “他们去过那些灯红酒绿的城市中被可以隐瞒的阴暗角落里有多少被可以淡化的‘耗材’躲在里面等死吗?” “他们了解移动城市发展过程里收割一样以极低的价格搜刮周围物产,那些累得全身上下都是过劳病的可怜人可怜巴巴的把手里糊口的粮食卖出去只为了换一个进入移动城市的机会吗?” 男人的目光针刺一样在惊蛰脸上扫过,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轻蔑的情感让麒麟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孔明的低.吟还在继续: “他们只会在玉门看着所谓侠客们自带干粮流血,却看不到那些在玉门混出头来的老年侠客身后的影子里有多少人流血又流泪。” “他们藏在高高在上的世界里往下看,能看到多少你看到的?” 青龙目光炯炯的看着郝昭,眸光里包含了太多惊蛰看不懂的东西,片刻后他如感到无聊般从袍袖中掏出一片细小的卡片,隔着很远扔给郝昭: “有些事不必说的很清楚,有些事不必想的很清楚,我不能说清,你不能想清,但机会就在这里,我已经把梦想的钥匙交在你手中。” “阿昭,人生选择只有这一次啊。” 他意味深长的说完最后一句,身影如破碎的水雾一般散开,几乎就在男人话音落下的当下,整个黄泉都响起一阵轰鸣。 究竟怎么…… 惊蛰脑海中的思绪还不曾存续片刻,身体就在一阵阵失重里跌坠向无边黑暗。 第三百二十九章 郝昭:终究是……形同陌路,分道扬镳(上) 他说的话里真相少的可怜,有太多夸大其词,不要被这种话迷惑! 惊蛰呼的一声睁开眼睛,惊魂不定的肢直起身体,发育不错的胸脯随着剧烈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不断起伏。 直到蓬松卷曲的金发被拄在床铺的手掌压得生疼,麒麟才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她茫然的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此刻已经不在连天空都是阴沉血色的黄泉之中,此刻的她躺在进入前租住的旅社房间里,一步未动。 我这是…… 她艰难地活动身体,激烈跳动的心脏消耗了大量体力,惊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不着衣物的长腿伸出床铺,光滑的腿脚姣柔细腻,半点没有在黄泉经历过的风霜洗礼。 难道那些漫长的过程只是个梦? 继承的记忆本就破碎的麒麟忍不住有了这样的想法,不久前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岁兽、真龙、郝昭、孔明……这些本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怎么会聚到一起呢? 光洁的小脚踩进棉质拖鞋里,惊蛰被夜间微冷的空气凉的发出吸气声,随手拿起鲜红色的斗篷披在身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把目光望了出去。 ! 当窗外一切事物映入眼帘,惊蛰便知道“梦境”中的事只怕不是虚妄。 城还是那座勾吴城,景却不是勾吴水景的温婉细腻了: 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赤红,无论是木质的矮楼、黑色的砖瓦,还是远处汨汨流淌的勾吴循环水道,都是暗淡低落的血红。 左右望了望,再打开窗户把一只手伸出窗外,看着素白柔软的手掌同样染上肮脏的血色,惊蛰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发生了变化。 她把脑袋伸出窗外,仰着向天望去。 漆黑的夜幕上,双月染血。 —————————————————————————— 砰砰砰——! 急迫的敲门声和门外的拜访者一样焦虑,郝昭却理都没理,只是对着外门的不速之客喊了一声: “门没锁!” 嘭——! 几乎就是在他话音刚落,金发麒麟打开房门撞了进来: “郝昭,我之前经历过一个不知是不是梦的幻象,在幻象里我看到了你、看到了龙门白雾世界的犯人,还看到了左乐太和以及其他认识的人,你有印象吗?” 人还没等站稳,话就已经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对着郝昭冲了过去,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的惊蛰跑过夜色里一片漆黑的甬道赶来郝昭告诉她的的暂时寄身地,带着点担忧的向他问道。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郝昭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惊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之前救助他们这些落入幻境中的人消耗过多,郝昭昏迷过去了? 麒麟心里一急,推开卧室门就走了进去。 然而等待房间里的并不是昏迷过去的郝昭,也没有惊蛰预想里郝昭与孔明交手的痕迹,橘猫只是平静的坐着那个哑女旁边,手指在她满是伤疤的脸上划来划去。 “她怎么了?” 惊蛰一愣,走到郝昭 身边,向橘猫开口问道。 “阿洁是我在旅行中捡到的哑女,身上伤疤众多,思维也受到破坏,即使是我也无法做太多,黄泉一行她居然也进了幻境,但也因祸得福——对旁人来说幻境之凶险自然能避则避,但她偏偏失去记忆,思绪还被一种极为顽固的力量污染。” 郝昭向她解释道: “她身上的污染正在散开,再过不久,我就能修复她的身体,阿洁会是个正常人了。” 橘猫在阿洁脸上蜈蚣般张牙舞爪的伤疤上划过,光滑的手指在旅舍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泛光,惊蛰瞥了一眼便不再重视,许多……不,应该说几个月前她还在龙门追查富商尤里被孔明物理阻止时,就已经见到了郝昭身上的太多不寻常。 他对位高权重的龙门下城区近卫局局长职位的平静,他对龙门下城区错综复杂局势的把握精准,他作为初来乍到便得到整个龙门上层重视的幸运儿对处境的安然若素……郝昭的一切对惊蛰来说都是个谜,而她找不到答案。 与这些不像他年龄的态度相比,作为武者身上连茧子都没有甚至算不上什么值得注意的特点——大炎有太多的武学,那位长期盘桓玉门的宗师、那些在大炎天师府兢兢业业刻苦求学的天师、那些江湖上时不时涌现出的惊才绝艳之辈…… 很多奇思妙想汇聚而成的功夫都会修复修行者的身体,让他们身如玉、血如汞、气如绸,与普通人区别开来。 但惊蛰承认接下来她见到的一幕与整个龙门探险生涯比起来都称得上惊愕: 随着郝昭手指的反复划过,阿洁脸上狰狞的伤疤终于一点点脱落,在麒麟看不到的灵性位面,纠缠在哑女灵性和肉体每一寸空间的漆黑污染被【黄泉】上熟悉的气息呼唤,一层层向黄泉投影涌去,随着污染的离开,阿洁脸上的伤口终于只是伤口,伴随郝昭一次次的破碎、修复从皮肤上消失。 满是伤疤、看不出喜怒模样的脸颊从伤口凝成的茧里挣脱开来,露出一张平时总皱着眉、谁都没看过的娴静脸庞,被风霜尘土夺去养分、猪毛刷都救不回来的枯黄头发恢复光亮,深蓝色的长发舒展开来…… 等郝昭再剥离她四肢密密麻麻的伤疤,隔着衣服小心除去躯干的伤口时,一张无论郝昭还是惊蛰都相当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二人面前。 “是她?!” 惊蛰目瞪口呆地看着傻女阿洁丑小鸭变白天鹅,从这片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流浪者变成龙门近卫局总督察,对方头上尖锐的鲜红长角从发丝间逐步生长,断裂的尾骨接口愈合、重生,粗大的龙尾颤颤巍巍生长回来。 再看时,傻女已经不复存在,留在床榻上的人是也只是龙门督查陈晖洁。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沦为流浪者?难道和魏公闹了矛盾?还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被驱逐出了龙门? 惊蛰脑子里愈发混乱。 第三百三十章 郝昭:终究是……形同陌路,分道扬镳(中) 砰—— 通向陈卧室的房门关上,就像关上两个世界的交流点。 一个世界里面是睡得安详的陈,另一个世界里是满怀好奇的惊蛰和对孔明传唤心知肚明的郝昭。 能让青龙在所有人面前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离开炎国借口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 雷桑德拉尔距离灵魂燃烧殆尽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反魔联盟筹备得轰轰烈烈,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成立几乎触动了这片大地上所有其他种族的神经。 如今已经不止联盟中的乌萨斯、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莱塔尼亚和拉特兰蠢蠢欲动,其他陆上诸国也时不时投注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光是白羽毛收集到的信息,雷姆必拓、萨米和卡西米尔都开始蠢蠢欲动,雷姆必拓的矿石地主开始秘密筹集军队,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已经在莱塔尼亚和卡西米尔的边境出现。 至于萨米……乌萨斯今年的“雪灾”居然没有触发,这与乌萨斯人对萨米雪祀的严防死守完全对不上。 甚至一直对卡兹戴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炎国都有内部人士四处呼吁组织军团进攻萨卡兹之乡,要把这一种族的一切摧毁在萌芽之中。 萨卡兹人把这些个种族的祖坟挖了? 哪怕早早预料到新国成立必然会遭到固有势力的层层阻拦,却不想只是宣告卡兹戴尔成立就让整个泰拉大地诸国都破了防的孔明非常疑惑。 总不能是干了亏心事想把债主干掉一了百了吧?! 左想右想也没想明白的孔明和雷桑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见招拆招,为反魔联盟献上一点小小的卡兹戴尔震撼: 包围炎国边境的血小姐·改良版·再改剁手版已经增设到抽调原本打算送给乌萨斯人开开眼的储备的地步,影魔军团的大量影魔开始集结,随时准备为炎国黑蓑演示什么 才叫不择手段、不问目的的暗杀。 以斑纹能力作为初始版本重新开发的“寂静修女”战团的第一到第十大队已经开拔至莱塔尼亚和卡兹戴尔边境,与早早集结在当地的温迪戈军团汇合,这支大部分都是羽毛战士的混合战团将为莱塔尼亚和卡西米尔联军展示一下什么叫从法术到肉体的全面克制。 为了应对拉特兰小队的突袭,剩余的寂静修女战团战士全员配备蜘蛛女郎军团护卫赶赴卡兹戴尔叙拉古边境,随时准备拦击和西西里夫人做好交易打算出动精英小队的拉特兰人。 雷姆必拓由卡兹戴尔萨卡兹组成的第五军团进行战略威慑,相信由孔明研发的新型法术一定会为卡斯特们奉献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游戏”。 至于乌萨斯人…… 贝摩斯已经带领她的复制体们大量建设人工天险,她们将在卡兹戴尔和乌萨斯边境掘开地面、构筑“山脉”,同时在山脉的每一寸土壤中留下咒术,吞食任何进入其中的冒险者。 留给乌萨斯人的进攻途径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堵在乌萨斯和卡兹戴尔之间的“雅典”。 一副泰拉常见的大型浪漫对决的样子。 但郝昭知道,留在“雅典”的怪物绝不会比血小姐差,她们是与寂静修女战团互为姐妹团的改版战团,后备代号“哀恸天使”,当前代号“虎豹骑”。 而雷桑为她们起名虎豹骑的原因郝昭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什么——郝昭在炎国也该呆够了,这片古老国度没有半点【乔仑】想看到的东西,留在这里除了浪费生命毫无收获。 他该回去和【乔仑】们一起奋斗,结束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悲惨、痛苦了。 对照组会有的,但它们可以是维多利亚,可以是叙拉古,甚至哥伦比亚都可以,唯独炎国,似是而非的它已经在第一时间被踢出了角逐序列。 雷桑甚至连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反魔联盟开启战端的方案都准备好了: 三天后,雷桑德拉尔会在阿尔方斯会议厅诸多人员的关注下突然呕血倒地,把一切推向最终高.潮。 时代的浪潮将要掀起,在这场决定整个泰拉命运的狂风骤雨中,有人要被拍的粉身碎骨,有人要失去自己引以为豪的一切,而有人……要让时代改变,把一切扭转成祂想要的样子。 所以……已经没必要了。 “白雾事件后陈把导致魏公受伤、文月夫人重伤的责任揽在身上,长期不敢见人,几乎构成精神疾病,我不清楚是哪一天,但陈以难以想象的奇思妙想躲过了所有人的关注,逃离了龙门。” “当然,在离开龙门前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在炎国各地旅行,四处看看是我个人想法,魏公在我离开龙门前摆脱我寻找陈小姐,只是茫茫人海哪里去寻找一个出于自身意志隐藏特征的龙门督察呢?我在这方面并不抱希望。” “却不想一次旅行遇到的傻女居然就是曾经的龙门督查,世事奇妙可见一斑——只是在见到她时,她伤的太重,角断尾无,面目全非,异种真气行于周身,即使是我也无法救治,因此也不知真实身份。” “今日黄泉一游虽未通过或者被我所救,但也算因祸得福,异种真气逐渐消散,再次醒来便神志清醒,不复痴傻。” 橘猫以训练有素的医生般处变不惊的语气说道,从那平铺直叙的话里找不到一丁点惊讶、喜悦或者复杂,仿佛遇到陈、找到龙门小公主的大机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不在乎。 “那你之后怎么办,去龙门吗?魏公对恩人相当慷慨,若是你想,一定能在龙门过得逍遥自在。” 看着郝昭刀削斧刻侧脸上灯光留下的影痕,惊蛰不自觉地咬紧嘴唇,以她自己都不理解的心绪劝道: “或者回到炎国,我可以做你的引路人,为你进入朝堂提供路径,以郝昭你的天赋,很快就能崭露头角……” “或者……” 她本还想再劝,声音却越来越小,最终已经无法继续下去。 郝昭目光炯炯地看着麒麟,瞳孔中蕴藏的光亮比任何答案都震颤人心——或者说,只是看着这双眼睛,惊蛰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时间很晚,你也累了,先在客房里休息吧。” 郝昭点点头,打开房门,窗外,恢复银白的月光清亮。 第三百三十一章 陈:不愿醒来 就像做了一场很久没有做过的梦,陈迟迟不愿醒来。 梦里没有挥之不去的阴谋,没有无穷无尽的雨夜,她忘记了那个看她像看仇人的母亲,不记得一直以来束缚她又庇护她的舅舅舅妈,没有数之不尽处理不完的事务,也没有无穷无尽奔至踏来的琐碎,只是脑袋空空四处游荡,在生与死的轮回里徜徉。 对一般人来说,意识到自己在浑浑噩噩等待死亡是一件痛苦而无奈的事,这片大地上有太多 人试图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整个泰拉的历史上,有人成功,有人死亡。 但陈对一片空白无所思考的日子甘之如饴——哪怕她本人对这样的生活毫无渴望,也不打算就这么挥霍来之不易的人生。 可梦里的一切都很好,哪怕肉体的疼痛、他人的敌意、天灾的威胁、流浪的悲惨如影随形,陈依旧沉浸在没有烦恼的快乐里不愿醒来。 梦里的痛苦尚且可以忍受,醒来时心灵的折磨锥心刺骨。 在近卫局上班时每个近卫局干员都说陈像个自律机器,每天每时按部就班锻炼、上班、进食、下班、加班、继续锻炼,甚至有人怀疑陈从来不曾休息,用秘术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极限来留出锻炼的时间。 陈对这样的说法往往置之一笑后不再理会,每天依旧按时准点的做自己要做的事,无论风雨,不曾停息。 她不是不休息,也不是喜欢付出大量时间做不知有没有效果的锻炼——多年前在魏彦吾指导下练成赤霄剑法时、在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没日没夜的藏在图书馆读书、留在试炼房磨炼时,陈已经知道了这具身体的极限。 但她没法不锻炼,无法让自己脑袋空空、一片平静: 每当意识浅浅进入沉眠,陈总是会记起儿时最痛苦、最不愿回想的记忆,那段时光里她疯了一样羡慕其他人回到家里有和蔼的父母、温馨的家庭,而闪烁在她回忆里的只有那个女人冰冷的眼睛。 她甚至连多看陈一眼都不肯,仿佛只要看到这个蓝色头发红色尖角的女孩就意味着某种背叛,愤怒和悲伤会像潮水一样淹没那个女人的眼睛,泪水、怒火、恨意凝聚成幼年陈无比恐惧的恶意,让她每每睡去都会惊醒。 有时睡梦的记忆会进一步发展,她会梦见雨夜被带走的那人站出来保护自己,她是陈同母异父的姐姐,却生来就不能被陈叫出口,在外人面前,陈只能用塔露拉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但梦见塔露拉并不会让陈多么放松,短暂的保护、甜美的短暂温馨后是冷到愁闷沁进骨子里的雨夜,那晚的雨冷到陈四肢发抖、意识模糊,天地被雨幕充斥,只剩下她跑在街道上遥遥对那个被一身白衣的斐迪亚牵走的模糊身影伸出右手—— 然后,再一次疲惫的醒来。 她只要锻炼,拼命地磨炼肉体摧残精神,当汗水浸透衣衫,姣好的身体失去力气,脱力一般冲进浴室清洗身体后把自己扔在床上时,陈才能在身体的苦痛下沉沉睡去,在无梦却空虚的悲凉里醒来。 龙门的太阳正好,陈却总是穿着厚厚的上衣,因为每天早上醒来时,她都会觉得很冷,冷到和这个已经太久没有充斥温情的房子相宜得章。 这一次的梦里却没有那些烦恼,折磨陈近三十年的苦闷、伤感被一张白纸替代,梦境里她不必去思考自己该做什么、未来要做什么,那个女人、那个女孩在她的过去里逐渐褪色,而她可以活出自己。 她在梦里流浪,灵魂却逐渐走向自由。 责任和愁绪从她的生命里抽离,莫大的悲悯和痛苦从这具身体里抽丝剥茧的消退,她奔向自由,在肉体的痛苦里获取精神的康复。 只是这一次她睡得太沉、太久,好似要把整个人生近三十年的疲惫痛苦一口气发泄出来,陈把自己锁在梦境里永无止境,沉醉在梦幻般的快乐里。 她甚至甘愿接受在梦境中度过一生的想法,不再醒来。 梦境里的陈过得确实不怎么好,她忘记了过去千锤百炼的本领,没有荒野里独自求生的经验,痴痴傻傻凭借本能躲避天灾,却始终无法把辛苦锻炼的身体运用好。 于是她的矿石病日益严重,深蓝色的晶体贯穿四肢百骸,疯狂抽取往日里精心保养的生命力。 让感染者始终处于低感染期并不容易,矿石病绝非泰拉历史上出现过的疾病那样有法可依,它像包罗万象的万花筒,千百人看便有千百种发病情况。 这也让大规模根治矿石病成为极难极难的事。 陈是龙门总督的侄女,是大炎不能明说但理所当然的郡主,这样的她纵使感染也并不会被划到感染者的范畴里,在龙族郡主感染的那一刻起,就有专门的炎国名医为她量身打造压制矿石病的治疗方案。 从生活习惯到饮食方式,从服用药物到锻炼法门,魏彦吾给了陈他能想到的所有好处,哪怕这么做会让陈精神上的压力庞大到更进一步。 离开龙门、风餐露宿的失忆陈自然不会遵循这些医疗手段。 她只会有时间就吃,没时间就四处跑动,源石虫吃的,感染生物也吃的,路过源石晶矿时把身体划出大大小小的口子无所谓,天空坠下源石颗粒含量极高的源石雨时躲都不躲。 到后来她已经衰弱到魂游天外的陈都开始无力,脱离肉身的灵魂失去血肉的供养,从天空被拖拽到地 面,可纵使醒来又能如何?难道能改变她此刻已经快要炸开的高度感染吗? 陈自己都选择了放弃——这不是挣扎不挣扎的事,而是武者对自身的感应和昔日所学的结合,她能做的最多也不过是离群索居,把自己和流浪者聚落分割开。 当然,流浪者们也不是傻子,看到一个快要炸开的重度感染者,他们根本不会靠近,最多离得远远的扔石头驱赶她离开水源。 也许就在梦中走向终结也不错。 陈迷迷糊糊的想着,浑浑噩噩的流浪。 ——直到被惊天巨响引发的山崩砸得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第三百三十二章 郝昭:我TM给你一巴掌!赶紧醒! 或许是天灾降临,或许是命途多舛,轰然巨响后天崩地裂,暂时藏身的山洞裹挟着躲在其中的失忆小陈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毕竟整座山峰都没了,无论那方山洞多么坚固多么隐秘都没有任何作用,失忆小陈根据流浪经验弄进山洞里的砂石干草甚至直接成了天灾帮凶,把她的身体折磨得奄奄一息。 失血、内脏震颤、脑震荡、骨骼碎裂再加上矿石病…… 以山崩过后她的身体状况来看,失忆小陈已经是个连救治都浪费医生时间的待死之人。 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也好。 飘荡在天空上的灵魂如此想着,疲惫和剧痛让她更添对肉体的疏离,前所未有的平静抚慰了她的心灵,以至于肉身的崩溃对她的意义一减再减。 但就是有人不愿让她离开世间。 陈已经认不出这个曾经熟悉的人是谁了,她只是觉得这人面善,却记不得他们经历过什么,更记不得他的到来意味什么、象征什么。 可男人选择救她。 失忆小陈当时面目全非、骨断筋折,没有一点龙门督查昔日的好颜色,连生育能力都因矿石病的穿刺几近消失——源石结晶增殖太多了,莫说他人肉身,就是一根棍子,只怕都要被她体内尖锐无比的锋利尖刺扎得破碎不堪。 荒野里的流浪者是很现实的人,他们会救助儿童、女人、青年,儿童是未来的希望,长大后会成为新的劳动力,女人是生育保障,保证族群能延续下去,青年是现成的劳动力,在荒野里一个人混不下去的他们会自动自觉的加入流浪群落,开始承担义务换取报酬。 失忆小陈这样连长什么样都看不出来,也没什么价值的重度感染者则是感染者流浪群体都不要得垃圾。 然而男人就是救了她。 陈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她只知道她和这个面善的菲林初次见面,结果他撕开压住她的巨石带起她的身体,小心翼翼带着奄奄一息的失忆小陈找到生存下去的位置,然后……以血还血、以骨还骨。 但最让陈震撼的却不是他对自己动手切掉双腿给失忆小陈接上的冷静,也不是菲林神乎其神再生身体的手段,而是那时他看向失忆小陈的表情。 该怎么形容他呢? 明明是他救了她,男人脸上却带着救赎般的微笑,抓住失忆陈的手掌时他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带她离开,陈只能微弱听到橘猫低沉的喃喃自语: “太好了!太好了!还活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陈无法理解,但被郝昭带到安全地点修补身体的那一刻,她安全无比的休息下去,安详的像睡在绝对安全的水底。 没有人能伤害她,没有回忆能追上她,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穿透名为“安全”的庇护所,把她重新置于危险的境地。 “……醒醒。” 接下来…… “醒醒。” 他救治了她。 无论是破损的骨骼还是肌肉,亦或者濒临枯竭的内脏,甚至无比羞人、若是神志清醒光是被异性碰到就会让陈应激性掏出赤霄的身体部位,都被郝昭用她不曾见过的技术修复。 “……醒醒!” 治好失忆陈后,他带着她去了许多地方,见到了形形色.色的大炎人,这些人里有的…… “醒醒!” “唔!!!” 陈痛得睁大眼睛,一个鲤鳞打挺就把上半身仰了起来,倒抽一口冷气的护住鼻下人中,眼角因为剧痛不自觉带上泪水—— 好疼啊!!! 郝昭单手拄床看着眼泪都被一记掐人中掐出来的陈,默默收回了本来打算直击面庞辅助清醒的右手。 要是陈再不醒来,他用的物理清醒可能就不会这么温柔了。 “……郝昭?” 看到眼前熟上加熟的菲林,陈沉默一会儿,叫出了他的名字。 “看来陈sir还记得我,倒是我思考不够周全,把陈sir当成了野地里找不到归处的野孩子。” 随手递给陈新买的早点包子,郝昭也从食品袋拿出一个塞进嘴里: “先吃点什么吧,你精神初愈,适当补充营养才是好的。” “唔——谢谢。” 陈本想拒绝,身体却习惯性的接过郝昭递过来的食物,也不管她个人意见,看都不看就把包子塞进嘴里,等陈脑子里拒绝的话说出口,喉咙已经不听话的把嚼碎的食物吞进了肚子里。 糟糕,果然身体已经习惯跟着他说的做了。 等到味蕾传来自己最喜欢的鳞肉味,胃部传来温暖的饱胀感,陈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郝昭递来的包子咽下肚,沾上油脂的手还得寸进尺的伸进食物袋里又拿出一份包子。 “……” 陈挣扎的看着不听话的右手,嘴巴蓦地一酸,忍不住把下一份包子拿过来一口咬了下去。 可恶,是我最喜欢的鳞肉馅! 她品味着在龙门时几乎不吃的包子,放弃一般的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郝昭温和的看着她,像成人看长不大的孩子。 “我有些事要离开炎国,恰好路过龙门,陈sir和我一起回去?” 看着陈一口气吃完曾经作为傻女阿洁时的食量,郝昭呼出口气,平静问道。 “魏公……魏彦吾他身体怎么样?舅……文月夫人呢?” 陈嗫嚅着问道,眼神望向他处,避开了郝昭的问题。 “他们身体都已康复,只是白雾事件后续繁多,为了龙门平稳,两位夙兴夜寐,几无休息,但即使如此依旧想方设法要去找你,听说我打算去内地游历,魏公和夫人百忙之中亲自来见我,委托我来找你。” 郝昭没避开任何问题,平静的回答了陈从内到外所有的问题: “如果你因为一些事愧疚,那我建议你不必放在心上,诸葛孔明这个人,智计、武力都称得上大炎独一档,输给他不丢人,被他算计也不丢人,魏公和夫人都很担心你,没必要闹别扭不回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陈:不如归去 “……” 看着郝昭关门离去的背影,陈失落地把身体砸在床上叹气。 虽然关门独处如今情境下堪称欲盖弥彰——以郝昭的听觉,陈在房间里的种种举止怕是根本逃不过橘猫的感知,更别说自言自语些内心想法了。 陈对此心知肚明,但也在封闭寂静的房间里找到了些许隐私感,发泄内心无以排遣的苦闷难言。 若说曾经还和魏彦吾文月相处有些许别扭,经历过在孔明手中险死还生的惨剧,陈已经明了在龙门的那两位与自己的关系是何等密切: 魏彦吾对陈一直怀着痛苦的内疚,女孩的出生是一场别有目的的遮掩,被维多利亚当今皇族阿斯兰赶出维多利亚的原皇族德拉克身上具备的政治意义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当这些目光集结过来时,即使魏彦吾也未必能保护得了爱德华的遗孀和女儿。 为了让塔露拉活下来,魏彦吾几乎是强行让嫁给爱德华·雅特利亚斯的妹妹改嫁,眼睁睁看着深爱红龙的女人挣扎着被押进八抬大轿,披着红妆嫁给炎国贵族。 女人怀着对兄长无与伦比的憎恨怀上了陈,背叛爱人的痛苦和愧疚几乎摧毁了她,以至于连塔露拉都象征着一次苦难和背叛,两个孩子几乎在相同时间因为魏彦吾失去了来自家长的关爱。 老龙知道自己做的恶心透顶、把压力和痛苦尽数施加在无辜的妹妹身上,但他怀着坚决的态度要让爱德华在这片大地最后的遗留活着,哪怕她们恨他、怨他、恨不得老龙立刻从龙门政务厅摔出去砸个粉身碎骨。 在这段因爱生恨又包含太多目的的婚姻里,陈的出生更像一场献祭仪式,陈是祭品,是遮掩,是塔露拉的保命符与隐身衣,唯独不是一个带着期望和美好出生的孩子。 她的童年印证了魏彦吾的判断。 老魏又怎么会不对陈感到愧疚呢? 文月夫人和魏彦吾不曾.生子是整个炎国的政治博弈带来的结果。 东国贵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强势女人,她爱煞了老魏,从他的愧疚里品出了十足的苦涩和悲凉,对塔露拉和陈的遭遇深感母性的同情——于是这位东国出身的贤内助便以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接过养育陈和塔露拉的任务。 换句话说,相比不爱她、不,与其说不爱,不如说恨屋及乌的亲生母亲,养育她长大、关心她安慰她还会在陈难过时照顾她的文月夫人才是陈真正意义上的母亲,魏彦吾则是没血没泪没良心却依旧养她们的屑养父。 经历孔明现实教育,陈已经能正视魏彦吾和文月与自己之间的联系,但能看得清归能看得清,真面对差点被她一剑穿心的文月和不知不觉间衰老许多的魏彦吾,陈反而嗫嚅着说不出话。 她觉得她欠他们的,却又难以说服自己把许多话说出来。 何况那时她为了战胜孔明不惜冒炎国之大不韪走火入魔换取力量,神志浑噩精神破碎, 连交流都困难无比…… 一方面心中压力之大重若泰山,一方面走火入魔身不由己,随着时间发展,陈甚至感觉得到心中正有一团火不断扩大,火焰灼热、惨烈,烧灼着陈心脏的每一寸,尖锐凄惨的痛苦甚至让她多次透过窗帘缝隙窥视外界,贪婪地注视路过房间外围的路人的血肉—— 每一个日子里,陈的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告诉她只有别人的血肉、痛苦、愤怒、悲凉才能让自己内心的火焰轻微缓解,只有让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她才能在无边灼热中找到一丝慰藉。 甚至当魏彦吾拖着劳累一整天的身体来看望她时,龙女居然不自觉的在思考如何通过龙门魏公对她的疼爱制造一场献祭整个龙门的惨案! 陈是个绷得很紧的正义人,龙门白雾让她看清许多后,这份正义尤其浓烈,她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做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 但心中的火焰是熄不灭的,它无根无源又根深蒂固,深沉地寄居在陈的内心里,不断挑战她的良知和渴望,让陈在一遍遍思考里逐渐力不从心,身体越发无法控制。 当她在深夜里迷迷糊糊拿起赤霄想要出门却陡然惊醒时,陈便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那一夜后,接近疯癫的陈终于下定决心,她对着回忆精心考察着离开龙门的路线,思虑躲开黑蓑监视的办法,还要忍受不知何时起从火焰变为低语的声音,那段时日的焦灼是这等灼热,以至于如今想起来,她都不自觉地拉开衣衫,大口呼气发散内心的炙热。 再清醒过来,她已经被郝昭救下,躺在这里回忆往昔,心中复杂难明。 所以……要回去吗? 陈问自己。 即使不与郝昭同行,陈也能凭借一手剑术在炎国大地继续旅行下去,这片大地总是会偏爱对它有所了解的人,哪怕每个泰拉人命定的死亡都离不开这片大地。 如果真的不愿意回去,也能拜托郝昭把近况告诉魏彦吾,老龙知道陈一切都好后也能放下心来。 而且走在泰拉大地也未尝不是一次历练,在只有自己的孤独里认清自己,不正是赤霄剑道所说的明心见性观众生吗? 所以…… 不,陈晖洁,不要再懦弱和躲避了。 陈默念赤霄心法,用其中断念无我之法清洗掉心中不自觉产生的怯懦和犹豫,跟着魏彦吾学剑法、在维多利亚没日没夜地磨炼、就职近卫局后仿佛永无止境的琐碎……面对这些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的困难时,陈也试图躲避过。 谁在最开始就是坚定到永无逃避的战士呢? 哪怕魏彦吾都有迷茫脆弱的时候。 只是那场雨夜离别后,陈就再也不想选择逃避了。 她想伸手反握,抓住床边利剑,摸个空后才想起当初为了避免伤人,已经把赤霄落在家里——它本就是凶戾至极的斩龙剑,更是被那个男人带着笑意点评过,光是为了不记起白雾事件被人大人打小孩一样戏弄的惨状,陈就不会带上赤霄。 很好,回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看着又添了许多茧子的手,陈下定决心。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密探思虑 清晨的勾吴城充斥着炎国常见的茶余饭后,一夜沉眠后,勾吴人会三三两两地去武馆或其他场地拉伸肉体,唤醒昏沉的精神,额头微有薄汗后,脑门闪亮的人们会约上三五熟识躲进茶楼里吃些热食,再谈些天南海北的故事。 但今日在勾吴茶楼为人津津乐道的可不是过去那些发生在别的城市里的故事,而是勾吴城自己的、异常诡异的“共同经历”: “昨天老三你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似乎做了个梦里,梦里发生什么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时非常危险,是个金甲神人把我救出来的。” “金甲神人?不是雷公电母吗?只不过雷公出手惊天动地,一看便是有数的大神,电母却像个穷酸画画的,只在旁边看,不见得出手。” “我昨天倒也梦见了,确实是金甲神人,乃是风驰电掣、驱雷使电的大人物,随手一压便是天崩地裂,把我梦里那些个奇形怪状全给杀了!” “大哥,三弟,你们的梦倒是有趣,我的就很离奇了:昨夜我也做了梦,但梦里那金甲神人呵斥我执迷不悟,看不清真假虚实,沉沦虚妄终要付出代价,一拳把我给打昏了过去。” “二哥说的正是!我梦里忍不住梦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神人居然呵斥我沉迷奇淫巧技,不走正道,一拳把我给打懵了!” 五个或菲林,或埃拉菲亚,或米诺陶的汉子聚在一起,边喝茶水边低声说道。 老大老三一菲林一埃拉菲亚,梦里是金甲神人跃出保护他们,老二老四一为米诺陶一者和老大一般是菲林,提起梦里金甲神人对他们的呵斥,两张脸都扭曲起来。 喜欢先民美女黑暗菜 谱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你们做梦都联机了?” 老五一脸懵逼地看着其他四个兄弟突然有了共同语言,连平常半点诗书不读,识字上学后一门心思钻研古怪菜谱的老四都像模像样地和其他三个结拜兄弟讨论梦中情景,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金甲神人的身份了! 只有我一个被排除在外? 年龄最小、性子却最稳重的老五扭着下半张脸泛酸地往嘴里扔了一块茶点,忍不住也参与进去卖弄取来: “若说雷公电母,炎国古书里倒也记载有神人下界帮助真龙战胜巨兽……” · 左乐皱着眉头听着旁边一桌结义兄弟的讨论,苦兮兮的往嘴里倒茶,梦,不,被那个罪大恶极、胆大包天、罄竹难书、阴险狡诈的诸葛孔明称为【黄泉投影】的梦境里,即将就任司岁台秉烛人的将军亲子吃了大亏,从头到尾都被青龙玩的团团转,此刻回想起来,恨不得一头撞到床角把自己直接撞到失忆。 前脚心里才把诸葛孔明视为有些小聪明的贼人,后脚就在智谋交锋里被玩的原地自尽都觉得合情合理,等左乐明白过来哪里不对,毒酒都已经咽在肚子里了! 此刻听到有人提及昨夜梦境,年轻人忍不住脸上见了臊,只能拿起茶杯吞咽凉茶遮掩起来。 与他同坐一桌的太和、惊蛰耳力也不差,都是大炎政坛下放的门生,把整个茶楼里纷纷攘攘的入梦怪谈听的清清楚楚。 见左乐神色不虞情绪低落,太和抬手叫了正等在雅间楼层入口的伙计一声,叫他再加了一壶茶水。 饮下杯中最后一口橙黄茶汤,曾经在玉门也算得上声名显赫的武者沉闷的给惊蛰左乐各自在面前餐盘上了一份糕点,又把空了的糕点盘抬起放在雅间桌旁的置物架上去。 他也没法说什么,【黄泉投影】一事本就奇诡非常,整个勾吴城有大量灵感不低的大炎人遭了无妄之灾,他们只是无妄之灾里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调查龙门白雾事件嫌疑人诸葛孔明本就是他们本次查阅勾吴的附加任务,只是从发布任务的司岁台上级到负责任务的他们根本就没报希望: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大典上素色衣袍的青龙就陪在那位英姿勃发的王者身边,带着黑蓑或者其他炎国内卫去找他的麻烦和向卡兹戴尔宣战有什么区别? ——虽然得知卡兹戴尔居然重新立国时炎国内部风起云涌、蠢蠢欲动,不少将军文臣站出来纷纷上表渴求进攻卡兹戴尔换取军工,但当他们看到卡兹戴尔开国大典上四个远古军团一一亮相后,甚嚣尘上的望战声戛然而止。 炎国人的史书是当今泰拉陆地上最全的,相比那些野蛮且短智的诸国,炎国的历史承载着他们拍马不及的厚重文明,也因此,他们比这片大地上的许多国度都更加了解那些中古时期不能明说的秘密: 自诸国在神民和先民的带领下进攻卡兹戴尔开始,那时还被成为提卡兹的萨卡兹人但凡有一丁点动静就会吸引大量军队雷霆一击。 炎国黑蓑、乌萨斯内卫、卡西米尔银枪天马、莱塔尼亚法师部队、维多利亚塔楼骑士、萨米雪祀……甚至连拉特兰铳枪部队都会参与其中,把萨卡兹人的脊梁骨一次又一次活生生打断。 战争的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常年作战积累的血仇让整个战争都成了一笔糊涂账,攻击卡兹戴尔开始成为泰拉游戏的主流规则,提卡兹被生生打到接受萨卡兹的称号。 然后……噩梦随之而来。 “天有不测,地有未知,第二万三千八百载,萨卡兹有奇人降世,白发靛蓝,瞳金白暗,身长七尺,头生双角,若冰锋,奇人操雷,时泰拉诸界皆响,雷鸣人毙,鬼神皆惊,联军尽没。” 虽然,或许,可能,雷桑德拉尔因为是史书记载中那位与魔王通婚、后代统领萨卡兹近五千年的奇人的后裔,所以和史书里的记录非常相似,但谁敢去赌他有没有那位奇人的力量? 于是在反魔联盟轰轰烈烈大肆联合试图重现中古时期攻占提卡兹王城时,炎国人保持了诡异的沉默,最多也不过号令大军守住炎卡边境,防止有作乱之人越过国境。 在这种剑拔弩张却又生怕擦枪走火的时局冲进卡兹戴尔首都阿尔方斯捉拿卡兹戴尔位高权重的肱股之臣? 左乐没那么傻,也只能吃了亏往嘴里咽,什么都不敢提。 第三百三十五章 注定的离别 茶楼雅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半晌,等伙计新端来的热茶壶不再蒸腾白色蒸汽时,太和才沉吟着向惊蛰发问: “惊蛰,你那位朋友呢?我记得他叫郝昭,信得过吗?” 郝昭的本事太和已经通过孔明话里话外的暗示有所了解,能被才智卓绝到把魏公和整个龙门耍得团团转的厉害人物看上,甚至亲自招揽,橘猫的本事有多大毋庸置疑。 再加上他是惊蛰的朋友,还救了许多勾吴人,足见君子品质,太和也便不假思索的问起郝昭的相关来: “他的才能已经被那个男人肯定,还在龙门做过近卫局局长,白雾事件里即使左将军那般骄傲的人,都认为郝昭是个厉害人物,惊蛰,你对他比我们都了解,你觉得若是我们推荐郝昭进入朝堂,能让他发挥本领吗?” 正闷着气往嘴里倒冷下来的热茶的左乐惊讶地看了太和一眼,但也忍不住开始思索招揽郝昭的可能性来: 虽然嘴上说诸葛孔明卑鄙无耻、趁人之危,心里也恨不得一头撞死抹消耻辱,但左乐也确确实实看到了诸葛孔明的计谋和思虑之周全谨慎,他这种有点小聪明的小年轻根本没法比。 能让诸葛孔明放下身段邀请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我也觉得郝昭不错,之前咱们见那一面我看他谈吐文采、思考计谋皆是恰到好处,若能举荐他一人,倒也不枉此次吃这么大的亏了!” 想到这里,左乐倒也摆脱了被孔明在智商方面惨无人道打击带来的消沉,兴致勃勃和惊蛰提议道。 他们三人皆是炎国贵族自己人,惊蛰是书香门第麟家出身,左乐是左将军的亲子,太和出身江湖又进入仕途,从某种意思上来看,三人已经代表了文人、将士、平民晋升三条路子,都是炎国大力培养的政治接班人。 惊蛰、左乐、太和三人保举,再加上朝堂中想对龙门魏公押注的文人武将,郝昭必然能在庙堂之上发挥他的本领。 “人品没有问题,虽然我就任密探时间不算长,但在我考察的人里,郝昭的人品也是第一档。” 惊蛰捻起米糕送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但他对入炎国庙堂毫无兴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认为进入炎国庙堂是在害他。” “哦?”左乐感兴趣地挑起眉头:“他怎么说?在炎国进入朝堂是每个有抱负的人都有兴趣的事吧?” “他……唉,”惊蛰叹了口气:“其实我醒的很早,昨天晚上就去他的旅舍看过他,那时他在救治之前带在身边的傻女,治疗后我就提议举荐他进入炎国朝堂。” “昨天?”这回轮到太和忍不住发问了:“我听他们说昨夜勾吴有异相,和咱们昨天的事有关?” 米诺陶若有所思的指了指楼下以作象征,正好那一桌五人结拜义兄弟中的老五已经开始说昨日夜里勾吴发生的怪事: “虽然我没做你们的那些个怪梦,但我也见着了你们生平没见过的奇景!” 谈到昨天夜里整个勾吴只有寥寥千多人才看到的诡异天象,老五来了精神,一张嘴便把几位结义兄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什么事?” “昨夜我们都睡得昏沉,夜里究竟发生什么倒确实无人知道,老五你居然见过?” “不愧是五弟,居然见着了几位哥哥看不到的好东西!” 眼见各个兄弟都把目光转过来,眼巴巴地等他说出昨晚故事,五弟清了清喉咙卖个关子,才在兄弟几个又是端茶送水又是端上茶点的赔笑里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时正好半夜,我起夜去上厕所,路过客厅时,却发现整个房间都红了起来,那时没睡醒,胆子正大,顺着窗户往外望……” “我去!你们是没见过都发生了什么。”老五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 “昨晚红月凌空,天象作怪,从窗口往外望时天地一片血色。”惊蛰随口讲道,以比根本不敢出门的老五更加详细的口吻介绍道: “昨夜去郝昭那边探究时,虽然瞄准阴影移动,但我还是有部分皮肤见过月光,但什么事都没有,那只是普普通通的红月。” “难道红月就是所谓【黄泉投影】降临世间的特征?” 左乐摸着下巴说出最浅显的推测,太和赞同地点头同意: “这是最有可能的,回去后写报告可以把这条加上去。” 他爽快地结束关于红月的话题,又把关注点转移到郝昭身上:“昨天你这位朋友怎么说?” 想了想,太和也把自己对郝昭的评价说出来做个佐证: “那日交谈,我看他也是个胸有大志向的人,神光奕奕,无野心但有抱负,更能比我们更早地调查出哪里有问题,哪家有问题,这样的人、这样的年纪,不正是打算进入朝堂大展抱负的时候吗?” 这也是左乐和太和最不理解的一点: 郝昭这人不是闲云野鹤之人,谈吐之间有大抱负,为什么要自甘寂寞躲在江湖之中不愿进炎国庙堂? “他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惊蛰蠕动嘴唇,想要说许多许多话,到最后却只能干巴巴地吐出几句老生常谈。 她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当今已经不是天地之间只有一个炎国的时代,地上诸国已经有人对郝昭抛出橄榄枝,而橘猫本人 对炎国情绪之复杂已经让他不愿多留了? 以郝昭的本事,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呢? 惊蛰亲眼看着他挥舞拳脚叱咤雷霆击溃了巨兽和真龙残躯联手,天一样大的本事,自然会吸引同样强大的人与之同行。 对郝昭这样的人,选择从来不是只有一个。 “……可能人各有志吧。” 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句话,没得说的惊蛰最后也只能一点一点挤出一句废话,把太和和左乐的探究欲堵住。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找他看看?” 左乐还有些不依不挠,明明是太和提出的建议,现在反倒是他最积极。 “郝昭明天就回龙门了,我们去送他一程顺便聊聊吧。” 惊蛰如是说。 第三百三十六章 相送 “起来吧,已经到离开的时间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强撑身体抖擞精神,咬牙对抗脑海里恋栈不去的睡意。 被同行人叫起不管怎样都要起身穿衣,这是陈多年和他人同行养成的习惯,只是往常多是她早早起来锤炼人体,汗流浃背洗浴过后再去把赖床的叉烧猫或者粉毛老鼠从床上拉起来,如今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多少让陈有些不习惯。 她心里甚至还有些埋怨——能让自律到机械的龙门警司陈sir都犯困的清晨时间,怕是得早到午夜正好吧? 纵使昨天晚上商量行程时就决定以郝昭为主导,深夜出行也未免反常,难道他在勾吴有什么仇家不成? 陈迷迷糊糊想起昨天郝昭让她在房间里整理行囊,他本人去见一些“在旅行中认识的朋友”的事,立刻打消了自己不着调的念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热情四溢的把郝昭送回居所,气质不羁、孔武高大的黎博利临走还忍不住和郝昭抱了一下才离开,看着可不像仇人的样子。 难道是担心朋友来送他? 倒也有可能。 陈遵循习惯抓住枕边的衣服套在上身,还不忘调整运动背心挂在肩膀的条带。 等到她抓起短裤在被子的阻碍下穿上时,龙女才把眯缝着的眼睛睁开,随意扫了一眼窗外。 “……” 她突然愣住,眼神僵硬,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窗外阳光大亮蓝天白云,修剪好的草木在阳光下随风舞动,清新自然。 我起晚了?!这怎么…… 陈下意识不敢相信自己会犯这种错误,甚至怀疑外面景色是她睡糊涂还在梦中或者被人施了什么幻术。 龙女趁着惊愕滑下床来,一把打开窗户轻轻吸气,草木被阳光晒热的清香悠然而来,让她轻轻抽起鼻子。 柔笹轻巧,粉色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陈却呆滞地看着伸出去感受阳光温热的手掌,不敢相信自己起的居然这般晚。 这不对,我怎么可能……难道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就在陈脑子里飞快闪烁种种让自己打乱生物钟的方式,从特殊的源石技艺到当地日出时间很早,甚至开始略微怀疑是不是被下了安眠药时,郝昭的声音又一次在门口响起: “出来吃饭吧,但别忘了检查东西收没收拾全。” “好的!” 陈下意识答应了一声,随后才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找到自己已经失忆数月、流浪许久的记忆——龙门督察的自律行为自然把按时早起刻进了生物钟里,但流浪数月的失忆傻女又怎么会规规矩矩作息呢? 真是睡糊涂了。 她哑然失笑着整理衣着叠好被褥,又重新确认一遍昨天才从郝昭那里借钱买的野地旅行包里装的东西都带齐了,陈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窗外生机勃勃的景色,毫不留恋的走出门去。 做梦做的够久了,她也该回龙门继续承担使命了。 ———————————————————————— 吃完颇具勾吴特色的早餐糕点,陈背着不大的背包跟上郝昭,橘猫看了房间最后一眼,锁上了大门: 他一开始拿的就是备用钥匙,正品和其他备用都保存在到达勾吴城的太平教徒手中,也许在一两个月后,会有新的牧羊人来到这里,继续在大炎这片土地发展教派。 亚空间四神的存在也将因太平教徒的信奉距离现实越来越近,直到能在这片大地上降临祂们的化身。 但这和他郝昭有什么关系呢? 虽说建立太平教让大炎上朝朝暮暮的人们生活的好一点是他郝昭的愿望,但太平教的构建方式、人员组成乃至传教流程都是孔明设计的,亚空间四神是【乔仑】的一员,让勇气、智慧、生命、爱四神降临是乔仑的指示,他郝昭只是一只橘猫而已~ “你不带行李?” 陈疑惑地看着郝昭,不理解男人只穿一身野地作战服的意义在哪里。 “虽说我们的物资可以共用,中途休息时可以通过打猎获取食物,但考 虑到天灾和感染生物袭击以及迷路等可能,多带一些食物和饮水应该……” 龙女的建议还没说完,郝昭就把捏成一只拳头的手放在她眼前,再张开时,一块勾吴特有的水糕就出现在他手里。 “吃吗?” 橘猫另一只手里也出现了相同的糕点,被他塞进嘴里咀嚼后吞下。 “这是……?” 陈呆愣着从郝昭手中拿起水糕,软腻嫩滑的触感伴随糕中水液流动颇显有趣,正是勾吴水糕最显著的特点,她捻起一角放在嘴里,咬开轻薄但柔韧的面皮,内里清澈爽口的水液浸透了唇舌。 “好吃!” 她喃喃说道,随后才下意识闭嘴,羞得满脸通红——以前的龙门警司哪里会这般失态?哪怕被诗怀雅难得坑了一回请进炎城地狱辣火锅店,她也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骗得诗怀雅不信邪地尝了一口,辣的整个人都差点着火。 现在这般大方地对异性展示心事,根本不是陈能做出来的事。 “谢谢。” 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期期艾艾地对郝昭道谢。 郝昭好笑的看了陈一眼,女孩脸上满是不适应数月以来傻女养成生活习惯的古怪,手指捻在随身配备的精制铁剑剑柄上反复捏动,尾巴甩来甩去,尴尬的心思几乎不用猜。 陈警官经历一番“历练”后倒是坦率起来,比她在龙门执法时臭着一张脸好看多了。 “我遇到过一位炎国传说中的仙人,被拜托做了件事,这是袖里乾坤术,可以于冥冥处开辟空间,把物件放在其中——我给你也买了些勾吴特产,到龙门时送你。” 橘猫细心地解释起来,言语间带着陈走向勾吴城门,旅程的奇幻经历即使对这类事情不太感冒的陈都听的神采奕奕。 她原本不信这些,可走火入魔听到无可计量处永不止息的呼唤后,龙女对所有神秘事件都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然而还没等郝昭从南华仙人讲到其他故事,橘猫的身形就停了下来,陈紧跟着止步,懵懂间随着郝昭一起看向路边开门进客不久的茶楼。 门内,金发麒麟、壮硕中年、尖耳朵小年轻看到郝昭经过都从桌边站起,笑吟吟走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茶楼送别 “怎么今日想着送我?我记得前日里咱们还说山水有相逢,后会必有期,不必做儿女哭啼态,不曾想今天就被打破,到让我受宠若惊!” 郝昭拱手对惊蛰左乐太和问好,眉眼间看不到半点离别时的愁态,只挂着平静的笑容,一眼望过去便有故友见面的从容亲切。 跟在他身后的陈想起眼前这三位早晨相送郝昭的故友是谁,也跟着微微拱手打个招呼。 “说是江湖儿女不必依依惜别,但友人离开怎么也要饮酒设宴再做分离,郝昭兄在这勾吴对我们帮了这么多,我们早把昭兄当了朋友。” 密探三人也跟着拱手招呼,引着郝昭阿陈二人一起进入茶室,只是这次他们不是在门脸茶桌上饮茶吃食,而是带着郝昭二人向楼上走去。 惊蛰打头,太和次之又叫了伙计上糕点,左乐则留在最后,带着笑容对郝昭说道。 “好,左兄弟把我郝昭当朋友,那我郝昭也把左兄弟当朋友,勾吴之旅颇为复杂,以我一人之力如何能解决,还是左兄弟、太和兄和惊蛰一起大驾光临参与其中,只我一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郝昭微笑着寒暄,又把手指了指身后的陈: “忘了介绍,这位是龙门近卫局督查陈sir,早我一段时间离开龙门游历,如今相遇至此,倒也是缘分。” “原来是陈督查,幸会。” 左乐眼前一亮,伸出手来和陈握了握,继续说道: “日后我们还要去龙门叨扰,还望陈督查多多关照。” “三位来龙门是龙门之幸,三位到时可以来上城区近卫局报我的名字,陈晖洁必定恭候。” 陈勉强自己脸上挂出微弱的笑容,伸出手也和左乐握了握,但她明显有些不习惯,握力有些大,钳子一般的力道让左乐心里直皱眉。 ‘这位陈督查手劲不小啊,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可我之前不认识她啊?何必要给我一记下马威?’ 左乐心里直皱眉,面上却依旧挂着柔和笑容,与陈相握的手掌飞快脱离,不动声色的在衣角搓了搓——陈的肌肉记忆因为失忆时不规范的作息沉眠太多了,唯一在她身边的郝昭又是个她怎么加力都无所谓的猛男,握手时难免没轻没重。 陈本人倒没看出左乐的言不由衷,对着这位预备秉烛人浅笑一下后就退回郝昭身边不假辞色。 虽然魏彦吾和违文月都是把陈往龙门统领者的方向培养,但怎么说呢……或许是人各有志以及志不在此,陈对炎国体制内部的处理经验并无多少长进,与其和左乐这样的人虚与委蛇乃至发展利益同盟 对陈来说还不如让她去下城区调查一件感染者相关的悬案。 起码调查时不用僵着一张脸笑,怎么面无表情都无所谓! 茶楼楼梯长度不算短但也不算长,左乐和郝昭阿陈的交流在短暂的试探后迅速结束,年轻人带着郝昭他们走进房间,惊蛰和太和正等着他们,见五人都到齐了,先到的麒麟和米诺陶才坐下,左乐选了太和旁边落座,郝昭则带着陈坐在惊蛰旁边。 左乐先对陈点了点头以示礼节,随后扭头端杯,把注意力集中到郝昭身上,诚恳说道: “此次勾吴假钞案关系千万民生,更与朝堂之上息息相关,当地错综复杂,网罗成势,我们初来乍到,别说看穿表面下的魍魉伎俩,恐怕一开始就会被这些人鱼目混珠蒙混过关。” “来,今日昭兄将走,路途艰险,不宜饮酒,我便以茶代酒敬昭兄一杯!” 言罢便把杯中温茶饮下,双手压杯入垫,对郝昭帮助的谢意表露无疑。 “我又如何居功至伟?只不过为三位指些路罢了,反倒三位为勾吴城一事殚精竭虑,付出了太多艰辛,我也还三位一杯。” 郝昭自然无比的接过话头,滴水不漏的还了回去。 “你们可真够麻烦的,就不能直接把想说的都说了?” 许是即将离开挽留住她一段经历的勾吴,夕宝也偷偷以龙形从郝昭后背爬到脖子上,用灵性震颤震颤他的识海道。 “因为他们根本和我不熟,所以只能先说几句场面话意思意思,借着惊蛰的由头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好像你小时候找年给你打铁塑时不太好意思,就只好请你和年的大哥帮忙做中间人那样。” 郝昭一边维持其乐融融的气氛和密探三人组聊天饮茶,连今早见到他一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麒麟小姐都被他几句话逗得露出笑容,茶楼雅间的气氛霎时间松弛下来。 只有陈默默游离在状况外,一脸清冷的捏着手心茶杯听其他四人重复没营养的寒暄——像极了被拉去参加晚会时魏彦吾和文月夫人与与会人员聊得欢乐无比,而她小陈无聊到启动通讯器和叉烧猫互相嘲笑对方礼服的样子。 “不、不是说不提那些事的吗?!年那个什么都往外说的混蛋!” 夕气哼哼地骂了年一句才老老实实地和郝昭对话: “他们这么把你留在这里是做什么啊?” 大画家警惕地把气息潜伏进郝昭的身体里:“难道他们发现我在你身上,还打算和你一起偷渡到勾吴之外?” “不,他们应该没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哪怕惊蛰也只知道我们在黄泉有过合作,但我们在黄泉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一无所知,超越之术这种东西你不说我连概念都没有,他们约我必然不是为了这个。” “那会是什么?” 夕宝来了兴致,从郝昭领口偷偷探出一只眼睛围观左乐太和惊蛰三人饮茶间互相以目暗示的模样: “看起来来者不善啊~” “以我对炎国密探的了解,真要是来者不善,这栋茶楼早就被勾吴衙门的伏兵挤满了,从茶楼伙计到煮茶师傅再到整条街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抑制不住的暴露出他们与常人不同的职业素养。” 郝昭往窗外看了一眼,街面上半晌才走过一两个人,勾吴早间时间的悠闲可见一般: “所以他们邀请我的原因很可能是……” 似乎是到了某一关节,随着郝昭告诉夕自己的猜测,言笑晏晏的密探三人停杯投著,把戏肉露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郝昭:终究是……形同陌路,分道扬镳(下) “昭兄,你的本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急公好义、行侠仗义的品格大家也都心服口服,所以,不若一起来炎国,让天下太平,生民喜乐,让这大炎治下不公少一些,天下好一些如何?” 左乐以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向郝昭试探着,身旁太和、惊蛰也目光炯炯,脸色认真,明显已经和左乐通过气,对招揽郝昭进入炎国体制表示支持。 “龙门的事,我们听惊蛰讲过,勾吴的事,我们都是亲历者,文远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三人有目共睹,大炎如今虽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但也有诸多对手虎视眈眈,需要志同道合之人站出来担负大任。” 太和紧接着左乐的话头继续向郝昭劝道,一张米诺陶人棱角分明的方脸分外诚恳: “我痴长几年年岁,勉强见过许多人,有些识人本领,文远兄弟并不是独善其身、不理天下的一类人,我们同样如此,不若我们三人共同举荐,为文远兄弟在大炎谋一份差事如何?” 言语间不见丝毫大炎官差的高人一等,反倒低声下气。 “……” 待人以诚是官场上最不可能见到的必杀技。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四处历练的老爷们已经过了和谁谁谁推心置腹的年龄 ,历经风雨见的多了,也便不敢信人——官字两张口,上下都吃人,谁知道今天的盟友改天会不会成为刺进心口的利器? 也只有军伍出身的太和、经验稚嫩的左乐、幻境之中补全经验但对于招揽他非常感兴趣的惊蛰才能这么不加考虑和修饰的吐露言语了。 面对三人这般诚恳坦荡的表现,郝昭便再也无法插诨打科蒙混过关了。 当别人以十二万分的郑重态度面对你时,多说一句废话都显得浪费这人世间少有的热情和忠诚。 郝昭谈了口气,终于问出了自在大炎旅行便一直缠绕在耳边的问题: “我听到三位的肺腑之言只觉得感动异常,人世间能遇到一位志同道合的知己都应该举杯庆贺,而我郝昭居然三生有幸一口气遇到三个。” “我很开心,但我也有一个疑问,它自某个时候起就一直缠绕在我耳边,即使一遍遍劝解自己、放松心灵都无法让我心中有半点安息。” 重金色的瞳孔盯紧面前三位不自觉正襟危坐的密探,橘猫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大炎历世之久三位有目共睹,不知在史书或者秘史里,有没有记载有前辈身怀与我们一般的想法希望整顿天下呢?” 三人没有回答,这是显而易见有答案的问题,无论出身书香门第高门望族的惊蛰,还是将军亲子左乐,哪怕是江湖草莽以军功升的太和,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想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中外无人尝试。 “我也读过不少史书,了解一些赫赫有名的文臣志士,像当面恳求轻徭赋税、不惜多次上本顶撞当任炎皇的夏卿,像多年前改革法制,号称为大炎延寿三千载的张卿,再比如中平之治,促使大炎中兴的徐卿,他们都很厉害,也怀着一些情操。” 郝昭继续说道,听橘猫谈到这几个人,博览群书的惊蛰忍不住活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又把自己想说的话吞了下去。 她想说他们怀着的可不是一些情操,而是把生命和热情一起点燃了下去,郝昭提到的这些人功彪史册,比他们这些目前只是炎国体制小喽啰的“纸上谈兵”强的不止一筹。 看着惊蛰又崇敬又略带埋怨却不打算说出口的表情,郝昭笑笑,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确实,确实,他们确实厉害,确实让大炎一路走了下来,哪怕跌跌撞撞,炎国人依旧生活在比泰拉其他国度好上太多的环境里。” “可是……” 就像许多赞誉后加上一句“但是”、“然而”便会把前面的赞叹全部变成废话一样,郝昭脸上的笑容随着这句“可是”陡然消失,面无表情的橘猫瞳孔中金芒大盛,说出的话让左乐太和惊蛰、甚至陈,都勃然变色: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都承认杰出的人一个都没改变炎国,这大炎依旧有为数众多的流浪者进不了移动城市、找不到药品医生食物、依然有数字庞大的不记名人口在移动城市活活累死不得自由、仍旧是有人歌功颂德、有人茫然失所呢?” “……因为大炎太大了,照顾到所有人的方法是没有的。” 左乐说了最官方的答案。 “那有没有改良方案、改善方案、修改方案呢?” 郝昭又问。 “……社稷事大,改之不稳,一点风吹草动,落于民生则是天崩地裂,慎重改之并无问题。” 这回是惊蛰重复炎国官方答案。 “那便一点都不动,一处都不改,任由流浪者死于荒野,贫穷者保守折磨?” 郝昭再问。 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是无言以对的沉默,而是每个人都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却因为重重顾虑无法宣之于口、最终只能沉默的沉默。 “……算了。” 他兴致寥寥地结束了这场每个人都语焉不详不敢多说的茶会,豁然起身也拉起陈的袖子带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有一些几位听了或许会有些刺痛的消息没有说——此前相遇时我们尚不了解彼此,我没法说,如今正好离开勾吴与诸位作别,那我便不再隐瞒。” 橘猫对惊蛰、左乐、太和三人各点了三点,以他们从未听过的冷冽语气说道: “勾吴城一案是一群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蠢货咎由自取,可尤里假钞案把一切推向风口浪尖时,在三位不知情的同时,几位朝堂大人的表亲名下各自多了数家效益良好的炎国公司,全款真钞收购。” “一些各大家族的下属,也莫名其妙手上多了许多真钞,在数座移动城市里有了高级房所,但与此同时,官面储备池却莫名出现大量假钞,原因不得而知。” 他呵呵冷笑两声,决绝地拉着陈离开去,没继续说任何事。 只留下三个密探在茶楼里沉默,无一开口。 终究是……形同陌路,分 道扬镳! 第三百三十九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上) 月如黄昏眼,恰似飞鸿偏,玉盘撒书卷,嶙峋世万煎。 月光又一次照在难得展露真实颜色的荒野上,为漆黑贪婪的荒地献上轻纱一般的遮掩。 野地里少见的几棵树孤零零地各自咬住一望无垠的平原荒地,月光下映照的阴影张牙舞爪,像被饥饿折磨得快要疯了的怪胎。 今夜是双月夜,两轮月亮大的惊人,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天空垂落到地面,把窥探天空姿态的无知蠢物砸成虚无。 郝昭默默在火堆里又扔了一把枯枝,又往嘴里塞了一点勾吴出品桂花糕——虽然以当前季节,也不清楚店家是去哪里搞到的桂花,但谁让郝昭修习磁场转动有所成就,就算吃工业原料都能活得很好呢? 陈抱着双腿围坐在火堆旁边,用不久前从郝昭那里借到的启动资金买下的毯子盖在她的膝盖上,遮住了曲线优美的小腿。 夜间时分的荒野不仅有会因月色发狂的感染兽群,还有无时无刻不再过去热量的古怪低温,相比酷烈万分但有迹可循的天灾,这份潜移默化的荒野馈赠杀死的流浪者不计其数。 “回到龙门后你打算做什么?要回到近卫局吗?” 他们走过深林又度过沼泽,在一条溪流边捉了只兔子开荤后又前行到一处平原,便艺高人胆大在毫无有利地势的平地上立下帐篷开火。 此时无风,只有草叶破损的气味萦绕鼻间,陈像对荒野中恐怖寂静不适应般憋了许久,终于在离开勾吴城的漫长沉默后对郝昭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虽然从橘猫与密探三人组的谈话里,她已经从自己窥得的只鳞片爪里有了些许预感。 “嗯?回到龙门后吗?” 正在和背后画作中的夕互相嘲笑的郝昭回过神来,看着陈在火光中难得柔和的面庞,目光发散开来。 虽然陈这一路异常沉默,二人之间交流频率低的可怕,但郝昭这边其实非常热闹、交流非常激烈,只是陈认知不到而已。 夕这家伙自在他的血肉和灵性里安了家后几天没到便露出死宅本性,除了偶尔从郝昭领口缝隙里探头探脑观察外界采风外,一直呆在画中世界作画。 用她的话说,就是“逃离炎国若是不够谨慎麻烦太多,我呆在画里就行,跑出去之后再出来最合适,就这样,我要画些东西,不要打扰!” 然后就被郝昭嘲笑她胆小怕事不敢出去破了防,开始暗戳戳阴阳怪气郝昭也选择了逃避,不敢去改变炎国,非要去一片空白的卡兹戴尔大展鸿图。 两个人吵吵嚷嚷走了一路,夕又气又急,怒破原则画了好多郝昭的福瑞图,郝昭则难得放松地在夕对面画了一幅小鸡琢米图,构图之离谱把夕看的血压暴涨,差点直接炸开。 在一个画艺高妙、能称炎国第一的顶尖大家面前秀这种哪点都不在标准上,从哪里看都错漏百出的怪画,对夕宝的伤害有多大你郝昭懂吗?! 但她又不得不怀疑郝昭是不是也在画艺上有所追求——哪怕外行人画火柴人故事都会不自觉遵守一点美学要义,你郝文远是怎么做到到处都似是而非不在点上的?! 你还说你不会画画?! 夕宝总觉得郝昭是学画有成之后故意画出这种小鸡啄米图逗她。 · 【差不多得了,别打情骂俏了,严肃点,我把卢州城的地势、城市规划和资源统筹和你说一下。】 如果说和夕的吵吵嚷嚷是无聊时双方找乐子的互相逗趣,那么孔明在灵能海的夺命连环call就是假期还没结束就开始给你布置任务的老板电话。 正常打工人当然是骂骂咧咧毕恭毕敬地拿笔记下,之后一直摸鱼到工作开始,不给这压榨人的路灯奇侠一点可乘之机,但郝昭是和公司老板一起出资一起打拼还是同父同母兄弟的合作伙伴…… 更坑的是在他休假期间,这位同父同母的兄弟日夜007,为他的旅程忙前忙后,甚至还把他假期结束后要做工作的前期准备都完成了,打电话给他是为了让郝昭回来之后就能开始作为而不是两眼一抹黑硬上。 这都不是兄弟,这是亲爹! 他能怎么办? 在孔明熬夜修仙整点物资收录情报清理蛀虫汇总反魔联盟动向的以身作则下,还没回去的郝昭不得不开始把一部分精神投注到被孔明恶意满满起名为卢州的雄城里以做准备。 “泰拉这地方的人别的不会,就喜欢尬吹硬吹,挥了把剑把所有敌人砍死,重伤昏过去的队友就敢吹这人挥剑能斩断晨昏日月;把一栋房子一剑砍崩,就敢吹剑客能分山断海。” “再比如说莱塔尼亚那边吹得神乎其神,四处宣扬发动源石技艺能把宫殿整得跟地狱一样的巫王,也就是对源石共振有点研究的术师,还被所谓的双子女 皇直接砍死了,早晚我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地狱!” 孔明在乌萨斯和莱塔尼亚方向用红笔画了两个圆,开始指指点点: “卢州城重点盯防乌萨斯,侧面威胁莱塔尼亚进攻的军队,炎国方面不用担心,大不了把上一世代的血小姐全部发射,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却也是我们的机会!” 羽扇纶巾的青龙冷笑一声,眼里温润如玉的光芒此刻锋利如刀: “没实力,反魔联盟是大势所趋,有实力,他们一起来便是瓮中捉鳖!” · 才和孔明杀气腾腾决定完卢州城防御总方略的郝昭还没等回过神来,便听到了一直沉默的陈犹疑问出的迷惑,他沉吟一会儿,才在即将离开龙门的释然心态里非常直接地回答道: “我可能会去地上诸国游历吧,也许再过不就,你就能听到我闯下的名声。” “非得走吗?其实留在龙门把她建成一个理想乡不也……” “阿洁,抱歉,陈警官……” “就叫我阿洁吧,陈警官听起来太生疏了。” “好吧,阿洁,我还是像茶楼那样,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你也算是在大炎游历许久,见识涨了许多,你觉得……龙门这座城市要怎么才能建成理想乡?或者说,如果要建成,你要面对的阻力会来自哪里?” “第二,你觉得眼下的整个泰拉,有所谓理想乡存在的空间吗?” “第三,时代的浪潮已经快要打过来了,我已经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滋味,你能查觉得到吗?” 问罢,橘猫便连等待陈思考的闲心都没有,平静地拉开帐篷入口,让陈先进睡袋休息: “我守夜,阿洁你先睡吧。” 第三百四十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中) 成为龙门上城区近卫局代理总督查的第一天。 陈晖洁那家伙跑哪里去了?问魏公和林叔都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明天约林雨霞去问问。 成为龙门上城区近卫局代理总督查的第三天。 那个下水道里打滚的粉老鼠居然还不知道!不应该啊?林叔怎么会不告诉粉毛鼠陈晖洁跑哪里去了? 成为龙门上城区近卫局代理总督查的第十五天。 粉肠龙那家伙居然去炎国内陆静养了?魏公和林叔居然害怕我们两个发小追过去打扰她?!哈?!本小姐是那样的人吗?!嘁,最多给她寄龙门现在有多好的照片! 成为龙门上城区近卫局代理总督查的第一个月。 忙,超级忙,下城区开始与黑帮之间达成新的协议,郝昭那家伙走之前留下的方案居然能在下城区走得通,粉毛老鼠都开始照着方案做,准备把堂口的人全面改组了。 明明这家伙表面上对郝昭非常佩服把林叔都糊弄过去了,其实私下里大家聚会超级不服气的! 下城区的近卫纠察制度、相互隔离制度和政务厅网络直连检举制度让魏公很感兴趣,上城区也要准备改组,多了超级多的工作,各方面都要负责还要准时出班,好累啊!!! 成为龙门上城区近卫局代理总督查的第二个月。 开始在繁忙的工作里想某个毫不犹豫跑路的屑龙女了,陈晖洁!你个卑女!快回来啊!我再也不骂你粉肠龙了! 上城区改组太离谱了,居然有这么多人跑到我这里求情,带礼物的、说好话的、甚至和我家里人认识希望我能高抬贵手的,居然还有上城区富人区里过来捐款顺便提建议的,粉肠龙,要是你在,这群人肯定看到你僵着的那张脸就不敢多说了! 可恶,居然有这么多老油条都被魏公要求的改组炸出来了,和他们打擂台好难! 成为龙门上城区近卫局代理总督查的第三个月。 改组改的差不多了,干员的组里说到底也不过是工资那点事,加钱就搞定了,老油条们没了干员支持,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最多偶尔使点绊子,再过半个月,我就能解决……吧? 工作突然加了好多倍,很多很琐碎但又需要我处理的小事一件接一件的冒出来,找负责人他们又说按新的规章制度这些都需要我参与,最近连出近卫局值班都困难了! 而且……是不是有人在近卫局资金上使诈? 账目记录上确实一笔一笔平的很标准,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对劲,往常近卫局不可能有人瞒得过我,难道有什么高手开始狙击龙门? 我得去汇报魏公! ……不行,魏公和文月夫人现在处理白雾事件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影响忙的焦头烂额,我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还因为一旦怀疑去麻烦他们,是不是有点…… 要不还是去问问吧,下城区那个情报贩子搞事的时候也是不沾风不沾雨,等所有问题全部爆发,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我们除了坐以待毙什么都做不到。 我已经……不想像那个时候一样,什么都做不到了…… “missy,醒醒,missy?” 英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就任代理总督查的三个月听过许多遍的熟悉音色让诗怀雅分外熟悉,她先皱紧眉头,再伸长双臂,最后抬起上半身狠狠伸了个懒腰,才迷迷糊糊接过递来的湿巾,轻轻擦了擦脸。 “唔,原来是星sir,多谢。” 抻开因为浅睡小会儿而僵硬的肢节,小老虎不自觉地露出懵懂神色,下意识对声音主人道谢着。 “呃,missy……” 星熊有些心虚的声音在更远处响起,诗怀雅这时才意识到眼前根本不是星熊,有些羞赧的小老虎身体一抖,顺势整个上半身都挺拔起来,目光炯炯关注递给她湿巾的人……然后以比紧张起来还快的速度重新松弛下去。 “文月阿姨~” 诗怀雅撒娇一样喊出正微笑看着她的东国贵人的名字。 “辛苦了,碧雅。” 文月黯然地抚摸诗怀雅清瘦许多的面孔,轻柔的接触让诗怀雅脑袋上软绵绵的耳朵动了动,微微眯起眼睛。 “龙门上城区近卫局改革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天既予之,人若不取反受其咎,郝昭离开前在这方面劝了彦吾好长时间,我也认为趁诸事动荡期间快刀斩乱麻比一切皆定逆大势而为之更好一些。” “这些我们本来想让小陈来试一试,她性格适合,也不怕得罪人,还能为以后做打算,只是我们没想到小陈会因为那件事受这么大伤害,碧雅替她吃这么多苦,是我们对不起你。” 在上城区举足轻重的总督夫人怜惜地用手指反复轻抚诗怀雅皱紧的眉毛,把自工作以来就皱的紧紧的褶皱压平。 诗怀雅本来不必负责这些事的,无论从性情还是个人追求,小老虎在近卫局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用郝昭即将离开龙门前与魏彦吾秉烛夜谈时的话来说,“下城区改组是因为才刚刚建立,空地起高楼总是简单的,上城区却先要把旧楼砸成废墟,清理后重建,哪有那么简单呢?” “陈是最适合的人选,对犯了大错却哀求的人,她硬的下心,对过来请求改革不要这么酷烈、这么快,但本质上是打算拖到风头过去让一切无疾而终的人,她骂的了人,龙门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铁面无私的督查,而不是八面玲珑的骰子。” 至于诗怀雅,“这么说很伤人,但诗怀雅可以做吉祥物可以做副手,但如果魏公想要一个干净些的近卫局,就得控制诗怀雅,她本人或许不在意,但施怀雅家的出身,与陈相比并不坚定的性格,或许适合政治,但不适合锐意进取的魏公和龙门”。 文月不得不承认郝昭眼光的精准和评价的一针见血,当诗怀雅承担陈的责任时,汹涌而来不受控制的风浪让她难以适应。 所以……小陈现在去了哪里呢? 文月带着愁绪想着,而后带着歉意地向星熊和她带来的情报科负责人点头致意: “上午好,星熊和……啊,迷迭女士。” “夫人好。” 笑容妩媚的栗发美人微微弯腰,带着点笑意的话音才开口就夺去了文月的从容: “今天收到一封从勾吴寄来的信呢,前任局长发来消息,打算和陈小姐一起回到龙门,按他们的路程算,明天下午他们两人大概就到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三) “陈要回来了?!” 熙熙攘攘的大排档,骤然听到诗怀雅告诉她的最新消息,林雨霞一时惊讶,筷子夹住的拔丝糕乒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的餐盘里。 “嗯,陈身体养好了要回来,郝昭正好去那边旅游,他们就结伴回来了。” 诗怀雅美滋滋地从火锅里掏出自己想吃的肉,连蘸料都不加就塞进嘴里,满足的体会蒸腾的热气与甜美的口感。 ——更让她满足的是今天这顿饭是什么都没打听出的林雨霞请客,这可比寻常一顿饭更让小老虎满足。 虽然不差一顿饭这几个钱,但能让林雨霞吃瘪,小老虎还是很开心的。 “郝昭……吗。” 听到诗怀雅嘴里自白雾事件以来几乎成为自己心结之一的名字,林雨霞准备夹起餐盘里拔丝糕的动作一顿,低下的头没有扬起,反而走神起来。 白雾事件对龙门造成的戕害甚至比境外资本对龙门的狙击都来的可怕、残忍,在这场从头到尾都被别人握在掌心里的溃败里,不仅龙门当代的掌权人被当头一棒,下一代的小辈们同样被那个男人打击出了沉重的心理阴影。 陈走火入魔缠身,耳边永远回荡着冥冥之中恶毒残酷的呓语,怪异无序的呢喃逐渐抽空她的理智,以至于人类的同情心与道德感逐渐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 每次被折磨得欲仙欲死的龙女看向来 看望她的魏彦吾文月诗怀雅林雨霞,都有饥渴难耐的恶意在心灵深处不断酝酿。 随手一步闲棋,那甚至只能认为是故意光明正大吸引上城区大人物的视线,唯一的目的是对真正目的进行遮掩的搅动风云,就废掉了本该和陈站在一起的诗怀雅。 白雾事件期间诗怀雅最大的消耗就是在温暖平静的房间里大喊大叫,反复打砸,却始终冲不出连窗户都是卡兹戴尔那边定制的法阵级玻璃的房间,屈辱地被关在房间里比废人还不如。 等她出来,关她的人大半因为资金断流跳楼自尽,剩下的一小撮也因为大败亏输卷款跑路,她连找人报复都找不到。 整个白雾事件她就是一个吉祥物,除了看着光鲜亮丽毫发无伤之外没有一点作用。 林雨霞呢? 如果说小老虎是因为外部因素稀里糊涂的成为吉祥物,小老鼠就是全程都能观察到、全程都有机会发现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现的废物。 满脑子要比父亲更强、更让他人承认的林雨霞会不自觉的对父亲曾经处理的干净漂亮的事务上心,她会迫不及待地参与这场看起来非常相似的对比,耍弄权术、展示武力,最后志得意满的让龙门下城区所有支持鼠王和不支持鼠王的人看到她作为林舸瑞的继承人是多么合适、多么令人拜服。 孔明敏锐地察觉到粉毛老鼠在维护下城区秩序和遵守魏彦吾命令之外不愿意承认的这种心理,青龙于是挥手在下城区模仿出鼠王当初在下城区加冕为王时的激烈局势。 然而他却故意让局势比起当年有了最关键的不同——下城区的斗争恰巧局限在下城区,没有一点颠覆龙门的意思,摩擦的起因是如此鲜明,黑蓑全程旁观,对整个过程心知肚明。 所以当这些秘密守护者把情报传递给鼠王和魏公时,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旁观,认为应该给自家后辈一个了却遗憾、打开心结的机会。 于是林雨霞一头扎进下城区的黑帮对抗里,整个过程丝毫没注意到孔明的杀招已经布置完成,对龙门堪称釜底抽薪的攻击已经抵在这庞然大物的咽喉上。 对林雨霞来讲,她在白雾事件里就是个辜负了父亲和魏公的废物,掌握了管理下城区的权力却把一切搞的一团糟,是害的文月、魏彦吾和她爹林舸瑞全部在生死线前走一遭的罪魁祸首之一。 这种从心灵到现实的打击,被从头到尾按在地上摩擦的挫败,林雨霞甚至开始强行在父亲无奈里劝说里把下城区管理的权力还给他,顽固地承认自己根本不成熟,只是个仗着父辈名声在下城区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 而郝昭,这个在席卷上下城区的白雾事件中力挽狂澜,解决了冒牌情报贩子手中最阴险、最有可能让龙门直接脱离魏彦吾统治的进攻的英雄,可谓与全程不是帮倒忙就是毫无作用的三个龙门二代形成全面对比。 鼠王亲女下令,黑帮嘴上是是是,暗地里做不做怎么做是另一回事,但有人会在郝昭规定的时间和地段犯奸作科吗? 林雨霞和父亲交流全程都是在鼠王的心累和她自己不自觉的倔强里度过,而郝昭看望鼠王时,只是买个糖的功夫,两个人就能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下城区黑帮的新秩序完全就是在两个人之间无言的默契和配合里一一建立的。 白雾事件从开始到最后,林雨霞一无所知一无所获,甚至不自觉地沦为孔明的帮凶,为他吸引魏公和鼠王的视线。 郝昭却全程盯紧孔明,哪怕被那些孔明骗过去的人规劝,说他没必要在一个情报贩子身上浪费时间,橘猫都没放弃对青龙的敌视与监察。 哪怕白雾事件后期,他依旧能敏锐地意识到孔明的杀招绝不会简简单单只针对龙门掌权人,在黑蓑的陪同下单刀赴会,拦住了位高权重的炎国将军与他身后杀气腾腾的军队。 与橘猫相比,她林雨霞算什么? 对郝昭的复杂情感让林雨霞在听到熟悉名字的一瞬间就在脑海里构想出橘猫高大的背影。 ——那时,郝昭正带着下城区近卫局的干员当着黑帮大佬的面打死了他所有的忠心小弟和精锐成员,砸了他整个场子。 只因为近卫局干员通知这位黑帮大佬宵禁时间后,对方的黑帮成员依旧在规定不该有黑帮的时间地点收保护费,近卫局成员去阻止,黑帮老手却当面给了他两巴掌,威胁这位近卫局干员小心他的家人。 然后就在当晚,这位黑帮成员和他的黑帮兄弟、黑帮小弟、黑帮同事、黑帮上司一起被活活打死在黑帮首领面前。 爆裂的血肉和脑浆被橘猫的作战靴一点点捻在装修精良的地砖上,郝昭指着被吓得满头大汗的叙拉古人,问他服不服现在下城区的规矩。 林雨霞当时就站在下城区专属于鼠王的位置上,居高临下俯视施施然离开的郝昭,橘猫意识 到有人观察自己却不屑一顾,嚣张嘲讽的背影光明正大地对着林雨霞的视线,没有一丝丝遮掩。 直到现在,她依旧走在郝昭规划的下城区计划里,毫无还手之力。 粉毛扎拉克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傻兮兮貌似混不在意却把郝昭和陈一起回来的消息告诉自己的诗怀雅,藏在桌下的手掌攥紧了拳头,指尖狠狠扎进肉里。 第三百四十二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四) “我还是觉得,这么穿不太对劲。” 陈羞耻地拉扯火红裙摆的衣角,被两只粉红发箍箍住的鬓发晃来晃去,一双修长有肉的白腿耻辱地踏着黑色高跟,脸色红的像着了火一样。 他们快要接近龙门时郝昭盯着她左看右看,在陈不明所以的目光里沉吟良久,最后带着点叹息地说要送她一件礼物,不知世事险恶的小陈毫无心机的点头同意,于是就被橘猫送了这么一件勾吴水乡那里非常合适的简装裙摆,短裙下方露出的两条粉腿让陈这样的奇女子都颇为不适应。 “?” 郝昭发出疑问的鼻音,在她相比龙门时风吹雨打白了好几度的美腿上扫了扫,示意她给他一个原因。 “这件、这件衣服是不是有点太暴露了,就这么穿回龙门有点羞耻。” 陈难耐的活动小腿,光着的脚趾踏着高跟踢踢踏踏,郝昭那种带着重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让陈有种被他抚摸的错觉。 她不自觉地看向郝昭随走动摇摆的双手,这是一双与寻常习武者不同、几乎没有茧子的手,跟着魏彦吾学习剑法的日子贯穿了陈整个童年,也因为如此,她知道一个习武有成的武者身上会有多少跌打碰撞引起的伤疤,多少重复同一个姿势直到标准带来的茧子,但郝昭的手非常光滑,看着比办公室普通文员的手还要光泽有加。 但也正是这双手平平淡淡地袭杀猎物、组装帐篷、劈砍木柴、点燃火堆,即使拿着割下来的肉块在火焰中一直放到食物烧熟,这双手依旧修长笔直,指尖泛着微微的粉,相比人手倒像巧夺天工的玉质造物。 如果这双手摸她的腿…… 陈感觉有点热,还有点腿软。 然而郝昭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橘猫只是平静地回答道: “这么一身衣服如果穿在荒野里,那它就是一场灾难,但穿回龙门它就是一次对荒野无声地征服和战胜自己的勋章,意味着你出去的几个月过得很悠闲,很平静,你的家人看到,心里也会很欣慰。” “家、家人?”陈有些惊讶地看向郝昭,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边走边低声向他问:“舅、舅妈她告诉你我的身世了?” “你离开龙门的消息在龙门是保密信息,”郝昭看了指尖不停揪着衣角卷来卷去的陈一眼,安慰她:“我是因为自己想要离开龙门看看整个大炎是什么模样才要离开龙门的,魏公知道后和我谈了很久,我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龙门。” “他们告诉我你叫陈晖洁,是他们的外甥女,但魏公一直把你当亲女儿,文月夫人和魏公一样,虽然他们没说,但想把你推上龙门执政者位置的意思我还是看得清楚的——他们对事业无与伦比的看重,却愿意把事业交给你,我认为阿洁你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样啊。” 陈捻着裙摆的动作停了停,又很快被她遮掩下去。 郝昭不喜欢在一些没必要的方面长篇大论和他认识的人都知道,被郝昭找到救治的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橘猫的耐心是个薛定谔的数字,对一些事他愿意重复千八百遍,恨不得把细节一步到位,对一些事他连掩饰都懒得做,要多简单粗暴就有多简单粗暴。 陈知道对郝昭来说,她一时的别扭并不是一个值得他耗费时间开解的重要事件,连陈自己都觉得以前那样咬着牙嘴硬、拿着魏彦吾的馈赠喊着东西全是我自己学来的太小家子气,所以她只是干巴巴的回了个“这样”。 不久前才有的一点旖旎顷刻间消了下去,从龙门吹来、带着泰拉南方特有湿气的风把她吹得很冷。 · “呜哇,你这家伙难道是钢铁做的吗?” 夕躲在郝昭的衣领里探头探脑,随着离卡兹戴尔越来越近,夕宝也开始活跃起来,时不时就从郝昭的衣领、袖缝偷偷摸摸往外看,没有一点勾吴时深居简出的意思。 司岁台的密探无法识别到郝昭身上,大炎天师府的探测也无法对与夕宝灵肉融合却根本不走灵能体系的郝昭起效,失去监视和危机感的夕甚至开始就地画起他们旅途中的所见来。 心情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还不是。” 郝昭想了想,回答她。 “……我也不是在说物理方面的钢铁。” 夕宝恨铁不成钢的晃了晃尾巴,郝昭在腹部感知到 被轻柔丝织划过的轻柔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对应位置。 “喂!虽然画在你身上,可我也有感官的!” 夕羞愤交加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在郝昭胸口紧紧团成一团,泄愤一样在他脖子上轻轻噬咬。 郝昭:还挺舒服。 “这女的对你有点意思诶,她可是龙门总督的侄女,炎国郡主,你真没兴趣?” 团成一团的夕继续输出:“说不定不用去卡兹戴尔你就能追求理想,只要现在冲一冲,以我行走泰拉多年所见,她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你当年在大炎遇到那些画师,考验他们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郝昭盯着夕探头探脑的小动作,眼角颤动。 “当然不是,我都是直接设下考验,过了的给馈赠,失败的也无不要他们的东西,不过这种事年那个家伙做的最多,我们兄弟姐妹里只有她喜欢跑出去没事找事,天师府当年因为她搞出来的事找了大哥好几次。” 夕一有机会就对某个曾数次把她拐进炎城火锅店的瓜姐姐指指点点,对揭露阿年的黑历史乐此不疲。 “待在大炎是个看似美好的事,但待在这里最大的成就也是勒着枷锁跳舞,从此和优美动人无缘,我不至于看不清这些。” 郝昭这一回的抚摸,夕宝没有拒绝。 她害怕听到的那个回答,橘猫没有说。 一个即将离开枷锁奔赴自由的岁兽碎片,有什么理由想待在炎国呢? 那些岁兽的敌人怎么会是郝昭的对手? 面前,移动城市龙门的检查口昭然入眼。 第三百四十三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五) 当二人接近龙门监察口时,陈反常的期期艾艾、不敢迈步起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作为一个逃离龙门,连信都没留下一封、只想着自生自灭的流浪者,回归龙门总让她有种被荒野一顿毒打不得不灰溜溜返回的窘迫感。 她一遍遍整理新换上的蓑衣,把因为行走而出现的褶皱一次次抚平,紧张的举动吸引了郝昭的注意,男人弯下腰来,拉住小陈的肩膀,抚平脖颈两侧陈未曾注意的凹褶。 “不用紧张,”他声音难得温柔下来:“游子归家心有揣揣很正常,担心自己在外面混不出名堂,但你的家人其实不关心这些,相比你能不能脱离他们也活得很好,他们更关心你健康与否,没必要想太多。” 她是离家出走的孩子,乔仑却做了无法回去的旅人。 像体会到郝昭面孔里掩饰得很好的愁绪和悲伤一样,心中的消沉、忐忑消散了下去,陈安静收拢手掌,在郝昭的协助下最后一次整理衣着,向龙门走去。 “郝昭,”她用平缓许多的声音问,橘猫发出微弱的鼻音,于是陈继续问下去:“你在旅行时回过家了吗?我记得你才来龙门时,说自己在仓木镇长大。” “仓木镇啊……” 郝昭无意义地重复陈的话尾,作为血未冷素体保存下来的一点记忆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却只能打起一点水花,转瞬即逝。 素体橘猫确实是仓木镇长大的,是个老实孩子,父亲是镖师,母亲在家浆洗缝补,日子过得清贫,却能把橘猫养大。 只是素体六七岁时,橘猫父跟着尚蜀来的老镖师去做了单生意,不想遇了水匪,老镖师命大,逃了一命,橘猫父却没老镖师那个本事,被水匪一刀了结,抢劫地带的水势湍急,非经验丰富的老艄公不得行,等水匪抢完心满意足离去,橘猫父的尸身已经不知道被漂到了哪里! 尚蜀来的老镖师姓郑,和橘猫父合作了许多次,那一次要护送的东西要保密,只带了一个杜姓的年轻镖师,他们两个都活了下来,但年轻镖师活下来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本领,而是橘猫父当时拍了他一下,告诉他说这地界经常出水匪,把他从船头换到了船尾。 否则吃馄饨面死在船头的就是他! 杜姓镖师记住了橘猫父的好,和老镖师一起出钱请人打捞,才在离事发地点二百多里的河里把橘猫父泡肿了的尸身捞上来。 那时他们走的水距离仓木镇不知有多远,把一具肿的快炸开的尸体带回去根本不可能,两个人便就地把橘猫父的尸身烧成灰带了回去。 到橘猫家时,那时年幼的小橘猫躲在里屋自己一个人拿根树枝劈着玩,橘猫母在外屋补着给橘猫父下一回走镖穿的衣服,杜镖师一看眼前腿就软了,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去,给橘猫母捧上一只小小的木盒,流着眼泪说: 嫂子,对不起,我们被劫了,大哥他,大哥他先行一步,我算被他救的,不然死的就是我,您要是不嫌弃,我愿意养您和您儿子,您要是不放心,我也有家室,家里有个女孩,咱们可以订个娃娃亲,我一定把郝大哥的孩子养大。 橘猫母却没这么说,她只是白着一张 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装丈夫骨灰的木盒子,晃晃悠悠地往家里木床走,一个趔趄坐在窗边,颤着一双腿问杜姓镖师这一切可是真的? 行走江湖哪有什么真不真呢?她只是不敢信而已。 杜姓镖师和郑姓老镖师在橘猫家里待了半个月,给小橘猫买玩具,给家里买面买米,橘猫母也想了半个月,最后拒绝了杜姓镖师的娃娃亲,只问了郑姓镖师和杜姓镖师一个问题: 那些个水匪可有名号?知不知道去哪里找? 两个镖师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不敢说,橘猫母却是个刚烈的,当即就给他们跪下了,眼泪顺着脸往下淌,头直接低了下去,直接要给杜姓镖师和郑姓镖师磕头,求他们都说出来,不要骗她。 谁能承受这么一个可怜女人的哀求,何况杜姓镖师还被橘猫父救了命呢? 他终究是过不了心头的那一关,把水匪的名号告诉了橘猫母。 正常来讲橘猫父这一单生意不应该有事,就算遇到水匪,也能凭多年行走刷的一张脸给钱放行——水匪也不是傻子,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的,橘猫父走了那条水路快十年,水匪里老的新的都认识他,愿意给个面子。 但那天他们倒霉,遇到的不是那些既是水匪又是艄公的匪患,而是道上恶名远扬、杀人无算的无间匪! 何为无间匪? 他们不是占山头的大王,也不是蹲在固定地段的匪类,而是时不时出来打一波秋风,一打就要吃满肚子的凶人! 这些人平时躲在其他地方,等到集结时再成群成团,不少人武力凶悍,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那一日橘猫父他们三人的船跟的是大船帮,无间匪却正对着大船帮劫,那一窝蜂杀将过来,谁都躲不开。 年轻镖师因着橘猫父躲过一劫,跳进水里逃命时勉强听到了一点线索: 杀了橘猫父的水匪拿了橘猫父贴身兜里揣着的簪子,他身边有个蒙面人笑着对他说了几句——“老仇,给你女儿抢的?” 那人点了头。 橘猫母送别了两位尚蜀来的镖师,呆呆地在外屋坐了三天,最后撑着身体起来缝补浆洗,只是比以往拼命许多。 农家少女柔韧的皮肤因为常年浆洗粗糙得宛若皮革,往日橘猫父擦油擦膏呵护的双手长满茧子,一双笔直的长腿因为多年劳累直不起来,橘猫母去陪橘猫父时,手骨、臂骨、腿骨都已畸形,瘦的快脱了形。 “孩子,记住那根簪子,记住那个仇!!!” 她临死前瞪着一双因为常年劳累而年纪轻轻就接近瞎了的眼睛,攥着橘猫素体的右手不撒手,一遍遍重复这么一句话,拼命不愿死去。 · “会回去的。” 感知着橘猫素体连死亡都无法消泯的不甘,郝昭笑了笑,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打游戏,请假一天 B站之前宣传的重返过去公测了,阿言没忍住,入坑试了试,感觉还行,就玩了一会儿,之后就…… 请假一天 (十四行诗叫‘我’司辰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叫别人,结果司辰是‘我’在基金会的职位) (英文配音,听起来还不错,特别是星锑,腔调非常有趣) 第三百四十四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六) “小陈!!!!!” 几乎能评价为撕心裂肺的女声在龙门检查口响起,身穿红花袍绣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出检查口,周边负责检查感染者的干员却比空无一人都要干净,所有人都紧张无比地对入城人员做着检查,时不时扫向侧边一眼。 肃穆的气氛甚至压住了整个检查口的氛围,干员们严肃到阴沉的脸色吓住了入城人士,刀出鞘弩上弦的剑拔弩张则让潜在的刺头乖顺无比,不敢搞小动作。 负责检查口的龙门官员难得地从检查站跑了出来,此刻正惨白着一张脸不停擦汗,如履薄冰地监察整个检查现场,在脑子里反复预演各类突发情况的预案,不敢有一点懈怠。 只因为躲在侧旁的人身份实在太高,高到哪怕干员们明知侧边等待的人能把他们所有人打翻在地,依旧随时准备站出来保驾护航。 龙门明面暗面最大的权力者们都在这里,魏彦吾,文月,林舸瑞,诗怀雅,林雨霞,星熊,迷迭……这些包揽上城区和下城区重要职位的人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上午聚集在一起,等待在龙门检查口边缘。 刚刚冲出去的红衣人影正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文月夫人本人! 龙门总督魏公同样一副蠢蠢欲动想要跑出龙门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控制住自己,维护了龙门总督的威严,等待归客被文月带着一步一步走回龙门。 陈被文月紧紧抱住,手臂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举起,紧紧抱住了跑出检查口的文月。 “舅妈……” 她别扭地开口,说出让文月又惊又喜的称谓,东国贵人含泪起身,仔细观察陈身上的变化。 “小陈瘦了好多,脸色这么苍白,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文月心疼地摸着陈的侧脸,温热的指尖让陈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流浪了,离别了,才发现有许多东西割舍不下,没了本事,没了记忆,对过往的那些日子就愈发怀念。 她本该这是在脸上浮现一道浅浅的微笑,可看到几月不见的文月头上添了白发,面庞比在外流浪的她还清瘦几分,陈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白雾事件带来的后续远不止数位龙门高层受伤这一种惨像,炎国内部收回龙门的呼声,维多利亚人无理搅三分的贪婪要求,龙门下城区对上层区的不信任…… 这些或重要或对比起来没有那么重要的事务夹杂一起对魏彦吾和文月提出更进一步的考验,很多长夜里他们根本不敢睡,只能一起待在政务厅里等最新消息,不让任何疏忽成为孔明一类的人制造更大混乱的机会。 如此繁杂的麻烦挤在一起时,又怎么会不消耗两个人的精力呢? 夫妻二人难得有空闲时会互相对镜取笑,苦中作乐地拨开各自原本保养良好,现在却枯燥卷曲的发丝,寻找对方头发里新添的白发。 明明只是几个月的功夫,原本看起来相当年轻的一对夫妇竟显得老了许多,精气神的耗损和如履薄冰的应对让岁月成功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了时间的痕迹。 陈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文月身上掩饰的很好的疲惫呢? 她抱紧文月,低声安慰她,让她不必为自己忧心: “我遇到了郝昭,他当时在荒野里旅行了很久,经验很丰富,并没有吃苦,瘦了只是因为去其他城市略有水土不服,舅妈不用担心我。” 她本来还想说文月瘦了好多,可嘴巴张了许久却开不了口,最后只能谈及自己的现状,让文月先放心下来。 “多谢文远,这一路上小陈跟着文远一定学了许多,给文远添了许多麻烦,欢迎回家。” 文月从袖口拿出手帕整理被泪水沾上的脸颊,面带感激地对郝昭道谢,虽然陈说自己一路上没有吃什么苦,她和魏彦吾难道还不知道走火入魔后的陈能不能自理吗? 必然是郝昭找到了陈再一路照顾,她才能神志清醒地回归龙门。 “夫人言重了,我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恰逢其会,终究是陈督查自有福缘,否则茫茫人海我又如何能遇到她呢?” 郝昭笑笑,远望龙门后继续说着:“魏公和林老先生都等在前面,诗怀雅小姐和林小姐也都翘首以盼等着陈督查过去,我们还是向前走吧。” “这倒是我的错了,彦吾今早就在月江楼订了席位,一直都在等你们两个回来接风洗尘,文远还记得月江楼吗?” 文月歉意地对郝昭低了低头,牵着陈的手带着他们一起前往龙门检查口,视线里,魏彦吾故作平静却难掩激动的面孔跃然在目。 郝昭轻飘飘地看了几眼,视线在陪着魏彦吾和文月一起来的鼠王、林雨霞身上停了一瞬,片刻后便转移到星熊……身后站的笔直的迷迭身上。 亚麻发色的妩媚女人对他若有深意的勾起嘴角,郝昭便咧开嘴角拱手作揖,与等待良久的诸位旧识寒暄起来。 · “来来来,郝局长旅行归来不容易,还要照顾小陈,我敬你一杯。” “都是陈督查自己的本事,我又能起什么作用,回敬,干杯。” …… “郝昭这人真是滴水不漏啊……” 诗怀雅在嘴里塞了一块虾饺,踢了踢就坐在她身边的林雨霞小腿一脚。 “那是你以前没见过官样文章,官样和你以前的晚会不一样而已。” 林雨霞喝果汁的动作一顿,低声回道。 “那倒是,以前不知道,现在做了代理局长,才知道这话里有话的本事官面上多少人趋之若鹜,一句话恨不得读出八个想法来,以前瞧不起这种人,还觉得郝昭大好男儿变成这样是不是明珠暗投,现在自己成了这种人……算了,不说了。” 诗怀雅恶狠狠给自己灌了一整杯蜂蜜水,半睁着一双眼看向被魏公和文月夫人问着的陈,蓝发龙女不太适应,抿着嘴唇和他们聊着,往往魏彦吾和文月说了十句话,她才回一句,突出一个沉默寡言,时不时还偷看郝昭一眼。 “你不是有话想问吗?趁着筵席结束,找郝昭去问吧。” 小老虎又塞了一口糕点,模糊不清地对林雨霞说。 就任前,这样的话她半点说不出来,就任后,这样的话她说了许多。 陈没变,林雨霞没变,是她变了。 第三 百四十五章 笼中猛虎回老林,锁里怪蛟归大海(完) 无论宴席期间每个人在想什么,一顿饭的功夫终究不会多么漫长,魏彦吾也不是搞酒桌文化的公式化领导,一众人庆祝郝昭和陈回归龙门的仪式即使宾主尽欢,也堪堪持续到下午时分。 文月带着陈离开,诗怀雅紧随其后,跟着文月一起陪陈走出雅间,林雨霞看看郝昭,发现橘猫和魏公都没有起身的意思,闻弦歌而知雅意,匆匆跑出房间追向青梅竹马的两人——场面像极了当年三人年幼跟着文月夫人一起逛街。 鼠王瞄了一眼女儿,对林雨霞心结早有了解的老扎拉克看到她满心纠结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拍了拍郝昭肩膀,低声说了一句“林氏糖果店,我请你”便像退休老大爷一样悄然离去。 迷迭早早看清局势变化,见星熊还有些没转过弯,便抓住英气勃勃的新任下城区近卫局局长的手,带着她离开酒席——心里憋了很多话想说的星熊一看局面,也就顺着台阶和迷迭一起离开了房间,留下魏公和郝昭两人在宴席厅。 “……” 仅剩的两个男人沉默些许,郝昭突然抬起酒杯饮了一口,轻笑出声: “魏公若是担心陈督查,不如直接去找她,何必做小女儿姿态?在下眼力虽不是人间绝顶,到也能看到魏公差点掉小珍珠了。” “你呀!” 魏彦吾严肃的脸色泄了气,哭笑不得地拿指头对郝昭指指点点,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当着郝昭的面用空着的手把下眼皮不敢给人看的些许泪水揩干。 文月看出陈瘦了,魏彦吾哪里看不出来呢?剑术高到整个大炎都闻名的魏公只会比妻子看的更多,把陈身上遭受的艰难险阻透过掩饰地很好的伤疤与习惯一一窥探。 陈的出生谁都不欠,不如说所有参与者中除了他那被逼到快要疯魔的妹妹,都欠她陈一份。 魏彦吾出于保护塔露拉,文月支持丈夫,鼠王对爱德华的事心知肚明,塔露拉不知情却毫无疑问被陈的出生所保护…… 只是陈心里过不去,总觉得自己欠魏彦吾和文月的养育之恩,也牢牢记挂着被黑蛇带走的塔露拉,像个孩子一样不愿松手罢了。 也因此,她换上新衣,打理自己,不想让魏彦吾和文月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对她担心无比的两人又如何看不到呢? 看到陈小心翼翼的样子,哪怕魏彦吾这样一直威严示人的硬汉,都把眼泪牢牢控制在眼眶里。 他已经习惯了一脸严肃和除了文月外的其他人相处的行为模式,再也无法把许多真性情暴露在他人面前。 郝昭的打趣提供了宣泄口,魏彦吾也便抓住机会把只鳞片爪的脆弱顷刻抹去。 “文远,你这次回来,要不要在龙门扎根?”老龙放下杯盏,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问道。 郝昭找回了陈,便是魏彦吾和文月的恩人,龙门掌权上上下下都会为此接纳郝昭,若是橘猫点头同意,魏彦吾即刻便愿意带他深入龙门政局,让所有人意识到昔日的郝局长如今已经是被魏公信任的政治新星。 大好局面被魏公展示在郝昭面前,只要他点一点头,在龙门止步于近卫局局长的身份便能突飞猛进,成为龙门二代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只是…… “若是在旅行前,魏公你这么说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郝昭下嘴唇抬起,抿住下压的上唇,轻声说道。 老龙平静的神色一窒,却也明了般的叹息一声,遗憾的接上郝昭未说尽的话: “唉,年轻人出去看看世界,增长见识磨练心智,自会有远大的志向,文远这一走,去炎国见了这么多,心里的想法比起我年轻时只多不少——我那时还只是从书里了解大炎各地风土呢。” “所以……你要去内陆?我在内陆也有不少知交故友,也可以介绍给文远认识,若是文远有意仕途,我也希望能有机会做文远的引路人。” 对过往经历讳莫如深的魏公诚恳地看着郝昭,返祖为龙族的兽首竟莫名有了些慈祥的味道,毫无疑问,郝昭救回陈的举动让这位中年政治家极为感激,愿意把一些过去的力量借给他使用——由魏公亲自推荐的人,朝堂上愿意给他郝昭帮助的甚至会包括那位高居庙堂最上方的那位! 但郝昭依旧拒绝了: “若是没有真的走遍炎国,看到许多平日里看不到的,我一定欣喜若狂感谢魏公对我的看好和帮助,只是……” 橘猫叹惋地摇头,随后坚毅的面庞抬起,金色瞳孔神光奕奕地看着老龙,发自灵魂的韧性带着非同一般的重量: “一个炎国人理所当然会为炎国骄傲,哪怕这座国度里他扮演的只是一根等待磨损的螺丝钉,我理当如此,也确实如此,但我见了另外的一些东西,也得到了一些人的邀请,所以,我打算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魏彦吾难得有了兴趣,不,甚至可以说是对郝昭的决定有所理解——无论是八重霞还是迷迭调查出的信息,这位龙门掌权者都是在游历诸国期间结识了文月夫人、结识了那位爱德华·雅特利亚斯,最后和朋友们战胜了科西切公爵,把龙门收归大炎治下。 这样的人听到有人也想去炎国之外游历,又哪里会无法接受呢? “没错,维多利亚、莱塔尼亚、乌萨斯、哥伦比亚……这些地方我都想去一去,看看泰拉的弊病在哪里,我又能做些什么。” 郝昭注意到了当他提起维多利亚和乌萨斯时,魏彦吾眼中闪烁的光彩,只是现在这种事已经不需要了,他的职务也不再是扎入炎国的羽毛间谍,而是阻击乌萨斯人的郝昭,对魏彦吾信息的分析已经不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 “去外面走走倒也不失一件美事,若不是早年游历,我也遇不到文月,小陈去过维多利亚求学,施怀雅家的丫头也在维多利亚待过,文远想要出去看看,非常合适嘛。” 老龙的回忆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就乐呵呵地举起杯子和郝昭撞了一下,对他说道: “若是累了,就回龙门,龙门永远是你的家!” 希望你得知我会做下什么事的时候也能这么想。 郝昭同样笑呵呵地和魏公对饮,心思却已然走到了不远的未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星夜,恰是星夜(上) “我猜,老爷子等我等到这么晚,肯定有事想说又开不了口,所以只能先探探底,再试试具体言谈,我猜的可对?” 拨开门帘,林氏糖果店的风铃依旧清脆,郝昭挺胸抬头进来,声音比他的行动更快。 “你小子,还是那么奸猾!” 林舸瑞无奈地看着郝昭一点也不见外的走过来在糖果罐里抓了一把,随手挑一颗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的模样,叹息着摇头。 “看来不是林老先生你的事,若是我所料不差,怕是林小姐有什么问题处理不明白,想和我聊聊吧。” 郝昭腮帮子鼓了起来,用舌头拨弄苹果味的糖块,人老了就对孩子们有了慈祥,林氏糖果店便以低廉的价格和亏本的高成本成为下城区孩子们的天堂。 橘猫了解老扎拉克,若是他自己的麻烦,别说他现在随手抓的一大把了,林老头怕是连张糖纸都懒得给郝昭留,下城区秩序重组建时两人默契又疏离的合作为这场交流提供了丰富的经验指导。 不然橘猫哪能这么巧就看到满满一罐子摆在柜台上的多味糖果?鼠王不给他摆满下城区烈酒都算企鹅物流那只企鹅当天没给酒吧进货! 既然不是鼠王的问题,能让他这么拐弯抹角暗示的,自然就只能是他的宝贝女儿林雨霞林大小姐了。 “其实老爷子你没必要这么护着林大小姐,都不是小孩子了,一件事究竟怎么样,自己该怎么看都差不多也该明白,现在只是一时半会看不开,给她点时间比什么安慰都好。” 林雨霞的反常或许在整个酒席里并不显眼,但橘猫是什么人?林雨霞和诗怀雅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下城区近卫局的前局长。 但他根本不想和这两位扯上什么关系,也便懒得理小老虎和小老鼠有什么奇妙的想法。 然而毕竟和鼠王曾经合作得不错,老人家担心闺女,郝昭也便乐得做顺水人情。 “我也知道,谁没年轻过?但正是年轻过,我才知道有时候年轻人心里有这一个坎,没人帮助它可能半辈子都不会被跨过,所以即使知道,我还是不得不请文远来我这老窝,找文远你寻些法子。” 与女儿不同,全身毛发都变白的先民低眉下气地冲郝昭求情,话语里不见半点遥控下城区局势的鼠王风采。 能把一个杀伐果断的老者逼到这份上,郝昭又如何拒绝? 他便不得不把戏肉真的吐出来: “林大小姐顺风顺水惯了,先去国外留学镀金,又跟着老爷子你熟悉家族业务,年纪轻轻便是龙门下城区黑帮口中的‘大小姐’,别人有的她样样不缺。” “这样的人还需要别的什么了吗?我想是需要的,就像物质满足后需要精神快乐,精神快乐后又要思考人生的意义。” “林小姐性格要强些,便把人生价值实现的一个小目标定在获得你和魏公认可上,然而不得不承认她运气稍差,遇到的那个人是如何利用这种心理的咱们都见过,对林大小姐的挫败难以想象。” 郝昭咂咂嘴,脑海中已经构想出林雨霞得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了,害的老父亲和魏公文月一起进重症监护室时的懊悔、耻辱和痛苦是多么惊人。 即使现在,这份伤口 中的脓液依旧在隐隐作痛,让她痛不欲生——若她真的走出来了,今天来接陈和郝昭的人便不会有鼠王,而是林雨霞全权代理。 很遗憾,林大小姐或许是心之殇太过深刻,或许是被孔明打没了心气,以至于畏畏缩缩,盲目地照着别人规划的路一步步走,没了自己。 “人都说郝昭有一双慧眼,不想今日我竟也体会了。” 鼠王从躺椅旁边拿出一盒糕点扔给郝昭,懒洋洋地没有起来。 郝昭不客气地拆包嚼食,目光在鼠王身上转一转便又有话说: “人都说鼠王意志坚定,不想今日我也见到了。” 纤长手指在鼠王被棉布盖住的膝盖上一点,老人家砰的一声就要跳起来,却在半道就失去力气,重新倒在躺椅上,额头当即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灯光一晃,亮晶晶的。 “伤还没好吧?疼成这样估计那些个医生连你身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都看不明白,我离开龙门快三个月,你就这么一边受着一边给你闺女擦屁股?” 郝昭冷笑一声,手指在鼠王大腿和膝盖点了又点,剧烈的疼痛把老扎拉克全身的肌肉都联系在一起,整个人绷直在椅子上,胸腔起伏若夏日风中被吹得左右摇晃的风铃。 某一个瞬间,糖果店后房挂帘因风力舞动了微弱幅度。 “已经不年轻了,逞什么强呢?” 橘猫半蹲下来摁住鼠王的腿,手中雷光炸起,血肉和高能电流碰撞的滋滋声与房间内无声蔓延的炙烤味昭示着鼠王此刻收到的折磨,但他不仅没有呼叫店外的黑蓑,也没动用源石技艺反抗,反而攥紧手掌接受堪称酷刑的摧毁,最后僵硬地砸在躺椅上。 “……厉害。” 良久,等炙烤血肉的气味在店里散掉,汗出如浆、像刚被十二级风暴砸得满头满脸都是水的鼠王赞叹道,虚弱的眼神越来越亮,到最后居然强撑着双腿,让自己站了起来。 可这一次不再是中午赴宴时那般强撑了,老人扶着郝昭抓住他手臂的臂膊,颤颤巍巍却兴高采烈地艰难走动,摸着腿脚啧啧称奇: “你小子走这一趟是真学到不少东西,比那些说是游历其实和旅游没多大差别的小年轻好多了。” “林大小姐何尝不是呢?” 把林舸瑞带到椅子上重新坐下,郝昭把临时放在柜台上的糕点盒拿起,又在嘴里塞了一块: “说句不好听的,没钱没势的人家能把孩子送去维多利亚,能让孩子做下城区黑帮领袖?林大小姐最得天独厚的条件就在于有老爷子你这么个爹,你不害怕她失败,也不害怕她把你攒的这些家底败个干净——有你鼠王在,她再浪能浪到哪去?” 郝昭几口就吃完了糕点,把盒子丢进垃圾桶里,给粉毛老鼠下了最终评判: “林雨霞这个人,虽然有不少人评价不畏艰难、本事足够,能继承鼠王的名号,但她真的遇到过麻烦吗?白雾事件前她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是你和魏公能摆平的,雨再大难道就能穿透温室把里面的花打碎?” “直到冰雹下来,把温室玻璃打得粉碎,把花园里的花砸得支离破碎,活下来的才能说生命力顽强,有培养的价值——再说句不好听的,她林雨霞经历白雾事件是没了腿还是没了脑子?一点父辈兜不住的挫折就把她折磨成这样,连老爷子带病给她撑场面都发现不了,不说让人失望也是索然无趣。” 说完,橘猫扭头便走,不打算再给任何解决办法。 他当然可以学那些个东国话本里的人说些亚撒西的话安慰鼠王和某个躲在帘布后的小老鼠,再花费时间解开林雨霞的心结,但……林雨霞有让他郝昭费这么半天劲的价值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星夜,恰是星夜(中) 若是让几年前的下城区居民穿越到几年后,他一定不敢承认自己所站的位置会是下城区地带。 崭新的、规整的秩序在这里建立了,郝昭离开前亲力亲为规划好的工业区、居民区、交互区、闹市区占据了这里最好的位置,剩下的则分给无处可去的灰色地带。 龙门需要一个能倾倒阴暗的地带,郝昭只是让它更加规范。 感染者和非感染者被分离,近卫局招收感染者临时工处理感染者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勉强把局面控制在井然有序的范围内。 ——无论感染者怎么想,矿石病就是矿石病,它是一种传染类疾病,感染后会因个人体质导致一系列不良后果,将健康人和传染病人隔离是必要的。 当然,如果感染者觉得在龙门受委屈,无法接受,下城区近卫局也欢迎他们来办理业务: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和龙门挺近的,如果他们愿意忍受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去卡兹戴尔,近卫局也不会拦着。 也因此龙门下城区已经空旷不少,留在这里的大多是安分守己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 干的老实人,刺头们都已经‘被’签了遣散跳跃离开了龙门。 ——在当今泰拉,无论什么群体,主要规模到达一定程度,里面总是会有人渣混进来的,塔尔塔洛斯的“整合”,马卡龙的“亚楠”,乃至郝昭开创的“太平教”,都不会缺少蛇蝎心肠的有心之人混入。 类似锄奸队的督查组织自然应运而生。 下城区自然也有类似的组织,就比如眼下依旧开业、灯火辉煌的酒吧中低声交流的便衣们,哪怕他们掩饰得很好,好到普通下城区居民眼睛瞪冒烟都看不出来,只会认为是几个混混凑在一起,郝昭还是能认出来他们的身份。 主要是这些人里不少都是当年跟着星熊的小弟,还受过郝昭的恩惠,再看到郝昭时,好几个人眼睛都亮了——随后依次把目光凑到吧台前,再躲避一样把脑袋低下去喝度数很低的果酒,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竖起的耳朵和抖动的头发已经向郝昭述说了他们的好奇。 橘猫走到台前,等在吧台内部的迷迭轻轻微笑,把一杯调好的蓝莓果酒从吧台上推给郝昭,后者接过后一饮而尽。 喝完长出口气,又接过下一杯,随口问道: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身旁酒客发出大口的吞咽声,把手里喝空的酒杯放在吧台上,迷迭又迅速为她换上下一杯。 “你这家伙骗人。” 星熊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扭头直视郝昭,饮酒后的俏脸微微发红,鬼族姑娘英姿飒爽的脸颊在酒精刺激下难得有了些许娇柔。 “骗你什么了?” 郝昭喝了口迷迭调好的酒浆,细细品味口中多种酒液混杂的多层香味: “是没告诉你下城区近卫局要负责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职责会越来越重,当了局长便离不开,还是没告诉你许多事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近卫局不是帮派,内部监察的严苛让人吃惊?” 他随口举了两个预料到的问题,片刻后忍俊不禁,刀削斧刻的硬挺脸庞咧开大大的笑容: “这种东西不是在这里培训的时候就该知道的吗?” 吧台前的迷迭也为自己调了一杯,火红的酒液缩在摇晃的玻璃杯里翻滚,粘稠的酒浆带着鲜血的色彩,她轻轻饮了一口,淡笑了一下,开口为星熊解围道: “星熊小姐只是有些无法接受近卫局的规矩而已——法理容情和法理无情之间的取舍,落到人身上时大概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吧。” 星熊没说话,只是看了郝昭一眼,又大口饮了一杯迷迭调好的烈酒,白皙的脖颈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些许汗水像皮肤上镶嵌的钻石,闪闪发亮。 郝昭读出了她的默认,随便答道: “不止近卫局,哪怕那些大一些的黑帮——你可以以洪兴为例子,没有规矩都是不行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星熊,猜一猜你曾经待过的洪兴建帮时的元老还剩多少?” “不清楚。” 星熊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双花红棍和双花红棍之间也有不同,她是能打的那一批,或许会有仰慕星熊大姐勇武的小弟一直愿意跟着她打拼,但进入帮会高层……不是能打就行的。 “我调查过,到勒令洪兴解散为止,洪兴中元老成员不足两成,”郝昭平静地告诉她:“不足两成不是因为他们都金盆洗手或者换了身衣服去上城区过了,而是这些人都被逐出洪兴或者直接失踪。” “初期时兄弟情义、情比理大很正常,一个小团队保持粘性和团结才是存续下去的致胜法宝,但随着盘子越摊越大,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就不得不列规矩来保持大团体的整体规模和行动方向。” “这很正常,小团体时沟通起来可能只需要对隔壁房间喊一嗓子,理想和友谊是团体存续的动力,但大团体就不再是了,地盘大了,人多了,欲望、想法、追求也跟着上涨,该思考的就不再是兄弟情义,而是怎么把团体粘合在一起,所有人的拳头能被调动着打一个人,这时候,规矩就很重要。” 郝昭抿了抿嘴唇,迷迭对近卫局隔岸观火,八重霞在医院负责整个下城区近卫局干员身体检查,对星熊就任近卫局局长期间的遭遇非常清楚——无外乎背叛、贪腐、吃里扒外和理想破碎几个结局。 “我知道,我都知道……” 星熊失意地回复道,脸上表情却见不到半点轻松—— “但知道不意味着接受,接受不意味着悉以为常,对不对。” 郝昭接下来开口说的话却让她噗嗤一声,忍不住开了口:“你这家伙怎么总是什么都知道,难道还没离开龙门时就想到这些事了?” “因为在成为下城区近卫局局长前,我和诸葛孔明是朋友,还曾经一起租在一间房子里。” 郝昭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 “有时在什么位置就要承受什么样的烦恼, 曾经只是初来龙门的小人物时,我对孔明没什么想法,他就是想把龙门点了,我也无所谓——那时龙门没了关我什么事?难道要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为龙门负责?” “后来我就任下城区局长,做了什么你也知道了。”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要我接受这一切?” 星熊问他。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下城区局长不想做,可以换种别的生活。” 郝昭递给她一张写好的文件,星熊扫了一眼,是一份鼠王亲自签署,推荐下城区局长星熊进入上城区近卫局担任总督察的文件,鼠王已经签好了林舸瑞的名字画押写字,推荐人签名只等星熊签署。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星夜,恰是星夜(下) 星熊喝了很久,久到好像要把就任局长以来终日滴酒不沾带来的枯燥无味全部发泄干净一样,鬼姐当着郝昭的面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到最后迷迭已经不再为星熊调制酒液,而是拿出窖藏的炎国烈酒任由星熊.大口饮下。 也只有在郝昭存在的时候,她才敢喝得这般烂醉如泥了。 新任局长和郝昭的交流短暂又简洁,她没问他要不要回来,他也没说星熊表现的多么多么好,她知道,他有不满就会出手,觉察不对就会批评,若是想要回来,交给她的就不会是随时能调入上城区的文件,而是郝昭先生担任龙门某某要职的通知。 他也知道,星熊一定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只是时事如此,总有取舍,所以他从鼠王那里用人情求来一纸调书,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人与人太了解也不太好,当他们相聚时,一点简单的迹象就代替了交谈的需要,以至于别人看他们相遇一场只看到漫长的沉默,眼中多是话不投机,只有两个相互了解的人心里明白,该说的已经说尽,不说的何须再说。 等鬼姐真正喝到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眯起眼睛,郝昭对迷迭点了点头,妩媚的酒吧调酒人浅笑着扶起星熊,把鬼族抬到酒吧后台的休息室。 在她进入下城区近卫局前,许多个夜里都会住在这里,迷迭教她如何判断一个人的大略信息,星熊则穿着职业套装挂起僵硬的微笑调酒言谈,从寥寥数语的信息里摸清对方的来头。 郝昭一直在吧台等待,直到迷迭归来,拿起雪白的毛巾擦拭酒杯,男人未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翩翩然离开酒醉金迷。 “别躲了,他走了。” 迷迭平静地擦拭手中清洗干净消毒完成的透明酒杯,水珠消散在亮白毛巾里,像不久前郝昭的影子消失在酒店外。 星熊低落的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迷迭拿起他们不久前喝完的酒杯扔进粗洗池,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他终究还是选择离开这里了。” 此刻的鬼姐声音沙哑,再不见近卫局里的风风火火,失落的无以复加。 “不然呢?” 迷迭从吧台下拿出冰块,放进玻璃杯后抄起搅拌棒开始旋转,只凭手腕发力,疾速旋转的冰块就在酒杯上冷冻出漂亮的冰花。 “和你说的一样,他果然是对水割没兴趣的那类人。” 星熊撇开嘴唇笑了一下,拿起放在吧台内部的工作服在身上一套,别离星海酒吧数月的星熊老板便重现人间: “我来帮忙吧。” “好啊,”迷迭让出身位,把空间留给星熊,手指拈起搅拌棒转一转,杯中冰迟疑地跟随灯光逐渐减速,她又拿起另外位置的储藏酒水依次倒入: “许多调酒手艺会和艺术捆绑在一起,于是一杯水割只是因为杯面上的冰花价格就翻了十多倍,郝昭不喜欢水割是因为他不喜欢繁文缛节、虚饰仿佛,星sir没必要觉得失落。” “……换句话说他把我当兄弟?” 星熊反问。 “反正不是当异性。” 迷迭反手把冰蓝色的“风情月落”递给她,把一片柠檬塞进欺诈十足的蓝色酒浆里——星海酒吧烈性鸡尾酒排名第六,冰蓝酒液微酸微涩,酒精度却像想象中的爱情一样浓烈,一杯醉倒后,情愫便如酒液般代谢消失。 属实是绝情一杯酒了。 “那我可谢谢你的安慰了!” 星熊一把接过狠狠喝了一口,随手把酒杯放进粗洗池里——自从喝完酒把酒杯扔进洗池里摔碎被迷迭狮子大张口索赔后,星sir对待各类器皿的细心度无疑上涨了许多。 · 星熊或者其他人怎么想,郝昭不得而知,或者说,装作不得而知。 “你就不和她多聊聊?我觉得那鬼族之人心仪于你诶。” 夕又双叒游在他肩膀上说悄悄话——还是那句话,岁兽化身出逃对炎国来说是头等重要必 须阻止的大事,司岁台绝不会容许岁相脱离他们的视线,而龙门内部又不是没有大炎的视线。 于是夕宝只能趴在郝昭耳边说话,不敢把任何一点迹象暴露给外人知道。 郝昭反唇相讥:“我害怕你吃醋。” “哈?!” 夕宝一副“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拜托,我可是岁相之一,怎么会和你们这些……” 她说着说着气势就弱了下去——主要是意识到郝昭打真龙残躯和岁兽化身轻松的像爸爸打儿子一样,说他是这片大地上的普通人类夕宝总觉得有些昧良心。 “我们这些什么?” 郝昭反倒不依不饶起来。 “……你们……你们这些寿命有限的短生种!连我在这片大地上关注的岁月零头都不够,居然认为会有超脱种族的感情?!” 夕宝在记忆里找了好久,才磕磕绊绊给出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准不准确的名词——毕竟郝昭这种暴打长生者的存在是不是短生种都是两说,她也只能拿郝昭的年岁说事。 “这样啊,那便如此吧。” 郝昭放弃了穷追猛打,走过远方暗巷时他突然停下,往黑暗里望了望,哑然失笑,动身走进了黑暗之中: “我是该说你害羞还是冷淡?” 橘猫调侃道。 “我希望你能将这称为不想和你见面的小小挣扎。” 黑暗里的人如此说。 “那你更应该知道这么久的距离让我忽视你反而更难,就像在白天时分辨出穿黑色衣服的醉鬼一样,一眼望过去就看得清清楚楚。” 郝昭说道,脸上带着淡笑,对黑暗中靠近过来的家伙的身份一清二楚: “我已经把你的档案和存在移送给星海酒吧的迷迭了,这几个月你和她合作不少吧?相信后续合作你会很愉快。” “和你承诺的都已经完成,为你准备的选择都已经备好,那么,龙门上城区近卫局前局长九,你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九沉默半晌,终于回答他:“但肯定不是与你同行。”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所以……约定结束,剩下的事各凭本事咯?” 郝昭分外遗憾地用根本没什么遗憾的声音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别了,龙门 “你今天就走?” 郝昭的不以为意让九沉默一瞬,才低声把谈话继续了下去。 “难道还要等明天把一众应酬再过一遍才走吗?” 郝昭反问。 他指着黑暗外霓虹闪耀的一片光明,冷淡地向九提问: “对你而言重要的是龙门还是理想?是道义还是职责?” “对我而言,理想比龙门重要,道义比眼下经历的一切繁华璀璨得多。” 那双有重量感的金色瞳孔注视九与众不同的坚定双目,把郝昭憋在心里许久不曾说的话正式地砸出去: “山外歌舞几时休,行人哪得问九州。唯看人间千古事,半是腥酪半轮秋。你看到下城区变好就心满意足,我却比你看得更远、了解的更深,也比你这困在龙门出不来的懦夫更远大!” “你觉得维护在龙门的羁绊、保持在龙门的地位很重要,我却已经被理想和责任包裹,感到无与伦比的急切和幸福,这样的我,怎么能容忍把时间投注在无效之事上呢?” 言罢,橘猫转身就走,不再与九作任何交流。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越是和九交流,越是能看到这个人被困在名为龙门和感染者的囚笼里挣脱不开的困窘,若说第一次离开龙门时郝昭对九的招揽意愿有五,今日便连一都不到。 这个人不经历刻骨铭心的失败,不看到三观破裂世界崩塌的惨像,是不会坚定地走在某条道路上的。 她的世界里包含龙门,也包含龙门总督魏彦吾的身份和存在,人际相处或许能与郝昭相敬如宾,但追逐理想时,他们一定是敌人。 越是看她,郝昭越是能看到改变泰拉上生活的蠢货的艰难,对付这些已经把旧时代刻入骨髓的人,绝不能心慈手软,不可有半点放过! 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人流里,只留下九的身影躲在黑暗中。 “……急切?你不是说要去游历吗?游历和理想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还能顺势找个国度身居高位实现理想? 九收回差点伸出的手掌,莫名其妙地看着郝昭走后空荡荡的眼前——郝昭是个炎国人,难道会有陆上诸国会任用他吗? 到最后他终究会回到龙门,在这里施展才华,所以和终将继承龙门的林雨霞、陈和诗怀雅等人打好关系有什么问题吗? 九无法理解郝昭的意气风发和跃跃欲试,最后只能认为这位前局长是少见的对这方面没什么常识的家伙,年轻气盛控制不住自己。 唉,明天还要去和失意的星sir联络联络,对下城 区感染者待遇落实情况的监察还要继续抓才行。 她叹了口气,开始在脑海里规划明天的计划流程。 · 与九交流完后,郝昭离开龙门变得非常顺利。 他非常轻易地绕过上下城区交互夜市,又走过近卫局干员这几个月里重新组成的夜间巡逻队,还冲着两位当初他进入近卫局时就担任入城巡查的干员挥手致意。 最后在他们疑惑但故作“没错,就是我们曾经做过的好人好事”的目光里走进出城口,一步一步走出了龙门。 当然,这么顺利也有一点小小的运气成分—— 比如迷迭的视野里,少见地穿回酒保工作服调酒的星熊,比如八重霞视野里,失落到无以复加,拉着诗怀雅在大排档里叫了十箱啤酒拼命往嘴里灌的林雨霞,再比如孔明留下的几个暗子眼中灯火通明的陈的家 他一路上如有神助的避开所有可能相遇的人,在黑蓑的注视下深夜离开龙门,实在得益于掐死了许多遇到旁人的可能性。 脖颈微微发痒,肩膀传来被重物压住的知觉,郝昭扭头,看到一只青黛色、长着两只浅色青角和背角的兽物正靠在他的右肩上,大脑袋配小尾巴,可爱得让郝昭这样的猛男都想抓住尾焰和尾尖的交界把她拎起来试试重量。 嗯,就像钓鱼佬拽住鱼尾巴四处晃悠那样。 “呜呼,自由,比在画里待着好上一些。” 夕宝趴在郝昭肩上,随他一起扭头看向龙门,身后的尾巴啪啪地甩个不停。 她对自由这种东西感觉一般,毕竟与年那样怕寂寞怕的不行的讨厌鬼不一样,夕宝更习惯躲在画室一动不动,对着一张画纸把所思所想唯秒唯俏的书画描摹,让她对自由发表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一类的感言未免强人所难。 但在最后一波检查顺利过关后跑出来欢呼雀跃的胆子还是有的,不仅有,还很大。 “抓稳。” 郝昭颠了颠肩膀,夕胖乎乎的兽身跟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四只不仔细看差点看不到的脚爪稳稳盘在身体下面抓住郝昭的衣服,大画家立刻转身盘尾趴了下来。 “你要去卡兹戴尔吗?还是先去其他地方旅行?如果是去外面看看,我也跟出去一起取材也不是不行~” 能够抛下不断追来的惨淡未来离开炎国,夕宝看起来相当开心,往日盘在画室里就相当满足的小兽此刻在郝昭肩膀上蹦蹦跳跳,连跟着郝昭四处漂泊这种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提出的选项都说出来了。 “那样的日子可能要等很久很久了。” 郝昭轻声说道,一步步向前行走,速度越来越快,当离开龙门到达一定范围时,橘猫身体一轻,周身磁场与笼罩整个泰拉的大型磁场连接起来,直接飞行在泰拉大地之上。 “很久?” 夕死死抓在橘猫肩膀上,橘红色的瞳孔注视越来越远的大地,在愈发尖锐的风声里喊。 “但我敢保证,到那时你能自由自在地走遍这片大地,不用担心有人寻仇,也不用担心无孔不入的监视,岁兽也好,画家也罢,都不会有什么偏见。” 郝昭对着狂风伸手,暴虐的力量顺着风流前进,笼罩整个夜空的云层被顷刻间打爆! 别了,龙门,别了,大炎,希望我们再见时,一切都已经成为定论! (浪世客卷,完!) 卷末感言 嗯……就像大家看到的这样,堪称全书最长一卷的浪世客卷完结啦! 说实话有点不舍得,还有许多坑没写出来,还有许多伏笔没有埋,但阿言自己读着读着都感觉赘余太多,不适合把这一卷继续下去了。 本卷其实是郝昭个人卷,本来想些一个所向无敌的侠客,一个豪爽快活的战士,但无奈本卷写作期间确实遇到了许多事,比如阿言的身体,再比如一些个人未来事业方面的事——都很重要,重要到把整卷的构思都割裂的地步。 接下来的一卷是卡乌战争卷,是塔耳塔洛斯、郝昭、韩信、乌尔莎、诸葛孔明、克莱恩·莫里亚蒂、马卡龙·布兰度都卷入其中的大事件,在这一卷里切尔诺伯格的秘密会对乔仑解开,远古人类的故事就此盖棺定论,乔仑也将有下一段的追求,不再困锁于重现旧日幻影。 最后其实大家都知道了,属于固有的请假列纲环节,不过这次比较复杂,浪世客卷是真的太长了,有不少设定阿言自己都忘了,需要重新回去看,所以请假天数可能会有一定延长(两天)。 还有就是对下几卷内容的展望,绝对绝对不会比浪世客更长了——本卷属于情况确实复杂,剩下的卷必然会为本卷的冗长付出代价。 希望接下来的内容大家能够喜欢! 第一章 阴沉 “快点!都给我快点!!” 菲林军人高声的怒喝夹杂鞭子 抽击人体的噼啪声响彻空间,时不时的哀嚎声伴奏让菲林军官一张国字脸露出残虐的笑容。 这里是维多利亚小丘镇,一个不起眼、却以鲜明无比的矛盾反衬整个维多利亚秩序失衡的小小城镇。 在这里,被整个维多利亚菲林高层视为“被殖民者”的塔拉人做着数倍于普通维多利亚工人的活,手上分到的薪酬却连对方三分之一都没有——偏偏对塔拉聚集区的物资供应短缺到接近一半人饿着肚子。 在巧妙地煽动下,饿着肚子的一半选择从同胞手中争抢他们仅有的那么一点,饱腹的那一半也因此不去思考为什么他们吃不饱,而是仇视从他们手中抢夺物资的那一批饿着肚子的同胞。 慢性的、一边创造价值一边被逼迫到临近死亡的结局是维多利亚菲林对塔拉人最简单的恶意。 遥远的萨尔贡地域生活着被自然和争斗培育出的残酷种群,在这些种群中,以无上伟力统领诸人的首领被称为帕夏,在菲林人还是萨尔贡中土生土长的蛮子时,阿斯兰就是他们的帕夏了。 当某个在天灾中也堪称“出类拔萃”的灾祸肆虐萨尔贡时,妄图以风暴之剑击碎焚风却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阿斯兰人憔悴地决定带领族人离开这片伤心地。 他们艰难地防备其他氏族的劫掠,耐心地跋涉过荒芜到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的死亡沙漠,损失了大量族人后,阿斯兰帕夏带着菲林蛮子们走进那时还是德拉克和瓦伊凡故乡的国度。 然后……以残酷和力量对原住民,不,“土著”的灭绝开始了。 在萨尔贡一片荒芜中成长的恶棍们无耻又恶毒,先是装可怜求得怜悯站稳脚跟,恢复元气后立刻备兵驯马等待时机,阴谋挑动瓦伊凡和德拉克之间的矛盾后,阿斯兰帕夏带领菲林悍然发难。 理所当然,就像历史中重复无数次那样,无情和无耻战胜了无脑,德拉克的一时心软为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然后同样的,在瓦伊凡人欢呼雀跃战胜了暴君之时,阿斯兰帕夏用他们的生活习俗粉碎了他们的未来,把这些“天生卑贱、因为无脑才强壮”的爬蛇赶出了城市。 毕竟瓦伊凡人在德拉克的统治下时就多以部落形式存在嘛,既然这样,为了尊重瓦伊凡人的习俗,维多利亚人允许瓦伊凡人在移动城市外自由建立部落,以此欢庆双方共同的胜利——在阿斯兰帕夏加冕维多利亚至高王座前,包含恶意的喻令便已经下达。 那时的瓦伊凡人偏偏甘之如饴。 但德拉克并非没有拥趸,他们被阿斯兰赶出了王城,蒸汽骑士巨大的身躯在攻城战中压倒性的优势让德拉克王室损失惨重,然而当他们跑出王城,回到那些支持他们、愿意为德拉克贡献力量的人们中间时,让菲林人苦不堪言的反抗开始了。 成群结队的德拉克支持者化整为零,潜入了诸多移动城市,他们煽动对阿斯兰早有不满的塔拉族,破坏工业设施,联合菲林中的野心家和贵族,又以重利许诺那时地位尚还十分低下的商人们…… 最终,阿斯兰不得不承诺与德拉克平分王位,双方交替为王,以此建立维多利亚统合帝国。 “然而在维多利亚的记录里,德拉克和他们的支持者对阿斯兰以及菲林的反抗被轻描淡写的忽略,仅仅以一段‘德拉克依旧有大量的支持者’作简要描述,仿佛阿斯兰与德拉克约定双方共同为王是阿斯兰人对可怜的德拉克的施舍,我觉得这一点十分有趣,你说呢,简妮?” 略带磁性的男性声音在简妮耳边吹气,湿热的气流让瓦伊凡小姐尖长的耳朵忍不住动了动,脑后团成一只大团子的长发随之活动,女孩略带些小抱怨的小声提醒着: “克莱恩先生!真是的!我们不是在调查小丘郡的物资流向吗?!怎么能这么不谨慎呢!” 女孩扭头的动作很微弱,身上的气息微弱的波动了一瞬,克莱恩抽抽鼻子,闻到了维多利亚经典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或许是由于巴别塔困守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缘故,许多外地办事处的经费日渐拮据,女孩没有用闲钱买香水或者护发素这些不可或缺的保养品。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调查任务的日子,简妮故意没有在身上涂抹会留下气味的化妆品——克莱恩闻到的味道是昔日的残留,毕竟……他这样的人,五感总是灵敏到让推理成为无聊把戏的地步。 “这可不是在诉说无关事务,而是从最根源的位置对此刻在小丘镇的物资调动提供动机调查。” 克莱恩·莫里亚蒂的脑海闪过种种看法,对气味分子的再分析告一段落——或者说他已经判断出小简妮为了这一次的调查特意在前一天只用热水清洗了身体,杜绝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线索出现。 躁动的思维甚至判断出她今天早晨连面包都没吃,只喝了些清水,但又为了防止身体过于 饥饿发出声响,昨天夜里吃了不少——嗯,应该是那个在维多利亚却不传教的萨科塔人为她做的甜品。 还有她穿的衣服,应该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个萨科塔人的潜入作战服,上面还有那个拉特兰人特制的保护油残留,配方应该是…… 衣服脖颈位置有些针线,是萨科塔人为了遮住光环添加的连衣帽,结果简妮有一对长角,所以才去掉换成角套。 为了打断脱缰野马般风驰电掣的思绪,克莱恩对地面轻轻弹指,在简妮不好意思的目光里,一根因人体代谢不经意间掉落的金色发丝漂浮起来,最终落到克莱恩手中,两指一拈,这根头发就消失在莫名之中。 “抱歉,克莱恩先生,我果然还是太不成熟了。” 简妮羞愧的满脸通红,止不住地道歉,但她确实是个天分很高的孩子,哪怕臊得慌,依旧把声音牢牢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 “如果你第一次执行潜入任务遇到突发情况就心静如水、应对自如,那我就不该叫你简妮,而是要恭恭敬敬单膝下跪,请示是哪位瓦伊凡英雄的灵魂附身了。” 克莱恩开了个小玩笑,把简妮的情绪从沮丧里拉出来,随后指着挥舞鞭子毒打搬运者的军官,低声说道: “……” 第二章 判断 “看看吧,简妮。”黑色衣冠的侦探指着光明正大处挥舞鞭子的军官,脸上满是嘲笑: “他已经完全沉醉在施虐和高人一等的快感里了,鞭子抽的不仅仅是别人的肉体,还有他们作为菲林——他的同族的尊严。” “就像维多利亚一直在这片大地上贯彻的统治思路一样。”男人发出一声戏谑的冷笑,看不到半点温度: “搅屎棍般混迹各处冲突现场,嘴上喊着仁义道德,动作处处拱火,用整个泰拉的痛苦来提高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骄傲……” 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力量,汹涌的情绪在话语里澎湃作响,简妮却一点都不想听这相比科普更想怨愤的噪音,善良的女孩果断开始转移话题: “克莱恩先生!不是说好任务期间交流要喊代号的吗?!我好不容易才起了个好听的代号……” 她说起代号来委屈巴巴的,像雕塑家亲手雕刻的人像得不到人们的赞赏,甚至连批评都没有,整个世界送给艺术家的只留下一场浩大的无视——她当然要委屈,还要泪眼朦胧语调软软。 “其实我一直觉得华生是个不错的名字,但谁让你不喜欢呢?亲爱的琴柳小姐。” 克莱恩耸了耸肩,在军官抽动皮鞭撕裂“奴隶”皮肤的惨叫中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拐到原本的起点,只是这次无疑正经许多: “我谈及维多利亚外交层面的黑历史可不是老生常谈。” 他伸手指了指军官和“奴隶”的悲喜剧,见琴柳心不在焉甚至伸出手捏了捏女孩的耳朵,让她捂着耳朵气鼓鼓地看他,脸颊臊得通红。 “我认为,了解事件全貌必然要掌握它的前因后果,就像我以前接到贵族委托调查外遇时往往顺便调查了为什么会有外遇——你眼前的这一幕同样如此。” “想想吧琴柳!” 男人指着已经把物资搬到运送履带处,此刻正继续被军官挥着鞭子驱使的“奴隶”队伍: “小丘镇原本就是维多利亚军械走私的高发地带,在这里有数不清的,从某些个‘不得而知’的军械库中被销毁的器械正在买卖,有庞大到遮掩所有异样的高层势力。” “然而就在这半年,就在这几个月,小丘镇军械走私开始公开化、规模化,甚至连遮掩都懒得做,大量军械开始从维多利亚流出,而你……或者说大部分维多利亚人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小琴柳,猜一猜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 金色头发的女孩收回看着漫长的运送队伍的目光,想来想去,却实在难以从小丘镇发行的报刊上找到任何信息。 女孩抿起嘴唇还要再想,克莱恩却不打算这般浪费时间,男人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拉起女孩同样带着手套的手掌,拽着她边走边说: “虽然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这里委实不是什么交流情报的好地方——按照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二波巡逻的起始时间点,如果咱们还不走,接下来怕是躲进运输履带上的箱子里和说不定是阿斯兰帕夏时代的冷冻肉老先生一起去探险。” 琴柳听到赶忙跟上,outcast专用潜入作战服靴子上特地添加的吸音材料发挥了作用,为这位踢踢踏踏,很有可能把巡逻菲林吸引过来的瓦伊凡提供助力。 克莱恩的冷笑话一如既往没得到他人的回应,好在侦探先生从没注意这些,他就像在雨露中游荡却不曾被一滴水淋湿的雨燕,抓住时机飞快把推理结果一一道出: “是的,小丘镇理所当然不会有和政治环环相扣的报纸,你们了解 信息的最新渠道居然是远方到来的商人——哦,这可真是个分外糟糕的消息。” 克莱恩叹惋摇头,为小丘郡的闭塞叹息: “半年前伦蒂尼姆就开始大肆渲染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危险,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报纸上鲜红的‘魔族佬将报复世界’头版头条,商人,贵族,渴望暴富的穷人和工厂里平均寿命不足正常水平三分之一的苦工,都在议论萨卡兹的危险和恐怖,原本就人憎狗厌的萨卡兹人成了人人喊打的‘不可接触者’。” “各大公爵统治的移动城市蠢蠢欲动,同样的宣传在这里总有市场,借助萨卡兹在各国低到负数的名声,反魔联盟的概念随拉特兰人的奔走响彻这片大地。” “数量多到能淹没移动城市的物资开始调动,我们那位寝宫里不知是生是死的国王此刻倒是来了精神,对乌萨斯的支援法案一个接一个——作为一座向来以军械枢纽作为黑市交易场合的城镇,小丘郡发生了什么还需要我再赘述吗?” 男人说起推理语速又快又急,自信的笑容浮现在那张颇有古典优雅美感的脸上,琴柳不经意瞄过他的侧颜,觉得像坐在古典图书馆最不引人注目的书桌旁翻看最著名的典籍。 她阅读到了维多利亚在小丘郡最直接的秘密: “也就是说,这些不是走私军械,而是……而是所有人的默许下对乌萨斯的支援?” 女孩语调艰涩的提问,思想却比克莱恩的回答更先一步给出答案: 维多利亚驻地军团的默认,和他们相同目的的调查者一个比一个快捷迅速的放弃调查,小丘镇似松实紧的氛围…… “呵,老生常谈之事而已。” 克莱恩拽着一时失神的琴柳避开诸多把守要害部位的巡逻队,女孩像傀儡师手中乖巧的木偶一般跟随侦探躲开一切实现,最终他们踏出小巷的黑暗——小丘镇采光良好的阳光晃了琴柳的眼。 大侦探带着恶劣的笑容说着: “阿斯兰怒吼着他们的荣耀、善良和菲林们的拥护,可若真是他们说的那样,维多利亚的飞地从哪里来的?工厂里每年扔到护城河里的尸骨是哪里来的?阿斯兰人的宫殿里怎么从不曾找到他们承诺的德拉克之物?” “他们只是在等待下一场饥肠辘辘后的大嚼而已,如今,乌萨斯这只自认锋利的刀叉已经开始涂抹菲林们给出的油脂。” 维多利亚大侦探笑着,不带一点恶意。 第三章 风雪无垠 “首领,和您预料的一样,撕掉标签,看不出来自哪里的物资开始堆满乌萨斯南部边疆的储藏点,征战时期早早建好的运兵城市也开始向卡兹戴尔移动,一切都在和您的远见一一对应。” 来自远方的通讯在塔尔塔洛斯的办公室回荡,年轻的男性声音带着恐惧、崇敬和向往。 恐惧送给这一次胆大包天的探测,崇敬献给至高无上、如同父亲的首领,向往则来自乌萨斯人对一场自认为的掠夺天然的热衷。 先王带领下发动的大远征为乌萨斯人带来十足的利益和渴望,在那一时期,乌萨斯人的怒吼和春日里响起的雷光一般朝气蓬勃。 为了凑够兵力征服其他国度,乌萨斯先王不顾出身、不顾血统地提拔了一批又一批勇猛战士,他们为乌萨斯开疆拓土,从其他国度的手中抢夺一笔又一笔乌萨斯急需的资源。 在填饱乌萨斯贵族的胃口、让这群永不满足的虫豸短暂地安分下来后,连边角料都算不上的残渣被扔给乌萨斯中下层人,让他们从带着异国人血液的剩饭里嗅到十足的香甜。 然而征服总有尽头,凡人总有对手,乌萨斯的进攻就和他们的平均寿命一样疯狂又短暂,国家大剧院里庆贺胜利的天鹅舞播放不到三年,失败的苦果就在乌萨斯人骄横的伤口里溃烂成型。 ——乌东战争吹响了乌萨斯崩溃的号角。 这座庞大的战车或许有锋利的尖刺可以刺穿目标,或许有雄壮的马匹带着它横冲直撞煊赫一时,或许有经验丰富又野心勃勃的车夫指引它一路奔行,但它果然没有耐心的维修工兢兢业业修复那些因为装载财货和不断驱驰引发的伤痕。 起初每个人都得到了好处,但随着已有的胃口越来越大,新来的越来越多,旧乌萨斯贵族和军工贵族之间的矛盾开始影响整个军队和国家。 与此同时,这座古老国度从诞生开始就如影随形的陋习们也一一开始暴露: 贵族对军队中基层士兵性命的普遍忽视,各大政治势力之间宁可错失战机也要争权夺利的反复倾轧,旧病复发的贵族势力在贪婪驱使下掏空军费和武备后仍旧贪得无厌的积腐难返,反复作战伤痕累累却得不到休整治疗的各个军团…… 胜利让这些矛盾越来越尖锐的部分粘合在一起,然而胜利并不能陪伴这摇摇欲坠的古老战车一直横冲直撞下去,乌 东战争的失败击碎了乌萨斯的不败金身,随之而来的便是内部矛盾的集中爆发与外部势力互有默契的联合围剿。 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节里,乌萨斯人却狂欢一般大肆切割军队内部的利益,派系林立的乌萨斯军队进入到传统模式,大量经验浅薄到没有的军官只是因为出身旧贵族便能扶摇直上,军工贵族则找准时机大肆侵入政坛与旧贵族展开对抗。 毕竟,反击的各方势力可没法子让已经居于高位的他们没了性命,敌对的政治势力却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于是原本势如破竹的军队开始节节败退,敏锐嗅到不同寻常意味的各级军官立刻开始先王多次内部纠察后才稍有掩饰的传统艺能,大量军队物资被买卖,换来的乌萨斯货币被虫豸们中饱私囊。 原本由科学院研发的先进武器被送进哥伦比亚抑或维多利亚的军工厂被人拆开研究,昔日乌萨斯人最信任的伙伴被七零八碎摆在实验台上任人破解其中精心构造的秘密。 原本堆积在军队内库严加看管的军用物资被争先恐后的大肆买卖,军需官平日里不断检护生怕有一点问题的棉衣、酒精、粮食、军靴……尽数被低价折卖,空荡荡的仓库仿佛能听到前线缺衣少食的乌萨斯士兵崩溃的哀嚎。 原本经验丰富的军官被一一替代,屁股站在哪里取代了是否忠于皇帝忠于乌萨斯,成为进入中高层次的敲门砖,双方你争我夺你拿我抢,友方有难八方不动坐山观虎斗的军阀手段开始复苏。 …… 千疮百孔的乌萨斯以比崛起时还快的速度衰落下去,随着先王死去、战争迈向平缓,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地鸡毛。 但乌萨斯民众哪里能看得到这些事呢?被遮住眼睛蒙住耳朵、为贵族和皇帝驱驰的集合体毫无疑问是乌合之众,理所当然地为自己做了一份等量代换: 先王在时,战争夺来的残羹剩饭给了他们一点甜头,战争结束,原本能参加军队的感染者被打落尘埃,作战期间生产产品被大量买卖的工厂主战后大肆削减工资,从军队回归的贵族为了维护生活开始从岌岌可危的乌萨斯帝国吸取血液过冬…… 他们把这一切归结为战争带来的好处,把一切矛盾归类为失败带来的后果,把感染者的苦难归结为他们导致了这场失败,把整个乌萨斯的病患归结为如今皇帝的软弱无能。 于是无数乌合之众开始怀念那个时代,开始欢呼先王的名字,与皇帝斗争导致利益受损的贵族更是推波助澜,乌萨斯内部渴望战争的思潮越发狂热…… 就比如刚刚结束通讯的这位乌萨斯感染者,哪怕让他万劫不复的正是乌萨斯帝国,贪婪的贵族和愚昧的氓隶害得他家破人亡,发现战争的信号时依旧遮掩不住的喜悦。 塔尔塔洛斯对此不可置否,或者说对当今整个泰拉风起云涌的极端对立心知肚明的他早已看穿乌萨斯的虚弱: 上一次的势如破竹带来思维上永无止境的惯性,乌萨斯人依旧在藐视魔族佬和陆上诸族,试图通过杀死掠夺其他国度的方式填饱他们永远饥肠辘辘的肚子。 然而越是这样,当他们面对失败时,崩溃的速度越是会超乎每个人的想象。 “乌萨斯和卡兹戴尔之间的战争即将开始。” 年轻的红龙重复着他早早便已经作出的判断,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思想里已经看到流血漂橹惨像的塔尔塔洛斯对此毫无同情,因为他也早早看到一场席卷整个泰拉的变革即将展开。 “你认为谁会是胜利者?” 他扭头看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第四章 集成之火 “……卡兹戴尔。” 冗长的沉默后,博卓卡斯替沙哑着嗓子说道。 从乌萨斯军队底层一点点爬到战斗英雄席位的战士听到乌萨斯即将重启战端反而没有半分狂热,只是惆怅地抚摸着咽喉部位,最终给出冷淡却精准的回答。 梅菲斯特担忧地看了一眼温迪戈的嗓子,盯着左手食指上纯黑的戒指,右手忍不住拈住转起一圈又一圈。 黑色戒指是那位统管改造基地的银狼小姐送给他的礼物,能降低源石技艺对精神的压迫,算是源石术师不可多得的法术利器。 但即使他在戒指的加持下对博卓卡斯替进行治疗,依旧比不过塔尔塔洛斯随手的整治:前者费尽心思也不能让博卓卡斯替的声音重回以往,后者只是轻轻一指,温迪戈便能发言无碍。 按动弓弦的浮士德被老军官的判断吸引了注意力,总是捻动弓弦降低紧张的年轻战士抬起被毛茸茸的黑色头发遮住的眼睛,在所有人的默不作声里问: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卡兹戴尔会胜利?” 虽然浮士德对乌萨斯并无多大感情,也不关心这场战争的胜利与否,但他确实以整合特种作战部队指挥官的身份了解过乌萨斯 ,对这座未来必定针锋相对的假想敌有一定了解。 而他也毫不犹豫在塔尔塔洛斯的办公室里把自己了解到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乌萨斯的劣势确实很大,内部倾轧、矛盾尖锐、腐败横生,大量物资被私吞甩卖 ,可它也有仍旧能够使用的武备,数量庞大且能够快速补充的兵员,反魔联盟支援的物资。” “甚至是首领曾经提到过的,那些借用邪魔力量的内卫,我认为乌萨斯未必会输,或者说卡兹戴尔就算胜也是一场惨胜,为什么博卓卡斯替老先生这么笃定卡兹戴尔会胜利?” 他的疑问也是梅菲斯特的疑问,霜星的不解亦然,即使最新讨得称号得以进入办公室的碎骨,也对博卓卡斯替的笃定有所不解。 “我听说,最近,整合用上了,维多利亚的物资,运到各大基地的工具,却是哥伦比亚,生产的载具。” 爱国者拉紧嗓子,问出了这一问题。 塔尔塔洛斯点头赞同,在他身边,已经接触整合财务和物资购入支出的阿丽娜抿起嘴唇——谁又能想到维多利亚支援的军械停留在乌萨斯仓库中不到两天,便出现在整合的采购清单上? 除了那些威力并不适合流落民间的精锐武器和过于巨大以至于不好打包的大型设备,维多利亚运送的大量物资都成了乌萨斯军队贵族中饱私囊的筹码,有这批卧龙凤雏在,乌萨斯获胜可能性凭空削了三成。 “内卫固然强大,但卡兹戴尔有森精,影魔,蛛女,和温迪戈。” 从前面三个军团跳跃到温迪戈军团时,博卓卡斯替迟疑了短瞬,才把话语顺承下去——从他年轻时看过的记录,以及温迪戈残留在血脉中的恐惧来看,前三个军团超越了温迪戈一个量级,把他们和温迪戈并列略有些滑稽。 森精,影魔,蛛女? 这回连忧心整合物资的阿丽娜都有了兴趣,不解地看向对三个名字讳莫如深的博卓卡斯替,对这三个可以和温迪戈并列的名字起了兴趣: 泰拉大地上除了少数几个国家和种族,很少有注重历史的,对饮尽骏鹰干瘪尸体中寥寥无几的血液后破体而出的乌萨斯,他们对这方面的记录不说不著一字,也能说是一无所有。 因此论及对中古乃至远古时期的了解,在乌萨斯长大的孩子们一无所知,只会瞪着一双没有被文字污染过的双眼,整体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他们唯一见过的高等战士便是温迪戈,在从绞肉机中被爱国者救下的军官的宣传里,博卓卡斯替和温迪戈是乌萨斯传说中最厉害的战士,要战胜他需要整整一个传说中的内卫小队,否则便根本无法阻挡温迪戈的进军! 对前三个军团,孩子们一无所知。于是便只能以温迪戈军团代入——但哪怕成建制的温迪戈军团,也足够牵制整个乌萨斯内卫了。 所以……卡兹戴尔会胜? 就在办公室中大部分被塔尔塔洛斯一手提拔起来的整合干部如此思考时,厚重的大门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塔尔塔洛斯的“请进”邀请中,厚实的大衣上沾满雪花的霜星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 塔塔指尖正对霜星,女孩身上让人神思一清的冰冷空气便消融殆尽,大衣上飘零的雪花也跟着化为转瞬消失的白雾,在白兔子的脸颊恢复红润后,塔尔塔洛斯开始询问风尘仆仆的女孩获得的观察结果。 “你的推测一如既往。”霜星疲惫地坐在养父旁边,后背靠在坚硬的木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维多利亚封装,哥伦比亚加工运输的物资不仅仅在乌萨斯囤积,从哥伦比亚出发的移动城市在进驻乌萨斯短暂交易前,还在莱塔尼亚、卡西米尔停留过。” 毫无疑问,千里迢迢赶过来的霜星去调查了进驻乌萨斯的外来移动城市,带着大熊、杨恪、佩特洛娃等一众雪怪小队成员借着乌萨斯特有的混乱管理混入移动城市中打探消息——哥伦比亚人显然也对保密并无需求。 毕竟……围剿卡兹戴尔是整个泰拉的政治正确,没人会对此有所隐瞒,就算萨卡兹知道莱塔尼亚、卡西米尔都将协同乌萨斯进攻又能如何呢?即使乌萨斯向来喜欢的人海战术都能让魔族佬吃一壶! 针对卡兹戴尔萨卡兹的行动已经胜利了不知多少次的诸国都如此想着。 只有炎国人因为远古兵团的怪异按兵不动,只是把军备城市移动到边境以防不测。 “三个国度都参与了吗……” 梅菲斯特低声喃喃,随后迅速反应过来: “不,应该不止他们,恐怕还有不少看似安分的国度都在准备进攻卡兹戴尔,只等乌萨斯人取得战果,一旦萨卡兹有半分弱势,卡兹戴尔的再次泯灭恐怕间隔不远!” 他的推测并未超乎博卓卡斯替的预料,温迪戈重复了他的估算: “卡兹戴尔会胜利。 ” 于是塔尔塔洛斯拍了拍手,终结了大会议前的闲暇交流: “无论结果如何,整合都要在这场战争后点燃火焰,让我们来看看胜败过后,我们能做些什么吧……” 第五章 三年之期已到! 阿尔方斯政务厅是不在城市中心的中心,也是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不在中心的中心。 这里本来只是普普通通的政务大厅,建造时没有考虑会赋予一座建筑多大的意义,更不曾把些奇花异草添置进雷桑德拉尔抬眼便能看到的政务厅花园。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政务厅不再仅仅是雷桑德拉尔和政务要员们办公的场所,它正在一点点褪去建筑的属性,逐渐演变为整个卡兹戴尔的地标。 这座地标吸引了五湖四海加入卡兹戴尔的人,有被排挤到人生接近归零的破产萨卡兹,有对特雷西斯和特蕾西娅都不怎么支持的少数派,有因为感染面临成为奴隶命运的感染者,还有试图一展才华、在这片大地上留下痕迹的强人们。 或许是无意,或许是有意,第一个凭本事走进花园的人把来自故乡的、几近绝种的名花种子种在了花园里,这朵瑰妍华美的花朵奇迹般复苏,生长,最终在这座花园里获得一份空间,自此生存下去。 当看到这朵与花园中平平常常的花草截然不同的花卉时,后续走入花园的人也按捺不住,他们或拿出以知识复原的奇花丽草,或拿出故乡特有的珍贵花种,把它们通通种在雷桑德拉尔的花园里。 这些生长温度需求不同、所需营养不同、生存环境天差地别的花朵异常古怪的活了下来,它们中有的出身高贵,有的在泥泞里打转,还有的只是满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野花,却偏能在雷桑德拉尔的花园里活着,万类霜天竞自由。 有时雷桑德拉尔在无穷无尽的办公批文中累了,也会把头伸出窗外,细嗅整个花园层次叠杂的香气。 但今天,花园迎来了最无可避免,却终将到来的惨淡。 噗——!!!!!! 今天本该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一个上午,政务厅的走廊中有为数不少的目光贪恋园中万紫千红,偶尔把注意集中在微风中错乱纷飞的诸多花瓣。 一切本来都没什么的,一时放松眼睛和紧绷的思维并没有什么不妥,何况雷桑德拉尔也无意于围住整个花园,把奇迹般的瑰丽收诸密室之中,他更喜欢所有人都能欣赏来自泰拉各地的奇迹花朵。 就像这座名字是“帝国”实际上莫名其妙和帝国似是而非的国度并不只是包容萨卡兹一家一样。 但在今天,这座象征雷桑德拉尔汇聚泰拉英才,将感染者、萨卡兹、大不敬者、科学狂人凝聚在一起的美丽花园见了血,但这血并非来自一场不名誉的刺杀或者政治领域的喋血,把那晶莹鲜红的血液泪珠一眼迸溅在花园花朵上的,恰恰是这座花园名义上的主人——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皇帝,萨卡兹之王,奇迹恶魔,远古时代遗留的幻影,燃烬一切反抗的天命君王,雷桑德拉尔阁下! 在无数双包含各类情绪、惊惧不已的目光注视下,这位自执政登基以来勤耕不缀的王者衰弱地踉跄,正在凉亭观赏炎国故土源晶花的孔明丞相急急忙忙地扶住他,却无法阻止鲜红的血液从雷桑德拉尔七窍流出。 光辉昳丽的王者气度非凡,本该凄厉如厉鬼的惨像在他身上反倒像花朵破碎暖阳落山,哪怕跌倒,清冷的脸颊上依旧保持着十成十的平静,他牢牢抓住孔明的手掌,对他摇了摇头,丞相便带着雷桑一步一步缓慢走出了花园。 整个行动过程悠闲的像是散步,王者简朴到只有黑白束带的衣冠在风中飒飒,往日里威严坦荡,如今看其实颇为消瘦的身体倚着自己的丞相,不曾强打精神乔装健康。 雷桑德拉尔掏出胸口前洁净的手帕擦拭脸上、身上的血迹,轻柔,极有教养,却又像是死前细妆,缓慢地、凄凉的、温和的擦去玷污王冠的血液,却力有未逮,只把鲜艳的血迹勾勒出妖艳的纹烙。 他故作轻松的对每个望过来的人们笑着,没有恐惧,没有焦虑,这位王者平静的对每个人微笑道别,没有遮掩衰弱和痛苦,但也不曾出现一点恐惧或者不甘。 他只是平静的,悲悯的,温柔的注视每个人的面庞,金色的瞳孔泛着微弱的水光,仿佛要把这一日见到的每个人都放在心里,他轻轻的看着他们,不再言语。 —————————————————— “咳、咳咳!!!噗——!!!” 才入寝宫,雷桑就痛苦地跌坠下去,孔明狼狈地抱起他纤弱的身体,触手只觉得空荡荡的,身体的重量好似也被灵能之火烧尽,留在他怀里的只是一捧将熄未熄的余灰,夕阳一照,便会在惨淡的光线中化作无形。 雷桑迷蒙地活动手臂,却连手指都僵 直颤抖无法动弹,他的眼前模糊一片,破碎的星空、呻.吟的大地、痛苦的人们、过去的秘密…… 或清晰如画、或扭曲残碎,或一清二楚,或一无所知,有些能够理解,有些却不可名状的信息在他眼前纠缠,过去的幻影,未来的残阳在一双失去光芒的眼睛前一一登场,燃烧殆尽的大脑却连理解他们的存在都艰难无比。 “说是三年,果然就是三年时间。” 被孔明抱到床上摆正身体的雷桑从嗓子最深处吐出微不成型的字句,平日里这样的声音中气十足,清澈朗净,每一个听到雷桑德拉尔话音的人都能感知到他身体里炙热的灵魂,此刻却气若游丝,连被人听到都成为一件难度颇大的事件。 所谓欧陆风云系统的本质在雷桑即将陨落前的半个月才被他用自己做实验理清脉络,宿主在选择契约的那一刻起,灵魂、思维、基因、精神、意识、物质便都被收取引燃,化作铺满整个卡兹戴尔的巨大灵能迷锁,只要在其中的生物,都无可避免地接受这来自已经陨落的王者无可置疑的赞赏与惩罚。 ——三年前签订契约时,雷桑德拉尔就已经死去,只留下作为迷锁枢纽的意识留在原地,久久恋栈不去。 契约自一开始就已经收取代价,从无避免。 第六章 王者陨落(上) 巴别塔罗德岛陆行舰内部此刻依旧处于上午时分,由于卡兹戴尔科学部研发的种种先进理论对舰船中学者的吸引,大多数成年人已经离开,即使那位巴别塔三巨头之一的绿毛猞猁,也在科研部医疗部的源石感染研究部乐不思蜀。 但这座只剩下许多年龄很小的孩子们的舰船并不混乱。 雷桑德拉尔毫无疑问是重视教育的,与巴别塔接洽的第一天,看似正常的教师“雷尔”就登上了舰船的舞台,和许多被战争创伤的孩子们见了一面。 他敏锐的意识到一些看似正常的孩子彬彬有礼的外表下不易察觉的恐惧,观察到一些孤僻孩子不愿意被人看见的敏感心灵,发现了卡兹戴尔常年征战在这些孩子身上刻下的诸多伤痕。 雷尔的调查让特蕾西娅哑口无言,能够修改心灵连接情绪的皇女偏偏对人类的情感变动一无所知,她能够简单粗暴的安抚目之所及人们的心灵,却始终无法填满深处无法平息的空洞。 于是在建议中巴别塔上的孩子被分流,乌尔莎亲自挑选其中心灵真正乐观豁达的孩子,让他们进入阿尔方斯的学校就读,由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培育,过上正常的日子——这些孩子在阿尔方斯的监护人大多都是羽毛,衣冠禽兽一类的虐待根本不可能出现。 而许多被乌尔莎认为已经扭曲到无法瞬时救治的孩子们则被留在了罗德岛,为了不刺激她们敏感而脆弱的心灵,雷桑德拉尔特意派出不少“羽毛”亲自教导(他们是第一代的老师,现下阿尔方斯城中大多数非羽毛控制的学校中不少老师都是他们的学生或者徒子徒孙)。 但只是教育如何能足够呢?哪怕乔仑这样对教育方面毫无了解的准毕业大学生都知道,家庭才是教育过程中影响最大的因素。 所以,乌尔莎开始代替特蕾西娅出现在罗德岛里,在后者跟随雷尔前往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其他城市时,王女殿下接过“母亲”的位子,开始教导孩子们家庭为何物。 这是一段磕磕绊绊的日子,乌尔莎对亲子之间的情绪并不了解,这片大地上也很难找到正常的亲子关系,泰拉超人总是喜欢把一些殊无必要的东西加诸在孩子身上,好像他们不是无知的孩子,而是心理能力和行为能力都已成熟的成人。 可怜的乌尔莎殿下只好用乌莎的身份出现在孩子面前,她没有生育也不打算和泰拉人结合,更不曾代替某个家庭中女儿的身份,于是只好回忆乔仑在地球时的日子,把那时父母对待他的方式剽窃过来。 或者说,竭力模仿下来。 在地球千千万万的父母中,他们是普通的一对,但爱的方式从不应该以普通来论述。 乌莎学啊学,像母亲那样给孩子们做些好吃的,像父亲那样惩罚他们调皮捣蛋,教他们在这片大地上善良是对的,但也要记得保护自己,告诉他们野外很危险,要长大后才能坚强面对。 孩子们懵懵懂懂,却又很喜欢乌莎老师,当然,也很喜欢偶尔才来一次,脸色臭臭的却总会带些玩具和故事书过来的佣兵小姐——虽然他们不太理解她给自己起名“W”有什么寓意。 阿米娅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度过童年的。 她本来会被雷尔带到阿尔方斯的学校正规学习,乌尔莎殿下却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拒绝了雷尔先生的建议。 当然,小兔子知道乌尔莎殿下和雷尔先生都是好人,对幼童,特别是在卡兹戴尔这样氛围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幼童来说,感知到模糊的善意和恶意 总是简单的,若是没有,他们很难在战争的硝烟中活下来。 “她是看起来正常,心里却连梦想都不敢有的孩子,有些可怜,还是不要把我们的理想托付在她的身上了,小兔子还太小,心里却已经很敏感了,会多想的。” 阿米娅还记得乌尔莎殿下拒绝雷尔先生提议时悲悯又无奈的语气,小兔子不理解乌尔莎的意思,却又牢牢记住了殿下那时的话语。 但是今天的乌莎姐姐很不对劲。 小兔子很想喊乌莎姐姐“妈妈”,但她又确实缺乏勇气,因此只能偷偷暗地里关注同时扮演父亲和母亲的乌莎姐姐,也因此比一般人更加了解她,足够看到气定神闲的表面下掩饰得很好的焦躁不安。 今天本该是个幸运的日子,离开罗德岛很久的特蕾西娅殿下回到了这里,连很忙很忙却经常会和特蕾西娅殿下一起寄好多特产回来的雷尔先生都回来了。 可他们的归来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反而是弥漫整个罗德岛的紧张气氛——雷尔先生是被特蕾西娅殿下一路背着回到罗德岛的,蓝色头发的菲林虚弱的脸色煞白,进入舰桥时极尽挣扎的挤出一点笑容安慰了一下阿米娅后就被特蕾西娅殿下强硬地抱着跑进了乌莎姐姐的房间。 本来还在房间里准备她们卡兹戴尔建国礼物的乌莎姐姐脸色霎时变了,偷偷跟来的阿米娅看着紫色短发的乌莎姐姐惊愕的睁大眼睛,忙不迭的接过雷尔哥哥,急急忙忙的把他扶到床上,打开医药箱翻出好多阿米娅看不懂标签的药物要给雷尔哥哥吃,却被菲林哥哥全部拒绝。 雷尔强撑精神,先对着阿米娅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却脱力地倒在柔软的枕头上摔得头发扬起,他活动手指,指了指阿米娅,乌莎便心领神会地从抽屉里拿出几颗糖果,走过来递给阿米娅,劝她离开: “雷尔哥哥生病了,很虚弱,但他逞强,不愿意让阿米娅看到,结果拖成这个样子,阿米娅可不要学他,难受了、痛苦了都要说出来,总会有办法的,但雷尔哥哥是真的不想阿米娅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所以小兔子可以去休息室给大家分一分雷尔哥哥带回来的礼物吗?” 小兔子呆呆地点头,一种极不祥的预感击中了她,失去的痛苦又一次从心灵深处涌现出来,无尽的空虚中再次奏鸣悲伤的回音。 阿米娅点着头,突然抓住了乌莎的手,小小的手掌满是汗水: “以后……会见面的对吗?” “……” 乌莎对阿米娅笑了笑:“快去拿礼物吧,别让孩子们等急了。” 小兔子眼睛一算,视线霎时朦胧,乌莎忍不住抱住了她,滚烫的泪水砸在阿米娅的肩膀上,颤抖着的身体让小兔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乌莎姐姐也不是战无不胜坚强无敌的战士,而是与她一样脆弱的人,也许下一刻就会在风雨中不再回来。 她的心口下一刻冰凉,在至盛大的悲哀中被乌莎带着走到了休息室,颤抖着双手被乌莎陪着给孩子们发礼物。 第七章 王者陨落(下) 蓝色短发的菲林虚弱躺倒在乌莎平时工作后用来休息的行军床上,苍白的脸色在穿透舰桥的阳光里黯淡憔悴,一金一蓝的瞳孔再也不能笔直注视前方的某个人,朦胧的失去焦点。 乌莎没有把房间弄得金碧辉煌或者庄严肃穆的习惯,她的房间就只是罗德岛休息室里最普通的一间,顶多添置一座缝纫机,一方书架,一处小型厨房之类缝缝补补或者对孩子们有用处的东西,也正是这样的简朴,让一位王者只能倒在并不相称的房间里气若游丝。 “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住了,”雷尔动弹嘴唇,轻声对特蕾西娅说:“不必管我了,特蕾西娅,去阿尔方斯,那里睡着我的本体,你该去那里,而不是陪着一团即将散落的灰烬聊天。” 菲林神色坦然地交代遗言,脸上见不到半点即将死亡的恐惧,那双虚无的瞳孔静静凝视着面前的特蕾西娅,空无一物的视线让王女殿下轻轻把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雷尔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边境城市看看的。” 她低哑着嗓子说,神色黯然。 在卡兹戴尔困于连年战火时,特蕾西娅总是对萨卡兹们的牺牲脸色灰暗,如今一样不知如何对待命定之死到来的卡兹戴尔之王。 “我其实也没有看够。”雷尔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看到阿尔方斯建立时,我想看到卡兹戴尔建立,看到卡兹戴尔建立时,我想看到萨卡兹人在这里安居乐业,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安居乐业时,我想看看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苦难即将到来。” “我只是没想到苦难未到,我却即将远行。” 蓝发猫猫低声诉说,如泣如诉却不曾有半点沮丧,只是轻拍特蕾西娅纤瘦的手掌,用虚弱到连一丝力气都即将丧失殆尽的手掌告诉她 雷桑德拉尔的意志: “去阿尔方斯吧,特蕾西娅,时代的浪潮将在我死后滚滚而来,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现在,但未来从未有如这一刻一般清晰,去吧,特蕾西娅,不必为我悲伤,不必因我多做停留,世界总会前进,死亡又有几人能躲避?但我相信,有的人死后方生,去吧,不必等待,莫要因这一点犹豫,错过一个时代!” 与特蕾西娅手指接触的手掌陡然脱力,雷尔纤弱的手臂在特蕾西娅的注视下一寸寸化为飞灰,这些灰烬就像那个午后她看到的那具早已死亡却对整个世界不舍的焦尸身上破碎的灰尘般,在萨卡兹的注视下归于虚无。 雷桑德拉尔即将陨落,组成雷尔这个身份最重要的拼图已经寸寸龟裂,再也无法维持菲林在世间的停留。 白发恶魔下意识就要伸出手捉回这些消失的灰烬,却只能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反复摩挲,唯一能捕捉到的,是不知从何而来,浪潮一般的虚无和悲伤。 虚无什么?是一位王者的逝去?还是一位同游卡兹戴尔友人的离开? 悲伤什么?是雷桑德拉尔的消失,还是卡兹戴尔又一次即将卷入战争,永不回头? 她没有答案,答案从背后款款而来: “他说的对,离开这里吧,特蕾西娅,阿尔方斯才是风暴将起的中心。” 乌莎打开房门,直愣愣地注视雷尔与菲林本该无有区别的躯壳化为灰烬,王者的意志投影和他本人一般毫不拖泥带水,除了卡兹戴尔,不想再留什么痕迹。 可谁又会毫无痕迹呢? 特蕾西娅想说什么,喉咙却被话语哽住,吐露不出半点思绪。 乌莎拒绝了白发前皇女的交流,紫色短发的女孩静悄悄走到特蕾西娅身边,抓住了她的肩膀,就在下一个瞬间,快到特蕾西娅无法捕捉的心灵联动活跃又消逝,二人眼前景象倏忽巨变,阿尔方斯科研部医疗部最高救护舱在目光中闪烁冰冷理性的芒影。 她们在一瞬间穿越了一切阻碍,跨越空间出现在雷桑德拉尔的病房前! 这是…… 特蕾西娅惊愕地环视四周,天花板冰冷的白色灯筒,涂饰浅蓝色颜料的金属墙壁,窗明几净的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带着些许阳光下草木清香的空气净化装置喷洒洁净空气的回音。 萨卡兹魔王的力量在前皇女体内游荡,特蕾西娅敏锐地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心灵波动带来的违和感,她意识到乌莎的传送是某种极高妙的心灵传递,却无法窥见一星半点的鳞爪。 但眼下已经不必重视这些若是发表到哥伦比亚科学报上会在学术界引发轩然大波的技术了,特蕾西娅紧跟着乌莎走进病房,然后遇到了太多卡兹戴尔举足轻重的人: 韩信,孔明,明石,伊吕波,奥古斯特,郭忠,戏嘉……几乎所有特蕾西娅认识或不认识的大人物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注视雷桑德拉尔苍白虚弱的身体,目光中仿佛看到一捧燃烧殆尽的灰烬。 这些人都是来拜访雷桑的吗? 特蕾西娅想着,却又为雷桑德拉尔能有如此之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感到高兴——有的人哪怕死了,这片大地上依旧在想念他的名字,记得他的存在。 “丞,丞相。” 雷桑德拉尔虚弱的声音惊醒了守卫在他身边的孔明,青龙如梦初醒的走了过来,坐在雷桑床边。 “郝昭到了吗?乌尔纱到了吗?” 空荡荡的躯壳如此问着,空无一物的精神接引到无数意象,他却凭借本能在无数幻惑中找到了真切。 “都到了,都到了。” 孔明回答他,轻轻握住雷桑冰冷的手掌,把最后一点温暖提供给他。 “那就好,那就好。” 雷桑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开始低声说着离别前最后的话语: “我死后,诸国必竞相讨伐卡兹戴尔,乌尔纱可御前即位,应对之事,还望诸位同心戮力,以胜时艰。” 他艰难地扭头注视身边簇拥的诸多同事,轻轻地蠕动嘴唇: “吾妹年幼,还望诸位共佐之。” 随即便沉默下去。 “雷桑?雷桑?!” 即使灵能海中雷桑德拉尔的信号已经完全消失,孔明还是不断推动雷桑在凡世中的身体,仿佛这位羽毛之中和他最亲近的【乔仑】能够重新苏醒,和他继续合作一样。 但已经燃烧殆尽的血肉如何能够回答他的呼唤呢?困守在雷桑身体中的血未冷都无法找到那一捧燃烧殆尽的火灰,只能平静地维持一具空壳不致崩陨。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建国三年,萨卡兹之王雷桑德拉尔陨落。 第八章 涌潮长歌(一) 雷桑德拉尔的死讯在整个卡兹戴尔公共服务平台上传播出去了。 即使反魔联盟正在形成,泰拉诸国似乎准备重演诸国联军进攻卡兹戴尔消灭萨卡兹的盛宴,招兵买马 、刀枪棍棒都已备齐,随时准备通过进攻卡兹戴尔重拾过往荣耀……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最高层仍旧未选择秘不发丧。 五大军团梦境通告,各大城市新闻联播,报纸文刊四处加印……雷桑德拉尔陨落的消息以不逊色于三年前他在阿尔方斯阅兵广场宣布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时的速度迅猛传开,一时之间整个国度的萨卡兹都知道了萨卡兹君王陨落的消息。 有人感到悲伤——他们原本生存在卡兹戴尔都市的最底层,崇尚勇武的萨卡兹们看不起自己孱弱的同族,肆意利用他们的血肉躯体为自己的冲杀加上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胜算,在雷桑德拉尔起势前,他们过得堪比乌萨斯矿场中的奴隶。 有人疯疯癫癫——他们无法接受一位王者的逝去,崩溃到无法接受,这些人里有的对着屏幕大吼大叫,有的躲在家里大哭大闹,他们经历过战争的痛苦,已经把雷桑德拉尔的存在当做和平象征,而如今,象征和平的萨卡兹之王已然陨落。 有人心中快意——他们的躯体在笼罩整个卡兹戴尔的迷锁中愈发虚弱,十倍流失的年龄让衰老飞快追上这些心怀不满的魔族野心家,他们渴望混乱和战斗,却没有勇气参加第五军团的考核,原本尚且能欺负最底层的弱者,如今却只能压抑天性。 类似以上三种的人在萨卡兹中还有许多,但他们对卡兹戴尔的影响并不像人数一般大——众所周知,想法转换为行动是非常困难的,一时冲动和深思熟虑之间天堑之隔,这些人或许会难过,或许会狂喜,然而日子流逝,最终仍旧会回到雷桑德拉尔确定的秩序里。 真正让【乔仑】所警惕的压力并不在雷桑德拉尔辐射控制的卡兹戴尔里。 · “让切尔诺伯格、伊拉格、基尔伯格、切格卢佐撞向卡兹戴尔。” “?为什么?直接进攻不就好?” “呵,上校,咱们得明白一件事,这些年,咱们暗地里吞了什么大家你不说我不说,但总能找到问题——新皇一直在找机会试图清算,难道你看不出来?” “可是这和这几座移动城市有什么关系?” “我亲爱的上校,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家族,想想你在哥伦比亚买下的度假别墅,再想想你可爱的女儿和美丽的妻子,然后,用上你的想象力,想一想乌萨斯内卫,想一想感染者矿场,想一想和新皇斗争失败被扔到矿场的那些个贵族!” “想一想,如果我们做的事被人找出来,你我会是什么下场,甚至哪怕只是台面上那几行字出了问题,我们会遭遇什么?!” “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这里,把一些实际不存在,纸面上却全部存在的‘好东西’送进这些城市里,让那些个数字哪怕出再大的窟窿都和我们无关!” “是!长官!” “……你明白就好,另外,安抚住这几座城市的蠢货们,但也记得把撞击卡兹戴尔坠毁后移动城市里‘剩余’的物资及时抢救回来。” 长官意味深长的视线被身后厚重的门帘挡住,夹杂雪花和冰碴的寒风丝毫不给面子的砸在脸上,谢尔盖应激性地打了个寒颤,长着厚实毛发的熊耳耷拉下来。 他知道长官是什么意思,也不得不执行长官的命令。 在乌萨斯,军方内部上下吃拿卡要、虚报账目已经是传统中的传统,即使先皇带领乌萨斯四处夺取土地和资源时,军方内部的腐败也屡禁不止。 而在新皇继位,与军功贵族和老贵族斗争逐步激烈后,被反复削减兵费的乌萨斯军队毫无疑问又把老传统发扬光大。 在这里大头兵是最底层,拿不了大头,最多能出去仗着一身皮欺负普通人,只有做了军官,才能在某些个账目上动些手脚,获得些许收获——然后这部分收获就会有一大部分进了上司的腰包,否则第二天军官可能就会因为左脚迈进军营被撸到大头兵。 这种上行下效、你争我抢、派系林立的僵硬生态已经和乌萨斯军队牢牢联系在一起,莫要说新皇,就算已经去世的老皇帝动用内卫,如果不想造成军队哗变,他都要捏着鼻子认了。 谢尔盖只是普通军官的一员,有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要养,手上很需要钱,说来幸运,他能成为上校全赖拜了好山头,被当时还是营长的上司一路带到上校职位,以忠心和死板被上司亲切地成为“铁壁”。 只是乌萨斯本身的斗争已经愈发激烈,他们这座载着几个不是贵族出身的平民的船也愈发岌岌可危,随时可能会因为某些利益交换被议会上某位大佬当做礼物送出去。 ——理由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能在乌萨斯军队做到他们这种地位的,哪个不是老传统中的好手? 这些事没事时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需要时,完全可以置他们于死地! 谢尔盖本来会和 上司一样日日夜夜战战兢兢,恐惧即将到来的清算,枕头下常备一只锋利的弩箭,随时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防止祸及家人。 但他果然还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 卡兹戴尔那个叫什么雷德拉的王居然死了! 乌萨斯人敏锐的抓住了这座新帝国的虚弱期,或者他们自己认为的虚弱期,作为因一位皇帝登基而兴盛,又因王者故去而接连吃败仗的老牌帝国,他们可太知道卡兹戴尔将要面对的困境是什么了! 权力阶层内部的争名夺利,基层民众失去领袖的惶恐不安,本就因反魔联盟封锁而无法外扩的经济蓝图……这些因素中任何一个都会导致卡兹戴尔命令的滞后和应对不及,而这些卡壳,每一处都可以是乌萨斯人致胜的关键! 哪怕是新皇,也被两股力量夹住,不得不将矛尖对准临近的新生帝国,或者说,他自己也非常乐意消灭魔族佬组成的堕落帝国。 第九章 涌潮长歌(二) “你们几个,带上队里的其他人,过几天去办点事,至于去办什么事……晚上过来找我!” 谢尔盖扫视被他叫到跟前的军官,挑了几个平日里孝敬最多的军官,挨个指着提出队来。 军官们不知道跟着谢尔盖上校干过这种脏活多少次了,哪还听不出长官的意思? 几个被点出来的军官眉开眼笑,留在原地被谢尔盖遣散的家伙们则呼吸粗重,嫉妒地盯着几个撞大运的家伙,鼻间呼出的热气透过面罩在冰天雪地中熏出白茫茫的蒸汽。 虽然大头都被谢尔盖拿了去孝敬给他的长官,但哪怕谢尔盖吃完后剩下的残羹冷炙,都足够他们这些小军官吃好喝好了! 至于反对? 呵,能在乌萨斯军队里留着的,会是义正言辞大公无私的人吗?被称为爱国者的大尉把军功获得的赏赐都分给了和他一起作战的战士,他指挥的军人不抢钱不私吞,纪律严明训练娴熟,但下场呢? 一条法令,爱国者被从对外作战序列里踢了出去,扔进肃清队列里对内镇压,用平民的血液生生磨钝了博卓卡斯替锋利的长矛。 再等他莫名其妙离开军队带着过命的战友跑到冻原去吃力不讨好,新皇的一纸调令直接把温迪戈从军队序列里开除了! 没有表彰,没有缅怀,连象征性地批评都没有,以爱国者博卓卡斯替被删除开始,新一轮的利益厮杀被摆上桌面,大量不愿意服从老规矩的军官被随意冠上帽子直接踢出——然后把空位和资源留给有需要的人。 现在的乌萨斯军团,能做到军官的,再好的人身上也沾着灰。 同流合污的军官们当然羡慕那些被选出来的幸运儿,毕竟……乌萨斯内部政治斗争又激烈了许多,物价飞涨的当下多攒点钱总是没错的。 · “即将参与作战的兵团不会有人派出来进驻不是作战序列的移动城市。” 爱国者以肯定的语气回复塔尔塔洛斯的疑问,但老先生的笃定在证据面前不消片刻就委顿下去: “但在乌萨斯一切都有可能。” “老顽固你这话说的等于没说。” 刚刚结束整合内部派兵谴将的霜星很不客气的在旁边把博卓卡斯替的尴尬刺破出来,全家被乌萨斯迫害到进源石矿场当苦工的白兔子对乌萨斯军队可谈不上客气: “到底怎么回事直接说吧,你都已经不是乌萨斯的大尉了,还在这里为他们掩饰呢?” “……” 爱国者被养女的直白噎得差点下不来台,半晌后才迟疑地把一些“约定俗成”,或者也可以说是他自己深恶痛绝的行动说了出来: “在那场席卷半个泰拉、乌萨斯人至今人人怀念的战争掀起五年前,先皇曾经派人彻查过各地粮仓和武备库中残余的物资,另派一批人彻查各地军队人数和训练水平,内卫躲在暗处检查两批人,防止有人收受贿赂,弄假成真。” 听到那场战争,霜星皱紧了眉头——白兔子从来不觉得那场战争是什么荣耀和收获交杂的大冒险,那场战争给她的唯一馈赠便是父亲母亲奶奶和她自己全家人被扔进矿场的痛苦,因为对战争公然发表厌恶言论,已经陷入狂热的乌萨斯军警在乌东战争失败后直接迁怒了霜星一家,把他们全部以感染者论处,扔进矿场自生自灭。 爱国者固然会因为胜利、荣耀、朋友、战友对那些过去残存些许怀念,但对霜星来说,那场战争恰如博卓卡斯替镇压叛乱时亲手杀死了儿子格罗瓦兹尔,是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沉痛。 但如今的温迪戈战士提及那场战争显然不是抒发对先皇的怀念: “但当调查组离开乌萨斯国都时,各地涌发的问题比先皇想象的更加严重,乌萨斯就像突然被传说中的炎魔盯上一样,仓库、粮仓、武备库和各类档案所在地纷纷起火,大火烧毁了所有残留,当事人甚 至直呼火焰温度高到不可思议,连钢铁都会气化无形。” “与此同时,各地驻守军团像是为了向先皇表忠心一样纷纷把大量士兵派了出去,他们乘着老掉牙的陆行舰设备冲向乌萨斯和诸国的摩擦地带‘大显身手’,却因为敌人过于狡猾纷纷阵亡。” 听到这段荒谬的报告,即使对博卓卡斯替这些过去不感兴趣的霜星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才打算喝口水的白兔子耳朵高高竖起,连连咳嗽,差点把刚喝下的水全吐出来: “是他们疯了还是乌萨斯皇帝疯了?这种报告居然没让他大开杀戒把这些人全换掉?” 一件两件还好,这种全国各地纷纷火龙烧仓、英勇牺牲的雷同案件,哪怕她这种根本没接触过全国经济物资统筹和大型战争指挥的人都知道有猫腻啊?! 难道博卓卡斯替口中“英明果敢、宽宏雅量”的乌萨斯先皇连她这种书都没怎么看过、只跟着温迪戈学了几年字的人都不如吗?! “检查只是借口,一个被后世评价为所谓‘贤君’的君主若是不理解这些事里的圈圈绕绕可没命被称为‘贤君’。” 塔耳塔洛斯反倒习以为常,毕竟他在地球时,这种事常见到随便一点国际新闻都在暗示,泰拉这种从政治到思想都封闭牢固的地界不搞反倒算是强军才有的奇迹——君不见大炎左将军都得给京城来的官摆张酒席客客气气嘛! 红龙心平气和地解释: “一场交换而已,皇帝知道,但他得让军队也知道他知道,不追究不是真的不追究,而是一场显而易见的交换——自那场大彻查后,皇帝可以派遣内卫进驻军队监督成为默认的规则,也正是因为这场大彻查,乌萨斯才能在五年之内攒够出征物资,否则……” 他发出一声嗤笑,既像嘲笑乌萨斯先皇的伎俩,又像是讽刺如今乌萨斯人的故技重施: “这几座城市,正是一些人保全自己的手段啊!” “不过……”塔耳塔洛斯扭过头,脸上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容,对博卓卡斯替和霜星问道:“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弄一座我们自己的移动城市怎么样?” 献祭切城,正是切城最脆弱、且所有陷阱都被破坏的时刻,机会来了! 端午节快乐! 祝各位读者端午节快乐! 本来今天也想写一章的,但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充.血,下眼皮血丝比较多,上了眼药水直接躺下了,更新也就…… 明天尝试继续更新!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十章 涌潮长歌(三) “都快点,今天做得好,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 菲林军官粗声粗气的叫喊在沉闷的私密运输通道扩的很响,层层叠叠的回音反复交鸣,肃杀的板正不断消耗,居然多了几分莫测诡谲。 在场的运送者闻声后眼神略有变化,但大多数已经没什么力气,对军官的许诺毫无反应,倒是有几个年轻人身体都板正了起来,把手上抬着的箱子提了又提。 但……真的会如此吗? 琴柳躲在军官和巡逻队搜寻不到的房梁上,进行第六次看到任务描述就相当危险却因为某个人而简单得不行的调查任务。 “克莱恩先生,不要这样啦!” 女孩小声说着,脸色微红的轻拍身后抱住自己的大侦探,尖长的耳朵因为黑色菲林呼吸间循环的热气染上羞俏的红霞。 纤细的腰肢被克莱恩捉住女孩可以不在意,但敏感的耳尖被菲林凑近呼气就未免太过让人羞臊了! “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考虑……是不是装备带的有点多了!” 大侦探略带吃力的声音混杂热气在琴柳耳边交映,女孩惊觉,向后回望才发现大侦探此刻正从另一只手手腕处飞出一根绳子勾住边沿结构,另一只手青筋绽露抓住琴柳的腰肢,整个人都因为要保持角力状态绷紧,也难怪会控制不住呼出热气。 但也正因为克莱恩的努力,他们的影子始终微妙的和整个吊灯投注的阴影合二为一,堵住了因为影子摇晃被监察者发觉的可能未来。 此刻的菲林别说感受温香暖玉了,看他脖子上青筋都出来的狰狞模样,琴柳若是在装备几件outcast给的好东西,侦探怕是会和她一起跌下接近十米落差的房梁。 “……” 女孩心虚地摸了摸位于隐秘部位的不少实用物件,怯怯地用笑容道歉: 克莱恩每次选择的位置都不一样,有时两个人要分两个地方埋伏,一个监视巡查一个偷听内部,有时有需要一个做另一个的平衡工具,抓住监听者的身体部位防止出现破绽。 ——或许是因为涉及到的信息和物资越来越重要,维多利亚对保密程度的重视紧跟着水涨船高,巡逻队的检 查路线每天都在变,若不是克莱恩事先做过大量调查,光是找合适的监听位置都能让琴柳焦头烂额。 即使如此,菲林猫猫找的位置也不得不越来越偏,需要做出的动作和体力牺牲更是逐渐匪夷所思,大多数时候别说旖旎气氛了,光是保持动作长时间不变,都能让作为协助者的那一方苦不堪言! 为了面对各类情况,琴柳身上作战服装的东西越来越花样繁多,重量上自然也…… 反正看克莱恩这一副拼了老命的吃力样子,琴柳不仅没感觉自己被骗,还认为克莱恩先生的意志和力气一样惊人。 天知道outcast为什么懂这么多道具制作的相关知识! 克莱恩对琴柳的歉意都无所谓,菲林只是指了指耳朵,瓦伊凡小姐立刻会意地把耳朵向下贴去。 “头儿,我们真要给这些感染者休假?” 巡逻队里,装备齐全的菲林士兵和带他们的头领闲聊道。 他们已经在这里巡逻了太多次,安逸的搜寻环境无疑让菲林们放松了警惕——在维多利亚当兵每个月就拿几百块钱,还不受人尊重,玩什么命啊! “哼,”领头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对着一群早就因为繁重劳动没了力气的感染者傲慢的扬了扬下巴,从嘴角里漏出声音:“休假?你在想什么?到那一天的时候记得把装备都带上,我们去给他们庆祝庆祝,要怪,就怪他们感染了吧!” “【维多利亚粗口】,头儿,这么狠得吗?” 离得近的士兵吹了个气不足的口哨,痞里痞气地回应着,这种事普通人或许不清楚,但对于他们这些维多利亚老兵油子,领头的话已经决定了这些兢兢业业抬送物资的感染者的结局。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领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要怪,就怪他们是感染者就好了嘛! 毕竟现在这环境哪怕是贫民窟里的流浪汉失踪都要被有心人找一找,可感染者这种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谁会在乎呢? “这和狠不狠没关系。”领头看到痞里痞气的士兵就来气,手上的仪仗剑嗙的一声敲在士兵的护甲上:“你小子也给我注意点!祸从口出知不知道!这事早在招收他们的时候就决定好了,我们巡逻,可不只是防止那些个无孔不入的小报记者……” 巡逻卫队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小,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偷听的两个人终于可以暂时更换一会儿僵硬的躲藏姿势,但小琴柳依旧死死按住嘴巴,漂亮的大眼睛圆圆睁开,茫茫水雾覆盖了她紫色的瞳孔。 “怎么了?” 克莱恩抓了抓琴柳的角,把神游天外的她唤回魂来。 女孩两腿一软,整个人委顿下去,克莱恩不得不抱住她的肩膀稳定小琴柳的身形——此刻他们还在房梁上呢,要是琴柳一个不小心弄出什么声音,把维多利亚士兵吸引过来就有大问题了! 他得用好多时间才能把这些个蠢货一一侵蚀成乖巧听话的秘偶,可浪费时间了! “他们、他们要把感染者全都杀掉!” 女孩带着哭腔小声叫喊着,惶恐的小脸上全是不知所措的畏惧,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克莱恩的手臂,也不管是不是在平日里帮忙的侦探分店,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 “看守告诉感染者劳工做完工作后可以放假,士兵却准备好武器要把感染者全部杀死!这里、这里可是有上千感染者在运送物资啊!” 她说的没错,这里是克莱恩带琴柳来的第十间仓库,他们拜访的所有仓库都是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官看管五十来名面黄肌瘦、严重营养不良的感染者,而这座建筑群里光是仓库就有十二个,外面还有大量感染者被巡逻队盯着运送货物! 这些感染者都要死? 琴柳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修罗场! “别害怕,别害怕。” 克莱恩轻拍女孩的后背安慰她,随后皱紧眉头带着她踩着房梁和墙壁的连接处快速离开,脱离维多利亚物资建筑群跑向小镇里的侦探事务所分所。 第十一章 涌潮长歌(四) “什么?上千感染者劳工会被军方处决?!” outcast愕然地听着小琴柳面色苍白的告诉她的消息,脑袋上的光环都震惊的跳了两下。 那可是上千感染者,活生生的命,居然要不明不白地被处决?!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是运送物资吗?为什么要这么保密?!” 苍白头发的萨科塔在克莱恩的办公室踱来踱去,向来神色自若的脸上少见的出了些冷汗。 即使是他这样见过大场面的巴别塔干员,也难以接受手无寸铁的感染者被这么轻描淡写的杀死。 他们把生命当成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是感染者就能像拂去衣衫上令人不喜的灰尘一样处死吗? “ 这并非不可能。” 坐在皮制软椅上的克莱恩眯着眼睛,深蓝的眼珠若有所思。 “并非不可能?” outcast看向克莱恩,对这位伦蒂尼姆鼎鼎有名大侦探的判断感到荒谬:“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维多利亚的贵族和商人不是对军方非常警惕吗?他们怎么会……” “何必乱了阵脚。” 克莱恩看向英气勃勃的萨科塔,在心里给她的资料单上添了几笔: 这是个看起来冷酷果敢,实际上遇事会略有冲动的人,如果身边有人遇到危险…… 他微微瞟了一眼同样惊慌的琴柳:比如这位小简妮,很可能outcast会不计代价的把她救起来,哪怕会牺牲outcast自己的姓名。 几个阴冷无耻的计划顺着思绪被轻易设计出来,简妮、巴别塔、凯尔希、拉特兰……许许多多会让outcast乖乖听话或者在无知中顺着他的计划向下行动的恶毒诡计被大脑随意地塞进克莱恩完整的思绪里。 不,也许可以更有趣一些…… 停! 克莱恩轻轻磕碰了下右边上下犬齿,用响在颅骨里的声音制止了如野马般飞速狂奔的思维,冰冷漠然却极有恶趣味的思考被死死抵触在精神之外,来自【乔仑】的感染让菲林侦探长长叹了口气恢复正常,借着难得的清净开口向琴柳和outcast解释: “从我们合作开始,两位已经跟着我进行了许多次的调研——不,应该说随着卡兹戴尔那边局势的变化和巴别塔归于阿尔方斯,失去大本营支持的巴别塔维多利亚办事处已经连小丘镇如今愈发高昂的房租都租不起,所以已经是我的雇员了对吗?” “……” outcast和琴柳都心虚地低下眼睛,不敢看克莱恩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蓝色眼睛——反魔联盟的成立让维多利亚向乌萨斯运送了大量物资,或免费或约定击溃卡兹戴尔后从战利品中抽取,暂且不论乌萨斯人在获取不可能的胜利后会不会认账,小丘镇这样位置得天独厚、能大量转移军备物资的城镇因此获益是肯定的。 在小丘镇买房的商人恐怕完全没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隔了数十万公里的帝国而做成人生最大最富足的一场买卖: 各方势力对小丘镇这种运输城市的窥探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房价节节攀升,住在这里的镇民目瞪口呆地眼睁睁看着房价一口气翻了数十倍。 除了一些地段紧要的房子被军方强行收缴倒了血霉外,大量小丘镇暂时或永久的房主都因此财富自由。 “走了狗屎运的小丘郡来人”一度成为周边城镇对卖掉镇里房子搬过来的小丘镇居民的蔑称——其中夹杂多少嫉妒多少眼红想来是无需推断的。 可怜的巴别塔维多利亚办事处便定居在小丘镇,彼时的巴别塔出于不明目的,在泰拉各个知名国度都设立的办事处,许多干员一住就是许多年。 然而在这场让无数人呆若木鸡的时代浪潮里,他们成了并不少见的受害者,并未置办房产的干员们迅速发现他们的资金捉襟见肘,很可能即使一天在小丘镇打24个小时的工,也支付不起租下房子改造成办事处的租金。 outcast摸着手里的铳想了很久,又看看懵懂的小琴柳,叹了口气,拒绝了巴别塔佣兵作战期间养成的坏习惯,没用源石蚀刻子弹和油着一张脸的菲林房东一锤定音。 好在,峰回路转,来自伦蒂尼姆的大侦探克莱恩·柯南·莫里亚蒂追着笼罩维多利亚的幕后气息赶到小丘镇,在房东点头哈腰的恭维里买下了巴别塔的办事处。 ——花了多少钱outcast和琴柳都不知道,但从第二天就欢欢喜喜离开小丘镇直接失踪的房东看,这只好色油腻、每次来都色眯眯地盯着小琴柳的菲林胖子一定赚够了满足他贪婪胃口的钱。 虽然克莱恩其实一分没花。 但这并不能改变办事处二人组的结局,她们中的一个是随着萨卡兹崛起而愈发不愿在卡兹戴尔存身的萨科塔,一个是年轻稚嫩什么都没接触到的女孩,在维多利亚几乎找不到大型资金来源。 更糟的是随着卡子戴尔第一帝国成立时雷桑德拉尔的救治宣言,几乎所有医疗干员都将信将疑的跑回巴别塔述职,他们连医生和医疗用品都不够了! 出于保持与巴别塔联络的顾忌,不想离开的二人于是向克莱恩毛遂自荐,成为大侦探手下兼职打手、厨娘、后勤、助手、医生、绣娘以及修理工的两个苦命人。 但至少他们保住了巴别塔驻维多利亚办事处——虽然只是在克莱恩侦探事务所牌匾的夹角小心翼翼地填上了小小的一段维多利亚语字句。 两个多面手好歹为克莱恩在小丘镇的生活减少了许多麻烦,作为福利,菲林侦探愿意把挤满一整面墙的书架里的藏书借 给她们看,也包括他订阅了许多日子的维多利亚伦蒂尼姆报。 想来两个对卡兹戴尔和巴别塔都非常关心的干员是不会对他的其他藏书感到更多兴趣的。 她们连卡兹戴尔的事都关心不够,恨不得把新闻里提到反魔同盟的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细细思考一遍,哪里有时间阅读其他书籍呢? 现在被克莱恩问起来,也难怪知之甚少了。 第十二章 涌潮长歌(五) “其实只要看到书架第三排的《维多利亚黑暗史》,差不多就能理解我说判断并非不可能的一句。” 好在克莱恩对抓住别人痛脚穷追猛打毫无兴趣,对琴柳和outcast遭遇的提醒一闪而过,把话题迅速过渡到这一次的调查中去: “在阿斯兰执政的某段过去,曾经与德拉克合作又重新臣服阿斯兰的塔拉人居住的聚落闹过饥荒,阿斯兰人却故意不签署放粮协议,眼睁睁地看着塔拉人饿死。” ! 琴柳惊讶地看着克莱恩述说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明明是伦蒂尼姆成名的侦探,却对伦蒂尼姆直接控制者阿斯兰的黑历史如数家珍,作为大侦探对秘密的好奇和传统的蔑视溢于言表。 “那时的塔拉人在泰拉还算知名,陪伴德拉克对维多利亚内战胜利者阿斯兰掀起反旗的行动在多数国家里吸引了广泛的同情,得知塔拉人面临饥荒而阿斯兰几乎是故意签署合约要饿死大片塔拉人后,从维多利亚拓荒地转变为独.立国度的哥伦比亚怀着同情为塔拉人准备了一部分粮食……” 克莱恩嘴角勾起,带着讽刺的述说阿斯兰抹不掉的过去,用细节上的恶劣残酷赤.裸裸地打破阿斯兰诸王所谓的维多利亚荣耀和保护——多么可笑啊!一方面对封臣喊着我们保护了维多利亚,一方面签署合约饿死已经被承认为维多利亚一部分的塔拉人。 说不定下一位维多利亚阿斯兰上台时,还要满脸同情地对塔拉人说一句,当年饿死你们都是上一代阿斯兰王的错,不应该蔓延到下一代来,回归维多利亚吧,我将承诺善待塔拉人。 然后优雅地把被蛊惑的塔拉人扔到战场上,悲悯地看着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就此绝迹。 呵! 王者?血统?高贵?伟大? 克莱恩对这些词能用在至今未曾走出封建时代的泰拉人身上感到诧异。 “然后那一部分粮食救活了塔拉人?” 琴柳追问道,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对维多利亚抹不掉的憧憬——像个在历史里迷路的小姑娘一样。 outcast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亲历过萨卡兹内战,跟随过巴别塔恶灵,还和与恶灵同为巴别塔三巨头的凯尔希交流过,对维多利亚诸王所谓的荣耀和献身知之甚详,也更加明白维多利亚人鼓.吹多代的优雅下埋藏着什么样的蛮荒血腥: 让哥伦比亚在维多利亚收买塔拉人的心? 光是听到粮食来自哥伦比亚,outcast就差不多能明白维多利亚人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然后那一部分粮食被维多利亚粮食局的人以‘破坏维多利亚粮食市场、未注册维多利亚相关品牌’的名义直接扣留,十天之后全部失踪,哥伦比亚外交官非常‘惊喜’的发现,维多利亚市场上出现了带着‘哥伦比亚救济粮’商标的精品粮食。” 像为琴柳的想法感到可笑,克莱恩带着一种让出身维多利亚的琴柳感到无地自容的笑意把阿斯兰王室联合贵族、商人在当时做的事抖得干干净净,星空般发光的璀璨蓝瞳倒映琴柳的愕然、不可置信、outcast的严肃、若有所思,把阿斯兰的黑历史与维多利亚军方的格杀令联系在一起: “在知道这件事后,让我们再回头来注视本次的感染者处决令,事情就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他说:“简妮,不,琴柳小姐,或许你对运送过程中的军官和感染者更感兴趣,哪怕需要关注整个运送,我也能看出你对感染者的同情,对军官的厌恶,但我对他们运送的物资兴趣和你对运送者的关注一样强烈。” “或许你没有注意,但这些日子以来感染者苦工运送的物资重量其实一直在减少,他们鞋子落地的声音,在灰尘上踩出的脚印,抬起物资时体力的损耗、呼吸的急促都是从声嘶力竭到无精打采变化的。” “但我又调查了维多利亚官面上对本次物资调动的公告,上面说,每一次的物资派遣都没有问题,他们甚至写道,为了让乌萨斯人能够胜利,维多利亚正在支付一笔越来越大的物资账目。” “那么……问题来了。” 菲林侦探笑得眯起眼睛,深蓝色的瞳孔被微微翘起的睫毛遮住,观察他对各类案件推断调查已经有一段时间的outcast意识到这是克莱恩解开谜底时习惯性的动作,而他也确实掀开了这层导致军方在处决感 染者方向一路狂奔的迷雾: “为什么口头和书面上一直在说支援物资在不断攀升,感染者劳工运送物资箱时越来越轻松?我考察过小丘镇的地势,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它并不是最优选,可为什么维多利亚就是选择小丘镇作为向乌萨斯运输物资的排头兵?” “答案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我把它说出口来时甚至不知道该感叹维多利亚军方的不加掩饰还是菲林商人掩饰证据摆弄政局的手眼通天。” 克莱恩像萨科塔速射手快速清空弹夹一样迅速地吐出一大串推测,话语里暗示的某种真相让琴柳不寒而栗,她静静地看着一身纯黑的大侦探,瞳孔颤抖,似乎在哀求他不要把某种沉在水下的真相全部吐露出来。 可克莱恩哪里会听这位可怜的维多利亚女孩的哀求呢? 在伦蒂尼姆的侦探市场上,听大侦探克莱恩·莫里亚蒂机关枪一样把隐藏在阴谋和杀意下的真相全部倾倒出来一度成为雇佣他的贵族们难以拒绝的精神享受,当然,也可以说成精神折磨: “千方百计隐瞒的过去,语焉不详但不曾销毁的记录,熟练到鞭子都是旧物的监管士兵……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小丘镇在这场援助行动开始前就已经是军方倒卖军械的罪恶舞台,在小丘镇居民傍晚哀叹一天工作买不起一块白面包时,感染者劳工还在守卫的鞭子下扛着大量‘被’损耗的军械物资。” “纸包不住火,持续的罪恶无法永久掩饰,小丘镇的一些事终究吸引了各方势力的注意,或许是打击政敌,或许是人道,啊,这个词用在维多利亚官方身上真是让我提起就恶心,或许是人道主义,干这件事的人一度焦头烂额,而这时,援助乌萨斯的事件发生了。” “啊!”克莱恩忍不住双手鼓掌,表情‘钦佩’:“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合适的战争!罪恶可以被更大的、包装好的罪恶完全掩盖,一群虫豸可以抓住机会开始一场不计代价的狂欢!”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目光突然越过琴柳和outcast,笑眯眯地盯着办公室厚重的雕花木门,琴柳悚然而惊,下意识看向左手摸进衣兜的outcast——门外之人的声音却已经更先一步的闯了进来: “完全正确。” 第十三章 涌潮长歌(六) “乌萨斯人已经把移动城市移动过来了。” “我知道,那些心怀恶意的熊人瞒不过我的探测,蒙昧无知的贫民更像黑夜里家家户户点燃的灯火,告诉了我所有位置。” “维多利亚人的物资一直在运送。” “不止维多利亚,还有哥伦比亚,呵,很难想象会有死魂灵试图在萨卡兹的坟墓上添一把土,种群果然不是筛选的唯一条件。” “其他国度都在跃跃欲试。” “炎国黑蓑已经有不少聚在龙门,他们和寻常人迥异的思维强度瞒不过过我,乌萨斯内卫已经接管军团,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灰色牲口们心甘情愿匍匐于邪魔附身之下。” “莱塔尼亚上空飘荡的某个意志正跃跃欲试,试图把已经死亡的自己从历史中拉拽回来,那对双子正在发表萨卡兹威胁的演讲,我能读到那些被她们煽动的羊群蠢蠢欲动的心音。” “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也已经做好准备,商业联合被哥伦比亚说动,出于共同的利益,银枪天马得到了多次补助,呵,一群骑士老爷的心思还真是好懂,似乎还有人玩骑士与正义那一套呢。” “至于其他的……叙拉古有马卡龙我不担心,雷姆必拓的蠢货浅薄的思想无需在意,只有拉特兰人自以为是的铳枪军团需要防范,而我们……将出动专门克制此类问题的寂静修女。” “还有什么不解吗,孔明前辈?” “……乌尔纱,不要害怕,不要孤单,不要痛苦,不要不说话。” 孔明把堵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文件一摞摞搬开,墨色的瞳孔直直注视乌尔莎金色的竖瞳,修长的手指摁住女孩死死抵在桌面上的手掌。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都城阿尔方斯政务厅此刻正值下午,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外探头探脑,交织的花朵残影窃窃私语,仿佛互相询问那个曾经总是会在下午来看它们的萨卡兹之王为什么没有来一样。 厚重的实木办公桌上摆满文件,十多个小时前,雷桑德拉尔正带着无度数眼镜写写画画,在许多决定萨卡兹未来的文件上写下太多太多的期盼和希望。 但它们都已经失去了价值,躲在这里的人无心继续雷桑德拉尔未竟的工作,她有着和雷桑相似的发色、瞳色,威严无比的气质比兄长更甚,却再难以像兄长那般坦然接受现实。 新一任,但还未登基的萨卡兹之王已经分外悲伤,孔明能看到她的灵魂在无形的漫宿之中悲泣,苍凉的哀鸣甚至穿透虚境漫宿之间厚重无形的隔阂 ,在高居虚境的大神耳边隐隐响起。 无望的女孩在一片荒芜中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在遥远的中古时代,被扭曲的妖星·格赫罗斯污染、生不如死的时刻,乌尔莎总是在无人知悉的灵性位面唱着不被人理解的鸣叫。 究竟是剧痛之中无声无息的呐喊,还是不愿死去,想陪着世上唯一一个记得自己的人继续走下去的不甘,乌尔莎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很少会歌唱许久,因为每到清晨、正午、傍晚、深夜,雷桑德拉尔都会在妹妹强忍痛苦、故作镇定时端来一碗小心翼翼烹煮的药汤。 喝下去不会减轻剧痛——灵魂的撕裂又如何会因为肉体的麻痹恢复正常? 这碗药只会让乌尔莎昏昏沉沉,陷入半梦半醒之中,在无尽的虚无里摆脱永恒的痛苦。 正常人醉倒在无名之中或许会是折磨吧,就像阴暗狭窄的黑狱中再也无法逃脱的罪人,于无穷黑暗中享受生命带给他们的、持续到死亡的苦痛。 但乌尔莎不会。 因为每到沉睡的时候,雷桑都会抱住自己的妹妹,一边轻轻摇晃身体,一边哼唱他们童年时唯一听到的歌谣。 那时的乌尔莎呀,永远不会冷,她的兄长就在她的身旁,平缓的心跳带来永不疲惫的力量。 只要有这一份声音,乌尔莎就能把命运赠予的所有苦难咀嚼成一团,在不见阳光的白夜里继续走下去。 这一次,她再也听不到那份声音了。 乌尔莎乖巧地坐在雷桑德拉尔曾经坐过的椅子上,机械地抚摸这位已经陨落的王者死亡前还在批阅的文件,可怜地攥取仅剩的一点气息。 雷桑德拉尔死了,他被燃烧殆尽,作为羽毛中第一个领会系统威能的原型体付出了惨痛无比的代价,【乔仑】共享的灵能海里永远失去了一根羽毛,即使乌尔莎挖开沉浸在无边寂静的深沉情绪,也再找不到兄长的一丝残痕。 萨卡兹之王留给自己的空无一物,人生最后托付妹妹时却竭尽全力燃烧自己,把自签订契约以来的变化尽数呈递给所有【乔仑】观察,即使注定无法逃过死亡,依旧把生存希望留给了即将上任的乌尔莎。 雷桑德拉尔这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为世界焚烧成灰,却不愿让乌尔莎受到一点世事弄人的伤害。 但对乌尔莎呢? 她想要的并不是活着面对世界,乌尔莎活着的目的从来都是雷桑德拉尔还在这个世界。 这样的感情哪怕被乔仑附身所冲淡,哪怕他们已经不再是多年前相濡以沫一路扶持的兄妹,依旧残存在乌尔莎和雷桑德拉尔体内,一无更改。 血未冷附身羽毛时,会有白羽毛和特殊羽毛的区分,曾经的乔仑以为血脉上的差异、源石技艺的强弱、个人武力的差别是羽毛之间有所不同的原因,但经过太多次实验后,乔仑意识到了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羽毛之间截然不同的变化: 是宿主的执念,只有即使死亡也残留在肉体当中绝不愿意放弃的执念,才能在血未冷中附加的乔仑意志的冲击下生存下来,也只有贯穿整段生涯记忆、把宿主折磨地辗转反侧,一生都为之奔走的执着,才能把整段记忆串联,让血未冷中的乔仑产生穿越到宿主身上的错觉。 他原本只想借用雷桑德拉尔和乌尔莎的外貌,力量上不做他想——在那时的乔仑看来,接近万年的岁月足够泯灭所有思念,两个中古时代的老古董又怎么会残留什么记忆呢? 雷桑德拉尔和乌尔莎几乎就是在对方惊醒的同时让血未冷蔓延开来。 此时,乌萨斯人的移动城市即将撞击过来。 第十四章 涌潮长歌(完) “身份确认,欢迎您到达‘雅典’,郝昭阁下,虎豹骑八百全部在此。” 身高三米的雄壮铠甲人居高临下注视两米三的号召,合金构造的盔甲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怪异的枯竭感自他现身开始便反复殴击视线里存在他的所有生物。 从郝昭领口探出一只眼睛的夕颤抖了一下,迅速把自己的意识重新沉浸到郝昭的识海内,自到达卡兹戴尔便紧张兮兮的尖叫在郝昭耳边响起: “这群‘东西’有问题!郝昭!他们不对劲!” 从进入卡兹戴尔起,夕就被上了一课,镇守炎卡边境的第五军团极度精锐,哪怕年轻人,身上都带着让夕无法忽视的狠绝漠然,堪比在炎国只是传说的黑蓑衣,特别是这些士兵身上的甲胄,那极度坚硬的合金哪怕在铸造方面并无涉猎的夕宝,都知道绝非凡物。 但这些盔甲又不是年的手笔,作为岁相化身,他们比研究岁相的学者都更加了解自己的兄弟姐妹,年的铸造手段又往往过分张扬,喜爱热闹的年兽总是忍不住在造物身上的隐秘处把自己专有的刻章纹烙上去。 第五军团的制式兵甲却是完善量产的工业造物,和年那家伙的 铸造风格背道而驰。 这里必然有铸造一道能与年争锋的人才为卡兹戴尔服务,以至于哪怕不需要年兽的力量,卡兹戴尔依旧能轻松制备甲胄武装部队。 换句话说,岁相化身在卡兹戴尔并不是战略兵器,更不是让卡兹戴尔超出泰拉大陆上其他诸国的必要条件。 夕开始相信年那家伙在卡兹戴尔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但卡兹戴尔真的能接受岁相吗? 她忍不住又有些怀疑,毕竟,岁相化身们可不只是在技艺杰出的工匠或彬彬有礼的学者,在饮酒作诗的肆意快活后,支撑他们存活于世的是来自岁兽的强大力量,若是任由岁相化身在卡兹戴尔爆发大战,这座才刚刚从战乱中走出的国度很快便又要在身上增添伤痕。 虽然是最小的妹妹,但夕自认对那些个瓜姐姐瓜哥哥还算了解,岁相中安分的当然相安无事,但若是某个屈居大哥之下的疯子放开大闹,卡兹戴尔真的撑得住吗? 虽然郝昭曾说卡兹戴尔和他同一等级的强者不少,可卡兹戴尔这么大,某个疯子偏偏还极度擅长四处点火,他们真的能控制一整个卡兹戴尔? 夕为自己曾经的想法道歉,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为什么卡兹戴尔里会有远古军团巡视啊?!!!! 众所周知,远古时代强者泛滥,现如今的长生者别说决赛圈了,连边缘OB都很可能在交战中当场暴毙,岁兽这种目标巨大的巨兽更是版本弃子,跳一次打一次,生生被远古种族打到自闭。 中古时代则是天星坠落后的混乱时代,远古种族的些许残余,继承少许远古种族威光的中古族群,巨兽,长生种,以及神民、先民这一类和普通泰拉种族分到一起的特殊种族,多族混杂到一起。 遗憾的是,初期决赛圈依旧离普通人很遥远,要等到中古末期,大部分混血种族和远古残余一起消失在历史长河后,才是普通泰拉人崛起的时刻。 在那之前,哪怕巨兽也得谨慎小心,严防被中古混血防不胜防的能力阴掉。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卡兹戴尔前四个军团全是中古种族,某些个军团长甚至是当年怒杀巨兽下饭的级别? “……” 没事,问题不大。 夕宝拼命安慰自己,中古种族嘛,也不是什么大事,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以她现在的能力,万一出事拉着郝昭一起闯进画中世界跑路还是没问题的。 然后她就感知到遥远距离外、明显是卡兹戴尔都城阿尔方斯方向传来的叹息。 夕:??? 啊这……不会吧?不可能吧?!在当下的时代,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存在诞生和死去?! 更可怕的是,以夕宝对中古时代的理解,最后一个纯血乌拉诺斯带领萨卡兹击溃诸国联军,强势成立卡兹戴尔真正的至高王庭时,与所谓魔王的联姻让在那之后诞生的乌拉诺斯都会拥有一个力量并不逊色于他自己的血脉相连…… “……郝昭,当代的萨卡兹之王有没有亲戚啊?” 夕宝试探性地向郝昭问道,然后得知了让她眼前一黑的消息: “啊,你说雷桑德拉尔啊,他只有一个妹妹,听说雷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乌尔莎怎么接受……” 好了,已经不用说了,这两个挂壁是什么等级我已经清楚地了解到了。 夕宝抓狂地揉乱头发,往常清冷雅致的形象被她自己搅得一团糟,但现在躲在郝昭的识海里,大画家也不在意会被谁看到了,脸色扭曲地不行: 真就复兴远古荣光、时间是个轮回呗?! 中古初期诸国联军讨伐卡兹戴尔第N次建国被乌拉诺斯击败,现在又来一次反魔联盟讨伐卡兹戴尔? 夕宝第一次感知到了时代的脉络正在卡兹戴尔不断交织着,也第一次走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生物之前直面命运的汹涌浪潮。 世界像一场不断向上的轮回,许多事在变化,许多事又毫无改变。 周围的一切日新月异,可某种熟悉的、危险的气息却始终未曾离开。 就在这样夕宝怀疑人生,郝昭一往无前的气氛里,一人一灵进入卡兹戴尔,即将前往阿尔方斯寻找孔明,却不曾想就在他们进入卡兹戴尔的第一时分,来自阿尔方斯的传真就被负责审查入国人员的第五军团士兵恭恭敬敬交到郝昭手中,为首的军官彬彬有礼的邀请郝昭前往军事雄城“雅典”。 传真上雷桑德拉尔、诸葛孔明、韩信、乌尔莎的印玺留痕清清楚楚,语句要求清晰明了,在夕宝匪夷所思的注视下,郝昭进入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第一天就被任命为守卫雅典的军事指挥官,不必前往阿尔方斯拜访,立刻进驻雅典开始熟悉守卫士兵。 之后,就是虎豹骑向郝昭拜见的一幕了。 第十五章 碰撞测试 虎豹骑和郝昭的交流乏善可陈,双方 都不擅长把一件简单的事用废话包装成精美的试探,一场简短的互相问询,约好傍晚在虎豹骑训练后由郝昭接见成小组作战的战士后,三米起跳的铠甲人毫不迟疑的离开郝昭身边。 “……?” 在郝昭识海里偷偷瞄着虎豹骑副团长的夕宝发出不知所谓的声音,话里满是炎国出身的文化人对虎豹骑直白的无所适从: “他就这么走了?不给你接风洗尘,不陪你闲逛雅典的吗?就算这些都没时间,他也能带你去军营里实地观察吧?结果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是真不怕被新到任的上司穿小鞋的吗?! 还是说虎豹骑对空降上司郝昭颇为不满,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即使知道郝昭是被孔明引荐到卡兹戴尔,且一来就被委任雅典指挥官,夕宝还是忍不住从险恶方面思考虎豹骑不跟从橘猫的意义。 “不不不,可不是下马威,只是他们知道有更熟练的人自动请缨过来看你,自然也懒得把本属于我的机会抢走了。” 晴朗温和的男音在郝昭耳边响起,暗戳戳思考出现问题如何快速逃命的夕宝在识海里吓得整只兽上下一僵,瞬间从圆润的小小兽物蜕变为优雅的女子,一个翻身躲在画架后面,警惕地透过郝昭的瞳孔注视出现在他身边的黑发男人。 她刚才可没有在现实世界发出声音! “现世当然听不到两位震颤灵性发出的声音,但在灵性层面,二位就过于托大了。” 男人像听到夕宝心声一样笑着:“本人在灵性层次略有研究,感知灵性上还算有些本事,二位交流的声音,当真如雷贯耳,振聋发聩啊。” ! 夕宝终于反应过来黑衣男子是如何听到她的声音的了,作为常年见不到其他同层次人物的长生者,夕在灵性技术细枝末节的方面不说毫无建树,也可以算是一无所知,对上这人细腻到惊人的感知,可以说是大声密谋了。 “你来这里是专门来吓唬夕的?还是说有事和我说?” 郝昭挑一挑眉,这回换成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男人,身高差距带来的俯视感让来人淡笑着的表情陡然僵硬起来。 “你以前可没这么不依不挠啊,这位夕小姐魅力真大呀。”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丞相,青龙孟章诸葛孔明看着郝昭,在他肌肉虬结的手臂上摸了摸。 磁场转动确实是惊人的力量,特别是随着郝昭本人得自乔仑的灵性不断壮大,电磁力正尝试与郝昭本人的灵性融合,磁场转动居然开始有从武道向超能力演变的苗头。 于是郝昭便能超越【美神】辐射的影响,把无论男女都认可度不低的中性美转换成高大健康的男性壮美,不少羽毛对此相当羡慕: 泰拉诸多种族中普普通通的猛男不少,但像郝昭这样身高两米三,肌肉雄壮面孔阳刚的堪称凤毛麟角,谁会不喜欢拥有这样的身体呢? 嘁,插诨打科。 夕小姐躲在郝昭识海对孔明呲牙,悄咪咪地试图对在【黄泉】投影中就神秘万分的青年表达勇气——虽然胆小这个名词肯定已经被孔明添到对她的个人档案上了。 那么要怎么吸引夕的注意,让她不要打扰他与郝昭的密谈呢? 孔明对此早有研究: “年即将到达雅典,虽然我在你们进入卡兹戴尔时就已经告诉她夕小姐身体健康,精神饱满,尚有几分闲心作画聊天,但年嘴上始终说着瓜妹妹胆子小、性子拗,把她一个人放在雅典不放心,非要赶过来。” “?!哈?!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居然这么说我?!” 果然,夕的注意完全被某个揭了她老底的姐姐吸引了过去,提到那个说是勇敢其实怕寂寞怕的不行的姐姐,夕小姐果然也开始嘴上不留情起来: “说得她好像多厉害一样!那次其他人一起出去玩把她一个人落在溶洞里的时候她哭得超级惨的事我还记得呢!居然说我胆小?!哈?!” 虽然得知年千里迢迢从卡兹戴尔都城阿尔方斯跑到雅典时,夕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感动的,但听到年这么不给面子戳她痛脚,夕也开始不客气地爆出年的糗事来。 毕竟岁相化身谁和谁啊,从诞生开始就认识,谁有什么黑历史大家都知道,只是互相都揪着对方的把柄,没人愿意打破而已,结果年这个瓜姐姐居然把她的黑料说出去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咯来咯来咯!让我看看我那个蠢的要死倔的要活的瓜妹妹跑到哪里去了!” 说阿年阿年就到,夕还没继续爆出年的怪料,孔明每天都能听到的声音就开始在雅典城边叽叽喳喳,在场三位更是耳聪目明,夕小姐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 “你这蠢到没边的家伙在说什么?!你这没人陪就会躲起来哭的家伙!!!” “!!!你说什么?!胆子小到躲在溶洞里不敢跑出来的大夕瓜!” “你……” 恼火无比的夕宝立刻从郝昭的识海中蹦了出来,虎着一张脸就向年冲去,看年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一对姐妹怕是要在雅典城内开启激情拳赛。 “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啊。” 孔明看着一步步快速抽身离去的夕宝,笑得格外慈祥。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不信你不懂如何瞒过她。” 郝昭看着夕拿起画笔画出长剑和随手熔铸金属长剑的年叮叮当当,环抱双臂。 “……雷桑是真的销毁了,本体都救不回来那种。” 孔明低声说道。 “他的梦想和坚持都在这里,为这些东西焚烧自己是三年前他就已经下定的决心,死得其所,倒也快哉。” 想到那个愤然燃烧自己也不愿意苟且的年轻人,郝昭双臂鼓张,平静地评价。 “但我很不舒服,很难受。” 孔明没有一点被郝昭安慰的意思,和他一样,将视线从打打闹闹的年夕身上移开,转而注视与阿尔方斯截然相反的方向——那是乌萨斯人即将到来的方向。 “他想治愈感染者,他想让萨卡兹有地方活着,他想让泰拉大地上的生灵能活的像个人,他想让这个没有同情的世界能稍微温柔那么一点。” “雷桑德拉尔执政期间除了一统卡兹戴尔外没有掀起一场战争,卡兹戴尔的萨卡兹断绝了与血脉中寄宿的‘玩意’的链接,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 男人眼底泛着浓郁的血光,冷冰冰地说出审判: “乌萨斯,维多利亚,雷姆必拓,拉特兰,哥伦比亚,卡西米尔,莱塔尼亚,萨米,呵,还有萨尔贡,他们怎么敢,怎么能伤害雷桑德拉尔留给世界的遗产呢?” “郝昭,我想让他们都死在这里,行吗?” 第十六章 乌萨斯人? 吉尔达斯并不是乌萨斯十分著名的移动城市。 从名字就能知道,它和乌萨斯著名城市格格不入,只是个和边境很近,所以被意义不明取了和卡兹戴尔现代语和乌萨斯语混合名字的“串”。 连带着入主吉尔达斯的乌萨斯贵族都不是什么血统高贵或者功勋彪炳的存在——他只是个在乌萨斯先皇发动席卷半个泰拉的战争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幸运儿罢了。 时间是记忆的抹消剂,有时效果极好,有时效果一般,但它一直都有效果,乌萨斯先皇的陨落和以乌东战争为开始引爆的一场场惨败让这支抹消剂对吉尔达斯的影响格外的大。 至少吉尔达斯的领主,“幸运的瓦格达男爵”已经忘记了“许多”年前冰天雪地玩命时的狠辣勇敢,只剩下岁月赠与他的唯一一点恩赐: 他的体重在日以继日的良好保养下,成功突破了两百公斤大关,现在正向两百三十公斤努力进发着。 昔日堪比萨卡兹壮汉的腹肌不见了,多年前作战时穿的衣物被保管在展览室最里面,作为瓦格达开创一只小小的军功贵族的荣耀证明,手上厚厚一层老茧在精心调理下脱落,痴肥的手指连拿起兵器都困难。 往昔的英俊健康,如今的纸醉金迷,在吉尔达斯居民的“支持”下,瓦格达男爵成功让自己的过去成了一场幻梦,如今见到他的每个人恐怕都不会觉得这个肥仔会是当年为先皇扛过旗的英俊乌萨斯士兵。 搜查他宅邸的乌萨斯士兵自然也不会。 “老东西!快点把东西在哪都说出来,否则,”蛮横的军官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你贴了一层金箔的马桶很快就会迎来一只脑袋!”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瑟瑟发抖的瓦格达男爵,凶戾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断颤抖的肥肉上移来移去: “男爵一家通通因为上厕所时马桶爆炸被炸死,我想你也不会对这条新闻有什么好想法吧?” “当、当然,长官阁下,东西都在地下室,规、规矩我都懂,我等会儿帮长官挑一挑,一成归咱们到场的,两成归长官,剩下七成归上面的。” 肥胖的乌萨斯男爵汗流浃背,手上擦汗的动作自这群大头兵们闯进他的家里就不曾停止,被仆妇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巾上满是汗渍: 来到吉尔达斯的乌萨斯士兵太多了,多到瓦格达男爵这种已经被生活磨损到一文不值的老兵都察觉到不对的地步! 考虑到乌萨斯自皇帝登.基以来就宛如即将爆破的高压钢瓶的局势,已经收到卡兹戴尔之君雷桑德拉尔陨落消息的瓦格达已经生出许多不妙预感。 太像了太像了,那场先皇掀起的战争带给他的回忆突然开始在瓦格达男爵脑海里回荡,让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适,只想抓住机会立刻离开这里,离卡兹戴尔远远的,远到这场 风暴和他再无关系。 ——众所周知,乌萨斯掀起战争前皇帝或者议会必然要和军方保持一个相对默契,为了强化军方的战意,让他们把一个个士兵或者牲口派上去送死,双方会毅然决然把一部分坏账直接算到前期损失里。 哪怕先皇时代,为了让乌萨斯军队即刻出手,也是要在最开始承受这点“小小的损失”的。 “我、鄙人在吉尔达斯还有几间安全屋,里面也、也存着些好东西,不知道长官是否感兴趣?” 瓦格达男爵一边带着搜查长极速地向财宝密室走,一边抓住机会试探性地提问,话语中的暗示十分明显: 在乌萨斯,贵族公开和某人提到安全屋、财富、好东西这些字样往往不意味着那是他们准备好的转移基地——那东西和身家性命联系在一起,没人会愿意暴露这些秘密,能和外人说的“安全屋”,有且只有一种: 包养情妇、让贵族躲在其中寻欢作乐的秘密屋。 瓦格达男爵在吉尔达斯生活多年,已经有了不少情妇和私生子,这样的秘密屋他有许多个。 “你?”军官上下打量瓦格达男爵一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夷:“这偏远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鄙人在吉尔达斯也算有几分薄面,当年先皇征讨诸国后,这里有不少乌萨斯人涌入,人一多,总有好处,就比如这吉尔达斯,我就发掘了许多美人!” 瓦格达弓着身体带领军官走进地下室,撬开一个花瓶底座,又带着几分肉疼地在右胳膊上揭开一层皮肤,与周围皮肤乍一看毫无区别的皮层揭下来后毫无血液涌出,军官意识到这是用法术制作的仿真皮肤。 ——这群贵族果然还是有几分本领的,至少他们肯定有本事让闯入家中的逆匪拿不到全部家当。 军官看着瓦格达殷勤地把一张贴肉卡片塞进花瓶底座下面,对瓦格达的杀意消散不少。 众所周知,乌萨斯军方动手时向来臭名昭著,和他们讲信誉,和相信乌萨斯北方天气温暖四季如春一样可笑,伯爵,侯爵,公爵这种牵扯甚广的高级贵族保护着离开理所当然,男爵这样乌萨斯一抓一大把的小贵族想要毫发无伤的离开? 相比花费时间和力气保护他们,军官更愿意找个机会把男爵送到郊区直接做掉。 在乌萨斯,死亡永远是最保值的保守秘密方式之一。 书架打开,露出其中摆满的器材,军官扫了几眼,认出是陈旧的乌萨斯制式兵装,看起来灰扑扑的,明显没做过几次保养。 这样破损的兵器别说军官,哪怕瓦格达男爵都没什么多看的兴趣,乌萨斯人在其中一件兵器上摸来摸去,很快就找到一块凹陷,他把手指伸进去一扣,一块小不点的黑色表盘就被拽了出来。 表盘非常小巧,总体大小不到两个指节,还藏的很深,若不是瓦格达本人亲自打开,粗心的大头兵肯定会在第一层掩饰前折戟沉沙。 男爵输入密码后,暗格内里厚重的石壁在轰隆巨响里开启,军官惊愕地睁大眼睛,被里面的珠光宝气吸引住视线。 瓦格达脸上露出笑容: 他太熟悉这份贪婪了,只要抓住机会,他的命就能保住。 至于那些个情妇和私生子私生女? 他自己都保不住了,谁还会在乎他们! · 类似瓦格达男爵这样的故事,一天之间在整个乌萨斯边境重演了许多次。 第十七章 切尔诺伯格 “鲍里斯,罗斯托娃,我始终认为两位是即使在新贵里都理智聪慧的伯爵,对乌萨斯的困境和未来都很有研究,所以,我想你们更应该明白,切尔诺伯格的牺牲并不算什么。” 中年男人冷静的乌萨斯语里带着残忍的果决,白发菲林冷漠地透过伯爵府邸精美的装修俯瞰切尔诺伯格喧闹的表象,冰冷的目光透过短暂的平静直视即将到来的毁灭。 “我命令你们,即刻起放弃抵抗,把切尔诺伯格的一切贵族统合起来,到议会大厅中来,我要告诉他们来自皇帝的命令,以及乌萨斯军方最新的抉择——自乌东战争失败开始,圣骏堡对切尔诺伯格的支援有目共睹,而现在,是切城回报乌萨斯的时候了……” 来自钦差特使的语言让两个满头雾水的移动城市贵族陡然一惊,切尔诺伯格的牺牲,贵族统合,皇帝命令,回报……这些个名词在他们脑海中跑来跑去,穿透脑干命中脑海,最终汇聚成为乌萨斯人无法忘记的怒吼。 在春雷一般炸开冰雪的怒吼中,新贵族,老贵族,普通乌萨斯人,甚至感染者,都要为乌萨斯这台战车的前进贡献一切——其中有本事的,则能在这场狂乱的盛宴中吃到自己的那一份。 至于盛宴的材料来自谁,又是谁把血肉作为燃料烹饪,而这些人又能不能吃到哪怕一点边角料……这不是乌萨斯贵族们考 虑的问题。 时任切尔诺伯格市长的鲍里斯伯爵与他的最佳合作伙伴罗斯托娃伯爵迅速意识到钦差大臣话语中的郑重和诱惑,两个因为上一场大变革得到机会从老贵族扈从脱颖而出成为新贵的伯爵又如何能拒绝呢? 几乎就是在眼睛既像猫又似蛇的中年特使含混说完暗示的下一刻,两个野心和贪婪从不曾从躯体中褪去的新兴贵族便强掩兴奋的起身告别,气势汹汹地从接待室走了出去。 “所以我才这么喜欢这些新生的蚂蚁,弱小,无知,看不到未来,却有身份根本配不上的贪婪和渴求,呵,多么有趣的残次品!” 又一具科西切大公选中的身体,又一具服从乌萨斯国度精神意志“黑蛇”的行尸走肉,传说中的不死怪物科西切一如既往地编织着他需要的一切,但这一次的简单快速即使是老谋深算的他,都忍不住发出慨叹。 那位悍然发动席卷泰拉战争的先皇果然每个举动都是有意义的,吃饱了财富和人命的老贵族已经不再是乌萨斯锋利的长矛,指望他们冲在第一线燃烧还不如去想怎么让这些人把多年侵吞的财富合理地从家中献到乌萨斯的国库里。 新贵族的存在便是已经故去的老皇帝对老贵族刺下的第一把刀。 他们没有根基,便只能迅速抱团,向皇帝献媚;他们没有财富,便只能英勇作战,用生命兑换几张圣骏堡随意印刷的几张纸;他们没有渠道,便只能相互联合,对把渠道堵住的老贵族动刀。 这群从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还没有餍足,更不曾从乌萨斯昔日的辉煌中清醒,用苦难和清醒打动他们困难万分,可只要与圣骏堡印出的花花绿绿的小东西联系在一起,与他们的能力并不相符的野心和欲.望总能让新贵们乖乖听话。 无论是上一次战争还是这一次,这些欲求不满的家伙总是如此好用。 科西切感知着急匆匆离开的两个新贵,苍白的脸上撕裂出冷漠笑容。 切尔诺伯格的意义?进攻堡垒,物资提供,休整基地,维护岛屿? 都不是,这座已经被判处死刑的城市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即刻启程前往北部,在冻原和其他被选中的城市会和,随后一起作为祭品,前往北境换回留在那里的术士军团。 到那时,轰城术士军团和内卫以及大批普通协战军便能轰碎卡兹戴尔的抵抗,用魔族佬的哀嚎作为乌萨斯这座战车继续征服的第一声号叫。 也不用担心切尔诺伯格和其他祭品城市是否会牵动精怪们的下一轮进化,漫长岁月带来的经验让科西切天然明白如何把这些废物重新利用: 早在乌东战争尘埃落定的前夕,作为乌萨斯意志的黑蛇便已经意识到这场把乌萨斯熔铸成一座铁血战车的战争即将落幕,支离破碎的未来正在既定中等待乌萨斯的拜访。 他当然因此做了准备,作为从骏鹰帝国时期就成为公爵这等至高贵族的尊贵家室,科西切大公在这座侵略成性的古老国度里能做到的事情非常多,多到和切尔诺伯格类似的许多新兴贵族控制的城市逐渐富裕时,无人知晓多少传说中的咒文都被铭刻在城市的建筑中默默沉睡。 梦魇可汗和阿斯兰帕夏曾经是如何战胜焚风热土中的精怪的,一直是黑蛇研究的重点,但现在情况又有不同: 可汗对战精怪时,如今被称为邪魔的怪物们吞食恐惧不断进化,可汗则能以他人的恐惧具现兵团作战,脑袋空空的傀儡在刀锋划过头颅的铿锵中击溃了焚风热土。 但……北境本身和邪魔一样在进化。 可汗对他们的胜利仿佛惊醒了某个存在于北境中的意志,被打扰休憩的祂从睡梦中醒来,愤怒地带动整个邪魔进行了新的进化——曾经邪魔以恐惧为食,如今却是只要被意识到,邪魔本身就能获取情绪进化! 所以乌萨斯的天灾兵团被牢牢困在北境,永远也无法离开。 然而,炎国某段历史同样吸引了黑蛇的注意: 在那场击溃所有神明又与岁兽决裂的战争里,真龙使用了某种怪异的技术,祂诅咒了数座城市,将祭品的灵魂抽取、情绪剥离,以这些东西向某种冥冥中的存在许愿,将自己晋升为和黑蛇、岁兽等等长生者同一级别的巨兽! 残留在原地的只剩脑袋空空的躯壳,被飞升的真龙驱使,成为战胜岁兽的筹码。 ——只需要截取其中一部分抽取情绪控制灵魂的咒术,短暂抵抗北境邪魔的“怪物”便能诞生! 第十八章 我叫约瑟夫(一) “早上好,卓亚小姐,虽然我马上就要离开切尔诺伯格了,但还是祝你早上,中午,夜晚都过得愉快!” 矮小的乌萨斯男孩对恰巧遇到的女孩露出大大的笑容,开朗的挥了挥手。 他身边的中年女人也看到了灰色发丝的女孩,抿了抿干枯的双唇,紧跟 着儿子对女孩摇手问好: “早上好小卓亚,警官先生今天没带你去训练场训练吗?” 她是个枯瘦的女人,生活磨碎了年轻带给她的健康活泼,只剩下干枯缺水的嘴唇惨白着抿紧,与未老先衰的灰白头发一样灰暗。 本来并不想回应男孩的少女看到干巴巴的乌萨斯女人后皱了皱眉头,终究是在脸上挂出笑容,先回应性的摆了摆手,一边解释一边走了过来: “切城最近局势有些变化,警局也跟着开会,父亲他今天也有会议要去,家里食物不太够,我正好出来买些面包回去。” 走近了,女孩的面孔也清晰起来,她是个初看普通,常看才能看出一丝韵味的女孩,棕灰色头发,红色眼睛,头上是乌萨斯最常见的熊耳,穿着也是泰拉女孩常见的上身装饰繁琐条带风衣,下身两条腿上套着条乌萨斯常见防寒黑丝袜,却穿着便于快速移动的运动鞋。 嗯,看着就知道是不常洗澡能让嗅觉灵敏的鲁珀族眉头一皱后退三步的装束。 随着卓亚走近,枯瘦的乌萨斯女人紧张得握紧手上厚实的布包,儿子可以满不在乎地对卓亚打招呼,她却无法对这位警官家的孩子产生亲近: 她的丈夫,老朱加什维利只是个鞋匠,在乌萨斯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身上带着高浓度鞋油恶臭的味道,四处给有钱人或者到切尔诺伯格旅行、做生意的过客擦鞋修鞋,怎么能和警官的女儿有多少亲近呢? 老朱加什维利只能在最高档产品也不过是白面包的面包店弓着身体买面包,卓亚却经常能和她的警官父亲一起去老朱加什维利一家都不让进去的餐厅吃晚餐,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和他们混在一起? 她不由得对家庭和孩子的未来感到忧心起来,就像年少时她跟着在移动城市外苦哈哈种地的父亲除草时一样。 那时的女人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乌萨斯还是骏鹰时就绵延无止的冰雪,夏季时寒冷微褪偶尔冒出的草叶,都能让她快活、开心,揪一根草叶就能吹一个傍晚。 她原本以为日子会这么苦哈哈又慢悠悠的过去,自己会吹着草叶从小姑娘长到大姑娘,终日面对乌萨斯荒郊野外无休止的冰雪,和已经去世的母亲一样葬在乌萨斯被冰雪覆盖的土地里。 命运的转机和乌萨斯的大雪一样来的莫名其妙、白驹过隙。 阿芙朵嘉·尼古拉耶芙娜·伊万诺娃,那是跟着父母到郊外吃苦,哦不,踏青的少女的名字。 阿芙朵嘉!多么好听、多么闪耀的名字! 她的名字叶卡捷琳娜根本没法比。 在乌萨斯,叶卡捷琳娜这样的名字确实显赫,许多皇后和大贵族家的子女用这个名字在乌萨斯的历史上留下厚厚一笔,但这也带来一个无法避免的死结: 他们的名声太显赫了,显赫到女人父亲这样地位和农奴差不了多少的下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甚至给女儿起了一模一样的同款。 大肆的泛滥应用屡禁不止,同款名字的反复铺开让贵族迅速失去了给自家孩子起名叶卡捷琳娜的兴致——整个乌萨斯里,被起名叶卡捷琳娜的泥腿子没有千万也有百万,让他们的子女和一群泥腿子同名? 这未免太侮辱人了些! 所以,自叶卡捷琳娜泛滥后,贵族们只会给儿女起从典籍或者传说故事中得来的名字,并以此作为送给儿女的第一份礼物。 阿芙朵嘉就是这么一个优雅动听的礼物。 少女不是乌萨斯人,但也是乌萨斯贵族种群之一,穿衣干净,模样靓丽,衣服上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处处透着华贵精美。 当阿芙朵嘉在乌萨斯少见的温和季节里跑动起来时,粉红色头发在微风中如水漂浮,纤弱的身躯配合雪白的长腿,白皙精致的皮肤让只比她大出一些、脏兮兮黑漆漆的女人自惭形秽。 有的人从小到大都在总被冰雪覆盖的乌萨斯大地上艰苦刨食,纤细的指节被一次次割裂,曾经白皙的皮肤一会儿因为冻伤皲裂,一会儿因为繁重的工作鲜血淋漓,很快就在风霜打磨下变得粗糙难看。 有的人却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父母爱她,家境优渥,受到前者这辈子都进不去的高等学院的教育,却还能有时间四处游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女人连嫉妒阿芙朵嘉都不敢,只能隔着很远的距离,艳羡地看着比她小许多的女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欢笑着抚摸一些暖季外难得一见的植物,身后的仆人目光烈烈,吓得女人多看一眼都不敢。 农奴一般的父亲却比胆怯的女儿有决断的多,也比还在憧憬嫉妒的女人现实的多,他讨好的向伊万诺娃家的贵人献上辛苦打来的猎物,眼巴巴地等待他们的恩赐,哪怕只是在那一家人的闲聊中知道对方的名字,也让农奴欣喜若狂。 女人不解父亲的深意,但明白父亲在家庭中的至高无上,在父 亲的指导下也跟着对阿芙朵嘉大献殷勤。 最终,在善良的女孩居高临下的怜悯下,她的父亲允许农奴和他的女儿用伊万诺娃的名字进入移动城市。 并将这段经历引以为自己的善良。 农奴在伊万诺娃一家离开后火速带着女儿跑到人迹罕至的山里,在女儿不解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躲了两周,最后,他带着女儿跑出深山,前往切尔诺伯格。 ——离开前他们最后去见了一次自己的小屋,木制的简陋住所却已经被彻底焚毁,什么都不剩。 “巡逻队干的,”农奴早有预料地摇头,语重心长的把能于荒原中存活多年的经验告诉女儿: “不要相信贵族的仁慈,也不要相信他们的神通广大,在接受他们恩惠的同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敌人的小小任性,会不会毁灭了我们自己。” 看到警官的女儿卓亚走过来,枯瘦的夫人眼前不自觉闪回了父亲在夜色中谈及秘密的过去。 第十九章 我叫约瑟夫(二) 然而卓亚对和男孩的母亲交流毫无兴趣——或者说,像男孩母亲这样,对与一位警官的女儿交流颇为畏缩的成年人让卓亚提不起一点兴趣。 女孩只是僵着脸颊对枯瘦的女人问了声好,就一把抓住男孩和母亲一样枯瘦的胳膊,边对女人安抚的微笑边牵着他跑到女人看不到二人的巷口。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到会不让人看到的巷子,卓亚立刻原形毕露,她一把把男孩推到墙面上,巨大的力道让长期被城市清洁忽视的墙面掀起巨大的灰尘,男孩脏兮兮的衣服霎时间更加脏污起来。 然而卓亚已经不在乎男孩身上的衣物有多么脏乱或者邋遢了,女孩只是一拳砸在他脸庞边侧,喋喋不休的数落男孩不久前的作死行为: “你疯了吗?!高校社团之间武斗的时候居然说那个冬将军就是个草包,总有一天脑子一热会后悔一辈子?!” “你知不知道那个冬将军在团体里是什么地位?有些时候她什么都不说,也会有人抱有目的找上你的!到时候无论是被当成诱饵还是被人欺负,你这身板能承受得住吗?!” 卓亚涨红了脸,气息咻咻地对着男孩低声怒吼,鲜红的眼睛里满是乌萨斯特有的、比同情、担忧、正义更早到来的愤怒。 “……我没觉得她有多么厉害,她确实就只是个将军。” 男孩轻柔的整理衣服,抖动袖口和下摆,把灰尘从身体上一一掸去,脏兮兮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默一瞬后干巴巴地把冬将军称呼为将军。 不是乌萨斯人的泰拉人或许会认为将军是个不错的外号,听起来就带着一份冷酷和强大,是许多乌萨斯人的偶像,但经历过乌东战争和更多战斗的乌萨斯人在军队中吃够了无能将军的苦,以至于取笑将军无能怯懦的笑话一度成为参军归来的退伍兵的时尚。 冬将军原本被称为“冬天”,在严寒凌冽的乌萨斯,这个外号代表着她的强大和无情,足够让学生社团们臣服,但在冬将军还未成名的时候,不服从她的社团取笑般的给她起了个诨号:“将军”。 后来,冬将军带着自己学校的学生打遍了切尔诺伯格学生社团,心服口不服的学生们就给这位强大的老大将两个外号合在一起作为敬称——即“冬将军”。 男孩用将军称呼“冬将军”,毫无疑问是对整个贫民学生社团的挑衅。 “我当然知道她也不过是一个将军!可她现在是打服了切尔诺伯格大半个社团联合的人,我们学校的社团也被她带着人生生打服,你大庭广众骂冬将军是个草包,她或许不在意,学校里的社团难道就不会在意?” “你骂冬将军是个草包,他们这些被冬将军打服的人是什么?废物吗?” 卓亚暴躁地压住男孩肩膀,红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终是咬着牙说出了自己调查出来、男孩真正敢骂冬将军的缘由: “就仅仅因为那几个贵族高中出来的蠢货给了你一点钱,你就敢去打冬将军的脸?!你知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很好玩,让你喊一嗓子,你之后会挨什么打、被怎么虐待,那些人都不会在乎的!” 她紧皱眉头瞪着男孩,说不清是单单盯着他……还是越过男孩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在这座切尔诺伯格,谁不是贵族麾下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呢? 卓亚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乌萨斯好儿郎,执行任务调查案件手到擒来,在卓亚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是尊敬、正直的警官,他带着年纪还小的卓亚去训练场,去法术应对部,去许多警务部门才能接触的隐秘地方,交小卓亚在乌萨斯活下去的技巧。 在小卓亚心里,父亲是英雄,是强者,是遮风挡雨、无惧危难的战士。 可这样正直勇敢的父亲面对贵族 一样要卑躬屈膝、逢迎讨好,佝偻着挺拔的身体故作谄媚,让那些个总喜欢没事找事折腾人的贵族们心满意足,警局里从警长到警员,就没有人不会谄媚地向贵族躬身问好。 但他们对警卫的回复永远都是不冷不热的一声“嗯”。 卓亚父亲的前辈在一次突发任务中没命,也不会有贵族为他可怜,帮助他的家人渡过难关,哪怕这位前辈为贵族们表演过乌萨斯踢腿舞,让他们大笑着扔下一点赏钱,突发事件也是因为感染者袭击贵族,那位前辈才会当了肉盾没了命。 眼前这个瘦小的家伙是怎么敢因为那么一点钱就去挑衅冬将军的?! “……” 男孩给的回复还是沉默。 “好啊!好啊!你是真不怕被打死啊!” 卓亚看着他这副沉默模样,气得差点笑出来: “他们是不会对你父母动手,也不会把你打死,可你想没想过,以后你在学校饭被抢走、书被烧掉、上个厕所都会被人捉到往死里打是什么滋味?!” “那些个流氓没有同情心的!他们对每个学生都那个样子,真要针对别人,你在学校里怎么过下去?!学校里的老师是什么德行你自己知道!” 无声,只有灰尘在巷口尘风的吹拂下飘起、落下,像乌萨斯帝国的普通人一样骤然出生、快速长大、迅捷死亡,卑微如尘埃。 “记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以后你在这所学校里怎么样我懒得管!” 卓亚终于被完全激怒,她冷冷地推了男孩一下,把他又一次砸在厚重的墙壁上,扬起又一轮灰烟,对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男孩点了点,卓亚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我妈妈不久之前得病了。” 瘦弱的男孩头一点点低了下去,攥着拳头,终于还是沙哑着嗓子说出了原因: “城里药店看到我们的衣服就不让我们进去,贫民街找不到能治她病的药,我跟着那些贵族中学的孩子在药店门口转了转,店主之后就让我进去买药了。” “……” 卓亚离开的身体缓了一缓,人却没停,仍旧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人总要对自己想做的事负责,哪怕瘦弱到连个大孩子都打不过! 第二十章 我叫约瑟夫(三) 卓亚的离开让男孩吞下了本想说出的另外一些话,他还有许多关于苦难的故事没有讲,还有太多关于贫穷的事故没有说。 无人交流的窘境让男孩停住了话头,片刻后他也仿佛才意识到一样,把本想脱口而出的痛苦塞进了心灵里面。 他不应该对卓亚说作为一个警官的女儿,她理所当然地享有吃饱饭的生活,随时能够锻炼的环境,勉强还算优渥的财富,而他只是个鞋匠的儿子,母亲是侥幸逃进切城的农奴女儿,每天能吃饱饭就是很美好的日子。 人与人是不同的,乌萨斯从不掩饰。 但卓亚又有乌萨斯强者难以找寻的正义感,她能因为男孩在学校里被欺负拎起袖子揍趴一群混混,也能毫不犹豫毒打试图用男孩威胁自己的流氓,用挺直的眉眼告诉他们,用人质来威胁一位乌萨斯警官的女儿错的有多么离谱! 卓亚英姿凛然的背影越走越远,男孩呆愣地看着少女离开,最后伸出手臂拍打衣服,把这些巷墙积攒不知几年的尘埃从单薄的衣物上拂散开去。 他不是卓亚,没有一个警官父亲,只有一个常年酗酒、红着鼻子眼睛的鞋匠父亲,更没有久经训练的身体,能轻松教训一群不长眼的小流氓——哪怕他们是乌萨斯高中联赛这种低段位混出来的菜鸡,瘦弱的男孩也不是对手。 在乌萨斯,没有武力身不由己,没有财富,生不如死。 他连轻微都说不上的叹了口气,僵硬着自顾自整理表情,不久前卓亚见过的、带着点讨好和热情的笑容重新出现在男孩脸上,像乌萨斯的冻原一样冷彻人心。 他一点也不想对那些贵族笑,有些人看似优雅贵气,但骨子里的傲慢蔑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男孩跟着父母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混迹太久,久到连衣冠禽兽的骗子们都见过不少,发自内心的优越感与不屑一顾如何瞒得过他? 但他只能认了,信了,乖巧地在傀儡线控制下做一只丑角惹人发笑。 那些贵族高中的学生哪里是不关心? 他们根本故意就是用几个钱换他在学校被人教训到学不下去! 男孩确实没有那些吃好喝足的乌萨斯学生健壮的身体,但常年混迹市井让他有更敏锐的感知,贵族中学的学生们先是站在空地更高处听到社团学生叙述冬将军的强大,才心血来潮扔了几张钱问一群穷学生哪个敢骂冬将军是个草包蠢蛋。 男孩感知得到他们身上摆弄他人命运的快感和恶意,但他没得选,所以毫不犹豫地拿起钱,在贵族中学学生看傻子的目光里陪着 笑,想方设法跟着他们去药店外面。 一种从根子上就坏掉的东西扎根在乌萨斯衰朽的身体里。 大庭广众之下讽刺冬将军终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群容易热血上头的二愣子比思想成熟的黑帮还容易打死人,见的人多了,男孩清楚一群精力无处发泄的流氓混混会做什么: 他们能做的伎俩可比卓亚想的多得多,即使她的警员父亲站出来,要解决这些社团学生单纯却深刻的恶意也难于登天。 索性他这些日子也不打算在切城呆了——敏锐的枯瘦妇人听说乌萨斯即将与卡兹戴尔开战的第二天就开始着手说服鞋匠,从父亲那里得到箴言的女人抓住丈夫的手一脸惶恐,拼命恳求他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切尔诺伯格。 然而鞋匠比女人想得快得多,第二天晚上枯瘦的女人才鼓起勇气准备说服丈夫,男孩父亲就带着大包小包的压缩食品跑进家里。 战争中,政治家提供弹药,富人提供食物,穷人提供孩子,当战争结束后,政治家们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种更多的粮食,穷人们只能寻找孩子的坟墓。 由乌萨斯先皇发起的战争里,男孩的外祖父失去了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在战争过程中失踪,转眼之间一个家庭就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中间,通过砸断腿换来的伤痛躲过乌萨斯军团强制征兵。 但鞋匠失去的更多。 他的父亲母亲,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被征兵队抓走,只有他躲在父母为了储藏食物偷偷挖好的地洞里逃过一劫——移动城市外尚且担惊受怕,移动城市内直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征兵队想要士兵完全可以在移动城市内抓。 强者才有机会高喊荣耀与胜利,一场战争下来,不知多少白骨被掩埋在血水飞溅的土地。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前往战场搏命的,特别这场战争只忠诚于皇帝和贵族,贫民在其中只会失去更多,但前两者掌握至高的暴力和权术,后者只能被予取予求,毫无反抗之力。 今天就是鞋匠一家离开切尔诺伯格的日子,如果不是马上就要离开,男孩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怒骂冬将军是个草包呢? 卓亚走得太快,以至于男孩连最后的道别都没能说出口。 · “你们要离开?” 守城士兵玩味地盯着瑟瑟发抖的鞋匠一家,粗犷的脸上一张血盆大口笑得异常狰狞。 “军、军爷,我们只是打算去外面看看,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高大的鞋匠弯下腰,满头大汗地向军官解释,不经意间从手里送出几张皱巴巴的乌萨斯纸币,脸上一片肉疼。 “哼。” 军官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捏了捏手上沾了些汗水的钱,居高临下扫了男孩一家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最后漫不经心低在出城登记上随手一划,对着身后城门一指,鞋匠立刻带着家人向城外跑去。 只是…… 男孩偷偷观察守城士兵,发现他们全是陌生模样,偶尔他也会跑到出城点四处观察,可这里没有一个是曾经看到的兵丁。 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守城军官脸上诡异的笑意,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然后,一家人前进的步伐突然停下。 “……军、军爷?” 老鞋匠颤颤巍巍的轻声叫喊,抓着男孩和女人的手掌突然冰凉,湿粘的汗水陡然黏住他们接触的位置。 一队手持弓弩、腰佩长刀,武装得从头到脚的乌萨斯士兵散漫地等在城外,看到老鞋匠一家跑出来,领头的士兵长吐出一口白气,挥挥手: “放箭!” 第二十一章 我叫约瑟夫(四) 战斗,不,屠宰的速度快到堪比乌萨斯移动城市食物工厂里流水化杀鸡,只是一轮箭雨齐射,三个可怜巴巴的切尔诺伯格人就被射成了筛子,男人怒目圆睁,女人惊恐惶急,男孩惊愕迷茫,随后三团烂肉顺着弩箭射过来的力道跌跌撞撞向后倒去,血水和屎尿随着身体衰竭不受控制的喷洒出来。 腐臭、肮脏、屎尿、分不清是内脏还是烂骨头的残留物……这些平常人想都不会想的恶心玩意才是战场的主旋律,冷兵器战争结束时,收拾一团团千刀万剐的烂肉足够让最耐心的人类都失去兴趣。 但乌萨斯的士兵已经习惯于此。 这并不是说他们经历了多少同等级的战斗或者小规模战役,而是他们见过并制造了许多次的死亡,以至于接下来对着几坨扎满弩箭搜刮残余财务、剥去衣物、再随意把可怜人的尸体扔到一处雪堆里轻车熟路、顺手而为。 ——乌萨斯冻原里割完一茬又一茬的感染者反抗者是最好的练兵器,只要不是实在倒霉遇到冻原中可怕的爱国者小队,乌萨斯的士兵们有的是机会把感染者的脑袋割下来肆意玩乐。 有良知又有本事的人当然有别的选择,没良知有本事 的人在这里如鱼得水,有良知没本事的人在乌萨斯军队活不下去,没良知没本事的人……这不就正在全副武装收割从移动城市跑出来的“幸运儿”? “呵,又瘦又黑的货色,窑子收她都亏钱!” 从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只剩下破破烂烂的骨架证明是个人的枯瘦女人手中抢过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士兵盯着她排骨一样的身体上下扫视,嫌弃地吐出一口唾沫。 “呦呵,老兄弟还有这兴致?可惜和那些感染者婊子动起来容易得病,不然谁会缺女人啊!” 旁边剥掉男孩依旧沾有灰尘衣物的士兵看他一脸晦气,一边拿起军刀戳刺男孩身体,一边毫不在意地说着荤笑话。 “那倒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长得,居然还真有几个养得白白胖胖的!” 已经把鞋匠一只手臂拆下来的士兵哈哈大笑,紧接着说道。 矿场里的感染者永远都是一副干巴巴的惨样,但逃出矿场的感染者就开始千奇百怪起来,他们中足够坚韧的生命会团结在一起,躲在冻原深处建立流浪群落互通有无,凭借都是感染者的天然条件,勉强在乌萨斯的恶意中活下去。 ——然后又被时不时过来清扫的乌萨斯战团直接清洗,留下惨白尸体和腐臭内脏在雪地中等待凶猛的野兽捡食。 杀得多了,理所当然会见过几个天赋异禀的感染者,恶劣的生存条件、时不时袭来的天灾、散布冻原各处正常人农庄的恶意,以及长期的颠沛流离并没有完全摧毁他们的美丽,流浪者中的幸运儿仍旧有机会绽放生命的色彩。 但被乌萨斯战团找到并见识,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最近感染者越来越少了,矿场的消息也越来越少,那些冻原里做源石生意的城镇居然开始做起皮肉生意、卖起肉羊了!” 又有跟着帮忙的士兵大大咧咧地提起东部冻原的古怪现象,嘿嘿笑着把让他们被调回前在冻原最喜欢干的事从嘴里喷了出来: “不过那些个大白羊真是嫩啊!气质也不错、眼神还很野性,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到的好货!” “呵,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里面的好货色。”有见多识广的老兵不屑地反击,压低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道:“别看平日里和咱们好好玩玩的货色花样多,真正厉害的都被他们关在黑布笼子里细细调教呢!” “嚯!怎么说怎么说?!” 立刻有人来了兴趣,撺掇老兵接着说出东部冻原的秘密。 “那些个女人一看就是贵族出身,一身皮白的像雪,眼神里掉眼泪都要有美感,胸脯大,屁股翘,腰还细,各个都是尤物!” 老兵也来了兴致,开始点着手指头述说自己遇到的那些个奴隶的妙处,把一个个离了东部冻原后很久没吃肉味的大头兵逗得蠢蠢欲动。 “那为什么那些人不把那些货色拿出来?!难道是瞧不起我们?!” 有年轻气盛心浮气躁的家伙起了火,靴子狠狠一跺,沾满鞋匠一家鲜血的土地黏黏地浮起一层湿透的土尘。 “你在说什么?!”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赞同,而是大部分士兵看智障的眼神。 “那些奴隶都是送给贵族的礼物,不然你以为东部冻原为什么没有源石资源之后还这么受欢迎?我们去冻原城镇还得花钱,不就是因为有大贵族给他们撑腰?” 有人忍不住讽刺说出了人间真实,老油条们就跟着默契地对视,搜刮完成的弩箭队嘿嘿笑了起来。 至于那些奴隶是怎么来的,谁会在乎呢? 究竟是落难的贵族之女,还是被悉心调.教的普通女人,怎么想都吃不到的他们是无所谓的。 在乌萨斯,失势的贵族多的是,乌东战争后新旧贵族之间残酷的倾轧制造了太多支离破碎的家庭,以至于贵族奴隶一度成为黑暗市场里偏多的交易品。 呵,那你们肯定想不到这些女人是不久前还对你们点头哈腰的捕奴队和才发配过来的战友变得。 满是血水的泥泞地下,黯淡发黑的奇异液体静悄悄地活动着,在士兵大部分离开,只留下几个倒霉蛋把尸体拉起来扔到雪堆里时,液体表面浮现一缕斑驳,密密麻麻的眼睛出现在表面。 祂平静地瞄了三个被毫无尊严地剥去衣物的尸体几次,犹豫瞬间,最终选择了最瘦小的烂肉,在所有人未曾注意的刹那,浸入上去。 提着死去男孩脊骨的士兵疑惑的向下看了一眼: 刚才这具尸体是不是颤了一下? 这都没死?! 他盯了几眼,想了想,又拿出腰刀补了几下,锋利的刀锋撬开男孩的头盖骨,连带脑浆都搅成了烂泥。 这回就是侥幸活着也死了。 士兵难得开出一个玩笑,把溅出脑浆的尸体嘭一声扔在雪堆上。 一轮大雪过后,所有罪恶都会被掩埋。 第二十二 章 我叫约瑟夫(完) 乌萨斯不值得同情。 约瑟夫·■■■■■■■·朱加什维利再一次从死亡中苏醒时,身体中的意识已经换了一个人。 这个个子矮小的乌萨斯男孩刚刚还被万箭穿心,头盖骨都被乌萨斯士兵的弯刀削开,脑浆飞溅、大量失血,怎么看都是不可能从死亡中归来的模样,但他此刻确确实实站在这片大地,沉默地凝视眼前和他同样遭遇的两位亲人。 他们的意志和源石技艺加成并不足够,无法在【血未冷】的洗礼中化作约瑟夫一般泛着钢铁颜色的羽毛,只是两个孤零零、【乔仑】中随处可见的白羽毛。 像他们在乌萨斯扮演的角色一样。 约瑟夫僵硬地扯动嘴角,竭力通过心灵的刺痛唤醒思绪中久违的人性。 他现在的状态很怪,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被塞进小孩子才能穿的童装里,鼓起肌肉都有种生怕撑碎这具身体的小心翼翼,视角仿佛分成两个,一个在移动城市不远的雪原外默默注视一滩血肉,另一个则淡漠地注视整个场景,对约瑟夫所遭遇的、所痛苦的都无所谓。 约瑟夫正在撕碎心灵,从记忆中拿取乌萨斯人少见的多情善感,一点点刺激漠漠无情的神明,让祂平静如海的思绪浮现微不足道的喜怒哀乐。 神性是什么?是俯瞰千奇百怪、千头万绪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些都和自己无关,是能看到一整个时代的脉络、捕捉到每一个在时代浪潮中拼尽全力却又被历史碾碎的人格的高高在上。 是发现维多利亚第一代阿斯兰帕夏至今还在灵能海中泛起余音呼喊时的微笑,是观察维多利亚却发现阿斯兰帕夏的承诺和坚持被后人像放屁一样忽视的陡然冰冷,诸王之息是阿斯兰在维多利亚塑造的传说,不做人却是维多利亚文明的皮囊下最鲜明的劣质本相。 是观测到大炎武者高唱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四处着眼在朝堂之上、周境敌酋时,没有武力、没有学识的普通人家杂草一样朝生夕去、命不由己的默然无语,武功在身的武者扛起包袱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就觉得从小培养、刻苦练习的自己是整个炎国最普通的样本——丝毫不曾考虑,光是他年少时练武所需的药材师资,就要一些人一年不吃不喝才攒的起。 是看到乌萨斯盲目歌颂一段杀戮史,贵族、士兵,甚至还有大部分普通市民一边怀念那段大肆屠杀其他种族、肆意掠夺他国资源的日子,一边死命压榨作为杀戮史中战友的感染者的荒谬可笑,是旁观乌萨斯上上下下从老到小,包括某个被他们的欲望孕育出的长生者都在渴求肆意制造死亡和战争时的鄙夷刻薄。 还有哥伦比亚,雷姆必拓,还有莱塔尼亚、卡西米尔、叙拉古、拉特兰、萨米……等等等等,人类一辈子看不清看不明白的内在逻辑,【神】观测它从辉煌到冷寂连一天都不需要。 一件事或许能引发同情,千千万万相同的事一遍又一遍上演呢? 在过去,有数不清的故事比线下经历的更惨、更绝望;在未来,是无穷无尽无限循环却吃不到一丝一毫教训的重复上演,热血终凉、热情不再,一个人的承诺代表不了整个时代,【神】却是脱离时代观察整个族群的个体。 让这样的存在为一个小小都市前的陌生悲剧感到同情和悲愤? 似乎有些困难。 但若是神本身就在配合,甚至可以在灵性深处寻找某个执念与约瑟夫微不足道的情感对应呢? 随着乔仑逐渐被约瑟夫的情感所触动,即使泰拉大地长生者视角看来也堪称不可思议的神异在他身上开始显现: 被利箭穿透的五脏六腑在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颤动不休,裂开的头盖骨在【血未冷】的顶替下重新粘合,说不清是血肉还是更怪异之物的肉泥填充脑海,四肢百骸之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遍唱哀歌的妖魔。 被死亡和阴谋摧毁、垃圾一般倒在雪地上等待腐烂的人形重新回到了大地,他摸了摸血淋淋的肌肉,看了看没有支撑却都在四处乱跳的内脏,粘附在血肉上的牙齿毫无遮掩的弯起,露出显露牙龈的笑容。 Ah~Ah~AhAhAh~AhAhAh~AhAh~AhAh~ 诡秘的、优美的歌声里,大片大片血肉菌丝从肌体深处跃出,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覆盖在约瑟夫身体表面,他的喉咙发出嗬嗬的笑声,转瞬间,停留在切尔诺伯格城外的就不再是可怜巴巴的骸骨,从哪个地方看,都应该是个乌萨斯人的男孩出现在原地。 不,如果说曾经的约瑟夫是已经算长大,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怯懦显得稚气未脱的男孩,那么此刻站在这里的已经是个男人。 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坚定的意志却比目中神光都要引人注目;挺直的鼻梁,乌萨斯人特有的、略厚但总是抿起的嘴唇,棱 角分明、轮廓刀削的骨形,以及比起瘦成皮包骨的原本多出些许壮实的身躯…… 约瑟夫已经是个战士,而不是切尔诺伯格还未毕业的男孩了。 ‘接下来,就是切尔诺伯格了。’ 他站在准备离开的移动城市面前,嗅探着整座城市弥漫的恐惧、痛苦、恶意、刻薄,恢复完整的身体在地面上轻轻一拍,裹挟泥土的血水就重新围绕在他身上,缓缓变形成一件普普通通的秋衣。 很厚实的那种。 梅菲斯特和浮士德正想方设法加快速度向切城赶路,从切尔诺伯格移动轨迹意识到不对劲的博卓卡斯替紧随其后,霜星本想一同前来,却被塔耳塔洛斯拒绝,留在后方和亚历克斯一起筹备物资。 包括切城在内的数座移动城市“祭品”正往乌萨斯北方行动,诸多早早被军方选中的城市则裹挟着空无一物的“物资”、带着一无所知的市民撞向卡兹戴尔,在早有准备的军官逼迫下,这些乌萨斯平民会迅速蜕变为进攻卡兹戴尔的炮灰。 而这些我都有所预料。 祂眯了眯眼睛,向切尔诺伯格走去。 第二十三章 前夜 “乌萨斯人要来了!” 黑暗中闪过绽绽神光,一双凶戾的眼睛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郝昭从床铺上直起身体,盖住腹部和下身的被褥自己站了起来,一扭一扭地折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橘猫起身下地,身后床单自行伸直,豆腐块也一个向前扑动抓起懵懵懂懂的枕头向上一掀,砰的一声,被摔醒的枕头立刻鼓起身躯变得和被褥一样整齐,郝昭离开不到半秒,一床连皱纹都看不到的崭新床铺就出现在他身后。 负责雅典防守的郝文远并不在意,他尝试性对着挂在衣架上的衣甲伸手,垂头丧气的衣物立刻抖动身体从架子上跳了下来,上衣在空中飘着,裤子没找到脱鞋,气得一个大跳蹦了起来,一扭一扭走向郝昭, 橘猫又对靠近的衣物伸手,于是这些摇摇晃晃的衣物很快就对主人敞开怀抱: 上衣自动解开包裹住橘猫健硕的胸肌腹肌,裤子把裤口垂落在地,郝昭向前一走,它便规规矩矩套在郝昭身上。 还没等橘猫继续发布命令,早就蓄势待发等在衣架上的军制大衣便自动冲向郝昭,就像虎豹骑信条中反复强调的疾如风势如火一样来势汹汹、直来直往。 等橘猫走出客厅,玄关更衣镜前已经是雄姿勃发、杀气腾腾的雅典守将“郝昭,郝文远”。 “唔呃——?” 直到他走到门前,识海中趴伏着睡觉的夕才醒过来,朦胧地透过郝昭的目光看到雅典城夜空上巨大的双月。 今夜是双月季,两轮不知真假的月亮离泰拉格外的近,巨大的星体覆盖整座雅典,清冷的月光滑落在新城的每一座建筑上,像一座座连绵不绝白沙组成的沙丘。 又像一座座埋葬文明过去的坟墓。 “怎么醒了?” 揉着眼睛的小小蜃龙尾巴向上甩了一下,兴致缺缺地问道。 自从在郝昭识海里安了家,夕宝就像解开了什么枷锁一样迅速放松下来,整个人吃嘛嘛香睡嘛嘛爽,在年过来之前除了作画以及偶尔与郝昭谈天说地外什么都不像,等年到来,夕宝的每日乐趣就又添加了一份化形在外拿起常见追着年跑。 谁让那个瓜姐姐莫名其妙弱了一大截,连她都打不过了! 再联想到那些遥远的过去里,被某个街溜子骗着吃了地狱辣火锅、蹲在家里画着画被某个街溜子拿起二踢脚炸开房门拽着角就往外拉扯、好不容易跑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作画却被某个街溜子追上来把画烧了…… 夕宝默默地抽出宝剑,准备大晚上地去和某个瓜姐姐交流交流感情。 “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毕竟以年的性格,现在八成拉着孔明在雅典到处逛街,时不时还要去参观虎豹骑的训练室。” 郝昭提早看出夕的气势汹汹,及时提醒道。 虽然以孔明那家伙的性格打扰也就打扰了,懒得和夕计较,何况年发现那个夕居然能开朗起来,未尝不是在重温姐妹之情: 毕竟许多年前,人憎狗厌的年小姐确实把诸多兄弟姐妹烦得不轻——怕寂寞的岁相化身破坏力惊人,为了吸引兄弟姐妹的注意,把大哥的武道传承改的面目全非、真真假假,把大姐的酒窖换成辣椒库之类的事干了不少。 而作为岁相中最弱、最容易让年得手的夕会被她盯上多少次…… 只能说年小姐比起夕瓜过于能打,可以轻松镇压这个经常在画室里一宅就是许多年的瓜妹妹。 再加上也是年这个家伙把她的黑历史全都给别人说了,让夕小姐在郝昭面前狠狠丢了面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的长剑早就饥渴难耐了! 然后她听到孔明就陪在年身边这种话。 “……我接着休息 一会儿。” 她一个撺掇就取消了显化在外界的化身,立刻在郝昭的识海重新盘了个舒服的蜷曲姿势,重新躺了回去,等郝昭再去关注,夕宝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深沉甜美的睡眠。 对那个能让郝昭心平气和交流的诸葛孔明,夕还是有点犯怵的,橘猫杀拳能打得岁兽残痕和真龙遗骸跪在地上喵喵叫,孔明估计也有许多厉害可怕的本事——否则以夕对年的了解,这街溜子嘴上对大炎这看不上那看不上,但让她离开大炎?想都不用想。 结果年就是离开了大炎,要说孔明没在其中起作用,夕小姐肯定不信。 所以孔明是用什么方法把年拐到卡兹戴尔的? 总不能是年自己一时好奇送上门去被孔明“天若与之,不取反受其咎”吧? 那也太蠢了。 夕小姐想到气势汹汹去找茬,结果被一下撂倒打包带走的年小姐就忍不住想笑。 以年那种看似洒脱其实一样执拗、看似张狂实则谨慎的性格,她实在很难相信年会犯这种错误。 等以后去问问吧。 夕宝在郝昭的识海里陷入无梦安宁的睡眠前,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感知着夕陷入沉睡,郝昭轻轻吐了口气,默默地走向雅典城头,那里是虎豹骑的最高指挥点,也是一旦乌萨斯进攻,最容易收到攻击的位置。 以乌萨斯边境移动城市抛弃物资轻装简行的移动速度,最快明天,卡兹戴尔就要接受乌萨斯的第一次冲击了。 · “给。” 孔明轻轻拍了下年小姐的肩膀,有一对红色龙角的年小姐浑身一颤,整条龙都抖了一下——前所未有的炙热和充盈在她体内重现,强大、不死、铸造的力量再一次席卷这具本是正常人的肉身,将她从凡人擢升为凡世难见的长生者。 五脏六腑、骨骼鲜血,人体诸多必不可少的结构被焚灭取代,从上到下,脑浆都被粉碎的年感知着久违的暴躁力量。 直到炽烈的温度到达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年小姐偷偷看了孔明一眼,撇撇嘴,控制权能绕过了那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孔明是怎么给她捏出来的! 起码也得研究一下。 “你怎么这么好心?” 力量回归自身,嚣张气焰也跟着涨了起来,年河豚一样看着孔明,挑了挑眉毛:“不会是打算让我帮你强化雅典的防御吧?也不是不行,但要价不低哦?” “怎么会。”孔明轻笑一声,依旧抓住年小小的手掌,带她继续站在雅典城墙上看着乌萨斯帝国的方向:“以你的性格,知道夕在雅典,这里还要掀起一场烈度不低的战争,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了。” 他低着嗓子说出自己的担忧:“我说过很多次郝昭能处理所有问题,整个卡兹戴尔都相信他,但你收不了性子,万一出手,我很担心你没有权能受伤。” “嘁——!” 年拉长嗓子点了点孔明的肩膀。 远方,乌萨斯人正要远航。 第二十四章 怪异(一) “垃圾们!乌萨斯的时代到来了!你们真应该庆贺,在又一次独属于乌萨斯的征服上,你们能和我们站在一起!” 间隔几十公里、互相以信号灯为交流方式的移动城市上,红鼻子军官操着粗嗓子对广场上战战兢兢、鹌鹑一样的市民嘶吼道。 移动城市在快速前进,乌萨斯军方已经把这些被他们搬空、记录上却携带大量物资的移动城市视为消耗卡兹戴尔兵力的堡垒,为了迅速接近卡兹戴尔边境先发制人,源石机器刺耳的噪音让红鼻子用上喇叭都要大声嘶吼。 躲在城市中心广场位置的中部市民即使被一队荷刀实箭的乌萨斯士兵围住都要窃窃私语,但当军官提到乌萨斯和征服两个字时,年纪颇大的市民安静了下来。 他们互相对视,望向四周以刀枪棍棒维护现场的士兵,最后又看看站在广场东侧高台上的军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乌萨斯征服! 多么近的一个词! 自乌东战争失败、乌萨斯这台战车在疲惫中走向平静后,多少乌萨斯人在怀念先皇带领乌萨斯狂飙猛进的日子! 感染者怀念它,因为那个时候为了招募炮灰和获得中层军官,乌萨斯先皇冒大不韪吸收感染者进入军队,在他们成茬成茬死去的同时,为了激励更多感染者进入军队为乌萨斯淌雷,一些幸运儿被抬上马戏台向整个乌萨斯宣传。 一个虚假的希望总会让黑暗中的人更倾向于忍受,当成名感染者们被报纸、信使和冻原执勤队宣传得如火如荼时,感染者们不负众望地一个个争着抢着跑到乌萨斯军队里送命。 只是为一个“爱国者”的 名字,就有数不清的、在矿场里受苦的感染者愿意拖着骨瘦如柴、极度营养不良的身体向被乌萨斯攻陷家乡、满怀对侵略者仇恨的原住民冲锋。 随后,多数死去,少数被重新编入新的敢死队,他们之中最幸运的那一批人,像爱国者博卓卡斯替那个厉害的温迪戈一样被乌萨斯大肆宣传。 正常乌萨斯人怀念它,因为那个时候从乌萨斯四面八方的国度掠夺的食粮短暂填满了贵族无休无止的贪婪胃口,杯盘狼藉的餐桌上满是被大嚼大咽打翻的餐盘、酒杯,一杯没什么人在乎的牛奶被撞翻,漏洒在地面上的痕迹让匍匐在地面的老鼠吃到,于是他们也跟着狂喜,为一场血腥丰收感到喜悦。 乌萨斯先皇现身说法,新式贵族层出不穷,“爱国者”之类的战斗英雄下饺子一样一盆接一盆的冒出来,哪怕其中大部分都在风浪褪去后晒干腐烂,正常人的眼光依旧为“英雄”们充斥血丝。 残羹剩饭填饱了一群傻子的胃口,在刻意的引导下,他们轻易把这不公平的饱腹和战争与征服联系在一起,乌萨斯上层的意志是一根精美的训狗鞭,在他们的反复鞭打下,听惯了乌萨斯开启战争春雷般怒吼的狗们只要听到怒吼就会流下口水。 仿佛他们能因此吃到肉一样。 吵闹喧嚣在广场中持续不超过三分钟,感到不耐烦的军官就打断了他眼中贱狗的乱吠——哪怕他本人也同样跟着贵族的许诺和虚无的前景摇头晃脑: “这是一次恩赐,也是一次机会!乌萨斯不会亏待愿意为它流血的英雄,就像‘爱国者’博卓卡斯替一样!” 旗帜鲜明的战斗英雄被提起,广场上一双双贪婪又渴望的眼睛泛着光,他们盯着倨傲的军官,满脸的不可置信。 隐晦的狂热让军官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特意盯着几个最狂热的人影,对着人群鼓掌: “很好!看来你们这群垃圾很明白我的意思,现在!跑起来!都给我去军备库拿你们的武器!是时候……让魔族佬看到乌萨斯人的厉害了!” 人群的议论纷纷停止了,静滞的乌合之众仿佛摁住暂停键的磁带,呆愣愣的立在广场,下一刻,音乐的主人对静默感到不耐烦,转下了继续旋转的旋键。 “啊啊啊啊啊!!!!!” “滚开!!!!” “那是我的!给我滚开!!!!” 谩骂、推搡、拥挤、狂乱,人群像涨潮时连绵不绝的海浪般向军官指示的方向挤去,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散发着可怕的光彩,被刻骨冰寒一步步打磨而成的兽性再次被乌萨斯人唤起。 军官用右手从挎包里掏出一瓶烈酒,居高临下盯着推搡挤压的人群,时不时有年老力衰的倒霉蛋摔倒在地,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人群里,可想而知,在人群散场后,地上必然会残留几个死相惨烈的血痕。 但军官不在乎,乌萨斯人不在乎,他们把乌东战争后所有的痛苦、贫穷、失落归结到和平上,又把食物、希望、荣耀和战争紧紧联系在一起,拼命争抢会为他们带来胜利的装备,至于在争抢中失去资格的乌萨斯人? 连炮灰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军官制止了几个想去维护秩序的下属,冷笑着观赏乌合之众的倾轧、争抢,大笑着灌了口烈酒,酒糟鼻子呼出满含酒精的热气。 就是这样,只有这样!能不能抢到武器就是这些炮灰第一次的考验!去芜存菁,留强去弱,连第一轮选拔都撑不过去的,就不要想能在与卡兹戴尔作战的战场上有什么作用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给这些炮灰增加些心理准备! 军官冷冷注视落在人群后面稀稀落落的几个乌萨斯人,饱含杀意的目光让犹犹豫豫、不想被人群裹挟的少见清醒人一个激灵,毫不犹豫地参与进残酷的争夺中,后背衣物很快就被汗水泅湿。 这样才对。 军官又灌了一大口,让下属继续看管眼下一群渣滓的行动,自己则大摇大摆离开负责区域,前往移动城市中心的总指挥部等待命令。 而和他相同行动的军官又何止一个? 乌萨斯军方把整个移动城市按照武备库分布划出一个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满编制的团级负责,争取把整个边境堡垒的乌萨斯人全部变成攻击卡兹戴尔的剪刀。 ——同理,超过两位数的移动城市,又该有多少乌萨斯人被裹挟着成为“灰色牲口”的一员? 第二十五章 怪异(二) 乒乒乓,乒乒乓,乒乓乒乓乓。 杂乱的金属颤音时不时在乌萨斯牌进攻堡垒内响起,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一点战斗素养的熊耳人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起。 相比人群后方手拿弩箭、利刃泛光的乌萨斯士兵,这群临时组成的杂牌军无疑是炮灰的顶级人选: 破破烂烂、一看就 是不知多少年前、很可能追溯到先皇时期的紧身衣甲被其中孔武有力的人穿上,他们的装备也是一群人里最好的,有人拿着歪歪扭扭的长刀,有人提着用铁丝、木棍和枪头制作的简陋长枪,但也有人最幸运,推着一辆老旧到不知能不能投出的掷弹车,在他身边,是三五个背着弹药的随从军。 杂牌里的随从兵? 红鼻子军官看着黑压压的脑袋里几个簇拥在一起的团伙,乐得又灌了一口烈酒。 他能看出那几个不显眼的黑脑袋簇拥成一团却慌而不乱是因为结成了乌萨斯战阵,小团体里必然有退役老兵教出来的学生或者就是退役老兵本人,他们有从乌萨斯军队养出来的战斗素养和作战风格,用得好很快就能成为不错的士兵。 也能看到几个一看就是狠角色的人杂在乌合之众里时隐时现,进攻堡垒武备库里的装备都是多年前的老型号,不少甚至是退役士兵退还的装备,光鲜亮丽的未必是什么厉害兵刃,经过特殊处理、看似伤痕累累实则坚硬的武器护甲多是光芒暗淡。 能在人多眼杂、无数红着眼睛乌萨斯人的哄抢下准确找到现下能用的装备,运气、实力都不差,找到合适兵器的不少狠角色开始自由自在的把自己化在人群里,军官的眼里很快就会失去他们的身影。 回来了,都回来了! 军官对这些狠角色的存在视而不见,他浑不在意的把目光转向炮灰们,宽大的嘴唇狠狠咧开:就是这样,鱼龙混杂、欲望不定,乌萨斯先皇时期的气象都开始回来了! 即使是爱国者博卓卡斯替,也是在一群杂牌军里崛起的,正是一场场战斗的胜利,才铸就了乌萨斯的温迪戈偌大名头! 当然,博卓卡斯替一看就和普通乌萨斯人不一样的巨大体型和狰狞面目被乌萨斯军官默契的忽视了——那么大一个温迪戈,瞎子才认不出来他和乌萨斯人不一样!但怎么也得走个过场嘛,毕竟感染者还得通过博卓卡斯替的事迹获得勇气不是? 他得意的望向紧紧关闭的堡垒巨门,目光仿佛穿过厚重的金属门户,注视到卡兹戴尔与过去大不相同的土地。 乌萨斯军队的哨兵很早就探测卡兹戴尔了,他们或乔装成做生意的乌萨斯人,或乔装成脾气火爆的流浪汉,一个走进卡兹戴尔探测地形、寻找资源,是乌萨斯的先导兵,一个故意闹事、制造混乱,测试卡兹戴尔所谓第五军团的本事。 结果平平无奇。 魔族佬永远不长记性,骨头都被打断了这么多次,居然还有脸在泰拉建立国度。 他深吸一口相比乌萨斯温暖许多的空气,脸上露出狂热癫乱的笑容: 以萨卡兹在泰拉神憎鬼厌的知名度,乌萨斯人击败他们后完全可以合理合法地获得一片南方的土地,到那时,他也能因功混个南方小贵族当当…… · 乌萨斯的进攻在泰拉大地上被许多国度的学者研究了太多次,这个曾经掀起席卷泰拉战役、前期连连得胜、后期兵败如山倒的帝国一直被大量目光不断关注,在军事学者的总结里,乌萨斯的作战风格离不开“快速运动”、“以量取胜”、“精神狂热”这几个形容词。 对卡兹戴尔的作战理所当然也是这样,魔族佬防不胜防的法术和无休无止的进攻与他们的英雄单位王庭一样被泰拉诸国研究了个通透,对上这些时不时爆种疯狂的杂种,乌萨斯人从不放弃自己的优势。 于是在进驻卡兹戴尔的同一时刻,十数座移动城市迅速从大型功能设备分裂呼应的船队模式转变为“狼群模式”,大型功能区再次断开连接,在杂牌军的惊呼里,一座座移动城市被快速拆分为更小的狼牙堡垒。 他们将以大型移动城市望而兴叹的速度攻占卡兹戴尔。 堡垒群最中央,诸多边境移动城市最精华的部分贴合在一起,它们本就是被设计好的进攻刀刃,中心区自然也在设计之初就被设计师暗中添加了不少特殊构造: 就比如此刻完全榫合在一起,不留下一点缝隙的中心区域。 四周快速移动的作战堡垒把它牢牢护在最中心,大量防御工事被从隐秘武备库中翻出,在刻意留出的防御位置一一架上。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宣布成立时出现的远古兵团触动了泰拉诸国的敏感神经,吃过这群神话传说中怪物的亏的诸国自然也早早做好战斗部署。 乌萨斯军方没指望几个边境移动城市里没有经过训练的平民能战胜强者如云的远古军团,这群炮灰最大的作用便是清除普通的萨卡兹士兵与平民,拖延时间等待科西切大公承诺中内卫兵团与战争术师军团的到来! 那时,中心区将蜕变为扎入卡兹戴尔心脏的钉子,给予乌萨斯军团在异国他乡作战的底气。 战争,团结,荣誉,财富……以及,地位! 被属于战争气味久违地勾 动贪婪的乌萨斯高级军官们拿出好酒,觥筹交错,最内向的人都露出笑容。 然后,在他们以莫名其妙的顺利越过原本由卡兹戴尔第五军团驻守的边境防线,进入卡兹戴尔数十公里后…… 轰隆——! 刺耳的摩擦声在堡垒群中每个人耳边响起,与此同时整个堡垒群都失去力量般跌跌撞撞的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杂牌军人仰马翻,也让痛饮烈酒的乌萨斯军官摔碎了酒瓶,狼狈地在身上沾满酒液。 到底发生了什么? · “郝将军,乌萨斯人已经进入盖亚圈了。” 第二十六章 怪异(三)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老工匠带着小工匠哆哆嗦嗦地跑出中心区边缘,一步一哆嗦的站在久违的大地上,颤颤巍巍地环着离停泊位置最近的前行轮扫视。 但他们即将离开最安全的中心区的事实已经改变不了了。 征服时期或许不一定,但现下能就任乌萨斯高级军官的,百分百是高级贵族,无论新旧。 他们当然不会去考虑那些环绕中心区的堡垒群和里面的士兵,乌萨斯军队的战略目标自一开始就是驱赶炮灰消耗卡兹戴尔有生力量,拖住卡兹戴尔的精力,最后用拖出来的时间建立基地,让北境之中与邪魔死磕的内味和战争术士结束这场战争。 期间莱塔尼亚、卡西米尔、维多利亚、雷姆必拓和哥伦比亚会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与卡兹戴尔前四军团对峙,让乌萨斯一锤定音的顶级军团最终建功。 与卡兹戴尔真刀真枪拼死拼活的勇气没有,但保持威胁一路对峙的胆子不仅有,还很大! 因此外层战斗堡垒是没有留下工匠或者其他技术工种,他们都被提前保存在中心区,以备能快速展开维多利亚人不知为何居然愿意给出的大宝贝,给卡兹戴尔第五军团重击。 然而现在整个堡垒群都停滞在卡兹戴尔边境内部,莱塔尼亚、卡西米尔的人还没赶到卡兹戴尔边境,乌萨斯人就这么成了最显眼的靶子,让他们怎么接受? “!这是!” 环绕了几圈,在徒弟的帮助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老工匠终于看出了动力轮停止不动的门道,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下巴一大圈的白胡子翘得要跳起来。 不对呀?!怎么会这样?! 动力轮完全正常,无论是轴承结构还是合金构造,都正常的像还在乌萨斯广袤的冻土奔驰,无论巨型城市的重量还是突然停滞带来的冲击,都未能摧毁它的坚固。 那是什么让中心区因此停止? 不是动力轮的问题,自然就不是移动城市的疏漏,出问题的自然就只有一个了。 在小工匠的搀扶下,老工匠把手放在动力轮下看似坚固的土壤上摸了摸,相比冻原土层柔软稀疏太多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他的脑海。 好了,已经不用想了,换成大马力模式开足能源往前冲就行了。 老工匠收回手指,已经知道了中心区和移动堡垒群无法动弹的原因: 卡兹戴尔的土地比乌萨斯的软太多了。 乌萨斯冰天雪地,极低温度把冻原土壤冻得邦邦硬,湿度很低,移动城市开起马力又快又稳。 卡兹戴尔地处南方,湿度较高,阳光、环境与乌萨斯差别很大,降雨、风力、地形和乌萨斯都有不同,移动城市移动起来用乌萨斯原有的模式根本不行。 老工匠长出一口气,为不用去其他堡垒玩命庆幸万分: 用旗语或者远程无线电交流,通知战斗堡垒把移动模式切换,转动马力加大就行,不需要工匠现场维修。 他把手递给小工匠,让徒弟带自己走回中心区。 但……越靠近中心区,细微的疑惑就越大: 乌萨斯哨兵对卡兹戴尔的地形和环境都提交过报告,战斗堡垒靠近边境前早就有工匠对移动城市的动力轮进行过改进,进入卡兹戴尔边境时他们甚至刻意停下过移动,观察动力轮在卡兹戴尔的移动是否顺畅。 那时所有工匠都非常满意,认为移动堡垒群必然能在卡兹戴尔的土地上纵横披靡,为乌萨斯带来一场接一场胜利,为什么只是进入卡兹戴尔不到一百公里,动力轮就开始需要加大能源投入才能强行活动? 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老工匠不自觉地想着。 “老头!情况怎么样?” 城头负责监管的军官隔得老远就对老头和年轻人不客气地大喊。 “啊?正常,正常!一切正常,就是这里的土有点软,只要换个模式开足马力就能开下去了!” 老工匠快速运转的思绪被打断,对移动堡垒能耗巨量提升的担忧迅速沉没了下去,新出现的想法让他立刻活动身体带着徒弟向中心区操作区跑了过去: 他们带够了精炼源石,能量足够乌萨斯在卡兹戴尔跑八个来回,能耗 巨大又怎么样?大不了多换几颗源石就好了嘛,反正就算损失价值巨大的精炼源石,乌萨斯也能从卡兹戴尔夺回来,更和他一个工匠无关。 “砰——!” 随着他们进入满是工匠的操作区,中心区终于移动起来,大量旗语也被乌萨斯棋兵在城头不断晃动指示,移动堡垒也紧跟着中心区,在卡兹戴尔移动起来。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平铺直叙的平原地,乌萨斯军队必然要接着有利地形快速推进战线。 只是……无人注意到那些随着动力轮飞速运转不断柔化的泥浆,以及随着泥浆填补动力轮结构后巨量损失的精制源石能量。 · 轰隆隆的声响在空旷的卡兹戴尔边境闷雷一样震颤作响,移动堡垒战斗群巨大的体型、惊人的数量能让所有试图挑战他们的人退回去细心掂量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然而,这团战斗群落移动的速度无疑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怪的。 相比不久前的稳定,此刻的战斗群就像晃晃悠悠的醉汉,天旋地转间连方向感都损失殆尽,枯竭的无力让乌萨斯的利刃迅速失去昂扬向前的动力,跌跌撞撞间,在对比冻原温度相当高的卡兹戴尔荒原里,他们快速失去了动力。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中心城的操作区里,工匠们此起彼伏的怀疑声让赶来问询的军官皱紧眉头,嘴里全是不耐烦: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动不了了!” “这、这……” 有领头的工匠擦着满头满脸的汗跑将过来,脸上露出哭一样的笑容: “军、军爷,卡兹戴尔的地势有些怪,和移动城市相性不合,储备的精制源石已经到危险线了,如果继续展开,中心区就无法展开进行后续行动……” “行了,我知道了!” 军官打断了他惊慌的解释,抽出军刀凶狠地点着领头的胸前: “既然不需要移动,那你们也没用了!挑出一半人,带上装备和我们走!” 中心区的展开最多只需要一半工匠,剩下的完全可以被扔进移动堡垒里负责杂事。 第二十七章 怪异(四) 移动堡垒群停止行进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杂牌集团军,随着一群垂头丧气但装备不错的工匠走到刀枪棍棒各有不同的乌萨斯人里,即将进攻的消息伴随紧张让所有人都握紧了兵器。 这时,从中心区被选中的工匠身上的东西就显得格外让人眼热起来。 运气好的,被一群膀大腰圆、配置极佳的小团体“请”到领头的身边,把身上的护具、兵器脱下来送给首领,再从团体里装备最差劲的人身上拿到“馈赠”。 运气不好的,随着一声呐喊,几个工匠就被密密麻麻乌压压的人群遮住,惨叫、求饶、哀嚎随之而起,等其他人再分开时,被扒掉装备踩得支离破碎的人体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至于他们身上的好东西? 人群在哪里,它们就在哪里。 有人知道工匠对他们生存率的提高有多大作用,有人不知道,天真的以为手上的兵器历经砍伐依旧能保持锋利、一身护具永不磨损,后者太多而前者太少,以至于除了那么几个有些经验的小团体,竟然没多少工匠能全须全尾活下来。 当然,也不乏手持长刀弩箭砍死不少靠近过来的杂碎威慑其他人不敢靠近的工匠,但看他们那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与周围人血红的眼睛,能坚持多少时间都是个未知数。 但也不需要坚持了。 伴随刺耳的摩擦声,在刚刚经历混乱的一群杂牌军眼前,牢牢关闭的大门打开了。 卡兹戴尔野外夹杂土腥味的干燥热风吹拂过一群只在冻原生活过的乌萨斯人的鼻子,阳光、雨水、温暖、炎热、植物……太多乌萨斯极难拥有的陌生气味充斥在乌萨斯人鼻尖,所有人不由得木愣愣地注视眼前阳光灿烂的景象,基因里的渴望火一般在身体里燃烧。 他们知道了这阵风的名字,也了解了乌萨斯人千方百计四处掠夺土地的渴望从何而来,这份气流涌动,已经是“诱惑”本身! “都动起来!都动起来杂碎们!” 军官的喝骂与士兵挥舞棍棒打击人群后排的闷响适时地响了起来,人群蠢蠢欲动的倾向一僵,不少人本能地回头注视毒打他们的乌萨斯士兵,看到了精光闪闪的利刃劲弩被士兵举在手里,冷漠地盯着他们。 “……” 已经不需要选择了。 伴随军官的怒骂和羞辱,一群杂牌军呼啸着跑出移动堡垒,疯狂的向卡兹戴尔四面八荒冲去。 他们没有粮食,只有武器,不懂卡兹戴尔语,天生对魔族佬充满敌意,对这片土地并不了解,但杀气腾腾热血沸腾。 这群杂牌军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式就是去掠夺卡兹戴尔边境村庄的粮食,拼命去杀死 卡兹戴尔人占据他们的一切,最后凭借功绩获得乌萨斯军方的承认,成为进攻卡兹戴尔的士兵一员,除此之外,等待他们的唯有死亡! 军官对他们的毒打和迫害到最后一波杂牌兵走出卡兹戴尔就结束了,酒糟鼻冷漠地看着最后一个跑得慢的乌萨斯人遍体鳞伤的离开,连打扫堡垒大门都懒得打扫,直接带着士兵返回休息区: 杂牌军以庞大数量破坏卡兹戴尔对乌萨斯的防备后,就是他们这些乌萨斯正统士兵出击趁其疲惫粉碎所有反抗的时候! 这是一场战争,没有仁慈,没有同情,只有流血和仇恨的战争。 乌萨斯人早在多年以前,就对这一切甘之如饴。 · 卡兹戴尔边境离奇的存在一些小小的村庄。 乌萨斯人调查时,出乎意料地在边境土地上发现了这些个怪异的集散聚落。 明明以阿尔方斯为中心的诸多城市繁荣到泰拉各国间谍都贪婪不已的地步,卡兹戴尔边境偏偏有许多零零散散囤积着物资的小村庄。 乌萨斯不懂得卡兹戴尔的行动方式——国度边境难道也能有普通人住得好好的?他们难道不知道移动城市开到卡兹戴尔,边境顷刻就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吗? 偏偏这些边境村庄就是平平常常在卡兹戴尔边疆存在着,就像乌萨斯人不懂卡兹戴尔为什么要在国度内部大力发展基建一样。 天灾过后,他们辛苦犁的路、开的河道、铺的线缆都会连带着粉碎,源石酸雨、飓风、地震、洪水、陨石……这些灾难有的是办法能清除卡兹戴尔人建设的基础设施,而且一轮轮、一次次,经久不绝,卡兹戴尔难道能毁完再建、建完再毁? 然而就像卡兹戴尔基础设施建设完成后天灾莫名其妙离开了这片土地一样,这些活在边境的农庄迅速展现了他们的作用: 从边境进入卡兹戴尔的人们可以在村庄用过国境关卡时兑换的货币购买物资,第五军团边境驻守的士兵可以在执行边境巡逻任务后直接去村庄休息,连乌萨斯的间谍都能在村庄喝到地道的乌萨斯烈酒: 该死的商人,居然违背乌萨斯帝国的盟约把生意做到卡兹戴尔来了! 现在,这些在间谍记录的地图里一次标好,又被移动堡垒中的军官按照初入大门划分区域告知杂牌军们的村庄即将遭受灭顶之灾。 或许在这里休养生息的只是一群萨卡兹里少见的平民,对战斗厮杀只想远离的非战斗分子,或许他们不久前才和一些乌萨斯人交易过物资,还混不知情地请到卡兹戴尔探测地形的乌萨斯间谍喝过酒,双方相谈甚欢,但谁在乎呢? 杂牌军只想干掉他们抢夺粮食物资吃饱肚子,士兵则早已拿好刀枪养精蓄锐准备把重新建立的卡兹戴尔再次覆灭! 烈阳之下,残阳似血,乌萨斯人冲锋的怪吼咆哮搭配狂奔在地面掀起的沙尘破坏了一切静谧,战争的阴影伴随嚎叫的影群再次君临这片元气大伤的土地,地上诸国对萨卡兹人无休无止的恶意再一次降临在萨卡兹人身上。 只是……这一次,真的会一切如愿吗? 无人得知。 第二十八章 怪异(五) 安逸的斜阳下是平静的村庄,居住在这里的卡兹戴尔人天生就带一份与同族截然不同的淳朴。 就乌萨斯到卡兹戴尔调查的间谍所说,这群卡兹戴尔人对老本行杀人放火没什么兴趣,反倒像那群大炎出来的顺民一样,只想在卡兹戴尔边境种出食粮养活自己。 男耕女织,邻舍相依,简陋的卡兹戴尔村落最能拿得出手的是女人和小孩编的工艺品,村子里富余的粮食只能作为进入阿尔方斯中心城群前聊作饱腹的干粮。 铁匠打出来的基本是农具,没有现代工业设备的辅助,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作战护甲或者进攻装备,村子里的工匠最大的活也不过是某家房子破了或者漏了,他们负责维修起来,让村民不至于受冻。 这样的村子放在边境是不合理的,他们没有移动城市成体系的工业水准,农业拉胯、装备奇缺、矿产匮乏、人员稀少,怎么能守住卡兹戴尔边境呢? 然而,当乌萨斯杂牌军带着烟尘跟着带路的行家跑到移动堡垒中士兵指引的村落时,他们依旧看到了茫然无知、并未撤离的萨卡兹人。 这是个平凡的村庄,平凡到炎国偏僻乡壤随处可见,乌萨斯甚至多到让人厌烦的地步。 一条对于陆行器很合适的宽阔马路就在村庄旁边,小酒馆、杂货店、熟食屋……功能性建筑一排,剩下的都是本地村民成排成排建在一起的房子。 几个萨卡兹小孩在街上玩耍,还有一些萨卡兹女人拿着衣物走在村口小路边,宽大的罩衫被下午迎面的风沙吹得烈烈作响。 看起来乌萨斯人的奇袭很成功,卡兹戴尔没来得及撤走位于边境的萨卡兹人,否则他们 绝不会这般猝不及防,连个带上武器的猎人都没有。 杂兵团的喊声随着风声传到村落,终于有人听到了即将到来杀戮的声音,有知觉敏锐的孩子抬头望向他们,惊讶的一蹦三尺高,大叫着往村子里跑去。 其余萨卡兹孩子被他的叫声惊到,也跟着跳将起来,向乌萨斯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 孩童特有的尖锐叫声传到乌萨斯人耳朵里,快速冲锋带来的加速度让他们连理会叫声中惊恐的机会都没有,就狠狠撞进萨卡兹的村落中。 “死!!!” 最前方的乌萨斯人红着眼睛挥刀砍下,跑的最慢的萨卡兹孩子惨叫一声,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制造的伤口迸溅出来。 然而哪怕只是一群杂牌军,也知道冲锋是不能停止的,一刀砍下的乌萨斯人连注意这个孩子的想法都没有,顺着惯性一冲一拧,相比成年人瘦弱单薄许多的血肉就被碾在地上,被一双双或是军靴或是棉靴的大脚在地上踩的糜烂。 冰天雪地教会他们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软弱在乌萨斯代表死亡,多余的怜悯和变质的面包一样毫无用处。 孩子和女人被乌萨斯人冲锋惊吓的嚎叫很快惊动了整个萨卡兹村落,一个个萨卡兹人冲了出来,由于事发突然,他们每个人手里都只拿着些和乌萨斯人根本没法比的武器: 比如菜刀,再比如一根晾衣棍,这一之类除了痛殴流浪混混外并不能造成有效杀伤的保命装备。 好在因为进入村落,乌萨斯人的冲锋也紧跟着截止,一群杀红眼的兽类跟着经验丰富的小团体分成几份,对着整个村落开始精准分割,让毫无防备的萨卡兹人终于能冲回家里拿件攻击距离长些的刀剑法杖,或者平日里打猎用的弩箭。 “去死吧!乌萨斯人!” 有萨卡兹对着乌萨斯人发出同样红了眼的咆哮,他们仗着萨卡兹的身体素质拿起门边的铁棍对着乌萨斯人开始反击,却被数量远胜于一两个萨卡兹反击者的乌萨斯人群起攻之,只打死了最前面的乌萨斯杂兵,就在惨叫声中迅速落幕。 ——相比萨卡兹雇佣兵的不要命和作战素质,银枪天马匪夷所思的移动速度,莱塔尼亚法师诡谲的法术伤害,自家高级兵种内卫的皮糙肉厚、战争术士的结队轰击,乌萨斯普通部队让诸多泰拉人闻之色变的便是他们洪流般的人数与普遍愿意怒吼着拼命的态度。 但萨卡兹人的反击就与他们的执拗性子一般绝不轻易中断,愤怒的萨卡兹手持武器相互呼应,感染者们发射法术光弹,往昔全民皆兵带来的习惯让孩子和女人都能挥舞刀剑使用法术对敌人恶狠狠地咬上一口。 但乌萨斯人同样也有应对: 少数抢到弩箭的乌萨斯杂兵瞄着人开始射击,拿着榴炮弹的狠人更是毫不留情地对着萨卡兹聚集位置直接一炮轰去,也不管被萨卡兹作为掩体的房子会不会被乌萨斯人征用。 杀红了眼的杂牌军已经不在乎对面是否有老人孩子,是否无辜痛苦,死亡带来的血腥味让乌萨斯人失控了,汗水、咆哮、愤怒、混乱夹杂哀嚎让整个村子扭曲如人间地狱。 …… 在抛下数百具死亡的尸体后,乌萨斯杂牌军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他们终究有备而来,牢牢占据着数量优势和装备优势,更不讲武德的趁萨卡兹人没有反应过来便分割围困攻之,哪怕拾起武器的萨卡兹英勇不屈,也难以挽回整个局面的崩溃。 一具具萨卡兹人和乌萨斯人的遗体被杂牌军扔在村落外的空地上,喘息着的乌萨斯强盗冲进萨卡兹人的房子里寻找食物、衣物和勉强能用的铁器。 在天色变黑后不久,乌萨斯人成功地汇聚到一起。 锅、粮食、肉、衣服,甚至还有人发现了源石矿石——他们用这些东西在夜里成群结队的开锅煮饭,终于能吃到些能满足饥饿肚腹的食粮。 战斗素养的不足让吃饱了的杂牌兵倒头就睡,只有几个机敏的小团体保持着警惕,分出一些人放风注意,但让他们跑出村子单独观察也是不可能的—— 自然,没人注意到被乌萨斯人杀死的萨卡兹们悄然无声地化为泥浆重回大地,只留下肮脏的熊耳尸体静静地倒在大地上,在夜色里极速失去形体。 大地在吞噬他们的一切。 第二十九章 怪异(六) 如果说砍死萨卡兹人能给杂牌军们带来愉悦,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对一群满脑子都是荣誉、财富、重回往昔的热血熊人,从军官怒吼的热血沸腾里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颤抖着身体几个簇成一团,相互靠拢。 除了早早当过兵,在冻原杀的血流满地或者天生强大的少数人,杂牌军中的大多数在打扫战场后都病恹恹地缩在一起,长吁短叹。 萨卡兹人的死亡并未掀起他们的恐惧,毕竟 在乌萨斯,离开移动城市前往冻原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一种常态,死亡并不能剥夺乌萨斯人心中粗暴的勇气。 共同冲锋的倒霉蛋的死亡只是让他们发热的脑子染上一点担忧: 乌萨斯军方行事之简单粗暴整个乌萨斯帝国都心中有数,简单明快的残忍从来都是这群不讲道理的大头兵办事的准则之一。 当初收集感染者扔进矿场为乌萨斯帝国的存续提供燃料时,明明是普通人却因为某些个执行官的个人喜好,或者,一点小小的“运气差异”而被当做感染者扔进矿场的事情屡见不鲜。 那时如此,这一次自然没有区别,更何况这些边境城市是早早就选好的祭品,除了识时务的贵族早早趁乱离开,留在移动堡垒群里被当做炮灰使用的杂兵男女老少都有——甚至是没断奶的婴儿,都被乌萨斯军方粗暴的划分到进攻军力里。 乌萨斯大得很,灰色牲口也多得很,几座移动城市被当做祭品怎么了?这片大地上有的是乌萨斯人。 军方和贵族在这方面的想法上出奇一致。 古典军国主义搭配一点点从遗迹里挖出来的高科技,轻松制造让乌萨斯人趋之若鹜的搞笑长阶,一个个小丑走在设计好的舞台上,在观众轻蔑的目光里嬉皮笑脸,奴颜婢膝。 入戏的小丑是叫不醒的,心态随着时间逐渐放平,杂牌军们终于休养生息,把对跟着队伍不知道跑哪里的亲人的担忧忘掉,摇摇晃晃拿出从萨卡兹人屋子里抢出的物资,泡在锅里点火开饭。 一个村落的粮食储备和点火设施足够一个个六人团体的开销,痛饮萨卡兹鲜血的乌萨斯人吃下战利品,灼热的温暖从肚腹里升起,驱逐了热汗变冷汗后的寒意,一些性子活泼的乌萨斯人甚至开始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胜利的舞步吸引了更多人注意,冲杀过一阵的乌萨斯人也需要放松心灵与身体,从严酷紧张中骤然解放的轻松让他们放下警惕,踢踏着两条腿高唱民间小调。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的氛围里,乌萨斯人进攻卡兹戴尔的第一天结束了。 火光寥寥,音声低低,除了鼾声,深夜里的萨卡兹村落没有其余人等的回音。 毕竟他们已经获取胜利,不再需要局促不安地等待萨卡兹人的反攻,大批大批的杂牌兵陷入睡眠,不合身的作战服不能抹消睡眠带来的诱惑。 · “呼噜————!!!” “呵呵呵呵————!!!” 深夜里不加掩饰的鼾声震动耳膜,让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叶夫再一次惊醒,愤怒的握紧拳头。 他是那种睡眠很浅的人,平日里哪怕领着在移动城市居民中并不出彩的工资,也要费尽心思选一处安静的房产,在寂寞无声的静谧中陷入睡眠。 叶夫不找女友,也不会参加朋友开办的派对,酒精、肥肉、女人、纸醉金迷对叶夫的吸引力并不足够,他唯一喜欢的就是在无边静谧中陷入睡眠或默默思考——这两者之间随时会因为清醒与否发生转换。 对萨卡兹人动手也仅仅是因为叶夫判断出如果不这么做,等待他的只会是杂牌军的围杀和萨卡兹的敌视,在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是两个模样的卡兹戴尔,这么做会让他迅速没命。 叶夫不想死,所以只好让萨卡兹人死。 但战争带来的糟糕处境没有因为他杀死谁而有所改变,夜晚,疲惫的乌萨斯杂牌军们毫无警惕性的睡眠,四处响起的鼾声让喜欢安静的叶夫无法忍受。 他左思右想、翻来覆去,捂着耳朵在地上转圈,却始终无法忽视其他人雷声震天的呼噜,最终,叶夫狠狠对着地面来了一拳,愤怒的站起身来走向一处被他这个小队打下来的民家墙角。 反正已经醒了,长夜漫漫虚心睡眠,抽支烟算了! 叶夫小心翼翼地从衣物内衬拿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盒,尽可能轻声的打开盖子,从变形严重的盒子里拿出一根乌萨斯最便宜的香烟,以他们当前的境遇,这一支烟足够让一群愁红了眼的老烟枪把叶夫狠狠打一顿抢走。 他长长吸了一口烟叶的香味,想要找根火柴,却摸遍了全身也找不到一支,最后不得不小心翼翼靠近将熄未熄的火堆,在一片寂静里点出一粒鲜艳的红点。 叶夫狠狠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顺着肺腔游走再被他一口呼出,随后小跑着赶往角落,恶狠狠又吸一口。 清醒夹杂着痛苦,冰冷带着炙热,只有烟草燃烧的气味进入身体的那一瞬间,叶夫才勉强找回曾经生活在移动城市的实感。 他长叹口气,看了睡得很死的同僚一眼,又吸了一口。 还行,没被人发现,什么问题都没有。 叶夫转 过头来,舔着烟嘴想。 然而,某种诡异的不协调突兀地在感官中出现,刚刚瞄了同僚一眼看到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重复,短时间内没看出来的古怪被潜意识注意,拼命在大脑中提示危险。 能有什么事? 叶夫又吸了一口烟,歪着膀子重新看了一眼呼噜震天响的一群混蛋。 都很女…… 两根互不相干的线突然交织,电流在身体内部不断游走,惊愕让叶夫缓慢地、沉重的转头重新注视自己刚刚才看了一眼的东西,睁大了眼睛—— 不对劲!不对劲。 他们在打呼噜吧? 为什么……为什么胸腔根本没动? “……” 意识到的一瞬间,尖锐的痛苦从五脏六腑如约传来,叶夫发出惨叫,却被痛苦压制至无声,他想要说什么,却永远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清醒的乌萨斯杂牌兵倒了下去,清醒永远离开了他。 手指受伤,暂时碰不了键盘 ,害怕伤口感染。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三十章 怪异(完) 上半夜,乌萨斯人欢声笑语排遣忧愁,火光前的载歌载舞冲淡了屠杀萨卡兹带来的心理压力。 下半夜,乌萨斯人笑语欢声一一无声,火光熄灭的无尽黑暗包裹了一群没心没肺打呼噜的熊人。 叶夫的遭遇何止一个? 在这些杂牌军里,不乏隐藏在移动城市里的退休大佬或者天生狠人,有的组成小队,有的单人成行,对陌生危险的环境,这些经验丰富的老银币绝不会心安理得放心休息,要么自己,要么团队里信得过的人,灵敏的耳朵持续注视深夜里村庄的每一处问题。 然而乌萨斯人大概想不到卡兹戴尔早在立国之初便考虑到诸国袭来的危险,按照乔仑预想,反魔联盟甚至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而乔仑向来以最糟糕的境遇作为预案目标。 建国之初,卡兹戴尔边境尚还有漏网之鱼的几座村庄残留,但随着蔓延整个卡兹戴尔地下的血未冷永无休止、从不停息的节节排查,整个卡兹戴尔边境都被乔仑的意识注意到。 大量羽毛开始扮作有名有姓的萨卡兹进入边境村庄,随后卡兹戴尔官方开始迁移非羽毛的萨卡兹人,等各国结束扯皮,开始疯狂往卡兹戴尔发间谍时作为战争前奏时,留在边境的已经全是羽毛组成的村庄。 他们有着精心设计的过去,几个人就能在某某城市凑成一条从头到尾有迹可查的脉络,间谍们探查来探差去,相互之间偶尔再进行交流,最后确认卡兹戴尔边境农庄并非陷阱,而是卡兹戴尔莫名其妙设立在边境服务第五军团和来访者的前哨。 羽毛们则在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他们时,缓慢的、精心的、大量的把贝摩斯的咒术符文填出环绕整个卡兹戴尔的一个圈——学术名称“盖亚圈”,能以贝摩斯复制体为节点操控整片被符文腐蚀大地的土地围层。 在这里,哪怕走路扬起的灰尘都可能是贝摩斯的眼睛,也会成为她源石技艺使用的一环。 对单个泰拉人或者某个泰拉势力,把一个强人的符文涂满绵延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堪称天灾级别的工作量,单人想要完成起步几百年,势力更不用谈,一群群别有心思、非常擅长内耗的野心家能把符文原汁原味涂满? 但羽毛可以。 所以乌萨斯人无法想象卡兹戴尔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泰拉人自始至终对战争的考虑都是人对人、武器对武器,不少人甚至天真的把胜负定义在冷兵器时代某个英雄的力量—— 乔仑恨不得每个泰拉人都这么想,因为只要他们这么想,捏死他们和他们的种族轻松的像是玩策略经营游戏。 一群乌萨斯杂牌军,理所当然也想象不到卡兹戴尔比北境邪魔还要险恶的环境,更想不到自移动城市来到卡兹戴尔,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反击就已经开始。 咕、咕、叽——! 倒下的人形还在维持呼噜声,守夜的人形已经无声,在震天响的酣睡声里,低沉的骨骼破碎声夹杂内脏破损的怪异声音不断响起,每个乌萨斯人身体都都膨胀起来,皮肤之下好似有一条条虫子苏醒,肆意游走在身体中吞食血肉。 嗞——嘎——咕——! 天色微凉时,最后一声怪异鸣响停止,沉睡的乌萨斯人突然醒来,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睁开眼睛,以怪异而扭曲的姿势活动脑颅、胳膊、后背或者其他和手脚无关的身体部位把自己弄起来,灰白的瞳孔你看我我看你,期间还有人因为控制不住 身体撕开皮肤,露出上千条怪异扭曲的“蠕虫”。 然而即使如此理智降低的一幕也没有引起乌萨斯“人”的惊呼,撕碎皮肤的虫子们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一样迅速活动起来,把破损的血肉“穿针引线”,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乌萨斯“人”。 祂尚且还算好的,有的乌萨斯“人”全身都在膨胀,一丛丛刺针般的异形在他体内疯狂搅动,似乎想冲出这具困堵祂的囚笼,却偏偏在即将把人皮撕得粉碎时止住力道,对这层干巴巴的皮囊宝贝得劲。 无声地沉默中,每个乌萨斯“人”都扭曲着身体活动四肢,有人整个脑袋转了四百八十度,不可能的角度让他整个脖颈都濒临断裂,好在有上万道弯弯曲曲的“沟壑”潜藏在皮肤下面,帮他稳住形象。 有的人四肢扭曲撑开,一丛丛活动的树枝在他体内不断变形,引得人形整个人扑到在地,脖子旋转,四肢反曲,嘿嘿笑着爬来爬去,一双乱动的无神双目滚个不停。 还有人肚腹肿胀出巨大的囊肿,四肢却短小得只到手腕,还有一双脚突然扩大,从鞋子缝隙里游动出一丛丛拼命蠕动的血肉皮肤,上半身和一双腿却干瘪得如同风中摇晃杆子的家伙,也还有…… 千奇百怪,无一而同,这座村庄是陷阱,留存在村庄里的萨卡兹是长满孢子的甜美诱饵,乌萨斯杂牌军则是第一波被吸引过来的虫子,一无所知地追逐猎物的滋味,幻想填饱肚子后饱尝血肉的快乐,却不曾想捕蝇草的大嘴早已张开,正饥肠辘辘地等待第一餐。 群魔乱舞的适应一个上午就结束了,等到中午的烈日填满阴影,乌萨斯士兵成群结队赶到杂牌军冲锋胜利的萨卡兹村庄,等待在这里的已经是一群大嚼大咽萨卡兹过冬干粮的乌萨斯杂兵,看到士兵过来,有人畏惧,有人不屑,有人厌恶,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乌萨斯士兵对此心知肚明,自把这群人不分善恶好坏、不分青红皂白赶出移动堡垒群扔进卡兹戴尔起,他们就没想过收到他们的欢迎,连来到这里,也不过是驱使这群杂牌军继续进攻卡兹戴尔的村庄,让他们停都不许停而已。 “把你们的食物都交出来!” 有傲慢的乌萨斯士兵大喊,军方依旧选择了简单粗暴的驱赶计划,要让一群牲口通过觅食的方法和萨卡兹人搏命。 但就在所有乌萨斯士兵扬起弩箭心安理得地打算射杀几个杂牌军时,所有等待他们的“人”都露出毫无感情、相比宣泄情绪,更像单纯扬起嘴角的笑容。 从最近那个到最远方的那个,所有杂牌军脸上扬起相同的弧度。 噗——!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惊愕、剧痛、痛苦在他们涕泗交流的脸上不加掩饰地游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救助他们,所有“人”都在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加入祂们的一员,为乌萨斯献上最有趣的表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攻占萨卡兹村庄的捷报会在整个荒原传播,中心区的汇报将会越来越吸引乌萨斯的每一位“食客”。 就像一开始决定好的那样。 第三十一章 切尔诺伯格纪实(一) “听说了吗?我们的人在卡兹戴尔攻城略地,魔族佬被打得哭爹喊娘,缩在腹地哭着求饶呢!” “哈哈!好时代要来力!” “乌萨斯又要赢了,先皇的时代归来了!” “今天去喝一杯!自那场惨败过去,不知道多少年没好好喝过一口了!” “好好好!同去!同去!” …… 巷子外一伙人欣喜分享最新消息的声音还没远去,巷子里的约瑟夫就没绷住,冷笑出声。 但他的声音太低,以至于一伙搬运物资的伙夫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居然对乌萨斯的胜利予以讽刺,否则他们定然是要冲进巷子里和约瑟夫讲讲道理的。 ——然后被巷子里发生的一切惊吓到满身冷汗。 此时的巷子不能说是人间地狱,也能说是苦痛乐园了: 一队曾经全副武装的乌萨斯士兵正“立”在狭窄的空间里,活着,但不完全活着。 说是立,也不准确,因为他们能直起身体保持曾经站军姿都做不到的刚正仪态并不是因为自身意志,而是整个巷子的墙面正伸出数千个密密麻麻的水泥柱贯穿了他们身体的大半面积,物理意义上让他们笔直得如同乌萨斯冻原竖直向天的白杨树。 理所当然,贯穿人体刺破血管会流出巨量血液弥漫腥味,但墙壁贯穿出的水泥柱好似活物,一抽一抽的汲取所有祭品伤口中迸射的鲜红血液,为了把营养完全吸收进体内,水泥们慢条斯理地啜饮,甚至还为此堵住被撕裂的大动脉,给祭品们留了一点意识清醒的时间。 但想来受害者是极不情愿这恩赐的: 失血让每个人脸色惨白,固定不动的躯体被残酷刺 穿的剧痛让他们每个人身体颤抖,却始终无法挣脱连骨头都穿透的石钉,血液不曾喷溅,石钉吮吸鲜血的声音却在每个人耳边回响,恶魔般述说生命流逝的现实。 “啊……啊……” 已经有士兵忍受不住,发出带着哭腔的喊叫,裤裆一片湿润,全身哆哆嗦嗦却死命控制身体一动不动。 没人敢动,队伍中间因为动的太快撕裂人体大动脉破裂失血而亡的先行者已经为他们展示了乱动的下场,此刻正干巴巴挂在石钉上,干尸般枯竭的血肉随沉默的气氛在石钉支撑下轻轻摇晃。 约瑟夫从在他面前站的最近、被衣服活活勒死的尸体衣兜里掏出一盒价格低廉的乌萨斯牌香烟,乌萨斯人总是这样,什么东西都喜欢用乌萨斯冠名,同一个移动城市从东到西甚至有十多个乌萨斯牌的香烟——至于能抽到哪种,纯看运气。 棕色的熊耳男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盯着纯蓝的烟嘴和白色的烟身,紧紧抿着的嘴唇撇开低沉的弧度,当着巷子里所有士兵的面把这支烟点燃,在烟雾升腾里把它摁在了第二个冲上来、奄奄一息的乌萨斯士兵眼睛上。 这个虚弱的弩兵无疑是想躲的,他拼命向后活动身体,甚至不惜撕裂被石钉固定的四肢,于是约瑟夫对他伸出手掌,一支从地底升起的石钉从下而上洞穿了这个不久前满脸狰狞打算拧断男人脖子的壮汉。 “……!” 濒死的乌萨斯人想惨叫,剧痛让他无法控制身体,大睁的眼睛甚至撕裂了眼眶,于是约瑟夫愉快的把烟头摁了上去,男人惨烈的嚎叫一声,痛苦的摇晃起来。 烟头接触湿润的眼珠,刺鼻的臭味在巷子里蔓延,知性生物特有的共感让第二个倒霉蛋身后的士兵群失控的抖动身体,石钉越是啜饮更多祭品,生长的愈发茁壮。 “呵,有眼无珠,有耳如聋,要眼睛要耳朵有什么用?反正你们一天前不也把一群感染者浇上燃油点燃取乐吗?怎么轮到自己反倒叫出声了?” 约瑟夫有力高亢的声音在箱子里回荡,看着一群鹌鹑一样苟且偷生、刀锋上至今还沾染血迹的乌萨斯渣滓,不到一米七的男孩冷笑着把烟头捅得更深,拼命把脑袋往后退的倒霉蛋惨叫一声,更加用力的挣扎起来。 石钉贪婪的生长,在汲取血液和生命到达某个界限的一瞬间,爆裂的尖刺从笔直的石钉表面迸射出来,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 恰如他们三天前射穿试图离开切尔诺伯格的普通人,让他们享受千刀万剐之苦一样。 看到第二个男人死去,士兵群落最前面的男人浑身一激灵,眼里透出惊恐欲绝的光——他是那两个杀红眼冲到约瑟夫面前要给他一个狠的的乌萨斯士兵后的第一个,在这两个倒霉蛋死后,他就是约瑟夫即将凌虐的第三个。 现在的他倒没有冻原训练时那样勇敢,冲进感染者群落里大肆杀戮,把手无寸铁的感染者杀死后还要像狩猎猎物一样把他们的皮剥下来取乐,甚至用少见的感染者幼童身上更加少见的好皮给自己缝了个刀鞘。 ——内里骨质的刀鞘。 同理,这几天离开切尔诺伯格的旅人有些零件被他揣在身上,打算缝个皮袄子以作收藏。 从他身上佩戴着的、和博卓卡斯替曾经军服特有配饰相当相似的仿制品来看,这位剥皮客毫无疑问把温迪戈当成了偶像,不过不是学他英勇强势,而是坚定地模仿温迪戈在乌萨斯泛滥的恶名。 约瑟夫满足了这个渣滓的愿望,于是在他身后一群恶棍更加恐惧的目光里,男人被活剥了一身皮,鲜嫩的“裸”体在空气中甫一出现就长大只被肌肉包裹的嘴巴尝试将痛苦呐喊出生,以钝头撕开表皮的石钉却再次生长穿透声带,让痛苦永远沉默。 他剥了两千七百二十三个感染者的皮,一百七十六个切尔诺伯格普通人的皮,约瑟夫便“奖励”他在神经直接接触空气的“快乐”里活两千八百九十九秒。 一秒不少。 “看来让你们自己做过的事降临到你们自己身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矮小的乌萨斯男人走到第三个苟延残喘的剥皮客面前,露出少见的笑靥: “现在,告诉我切尔诺伯格有哪些被你们留出来的缺口。” 第三十二章 切尔诺伯格纪实(二) 当约瑟夫结束对负责切尔诺伯格东区巡查士兵的审问走出巷子时,已经是深夜。 一群受教育程度和农奴几乎没区别的底层士兵前不久还在冻原上哈哈大笑杀人取乐,让他们整理语言条理清晰的表达意思简直比杀了他们还困难。 但约瑟夫很有耐心,或者说,在这切尔诺伯格,让他没有耐心的人已经被射穿在切城之外,被扒掉衣服、毫无尊严地扔在雪地之中。 男人把两个万箭穿心的原身亲人沉入地底,又赋予包裹两坨烂肉的泥土以 意识,于是大地作为只有一个人的简陋葬礼最后一个环节,吞食了约瑟夫残留在泰拉最后一份念想。 走进城里,打听消息,摸清这些入城后又被打散到各个巡逻卫队的士兵花费了约瑟夫一些时间,在对巷子里最后一波乌萨斯士兵完成清理前,男人已经处理掉许多许多不相上下的人渣。 ——有人在刻意把带着恶意的士兵引入切城,用这些胎教肄业的烂人在切城制造冲突,引发混乱。 切尔诺伯格的乌萨斯普通人与士兵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来自前线的捷报却好似最精准的冷却剂,总在即将爆发前给予双方一点虚假的希望,把动乱压下去。 作为偶尔联系远在卡兹戴尔的羽毛当事人了解近况的人,约瑟夫敏锐的发现切尔诺伯格得到消息的时间有点过于快速了: 在一个天灾遍地、基础设施接近于零的庞大军国,一则远在异国他乡的获胜消息追上一座正在向北境行驶的移动城市居然仅仅花费了两天时间,以约瑟夫对乌萨斯缓慢臃肿到事情发生一年之后都未必传到圣骏堡的信息体系的了解,切城得到消息的渠道必然不正常。 所以一定有什么人在切尔诺伯格躲在暗处搅风搅雨,四处为难又抓住乌萨斯人无法避免的性格弱点,把一锅沸腾的开水死死盖上盖子,不让内部气泡飞溅、风起云涌的激烈被人看到。 他是谁? 约瑟夫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用三十分钟做好了对整个切尔诺伯格的准确推断,排除了切城贵族脑子出问题、开进切城的军队处于聪明与不聪明叠加态等一系列听起来匪夷所思、实际上在泰拉非常可能发生的可能性。 随后又用五十分钟想好了该去哪里找什么、怎么掩饰身份、如何在切尔诺伯格找到乔仑一直试图寻找的“某样东西”——那个兜帽人口中解决一切疑惑的终极答案。 剩余的时间便是动手、动手以及不间断地动手,乌萨斯军队混乱的建制与乌萨斯居民彪悍的民风为约瑟夫的行动提供了天然的盟友,“混乱”。 在这位朋友的帮助下,时不时就有管不住下半身的乌萨斯士兵冲进贫民窟,一边对跪倒在地求饶的贫民作威作福,一边对勉强能看出人样的女性狞笑着下手,也时不时就有不堪受辱的乌萨斯人进入血怒,时不时让在冻原冻坏脑子的乌萨斯士兵陪死在他们刀下的感染者。 无法无天的人渣们进入切尔诺伯格的破坏式驻扎让混乱滋生得如日中天,管理士兵的军官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一群撒欢的渣滓不断重复失踪、搞事、搞事、失踪的循环,最后大笔一挥,在某位幕后黑手的受益下任由他们与切城居民矛盾激化。 难道他们试图培育整个移动城市的愤怒、恶意、压抑和怨恨? 约瑟夫边伸懒腰边突发奇想。 他此刻正大摇大摆地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东区为切尔诺伯格创造的经济价值毫无争议的全城倒数第一,基础设施自然也有和它的经济价值相匹配的完整程度,硬质靴踩在坑坑洼洼的大路上踢起不少缝隙中的小石子。 这些小石子蹦蹦跳跳的离开约瑟夫的靴子边,一个接一个的在地面弹动,跃起的高度越来越低,到最后,乖巧的躺在……它们居然又动了起来! 这些离开约瑟夫的小石子无风自动,一个接一个滚向切尔诺伯格东区的角落,各自找到适合休养生息的顶级好位,才逐渐安静下来。 身后,约瑟夫离开的小巷发出一声轻微的饱嗝,沾满血腥味的风在一闪一闪的故障路灯上优雅的盘旋一会儿,最后在唯一的观众面前归于无形。 若再有人进到巷子里,他看到的只会是干干净净、连灰尘都没有几颗的奇异墙面。 那些被石钉洞穿、被约瑟夫以他们最喜欢对别人做的动手方式干掉的乌萨斯士兵,那些从巷墙水泥中伸出、如同活物啜饮鲜血的石钉,以及陈旧得从切尔诺伯格存在就在积攒的灰尘,都随着满足的饱腹声消失。 古怪的像是都市传说成真一样。 约瑟夫的源石技艺就是这般颠覆泰拉源石技艺学定理的东西。 相比炎国龙族出身的孔明、进化成影魔的迦楼罗、作为佣兵在卡兹戴尔活跃数年的贝摩斯,约瑟夫只是个还未成长的孩子,但这样一个连源石技艺都未曾觉醒的孩子,偏偏能成为承载乔仑意志级别的羽毛…… 约瑟夫的源石技艺比其他特殊羽毛匪夷所思理所当然。 ——他能把一段思维赋予世上之物。 自己的身体也好,他人的身体也罢,身体里各司其职的器官也好,精神内保持独立的意志也罢,哪怕无机质无思维的死物,抑或灵性极高思维强大的生命。 约瑟夫都能把一段思维赋予进去,影响的时间、存续的程度会因为个人素质有所差距,赋予出去的思维受他本人控制。 男人赋予了石 墙思维,于是石墙延伸石钉遵循约瑟夫的意志贯穿了士兵,因为他要给予他们痛苦,于是石墙开始汲取一群士兵的血液,却又偏偏让他们活着。 他想不留痕迹,于是所有血肉和痕迹都被吞噬,不留一丝线索。 甚至就连如今蔓延泰拉的…… “约瑟夫?你怎么在这里?” 低哑的女声打断了约瑟夫的思绪。 第三十三章 切尔诺伯格纪实(三) “约瑟夫,你怎么在这里?” 约瑟夫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纤细的乌萨斯少女正立在路灯找不到的阴影里,一闪一闪的灯光找不清她的面孔,但并不高大的体型和年轻的声音让男人判断出女孩的年龄并不大,也许是个高中生? 刚刚杀死一队乌萨斯人渣的乌萨斯人沉默地注视女孩,眼中泛起烈火一般烧灼的红光。 【瞳中光】视界中,普普通通的乌萨斯女孩站在原地,身体绷紧,皱紧眉头,俏生生地盯着他。 这是个清秀的女孩,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眼神坚定,嘴唇小巧,留有一头铁灰色短发,颅骨上方一对熊耳,与普通乌萨斯人没什么不同。 上身穿着厚实的棕色棉袄,带子不少,勒得略紧,显出朦胧的曲线,北国寒夜冰冷的温度让女孩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裹着黑丝袜的小腿时不时抬起来跺一跺料子不错的棉靴。 她是……卓娅? 约瑟夫在原主贫乏的记忆中找了找,知道了女孩的名字。 乌萨斯高中学生中的非主流,在其他学生努力学会适应乌萨斯的处世哲学把自己培养成人渣幼生体时坚决拒绝,绝不同流合污,警官家庭出身却具有罕见的正义感,父亲虽然郁郁不得志,但很喜欢带卓娅锻炼,间接培养了她的术士素养。 在乌萨斯,能做术士的可不是一般人。 虽然约瑟夫更想对男孩思维中警官家庭出身却有正义感被归类为罕见特质发表个人言论,但想到乌萨斯目前现状,即使约瑟夫很想把前世经历代入进来,也很难对乌萨斯的警察系统有什么期待。 军国这种离谱整体,警察大概能直接改名特务或者盖世太保,这群人里找好人,比在钢针堆里找稻草都费时费力。 所以这就是个和切尔诺伯格幕后黑手无关的恰巧路过正义人咯? 约瑟夫短暂地瞄了一眼女孩的灵体,确认她情绪中并不包含恶意,开口道: “只是做些副业刚结束而已,我正要回家,你来这里做什么,卓娅?” 卓娅眉头皱的更紧了,光洁的额头抿了几条皱纹,她恼火的压低声音不去惊扰东区居民,激烈地数落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危险!那些兵痞最喜欢到东区找乐子,最近不知道有多少人失踪!学校里人心惶惶,特别多的人都不来上课了!” “现在没危险,我看过时间,这个时间段除了一些贪便宜的士兵会来东区窑子快活快活,大多数都去了南区——那里才是红灯区最繁荣的地方。” 约瑟夫饶有兴趣的盯着卓娅,从她快步奔跑后飞速压抑的喘息和激烈跳动的心跳,到棉袄肩膀落下的灰尘,都在暗示女孩在这里走了很长时间。 “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可不记得警官先生会忘记给你设门禁,卓娅小姐。” 约瑟夫挑衅一样说道,他知道卓娅不太爱听这种调子,女孩以父亲为傲,但对别人用娇滴滴的口吻仿佛贵族一样称呼自己非常厌恶,父亲的言传身教让她坚强,而不是成为怯懦的贵族小姐。 果然,卓娅被约瑟夫的挑衅激起情绪,果断离开阴影向他走来,而约瑟夫则终于有时间料理女孩身后带着淫笑悄悄走过来的乌萨斯士兵—— 拿着弩箭的男人一边对约瑟夫威慑式的挥舞弩箭,一边轻手轻脚靠近卓娅,以约瑟夫对乌萨斯士兵训练素质的理解,他潜行的倒确实有模有样。 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乌萨斯的士兵才会记起进入军队时经历的训练是什么模样。 只是…… ! 男人眼珠瞪得要突出来,抽搐的四肢别说弩箭,来站立都无法保持,他痉挛的抬起手臂,颤抖的身体委顿下去,身下的大地张开巨口……咕嘟,畅快的一声,又是一道亡魂与大地结为一体。 只留下一支弩箭摔在原地,让呵斥约瑟夫的卓娅停下絮叨: “那些混子现在自顾不暇,已经没闲心找你的麻烦,为什么不回来上学?阿姨没叫你回学校?那些士兵找人擦靴子虽然不给钱,但也不会对鞋匠动手,家里没什么担心为什么不上课?” 她深吸一口气,还想继续:“你知不知道现在不学习以后会怎么……” 女孩警觉的扭过身体,耳朵前的绒毛因为身后传来的坠地声根根竖立,下意识粗暴地把约瑟夫推到远距离,卓娅摆出攻击姿势,盯住黑夜中模糊糊的东西。 但 这东西太矮太小,女孩迅速解除了警惕靠近过去。 “弩弓?” 卓娅捡起前不久还攥在士兵手里的武器,乌萨斯冬夜极低的温度让一位人渣最后的痕迹消失得迅速无比,卓娅握住的弩把透着冰雪的寒冷,找不到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 女孩细细打量,揭开把手上卷好、便于抓取的防滑布后,某个标识让卓娅勃然变色: 这是乌萨斯军队的制式武器! 在学校被戏称“小熊警官”的独行侠倒吸一口冷气,鼻息在寒冷的冬夜制造出一整团白色水蒸气。 她握住手弩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送回去是不可能了,以卓娅从父亲嘴里听到的乌萨斯士兵事迹,对方一口咬定是卓娅偷了武器是必然结局,等待她的不然是揩油一样的搜身和后续生不如死的侮辱,还要搭上父亲的积蓄。 带回家也不是不行,但若是让父亲见到,难免会…… 女孩拿着手弩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瞄了一眼东区常见的灰暗巷子,一咬牙,打算抓住机会扔进去,手弩即将脱手时,她看到了和往常一样话少不爱说话的约瑟夫,抬高的手又放了下去。 “……” 卓娅沉默一会儿,随后终于下定决心,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抓住约瑟夫的手,拽着他离开东区往他们住的西区赶——也许对一个鞋匠之家,最大的幸运就在于靠近卓娅家了吧。 “手弩你拿着,别被人看到,这是乌萨斯军方的东西,被人发现你就死定了!” 卓娅边走边让约瑟夫伸出空闲的手,把手弩放在他掌心: “最近切城不太平,拿着把手弩起码能保护自己,明天跟着我去上学,士兵不敢进学校的!” 第三十四章 切尔诺伯格纪实(四) 陌生又熟悉的房顶并没有天花板,只有涂满白灰的粗糙墙面,约瑟夫醒来,或者说把意识重新降临到身体里时,属于乌萨斯清晨的光芒已经透过小小屋子中唯一的窗户投射过来,在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地面留下清亮的光斑。 这里是约瑟夫一家离开切尔诺伯格前住的屋子,小小一间、用料一般,唯一值得称道得大概只有地理位置——这间屋子坐落于西区和北区的边缘,属于北区但和西区只有一线之隔,这一线之隔隔开了两个世界,但也让警官的女儿卓娅与鞋匠的儿子约瑟夫勉强成为青梅竹马。 两人之间唯一的缘分大概也就在这里,因为靠得很近,约瑟夫的母亲能在卓娅的父亲到约瑟夫的父亲店里擦鞋时请求把约瑟夫弄进学校里去,不至于和他们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对顽固的鞋匠父亲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个亏本买卖,在约瑟夫上小学时,男人时不时就要和女人吵一架,喝高了的老鞋匠红着鼻子晕乎乎地对着墙面高喊: “这是我的儿子,长大后也会和我一样当个鞋匠,他去不了圣骏堡,也离不开切尔诺伯格,当不了警察也干不了文员工作,读书也不过是当个识字的鞋匠而已!” 然后第二天心疼的抽着冷气给约瑟夫学费——嘴硬心软大概是老鞋匠与常规乌萨斯人少见的不同之处了。 只是时代本身已经决定了浪潮的底色,在乌萨斯,学术并不能带来安全、荣誉和培养,这个只崇尚血腥和战斗、野心勃勃只打算侵略其他地上诸国的军国并不看得起学术有成的人才。 乌萨斯人长满肌肉的脑子里只会称呼肉体强悍、行动粗暴的一类人为“英雄”。 脑子里纷乱的思维来来去去,塔耳塔洛斯对乌萨斯社会形态的分析从记忆中褪去,并不打算做个社会学家的约瑟夫漠然地站起身来,衣物自动自觉的一扭一扭靠近过来,在男人瘦弱的身体上覆盖。 【血未冷】对人体的强化是通过更改微观构造添加源石颗粒融合物形成的新结构,同时不断迭代进化,虚弱的被强大的吃掉,加大体型可以却没必要,因此只有郝昭这种天赋异禀的家伙才能是一身肌肉块的模样,大多数都和乔仑一样,纤瘦的肉体中不断孕育着更强、更新的结构和力量。 所以卓娅才看不出约瑟夫经历了什么,他的肉体在不断被替换、灵性在不断衍生,身体中源石颗粒的强度越来越高,却被血未冷拘束在分子之中,无法进入恶性增殖——即泰拉人命名为“矿石病”的状态。 他没吃早饭,也不打算整理房间,早在进入这间被老鞋匠掏空十多年积蓄才买下来的房子时,灰尘、老鼠以及其他乌萨斯特有的奇奇怪怪的小生物便被组成墙体的水泥吞下,这座由劣质水泥铺成的房子从生物及非生物之中汲取营养,再加上吞噬体内不知何时被添置上的源石回路,强度甚至已经超过卓娅的家。 那可是座被一位警官改装的房子。 约瑟夫对着房间里唯一的矮脚桌伸手,几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本蹦蹦跳跳跑进 书包的血盆大口,崭新的二手书包芜湖一声,以能撞死乌萨斯士兵的速度在空气中掀起尖锐的啸音,一把撞在约瑟夫手上。 对装满书本、作业本和防身器具的书包来讲,这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打个招呼,但对普普通通乌萨斯人,这一下能叫他没半条命。 约瑟夫对门边墙壁挑了挑眉,如梦初醒的墙壁乖巧的用光影效果呈现出镜子的色泽,任由自己的造物主观察这一身伪装能否混入乌萨斯校园。 看起来能。 想到那些小流氓非主流的离谱装扮,约瑟夫对自己这一身庄重简洁的校服非常满意,抖抖肩后就离开了渺小的家园。 它确实渺小,只有一个房间,挂了两层厚窗帘作为隔断,最外面一层摆了几个类似小马扎的木头椅子待客,中间一层摆着桌子,天光还在时约瑟夫会跪在桌子旁写第二天根本不会检查的昨夜,夜晚时女人会拿起针线在昏暗的灯光里缝补衣物。 这时嗜酒如命的老鞋匠偏偏不出声,不打呼噜不睡觉,只是躺在房子最里层的木床上,看瘦弱的女人弓身跪在桌旁修补衣物,打上补丁,缓解白天一整天的疲惫。 大概在老鞋匠和约瑟夫一个年纪时,他就是这么躲在窗边偷偷看自己母亲缝缝补补的。 过去的残影随着约瑟夫的离开从房间里褪去,失去神异后,残留的只有空荡荡的普通房子,再找不到旧日渺小的情感。 前往学校的路程乏善可陈,除了几个行色匆匆赶往校园的非主流乌萨斯男学生恶狠狠地盯了约瑟夫几眼威慑外,平安地不像是在乌萨斯。 大概这也是士兵进城带给约瑟夫的唯一一点益处了: 学校里的不安分分子家境都不怎么好,也不像约瑟夫一样住在离西区最近的房子里,被冻原里怒杀感染者的乌萨斯士兵闯进生活区域,引起的一系列反应足够他们焦头烂额,没机会找约瑟夫的麻烦了。 虽然以他现在并不好的心情,来找麻烦的学生少说也得领一份切尔诺伯格牌失踪套餐—— 移动城市靠至纯源石开动,组成地基的大地会把血肉送到能量炉旁边,作为隐藏后备能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为切尔诺伯格做了贡献。 卓娅就和他们多年来保持的一样,起得很早,到校很快,从来不和约瑟夫或者其他人同行,但每一次他们都能在校门口见到: “你们衣服不合规,滚回去换!” “带哑铃的,带刀具的藏在包里查不到,你带着这么一大根铁棍,当我是瞎的吗?!” “外面无所谓,学校别让我看到你们围起来欺负别人!” 约瑟夫没想过女孩低哑的嗓子也能发出这么高亢的声音,乌萨斯人经常出一些高音音乐家果然不是没理由的。 因为衣服打扮相比非主流小混混合格得多而轻松进入校园的约瑟夫看了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的卓娅,转头盯上了几个对自己散发恶意的人。 桀桀桀,诸位都是实验源石技艺的良才美玉呀! 第三十五章 切尔诺伯格纪实(完) “乌萨斯是苦寒之地,自骏鹰帝国开始,就不得不去外界寻求物资支援内部,但其他国家都对乌萨斯人不怀好意,炎国人贪婪又怯懦,维多利亚人野心勃勃,莱塔尼亚全是疯疯癫癫的术士,和这些人的交易很快就被断开,我们一直受制于人。” “也因为这些显而易见的原因,先皇登.基后训练士兵、锻造武器,迅速拉起一支震慑整个泰拉的军队,自那时起,乌萨斯的困境有了解决的办法……” 约瑟夫靠在椅子上,眼睛注视窗外,连一丝注意都懒得分配给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历史老师。 炎国人喜修史在泰拉是出了名的,与之相对地便是其他国家对自身历史的漠视,相比炎国好歹会在史书中记录一些真实过往,最多因为立场原因用了些春秋笔法,乌萨斯对自身历史的记录和这个军国的行动方式一样简单粗暴: 取代骏鹰帝国,作为主力击败高卢帝国,先皇继位重整军队,战胜泰拉诸国——至于乌东战争的失败?轻描淡写几句话而已。 从上到下、从教育到风气,一个军国正毫无悔改地抹除自身的罪恶,把侵略和杀戮包装成为了生存不得已为之的行动。 听得约瑟夫既视感越来越浓——在地球,似乎就有某些个弹丸小国干这种事干得炉火纯青,一样的不当人,一样的野心十足,只是某些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东国只敢阴阳怪气,暗地里花钱雇群罕见指指点点,乌萨斯人则简单粗暴地以回顾旧时代起手,话里话外都是赢了一切会更好。 说法因为实力对比存在不同,本质上一丘之貉。 听他们诉说过往的历史有什么意思? 历史的隐秘、隐藏的真相、只言片语里夹杂的触目惊心……乌萨斯帝国会讲这些故事? 贵族的书柜里或许有,但不该也不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中学的教室里。 与其关注乌萨斯人的历史,不如去关注他们的思维倾向,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便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历史上的失败不会消泯乌萨斯的野心,北国寒风只会助长他们的饥肠辘辘。 遗憾的是,【乔仑】这次也很饿,饿到……想随机选几位倒霉蛋四分五裂! · 历史如此,数学、文学、维多利亚语、艺术之类的课程自然如此,重视肌肉胜过脑子的乌萨斯人是不会给这些东西过多关注的,圣骏堡名声巨大的艺术家都是贵族出身的浪荡青年,平民家出来的孩子选修艺术? 乌萨斯家庭更倾向于打断这个突发奇想倒霉蛋的腿,让他认识世界的残酷和一身肌肉的重要性。 相比关注到了高中还在重复初中、小学知识的乌萨斯中学,约瑟夫更愿意关注学校周围逐渐聚集过来的士兵。 在那些被他踢到城市角落石子的通风报信下,这些士兵占据了整座城市的各处枢纽,学校、工厂、警局、消防……在某些人的精心策划下,切尔诺伯格被切割成并不规整的间隔体。 幕后黑手终于要发力了? 约瑟夫居高临下,看到一个衣着相比大头兵华贵许多的军官蛮横地推开点头哈腰站在他面前的学校保安,大步走进学校中来。 在他身后,大量装备齐全的士兵涌入如潮水,黑压压的人流开始展现灰色牲口作战时最常见的人海战术特色。 “有兵痞进来!” 已经有和约瑟夫一样不关注老师讲什么的高中生注意到了外界,下意识抓住前座后座或者靠里相邻座位的学生,瞪着眼珠一边瞄着外面一边低声喊着。 “!” “怎么会?!”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是说他们不会到学校来吗?” 有学生不可置信,有和卓娅一样得到内部消息的孩子满脸惊愕,还有人带着哭腔发出反问,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乌萨斯不会给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答案。 相比一无所知的他们,早已赋予整栋教学楼意识的约瑟夫了解到的无疑更多,在大楼语调温婉、想来是参考了某一个在这所学校教学过老师的声线描述中,约瑟夫得知了军官接到的命令: 面对脸上挂着勉强笑容的中学校长递过来的名贵烟斗与高级烟丝,军官倨傲地点火吸了一口,神色好了起来,慢悠悠地说出来自切尔诺伯格最高层的命令: “去把这些学生都安排到彼得海姆去!这里被征用了,他们都没资格继续待在这里!” “这……!” 戴着眼镜的校长愕然地得知军官带来的命令,惊讶的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切尔诺伯格正在向圣骏堡移动,它本该是越来越安全的移动城市,为什么要把一群孩子扔到一个中学,而不是让他们回家呢? 军官冷酷的眼神让他收起所有疑惑,乌萨斯军管的态势让所有成年人都知道自己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十五分钟后,教导主任开始对每个班级的老师说出要求: 带学生们前往彼得海姆中学。 一群未成年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班级,凑在一起,不少机灵的左右看看,捂着肚子就要上厕所,连问老师一句都没问,悄咪咪地就向厕所赶去。 约瑟夫看死人一样看了为生存挣扎的他们一眼,懒得阻止——当前情况下能做出这种选择的大多是在社团混得人模狗样的小流氓,原身带着鲍里斯第四中学的贵族学生去药店门前逛完后买药后,这群小人渣没少暗地里找茬。 一群懒懒散散、站没站样坐没坐样的学生支棱着肩膀站在一起,军官连数都懒得数,直接就让手下士兵带着他们去了彼得海姆。 约瑟夫动了动鼻子,刺头们爬过学校墙门的方向传来微弱的血腥味。 各自的选择已经得到相应的结果。 · “大人,我们的孩子也在中学,为什么要让他们去彼得海姆?还和泥腿子的坏孩子待在一起,这似乎有些……有些不符常理。” “呵,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被钦差大臣约到同一个会议厅的贵族们疑惑地盯着他,不知所以。 群起的惨叫很快在宴席厅响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动向 卡兹戴尔雅典城,中心大会议室。 “诱饵计划执行良好,时不时加上些叛变、失踪的坏消息冲淡了一群杂鱼经常胜利的不可思议,乌萨斯先遣军已经开始给那个躲在圣骏堡郊外度假山庄的皇帝发消息,再过不久,乌萨斯的人就要过来了。” 空荡荡的大会议室并未被吵吵嚷嚷的作战人员塞满,作为大部分都是羽毛组成的虎豹骑,他们也不会花费时间在毫无作用的作战会议上。 因此坐在大会议室的 只有两个因为某些关系不得不故作私密把自己关在大会议室商量最新消息的特殊羽毛了: 郝昭坐正首,孔明隔着大会议桌坐他对面,一个身子笔挺,一个玉树含章,相对而坐倒颇有炎国古时对应成双、相映成趣之感。 然而他们讨论的事和名士风流扯不上关系: “不一定是皇帝,也可能是会议室里唯他马首是瞻的维特老头,这老东西在乌萨斯唯唯诺诺和稀泥,若不是静香和小夫留下的‘人’一直关注,总能看到这老匹夫偷偷摸摸趁夜黑风高跑进皇帝寝宫,没人知道维特是乌萨斯皇帝的人。” 郝昭应和孔明对形势的判断,以乌萨斯人得胜不饶人的作战风格,这群尚武粗犷的糙汉子只会贪婪地咽下每一块蛋糕,从不会去关注蛋糕里到底有没有毒。 在一场光明正大、整个泰拉都认可的战争里,得不到最好的那块肉无疑会让乌萨斯觉得吃亏到姥姥家——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这种在后方提供物资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和他们这群跟萨卡兹玩命的勇士比? 好地方都得是乌萨斯的! 为了防止莱塔尼亚或者卡西米尔不怀好意,乌萨斯人是不会压得住焦急的。 皇帝也好、议长也罢,他们总得带着让整个世界愕然的兵力到被打下的卡兹戴尔土地上走一圈,让世人看看乌萨斯人的拳头有多大,明白只有乌萨斯才配拿下最好的。 “但切尔诺伯格是怎么回事?塔耳塔洛斯那边探测到乌萨斯人驱动了十多座大型移动城市前往北境,那里可是虚境里那头‘孽物’的地盘,他们怎么想的?” 郝昭视线向会议室角落看了一眼,向孔明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从调查到的信息来看,卡西米尔、卡兹戴尔、乌萨斯、炎国都在防备北境,焚风热土、精怪、邪魔、北境之物,他们给北境的那些东西起了不少名字,在【黄泉】投影中,我们也知道那里存在的是什么——以我的理解,即使把移动城市里的人都填进去,乌萨斯在北境的战略都杯水车薪。” 卡兹戴尔丞相同样瞟了一眼身后,带着笑意回答郝昭。 “我不相信乌萨斯这么做没有意义,以他们无利不起早、四处挑事的风格,这些人去北境一定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否则光是移动城市移动耗费的源石损失,都能让乌萨斯军方把这些大型移动城市扔到矿场去当采矿基地。” 郝昭又一次重复相同问题,孔明却不回答了,只是微笑与郝昭对视。 “……” “……” “……” “好了好了!我知道!告诉你还不行吗!” 沉默保持不到一分钟,尴尬的年小姐就跑出了夕宝在某个座位不起眼位置画好的墨画,捏着手指走了出来,在她身后,僵着一张小脸的夕也跟着从画作里跑了出来。 她们也不是故意偷听,就是稍微有一些好奇——乌萨斯都冲进卡兹戴尔的地盘四处杀戮了,作为守将的郝昭却固守城池一动不动,未免有些超出常理。 结果权能回归的年才逼着被自己打得满头包的夕宝在会议室座位上画了张信笔涂鸦,孔明和郝昭就发现了两个不速之客,故意在话里下套把年和夕点出来。 “听夕说你们去过【黄泉】在人世的投影对吧?” 红角白发的年小姐晃着尾巴走了过来,火一样的尾穗在空气中划出鲜明的亮色。 身后的夕小姐就沉默的多了,除非躲在郝昭背后的画中逃开其他人只与橘猫交流,否则夕小姐怕生得堪比社恐,有时恨不得一句话都不说: 若是周围都是凡人倒还罢了,力量带来的安心感让夕能理直气壮地点评人间,可雅典城里的虎豹骑……哪怕和年待在一起,夕都感知不到一点安全感! “去过,就是在那里知道北境都有什么。” 郝昭和孔明对视一眼,橘猫轻咳一声,回答道。 不止去过,还断开投影和大炎的链接,把它带回卡兹戴尔了呢!×2 现在王座底下就是进入投影的通道,整个科研部都跃跃欲试打算透过【黄泉投影】探索【黄泉】的效果。×2 “听夕说,郝昭你还和真龙交过手?” 年小姐继续问,听到她提到自己,跟着年走到大会议桌中间座位的夕宝浑身一抖,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郝昭点头同意夕的说法。 “你见过真龙在投影中的移动城市刻下符文吧?” 年小姐又问。 “见过。” 郝昭继续点头,但投影中的符文和约瑟夫在切尔诺伯格看到的符文差距可太大了: 炎国符文全是苍茫锋利的古篆字体,张牙舞爪铁画银钩,充斥着野心和晋升的欲望;切尔诺伯格城市的符文却是鬼鬼祟祟的蝌蚪文,邪气十足,还有些猥琐,二者之间可没法相提并论。 “那就对了,那些符文看似是真龙设下, 但实际上是因为我们的原身,‘岁’,”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听到岁这个名字就浑身颤抖的夕宝一眼:“告诉了他一些远古时期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真龙领悟到了符文,完成了晋升仪式。” “乌萨斯背后站着的那个家伙应该是通过炎国皇帝的符文发现了那个‘秘密’,领悟了另外一套符文,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非常克制北境现在那批邪魔的技术。” 剩下的事年小姐没说,但知道的远比她多的孔明与郝昭已经知道了乌萨斯人的目的: 他们要用这几座移动城市的‘祭品’,换回在北境和邪魔死磕的强大军团! 孔明和郝昭对视一眼,猜到乌萨斯人想做什么的同一瞬间,远在乌萨斯冻原的塔尔塔洛斯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七章 乌尔莎:为我梳妆吧,丞相 【塔耳塔洛斯即将赶往切尔诺伯格,麾下整合组织已经出动大量成员准备渗透作战。】 【已经有移动城市比切尔诺伯格更先进入北境,进入前生命能量感应,其中已经没有活人,只有蕴藏怨恨的灵性充斥整个城市。】 【乌萨斯战争术士军团和内卫集团军即将解放,乌萨斯皇帝拒绝本人亲自进攻卡兹戴尔,但派遣议长维特作为指挥者代替他构筑乌萨斯进攻专线。】 【莱塔尼亚选帝侯举行内部投票,从法师军团动向来看,即将进攻卡兹戴尔。】 【拉特兰铳骑部队准备翻越叙拉古,但与马卡龙撞上,他们来不了了。】 【萨米雪祀没有进攻意向。】 【卡西米尔银枪天马部队正向卡兹戴尔赶来,沿路留下光痕经久不熄,依据于此,该部队大致速度已经初步估算。】 …… 外界风云四起,阿尔方斯政务大厅平静如初。 雷桑德拉尔的故去让无数萨卡兹人惋惜,对这位兵强马壮、凭部队攻下整个卡兹戴尔宣示强大的正统王者,萨卡兹不信仰却敬仰。 但生活总要过下去,雷桑德拉尔陨落前指定胞妹乌尔莎继承大位应对诸国联军,丞相孔明、兵部部长韩信、科研部部长明石等各类位高权重的顶尖人物都有佐证,卡兹戴尔的权力交接以相比其他国度极为迅速的速度完成。 乌萨斯人的进军并不曾让乌尔莎懊恼,早在建国初期,考虑到泰拉思潮变化的【乔仑】就已经做好准备,反魔联盟的行动从未超乎他们的预料。 莱塔尼亚、卡西米尔、拉特兰或者雷姆必拓也不曾让乌尔莎惊愕,他们还不配让这位即将登上卡兹戴尔权力最高舞台的女孩多分配注意。 她只是一厢情愿地把许多时间关注在孔明的研究身上,相信他能找到方法把雷桑德拉尔重新黏合,让萨卡兹之王重现人间,然而到现在,一切已成定局。 乌尔莎该扮演她在历史中的角色了。 哪怕只是一个人待在雷桑德拉尔曾经的办公室里,乌尔莎依旧听得到整个政务大厅的声音,人心的欲望在她面前接近透明,纷扬的思绪瞒不过厄里斯透视人心的双眼。 所以她听得到人们内心的怀念、担忧,也看得到他们对雷桑德拉尔的遗忘。 这样的行为已经持续了数天,一直到反魔联盟的总攻即将开始,乌尔莎才阖上双眸,叹息一声。 下午温和的阳光穿过窗明几净的房间,素明的光影在雷桑德拉尔时不时翻阅的书架上留下透明的残片,厚重的木制办公桌依旧摆在他离开时的位置,桌上的文件还写着那场致命休息前批注的笔迹。 圆珠笔的墨水没有减少,放在匣子里方便夹住文件的夹子依旧保持雷桑德拉尔闲暇时刻颇具童心搭建的样子,椅子后的外衣纤尘不染,搭在椅背上,袖筒随风轻摇。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过去的样子,但也都在失去过去的模样: 光影来了又去,书籍合了又开,却再也找不到昔日珍重的捧着它们、在今天看到的书页里插上书签的人;办公桌摆着文件,文件上写着语言,语言里带着力量,权威和鲜活却已经从这一切里抽身而退,不复重来。 墨水还在,却不曾流动,造物依旧,童心却一去不回,椅子仍旧刚挺,搭在上面的外衣却再也没有人穿起来。 花园里的有花盛开,有花凋落,时光翩然,逐渐抹掉了某个人最后的痕迹。 乌尔莎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乔仑】前他们被时代裹挟,成为【乔仑】后他们依旧被带着走。 “诱敌深入成功,乌萨斯的那些个歪瓜裂枣要来了。” 沉寂的房间里游荡寂寞,说不清的孤独仰视悲伤,乌尔莎空净的目光里,水纹荡开空间,雷桑德拉尔密友,卡兹戴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从空气荡漾的水波中游动形体。 诸葛孔明来到了乌尔莎身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熟悉的时间打扰她了,哪怕去雅典和郝昭交流 ,哪怕带着年,哪怕他自己也有多到目不暇接的事情等待处理,诸葛孔明依旧会在固定时间段出现在乌尔莎身旁。 “早有预料,”乌尔莎从雷桑德拉尔曾经临时休息的床铺上站起来,感知到政务厅中几乎所有人都去参加雷桑的告别葬礼,才平静地走出房间: “他活着时力求简朴,死后也要求葬礼不要劳民伤财,连骨灰都没能留下,契约榨得可真是干净。” 女孩走在填满夕阳的走廊中央,青龙在背后沉默地跟着,雷桑德拉尔处理政务后已经午夜,那时的他一定也在寂静中行走于宽敞单调的走廊,乌尔莎带着孔明走到她自己的房间,交通、基建、财务、组织……许多同样被积压下来的文件摆在这里,等待乌尔莎的签阅。 虽说她早已在灵能海中给了回复,落于纸面上的笔迹只能算是给凡人看的记录。 “W跑到哪里去了?” 乌尔莎随口向孔明提问。 “躲到角落里去偷看雷桑德拉尔的葬礼了,她可没嘴上说的那么对雷桑无感——就像大部分看似漠不关心,其实都请假过来参加葬礼的萨卡兹一样。” 孔明用水分身看了一眼隔着人海用望远镜看雷桑下葬的W,回答她。 “特蕾西娅?” “她和凯尔希都在现场。” “特雷西斯?” “……克莱恩那边说伦蒂尼姆的萨卡兹很怪,一方面他们搞了些庆祝活动,一方面他们在举行提卡兹古礼中表示悲伤的仪式,特雷西斯的好恶已经体现。” “我都知道了。” 乌尔莎坐到化妆镜前,沉默地看着镜子里金瞳白发的华贵美人。 萨卡兹大姑娘的丰腴未必与她相关,但提卡兹的美学在乌尔莎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为我梳妆吧,丞相。” 她说,金色的瞳孔里带着浪潮般的悲伤。 “明天,我将登上王座,奔赴战场。” 第三十八章 雷桑德拉尔已经离去 雷桑德拉尔的葬礼如期举行着,这位奠定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存在的王者生活简朴得不像一位帝王,生前的雷桑德拉尔扑在政务大厅内的办公桌上日夜批改文件、统纳政务,勤政矜持到这片大地古往今来的所谓君主都相形见绌。 雷桑德拉尔在位期间,四大军团骇压四野,周围国度虎视眈眈的目光一度因为远古四大军团的凶名不得已收回,雷桑抓住了千载难逢的安定期,大力发展农业、工业、移动城市、教育、医疗、军事乃至源石法术。 在他统治期间,天灾在卡兹戴尔发生的概率低到乌萨斯人眼红、哥伦比亚人好奇到多次派间谍试图破坏性研究的地步,雷桑德拉尔在率先建立的王城阿尔方斯成立学校,设立科研部,大量在卡兹戴尔内战时期就被他招揽的各国人才集中在这里。 天才们的光辉在雷桑德拉尔的支持下创造了璀璨的奇迹,比炎国天师府教授的法术更加普遍易学的基建法术被研发出来,随着第五军团这支由萨卡兹精英组成的军团在卡兹戴尔四处发挥它们的作用。 于是短短数年,多座雄城建立,数条大型运河挖掘,城区公路、高浓度源石混合材质通信光缆、农场、牧原等等公立基础建筑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涌现,萨卡兹人茫然地发现他们正以离谱到怪异的速度走出战争、冲入让人看不懂的世界。 就像阿尔方斯基建部把伤痕累累的源石辐射战场修复成绿草茵茵的普通土地一样迅速、怪异。 然而没人会对好生活说不,每天吃的食物不再是干草、树皮,换取食品、药品、衣物的东西也不再是要豁出性命厮杀得到的名牌或者别的什么,第五军团刚硬冷血的秩序撞碎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 不愿意服从的人可以离开,雷桑德拉尔允许他们三个月内离开他的卡兹戴尔,想要平静生活的萨卡兹留在这里,他们可以享受往日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日子。 孩子可以去上学,成人也可以去夜校学习特殊工种法术,学成后即可进入工作中,挣够薪水养活自己——学费可以赊欠,包食宿,孩子可以留在学校住宿,食物免费,神通广大的雷桑德拉尔陛下从不知何处搞来一批又一批粮食,让萨卡兹度过最艰难的岁月,直到农业部的高产作物从公立农场中被源石技艺催熟,进入萨卡兹的餐盘。 他是在空无一物的荒野上作画的稀世画家,带着萨卡兹走出苦难、战胜卑劣,一步步从泰拉流浪种到有自己国度生存的平常人,以提卡兹神话中都不敢妄想的速度带领人们建立属于萨卡兹的国度。 炎国人、乌萨斯人、莱塔尼亚人、拉特兰人、叙拉古人、维多利亚人、哥伦比亚人……这些萨卡兹的死敌都无法阻止雷桑德拉尔的决定,萨卡兹的信标从大地之上拔地而起,骄傲得超越提卡兹。 虽然反魔联盟如火如荼席卷泰拉, 但对这位超越历史上鼓吹的任何一位君王的王者,泰拉诸国都兴趣满满—— 维多利亚把所谓的神剑诸王之息吹得天上罕有地上皆无,维多利亚人的生活也没看到因为阿斯兰诸王好起来啊! 诸王之息被铸造出来的时候,维多利亚还流行奴隶制呢! 乌萨斯就更不用提,说句不好听的,除了那位宣称要在阳光下为乌萨斯人夺取一块土地的先皇,乌萨斯人都管那些君主叫酒囊饭袋。 封建君主嘛,除了最开始那几个可能确实有些人格魅力,后续得有九成以上都是硬吹吹出来的贤明英勇,要是把他们送到初代或者其他艰难时期,场面简直没法看。 像极了照相机出来后武术界迅速从切金断玉的神话转换成肉体凡胎的人间武学。 而雷桑德拉尔创造的神话比诸国吹嘘的都要离谱: 在萨卡兹沉浸内战,两个昏庸愚王让同族喋血的时刻于夹缝中发展势力,接纳萨卡兹人。 奇迹般找到诸国人才一一招揽,没有半点萨卡兹的倨傲,对科研人员宽容到哥伦比亚人集体认为是虚假新闻的地步。 在位期间天灾辟易,数年间天灾杀死的人数构不成同年其他国家人数的零头,基建设施至今都在扩建,只需例行修补。 神话就在身边上演,又有谁会不好奇雷桑德拉尔的秘密呢? 现在,这个谜题死去,却有无数从谜题中获取走下去力量的萨卡兹自愿赶来,千里迢迢带着许多卡兹戴尔新建移动城市里最新推出的花束,于沉默中放在雷桑德拉尔的坟墓前。 告别从清晨持续到深夜,葬礼已经过去,人们心中的告别却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哪怕雷桑德拉尔苦口婆心的把葬礼设置到堪称简陋的地步,点缀在坟墓前的花朵依旧让他比萨卡兹之王的更加尊贵。 即使深夜,还有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各地移动城市赶来,向这位奇迹般的君主送上最后的祝福。 乌莎躲在月光里,看着眼前能代表兄长的石碑默然不语,雷桑德拉尔连灰烬都不曾留下,除了这座有名无实的坟墓,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证明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特蕾西娅的凯尔希都已经离开,W同样不再出现,她知道乌尔莎最近心情很不好,连找乌莎的次数都少了起来。 乌尔莎确实低气压,诸葛孔明正细心无比的为她梳妆,整理衣裙,等待明天的仪式,而乌莎,这具被分出来倾听他人的心灵想象体,则可以代替乌尔莎,做她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 无论萨卡兹人如何不舍,无论暗地里的敌人是何等咬牙切齿、欢欣鼓舞,雷桑德拉尔确实已经离开了这座由他亲自建立的国度,放下中古时期就沸腾不息的执念,留下乌尔莎第一次离开他的怀抱面对整个世界。 下一日,历史将走向新的岔路。 第三十九章 而乌尔莎将登上凡世巅峰 雷桑德拉尔的离去随着他的葬礼结束成为卡兹戴尔的共识,创造奇迹、被萨卡兹与天命紧紧相连的传奇君主在死亡的寂静中褪去了全部光环,世界重新恢复一片朽烂。 没人觉得雷桑德拉尔的接.任者能和他本人一样优秀,即使这位王者在死亡前尽职尽责地安排好继承人,也向位高权重的合作者们托孤,但没人觉得名声不显的乌尔莎能继承兄长的位置。 ——这位“真正的王女殿下”除了一开始跟随兄长招募萨卡兹人进入根据地时露面外,其他时间都是默默参与事务,躲在兄长光辉万丈光芒的阴影里。 除了那些真正见过乌尔莎,明白这位贵人是何等殊胜尊贵之身的萨卡兹人,大部分居住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对乌尔莎甚至没什么印象。 他们意识不到孤儿培养是乌尔莎设立的政策,不清楚是乌尔莎推动孩童教育和成人培养教导萨卡兹人,更捕捉不到这位殿下纤弱身躯之中恐怖绝伦的力量。 特蕾西娅当初团结萨卡兹取得胜利,魔王之力功不可没,没有这杆能将萨卡兹心连心的神兵,即使特蕾西娅也无力回天。 人与人之间的心之壁在泰拉尤为严重,他们就像一根天然的二极管,不是极度相信就是极度怀疑,判断和思考在泰拉人的意识里只有浅层,没有深度。 在只有少数人知道乌尔莎为卡兹戴尔做出多大贡献的事实下,大部分萨卡兹都因卡兹戴尔第一帝国面对的困境相当恐慌: 像,太像了! 依旧是陆上诸国的联合讨伐,依旧是强大无比的君主在讨伐初期就莫名奇妙的拉了胯,依旧是乌萨斯人跃跃欲试第一个冲击卡兹戴尔,依旧是拉特兰人率先搅风搅雨。 太多相似元素的出现让大多数萨卡兹都感到大难临头,有人想要离开,有人逆来顺受,有人野心燃起,还有人咬咬牙,报名参军。 更有甚者……极度衰老的萨卡兹在断开心灵链接后毫不犹豫选择了背 叛。 这些长寿种扛过了雷桑德拉尔的压制,硬生生挺过了十倍流速失去的青春和大量枯竭的思维,满腔怨毒地要推到一位王者建立的国度,只因为在国度建立时,轻飘飘碾碎他们骄傲的一次倾轧。 在这样人心思变、情况复杂时,莱塔尼亚敏锐抓住了机会,在双子女皇不闻不问、与纵容没区别的暧昧态度下,选帝侯们在莱塔尼亚大肆招揽感染者和普通莱塔尼亚人,把攻击卡兹戴尔包装成改变困境的第一步,又派出法师团控制炮灰队伍,悍然攻进卡兹戴尔。 · 【他们开进六座移动城市,由法师团控制炮灰,莱塔尼亚人崇信法术与音乐,在四皇之战后,被他们称为巫王的家伙掀起了一轮法术狂潮,若我所料不差,这些炮灰还是法师的施法材料。】 ‘我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没有意义,我会掐死莱塔尼亚的未来,让所有莱塔尼亚人祖祖辈辈忏悔他们犯下的罪。’ 【乌尔莎,你怎么了?】 ‘上一世前,我的兄长对诸国征战毫无兴趣,只专注卡兹戴尔的发展,遏制十王庭愚蠢卑劣的统治,把持萨卡兹正统趋于和平,但是,诸国依旧背叛了他,合约沦为废纸,与兄长打擂台的炎国杂种被他们推出来,整个泰拉,除了卡兹戴尔都与我们站在对立面。’ ‘甚至就连萨卡兹自己,都相信所谓魔王之力胜过兄长的许诺,那个杂种只需要满脸悲伤在失去生命的萨卡兹面前散发些悲痛、怜悯的情感,他的战友就会欢欣鼓舞,蒙了心要和属于萨卡兹的军队喋血。’ 白净的手指在柔顺的白色长发上滑动,繁丽的三股辫规整地盘旋在女帝身后,由手指主人把它捋顺,从反面搂住发丝向下滑行,确认编织的发辫柔顺无缺后,柔韧的手掌又深入首饰盒中,拿出一支深紫色、隐隐闪烁雷光的发簪,轻轻别在女孩稍微带些蓝色的白发上。 乌尔莎静静看着镜子,镜中,朦胧而梦幻的少女眨着眼睛,嫩红的嘴唇轻轻抿起,她衣着华贵,气质却比华贵的衣着更加让人难忘,金色的瞳孔带着莫大的威严,冷酷而刚强的目光透过熊熊燃烧的灵魂在人世间显现出极端强硬的光彩。 她注视着一位温润的萨卡兹姑娘在一双妙手施予下成为威严肃正的萨卡兹君王,眉目如画的女孩消失了,留在原地的只有冷血无情、毫无疑问将会宣泄暴力的女帝。 一切都不曾超乎乌尔莎的控制,于是,她在灵能领域里继续回答观察莱塔尼亚动向的贝摩斯,把属于泰拉的小小秘密一一揭示: “泰拉人是很难理解同情的,明显的种族差异、肮脏的政治逻辑、低下的教育水平,已经让他们与我们心目中的‘人’成了心灵上的两个物种,这份异质在平常相处时很少显现,落于重要关头时,绝无隐藏。” “而我已经受够了这场哑谜。” 灿金的瞳孔逐渐竖起,狰狞竖瞳凶恶地凝视面前镜面,却仿佛透过它看到五位数的泰拉岁月中重复往返的一场场阴谋、死亡和无知。 “乌萨斯人进犯那就让乌萨斯人痛彻心扉,莱塔尼亚人攻击那就让他们永生永世都付出代价,维多利亚、哥伦比亚都会被一一拜访,拉特兰……” 即将挂帅的卡兹戴尔女帝轻蔑的冷哼,盛大的心灵中看不到半分仁慈。 还未等乌尔莎说些什么,厚重的衣物就从后背披了上来,女孩神色怔然地摸着一身宽松的带毛白袍,在镜中看到了许多。 “把我的调令给【韩信】吧。” 半晌,炙烈光中再不见影,无尽辉光不见仁慈,合上双目的乌尔莎平静地对孔明说出最新命令: “第四军团蜘蛛女郎配合他快速移动辅助施法,天凉了,让乌萨斯灭亡吧。” 第四十章 乌尔莎 雷桑德拉尔去世第八天,葬礼结束的第一天,卡兹戴尔以快到惊人的速度开始下一代君主的登.基仪式,被雷桑德拉尔钦定的胞妹乌尔莎将登上卡兹戴尔的权力之巅。 除了心怀恶意的叛徒没人觉得乌尔莎迫不及待,在卡兹戴尔四面楚歌的当下,有人能站出来带领萨卡兹继续走下去,而不是畏惧不明不白成为亡国之君,已经称得上有勇气。 于是和雷桑德拉尔宣布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时的场景一样,天还没亮,摘下礼服上表达哀伤白花的萨卡兹人便匆匆来到阿尔方斯的最高广场上,等待一位王者的加冕。 等到守卫阿尔方斯的军团逐渐步入场内,将秩序维持住时,乌压压的人群多得好似雷桑德拉尔当年,只是所有人都在沉默,没有一丝当年的笑容。 乌尔莎是在这样鸦雀无声的气氛里被孔明引着往前走的。 这位皇女穿着素白的衣衫,金色的花纹在衣服上闪闪发光,交织出复杂美丽的图样,金色的头饰与深紫的簪子别住结成三股辫的白发,端丽的容貌 让站在最前面的萨卡兹小小惊呼一声,目眩神迷。 她是美丽的,美到萨卡兹人见之忘俗、恍然若失,但从骨子散发出的尊贵和强大让美丽毫不出众,自乌尔莎从广场边缘一步步走到广场中央,与她兄长一般,在同一个人的带领下一节一节登上最高广场的台阶为止,莫大的气势在整个中央广场的萨卡兹人中传递,冰冷、暴力、决然的情绪从每个萨卡兹人心中升起,无论他们原本的情绪为何。 “这是……?!” “魔王?!难道是魔王?!” “特蕾西娅大人?!” 有萨卡兹人惊慌失措,有萨卡兹人犹豫怀疑,但随着乌尔莎一步步走向至高,所有喧嚣都沉寂下去,余下的,唯有空白。 当皇女走到台前时,她已经是漠然铁血的卡兹戴尔女帝。 · “向前!进攻!卡兹戴尔就在那里!一群魔族佬根本不配享有土地!” 下级军官煽动人心的呐喊言犹在耳,沉默麻木的莱塔尼亚人攥紧手中的刀兵,就在昨天,他们被移动城市载着离开莱塔尼亚攻入卡兹戴尔,在这片经历太多战争的土地上留下难看的瘢痕。 然而无人多说什么,巫王时代把感染者当材料用的暴行让选帝侯和他们的支持者恐怖形象深入人心,没人敢对能把普通人变成感染者充作耗材的选帝侯说“不”。 哪怕如今巫王死了、双子女皇即位,莱塔尼亚人依旧恐惧着选帝侯们的残暴野心。 所以哪怕是杀死卡兹戴尔人,莱塔尼亚人依旧听从命令。 · “嘿!我的朋友,乌萨斯确实是一把好刀,一些我们看不上的垃圾就能让那群没脑子的莽汉卖命,我敢说这是我们少见的好买卖!” 觥筹交错的酒席里,大腹便便的中年菲林与浓妆艳抹的菲林女人互相扬起酒杯,鲜红的酒液映照着灯光中卑劣的阴谋,被每个维多利亚权贵人物含笑饮下。 清除了无用资产、平了空洞账目、还让乌萨斯人去和那群扣押了维多利亚商人的萨卡兹死磕,维多利亚高高在上关注着卡兹戴尔即将发生的惨剧,并以此为乐。 · “孩子们!战士们!是时候取回我们那时没能拿到的土地了!乌萨斯为了泰拉付出了将近四位数的时间!我们流下的血!我们流下的泪!是时候从泰拉上拿回报酬了!卡兹戴尔的存在就是个祸害,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让我们开疆拓土、扫除害虫!” 老迈的议长亢奋地挥舞双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兴奋的咆哮,没有乌萨斯人不对先皇的成就感到骄傲,哪怕现在这个对旧贵族和新贵族深痛恶觉的皇帝の狗,依旧对乌萨斯先皇敬仰万分! 沉默着的术士团队寂然无声,陪伴在术士背后、身穿奇形怪状甲胄的黑衣人同样不假辞色,先皇的过去、乌萨斯的牺牲似乎并没有引发他们任何的情绪变化。 但这群自离开北境后就加速行军的乌萨斯战争特化军团,风吹雨打从未耽误行程。 · “月魔和梦魇都死了,温迪戈王庭倒戈,王庭残留在那个已经不配称之为王庭的建筑中的桩子都已被拔除,乌萨斯人动了真格,我们要不要回去?” 北境的寒风中,帐篷里蹲坐的异形窃窃私语。 “回去做什么?我只知道抵抗北境之物,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的小打小闹也好,卡兹戴尔六百年的沉沦也罢,我们早已失去兴趣。” “那就……不管?” “不管。” “哎呀呀,虽然很想帮忙,让既无魔王之力,也无强大法术的那对兄妹带领萨卡兹度过灾难,但他们比起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还是太没有资质和天命了呀~” “呵,巫妖王庭也不打算出手?” “我就和各位抵抗北境的英雄们一样,有自己的使命嘛~” · “泰拉之人,聆听吾音。” 行将就木、行尸走肉的莱塔尼亚人顿住了,高傲的法师团一阵喧哗,惊愕的莱塔尼亚法师互相对视,源石技艺、源石法术组成的术式发动了数十遍,声音依旧无可阻挡、无可逃避的从他们的身体里,心灵中,器官里,灵魂中,每一滴血、每一寸灵性之中响起。 志得意满的维多利亚商人狼狈地打碎了手中的杯子,刚刚开出一个个嘲讽萨卡兹魔族佬地狱笑话的维多利亚人惊恐地四处张望,试图理解这从心灵深处响起的声音,有人捂住耳朵,有人惊声尖叫,但声音依旧继续,无有阻挡。 亢奋的乌萨斯议长与快速行军的北境战团顿住,他们试图向前,但身体里另外的声音阻止了他们一切的动作,在摆弄玩偶一样控制所有远道而来的乌萨斯人,无论他是源石技艺精湛的战争术士还是身体中植入邪魔血肉的内卫后,声音控制所有乌萨斯军团,在他们无法自控的震撼中命令所有人加速向卡兹戴尔前进——无论 食物、无论损耗,目的只有一个,哪怕死了,尸体也得爬到卡兹戴尔去! 抵抗北境邪魔的王庭弥散了所有喧哗。 身体在恐惧,灵魂在抽搐,所谓高贵血脉的每一寸都在痉挛,这是渗入骨髓、永远无法忘怀的恐惧,是臣服,是哀求,也是从基因里流出的求生欲望。 魔王让萨卡兹心连心。 那个声音却凌驾于所谓萨卡兹的意志、粉碎拒绝的本能,从根源到表象,击溃了所有自命不凡王庭的轻慢,从巫妖的命匣、独眼巨人的未来惊悚的响起。 第四十一章 天声晓唱(上) 怎么会?难道有人在埋伏我们?! 卡兹戴尔是不是用了什么咒术,让无有血脉的普通萨卡兹也能使用魔王之力?! 头一次,萨卡兹王庭之二的巫妖与独眼巨人有了类似想法。 面对渗透心灵肆意涂改心智的力量,他们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萨卡兹王庭讳莫如深的力量,这正体不明、与萨卡兹某代不可提及名字的君主有莫大关联的未知之力,一直是王庭无比忌惮之物。 难道特蕾西娅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把魔王之力卖了? · 特蕾西娅也有相同的疑惑。 白王女愕然地感知灵感内毫无反抗之力便被乌尔莎直接碾压的漆黑王冠,迷茫的看向凯尔希医生。 她跟着雷尔走过卡兹戴尔的土地,见到了萨卡兹奔向新生活的滋味,看着毫无尊严、草芥一样的人命重新有了价值,却对卡兹戴尔第一帝国为何能有面对整个泰拉围剿的底气一无所知。 雷桑德拉尔似乎从未说明这些,除了乌尔莎化名乌莎来访巴别塔的那一次,特蕾西娅一方观察到的只有第五军团的赫赫战功。 人们默契地漏掉了和第五战团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前四个军团,把他们当成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宣扬武力的背景板,从来没有人去思考过,远古军团们是为什么才服从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的指令,会为他们曾经根本不在意的萨卡兹作战。 同族情谊? 别扯了,十王庭怎么对待萨卡兹的,远古种族就是怎么对待与他们并不在一个层级的其他生物的。 ——女妖、巫妖、食腐者怎么把普通萨卡兹当耗材和实验材料,森精种就是怎么把他们扔上实验台的;血魔、变形者、温迪戈怎么对待非萨卡兹的,影魔就是怎么混不在意地把和十王庭同一层级的生灵丢进影界的。 远古种族在天星坠落后,哪怕数量堪忧、依旧能凭借血脉之力傲视群雄时,泰拉人还没做出种族分类呢! 那时的泰拉只有远古种族和其他种族,神民也好先民也罢,面对远古遗族的力量,他们与普通人一般孱弱,几乎予取予求。 若不是某个总能从历史中跳出来的幕后黑手躲在暗地反复勾连势力拼死倾轧,远古遗族的荣光会伴随泰拉诸族的鲜血在泰拉上流传许久,许久。 所以为什么那四个远古种族会服从雷桑德拉尔?哪怕蜘蛛女郎只是由中古暴君塑造出的孽物,与远古诸族相差毫厘的强度也支撑得起她们的傲慢。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 “不必惊讶,不必迷茫,特蕾西娅,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盘亘在思考中,像这片大地之上盘踞的种种苦难,它们沉入思想的速度与痛苦浸入土壤相差无几。” “魔王冠冕并不是一件新奇的造物,它在世界上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被赋予的意义也并不是对萨卡兹或者这片大地上挣扎着的其他人发号施令,这份相比泰拉历史都显得并不年轻的造物,唯一的目的是带领持有者模仿另一种兵器。” “在很久的岁月前,在巨兽都未能从混沌中发现自己与世界有什么不同前,一群与兵器毫无区别的物种盘踞在这片大地,他们强大、完美、无懈可击,哪怕以我经历的时间尺度估算,他们都是最完美的造物之一。” “他们是你无法想象之物的宠儿,被赋予了在这片大地肆意妄为、予取予求的权力。” 凯尔希看着特蕾西娅,把来自远古的知识透露给这位年龄超过两百多岁的美少女: “宠儿们几乎控制了这片大地的每一处空间,地上地下,海底海面,冰川沙漠,熔岩盐海,甚至连心灵深处、天空本身这些泰拉之物无法理解的位置都有兵器盘踞。” “是的,他们全方位控制着大地,但也保护着它们——就如同北境中无可名状之物一样,大地之上,天空之外,有更多以泰拉人贫瘠头脑无法理解之物,兵器们各尽其职,以他们自己也未必理解的反应保护着名为泰拉的生物球。” “但在某一时刻,他们的保护失效了,”绿猞猁看着乌压压全是竖起尖角的人群,语气少见的出了些许变化: “在萨卡兹先祖最久远的时代,那时的你们手持木棒石球在遍地危险的泰拉苦苦求生时,远古 兵器们的时代就像太阳升起晒干萨尔贡绿洲叶片上的水珠一般消失了,但这并不是他们的原因,而是当前种族不需要理解的不可抗力。” 白发菲林仰头注视广场高台上威严肃穆、存在感极强的女帝,眼球颤动一下,压着嗓子告诉特蕾西娅魔王之力究竟模仿得谁的能力: “黑王冠本质上是无法想象之物失去兵器后弥补的创作,兵器本身无法捍卫时,黑王冠就是下一把刀剑,但就像这片大地不久前发生的悲剧里反复奔走的萨卡兹人一般,这把不曾拿出的兵器无法取代它模仿的第一代造物,在主兵器失去作用时搏命。” “所以……乌尔莎她是魔王模仿的……”特蕾西娅犹豫了一会儿,选了攻击性不那么强的一个词:“原型?” “当你阅读王庭深处的古书时,一定看到过在当今时代已经消失的萨卡兹最高皇帝是怎么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带领萨卡兹走出既定命运的。” 凯尔希跳过了乌尔莎本人,向特蕾西娅问道。 白魔女点头,她当然看过,或者说,获得魔王之力的萨卡兹是一定要去王庭内部看那些古书的,黑王冠本身就在驱动他们不计代价的观看一段关于过去的历史: 萨卡兹之王,最后的‘乌拉诺斯’带领萨卡兹战胜诸国同盟,并与那一代魔王成婚延续血脉的故事。 关于‘乌拉诺斯’的来历,古书中语焉不详,只说祂是天赐,并非人间所生。 “乌拉诺斯曾经与厄里斯是姻亲,他们世代通婚,现存的乌拉诺斯身体中必然有厄里斯的血。” 绿猞猁平静地说出比古书记载的历史更加古老的秘密。 思考了很久 今天打了小羊活动,又看了几本有趣的小说,后来发现一个非常明显的问题。 大多数玄幻类一旦和感情沾边,主角就怎么油腻怎么写,怎么拖沓怎么来。 阿言本来也想再写些感情戏,冲淡战争情节带来的狂热,但多看了一些小说后,毅然决然的决定还是回归到作战和理想情节吧。 毕竟谜语人这本书本意就是想写一位拥有正常三观的穿越者在泰拉行动的历程,他没有大多数主角那样略微异质化的精神,也不是一路追求苟道的狠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本来想过正常生活,结果发现泰拉根本不想让他过正常生活的普通孩子。 阿言还看到有读者说阿言更的慢,这确实是阿言的缺点,主要是兴趣比较杂,很多时候查其他写的很好的小说就耗费了许多时间,等阿言想继续写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这是阿言的问题,作为一名作者,我得改正。 感谢给阿言提出建议的读者们,也感谢默默支持阿言、一路看下来的读者们,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谜语人也能成为大家一起放松讨论的小说。 还记得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写出一部完整小说时阿言是个大学生,脑子里有许多奇思妙想,骨子里带着些看遍小说后我上我也行的自傲,遗憾的是现实并不会与阿言的幻想一模一样。 但那时居然看到有书友愿意在评论区里发帖,愿意发书评,愿意写简章,哇,就有一种分享成功的喜悦感,现在想来,正是因为这份喜悦感,阿言才能撑下来继续书写谜语人的故事吧。 后来谜语人的书友越来越多,看到有这么多小伙伴喜欢谜语人,继续写下去的勇气油然而生。 茫茫人海,千万人中遇到能读到阿言文字的你,真的很开心。 谢谢大家。 第四十二章 天声晓唱(中) 厄里斯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与乌拉诺斯一般会被称之为兵器? 哪怕出身泰拉大地这种谜语人扎堆的地方,一般人也听不懂凯尔希话语里的寓意。 但特蕾西娅听得懂。 就像北境的某种东西不可提及,厄里斯这个名字也必然包含着凯尔希不能说的秘密,知道它或许能够解惑,但带来的恶果一定非常惨重。 前皇女下意识把厄里斯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开始推测远古时代让凯尔希讳莫如深的诸多种族的信息。 只是两个人都不曾注意到,在凯尔希和特蕾西娅意识到厄里斯这个种族名时,压制整个广场精神气场的乌尔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们一眼。 ‘两个废物。’ 但她对蹉跎五位数年岁、什么用都不顶的克老大小黄人和活跃两百多年也不曾带领萨卡兹站起来的善良庸人不感兴趣。 雷桑德拉尔能接受特蕾西娅和凯尔希的存在,甚至愿意分享思想,乌尔莎却只觉得这两个活了许久的老家话没用。 惊鸿一瞥转瞬即逝,静悄悄的广场无人言语,萨卡兹人从思想到肉体都被厄里斯的心灵力量强行控制,相比被起了‘文明的存续’这种口气大到没边名字的黑王冠,厄里斯的力量堪称清洗智慧生物的最佳兵器。 乌尔莎的声音自 阿尔方斯开始,跨越得很远很远。 “我的兄长雷桑德拉尔离去了。” 她低沉地说着,语气里尽可能不带感情,哀伤和沉痛却在不经意间纠缠上话语,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普通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五年前,他带着我来到卡兹戴尔,告诉我萨卡兹的苦难将会结束,他会让卡兹戴尔成为梦想的起点,四年前,他建立了队伍,在隐秘中发展自己,但力有未逮,于是他邀请丞相出山,在孔明的带领下,韩信、郭志才、戏奉孝……许多在炎国不被重视、只能浑浑噩噩的人来到了卡兹戴尔。” “还有科研部、工程部、医学部、农业部……不止炎国,维多利亚、哥伦比亚、雷姆必拓、莱塔尼亚、卡西米尔,乃至叙拉古,碍于保密原则,我不能提及这些站在阴影中的英雄的名字,但正是在四海八方有志之才的支援下,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才能成立,兄长的梦想实现了第一步。” 女孩的声音柔得像水,广场后的孔明微微眯起眼睛,那段躲在地下开辟的洞穴中偷偷搞实验的日子确实挺辛苦,开了一堆项目,又要试验品又要推研究,那时还被戏称“琴酒”的迦楼罗还在绑架各路高手获取知识或者肉体,孔明则窝在深不见日的黑暗中推算哪天出去打秋风抢物资回来给研究续命。 贝摩斯天天带着白羽毛搭建地下工程,活泼靓丽的萨卡兹大姑凉每天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土木老姐,郝昭则每天运碎石、清理洞穴,清道夫工程干得火热。 后来马卡龙出生,把营地搞得鸡飞狗跳,路过的钳兽都得挨他一巴掌,静香、小夫紧跟着复苏,跟着郝昭学他那些从炎国记忆中拷贝出的武艺。 再后来,作为第一个客死他乡的维多利亚小姑娘,明石被唤醒,迷蒙着双眼的小菲林天赋很好,跟着做生意的叔父来到卡兹戴尔,却被流寇抹了脖子,再醒来,就已经是【乔仑】的一员。 那段苦日子确实艰难,但真的是梦想的第一步,每天窝在黑暗里看着卡兹戴尔笼罩在战火硝烟中,一边怀念过去,一边思考未来。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天气,兄长站在我站着的位置,向整个泰拉宣布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那时,他说感染者可以来卡兹戴尔,他说卡兹戴尔人得吃得饱饭、穿得起衣、住得起房、看得了病,他说卡兹戴尔人要接受教育,学会思考,明白生命的珍贵。” “他那时天真的想着带领卡兹戴尔人与世无争的活下去,过泰拉人想都不敢想的快活日子,让秩序和公理重新回归这片大地,让萨卡兹人不必流浪,感染者不必被奴役。” 乌尔莎的声音低了下去,温和的口吻接近尾音,被强制链接心灵、感知到乌尔莎内心情绪的维多利亚人、哥伦比亚人、乌萨斯人、莱塔尼亚人,甚至拉特兰人,皆感知到了女孩怀念过去的温柔后,包含着何等激烈刻毒的情感: “可诸国不同意!他们围剿我们!” 所有人脑海中都出现了反魔联盟签订合约时的场景,光环闪亮的拉特兰人笑的阳光开朗,背后铳枪却闪烁荧光,乌萨斯人冷笑着签下名字,维多利亚西装菲林抬头看了拉特兰人和乌萨斯人一眼,也笑着签字,哥伦比亚、卡西米尔紧随其后。 甚至还有许多隐藏在影子里的人,他们有的长着萨卡兹的尖角,有的摇晃修长的龙尾,还有的活动坚实的肌肉,好似米诺陶人敲击坚韧的金属。 “多么卑劣!多么可笑!善良被当成软弱、和平被理解成妥协,不发动战争的卡兹戴尔是在准备,好好生活的萨卡兹一定在孕育阴谋!杀死萨卡兹人一定是正确,仇视萨卡兹人一定是正义,只要是萨卡兹人,就活该被杀死、被赶走、被虢夺一切!” 金色瞳孔发出前所未有的灿烂光芒,乌尔莎尖锐的嗓子带着莫大的感情,清晰且飞快的说着卡兹戴尔的愤怒: “感染者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进攻卡兹戴尔,好像他们的生活会变好一样!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卡兹戴尔不是我的兄长!甘愿被伤害仍旧拥抱这个世界!既然友好的话语无法取得生存,那就用刀剑说话!既然诸国带着恶意践踏卡兹戴尔的善意,那么就让仇恨和愤怒取代体谅和善良!” “站着挨打不说话?打了右脸让出左脸继续挨打?地上诸国拒绝卡兹戴尔的友谊,那么卡兹戴尔也将拒绝地上诸国的求饶!” 第四十三章 天声晓唱(下) 我知道只是干巴巴说几句话最多让萨卡兹热血沸腾一会儿,最后卵用不顶,可若我拿出灵感画面传播和现场实时转播配合宣讲呢? 乌尔莎说到雷桑德拉尔准备改变泰拉时,被强行灵性链接的泰拉人脑海中出现的是灰头土脸的昔日主君,穿着破旧风衣遮挡风沙的旧主带着妹妹救下一个又一个逃亡边 境被乱匪截杀的萨卡兹人,带着他们躲到兄妹二人草草建设的峡谷中,种地养禽。 女孩谈到诸葛孔明时,雷桑德拉尔焦灼等待在草屋前却恪守品格等待年轻人午睡醒来的画面呼之欲出,雅致如兰的龙族睁开眼睛看到雷桑,先是惊讶,随后像是多年朋友再相聚,两个家伙突然笑了起来。 随后是雷桑德拉尔一次次鱼龙白服,去维多利亚、去哥伦比亚、去叙拉古拜访失意的天才们,他们有动人的奇思妙想、瑰丽的理论研究,却因为高高在上的商业联合一句“没有商业价值”被拒之门外,只能浪荡的过着拮据日子。 绿色头发的菲林幼女脏兮兮的脸颊看着小小窗外连绵不绝的雨,金色的瞳孔里带着饥饿,难过的捂着肚子,白发异瞳的萨卡兹之王正撑伞走过,莫名的既视感让他突然扭头,雾气般朦胧的雨幕里,他看到了那个躲在窝棚里、隔着窗子与自己对望的孩子。 脸上突兀露出一丝笑容,寂寞的雨夜里,快饿死的囚徒看着高贵的灵魂去而复返,一步步走到眼前,推开装了和没装区别不大的木门,递来热气腾腾的面包。 “要吃吗?” 他问她。 饥饿的菲林幼女肚腹中扭曲的灼烧感勾起在卡兹戴尔生活的萨卡兹不愿回想的记忆,从内战开始到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萨卡兹平民就是这般在警惕和饥饿中苦苦煎熬,直到那个男人出现,第五军团的战士带着粮食和水,一边把旗帜立在卡兹戴尔这片久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笑着递出粮食和糖果: “要吃吗?” 萨卡兹人的眼睛红了起来,雷桑德拉尔故去带来的惶恐、乌尔莎继位的迷茫被悲愤和怒火取代,脑海中苦难的日子褪去,萨卡兹人在卡兹戴尔重新建设国度的记忆浪潮般重新涌起,伴随的却是诸国的阴谋算计: “让卡兹戴尔背这个债,我们的损失都要由他们负责!” “扣押哥伦比亚人?谁给他们的权力?一群魔族贱佬!” “不自量力的魔族佬记吃不记打,建设的好啊,改天就去抢过来!到时候萨卡兹的女人想怎么上就怎么上,萨卡兹的男人全进矿场干活!” …… 乌尔莎平静地把萨卡兹人数百年来遭遇的苦难究竟来自于谁告知了被她链接灵感的所有人,至于最开始是哪位萨卡兹之王脑子抽筋带头谋反,致使萨卡兹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她已经懒得考证,只是从数百年算起,把一个民族的苦难、悲惨、民不聊生的真相赤裸地揭示出来: 旧有的萨卡兹之王一个比一个老年痴呆,周围的泰拉诸国一个比一个恶劣残酷,萨卡兹中不思进取、卖国求荣的内奸,诸国同盟中看不得萨卡兹变好、四处拱火的政客,以及商人、贵族、统治阶级……这些人一个接一个被乌尔莎从历史中挑出来,指着脑袋告诉萨卡兹他们正是卡兹戴尔的敌人。 萨卡兹人毫无遮掩地看到了传颂中的卡兹戴尔之王究竟做了多少脑子进水都干不出地蠢事: 青色怒火奎隆引入异族人,赤龙魔帝任由炎国人予取予求,安逸王卖官鬻爵、只为了满足欲壑难填,就连特雷西斯、特蕾西娅兄妹都被乌尔莎拿出来做负面教材——兄长眼里只有十王庭和萨卡兹战士,至于萨卡兹平民? 他管他们死多少! 只有强大的萨卡兹人,才是特雷西斯心里真正的萨卡兹人,至于其他体内没有流着强大之血的萨卡兹? 特雷西斯对他们不说恨之入骨,也可以说是漠不关心,直接无视。 至于特蕾西娅…… 乌尔莎甚至懒得指责,她只是把这位前殿下在卡兹戴尔朝不保夕、不久之前还被诸国联军车了一遍又一遍后的惨像中,毅然决然认为应该与诸国和谈,让萨卡兹成为堵截泰拉敌人的炮灰的决定放出来而已。 在萨卡兹人千里无鸡鸣,白骨荒于野的时候大度地替所有萨卡兹人原谅了他们的敌人,还心甘情愿地要为奔袭千里、肆意屠杀萨卡兹幼童、孩子、老人、成年人的敌人阻挡灾难? 广场上的萨卡兹愕然地瞪大眼睛,维多利亚的萨卡兹扭曲了表情,乌萨斯矿场中大字不识一个的感染者都觉得离谱,乌尔莎却早已料到所有人的反应,紧接着说出了卡兹戴尔的决定: “我知道,直到现在,还有许多自诩历经岁月的长生种躲在阴影里试图蛊惑萨卡兹人为泰拉流血、为这地上诸国卖命,或者站在既得利益者高高在上得劲角度上肆意为杀害萨卡兹人赋予多么崇高的意义,流血的不是他们,他们自然无所谓。” 女孩长长吸了一口气,微弱的气音让广场上犹自沉浸在不可思议中的萨卡兹不由得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但乌尔莎的怒火已经从这气若游丝的呼吸中不可抑制的涌现出来: “但萨卡兹已经受够了!有些人注定无法走到一起,哪怕我们如此相似, 也无法避免分道扬镳!” “我以卡兹戴尔第一帝国登基的第二代王者名义宣布,十王庭即刻回归,十日之内,北境中的独眼巨人、混血温迪戈若不撤回,躲在维多利亚跟随伪王特雷西斯的王庭若不回归,则一并剔除萨卡兹序列,与其他泰拉人无异!” ! !! 你疯了?! 听到乌尔莎毫不犹疑提及北境、提及十王庭,且已然把这些本应该隐藏在历史中,不应该被普通人知晓的知识说出来时,凯尔希猛然握紧拳头,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北境邪魔以认知强化自身的能力一旦被泰拉人知晓,现在抵抗邪魔的战士必然要遭受巨大的压力! 然而乌尔莎哪里会在乎这些? 什么是战争?战争不是请客吃饭、不是毫发无伤的舞台表演,它是不择手段、不问青红皂白、无所谓正义邪恶,只要能取胜就可以的残忍磨盘。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能处理邪魔引发的问题,【乔仑】必然要猎杀虚境之中盘踞北方的孽物,早说完说有什么区别? 与兄长截然不同,被仇恨和怒火点燃悲伤的女帝漠然离开,把迷茫和恐惧带给泰拉上不知所谓的生灵。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们在桌子上吃饭,那大家就都别吃了! 不是喜欢下棋玩人性游戏吗?我踏马桌子都给你掀了! 第四十四章 只手遮天 从乌尔莎把北境公开到断开连接为止,守卫北境与邪魔对峙的泰拉亚人静的像集体死亡一般。 寒风伴杂模糊不清的黑色.气流在北境刮起销骨蚀金的特殊气候,凄惨的悲鸣在北境寂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被邪魔撕碎、画痕般洒在原地的干涸血迹,术士诛杀孽物引发源石能量乱流的焦灼气味吹进简陋的帐篷里格外刺鼻。 独眼巨人王庭注视巫妖王庭,面面相觑间满含不可思议。 怎么有这样不计代价、不在乎泰拉生灵延续的人?!若是让邪魔南下,整个泰拉都要付出代价,萨卡兹也好,诸国也罢,谁都无法逃离清算,乌尔莎怎么敢把这些东西满大陆直播交流的?! 一时间有人恨不得对乌尔莎骂出声,但没人敢说出口。 ——因为乌尔莎是真的能隔半个大陆把不服从她的悖逆者直接弄死的。 没人能想到乌尔莎会怀着这么大的决心。 既然萨卡兹活不下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继承雷桑德拉尔席位的女帝几乎就是在堂堂正正宣布这个消息。 她不在乎泰拉人会不会在苦难旋涡里挣扎不下去,她也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因她的一句话死的凄惨无比,更不在乎邪魔南下入侵泰拉之后卡兹戴尔的下场。 乌尔莎就是简单直白的掀了整个泰拉的棋盘,告诉所有棋手这局不公平的棋我玩腻了,既然你们针对我,想把我从棋盘上赶下去,那好,大家就都别玩了! 而这名掀了棋盘的棋手还有必定一换一带走一个的武力。 这就很离谱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巫妖王庭不得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找独眼巨人询问讯息,CPU都快干烧了的巫妖拒绝思考乌尔莎的想法,只是向传说能看穿未来的独眼巨人发问。 被未来的乌尔莎指着眼睛比中指的独眼巨人:“……” 好半晌,祂露出哭一般的笑容,往帐篷上面指了指。 ? 巫妖不解地看着独眼巨人。 这谜语人又开始犯病了? 已经习惯泰拉种族对预言重视又漠视态度的独目巨人带着巫妖走出帐篷,随后,和北境人一起目睹了【奇迹】的变化! 在久远到泰拉现代人很难找到的历史记录里,北境的天空原本是瓦蓝的,云朵很少,终日清朗,皑皑白雪铺天漫地,夹杂雪粒的寒风吹进鼻子里能把鼻毛冻上。 很少有人愿意记录远古泰拉的地理地貌,留下文字描述过去的辉煌和没落是炎国人的强项,对泰拉大陆上其他诸国,记录过去这种无法获得收获的投入并不为人热衷。 除了萨卡兹还被称作提卡兹的时代时,奇葩中的奇葩,代表作《异种族风俗品味鉴赏》的大蛇仑,在他的游记中,北境被描述成“天空清澈得宛若深蓝水晶,雪地壮美茫茫无尽,天地混成一团,胸中意气无限”的美丽地带。 然而除了十王庭或者血统高贵的萨卡兹贵人,普通萨卡兹是没资格阅读大蛇仑的著作的——他们连读书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独眼巨人和巫妖都看过大蛇仑的著作,只因为这位大名鼎鼎的旅行家存世读物太多,涉猎领域太广,从远古种族事件考到远古中古期间源石技艺发展脉络,乃至玄之又玄的命运哲学理论,大蛇仑有留下过经典名篇。 然而来到北境后,他们对大蛇仑描述的苍蓝水晶完全无法理解: 这里终日阴云飒飒,刺骨的寒风在阴暗的 天气中仿佛结出一层凄惨的黑色雾气,宛若死人的呼吸般游荡在北境终日不息的邪魔咆哮中,死亡和鲜血是北境最常见的景象,除了撕的稀碎的人体与死亡后转瞬消失的邪魔,人们无法从绞肉机一般的严酷环境里找到半点记叙中的赞美幻想。 大蛇仑的记录对比当下像个笑话。 但现在独眼巨人和巫妖不得不承认,大蛇仑是个伟大的学者,他确实见过北境最美丽时的样子,并把那段过去流于文字,送给愿意读他书的后来人。 北境的天空真的是水晶一般澄澈幻梦的蓝,泰拉白天看不到的群星在阴云被扯开后一闪一闪,仿若水晶中颜色靓丽的气泡,鼻腔中的血腥气消失后,松木的清香夹杂呼啸而过的寒风,鼻腔间偶尔冲过的雪粒真的像能清洗整个肺。 对抗邪魔十余年的泰拉精英们抬起头,卡西米尔的临光骑士,卡兹戴尔的混血温迪戈,炎国的天师战团……这些或多或少都有一两手或者满身绝活的绝活哥瞪大眼睛注视苍穹,长大的嘴巴无法合上。 笼罩整个北境的阴云都被聚拢过来,凝聚成一只巨大到遮蔽半个北境的纤细右手,朦胧鲜嫩的指节若嫩笋、莹润娇小的手掌似玉妆,不久前还强行连接泰拉诸国、无论平民贵族的乌尔莎把手掌投影到整个北境,肆无忌惮地向整个大陆纠结的精英展示卡兹戴尔女帝的力量。 巨大的皎润手掌摊的更开,独眼巨人眼睁睁看着她调整位置,对准方位,在所有人目眦欲裂、极度惊愕的注视下,一巴掌按到邪魔最中心的源头处。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从云朵巨掌与地面交界位置传来,很难想象由疏松云朵组成的巨手会拥有创造如此刺耳声响的凝实质量,但在所有人震撼的感官下,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邪魔孽物被巨掌轻易碾碎、就像铁锤砸破鸡蛋一样的吭哧声,整个北境空间传出的尖啸,以及强烈无情的震动从地平线传来…… 等独眼巨人和巫妖王庭恢复意识时,他们失去了一切言语,大脑一片空白,默然地注视眼前发生的现实: 雪尘形成的丘陵不见了,笼罩雪景的阴云不见了,连周而复始、永远都在咆哮的孽物,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此刻存在于诸位对抗邪魔孽物战士面前的只有一块深坑,深得好似从北境直接挖去厚厚一大块的存在。 顺势望去,四个尖锐的高山丘陵笔直地指向他们的所在地,杀气腾腾。 地底传来尖锐的嘶鸣声,大量黑色孽物井喷一般从手心正中喷涌出来,愤怒的喊叫原本能让最英勇的战士都打起警惕,但在目睹刚刚发生了什么的人眼里,只剩下有气无力。 按理说他们本不应该离开,应该继续守卫自己负责的防线,孽物无穷无尽的数量会迅速填补巨掌落下带来的空白。 若是要履行守卫泰拉的任务,他们应该和其他做好决定的诸国战士一般,继续留在这里。 但王庭不再言语。 联想到巨掌落下时若有若无的注视和堪堪忍耐的酷烈杀意,再思考一下乌尔莎“剔除萨卡兹序列”的深意,他们迅速开始收拾行李。 第四十五章 吐血马拉松 如果特雷西斯叫你们离开北境,回归卡兹戴尔为萨卡兹而战,你们会答应吗? 若是有人问独眼巨人或巫妖这种问题,他们会坦然的笑一笑,随后心平气和的告诉提问者无论特雷西斯还是特蕾西娅要求他们回去,在北境为整个泰拉奋战的他们都不会答应。 时间已经抹去他们身上太多属于萨卡兹的记号,百年前的萨卡兹六英雄在新生萨卡兹中获得如日中天的名声不代表他们有资格指示王庭。 但若是乌尔莎叫他们离开北境回归卡兹戴尔…… 独眼巨人现在已经开始打包行李、收拾装备,准备直接离开北境赶往卡兹戴尔向阿尔方斯报告独眼巨人的回归,至于巫妖王庭……他们准备先回去收拾命匣,再回卡兹戴尔。 毕竟特蕾西娅最多以魔王权限命令王庭去做一件事,且很可能不是为了她自己,王庭面对她时还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乌尔莎却突出一个乐来不来,来还认你,不来自己看着办的漠不关心,十王庭对她来讲只是彰显武德的添头,而不是平起平坐的合作者: 若是选择不来——看看眼前那四个指缝吧家人们! 就一巴掌,半个北境被迫下压了二十多米! 你的对手一巴掌就能清空三十多万公顷内所有活着的生灵,余波都让整个北境的源石能量躁动不安,大炎的源石法阵直接被废掉,卡西米尔的骑士到现在都瘸着腿,引以为豪的预知未来中,她不仅意识到你在窥视她,还精准找到了你的方位,冲你比了一个中指。 链接灵性时,擅长逃命的巫妖王庭从随时可以抛弃的肉身,到被寄存在隐秘位置、甚至根本不存 在具体位置的命匣都被她找到,强行控制,整个泰拉都回荡她的声音。 在这种条件下,因为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时你们不仅没来,还连礼物都没拜托别人送上,她对你们非常不爽,时时刻刻准备把这一巴掌套在你和你的整个种族身上,甚至要不是顾及萨卡兹人的情绪,很可能北境这一巴掌会“稍微”偏离那么一点点,刮过独眼巨人和巫妖王庭所在的位置…… 这不回去等死哪?! 不畏惧特蕾西娅是因为知道她有软肋、有需要,王庭是特蕾西娅越不过去的坎,前皇女根本不敢动王庭。 畏惧乌尔莎是因为她真的敢把王庭赶尽杀绝、直接族灭,也不在乎邪魔会不会南下——卡兹戴尔女帝毫无软肋,根本不在乎泰拉能存续多久,对这位如今最广为人知的萨卡兹女皇,泰拉炸了又怎么样? 她不在乎! 独眼巨人敢拒绝,乌尔莎就敢再来一巴掌,直接让独眼巨人加巫妖加温迪戈从十王庭除名! “……” 以肉眼观察王庭动向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王庭和温迪戈毫不犹豫地放弃死磕邪魔,动若雷霆地收拾行李准备开赴卡兹戴尔,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炎国天师们看着周围被乌尔莎与北境交锋引发的源石脉冲破灭的法阵,感知着因瞬间改变地形而失去作用的阵地,试图劝解独眼巨人和温迪戈留在北境的冲动迅速消解下去。 瞎子都能看出来乌尔莎对十王庭的不耐烦,就算他们答应留下,擎天巨手的下一个目标就能直接摧毁北境。 卡西米尔出身的骑士眼巴巴看着萨卡兹们即将离开,有人想赶赴对方阵地委托他们带些话给家乡的亲人朋友,却被同样出身的骑士擒住肩膀,摇头阻止。 “商业联合会……” 包含无比复杂情感的卡西米尔单词被骑士吐出,苦涩的库兰塔握紧手掌,尖锐的指甲把掌心刺的生疼,他们不得不悲哀地发现,即使把忠告带回卡西米尔,被金钱和利益诱惑到失了智的诸多势力也会把骑士之国绑上战车,红着眼睛冲撞得头破血流。 · 乌萨斯南方,行进卡兹戴尔方向最宽敞的移动城路。 即使已经靠近南方,这处地界依旧着弥漫夺取热量的寒风,空旷的雪地贫瘠依旧,无法出产乌萨斯人赖以生存的食粮。 只有向更南方前进,攻进卡兹戴尔,拿到莫名其妙肥沃起来的温暖土地,乌萨斯才能找到出路,继续酣畅淋漓的大啖。 游走向前的战争术士兵团和内卫战术作战队理所当然保持这样充斥乌萨斯风格的想法。 只是所有人的心思都沉重下来。 北境发生的一切他们理所当然接收不到,乌尔莎一掌镇压邪魔的恐怖场面足够让最热血沸腾的乌萨斯人明白什么叫谦卑,但这位卡兹戴尔之王刚刚隔空控制乌萨斯军队的心灵和身体,无论术法精湛的战争术士抑或体内埋藏某段不可名状肢体的内卫,都无法反抗她的力量,显而易见的事实让进击的乌萨斯兵团心头郁郁。 他们当然有勇气冲锋,也有撕碎萨卡兹的狠心,但这位肆无忌惮把邪魔信息说出来的萨卡兹之王,已经开始有莱塔尼亚那个死去怪胎的倾向: 她似乎真的能像当年莱塔尼亚被高卢攻入的巫王一样,单人执行天灾级的破坏任务。 乌萨斯难道踢了铁板? 队伍前进的速度一度减缓,但或许是看冻原看了太久,或许是闻到卡兹戴尔方向温暖的热风,乌萨斯军团终究选择继续前进: 巫王掀起的天灾? 时至今日,在与北境邪魔不断地对抗中,乌萨斯的战争术士同样总结出惊人的连携施法手段,同样能施展天灾般的高级咒术,内卫也足够展开“国度”,硬扛巫王级的法术攻击,既然双方都有天灾级的高手,难道她乌尔莎就能胜过所有人? 乌萨斯人像他们周而复始的战吼般恢复了心态。 ——如今他们需要的只是加速,不断加速,在乌尔莎鳞死网破揭露邪魔前迅速攻占卡兹戴尔,把萨卡兹从这片土地上清出去,再迅速回到北境继续守卫职责! 科西切公爵已经为他们离开北境付出了代价,已经有数座弥漫哀嚎和怨毒呼啸的移动城市填入对抗邪魔的阵地,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战术目标。 第四十六章 巧了,看来大家想的都差不多 战争术士漫长的行进队伍里,白色长发的黎博利跟着靠近卡兹戴尔愈发沉默寡言的战团,眼神沉静。 她是个在骏鹰时代也能称得上美丽的黎博利人,高挑的身材纤侬合度,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裹着黑丝袜,略带英气的眉眼柔婉曼妙,浑身晶莹白皙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 少见的骏鹰美人没有穿战争术师常备的厚重装备,以一席厚实的纱衣裹住身体,虽随着诸多原 本在北境喋血的战士前往卡兹戴尔,神情却不见得多少疲惫。 她时不时就会关注队伍内的情绪变化,急行军紧迫的行进并不能让女人失去天然的贵气与悠然,只是偶尔会扭头看向北境,眉头皱紧。 在乌尔莎强行控制在场所有人的心灵与肉体,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击溃黎博利美人的心灵防御后,对北境的窥探就显得异常艰难,就连囤放在那里的后备存在都开始失联。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新人,不要偷懒,迅速前进!” 身后的战争术师不耐烦地催促她,对时间的极度重视不愧是北境作战的经典职业病,哪怕手段已经是乌萨斯传说强度的术士,依旧会烦躁的驱赶圣骏堡添来的监管人。 “我当然会听从您的命令,就像乌萨斯这具战车终于在皇帝的命令下开始活动齿轮,在命运促成的高山上滚石一般下落,要么一往无前,要么粉身碎骨,让人欣喜的是,乌萨斯总是一往无前。” 贵族美人卡谢娜挂起温婉的笑,红润唇瓣妙语连珠,眼睛微微眯起,随口吐出的句子里全是对乌萨斯的信仰与崇拜——乌萨斯人最喜欢这股高高在上的狂热滋味了。 果然,卡谢娜对乌萨斯的赞美让术士非常满意,只是冷哼一声后就放过了这个领着圣骏堡旨意跟在队伍里的贵族女人。 相比乌烟瘴气的乌萨斯普通军队对旧贵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恶劣态度,战争术士军团和内卫对贵族的容忍度出乎意料的高。 原因倒非常简单,在这些乌萨斯高级军团组建时,只有老牌贵族的成员才会花费大量时间和资源锻炼武力和术法,新贵族除了一股狠劲,其余的一无所有,所以在这些乌萨斯举足轻重的军团,旧贵族比例高到能让知情的新贵族两股颤颤的地步。 ——他们以为自己在军方占有的比例高到能让旧贵族低下高扬的头颅服软,却不知道乌萨斯真正的力量正被旧贵族牢牢把持在手中,新贵一直只是皇帝和旧贵族相互博弈的筹码而已。 当然,这样的事实一般不会让那群曾经还只是旧贵族底层中的底层的仆从的下等人知道,他们只要洋洋得意地拿着喂狗的骨头炫耀就足够了,至于之后是像切尔诺伯格之类的移动城市一般废物利用成为祭品,还是在皇帝的指引下和旧贵族打擂台,就全看个人造化。 虽然不清楚北境发生了什么,但无非是因为乌萨斯军团的换防导致邪魔入侵加快,新填进去的移动城市和其中被调.教好的怨灵一定会给他们一点小小的乌萨斯惊喜。 卡谢娜收回眺望北方的目光,把注意力重新调整到卡兹戴尔的方向: 作为活了许久、甚至已经演化成接近乌萨斯整体意志的长生者,她可比毫不知情、只会震怖于乌尔莎力量之宏伟诡谲的普通人明白太多了。 借助可怖的个人实力压制所有敌人的思路对于四面树敌的卡兹戴尔不失为妙计,然而遗憾的是使用这份计谋的人在这片大地不止一个,上一位前驱者可就在双子塔被人切了脑袋。 以当时的灵性消耗论,萨卡兹之君必然虚弱至极。 想到那强度和广度席卷整个泰拉的惊人灵性,卡谢娜露出讽刺的笑容: 萨卡兹果然盛产对古老毫无敬畏的小年轻,以为手上有一两手绝活就能压制老前辈,却不想想,真的只有她掌握着这份力量吗? 诚然,乌尔莎席卷泰拉的强悍能力卡谢娜拍马也赶不上,但战争……在这片名为泰拉的土地上从来不是由一个强大个体决定的。 感知着体内因为靠近卡兹戴尔而愈发强大的力量,卡谢娜优雅地盘卷发丝,更加期待与萨卡兹交战的场面。 就让这些一无所知的年轻魔族佬,明白诸国潜伏在阴影下的冰山一角吧! 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敌人的强大而哭泣~ · 乌萨斯国土出了名的广袤,虽然有许多都是无法种植常规作物的冻土,但其实常年定向培育还是能找到适应低温气候的粮食作物的。 然而这个野心勃勃饥肠辘辘的国度向来不喜谋求这等软弱的主意,就像他们不尊重医学家一般,农业学家在这里依旧混不开,哪怕有人在农业上取得进步,面对小面积试点足以打垮任何一家自然生长作物的源石农业,贵族们也能一边嘲笑对方的成果一边毙掉他的项目。 至于把这种作物推广给狗腿子? 那帮懒汉别说种植好作物了,就算给他们一点好种,他们都能因为饥饿一勺烩了。 然而为什么他们会因为饥饿而吃掉下一年的种子,贵族们集体总结为乌萨斯冻原农民还不够努力,否则为什么移动城市源石农业就能开展的如火如荼,产出的作物撑得住贵族宴会的铺张浪费? 再一次接触乌萨斯人的土地,素衣白发的遮面美人细细捻着手套上干冷的泥土。 塔耳塔洛斯、约瑟夫、韩信,三个切裂而统一的思维在他体内回响。 塔耳塔洛斯打算带着整合奇袭切尔诺伯格,打下一座专属整合的城市,为此他调查了切城前往北境的沿路环境——包括位于乌萨斯中心的明珠,首都圣骏堡。 约瑟夫被押送到彼得海姆中学笑看风云,布置在切尔诺伯格的点灵造物足够他了解整个切城的变化。 韩信呢? 其他二人的思维被压下,跟随祂的白羽毛沉默地带着血魔元帅潜入地下,直直向圣骏堡方向潜行过去。 他们身后,一队队沉默地杀戮机器漠然走进乌萨斯能冻死人的冰雪,毫无异常。 卡兹戴尔战甲·极低温作战版经历多次试验后,登上历史舞台。 第四十七章 诡异地势 “大人,欢迎您到乌萨斯第一前线观摩,快,把我的礼物拿来!” 汗流浃背的军官对维特议长露出满脸讨好的笑容,扭过头来色厉内荏地对身后没眼力见的外甥狠狠呵斥一声,愣神的年轻人立刻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几张写满财货的清单被他双手递给军官,继而被捧到维特面前。 “这些都是我们的战士在卡兹戴尔作战应得的战利品,为了向您和军团表达敬意,我们都为各位献上了自己的那一份!” 军官谄媚的行径让维特身后的内卫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本意是表达对这位抢着跑到乌萨斯前线贵族军官的不屑,但看到上面明明白白为战争术士和内卫战团准备的礼物,冰冷的扫视肉眼可见的温和了一瞬。 妥了! 从维特深深抿紧的嘴唇下沿看到微不可查赞同的军官立刻躬身邀请内卫和术士高层与维特议长前往中心城早早准备的宴席,出产乌萨斯的烈酒,从炮灰手中抢来、优中选优的蔬菜水果,以及各种珍奇猎物都被及时做好摆放着,等待本土的贵人们享用。 在那里,军官还很识眼色的摆放了近些日子终于用炮灰探明的卡兹戴尔边境地图,萨卡兹人抵抗乌萨斯的第一战线终于被乌萨斯人找到了——虽然以萨卡兹人的习性早就该站出来四处扎刺和乌萨斯炮灰打游击狠狠给他们迎头痛击,但既然他们摆出一副愿意决战的姿态,军官也乐得把边境荒凉的土地夸成中心城移动战斗堡垒取得的军功。 反正他这样的普通兵种最大的功劳也不过是牢牢咬住卡兹戴尔边境的土地,为即将到来的大型军团留出作战空间,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对得起皇帝发给他的粮草。 至于其他想捞军功的? 唉,腿不是长在你自己身上嘛!既然嫌弃中心城这点军功不够吃,带几队兵马去卡兹戴尔农庄杀几次不就有了? 反正萨卡兹全员皆兵,哪怕是个孩子都有可能是穷凶极恶的雇佣兵,只要拿到脑袋,谁知道是良民还是萨卡兹佣兵? 近日连.战连捷的大胜让许多中心城盘踞的军官都眼热地跑了出去,带着一群大头兵和炮灰们争抢军功,时不时还要剿灭“叛变”的炮灰,拿他们的脑袋凑够乌萨斯军方晋升的最低标准。 然而谁在乎呢? 包括中心城驻守的军官,乌萨斯军队已经饥渴太久,极度渴望在僵化模式中更进一步的机会,如今遍地都是萨卡兹和乌萨斯炮灰,谁又能忍得住呢? 只是……萨卡兹有这么弱吗? 想到堆满一间作战会议室的告捷书,军官心里有那么一丝微弱的担忧。 但迅速又被他自己压下,赔上笑脸跟上维特议长,与诸多乌萨斯赫赫有名的战士们寒暄起来——出身旧贵族,总是能和其他旧贵族扯上亲戚关系的。 这份关系敌对时没什么用,但一到需要拉近关系的时候,只是谈及家系就能让相同出身的贵族谈兴大发。 · 宾主尽欢的宴会终于结束,杯盘狼藉的餐桌很快被服侍的佣人撤下,换上一张堆出卡兹戴尔边境地势的沙盘。 宴会前军官对维特议长列出礼物清单,面对穷凶极恶的北境战士,他自然也准备了他们更感兴趣的东西: 一张简短描述当前战争规模和卡兹戴尔兵力的介绍书。 虽然上面写满了自吹自擂的溢美之词,但只要皱着眉头在全是“皇帝庇佑”、“议长指挥”、“北境军团的战术指导”之类词句的介绍中找到卡兹戴尔与乌萨斯当前对峙的状况。 如今摆上沙盘,哪怕是对作战并无多少经验的维特,也能直观认识到卡兹戴尔究竟在摆什么迷魂阵: 边境居然被卡兹戴尔全部放弃,留在这片价值不高荒原中的只有一星半点的农庄,任由乌萨斯人肆意欺凌。 萨卡兹居然不头铁了! 从诸国讨伐萨卡兹开始,到萨卡兹六英雄带领萨卡兹赶走侵略者结束,萨卡兹人因为家园被毁热血上头单枪匹马冲上来打游击、四处为战一片混乱的作战方式这一次没有出现。 原本的冲动易怒、感同身受、热血上头完全没有发生,卡兹戴尔第一帝国冷漠地看着乌萨斯人拿走价值连作战堡垒移动消耗都不够的荒地,静静等待他们狂欢后的尴尬。 反正维特看到守卫中心城的军官被北境指挥问的满头大汗是挺尴尬的。 但有一句话军官没有说错,维特对此深表赞同: “大人,眼下攻击萨卡兹合情合理,无论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的懦夫,还是那群吹牛不打草稿的卡西米尔蠢货都支持我们的进攻,没理由放过萨卡兹人。” “现在我们夺下的土地没有矿产,和卡兹戴尔腹地的土地更是没法比,根本没法种植科学院的人搞出来的东西,既然这样,我们更没有理由放弃进攻卡兹戴尔了,他们在深处准备了城市,我们的核心战斗群也不差啊!” 军官抓住机会的叫屈让维特赞同的伏下眼光,当然,作为政坛常青树,被那位隔岸观火、笑看新旧贵族倾轧皇帝选中的意志代言人,维特向来不会轻易表达意见,只是旁观军官和北境领军交流,带着皇帝的想法裁决双方的方案。 遗憾的是这份在炎国无往不利的手段在乌萨斯效果并不好,里里外外都打算向外扩张的乌萨斯人也不会有炎国人想吃人还满嘴仁义道德的委婉面孔,北境对军官的批判也不是炎国文官管武将时的到处找茬: “为什么要陪萨卡兹玩这种决战手段?” 蒙着五官看不出外表的内卫用“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语气尖锐地指责着军官: “萨卡兹要和你城对城你就城对城?不会绕开继续攻击萨卡兹腹地?” “……因为这些地带有问题。” 军官抿着嘴唇指着沙盘上异常诡异的地势: “我不清楚那些被我们派到卡兹戴尔的间谍是喝酒把脑子喝的进水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卡兹戴尔的地势和他们提供给我们的地图完全不同。” 第四十八章 准备攻城 “间谍给出的讯息是卡兹戴尔边境修建有多条公路直通阿尔方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大片丘陵,这边则是一条用于取水的大河,横截卡兹戴尔。” 军官在平的看不出一点沟壑的边境沙盘上指着,手指在一些被早早圈画出来的位置划来划去。 乌东战争的失败让乌萨斯人吃到了不了解地形强行进攻的苦果,萨米永无止息的寒风和东国潮湿阴冷的环境让只在冻原生活过的乌萨斯人软弱无力,先皇征讨泰拉的霸业戛然而止。 失败过一次,乌萨斯军方对卡兹戴尔的调研很早便开始布局,然而他们得到的结果与现实作战面对的现实截然相反,原本为了应对崎岖地貌特意拆分而成的战斗堡垒群成了无病呻.吟的“奇观”。 内卫对军官指摘的平原地貌不予置否,纯黑无痕的面具依旧对着军官,读不出任何情绪的压力感让这个中等身材的乌萨斯人额头很快冒了汗: 间谍探测失败又怎么样?自有等待他们的惩罚,已经打到卡兹戴尔,继续进攻就是军官的职责,因为地貌原因就不再征讨?那要他一个高级军官在这里有什么用?当摆设吗? “如果只是前期地形差异,自然无损乌萨斯的征途,但问题就出在最中心的位置。” 剥开湿漉漉地头发,军官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立刻指向被他们摆在卡兹戴尔后续进攻方向的城市: “大人,这座城市是萨卡兹建立的第一道防线,它甚至不是移动城市,是在大地之上建起的防守堡垒,一般来讲,这样没有机动性的城市根本无法作为守卫,战斗傀儡群储备着充足的物资,足够绕开他们后继续进攻到阿尔方斯为止,但是……” 军官把两只手掌对着那座城市摊开,两只手掌的虎口组成三角视野,环住萨卡兹第一防线,随后顺着防线走势向两边飞掠,层起彼伏的巍峨高山让内卫明白了军官放弃继续进攻的缘由。 “这座城市是依山而建的,结结实实堵在我们进攻阿尔方斯的通路上,其他方向被一整片连绵山脉阻挡,我们也尝试过派出炮灰掌握山岭地势,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军官的介绍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因为只要看到沙盘上的局势,傻子都知道乌萨斯的选择只有一个,那便是正面打穿堵在道路正中央的堡垒,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大量运送乌萨斯士兵进入被攻下的堡垒进行后续作业。 够损! 想到只是一座城市就废掉了乌萨斯人准备数十年的移动城市进攻堡垒群,还能拖延大量乌萨斯兵力,内卫心中对卡兹戴尔的谨慎和杀意开始疯狂上涨: 一群才见过的萨卡兹会有远见建设堡垒堵截乌萨斯人的进攻?那些和矿场里出生的奴隶没区别的蠢货才不会有这种想法! 以乌萨斯联军上万次攻击萨卡兹的记录来看,哪怕成立帝国,这群脑子进了水的萨卡兹 也会狂喜着大喊大叫开办大量聚会,随后迅速服从在王庭的统治下开始准备进攻诸国夺回他们原本的土地与地位,而不是在卡兹戴尔展开基础建设,大力培养人才。 卡兹戴尔第一帝国背后一定有人才。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乌萨斯才不能给萨卡兹机会! 打了太久的移动城市接舷战,突然面对不惧怕天灾、直接建立在大地上的陆地堡垒作战,擅长野地战、运动战的北境军团浑身不适应。 但一场战争已经由数个强大国度开始,结束便不再是一方就能决定,攻击卡兹戴尔是乌萨斯天然的机会,他们绝无放弃机会的可能。 “所以你为此做了什么呢?” 维特瞄了一眼手上写满战功的介绍单,轻轻咳了一声,缓解了极度紧张的气氛,军官也立刻接着说道: “我已经通知国内抽调军团过来,虽然只是和我们一样的战士,和北境的诸位比不上,但对比那些萨卡兹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这话当然不假,但并不是发现萨卡兹的那座城市后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那些出去夺取战功后回来的士兵偶然的小小提醒: 乌萨斯已经沉寂太久了,乌东战争的失败一方面加剧了国内矛盾,一方面也断绝了乌萨斯贵族重新联合划分利益的可能,如今随着那位科西切公爵承诺的大量权力真空解禁,乌萨斯贵族无论新旧,只要在军方有布局的就想吃一口。 初期进攻的节节胜利如今因为信息隔绝还未被人得知,然而一旦传回乌萨斯,不知有多少人会眼红。 封锁信息更不可能,又不是捂住泥腿子的耳朵和眼睛,战斗堡垒中有太多出身贵族的高级军官,他们不会隐瞒这方面的利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提前卖个好,把这场胜利用出更大的价值呢? 离开移动堡垒群抢军功回来的贵族军官建议道,作为提供如此合适建议的好处,总指挥给他的军衔升了两级。 又双叒根据他的建议,贪得无厌的总指挥把叫谁来卖出了又一个合适的价钱——还是那句话,如今在卡兹戴尔的胜利已经足够让知晓这件事的乌萨斯贵族意识到这是何等千载难逢拿军功的机会,为了参与这场看起来毫无危险性的大餐,他们愿意付出代价并自带干粮品尝萨卡兹血肉浇灌出的果实。 如今就更好了,只要把北境军团到达前线的消息稍微透露一丝,嗅到味道的乌萨斯贵族们会疯了一样把钱和地位塞进总指挥家族的口袋。 至于北境军团会输? 呵,哪怕做梦都不会有这样离谱的猜想吧! “还不算十分愚蠢。” 内卫轻蔑地看了左右逢迎的军官一眼,默默走回沙发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术士则盯着沙盘,手指在卡兹戴尔第一防线周围划来划去,在虚空中勾勒种种扭曲的阵纹: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中心城上的源石共振法术图像都准备好了吗?” “这些我们都按照您最开始的要求刻好了,没有一丝误差,随时可以检阅。” 至于有多少工人在准备过程中因为暴露在恶劣的强源石辐射环境中感染矿石病被扔进矿场,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等所有人到达,即刻启动中心城攻城。” 乌萨斯的王牌们最终达成共识,向前总指挥投出要求。 “乌萨斯永远荣耀!” 军官高声大喊,行礼时腰身挺得笔直。 第四十九章 两相对垒 分不清颜色、找不到前后左右过去未来的无穷混沌之中。 脚步落在虚空中虚不受力,感受不到这颗星球对人体的拉拽,同样感知不到空气、土地、植被、微生物等与泰拉大地牢牢结合在一起的物质,本该连脚步落地的声音都不存在。 但在高大的成年菲林用身体划开茫茫无限,平静的前行到分不清是何模样的“影子”面前时,沉稳的脚步声在虚空中传递得很远很远。 “【黄泉】投影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 郝昭扭头查看周遭,普通人根本无法观察出任何事物的虚无在橘猫眼中交织出无数色彩纷呈的色块,仔细观察甚至有种井然有序的美感。 “【黄泉】是虚境与漫宿的交界,漫宿是泰拉无数过去和灵感的积淀,当这些囤积的足够多时,数不尽的未来也出现在漫宿之中——然而最本质的构成终究是整个泰拉的历史凝结。” ‘影子’盘坐着,轻声向郝昭诉说。 “【黄泉】是连接点,它的投影同样可以是连接点,本体连接虚境和漫宿,投影连接漫宿与人世,只是他们的楔子并不相同。” “长生者偶然前往虚境,沉入漫宿时在虚境中获取的灵性沉降纯化,固定成超越一般长生者的权能,他们本身便是虚境与漫宿连接的锚,所以那些长生者便能借助【黄泉】求得另类永生。” “同理 ,若是要让【黄泉】投影作为固定存在沟通人世和漫宿,便要制造另类的楔子,就像勾吴城里那些被卷入黄泉的高灵性生物一样,正是因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灵性填充进去,投影才会凝固出炎国传说中地府的模样。” 郝昭回忆初见黄泉投影时的荒凉黯淡,点头赞同“影子”的观点,然而依旧有许多不解: “确实如此,不过你不是说已经完成大半吗?怎么如今依旧不分东南西北、青红皂白?”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能有走在地面的触感,不正是仪式已经完成大半的好处?” “影子”耸肩,伸出手在郝昭面前,让他看从一团模糊不清的墨青色里延伸出的五个指头: “这便不是好处?” 在最开始黄泉投影毫不稳定、随时能脱开人间回归漫宿时,别说五指,能看到眼前的影子都是个问题。 “你的术法更精湛了,怎么做到的?” 郝昭咧开嘴唇,居高临下问道——因为黄泉投影与人间的联系愈发密集,连身高都开始与现实中的模样对应起来。 孔明一米八的个头在两米三的郝昭面前就是个矮子。 “你们这群【炎国粗口】真【炎国粗口】没事闲的!” 冷着脸的丞相仰头瞄着高大威武的雄壮影子,忍不住羡慕地瞄了一眼郝昭手臂虬结的肌肉块。 这么多次超人计划的强化过去,他依旧是这么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看不到半点向郝昭这种肌肉猛男靠拢的倾向。 难道非要像郝昭这般素体阳刚威武的才是长肌肉的先决条件? 他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最后扭头注视群遭一片混沌,开口解释道: “粘合黄泉的是长生者,他们生命漫长,跨越时间,如果说过去是一条河,他们就是河中随波逐流的丝线,凭着这些丝线编织的绳索,留住一艘横渡河流的船。” “那么现世与漫宿之间能用什么连接呢?” 孔明抚摸手臂,目光在波荡起伏的黄泉投影中巡视,看到许许多多正在孵化的新奇事物: “是一个人的过去。” “要把一个在现世活生生的人的过去摧毁,以虚假的谎言把他的曾经与黄泉投影连接在一起,让他在历史中的存在化作一根根钉子,把这张连纸都算不上的薄布钉在凡间!” “你用了谁的过去?” 郝昭皱紧了眉头。 “我用的我和马卡龙的,并为此互相为对方编了许多离谱的过去,我给他粘了某个游戏史上最大的黑暗,他给我粘了清O学院。” 想到自己和马卡龙隔空对骂、互相编排历史的惨烈战场,自认资深喷子的孔明丞相嘴角抽搐,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谁让他的素体真的毕业于天师府,还算是惊蛰的N代前师兄呢? 要是这段被马卡龙编排的历史被人知道,那一届往上三届往下三届的同学无论男女都得和诸葛孔明拼命! 不过孔明丞相依旧技高一筹: 他编的是马卡龙那小子的未来。 “……怎么说呢,你们两个的矛盾和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从黄泉投影坠落凡间到现在,你真身一直窝在这里是在做什么?有什么成果能展现吗?” 想起某个桀骜不驯,现在在叙拉古和那帮天杀的拉特兰人打擂台赛的马卡龙,郝昭咳了一声,轻描淡写略过触目惊心的历史大战,嗯,堪称鲁迅大战莎士比亚顺带二人隔空互骂。 “当然有效果。” 想起已经奔袭在乌萨斯帝国空荡的边疆,不断拉近与圣骏堡距离的“秘密武器”,孔明淡笑着伸起懒腰,活动长期久坐僵硬的灵性——黄泉中沉积太久,可是真的会让灵性失去活性沦为情绪之物的。 “作为牺牲许多人的过去,把投影钉在现世的代价,借助投影的力量,我们能把泰拉的一段过去拉拽到当前时代,换句话说,让某个过去真实不虚的发生。” “复活?” 郝昭下意识判断着。 “遗憾的是普通人的灵性不足以在穿过黄泉投影的浸染,即使长生者,黄泉能抽调的也不过是某段过去的记录,没有半点思维,但如果我们不要思维,只是把不夹杂人类思考、只在历史中发生的自然变化重现出来,那么……堪称完美复刻。” 孔明遗憾地摇头,打碎了郝昭的幻想——虽然他确实尝试过拉拽雷桑德拉尔的灵性回归这片他深爱的大地,留存在投影中的却只是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偶。 让诸葛孔明无言以对的人偶。 可是只要借助这具人偶…… 青龙的目光深邃起来,耳朵微动,他扭头看向郝昭,在他肩膀上指了指: “你的任务目标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我一直都在那里,盯着那些乌萨斯人。” 橘猫对他笑,转瞬之间,停留在混沌中的身躯便化为闪烁霹雳,消失无踪。 · 城头,看着逐渐靠拢过来,杀气腾腾的移动城市,郝昭握紧了拳头。 第五十章 盖亚生存圈发动! 顺着雅典高耸的城墙望去,乌萨斯的移动堡垒群怪兽般庞大宏伟的映像砸入眼帘。 乌萨斯人在移动城市的建筑上发挥了他们对工业用品的品评标准: 外表未必多么好看,但一定极为坚固,能承受数场战争带来的折磨; 装备未必多么精良,但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列装攻击装置,迅速介入战场。 现在气势汹汹撞向雅典的移动堡垒群便有乌萨斯人典型的作战风格: 站在郝昭的位置上,那座城市正对雅典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尖锐撞角闪烁着锋锐的光,数不清的乌萨斯人蹲在随时能撞碎破开的铁板背侧,准备在第一轮冲击后杀入城市,砸碎萨卡兹人无力的反抗。 跟随中心城的改装移动城市无法像中心城那样拥有大量工匠,用工材料也不是作战使用的建材,所以他们所做的唯一一种进攻方式便是调转城身,把尖锐棱角对准雅典,打算直接切入雅典城看起来并不厚的城墙。 乌萨斯的全部增援并未赶到,虽然大量新旧贵族都在北境军团进入卡兹戴尔的消息被总指挥渲染地贵族中人尽皆知后派出有生力量,试图加入这场充满萨卡兹血泪的狂欢,但北境军团不可能等待一群与他们相比和炮灰不遑多让的弱者,在贵族们派出的军队还在卡兹戴尔边境跋涉时,战斗堡垒群已然起航。 但精明的乌萨斯贵族不会把希望放在一个篮子里,在军队开拔前,他们以最快速度送来了中心城最需要的人才——也正是在这些技术工匠的操作下,移动堡垒群中的外侧堡垒才能不断修正坐标,把最坚固的夹角对准雅典,不至于用粗制滥造的城墙对撞想也知道质量不低的萨卡兹第一防线。 站在第一当事人的角度看着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撞来无疑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被阿尔方斯派来增援的第五军团部分兵员忍不住腿脚发软,这是生物面对巨型捕猎者时刻在基因中的畏惧,与勇气和战斗本能无关。 他们是第五军团中比例一般的真正萨卡兹人,在白羽毛们的裹挟下参与各类严苛的训练,跟随一往无前、从无恐惧的白羽毛们攻陷一座座卡兹戴尔城市,如今又跟随着他们来到雅典,直面乌萨斯的兵锋。 在眼下一触即发的局势下,有人颤抖身体,有人呼吸急促,有人紧张的全身都在绷紧,但已经被战争硝烟脱敏过一次的萨卡兹人依旧握紧武器,拒绝了怯懦和逃避。 绵延千年的外族侵略,时长百年的内战,懦夫和他们柔软的内心一同死去,活下去的魔族佬不是雇佣兵就是绵里藏针的难民,哪怕为了活下去他们学会了谦卑,但真的活不下去时,他们能够握紧仅剩的勇气! 哪怕雅典中打造种种战略物资的萨卡兹工匠也能在乌萨斯即将冲撞过来的噪音中汗流浃背的打造武器、以源石法术改变磁场锤炼金属,人们在漫长的失去中被雷桑德拉尔补偿一样发了蜜糖,而乌萨斯人却想把他们重新拽入地狱。 仇恨和愤怒让工匠双眼通红,但虎豹骑对纪律的惊人要求让极易冲动的萨卡兹人强行按捺,断开相互之间情感连接的萨卡兹已经不再是那个冲动易怒、毫无复杂战术要求的雇佣兵种族了。 近了,愈发近了! 大地先一步发出不堪重负的怒吼,异国的仴战争兵器践踏属于卡兹戴尔的土地,在平整的大地上犁出难看的伤痕。 那似缓实快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近到哪怕目力和郝昭根本没法比的第五军团驻守士兵都能看到对面战斗堡垒中乌萨斯人嗜血大笑的尖牙时,郝昭脸上露出笑容。 “虎豹骑听令!” 雄壮的男人高声呐喊,震颤的空气把底气十足的自信生意传遍整个雅典,这一刻,哪怕是被强行藏在内务库筹备材料的工匠都听到了郝昭炙热的声音,刚正、威猛,绝无欺瞒,赤忱到仿佛锋利到世间无物可挡的利刃,又好似厚重直白的法典,一往无前,再无顾虑。 哪怕在这些天的巡视中见过男人,被他一一叫过名字,挨个被找机会单独聊过,萨卡兹人依旧被郝昭的声音唤起一抹激动。 有人偏偏有这样千古难求的热情,一声呐喊就比无数虚有其名的演讲家更能让人触动,当坐镇在这座城市的人是发出呐喊的人时,心里再发虚的萨卡兹都不会去考虑失败。 磁场转动是结合物质与心灵的力量,当它的 持有人明明白白、一往无前时,它从不会背叛他的癫狂、炽热和无尽渴望。 虎豹骑做好了准备,数名躲在雅典边角的三米壮汉抬起肩膀上画满咒术符文的密钥,对准城边被刻画得渗入墙壁的初始密码。 这是贝摩斯和属于她的隐秘军团布置数年的结果,在大多数卡兹戴尔萨卡兹为雷桑德拉尔宣告卡兹戴尔第一帝国成立而欢欣鼓舞时,这支军团的足迹丈量着整个卡兹戴尔的边境,数不清的符文被他们深埋在大地之上,来自贝摩斯的源石技艺在其中闪闪发光。 他们把数年牺牲在这里,数不尽的白羽毛把短暂的时光砸在卡兹戴尔边境每一寸土地上,时间让这里每一寸细沙都带着【乔仑】的灵能。 血未冷被虚境之上的神明允诺了,祂们前所未有的活跃着,暴躁着,虚境无休无止的灵能顺着黄泉投影绕开漫宿垂直落下,巨额的灵性撬动了布满卡兹戴尔的源石尘粒,笼罩一方国度的源石尘埃在大气中苏醒。 怒吼的乌萨斯人惊愕地抬头看向整片大地,恍惚的油彩般的古怪的光芒在整座大地涌动,他们所能注视的天空边缘闪烁起怪异的极光,相比光芒之澄澈,更像即将落地油彩之厚重,频繁多变、无休无止的颜色让看到祂的乌萨斯人恶心欲呕,眼花缭乱。 这是源石能量被强行唤醒控制、影响整个尘世的现象。 随后,天轰地裂!!!! 打了两个小时的答案在风中 如题,头一次发现阿能原来这么有用,比夜刀太太、小火龙、42小可爱、苇草都厉害! 夏活机制离谱,羊之主红雾一开重装纸对折近卫命没一半,可怜我堵路阿山被纠集成一团的羊创的回回暴毙,多莉那三颗星突袭状态阿能打得手都快抽筋了! 从1到5再加上两百目标作战,打完时间已经抵达12点,看向面前一片空白的电脑: “……” 呃,容我狡辩,莱塔尼亚袭击的时间、塔耳塔洛斯带领整合救助整个切尔诺伯格的时间、乔仑进入石棺的时间都需要细细思考,容我理顺…… 第五十一章 内卫:我原以为邪魔已是世间难寻 轰隆——! 移动堡垒群仍在全功率运作,推动整个移动城市进攻的重型齿轮和能源回路在工匠的操作下发出刺耳的嗡鸣,但他们已经无法前进了: 沉闷的咕隆声在整个移动堡垒群下方吹响,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在诸多乌萨斯人完全不曾预料的情况下,整个中心城倾斜了下去。 内卫抓住周围建筑,术士施展新型法术,高级军官抓紧身边的固定事务,底下的乌萨斯士兵东倒西歪,身不由已,一群人颠倒摔跪,惨不忍睹。 发生了什么? 这是同一时间出现在所有乌萨斯人脑海中的问题。 他们对面的雅典并没有这样的问题。 守卫军团中少有的非羽毛萨卡兹瞪大眼睛注视着停摆的移动城市,原本紧紧攥在手中、随时能对敌人发出致命射击的弩箭忍不住松了一瞬,显示出武器主任愕然的心态。 他们看着狼狈的乌萨斯人,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下来: 抵抗一座会移动的城市需要做什么? 对建筑和力学毫无所知的人会思考内部破坏、远程炮轰、正面对撞,但其实方法和昆虫无法膨胀到身躯100倍一样简单。 ——让它没法借助整个大地的力量不就好了? 移动城市驱动的能量是源石,这种奇迹般的矿物支撑起一整个泰拉文明,正是在源石丝毫不讲道理的能量追加下,泰拉人才能设计出强度离谱的高级钢材D32,才能以后者匪夷所思的强度维持一座移动城市的平稳运行。 也正因为源石的强大,泰拉人才能把法术纹路刻满移动城市,借助高仿源石技艺的能力让它的重量减轻,不至于压碎大地,深陷泥中。 所以针对乌萨斯人最可能的大型移动城市狂轰猛进,贝摩斯和复制体军团用了最简单、最耗时间、也最容易让乌萨斯的荣耀成为笑话的方式: 启动的法术让雅典城前大范围的坚实平地迅速软化、松弛,在乌萨斯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战斗堡垒群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全部陷入沙土,再也动不起来了。 嗡——! 有工匠在操作移动城市外部的齿轮结构驱动移动堡垒,最终的结果却是整个操作系统都开始疯狂报错,在一阵听起来就极度让人烦躁的声音里,试图移动的堡垒呜咽一声,完全沉寂下去。 作为玩土的行家,贝摩斯怎么会不对土壤的种类做出修改呢? 移动堡垒被吞入软绵绵的陷阱时,粘稠的泥浆便覆盖在齿轮间隙里,适宜浓度的酸液、腐蚀性极强的氧化离子,以及专门混入、破坏钢材中源石效应的特殊结构源石微尘…… 直接卡死了乌萨斯人继续使用移动城市的可能 。 这便是盖亚生存圈的真相,它既是一个早早准备好、随时能吞没误入其中蠢蛋血肉、生命、灵魂、记忆乃至存在的恶劣陷阱,也是能让移动城市完全抛锚,再也无法移动的死亡沼泽。 不是喜欢用移动城市撞人、再从移动城市里大量释放炮灰消耗敌人吗? 我直接打断你的腿,看你的拳头还能不能打到人! · 噶吱噶吱噶吱…… 锐利的磨牙声在耳边响起,原前线指挥官战战兢兢地扭动脑袋,在骨头如锈住的轴承运转般吱呀作响的僵硬里扭头看向已经出离愤怒的内卫。 “……间谍?” 维特狼狈地整理一身简要的作战装束,咬牙切齿地看向同样狼狈不堪的军官。 “是、是的!间谍传来的情报里描述过卡兹戴尔这一片的边境土壤密度非常合适,完全能让移动城市进攻……” 军官慌不择路地说道,惊愕和恐惧让他整个人都在蒸出白色的水蒸气,满眼都是无法理解。 这一路来太怪异了,消失的河流,无踪的丘陵,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和星星点点占据边境的卡兹戴尔村民。 间谍给出的情报错的离谱,但移动城市仍旧在卡兹戴尔的土地上奔驰,军官便自然而然认为土地密度和间谍的汇报大同小异——真有什么问题,他们早该在行进路途上吃亏了。 内卫和术士见到移亶动城市前行、乌萨斯人整装待发,也忽略了这个问题,但等靠近雅典时,因为北境作战很少使用城市巷战的精锐们才发现他们究竟陷入了何等致命的误区。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恨恨地看着远处气氛陡然放松下来的雅典,内卫恼怒地盯了军官一眼,在对方两股战战的畏惧目光里顺着再也无法移动的城墙陡然跳出,在一众乌萨斯人的惊呼里,一整只内卫军团从中心城各处冲了出来,深黑雾气随着乌萨斯内卫的出现开始在场地上凝结! 迅速回复作战模式的术士开始紧急修复因超量碰撞出现损伤的法术回路,以乌萨斯工匠望尘莫及的速度在移动城市布置源石法术共振法阵。 乌萨斯绝不服软,面对萨米雪祀,面对银枪天马,面对东国气候,乌萨斯早已做好放弃移动城市继续进攻的准备! 认输不存在乌萨斯人的字典! 说得好,那你们怎么输完东国输哥伦比亚,输完哥伦比亚再输萨米的? 郝昭看着如风如狂冲击过来的内卫,观赏这群与邪魔结合得如此密集的“人奸”一个个踏碎卡兹戴尔的土地向前奔袭而来,乌黑的怪异灵性在郝昭眼中结成一条条狐假虎威的细蛇,张牙舞爪扭曲可笑。 他微微眯起眼睛,炽金色的瞳孔投射刀锋般漠然的冰冷,轻轻抬手,细微的雷霆顺着整个雅典开始传递,守在城门预备迎击敌人的虎豹骑沉默地在被雷霆充能的阵势节点按了一下,轰隆声中,雅典城门缓缓打开。 平均身高三米的虎豹骑沉默着走出城门,他们一个接一个,一排接一排,随着走动,怪异的扭曲枯竭感随着他们的移动愈发庞大,肉眼可见地,源石能量、活跃灵性开始大量沉寂,虎豹骑的盔甲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