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女神竟是乐子人
作者: 影源2002
简介:
穿越到异世界的柒季有些懵逼，不仅变成了绝世美少女，还莫名其妙天下无敌了，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麻烦陆续找上门，半推半就下建立了地上天国……
　　在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后，她决定以找乐子为纲！
　　柒季：“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众历史垃圾堆候选人：“你不要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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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蔽之：乐子人主角在异世界搞事情的故事。

卷一 从零开始的地上天国建设•前半

第1章 好像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好吵……
　　根本睡不着……
　　耳际萦绕着凌杂的噪声，似低语，似咏唱，似祈求，似呐喊，嗡嗡不知在响什么，让本打算睡个懒觉的柒季有些烦躁。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么吵？
　　意识逐渐从朦胧中浮起，思维也随之恢复清明。
　　于是，柒季睁开了眼。
　　刹那间，仿佛从睡梦中苏醒，一道白光从眼前的黑暗亮起。随后，视野瞬间变得清晰，呓语与噪声也在同一时间完全消失，耳际恢复宁静。
　　“我在……哪？”
　　紧接着，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迷迷糊糊的，像刚睡醒一样。
　　那嗓音清脆而空灵，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还带着些稚嫩的奶音，配合上那含糊懵懂的语调，无比惹人怜爱。
　　“谁在讲——唔！？”柒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这嗓音就是从自己的喉咙发出的。
　　“为什么……我的声音怎么……”柒季喃喃自语，扭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虫鸣鸟唱此起彼伏，空气中游移着水雾和泥土的气息。
　　“什么情况！？”柒季顿时懵逼。
　　我不是在家里睡大觉吗？
　　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真人秀？人类观察？某种新型的整蛊方式？
　　嘶，这样搞犯法的吧？！
　　欸，等等……
　　想到自己此时的声音，柒季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伸出手，摆在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非常优美的手：皮肤细嫩水润，手型玲珑可爱，手腕娇嫩皓白，五指修长白皙，指甲小巧粉嫩，形状很好看。
　　精致如艺术品。
　　这是……我的手！？
　　柒季心中迅速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又试着夹了一下双腿。
　　空荡荡……
　　啊这。
　　柒季直接瞳孔地震，怔住。
　　我、我居然……变成女孩子了！？
　　这这这这这……
　　她整个人都凌乱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冷静！不慌！保持思考！
　　柒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慌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搞明白现状！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往复数轮，终于让骇如惊涛的内心稍稍平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正套着一件很宽大的斗篷，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质地相当扎实，手感也很柔韧，不知道是什么材料。
　　随着低头的动作，视野两侧垂下一抹柔顺靓丽的乌黑——是自己的头发，乌黑如墨而倾斜如瀑的长发。
　　“……”
　　抬头，再度环顾周遭，确定身边没有其他人。
　　……是穿越吗？
　　身为网文、番剧浏览经验丰富的现代人，她很容易就做出如此推测。
　　“还不确定……算了，先想办法走出去吧。”
　　这荒山野岭的，一直呆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呼出一口气，迈动脚步，尽量避开地上的坑坑洼洼，朝一个方向走去。
　　不管这森林有多大，只要走直线总能到头吧？
　　方法很笨，但目前似乎也没更好的选择。
　　于是，柒季便凭借日照，朝着太阳的方向行进。
　　这片森林看样子并没被开发过，各种植被没有拘束地野蛮生长。好在地势还算平坦，土地也不至于太过泥泞，除了这身长斗篷有些磕磕绊绊外，一路上倒也没遇上啥比较麻烦的阻碍。
　　“话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啊……”
　　仔细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可是相当不妙啊，不仅变成了一位看起来娇贵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五岁少女，还被独自扔在了这片吉凶莫测的深山老林中。
　　不谈别的，光是各种毒虫猛兽，以及饥饿、寒冷与疲劳，都足以威胁自己的生命。
　　然而柒季此时心中并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十分镇定，完全没有诸如紧张、恐惧、慌忙的负面情绪。
　　这种“镇定”，并不是没有情绪的冷静，而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就好像面对迎面而来的微风，没人会感到害怕一样。柒季如今差不多就是这种心态，完全没由来地认为当前的处境并不能给自身造成任何威胁。
　　奇怪，真是奇怪……
　　“嗯？什么声音？”
　　她敏锐地听见侧后方传来异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这边移动。
　　是动物吗？还是人？
　　略怀期待地转身，她看见几十米开外，一头诡异的生物正迅速逼近。
　　通体灰绿，形似螳螂，体型巨大，比牛还要壮一圈。
　　此时，这只怪物一般的生物，正以相当于人类小跑的速度向柒季靠近，两只奇形怪状的钳子一晃一晃的，很是吓人。
　　怪物！？
　　柒季睁大眼睛，紧盯面前步步逼近的螳螂怪物，瞬间确认了自己是穿越到了异世界，而非其他时间点的地球。
　　毕竟，此等病态的生物，绝非是自然的生态系统能孕育的。
　　“哎不对，我怎么还这么淡定呀！”
　　按照常理自己不应该被吓得大惊失色然后立马泥给轮打哟吗？！怎么还有闲心分析这怪物是不是地球物种！？
　　然而柒季却就是没法提起一丁点儿逃跑的念头，犹如某种“本能”告诉她：没必要。
　　怪物的脚步不慢，很快就走到面前，在快撞到柒季的时候速度减缓下来，最后停在几步远的地方，步伐踌躇地前后左右挪动。
　　好像也在疑惑这个人类为什么不跑。
　　好高，好难看……
　　不过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如果能好好沟通，那就无所谓。
　　要不试试交流一下？
　　Emmm……该说什么好呢？
　　柒季伸手在脑袋边挥摆几下，打了个招呼：
　　“嗨！”
　　它会怎么回应呢？
　　怪物抬起一只钳子，迎面就是一抽！
　　“？”
　　柒季当即感觉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地上望天了。
　　它刚才……是打了我一下？
　　不是很能确定欸……
　　虽然人都飞了出去，但这只是她身子太轻了。实际上别说受伤，她都没感觉到疼痛。
　　说不定只是它们种族特有的问候礼仪？
　　柒季想再确认一下，刚坐起身，那怪物就扑上来，把她按在地上，高高扬起钳子，重重刺向她脑袋。
　　这一刺刚好戳中她腮帮子，虽然不痛，但让她话说不利索：
　　“里介似在打偶嘛？（你这是在打我吗？）”
　　怪物没理她，举起钳子又是一下，这回戳的是喉心，弄得她喉咙痒痒的。
　　“你再打我……”
　　戳~！
　　“……我就生……”
　　戳~！
　　“……气了……”
　　戳~！
　　尽管怪物似乎完全不能给自己造成任何伤害，但莫名其妙一顿狂戳还是有点烦人。
　　于是她抬手压在它光溜溜的脑袋上，用力一按，想把它推开。
　　“啪咯！”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怪物消失了。
　　“嘭！”
　　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好像下手重了点……”
　　站起身，拍拍斗篷上的灰尘，柒季看见那个螳螂怪物四仰八叉地倒在十几米开外，一动不动，估计是死了。
　　灰绿的甲壳布满皲裂的纹路，青绿色的体液从裂缝中渗出，淌了一地，与泥土落叶混为一体，形成一种很恶心的颜色。
　　“开局就杀生了耶……”
　　不过倒是没什么负罪感。
　　一是它长得太丑；二是见人就一顿狂戳，换成普通人估计早被分尸了。
　　看起来没多少灵智的样子。单纯是杀人的野兽或怪物的话，那柒季不介意顺手弄死。
　　“这也太弱了点吧？我都没用力欸。”
　　扫了眼螳螂怪物支离破碎的尸体，她不禁有一点点失望。
　　虽然怪物被自己秒杀是件好事啦，但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跟满级号碾压新手村副本小怪一样，一点儿意思没有。
　　说实话，既然都穿越到异世界了，她还是蛮期望来场惊险刺激的冒险战斗的。
　　结果好像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算了，先走出森林吧，看能不能遇见人类的聚落。”
　　又走了十几分钟，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呼喊，夹杂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好像有一大群人在匆忙地应对着什么。
　　“……左边左边左边！”
　　“上面上面上面！”
　　“在这里！快上！上啊！”
　　人的声音？
　　柒季思考一下，决定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章 林中激战
　　“轰隆！”
　　紧盯着面前张牙舞爪的髅鬼，兰彻斯特的心情糟透了。
　　这回狩猎本来出奇顺利，在冒险者小队的帮助下，蛰伏在大森林深处的独眼巨人轻易就被除掉了……当然，最大的功劳还要数自己！
　　若不是他英勇无畏，在前线亲自部署亲自指挥，就凭这帮粗野的冒险者，肯定没法应对独眼巨人这种C级异种……
　　“兰彻斯特，小心！”
　　一道清脆好听的惊呼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登时一个侧滚。几乎在同时一团灰绿色的阴影袭来，气势汹汹地扑在兰彻斯特原来的位置，沉重的力道砸起一片尘土！
　　“轰隆！”
　　堪堪避开这凶险的扑击，兰彻斯特有些匆忙地站稳，精致的皮甲蒙上尘土，一头耀眼的红色短发也凌乱起来了，很是狼狈。
　　“该死，都怪这群废物冒险者，不然本少爷怎么会如此仓促？！”他沉声咒骂道。
　　一定是这样！髅鬼不过是只C级异种罢了，和独眼巨人一个等级，怎么可能独眼巨人他能轻松讨伐，换成髅鬼就手忙脚乱了？没有这种道理！
　　肯定是那群冒险者的问题！谁叫他们不听自己的指挥擅自行动？如果这群低贱鄙陋的平民能做到令行禁止，也不至于搞得这么麻烦！
　　“刷刷刷！”
　　一串锋利的呼啸之声！数根箭矢飞速刺向烟尘中的髅鬼，却被它坚硬光滑的外壳全部弹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留下几道或浅或深的划痕。
　　“喂，你们这群懦夫，光射箭有什么用？！没看见连它的甲壳都刺不穿吗！？”兰彻斯特见状愤怒地大喊，“就知道躲在远处放箭，你们腰上的刀剑难道是摆设？！”
　　不远处，七八位身穿陈旧皮甲的男人正排列着分散而有序的队形，手持弓弩严阵以待，刚才那波箭雨就是他们放的。
　　他们就是受男爵奥古斯都·狮子匠雇佣，协助兰彻斯特狩猎独眼巨人的冒险者小队。
　　听见兰彻斯特的斥责，小队众人无不面露苦涩。一位脸上有刀疤的中年人朝兰彻斯特喊道：
　　“少爷，髅鬼不是这么打的！您还是退后点，我们怕误伤……”
　　“懦夫！”兰彻斯特不屑地打断了刀疤男的解释，一个闪身避过髅鬼的再度扑击。
　　开什么玩笑！作为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的独子，他不仅出身高贵，在武者之道上也可谓天赋异禀，年仅二十便臻至淬技巅峰，这种进度在同龄人中是罕见的……至少身边的人都这么说。
　　总之自己这么个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做出远远躲着放暗箭的怯懦之举呢？真男人就是应该刚正面！
　　他勇猛地挥起手中的双手剑全力朝髅鬼劈砍一下，在后者身上制造出一道创伤……好像也不比箭痕要深多少。
　　刀疤男看得嘴角一阵抽搐，可是临阵长篇大论地解释也不现实，只能命令队员们注意兰彻斯特，准备下一轮箭雨。
　　之前打独眼巨人的时候兰彻斯特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就抄起长剑上去肉搏。好在独眼巨人的攻击虽然势大力沉，但反应比较笨重迟缓，体型相对较小的人类在白刃战上确实有一定优势。
　　所以作为队长的刀疤男干脆任由兰彻斯特的性子，让队员们听从他的指挥抽刀和独眼巨人近战。
　　但髅鬼不一样，这样打搞不好真会死人。身为小队的队长，刀疤男必须为队员们的生命负责。
　　“伦西大小姐，您劝劝少爷吧，”其中一名队员趁放箭的间隙，对身边一道纤细的身影压低声音请求道，“这样我们也很难办啊。”
　　那是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样貌清秀可人，留着头到肩膀的小栗色中长发，深绿色的眼眸，五官精致可爱，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少女。
　　“额……”被称作伦西的少女秀气的小脸浮现出尴尬。经过一番观察她也看出来了，这种形似螳螂、行动迅猛的异种根本不宜与它近身搏斗，不然吃亏的一定是人。
　　正确的做法就应该像冒险者小队这样，远距离射箭，慢慢消磨它的体力，同时尽可能在外壳上制造伤口，使其失血。
　　等到它体力不支后再上前用长兵器补刀，完成收尾……反正肯定不是兰彻斯特这么莽的打法。
　　伦西朝正在与髅鬼搏斗的身影喊道：“兰彻斯特你先回来吧！很危险的。”
　　“哈哈！伦西你不用担心，”这番话被兰彻斯特理解成了在关心他的安危，反而激起了他本就爆棚的好胜心，让他更有自信了，“区区髅鬼，不过是我晋升路上的垫脚石！”
　　“……”
　　伦西捂着脸，无言以对。
　　几十米外的大树上。
　　柒季踩着树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远处这场焦灼的战斗。
　　……这螳螂怪物原来这么强么？一大帮子人折腾老半天都搞不定？
　　“要不要帮一下呢？”她抚着下巴寻思，指尖婴儿般水润的触感让人心荡神驰。
　　她若愿意出手，这看起来不可一世的螳螂怪物瞬间就能解决，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毕竟醒来第一个整死的生物就是这玩意儿，简直没有任何难度，站那儿随便它A都破不了她防。
　　但要是这么做的话，很容易引起一些利益纠纷。
　　那帮人和螳螂怪物劈里啪啦打成一片，激烈得很，一时半会儿还分辨不出胜负。
　　也就是说这是场势均力敌的冲突，他们是有可能赢的。这时她要是擅自凑过去把怪物秒了，未免有抢人头的嫌疑。
　　如果怪物身上有什么宝贝，而这群人打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宝贝，打得如火如荼之际自己却突然现身宰了怪物，那怪物身上的好东西该归属谁呢？
　　光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柒季不了解他们瓜分利益的规则，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秉持良好的竞技精神，暂且吃瓜看戏，不瞎掺和。
　　“看我剑法！”
　　兰彻斯特一声暴呵，催谷全身的力量，剑出如龙，往髅鬼侧身狠狠一刺！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很有水平的一剑，如果对自身的掌控力没达到一定程度根本无法施展。
　　而这一刺击的杀伤力也属实可观：锐利的剑尖瞬间刺穿了那灰绿色的骨甲，深入髅鬼体内数十厘米，青血四溅！
　　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髅鬼顿时狂暴了起来，庞大的身躯疯狂甩动，将兰彻斯特抛了出去。
　　“哼，看见没有，这就是本少爷的实力！”兰彻斯特平稳落地，面露得意之色，长剑在侧身一甩，地上出现半圈青绿色的血迹，姿势很帅。
　　“该死，这蠢货把髅鬼提前激怒了！”刀疤男脸都黑了，急忙朝队员们大声喊道：
　　“髅鬼进入暴怒状态，诸位注意防备冲击！”
　　“嘭！”
　　话音刚落，青血直流的髅鬼犹如困兽，绿油油的双眼闪烁起暴虐的凶光，失去所有理智地横冲直撞，践踏途经一切！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即便碗口粗的树木也一碰就崩解断裂，完全不能阻碍它的步伐。
　　肉体凡胎哪能直面这几百公斤身躯的冲撞？冒险者们纷纷闪开，丝毫不敢触其锋芒。
　　伦西也连忙避让。但可能是反应慢了半拍，髅鬼畸形的头颅一扭，刚好与她对视。
　　然后，髅鬼双足一折，径直朝伦西冲去！
　　“不好……伦西大小姐当心！”见此刀疤男吓得肝胆俱裂。虽然第一要务是队员的安全，但这两位受他们保护的贵族子嗣要是哪个出了点三长两短，那责任他们可担当不起。
　　伦西急忙躲避。可髅鬼暴怒冲锋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才刚挪动身子，那拖出残影的身躯便掠过侧身。
　　“啊！”
　　尽管没被直接撞到，但髅鬼粗壮的肢体还是剐蹭了一下她的躯干。霎时一股巨大得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伦西摔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险些昏过去。
　　不行……不能晕！一定要站起来！不然……会死！
　　强烈的危机感蒙上心头，伦西强忍痛苦挣着想站起身，但剧烈地疼痛让她浑身使不上劲儿。
　　“砰砰砰！”
　　催命般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她刚转过头去看，那抹意味着死亡的灰绿就已经填满了视野。
　　“等等，不要……”
　　尖锐而沉重的巨钳，毫不留情地砸下！
　　伦西也不是对武艺一窍不通的娇贵千金，不然也不会被父亲大人叫去跟兰彻斯特一起进大森林狩猎。但在这种距离，这种姿态下面对C级异种，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兰彻斯特完全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刀疤男呼吸一窒，知道伦西死定了，心里开始筹划起回去该怎样连夜跑路，反正是没法继续在这片儿混了。
　　其他冒险者也露出惋惜的神色，纷纷偏开视线不去看那血腥残酷的一幕。
　　眼看伦西就要香消玉殒，一切似乎皆已注定。
　　“嘭！！！”
　　然而传入耳际的却并不是令人绝望的肉体撕裂声！而是一道……像是某种沉重之物猛然撞击或者坠落的闷响？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疑惑，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放回现场——
　　于是，沉默，成为了此时此刻唯一的主题。

第3章 初步交流
　　“没事儿吧？”
　　看也不看一眼远处糊成一团的螳螂怪物，柒季很嫌弃地拍拍手，对倒在地上还有些迷糊的栗发少女说道。
　　不乱管闲事是一回事儿，见死不救又是一回事儿，要出人命了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尤其是自己完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
　　栗发少女稍微缓过神来，有些艰难地支起上半身，一边道谢一边将目光投向柒季：
　　“咳咳……我没事，谢谢……唔！”
　　然而当她的目光上移到柒季的脸庞时，便钉死一般定住了，两眼瞪大，幽绿色的眸子透露出极大的震撼。
　　……哈？这是几个意思？
　　柒季顿时奇怪。虽说根据观察，自己表现出来的实力肯定是远远超出这群人的，他们为此感到震惊也很正常。
　　但栗发少女此时的表情绝对不是在震惊她的力量，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转头环顾四周，她发现其他人的眼神和栗发少女一样，全都呆若木鸡地注视着自己，仿佛时间凝固。
　　“嘶……”柒季感觉气氛怪起来了。
　　“你们……怎么了？”半响，她试探性地提醒道。
　　随后，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哗然刹那间打破岑寂——
　　“天呐，这真的是现实中能存在的美貌吗？！”
　　“希姆莱，打我！快打我！我要确认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圣恩在上……”
　　“能活在这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哼、哼！哼嗯啊啊啊啊啊！”
　　“群体性癔症了属于是。”
　　“啊这……”柒季被这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彩虹屁给整不会了，原先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直接噎在了嗓子里。.9.
　　虽然之前没有镜子或水面，一直不能直接看到自身的长相。但那水润细嫩的肌肤、纤细柔美的形体、乌黑柔顺的长发、平平无奇的胸脯……咳咳，这个忽略……
　　总之，柒季是很清楚自己的外貌条件肯定不会差的。
　　但这种反应……哪能是漂亮，已经属于精神冲击了吧……
　　好看到这种程度她属实没想到，一时间脑袋发懵，不知道该干嘛。
　　“呃、喂！你们这些家伙太不像样了，给我安静！”
　　那个手持长剑的红发帅小伙突然发话了，几声声色俱厉的呵斥下，众人一下闭了嘴，但还是存在窃窃私语的议论。
　　“美丽的小姐，在下奥古斯都·狮子匠爵士之子，兰彻斯特·狮子匠。”他动作利索地收剑入鞘，捋了下红发，面带殷勤的笑容朝柒季走来，“万分感谢小姐的出手相助，请问该怎么称呼？”
　　额……
　　虽然感觉他有些油腻，但态度还算得体，柒季便也露出和善的微笑：
　　“我叫柒季，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她没讲太多，因为自己毕竟初来乍到，对该世界的信息基本是两眼一抹黑，多言则多错，还是先别说多余的话，慢慢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
　　柒季并不知道自己这个笑容的杀伤力有多强，兰彻斯特在这一刻心跳都漏了半拍，连呼吸都差点忘记，完全沉醉在那不可方物的微笑中。
　　“柒、柒季小妹……小姐，”栗发少女终于反应过来，手撑膝盖站起身，此时劫后余生的心悸才姗姗来迟，汹涌而来的悸动让她直喘气，“真是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没命了……”
　　她的外貌是那种娇小清丽、精致秀气的类型，如今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她增添了几分弱气少女的韵味，让柒季觉得怪好玩的。
　　“嗯……你好像叫伦西是吧？”柒季回忆着先前他们之间的对话，“谢就不用了，顺手的事而已。只是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们。”
　　“啊，你问，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伦西连连点头。
　　柒季说：“你们知道附近有什么规模比较大的城镇吗？我想知道要怎么走。”
　　“最近的城市只有斯帝欧了吧，”兰彻斯特闻言从陶醉中挣脱，挂着爽朗的笑容抢答，“我们正是来自斯帝欧的狩猎小队，刚完成目标要返回呢，没想到半道杀出只髅鬼来，搞得我们有些仓促。”
　　伦西好奇地问：“柒季小姐不是圣堂教国人吗？好像对这里不是很了解的样子，面相也挺陌生的。”
　　虽然伦西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从直觉上她觉得柒季的五官和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有些不太一样，况且黑发黑眸也是挺罕见的特征。
　　狮子匠爵士……斯帝欧……髅鬼……圣堂教国……
　　柒季敏锐地在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几个专有名词，默默记住，以便日后完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我来自一个……挺遥远的地方。”柒季斟酌着措辞，“想找个地方暂时安顿来着，路过这里刚好遇见你们。”
　　“那可真是太巧了！”兰彻斯特顿时两眼放光，“不知柒季小姐是否介意与我们同行？我们很乐意载小姐一程。”
　　搭顺风车么……
　　看着兰彻斯特勤勉的样子，柒季心里做着考量。
　　与人同行，总好过一个人瞎折腾吧……可以在路上试试套他们的话以补全世界观，这样也方便规划今后的打算。
　　“那劳烦诸位了。”简单权衡一下后，她点头应允了。
　　成了！
　　兰彻斯特内心顿时充满喜悦。
　　他之所以如此热情，一方面是遇见强大的超凡者必要的礼节。另一方面……
　　“说来惭愧，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我……”
　　圣恩在上，这也太漂亮了吧！？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伦西那种级别就接近极限了，现在才发现原来世界如此繁华，有种视野瞬间被洞开的感觉，灵魂都要被摄走了。
　　好比一直活在阴暗洞穴中的人，第一次走出洞窟看见了太阳下的世界。
　　如果能泡到手的话……这辈子值了！——不，是吃定了！如果不能彻彻底底地享用她，那人生根本毫无意义！
　　“虽然很强，但从穿着打扮来看不是贵族，估计是在野的平民冒险者……那么，不是没机会！”兰彻斯特越想越觉得有戏，甚至忍不住幻想等自己将她彻底征服后的销魂场面。
　　不知道那张略显稚嫩的小脸，在床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高级别的超凡者?身体素质也肯定比较强，那是不是说明能够玩一些……普通人承受不了的刺激花样？嘿嘿嘿……
　　……这家伙在想啥呢，怎么发起呆来了？
　　柒季莫名其妙地感觉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一拳把眼前这张面带淡淡笑容的帅脸锤爆的冲动。
　　“咳，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兰彻斯特突然回过神来，急忙整顿好差点彻底放飞的思绪，“非常抱歉——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嗯。”
　　“在此之前，我们或许可以检查一下髅鬼的尸体，”冒险者小队队长刀疤男凑了过来，眼睛时不时瞥一下柒季，“毕竟也是C级异种，灵性组织的质量不会差，可别浪费了。”
　　“要弄你们自己弄。”兰彻斯特厌恶地挥挥手，跟赶苍蝇一样。
　　于是刀疤男就带着队员跑到髅鬼那边去了。在看清髅鬼那凄惨的死相后，他们无不心生惊骇。
　　“圣恩在上，这简直太……”
　　所有冒险者不由得对那娇小可爱且绝美动人的身影产生浓浓的敬畏之心，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冒险者小队毕竟是专业的，加上髅鬼的身体已经被柒季充分“打开”，他们没几分钟就把髅鬼身上有价值的部分都取了下来，密封保存好。
　　做完一切后，一行人便动身前往那所谓的“斯帝欧”，柒季则悠哉游哉跟在最后面。

第4章 斯帝欧
　　“柒季小姐好强啊！一下就把髅鬼干掉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那可是C级异种欸！”伦西对柒季的兴趣好像很大，没几分钟就凑过来，“柒季小姐是武者吗？肯定正念了吧，还是通灵？”
　　这都什么跟什么，完全听不懂。
　　为了不穿帮，柒季只能保持沉默。
　　见柒季不说话，伦西还以为是自己的态度过于冒犯了。
　　“真是的，我怎么能追问一个在野超凡者的境界？！”伦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言行唐突，陷入反思，“太失礼了……惹她生气了怎么办，这可是救命恩人！”
　　为了补救她赶紧岔开话题：“斯帝欧的超凡者不算多，柒季小姐在冒险者公会应该很有竞争力呢。”
　　“我倒是对你们城市的风土人情挺感兴趣的，”听见伦西谈到斯帝欧，柒季为了了解更多信息，便以此为切入点试图展开话题，“能简单说说吗？”
　　伦西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讲了起来。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说得毫无保留，事无巨细。这倒便宜了柒季，让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增加了许多。
　　目前所处的国家名叫“圣堂教国”，是个神权大于皇权的宗教国，国教“恩典圣教”，教会的实际权力比皇室要大得多。
　　而所谓“斯帝欧”则是位于圣堂教国东部边境上的一座边陲城市。这片森林被称为“东境大森林”，位于斯帝欧的东边，刚好狭长地分布在国境线上。
　　兰彻斯特和伦西分别是城中两位贵族的子女。兰彻斯特的老爹是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伦西则是爱德华·鸢尾男爵的独女。而斯帝欧城，总共也只有四位贵族。
　　也就是说，自己身边这两位年轻人背后的势力几乎是斯帝欧的半壁江山了。
　　“都是官二代啊，感觉好像抱上了大腿……”
　　伦西嘴几乎没停过，反而越说越来劲儿，到后面连生活细节都搬出来了。与伦西的滔滔不绝相比，柒季的态度却截然相反，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说话的基本是伦西，她只在必要的时候简单答应两句。
　　“有意思……”兰彻斯特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他其实一直在留意柒季这边的动静。
　　身为平民，面对贵族居然如此冷淡，就算是高级超凡者也是难辞其咎的。
　　如果是普通的平民女孩，兰彻斯特恐怕要心生不满。毕竟这可是毋庸置疑的失节，非要上纲上线的话他甚至能凭此给对方扣个僭越之罪。
　　但放在柒季身上，兰彻斯特就完全不觉得冒犯。相反，他认为这是惜字如金，是有个性有气质。唯有这种神秘感，这种若即若离的矜持姿态，才能配得上她无与伦比的外貌。
　　有挑战才有成就感。越是有挑战性，胜利后的反差就越香甜，⚹⚹就越是强烈……
　　挂着愈发灿烂的笑容，兰彻斯特颇有风度地说：
　　“柒季小姐，前面就是斯帝欧了。”
　　此时周遭的树木与植被已十分稀疏，空气也不再那么湿润，原来泥泞的地面随之愈发干燥、坚实。
　　再将视线向前延展几十米，豁然开朗。
　　一片绵延数千米的平原在面前铺开。平原之上，坐落着一座古朴的城镇，应该就是所谓的“斯帝欧”了。
　　其中建筑的风格都十分古典，大多是比较简陋的夯土砖房或木屋，茅草房顶，层数也不高。而在城镇中央，伫立着几座形似古堡的灰色建筑，旁边还有幢高耸的尖顶建筑，样式华丽繁杂，很有宗教风格，八成是教堂。
　　果然是典型的中世纪背景异世界啊……
　　柒季又多看了几眼，发现镇中居民的服饰都是麻布料，裁剪和形制都非常粗陋，可见生活水平并不高。
　　……呃，等等，我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观察力敏锐到了绝对超出常理的地步。这里距离城镇至少有几百米，以普通人的视力，哪怕是一间房子也就是团小黑块，更别提看清衣着风格这些细节。
　　她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偏开视线，看往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棵普通的大树，在近百米开外。
　　然而她稍微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就瞬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大树上的一片叶子……上的蚊子……腿上的毛！
　　不仅是视力。微风拂过地面的呼啸声、泥土与苔藓的气息……这些原本细微得难以察觉的感知，此刻却极为清晰地被感官捕捉。
　　用食指在地上蹭一下，甚至能根据触觉分辨出手上有几粒沙子。
　　“嘶……”
　　惊了！
　　自从秒杀了名为髅鬼的螳螂怪物后，柒季便已然确认自己的身体并不平凡。而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力量和速度，自身的感知力也是远超常人的。
　　“这具身体，肯定还有更多的秘密与潜力等待挖掘……”
　　一行人继续前进。兰彻斯特一边走，一边口若悬河：
　　“我们斯帝欧气氛祥和，物产也算丰富，每年都有巡游商人定期经过，带来一些内陆或外国的特产，在此常住的话完全不用担心生活会很贫乏……”
　　众人走到城市前，一名穿着体面的精瘦中年人迎过来，满面笑容，朗声祝贺道：
　　“恭迎诸位凯旋！看来两位大人是满载而归呀！”
　　在他身边站着几个士兵打扮的男人，估计是卫兵。中年人比划了一下，这群卫兵就上前从冒险者小队手里接过几个包裹好的布袋。
　　“嗯？这位姑娘是……呃。”
　　中年人注意到队伍中多了个人，于是一边看向柒季一边询问，随后突然面色一滞，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哦，这位是柒季小姐。”兰彻斯特炫耀似的笑道，伸手想抓住柒季肩膀把她拉过来，但柒季幅度精妙地一闪，刚好让他抓了个空。
　　兰彻斯特也不觉得尴尬，泰然自若地放好胳膊，娓娓道来：
　　“是外地来的冒险者，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刚好遇见了她。”
　　“途中我们遇到了髅鬼的袭击，是她救了我。”伦西补充道，“当时非常惊险呢，我差点完蛋了。”
　　“啊、啊……哦，哦我知道了，柒季小姐您好。”中年人缓过神来，目光在柒季、伦西、兰彻斯特三人身上移来移去，若有所思地点头。
　　“少爷，庆功晚宴已经筹备好了，”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柒季，他接着说，“我们是直接返回宅邸，还是有别的安排？”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兰彻斯特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柒季，“柒季小姐，今晚有没有兴趣来我府参加晚宴？”
　　“我让下人准备了上好的帝国红酒，以及从内陆请来的专业乐团，”中年人很适时地补充，咧嘴露出标准的八齿笑，“佳肴雅乐，俊才丽人，何其盛筵！”
　　“嗯……”说实在的柒季有点想去，因为参加贵族的宴会，肯定能获取大量信息，可以极大程度加深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但她也不是没心没肺。她能感觉得出来这兰彻斯特对自己有些别的想法，而自己绝对是不能接受跟他击剑的，一点可能都不存在。
　　“嘛……算了，还是拒绝吧，干脆断了他的念想，不能吊着人家。”
　　柒季转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不用麻烦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在城里逛逛。”
　　她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态度坚决，不容妥协。
　　“好吧，那也不必强求。”兰彻斯特见自己的请求被拒绝，俊朗的笑容依旧洋溢，也不气恼。
　　在他看来，贵族追求平民那是信手拈来的，自己的态度已经非常谦卑以至于掉价了，就算对方是等级比较高的超凡者，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多多少少会心动。
　　因此不必操之过急。一步步来，得手只是时间问题。

第5章 安静的街道
　　告别两位官二代，柒季独自向城市内走去。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她把长发整理了一下，然后伸手在后颈一撩，斗篷自带的兜帽就扣在头上了，不从正面基本看不到她的长相。
　　城里的景观非常有年代感，道路没有铺石板，只有因为被反复踩踏碾压而变得坚硬的土地面。
　　街上人迹寥寥，显得十分冷寂，弥散着一股凄清的氛围。
　　“感觉好安静啊，”柒季扫视着周遭，觉得人也太少了点，“街上也没有行人。”
　　和地球城市的差别真大……
　　感觉不太对啊，看住房的数量，人口应该不至于这么少呀？
　　找个人问问吧……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人。她环视一下四周，发现远处的街边有几个路边摊还在营业，便随便选了家水果铺，走过去问问情况。
　　水果铺里面是个粗壮的大妈，正百般无赖地坐在竹椅上发呆，看来生意确实冷清。
　　大妈看见被斗篷裹得密不透风的柒季径直走到面前，一下有了精神，咯吱咯吱挪前椅子，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孩子，想买什么？我这儿的苹果绝对是东区最甜的！”
　　对了！说起买东西，我好像没这个世界的货币啊？
　　早知道刚才向伦西他们要一点了……身为贵族子嗣当然不会缺钱，他们肯定也不介意给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一点盘缠。
　　嘛，现在纠结这些也没用。柒季用轻快地语气说道：
　　“奶奶好，我是外地的旅行者，刚好路过这座城市，可以问点事情嘛？”
　　听见柒季的软糯悦耳的声音，大妈一愣，随之老妈子般和蔼地笑道：
　　“小姑娘声音真好听！问吧，只要知道我肯定告诉你。”
　　“嘟！”
　　桌子底下突然冒出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正下巴搭在桌面上好奇地瞅着柒季。
　　“啊，这是我女儿。”大妈疼爱地笑着。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一动不动注视柒季，突然扯着尖细的嗓子很夸张地惊叹道：
　　“姐姐好漂亮啊！”
　　“呃……”柒季突然意识到小女孩因为视角比较低，不能被兜帽遮挡住视线，所以能够直接看见她的脸。
　　“说话小点声儿！”大妈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小女孩的肩膀，宠爱地斥责。
　　“呵，没事儿。”柒季忍不住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女孩也不怕生，昂着小脑袋很享受的样子，“这里感觉很萧条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呃……”大妈一怔，长长叹口气，一改之前和善乐观的样子，略带悲戚地解释道：“还不是那该死的瘟疫！”
　　“瘟疫？什么瘟疫？”
　　“几个月前开始出现的，老爷们好像管它叫什么什么……记不清了，”大妈垂下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染上就一点劲儿都没有，要躺床上好久才可能好，而且只有爷们儿才会得……哎呀姑娘我跟你说，隔壁汤米家可被害惨咯……”
　　大妈一打开话题就絮絮叨叨讲一大堆，很多完全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都能扯成长篇大论，完全没个重点，跑题那是经常的事儿，从隔壁光棍说到南区面包房，柒季听得脑袋乱糟糟的。
　　可也不好打断，只能耐着性子听她讲。十几分钟下来柒季勉强从极其零碎的喋喋不休中整理出了几条有意义的信息。
　　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多月前，斯帝欧及附近地区蔓延开了一种新型传染病，官方称之为“热疫”，患病者会变得浑身无力，无法劳作。不过很难致命，通常好好休息一两个礼拜就会好。
　　但最要命的是，这种疾病只有二三十岁的男人才会染上，并且患病率极高，最严重的时候全城半数青壮年都中标了。
　　这对于普通家庭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因为寻常人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靠家中的男人出卖体力。要是一两天没有劳作，全家就要挨饿，一饿病就更别想好了，形成恶性循环。
　　热疫肆虐的高峰期，全城饿死病死了几百号人，要知道整座斯帝欧城也才一万出头的人口。最贫穷的南区更是堪称地狱，尸臭熏天，几乎人相食。
　　好在后来教会的补给送到，勉强帮助斯帝欧城度过难关，这才没有落到个遍地饿殍的凄惨下场。
　　可最近又陆续有大量人染病倒下，新一轮的疫情恐怕要再次袭来。如今大多数人都藏在家里，要么在躺平养病，要么怕被传染，大街上当然没什么人了。
　　“真惨呀……”柒季听着同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希望这回补给能及时点，别再饿死人了。
　　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感慨劳苦大众生活水深火热，柒季道了声谢，转身离开，准备再去其他城区转转。
　　“哧！——”
　　刚走没几步，就敏锐地听见背后有马车行驶的声响，并且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
　　她回头望去。刚转头，远处的街角就拐出一辆破破烂烂的四轮马车，简陋的敞开式车厢上满满当当挤了七八号人，气焰熏天地狂奔而来！
　　车上全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个个满脸横肉，手持刀剑棍棒，杀气腾腾地样子一看就来者不善。
　　为数不多的行人见到此幕，全都惊恐地四散逃窜，几个摊主也万般慌忙地关张撤走，仿佛这是比野兽比瘟疫更可怕的东西。
　　这什么情况？！
　　这群不速之客刷地停在路中央。车上跳下个头绑蓝色头巾的大胡子，高举手中的刀猖狂大笑：
　　“小的们，今晚吃肉！”
　　其他壮汉应声一窝蜂蹦下车，肆无忌惮地在空荡的街上大肆打砸。之前那个水果铺大妈收摊的速度慢了半步，被他们盯上了。于是一大帮子人直接闯进去一阵乒乒乓乓，接着几件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扔出来，在地上堆成小丘。
　　俨然一副土匪进村的架势。
　　“这是……打劫？！”柒季当即反应过来。
　　硬了！拳头硬了！
　　这可不能坐视不管，不然她晚上要睡不安稳。
　　不成样子的水果铺里传出小女孩的哭喊，有个壮汉提刀一步步走进去，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老、老爷！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水果铺大妈被揪着头发生拉硬拽出来，但却顾不上疼痛，绝望地求饶，“别杀我女儿！我多少条命都给你！”
　　“妈的，死肥婆，看着就恶心！”抓着的壮汉恶狠狠啐一口，抄起刀就要劈下去。
　　“嘭！”
　　他整个人旋转着飞上了天，拖着血珠划出一道圆润的抛物线，老久才啪唧拍地上。滞空时间超过一秒，罗宾逊看了直呼内行。
　　“没事儿吧？”柒季拍拍手，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低头看了眼大妈，确认她除了拖拽造成的皮外伤并无大碍。又望了望水果铺里的小女孩，也还没受伤。
　　最后，柒季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众强盗，目光逐渐冰冷。
　　因为她的插入，其他强盗无不停下暴行，难以置信地望过来。
　　“冒险者？！”绑蓝头巾的强盗一懵，勃然大怒，“喂！我告诉你别多管闲事！”
　　这时跑去查看被击飞强盗的情况的壮汉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苍白地朝这边叫嚷：
　　“老大，马格南死了！”
　　“什么！？”蓝头巾顿时目眦欲裂，怒焰冲天，“矮子！敢杀我们的人，今天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第6章 港剧警察
　　哦，杀人了呀……
　　柒季冷漠地瞥一眼地上不成人形的强盗，心情……很平静。
　　平静到她自己都有些诧异。第一次杀人，她心里的感觉居然是……没有感觉。
　　既也不觉得愧疚，不感觉恶心反胃，甚至连快意恩仇的爽⚹⚹都寥寥无几。好像只是做了件如呼吸、走路般稀松平常的小事儿，完全不足以在内心掀起任何波澜。
　　也不知是她本性如此，还是受这具身体的影响。
　　“我劝你们识趣点，放下武器……”她做了个深呼吸，让弥散着淡淡血腥的空气经过胸腔，“准备等死。”
　　“原来是个小妞儿，好大口气！”蓝头巾从声线判断出柒季的年龄性别，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咱们把你扒光轮完身上所有洞再晾在墙上三天三夜后，你还能不能这么傲。”
　　柒季才不理他，向前走了几步离大妈远点，免得待会儿施展开来造成误伤。
　　“铮！——”
　　蓝头巾说话期间，侧方有个强盗冷不丁抬手向柒季射了发片箭。短小但锐利的箭矢划破空气，拖出一串饱含杀气的尖啸。
　　柒季当然察觉到了这发冷箭。尽管就算被射中也没啥，但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杵着不动给人打未免太憨了。
　　于是微微将身子一晃，刚好躲过。
　　但她错估了自身的碰撞体积。破空而来的片箭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却擦到了兜帽的边缘。在刮蹭之下，兜帽被往后掀开、落了下来，回到了柒季后背的位置。
　　“……”空气宛如凝固。
　　算了，懒得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扫了眼目瞪口呆、表情僵硬的众强盗，柒季莫名心想自己的脸是不是能当成模因武器？目前看来效果应该相当好。
　　“小的们，抓活的！”蓝头巾兴奋地大呼，其他强盗眼中也放射出浓浓的欲望，贪婪地舔着嘴唇，“实在不行死的也不是不可以……”
　　“咚！”
　　柒季脚下的地面崩出个浅坑，闪身冲到之前射箭的强盗面前，狠狠给他一巴掌！
　　持弓强盗被扇得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三转，整个人倒飞出去把另一名强盗砸到了对面的墙上。
　　接着柒季步伐一转，直线猛冲的身影硬生生折出个凌厉的锐角，对着路径上的第三名强盗一拳轰出，正中胸口。
　　“嘭！”
　　犹如气球爆炸的闷响！氤氲的血雾乍迸，强盗直接前胸贴后背，跟块破布一样飞得老远。
　　“砰！砰！砰！……”
　　在旁观者眼中柒季仿佛消失了，只剩一抹黑影拐着锋利的角度在强盗队伍中折行，每一次折弯都至少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汉飞出去。
　　斗篷的衣角发出噼啪脆响，稀薄的沙尘升腾而起，犹如有千百根无形的鞭子在摔打地面！
　　在最后一个强盗凌空飞起的那一刻，鬼魅般的黑影消失，一道披着长斗篷的娇小身影再度出现在街道中央。
　　只在眨眼间，原本气焰嚣张的强盗就没一个还能站着的了。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就连惨叫都没人来得及发出，乃至于最开始被打飞的持弓强盗都才刚刚落地。
　　“啧……这样打还挺爽的。”柒季缓缓松开攥着的拳头，对东一个西一个的强盗说，“别装死，我清楚自己留了几个活口。”
　　“大大大、大人饶命！”浑身是血的蓝头巾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不过此时他的头巾早就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个代称或许变得有些不恰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是小的嘴臭，我掌嘴！”
　　说着就抄手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啪啪啪脆响连连，脸颊都渗出血丝来了，看样子是真用了全力。
　　蓝头巾只觉得今天倒血霉了！好端端的带着弟兄们出来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结果撞上这么个铁板。
　　其实动手前他也猜到这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估计有点实力，毕竟出场就一击杀掉了自己一个身强体壮的弟兄，还是有逞英雄的资本的。
　　但强成这样也太离谱了！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全凭最基本的求生欲在不住讨饶。
　　斯帝欧原来有这么厉害的冒险者么！？或者说这么强的超凡者哪有闲情跑出来行侠仗义？早知道的话他宁愿饿死也不会踏进这儿半步！
　　“噔噔噔！”
　　不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柒季抬头一看，一队身穿统一灰色制服的佩剑士兵小跑过来。
　　应该是城市官方的治安部队？
　　不过这业务能力也太差了吧，居然能让一车子暴徒明目张胆地跑进城市里面，那帮强盗可完全没掩饰，驾着马车大摇大摆进来的！
　　要不是柒季刚好路过，强盗们现在估计都抢的差不多了，而且一定会产生死伤。
　　搁着cosplay港匪片警察呢，非得到剧情快结束了才会刷新出来？
　　柒季不是很想跟司法系统扯上关系，至少现在还不想，感觉太麻烦了。
　　于是趁他们还没注意到自己，她转身对还没完全搞明白情况的大妈叮嘱道：
　　“我先走了。待会儿要是有人问你问题，如实回答就好。”
　　“哦、哦……”大妈似懂非懂地点头。
　　柒季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实则躲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悄悄探出脑袋暗中观察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
　　士兵们见一群壮汉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不省人事，个个顿时如被雷击，呆愣住。
　　“长、长官救命！”
　　看见柒季突然消失，又看见治安队姗姗来迟，跪在地上的蓝头巾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挪到治安队跟前，哭爹喊娘地求救，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似的。
　　领队的士兵见状皱锁眉头，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在思考什么。
　　他挥挥手，其他士兵就上前把蓝头巾架起来绑好。除了蓝头巾，强盗中还有三个活人，都是柒季刻意留下的活口。士兵们把这三个人全捆绑起来，尸体也扔上那辆破马车，一起拉走。
　　全程没人反抗。
　　本来柒季还担心这群士兵会不会为难大妈，但显然她多虑了。从头到尾都没人看过大妈一眼，任由她心有余悸地抱着女儿跑回水果铺，好像场上根本没这号人。
　　目击证人都懒得盘问，这出勤态度也太怠惰了吧……
　　注视一众士兵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街道拐角，柒季才从暗处走出，回到血迹未干的街道上。
　　“小姑娘！小姑娘！”
　　大妈牵着女儿的手，藏在支离破碎的水果铺中朝柒季喊道。
　　柒季转身走过去：“刚才那群穿灰衣服的人是城里的治安队？效率也太低了。”
　　“这帮吃干饭的，每次都那么没用！”大妈又是愤懑又是后怕地拍着心口，“这回要不是你，咱们母女俩肯定要遭殃，真是太谢谢你了！”
　　“谢、谢谢漂亮姐姐……”小女孩红着眼睛，怯生生地学着母亲道谢。
　　“怎么，那些强盗不是第一次来？”柒季心想这个国家……至少这座城市的治安执法力量也太废垃不堪了。
　　“唉，只算我知道的，就有三次了！”大妈气得咬牙，“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人，反正隔三岔五就闹一次，每次都要害死好几个人，每次都被逃掉！真是作孽哟。”
　　“多亏了你，总算让这帮家伙吃到教训。”大妈说着露出万分感激的神色，“刚才太威风了，比教堂的骑士还威风！”
　　“而且很漂亮！”小女孩响亮地大喊。这丫头好像对“漂亮”这个词有啥特别的执念……
　　听到大妈的这番夸奖，柒季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对自身的实力并没有个明确的定位。
　　目前来看，还没遇见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不，严格来说，是连能给自己造成威胁的都没有。
　　不论是异种髅鬼，还是普通人类强盗，在她眼里都只是臭鱼烂虾，孱弱得没有能让她认真的资格。
　　但她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自己真就天下无敌了，那未免过于狂妄且不理智。
　　对了，伦西好像说过斯帝欧有冒险者公会这样的组织，里面大多是超凡者。
　　要不去过去看看？
　　只要以这个世界超凡者的平均实力为参照，就能给自己的水平评估出一个比较合理的位置。
　　“大妈，你知道城里的冒险者公会咋走嘛？”柒季问道，作为本地人她应该比较清楚这些。

第7章 冒险者公会
　　“你要去那儿啊。”大妈目视斜上方思考了半秒，“只有北区有一家，具体哪里我也不清楚，我没去过。”
　　“不过我听别人说，那个地方挺醒目的，到了北区很快就能找到。”她说着从一片狼藉地柜台上捡出十来个完好的苹果，用油纸包好，递过来：
　　“嘿嘿，小礼物，一定要收下！”
　　柒季也没客气，伸手接过，抱在怀里。包裹很大，都顶到脖子了，为了保持平衡柒季只能用下巴压住它。
　　“你真的太好看了。”深深凝视着柒季两手抱着油纸包的样子，大妈突然笑了，笑得很有母性光辉，“比鸢尾老爷家的大小姐还好看，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瞧瞧这手，多白多嫩，一点都看不出来原来有这么大力气。”
　　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柒季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不太好意思地偏开脑袋，简单跟大妈母女俩道别，抱着苹果一路向北，前往所谓的“北区”。
　　中间她将包裹往天上一抛，腾出手来的零点几秒迅速戴好兜帽，然后稳稳接住刚好落下的包裹，完美卸力，动作行云流水。
　　“有一说一，这苹果确实甜。”
　　为了打发时间她在油纸上戳了个窟窿，一边走一边从里边儿掏苹果吃，吃完一个拿一个，袋子越来越瘪。
　　从东区到北区慢悠悠走了半个钟头，四五斤苹果竟全部吃完了，手中只剩块皱巴巴的油纸。
　　“一点都不觉得撑……我居然这么能吃么！？”摸了摸依旧平坦柔软的肚子，柒季感觉自己的食量是个谜。
　　随着她的位置越来越深入北区，建筑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形制和用工也更加讲究。很显然，北区是更加富庶的城区。
　　可能是这里的居民大部分收入都比较高，断薪一两周对基本生活的影响不是特别大，所以比较少人躲在家中防备热疫，街道上的行人明显相较于东区多了不少，各种店铺、商铺的数量与种类也愈加繁多。
　　虽然人流密集度还是没法和地球的城市比就是了。
　　“嗯？那里就是冒险者公会？果然很显眼，问路都省了。”
　　她老远就望见有片屋顶的样式和周围的建筑不一样。走近一看，这是幢外装风格很像酒吧K厅的三层洋楼，正中央的大门上方挂着块牌匾，上书：
　　无惧者公会。
　　最重要的是，柒季能感觉出来这幢洋楼里聚集着大量奇异的波动。这种波动没法被传统的五感捕获，柒季却能很清楚的感觉到。
　　如同无法向先天的盲人描述颜色，她也无法用语言形容这种感觉……这是种普通人不具备的，第六种感官，柒季管它叫“灵感”。
　　而洋楼中聚集的波动，也是普通人不会散发的，是“灵性”的波动，独属于超凡者的特征。兰彻斯特和伦西身上也有这种波动。
　　大量超凡者聚集的地方，除了冒险者公会应该不会有:别的了。
　　“就是这儿了。”柒季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十几个衣着身材各异的男人坐在几张大圆桌边，有的喝酒吹水有的大快朵颐，气氛很热闹，场面像极了村头摆席。
　　也不知道这帮大老爷们儿为啥敢在热疫滋生的情况下群聚，估计是这种凡俗疾病无法感染超凡者吧。
　　“啊，熟悉的格局！”
　　简直跟酒吧一模一样！
　　柒季看向左侧的墙壁。上面挂着块大木板，木板上密密麻麻贴满纸张，每张纸上都写有字。
　　“这是……挂单面板？”
　　走过去随便选了一张，只见上面手写着——
　　【委托难度：D-
　　【委托人：东区三号街道，从东往西数第三间店铺，是间面包摊，里面一个叫哈里森的老太太。
　　【委托内容：哈里森太太的猫走丢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瘦猫，额角有疤，已经很老了。大概是27号不见的。
　　【酬金：63费鲁姆】
　　用语相当口语化，字迹也潦草，可以想象写这份委托单的人根本没走心。
　　这份委托单位于木板的最底端，也是单子最多的一层，内容也基本都是类似这样的日常琐事，酬劳都在150费鲁姆以内。
　　虽然暂时不了解圣堂教国的货币体系，但猜也猜得出来这并不是个很大的数目。
　　很明显挂单规则是难度越大位置越高，最低D-，最高B+，总共六层，越往上数量越少，最上层的B+级只有一份。
　　不知道为啥没有A，可能是这家公会体量不够。
　　“有没有需要战斗的委托呢……”
　　柒季一边思量，一边看向唯一的一份B+级委托——
　　【委托难度：B+
　　【委托人：北区凯恩斯大街，郁金香联排公寓八卡一楼，大蜜料商人勃朗宁。
　　【委托内容：勃朗宁先生需要一位贴身保镖，要求是淬技初期以上的武者，身高160至170厘米，身材丰满，皮肤白嫩，面容清秀姣好，服从雇主命令且有良好的抗压能力，有一定服务方面的从业经验。
　　【酬金：底薪3000费鲁姆/周，详情面议。】
　　啊这。
　　可以看到高级别的委托不仅措辞更正式了，报酬也高了许多，但这内容……怎么看都不正经啊！
　　“最高级别的位置挂包养情人的单子，不嫌丢人吗……”柒季捂脸，直接无语，差点对这家冒险者公会失去信心。
　　算了，放宽心态，再看看别的！
　　目光移到第二层，也就是B-级委托的位置。这下正常许多了，大多是正儿八经的护送、保卫任务。其中一份引起了柒季的注意：
　　【委托难度：B-
　　【委托人：北区阿贝尔大街，水仙公寓，第二单元四楼，棉絮商人狄利克雷。
　　【委托内容：第二行商小道的商队屡次遭受强大异种袭击，疑似为同一头。若真如此其等级或有B级，为避免商团继续遭受损失，急需调查该异种的具体情况，如有可能，请彻底解决它。详细信息请在接单后联系公会人员。
　　【酬金：若能提供有效信息则1000费鲁姆；若能提供确凿信息则3000费鲁姆；若能将异种击杀则15000费鲁姆。出现死伤另算。】
　　讨伐异种的委托！
　　酬金好像还挺多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异种的等级可能达到B级，而目前柒季遇到的最强的敌人就是C级异种，髅鬼。
　　“虽然只高了一级，但说不定会有质变，有尝试的必要！”柒季当即下了决定，伸手把这份委托扯……
　　努力踮起脚，指尖却依旧差了单子几厘米。
　　“嘶！”
　　她跳起来气呼呼地拽下委托单，攥在手心！
　　“小丫头，你这是干什么？”身后传来粗犷的声音，一个身穿皮甲、背负大刀的肌肉猛男走过来，“别瞎闹，这可不是玩游戏的地方。”
　　其实柒季进来不久，就有人留意到她了。虽然披着斗篷还戴着兜帽，但那娇小纤细的身材，以及偶尔从斗篷底下露出的玉藕似的手臂，都暴露了她的部分外貌。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中间混进来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很难不引人注目。
　　“对呀小妹妹，别乱动那面墙上的东西。”站在柜台后的看板娘小姐姐也笑着提醒道，“过来这边吧，我们这儿有果汁卖，冰甜茶也很好喝。”
　　一下成了众人的焦点，柒季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声不吭地拿着委托单快步走到柜台前，拍在台面上：
　　“这份单我接了，要走什么流程吗？”

第8章 事真多……
　　人群沉默了好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丫头你太可爱了！”背刀的肌肉男捂着肚子大笑，“真希望你是我妹妹！我可以把你领回家吗？”
　　看板娘小姐姐忍着笑接过桌面上的委托单，叠好放进一旁的收纳盒里，然后弯腰从柜台底下托出杯深红色的澄清饮料：“来，冰甜茶！”
　　“……我认真的。”柒季满脸黑线。
　　听到这儿小姐姐笑容收敛了点，一本正经地告诫：“小妹妹，战斗委托可不是英雄游戏，很危险的。”
　　“不是，我没在开玩笑啊。”柒季的语气也变得非常认真，“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是成年人，已经二十啦。”
　　这倒不是假话，柒季前世就是二十来岁，身体变了又不影响她的心理年龄。
　　“额……”小姐姐充满狐疑地微微低头看着才刚到自己鼻尖的柒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拿出收纳盒里的委托单，摊开又看了一遍，随后非常严肃地说：
　　“这是B-级的战斗讨伐任务，敌人很可能是B级异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算是正念巅峰的武者也不敢掉以轻心！这绝对没有逞能的余地，你要是实力不济一定会被它杀掉的。”
　　“可我真的挺能打的。”柒季萝莉挠头，“这你放心。”
　　“那你有我们这儿的会员卡吗？”小姐姐将信将疑地问。
　　“什、什么卡？”又是个陌生的词汇。
　　小姐姐从柜台底下抽出张名片似的卡片，摆在柒季桌前，上面是空白的：
　　“就是加入我们无惧者公会的证明，长这样。持有它才能在我们这儿挂单吃单哦，没有的话可以注册。”
　　“哦，我确实没有。现在注册大概要多久才能弄好？”
　　小姐姐捏着空白会员卡晃了几下：“只是登记一下而已，很快的，当面就能给你。”
　　“那行啊，我现在就登记，搞完就能接单了是吧？”柒季心想这办事效率还挺高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小姐姐黛眉微皱，上下打量着柒季，“你有实力凭证吗？”
　　怎么又来个证？还有完没完了？
　　见柒季一言不发，小姐姐估计也猜到她心里怎么想了，揉了揉侧额：“就是你实力的评估证书啊，没有它的话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登记成冒险者的。”
　　“看你的反应也知道没有了……想要获得实力凭证必须参加教会的官方考核，一般是在城市中央广场举办。”她哭笑不得地接着说，“每年一次，距离下轮考核还有一个多月吧，到时候你可以去试试，记得要带身份登记卡哦。”
　　一个月！？
　　还要参加官方考核？
　　通常情况下不是只要手往什么检测仪上摁一下就完事儿的吗？
　　而且还要什么什么身份证，可这玩意儿她也没有啊！
　　也太麻烦了吧……这个国家治安管理如此拉胯，这些方面却那么完善。
　　“算了算了，过几天去找伦西吧，这种事情她应该能搞定。”柒季想想都觉得头大，干脆放弃继续在冒险者公会纠缠下去了，准备走关系。
　　“嘿，小丫头，”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背刀肌肉男见柒季有要走的意思，擦擦眼泪凑上前来，“你要真想当冒险者，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嗯？怎么说？”柒季着实有些好奇。
　　“这家公会支持借用会员身份，”他咧嘴笑道，“你可以以我的名义接受委托，如果完成的话积分归我，但是酬金我可以全给你。有公会作为公证方，你不用担心我私吞。”
　　还有这等好事？
　　她其实真的不是特别在意酬金啥的，毕竟钱这东西可以去伦西家蹭。但这肌肉男无事献殷勤，很难不让她警觉。
　　“不过，我不能白帮你。”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开始谈条件了，“我俩比试一下，要是你能打败……不，只要你能碰到我胸口，就算你赢，赢了我就帮你！”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柒季感知了一下肌肉男身上的灵性波动，比兰彻斯特强一些，但也就那样，顶多相当于两三头髅鬼，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但她还是问道：“那要是我输了呢？”
　　肌肉男两手抱胸，贱兮兮地说：“那你只能跑回家找妈妈咯~”
　　好欠打。
　　柒季望向看板娘小姐姐：“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姐姐点点头：“自愿向别人借用会员身份这种做法……我们确实不禁止。”
　　“那行，打就打。”动起手来也就几秒的事儿，柒季不嫌麻烦。
　　“喂，波卢特，这么欺负人可太损了。”人群中有个光头佬一边喝酒一边笑骂，“都正念了，还和小孩打打闹闹，不嫌丢人。”
　　“你不会想着占人家小姑娘便宜吧，”又有个矮矮壮壮的胖子笑嘻嘻地啃着鸡腿，“哦哦哦，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渣！”
　　被称为波卢特的肌肉男明显和这些人都认识，被骂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回怼：“去去去，别瞎掺和。”
　　“哎哟急了急了，被说中了吧！”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在一片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波卢特把身后的大刀卸下，随手扔在一张桌子上，转着脖颈对柒季说：
　　“小丫头来吧，你先动手！”
　　说完就张开双臂，微俯腰身。这架势比起格斗，更像是相扑。
　　波卢特压根不信什么已经二十岁的鬼话，她要二十岁那自己就快入土了！
　　在他看来柒季就是个看英雄骑士小说入迷过头的丫头片子，一时兴起跑到冒险者公会里想模仿小说里的勇者去杀怪物。
　　他有些担心就这么放她走，她会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然后一个人跑去东境大森林跟异种单挑，那乐子可大了。
　　但他也不擅长口头教育小孩子，那不如动手把她揍哭，打破那虚幻的自信，让她认清现实别去作死。
　　柒季不知道波卢特的这些个心理活动，知道了也不会理会，她只想快点把他揍趴下拿到会员卡。
　　于是没说废话，脚下一蹬，踩出声空气爆裂的脆响，直接扑进波卢特怀里！
　　“咦？这是……怎么回事？”
　　波卢特瞪大眼睛，只看见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无比诡异，好像所有事物都活了过来，如鱼儿般游来游去，时远时近，糊成一片，宛若被打乱的拼图，乱七八糟，无法分辨。
　　“砰！——”
　　还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什么，身后猛然爆发出一道短促而沉重的撞击声，将他震得清醒过来，视野也随之勉强恢复正常，让他看清了眼前的……天花板？
　　“唔、呜咕哇……啊，咳咳……”
　　胸口、腹部以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触感，简直像是被开水淋遍全身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的，他现在……正躺倒在地上。
　　“不小心下手重了点，抱歉哈……不过你放心，不会出啥大问题的。”柒季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原地，若无其事地甩甩手腕，“这样也应该算我赢吧？会员卡能借我了嘛。”

第9章 接单成功
　　整间无惧者公会，霎时陷入一股寒冰般的死寂。
　　所有人的笑声都戛然而止，怔目咋舌地盯着柒季，脑袋纷纷短路。
　　“到底……发生了什么？”波卢特依旧处于懵逼状态，好不容易等身上的肿痛感缓解一些，撑起上半身糊里糊涂地四处询问，“我怎么倒地上了？！难道是我脚滑了？”
　　“呃，额……”之前那个喝酒的光头佬颤巍巍放下酒杯，跑上前将波卢特扶起，同时在他耳边低语道：
　　“刚才那个小姑娘……突然消失了，然后你就像被什么东西正面捶了一下，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掉了下来……就这样。”
　　“是……是她干的！？”波卢特完全不敢相信，但这又是唯一的解释。
　　光头佬点头如捣蒜：“应该不会错，咱们都看见了！”
　　波卢特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他可是已经彻底突破凡人的肉体极限，正式踏入超凡之列的正念武者！虽说不久前才晋升，如今只是正念初期，但即便是锻炼到极限的普通人，对他而言都不值一提。
　　可是现在……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瞬间打躺下了？！甚至连过程都无法察觉！这说明对方的实力远远超出自己！
　　围观的众人也无不哑然拜服。波卢特虽然不是公会最强，但也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柒季能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他，那就代表她一定能击败在场的所有人。
　　“差不多该缓过来了吧，”柒季重复提醒道，“可以借我会员卡了吗？”
　　“啊、啊，当然可以！”
　　波卢特想不明白这么强的超凡者为什么会没登记冒险者身份，但有承诺在先，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食言，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会员卡，走到柜台前交给看板娘小姐姐：
　　“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
　　“好、好。”小姐姐神色复杂地接过会员卡，然后拿出一本小册子，摊开，从收纳盒里抽出只蘸水笔，向柒季问道：
　　“请问小妹……小姐的名字是？”
　　“柒……雪伦，我叫雪伦。”柒季想了想，还是决定用假名。
　　小姐姐提着蘸水笔点了几下墨水瓶，在小册子上写了什么东西。接着又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翻找一阵，拿出一沓纸张，递给在柜台前等候的柒季：
　　“这是那份委托的副本和详细信息，请雪伦小姐……注意安全。”
　　总算搞定了！
　　柒季略欣喜地捧着资料翻看起来。内容倒是不多，就是简要介绍了一下几次商队被袭击的时间与地点，以及幸存者的部分描述。
　　“对了，你们这儿有没有超凡者、异种相关的资料？”柒季忽然想起这茬，“能不能给我看看？”
　　“啊，当然。”小姐姐传过来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本来是新人入会的小礼品，送给你了。”
　　柒季快速浏览，很快在脑中形成了一套这个世界的超凡体系的基本概念。
　　所谓超凡者，就是为了超脱凡尘而锤炼自身灵性的刻苦修炼之人。根据路线与方向的不同，超凡者可大致分成三类：
　　武者，法师，圣职者。
　　每种超凡者都可以分成五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各自的命名，也就是说总共有十五种不同名字的等级境界。
　　武者的最低等级叫“淬技”，再高一级是“正念”，再往上是“通灵”。这三个境界每个又可以细分成前期，中期，后期，巅峰四个小境界。
　　“好麻烦啊，干脆统一叫SABCD得了。”
　　异种的等级就是从高到低按S、A、B、C、D来划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超凡者就不这样搞，不嫌难记么？
　　异种是受超凡因素影响诞生的病态生命体。自然的生态系统中绝不会孕育出如此亵渎的生灵，故此得名。
　　异种的等级越高说明该异种体内蕴藏的灵性的质量越高，并不能代表异种的战斗力或生命力。
　　所以淬技巅峰的兰彻斯特才能和C级异种髅鬼打得有来有回。如果异种等级和实力严格对应，那C级异种就相当于正念武者，正念武者三拳就能捶死一位淬技武者。
　　“这么说B级异种也未必有多强？”柒季顿感失望，“有种被骗的感觉。”
　　嘛，委托接都接了，不干白不干……
　　“谢谢啦，到时候钱可以分你。”柒季跟波卢特道谢。这人看着有些奇怪，但不管怎么说他帮了自己的忙，感谢还是应当的。
　　说完就带着资料径直走出无惧者公会。她要趁时间还早，尽量在当天完成任务！
　　“看太阳的位置……已经下午了，距离天黑大概还有四五个钟头，应该来得及……”
　　“嗨！小丫……小姐！”波卢特拎着大刀急匆匆追上来，“雪伦小姐，请等一下！”
　　柒季停下脚步，转身疑惑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波卢特快跑到面前站定，表情僵硬，目光游移不定：“额……雪伦小姐，刚才实在抱歉，我出言不逊，冒犯了你，希望你可以原谅……”
　　“有话直说。”柒季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客套上。
　　“呃，呵呵……”波卢特一怔，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在下波卢特，是个正念初期的武者，想认识你一下！”
　　在震惊与诧异退却之后，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无比的激动。
　　虽然当初因为没打算认真，所以基本没有设防，但能如此轻松地瞬秒自己这个正念初期，就说明柒季至少有正念巅峰的实力，甚至很有可能达到通灵。
　　通灵境界的武者，他可见都没见过！
　　事实上哪怕是整个无惧者公会，也没有一位登记在案的通灵武者！
　　而这位神秘莫测的雪伦小姐，极有可能已经……或者接近通灵，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其天资恐怕高到恐怖。
　　这么个金大腿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叫波卢特怎么能克制住搭讪攀谈的冲动？像他这种中层武者，大多对高境界强者有天然的仰慕与崇拜，即便只是互相说几句话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柒季倒没那么多心思，只是对这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怀有浓烈的好奇心：
　　“哦，随便啊——你是本地人吗？”
　　见柒季应允，波卢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是的，雪伦小姐，我自小在斯帝欧生活。”
　　“那你知道斯帝欧最强的人是谁吗？或者说你认为是谁？”柒季对此很感兴趣，“不限于武者。”
　　波卢特听闻顿时手抚下巴，沉思起来，半响才语气慎重地回答：
　　“范围是城内全体超凡者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教堂的牧师，尊敬而高尚的罗萨戈·昕旦之辉大人！”
　　教堂牧师？
　　这个答案让柒季有些意外，毕竟牧师这职称……怎么听也不像是很能打的角色：“罗萨戈？有多厉害？”
　　“牧师大人来自内陆的昕旦之辉家族，德隆望尊，是一位阐道者。”波卢特解释。
　　阐道者，是圣职者的第三等级，换算成武者的话大致对应“通灵”。按柒季的SABCD分类法，属于B级。
　　“以后若有机会，可以考虑跟这位战斗牧师接触一下。”柒季心里有了些打算，“就是不知道那头疑似B级的异种和他比起来怎么样……”
　　“我现在要去执行任务，”她甩甩手中的资料，“你就别跟过来了。”
　　“那就不打扰雪伦小姐了。”波卢特站在原地，目视柒季走远，直至完全看不见，才低声呢喃：
　　“虽然没看见脸，但总感觉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呢。”

第10章 巧！
　　所谓“第二行商小道”，是一条横穿东境大森林的林间小径，通过它能够直接穿越国境线前往邻国“荣耀金雀花帝国”，对于巡游商人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这么一条堪称行商命脉的道路居然有攻击性异种蛰伏，也难怪要专门雇人去处理。
　　“又回来了呀。”时隔半天重新踏入东境大森林，柒季感慨万分。
　　才过了几个钟头，却发生了挺多事情，认识了挺多人。
　　进入森林后，她就把兜帽摘下来了。既然没人看，那就没必要遮脸。
　　按照资料上的地图标记，柒季以正常步行的速度往行商小道走。
　　因为要捧着地图，她的胳膊暴露在斗篷之外，各种锐利尖刺的树枝树叶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那细如凝脂的肌肤却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太阳逐渐西斜，天色渐晚，古树密布的森林也昏暗下来。
　　“差不多到了，就是不知道那头异种还在不在，要多久才能找到……唔？”
　　她突然感知到有人正向自己靠近，就在自己正前方。
　　于是便停了下来，注视前方。
　　很快，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三名男女从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间钻了出来。
　　看他们的打扮，估计也是雇佣兵或者冒险者，两男一女，身上全都有灵性波动，显然都是超凡者。
　　只不过后面那一男一女的灵性波动有些特殊，与伦西、兰彻斯特、波卢特等人有很大不同。
　　如果说波卢特他们的灵性波动是内敛而沉稳的话，那这对男女就是活跃而灵动，特征截然不同。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武者，而是其他类型的超凡者。看二人一副长袍配手杖的打扮，十有八九是法师。
　　“有人？……啊！？小女孩？！”
　　三人见到静静站在树荫下的柒季，顿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设想一下：在危机四伏、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突然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这不是闹鬼了？
　　“你们好呀。”柒季不觉得，所以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你、你是……”
　　对面三人谨慎地举起武器，隐隐排成准备战斗的队形。
　　“别那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她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三人仍没有放松警惕。为首那个手拿长剑的男人沉声说：“请问你是谁？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是从斯帝欧来的冒险者，正在执行一项委托。”柒季垂下双手，用老成平淡的语气回应道。只不过搭配上那稚嫩甜美的嗓音，有种别样的可爱。
　　“冒险者？”
　　为首那个剑士愣了一下，显然柒季的年龄很难让他把对方和“冒险者”联系起来。
　　“你个小孩子……是冒险者？还执行委托？怎么可能？”剑士身后一个男人上前一步，质问道，他是两位法师的其中之一。
　　又是这种问题……
　　柒季不想扯皮，直接一个闪身，刹那间出现在身后五六米的地方：“我是武者，还是蛮厉害的。”
　　“呃……确实是武者，水平还不低。”剑士一下就反应过来，对身后两人低声说明道。
　　“你们是雇佣兵？还是冒险者？看起来你们要狩猎什么的样子。”
　　见对面三人对自己的说辞信了几分，柒季随口问道。
　　“我们是受委托的冒险者，”那个剑士好像是这些人的领导者，他叫其他人放下武器，自己则解释道，“据说这片森林有强盗山贼的临时据点，我们受人委托来调查一下。”
　　强盗的临时据点？
　　柒季想起了之前在东区遇见的那帮家伙，问道：
　　“强盗？是不是最近经常袭击城市的那伙人？坐着四轮敞篷马车，其中有个绑着蓝色头巾？”
　　“欸，你怎么知道？”剑士很吃惊，“委托单上是有这样的描述。”
　　因为他们刚刚被我解决……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是这样的……”柒季简要地陈述了一下在东区的经历。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
　　“不过我们还是要调查一下，”队伍后面那个女法师说，她是个棕色短发的年轻女孩，“不能排除还有残党窝藏在森林中。”
　　“哦，那你们继续，我先走了。”柒季也没多理，毕竟各有各的委托。
　　“嗯，那你注意安全，小心遇见异种。”棕发女法师神色关切地提醒，“据说这附近最近有B级异种出没袭击商队，你也要多加留意。”
　　其实我就是去找它的……
　　“是是是，知道了。”她敷衍地应了声，迈步接着往前走。
　　之前柒季站得远，又在荫蔽下，所以三人没能看清她的相貌。现在她走出树荫、离得近了点，三人顿时如同被什么震撼到了一般，瞳孔骤缩。
　　“圣恩在上！”棕发女法师整个人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仿佛世界观被轰塌，“我是见到天使了吗！？”
　　剑士、男法师两个男性更是眼睛都看直了，话都说不出来。
　　又是这种反应……都看腻了。
　　柒季有些厌倦，脚下稍微发力，瞬移一般消失了，只留下三人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良久，剑士才堪堪清醒，茫然地看了眼两位队友：“刚才那是幻觉吗？”
　　数百米外。
　　和三人小队分开后，柒季又走了几十分钟，终于到了“第二行商小道”。
　　比起现代意义上的官道，不如说是条因为经常有人走而形成的泥土小径，宽度只容一辆马车通过，曲折蜿蜒地延伸至远方。
　　“先去这几处异种曾经出没过的地点看看吧。”柒季加快速度，沿着小径一路飞奔，快得化作一抹残影。
　　“嗯？那边怎么了？”
　　忽然听见某个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劈里啪啦的动静，同时还能感知到一阵杂乱的灵性波动，好像是有人在战斗。
　　“不会是刚才那伙人和谁打起来了吧？”
　　她发现那里的灵性波动中，有三个熟悉的波形，赫然是方才两男一女三位冒险者。
　　“嗯……要不去看看？”
　　反正就在行商小道附近，也顺路，就随便看看了。
　　放开手脚，柒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响动传来之地逼近。
　　她动作极快，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了之前的三人小队。
　　果然是在打架。三人分散而有序地排布开，正在和一道狰狞高大的身影缠斗。
　　那是尊接近四米高的巨人！体表漆黑，有四只手臂，浑身的肌肉粗壮到畸形。最具冲击力的是那张脸：长满脏黄色尖牙的巨口并非水平生长，而是垂直裂开，从头顶到下颔。
　　“呃，这个样子是……”柒季心中一动，回忆起委托单详细资料上幸存者的证词，确实对袭击之物有“黑色巨人”“超过两根手臂”之类的描述。
　　不会就是它吧！？
　　那可真是巧儿他妈给巧儿开门——巧儿到家了！
　　柒季赶到现场的时候，三人小队和巨人的战斗显然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只是看起来战况不容乐观：
　　剑士的长剑断了，他现在只能用备用的长匕首作战；棕发女法师拿着手杖的手都在颤抖，看来已经筋疲力尽；男法师更惨，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了，斑斑血迹从破损中渗出，显然受了伤。
　　“你们先走，回城里请援兵。”剑士极其凝重地说道，“我在这里拖延它，快！”
　　“弗里昂，你打不过它的吧。”男法师喘着粗气。
　　名叫弗里昂的剑士呵呵笑道：“当然，但我可以纠缠一下就逃走。放心，我能逃掉的……大概。”
　　四臂巨人可不会给他们商量的时间，拳头大的双眼骤然亮起暴虐的红光，没有任何征兆地扑上去！
　　“轰轰轰轰轰！”
　　那柱子一般的双足，每踏出一步都让地面颤动！

第11章 古革巨人
　　“可恶！”
　　弗里昂急忙往旁边一跳，勉强躲过巨人的冲撞。
　　与此同时，棕发女法师将手杖横在面前，口中迅捷地诵念一长串神秘的音节，随之身后荡漾起一片水波似的涟漪，波纹之中涌现出十余枚拳头大的火球，刷刷刷划出曲线轰向巨人！
　　“轰隆隆隆！”
　　全部命中！雷鸣般的爆炸连成一片，火光与巨响齐作，焰火顷刻吞没了巨人魁梧的身躯。
　　“轰轰轰！”
　　迸发的烈焰猛然爆散，漆黑污渎的四臂巨人从中冲出，竟完好无损！这波火球轰炸看似凶猛，但只让它本来就黑乎乎:的皮肤蒙上一层焦黑，这点伤害根本不痛不痒。
　　“快，别浪费时间！”弗里昂大吼，灵活地避让巨人的抓击与冲撞。估计是知道自己压根没法给它造成伤害，所以只是在躲避引诱，完全没主动攻击的意思。
　　“那你一定小心！”两位法师咬咬牙，没再犹豫，后退着要撤走。
　　谁知这四臂巨人好像有些智慧，压根不上套，理都不理在它面前左右横跳拉仇恨的弗里昂，转身直扑刚想溜走的二人！
　　“看来是没办法了……”男法师苦笑着舞动手杖，身后浮现的波纹射出一根根冰锥，哐哐哐砸在巨人身上粉碎。
　　火球，冰锥，剑刃。三人与四臂巨人战作一团，明显落于下风，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咚！”
　　四臂巨人一个起跳，庞大的阴影霎时笼罩棕发的女法师。后者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巨人四只手臂合握成拳，以雷霆之势砸下来。
　　“琳娜！”剑士和男法师惊呼。
　　“砰！”
　　在女法师快被砸成肉酱的最后一刻，四臂巨人的其中一根手臂突然从肩膀根部爆裂开来，顿时血沫四溅，断臂飞得老远，巨人本体也被反冲震得偏离路线，摔在一边。
　　“呜……啊？”棕发女法师琳娜本来以为自己这回绝对要死翘翘了，吓得面无血色。忽然见四臂……三臂巨人重重摔翻在身旁，一时间脑筋还没能转过弯来。
　　“嘶，扔歪了。”柒季右手掂着块石子儿，慢腾腾从林间走出，撇撇嘴。
　　巨人惨遭断臂，但这对它而言仍不致命，反倒是彻底激起了血性。才刚落地，就倏忽蹦起，全然无视断口喷涌的黑血，狂舞着剩下三根手臂朝柒季如蛮牛冲来！
　　柒季面不改色，不躲也不闪。
　　“千万当心，这家伙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三人一下就认出柒季来了，被她一动不动地样子吓了一跳。琳娜焦急地出声警告。
　　柒季右脚后跨一步，捏着石头的手拉到耳后，对着迎面扑来的巨人，用力一掷！
　　“嘭！”
　　石头四周的空气在它脱手的瞬间爆开一团水雾似的白色，同时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平地而起。
　　“扑哧！——”
　　伴随让人头皮发麻的黏湿之音，巨人的胸口骤然爆开一个脸盆尺度的大洞，身后景象一览无余，黑色的血液与湿漉漉的肉末漫天飞舞，哗啦啦落满一地，将扬起的灰尘压下。
　　巨人冲刺的庞大身影刹那间僵滞住，随后在惯性作用下向前趴倒，再也不动。在它的背部，那狰狞可怖的血洞较之正面大了好几倍，呈现出一个夸张的喇叭形。
　　洞口那参差不齐的断面有焦糊的痕迹，仿佛命中它的不是石块，而是一发高射机炮。
　　良久，瞠目结舌的弗里昂大叫起来：“残阳啊！她是用石头把古革巨人砸死了吗！？”
　　“没有灵性反应，不是法术！”女法师琳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圣恩在上！用的真是石头，徒手！”
　　“你们知道这异种是啥嘛？”柒季没搭理他们澎湃如狂涛的惊诧，这种反应她都习以为常了，“我的委托刚好是解决它。”
　　听见柒季的询问，琳娜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嗫嗫嚅嚅地回答：“这、这是B级异种古革巨人，我们正准备返回斯帝欧……被它袭击了……”
　　“很能打么？”说实话柒季感觉不出来它的战斗力和髅鬼区别在哪，都挺脆的，“跟通灵武者比起来怎样？”
　　跟武者比？
　　剑士弗里昂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觉得柒季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你打都打完了，对面多强还用问别人么？
　　“在力量和防御力上和正念巅峰的武者差不多，”他面色古怪地回答，“但是生命力异常顽强，就算大量失血也很难削减它的行动力，普通的正念巅峰要是初见……很可能栽跟头。”
　　“简单地说就是比正念巅峰强一点点是吧？介于正念和通灵之间。”
　　“呃，可以这么说……”弗里昂心想这问得也太小白了，如此强者怎么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
　　不过疑惑归疑惑，怎么说也是柒季救了他们的命，翻涌上来的感激很快盖过不解，他也没追问。
　　惊魂未定的琳娜问道：“小妹妹……呃，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雪伦，直接叫名字就好，不必客气。”柒季沿用假名，然后指了指地上古革巨人的尸体，“你们会处理这玩意儿嘛？”
　　想要证明自己确实完成了委托，就必须提供证据，具体什么证据看委托人的要求。而她接的这单任务，则需要上缴异种体内富含灵性的身体组织。
　　像超凡者、异种这些非凡生物，即便在死后身体中的灵性大多数情况下也会存留相当长一段时间，通常作为击杀异种的有效凭证。
　　柒季的灵感十分敏锐，古革巨人尸体内哪个部分的灵性最旺盛她其实很清楚，但自己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瞎搞可能会出岔子，还是交给弗里昂这些资深冒险者吧。
　　“啊，没问题，我们可以帮你处理。”弗里昂马上懂了柒季的意思，吩咐男法师，“艾欧，过来帮忙。”
　　男法师艾欧和弗里昂一起围在古革巨人旁边，俯下身从抽出短刀切割屠宰起来。
　　这古革巨人生前皮挺硬的，连火球冰锥都破不了防，死后却和普通牲畜的血肉差不多，用锋利的刀子使劲儿划拉几下就能一点点切开。
　　“小雪伦不带武器的吗？”琳娜好奇心满满地凑过来，她的性子好像比较自来熟，刚认识就用上了昵称，“用石头战斗……这种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呢。”
　　“我一般直接动手。”柒季认为这没啥好隐瞒的，实话实说，“刚才扔石头是想试试自己的准头。”
　　“动、动手？”琳娜噎住了。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柒季，这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那犹如凝脂的水润肌肤在稀薄的薄暮下泛出薄薄的金色光辉，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神秘而缥缈的气质。
　　这样一位精致得宛如瓷娃娃的少女，美好却脆弱，好似稍微用力碰一下就会碎掉，如果告诉不知情的人她其实是超凡者，那任谁的第一反应都是法师或圣职者，绝不会联想到舞刀弄枪的武者上。
　　结果她不仅是武者，还连武器都不用，徒手和敌人搏斗！这怎么打？手撕么！？
　　那场面太幻灭，琳娜有些想象不来。
　　“两位女士，我们弄好了。”弗里昂走过来，他和艾欧各自提着包浸润黑血的布袋，“雪伦小姐是直接回斯帝欧吗？那样的话我们一起吧。”

第12章 第一夜
　　柒季和小队三人一起返回斯帝欧的无惧者公会交差。经过路上的交谈，她知道三人此前已经找到了林中的强盗据点，但空无一人，从生活痕迹判断他们应该离开没几个钟头。
　　看来东区那时大抵是倾巢出动了，被柒季给一网打尽，如今要么进了监狱，要么进了地府。
　　“小雪伦替斯帝欧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啊，”琳娜和柒季并排走在一起，心情似乎很好，眼眉弯弯，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听城里的人说这伙强盗非常残暴，每次进城都乱杀人，隔三岔五来一次，市民们都深受其害。”
　　“顺手罢了。”柒季耸耸肩。
　　直到太阳下山四人才返回无惧者公会。弗里昂和艾欧到前台替柒季交接古革巨人的灵性组织，前台的看板娘小姐姐说需要委托人亲自确认无误后才能完成交易，所以只给了柒季五百费鲁姆的提前款，尾款最早明天中午才能发放，要她到时再来一趟公会。
　　柒季倒无所谓酬金。接这份委托的唯一目的就是打架，借此机会评估一下自己的实力水平。按照弗里昂的说法，古革巨人在战斗力上稍强于正念，尚不及通灵。
　　柒季对此的评价是……就这？感觉哪怕来几百头也就那样，无非多花几分钟时间。
　　这么说来自己真就无敌了？至少在斯帝欧是没有任何对手了，通灵武者再厉害应该也不至于比正念巅峰强几千上万倍。
　　“情报类委托的确认需要和委托人当面交流，我们明天才到预约期限，到时委托人跟我们见完面后才能完成交割。”弗里昂在前台办理手续期间，琳娜来到戴好兜帽的柒季跟前，“小雪伦也是明天吗？真巧啊……”
　　那可不是，巧到姥姥家了。
　　柒季感觉没什么好聊的了，等弗里昂回来她就对众人说道：“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那再见了。”弗里昂点点头。
　　“北区东侧有一支商队，我们这几天住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琳娜好像对柒季念念不忘，临走时留下了联系方式，“这周我们都会留在斯帝欧，小雪伦有空可以来找我们哦。”
　　“嘛，已经完全天黑了啊。”柒季独自走到街上，西方最后一抹天光也彻底沉入地平线，浓郁的夜色覆盖苍穹。
　　一轮淡蓝色的满月缓缓升起，斜挂在天幕上，将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
　　“找家旅馆睡一晚吧，刚好手头有点钱。”掂了掂手上的小布包，里边裹着几十枚铜色的圆形硬币，这就是圣堂教国的通用货币“费鲁姆”了。
　　目前有五百费鲁姆……不知道这些钱到底有多大购买力，够不够在宾馆住一晚。
　　北区经济繁华，到了晚上也有夜市，街道上灯火通明，行人也没减少多少，看来这座城市的居民还是有夜生活的。
　　沿着道路兜兜转转，柒季很快在路边发现一家看起来很像旅馆的店面，矮胖的店家手撑着脸颊瘫坐在柜台后发呆。
　　“老板，这里是旅馆吧？”柒季走过去，“住一晚多少钱？”
　　老板如梦醒，抬起头说道：“普通房间38费鲁姆一晚，你住多久？”
　　那还挺便宜的，照这物价，五百费鲁姆能用挺长一段时间。
　　“就一晚。”柒季说着从布包里摸出三枚十费鲁姆，三枚一费鲁姆，一枚五费鲁姆，排在柜台上。
　　至于以后……她还没打算。
　　她突然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想做点什么却又没什么好做的，明明很无聊却也找不到什么娱乐活动。毕竟这个世界不是现代，没有手机电脑游戏机，想打发时间都没去处。
　　“好怠惰，好懒散，好无聊，好想搞事……”柒季觉得自己要成咸鱼了。
　　收好钱后，老板就让一个伙计领着柒季上楼找房间，也没查验身份，甚至都没要求她露脸，安全意识属实堪忧。
　　房间的面积不大，陈设也简陋，一桌，一床，一水杯，一板凳而已。床还是单人的木板床，上面铺着廉价的被褥。
　　独立卫浴都没有，这住宿条件连大学宿舍都比不上，早知道多花点钱找家高档些的宾馆了。
　　“嘶，话说回来我是不是一天都没吃饭？”坐在床沿，柒季忽然意识到，“也不是完全没吃……但一袋苹果怎么也不够成年人一天的食量，可是我一点也不饿。”
　　而且，她今天不仅没怎么吃东西，没喝水，甚至没上过厕所！
　　活动了一整天，也没洗澡，身上却一点也不脏，也没觉得不适，只不过斗篷上沾了些灰而已。
　　她产生了个想法，伸出手用手背在墙壁上蹭了一下。这里的装修一般，墙壁没有刷腻子、油漆，更别提瓷砖，就是光秃秃的木板隔断墙，上面满是污渍，相当脏。
　　只是稍微碰一下，那香娇玉嫩的肌肤上就蒙上了层灰扑扑的尘土，好似宝玉蒙尘。
　　但柒季把手背端在面前轻轻吹一口气，所有污秽之物就尽数飞离，皮肤恢复健康均匀的白润，全然不见任何瑕疵。
　　——似乎污垢无法沾染她的身体。
　　“哇，真就美少女永远都是亮晶晶的连屎都不用拉的嘛！?”柒季直接惊了。
　　“不过，就算身体不会脏，衣服还是有泥啊。”柒季打量起自己这身出场自带的黑色长斗篷，“又没买换洗的衣服……难顶。”
　　总不能裸睡吧？况且这被褥也不怎么干净啊，虽说这具身体肯定不会怕病菌、感染什么的，但现代人的卫生观念让她无法接受。
　　“……算了，将就躺一晚吧，反正不是自家的床，弄脏了是店家的人洗。”犹豫一阵后她选择做件不怎么道德的事情，穿着脏兮兮的斗篷直接睡。
　　吹灭烛灯后坐回床沿，啪嗒蹬掉鞋子，露出粉嫩嫩娇滴滴的小脚。骨肉匀停，白净净的，脚趾头似嫩藕芽儿，整整齐齐挤着，水灵灵的样子很是诱人，让人看了想咬一口。
　　她仰面平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两手放在肚子上就闭眼睡觉。
　　一个小时后。
　　柒季睁开眼睑，乌黑的眸子中毫无倦意。
　　“完全不困，这怎么睡？”她对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奇了。今天的运动量不可谓不大，先后打倒了两头C级异种“髅鬼”，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一个正念武者，一尊B级异种“古革巨人”，可以说打了一整天。
　　换成一般的超凡者，早就身心俱疲了。可她不仅不累，还很有精神，思维迅敏毫不滞涩，状态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是连觉都睡不着的话，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嗯？！”
　　柒季的灵感忽然捕捉到一股灵性波动，水平在正念初期到中期之间。其实她早就感知到了，但在这繁华富庶的北区超凡者并不罕见，所以也就没留意。
　　但这股灵性波动有些特殊，它正在缓缓朝这家旅馆靠近。这也就算了，说不定只是有另一个超凡者恰巧也想来这里住宿。
　　问题就是……那股灵性波动不仅仅是在平面上移动，在垂直方向上也有起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家伙在翻檐走壁地往这边接近！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柒季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那股诡异的灵性波动上。它的位置左摇右晃，上上下下，飘忽不定，但总体而言就是在逼近这家旅馆。
　　先是绕过北区外围的一片手工场，接着翻越几幢低矮的民居，随后曲折地攀上旅店的外墙，最后……
　　停在了自己窗口。

第13章 不速之客
　　小偷？窃贼？绑匪？
　　目标……是我么？
　　是凑巧选中了我，还是……就是专门来针对我的？
　　柒季闭着眼睛不动声色，脑中迅速思考着。
　　如果是针对我的，那为什么？我才刚来这个世界半天，也没得罪谁呀，谁会想着对我不利？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硬要说的话早上东区的强盗肯定算，但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也许……真的还有残余势力没被扫除，所以现在想要来报复我？
　　这个确实有可能，弗里昂小队的调查不一定天衣无缝，有疏漏的地方也可以理解，而且不能排除这些强盗的背后还有别的势力。
　　“笃！笃！”
　　来犯者敲了几下窗框，力度不小，如果房间内的人还醒着一定能听见。
　　敲完后就传出一阵衣物摩擦的响动，应该是迅速躲藏在窗边的墙壁时发出的声音。
　　很谨慎啊……
　　这家伙大概是在试探屋内的人有没有睡着，现在估计正耳贴墙面，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柒季的动静呢。
　　“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柒季当然可以暴起一拳把这人锤成两个小饼饼，这毫无难度。但即便解决了负责下黑手的卒子，这人背后指使这一切的家伙只怕很难善罢甘休，十有八九要再派人来找麻烦，单靠暴力不行就换别的手段。
　　虽然大概率都无法给自己本身造成什么威胁，但时不时冒出个人来惹事儿也是挺烦的，而且会让她心里有种时刻被人不怀好意地惦记的不踏实感。
　　于是，她一动不动，不发出任何额外声响，等待对方的反应。
　　窗外之人沉默了好几分钟，确认屋内的人没发出声音后，才以极其轻微的力度，一毫米一毫米地推开窗户。
　　“吱呀——”
　　轻细如鼠鸣的刮蹭之音打破寂静，窗户被推开了个十几厘米的缝隙。
　　一道穿得一身黑的瘦小身影从中钻入，身体几乎没碰到窗框。他动作熟稔地从窗框落到地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犹如一只暗夜中流窜的黑猫。
　　之后，踩着静谧的步伐，一点一点，向柒季床头的小方桌移动。
　　目标不是我本人么？
　　几米的距离，来犯者花了一分多钟才跨越。他挪到桌子边，手往侧腰摸索几下，从夜行衣的内袋中捏出一小块折起来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凑到桌上水杯边，做了个倾斜的动作。
　　“沙……”细微之物下落的声音。
　　好像是在把纸包中的某些粉末状的物质倒入空水杯中。
　　然后似乎是为了确认柒季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就偏头往床上瞥了一眼。
　　柒季听见他一直保持得很稳定的呼吸顿时紊乱了起来，心率急速上升，托着纸包的手也剧烈抖动一下，险些把粉末倒出杯子外。
　　然后，仿佛凝固成了雕塑，动弹不得地伫立在原地，眼睛直挺挺盯着睡姿很恬静的柒季，久久没别的反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他突然脑袋一仰，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幅度很夸张，憋了几十秒后又绵长而沉重的呼出，又是几十秒才吐净。
　　这样充分的深呼吸做了好几轮，他的状态才勉强平稳下来。
　　低下头，看了看被倒了东西的水杯，又看了看平躺在床上“熟睡”的柒季，目光在二者身上来回交替，显得他的情绪有些急躁，似乎在做着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
　　正当柒季琢磨这家伙到底在纠结什么的时候，他下定决心似的，猛然抄手将水杯拿起，揣进自己的衣服！
　　接着一步步退回窗边，爬上窗框钻出去。
　　回头再度凝望柒季一眼，便纵身一跃，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这人几个意思啊……”柒季睁眼，看向没被合上的窗户。
　　那家伙已经走远了，感知中也没发现其他有异常的痕迹，因此她从床上坐起，望着空空如也的床头桌，不明所以。
　　怎么就走了？还把杯子带上了，这难道也是指使者的要求？
　　真是莫名其妙……
　　反正睡不着，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算了，现在去可能会打草惊蛇，”仔细思考之后，她还是摇摇头，“等到天亮后再说吧，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刚才那个人的灵性波动已经被她牢牢记住了，想找的话基本逃不掉，不着急。
　　所以现在比较理智的做法是细心等待，静观其变，观察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扑！”
　　躺回床上，柒季又合上眼睑。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总归没坏处。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钟头，直到东方的地平线泛出鱼肚白，璀璨的日轮悠然探出边角。
　　仍然清醒的柒季从床上起来，穿好鞋子，下床把桌子底下的板凳拉出，坐在上面，脚尖点地。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了……”她肘撑桌面，两手托着下巴发呆。
　　她居然真的干巴巴躺了一整晚，连动都没有动过！
　　整个过程中她都是清醒着的，既没有走神也没有犯晕乎，就是什么也不想地躺了好几个钟头。
　　如此空灵通透的心境已经超越了单纯忍耐的意志力，达到了某种澄明如镜的崇高境界，具备的人绝对少之又少。
　　柒季不记得自己练过瑜伽、冥想这类精神训练，怎么就能轻易做到呢？
　　“看来又是这具身体的影响啊……”
　　此时她已经在桌边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太阳完全冒出地平线，阳光温暖起来。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让她从沉思中脱离，转头看向正在被推开的房门。
　　进来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看见柒季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神色一怔，面露震撼之色，这很正常，第一次见到柒季的人基本都是这种反应。
　　“你是？”她微微眯起双眼，从容而舒缓地问道。
　　“咳咳，小姐打扰，我是这里的伙计，来查一下房。”男人干咳几声，神态很快恢复自然，“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柒季一眼就看出他在扯谎，根本不是店里的人。
　　因为这家伙是个武者，虽然只有淬技，但怎么也是超凡者——哪个超凡者会跑来这穷酸旅馆当伙计的，体验生活么？混得再差，也能去冒险者公会接委托啊。
　　那么他为什么要装成店家伙计？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
　　“呵呵，这么快就来了么，背后的人的耐性不是很高呢……”柒季心里冷笑嘲弄，表情却保持平静，摇了摇头，淡淡地对他说：“没什么事情。”
　　“打扰了。”男人听闻微微颔首，后撤几步，退出房间就要关门。
　　柒季冷不丁出声，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这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常话题：
　　“如果你觉得自己逃得掉的话，可以试试。”

第14章 黑幕
　　托马斯是一名地下冒险者，顾名思义，就是乐意接受那些无法被挂上公会委托板的任务的冒险者……当然，前提是价钱妥当。
　　今天这单委托相当轻松：雇主提供了一家小旅店的位置，以及旅店内一间房间的门牌号，他的任务就是想方法混进旅店内，查看一下那间房间内住客的情况，然后将结果如实汇报给在不远处等候的专人。
　　简单到有点白送钱的感觉——所有细节都事先安排好了，他只需要有条不紊地照做就行，技术含量接近于零。
　　混入旅店的过程很顺利，或者说根本就不能说是“混”，因为他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店门口那个呆头呆脑的胖店主完全不管。
　　上楼，找到委托中的房间，敲门，进房，一气呵成，没遇见任何阻碍。
　　然后他就呆住了。
　　房间内是位尚且年幼的少女，虽穿着简陋的黑色斗篷，但丝毫不能遮掩那超越人类想象的倾国之姿。她手肘撑着桌面，静静侧坐，那如水般柔美明亮的黑褐色眸子注视着他，美得不真实，如梦境中的画面。
　　但托马斯怎么也是阅历丰富的资深冒险者，老练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就从失神中挣脱调整好状态。他简单对少女敷衍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向正于某处等待的专人复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如果你觉得自己逃得掉的话，可以试试。”
　　然而少女那颇具玩味性质的低语，让他的心脏差点骤停，血液都快冻结了。
　　托马斯的接单原则，在“价钱妥当”的基础上，要多一条：苟！
　　他从来不碰那些看上去就有极大风险的单子，报酬再高也不行，比方说暗杀、抢劫、勒索等等，哪怕难度好像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
　　践行着这项原则，他往往只敢接一些不痛不痒的非法委托，什么跟踪哪位工场主啦，调查某位大商人的情妇啦，至多跑去南区某处街头混混的据点偷些东西。
　　他没有修炼天赋，折腾十几年也才淬技中期，但好歹是超凡者，对付这些委托简直得心应手。
　　干这行已经快十年了，他赚的不多，但胜在稳定，因为这样接地气的需求每天都有，想接单子随时能找到。最重要的是，安全！不用担心得罪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然后某天夜里人间蒸发。
　　许多心比天高的地下冒险者对他不屑一顾，鄙视他身为超凡者居然成天干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时不时在他面前炫耀自己“干了票大的”，赚了多少多少费鲁姆，还得到了委托人的器重……
　　托马斯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这些小年轻通常来说没过多久就再也找不着人了。
　　总之他不在意脸面和风评，赚钱别说跪着，就算爬着，只要安全，他也来者不拒。
　　这回也是一样，虽然他很清楚，这份看似常规的委托肯定另有不能明说的隐情，不然就没必要通过地下渠道发布了，直接去公会挂单不更省事儿？
　　但鉴于委托金也低得可怜，他也就没担心这轻松过头的委托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阴谋，自己会不会因此惹上大麻烦。
　　背后的利益牵扯肯定有，但估计也就是类似于调查大商人情妇这些见不得光但无关紧要的小事儿，真要追究起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然而在这一瞬间，托马斯意识到，自己失算了。
　　片刻的岑寂后，托马斯额头渗着冷汗，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脑袋一卡一卡地望向黑发少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小、小姐，您是在对我说话吗？”
　　他还是心存侥幸——万一刚才是听错了呢？又或者只是句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
　　“对，是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你走吧。”少女将胳膊从桌面上挪下来，慢悠悠踮着脚转过身，直面自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很危险！极度危险！
　　不能反抗！否则……会死！
　　绝对！
　　少女的神态轻描淡写，单从外貌上看也不像是什么狠辣强力的角色。可托马斯在此刻嗅到了巨大的威胁，这是在地下摸爬滚打十几年锤炼的直觉，无法解释，但多半可靠。
　　“我、我只是收钱办事的小喽啰，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请饶我一命。”
　　他当机立断，两手举过头顶。
　　背叛雇主的后果他已经没时间去考虑了，他只知道违背眼前这位神秘的黑发少女的话当场就要玩完。
　　“哟，投降得还蛮利索的，你要是生在我老家一定很会做香水。”柒季乐了，忍不住玩了个没人听得懂的梗，然后身子微微后仰，两手环抱在腹前：
　　“说吧。”
　　托马斯连忙将能交代的全交代了，求生欲几乎要溢出来。
　　“……黑市么。”听完之后，柒季望向窗外，思维发散开来。
　　按照这个名叫托马斯的冒险者的说法，他是在黑市接到的委托，具体委托人是谁他也不知情。
　　柒季意识到，在幕后指使一切的，很可能是个构架十分严密完善的组织，从托马斯身上就能看得出来：即便他把知道的全说了，柒季也没能获取多少有意义的信息，上级、真实目的等等一概不知。
　　多半那个“专人”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就算柒季跑过去把他严刑拷打一顿，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啧，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面对一个居心叵测的神秘大势力，柒季非但没为自己的安危忧心，反而兴奋起来了。
　　昨天她还在为没事儿干而烦恼，结果一样明显藏着秘密的诡异事件就这么送上门来了，这让她的求知欲与好奇心顿时躁动不已。
　　解谜游戏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托马斯胆战心惊地观察着柒季的反应，他知道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脑袋就已经在她那儿保管了。但凡这位少女一个不乐意，自己这条小命铁定要栽在这儿。
　　因此当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放回自己身上时，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神经紧张得快要崩断，耳朵以十万分精神聆听少女的最终发落。
　　“托马斯是吧，”她右手手掌按在桌子上，青葱般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叩击，“你等下去找那个‘专人’，把我接下来的话转告给他。”
　　托马斯快冲破胸腔的心脏总算略微缓和，抓到救命稻草般用力点头：“您尽管吩咐！”
　　柒季玩性大发，嘴角勾起抹顽劣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段话，而托马斯在听完之后，也忍不住瞪大眼睛……
　　几分钟后，柒季站在窗边，俯视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刚刚离开的托马斯正五味杂陈地快步走远。
　　“好了，接下来该干嘛呢？干等着也太无聊了。”她正兴致盎然，什么也不干未免太过折磨人。
　　就在她费尽心思想着该怎样找乐子的时候，她突然心念一动，猛?然抬起头看向户外的一个方向。
　　“那个家伙好像出了些问题……反正也没事儿干，去看看吧。”

第15章 人之将死
　　斯帝欧南区，不起眼的小巷内。
　　刚上完夜班的纺织场雇工杰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步履蹒跚地挪动。明明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身形却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又不小心受伤了啊……晚上的出勤有些难办了。”
　　他的左裤腿渗着一块暗红，撕裂的疼痛让他时不时龇牙咧嘴，但他所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伤势。
　　“这周能拿166费鲁姆……应该。”杰克耐着伤痛加快步伐，心里盘算着，“可能只有150费鲁姆，或者更少……那样的话晚上的这几天的黑麦面包得少吃三分之一……挺住！下周老哥的热疫一定会好的！很快就能熬过来……唉，盐块要舔完了，要不要再买一颗呢……什么东西？”
　　一片黑影从头顶掠过，转瞬间就消失在对面的屋顶后，快得完全看不清正体。
　　“……算了，可能是鸟吧——盐块的价格是……”他耸耸肩，继续行进，没有意识到如果是鸟，投下的阴影不可能那么大。
　　但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呢？杰克才不在乎，他只想着快点回到自己那用废弃木板搭建起来的家，倒在坚硬冰冷的窄床上昏迷般睡过去，希望睡眠能够治愈腿上的工伤，以免影响晚上的工作。
　　这样的场景在萧索的南区屡见不鲜，对于饥寒交迫的南区居民来说，屋顶上窜行的异动很重要吗？是能让手工场场主给自己涨点工钱，还是能叫这要命的热疫彻底消失？
　　没过多久，迅疾的黑影从一处房顶降落，稳稳停在杂草丛生的废地上。
　　“居然这么远么……”柒季将兜帽摘下，抬头望着眼前这片破败的棚户区。
　　寻觅着感知中熟悉的灵性波动，她横跨大半个斯帝欧，从商业繁荣的北区贯穿中心的贵族区，一路跑到对面的南区，可算来到波动的源头。
　　“正念境界的武者，怎么住在这么寒碜的地方？”
　　区区正念初中期，对她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在这最高不过阐道者，也就是相当于武者的通灵境的边陲城市来说，也算中高水准了，不至于连套体面的住宅也租不起吧？
　　“或许不是住宅，只是临时避风的落脚点？”
　　怀揣种种疑问，她走进棚户区，往其中一间木板房靠近。
　　没错，柒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找昨晚那个潜入自己房间，又莫名其妙撤离还顺走一个杯子的奇怪家伙。
　　本来她还想先把这事儿放放的，然而刚才她还在旅店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这人的灵性波动出现了些异样，接着慢慢衰弱下去，估计是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她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跑来观察下情况。
　　很快柒季走到木板房前。这件屋子的条件烂得过分，就是几块熏黑的破木板随便拼起来的，既不能御寒也无法挡风，当狗窝都嫌寒酸。根据感知那家伙就在里面，并且位置固定，没有移动。
　　留意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她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连门锁都没有……就是块用绳子绑在木框上的板子。
　　“咯吱——”
　　伴随着难听刺耳的摩擦声，一副晦暗败落的图景展现在她眼前。
　　木屋很小，内部能一眼望到底——比起住所，其实更像是简陋的柴房：墙角几排破烂柜子，里面堆满稻草、木材和各种杂物，一张简陋的床板也乱糟糟的。
　　一眼扫过去，让人感觉这个木屋里的东西都不像是人住的，倒像是野兽的窝巢，有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但依据柒季一路上在南区的见闻，拥有这样的住房已然能称得上幸运。不少人连固定的居所都没有，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忍耐着朽烂发霉的臭气，她将注意移向木屋的角落。
　　昨晚那个瘦小男人此时就瘫坐在墙角，面容枯槁似纸，颧骨高高突起，深深凹陷的眼窝内是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薄薄的嘴唇全无血色，显露出一种发黑的深紫。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无力地扭头看过来。在这一瞬间，那本空洞得不存在一丝光亮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也激动得剧烈颤抖起来。
　　“咳咳、咯……啊啊……唔、呜！……”他挣扎着抽搐着，干涸的喉咙挤压出粗砾的气泡音，好像是在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你要死了。”
　　柒季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她一进门就注意到男人手边跌落着一个铁质水杯，不是昨晚从旅馆带走那个，应该是他自己的口杯。
　　里面流淌出一小摊液体。是水，但不完全是水，柒季灵敏的灵感瞬间从中分辨出一缕不寻常的气息。是灵性，一杯水里有灵性残余！
　　水里被下了毒，一种即便是正念境武者也难以抵抗的，含灵性的剧毒。
　　“咯咯……唔……”男人如同溺水者般浑身筋挛，脖颈憋得绷起根根青筋。这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垂死挣扎吗？
　　下一秒，仿佛抵达了某个极限，他的身体垮塌般松懈，生命体征也同时跌落到最低点。
　　“……”漫长的沉默。
　　正当柒季以为他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抬起憔悴的头颅，无神地注视着她，透露着释然，以及难以言喻的平静。
　　“这……就是……我的、结局啊……”
　　或许是回光返照，男人居然开口说话了，尽管吞吞吐吐，细如蚊音，咬字也含糊不清，但较之方才的状况，实属奇迹。
　　“原来你……是接引我……上天国的天使么……啊，应该、是地狱吧……呵呵，我、我这种人……居然也有……下地狱的……资格……”
　　柒季没说话，只是默默凝视着他，淡漠如水的黑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有罪……我活该……再大的、惩罚，都是我应得的……”也不知道男人此时还有没有神智，他自顾自说着，接近呓语，“我、我杀过三个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他、他们死前都曾……向我求饶……我……没有……怜悯……”
　　“哈……哈……这么多年来我都在、在逃亡……呵，我太愚蠢了……竟然会奢求……一个边境城市的……黑帮……能帮我……洗脱、罪名……”
　　他气若游丝地低喃，已然濒临极限，瞳孔逐渐涣散。
　　“我……我接受这样的……结局……没有异议……如果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那祂……祂也、太仁慈了……居然让我……能够在最后……看见、这么美的画面……”
　　男人靠在墙角，浑浊的双眼失去光泽。那没有焦距的瞳孔好像在看着柒季的脸，又好像在望向她身后无穷远。
　　最后的搏动，平息，体内涌动的灵性也停下波动，丧失活性，沉淀为没有生命气息的惰性灵性。
　　“咕噜……”
　　他的上衣一阵抖动，滚落下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是杯子，昨天晚上从柒季房间拿走的，被下了药的杯子。
　　它掉在肮脏潮湿的地板上，滚到柒季脚边，停下，象征着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最后的良善。

第16章 人形光谱分析仪
　　基本情况柒季大致了解了。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本地有个神秘势力，以许诺洗脱罪名为条件雇用了一名在逃杀人犯，让他于昨天半夜潜入自己房间，给她的水杯下药。
　　结果这逃犯良心发现，在最后一刻放弃任务溜走了。
　　最后，不知道是因为惩罚他的临时变卦，还是那个势力本就打算事后杀人灭口，逃犯被毒杀在这里……
　　柒季的理智告诉她，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在感知中托马斯的灵性波动还在移动，说明他还没有把她的情况以及她的话传达给“专人”，幕后势力大概率还不知道昨晚的计划并没得逞。
　　总之目前看来，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几件事都可以串联在一起了。
　　柒季试着推演了一下，如果一切剧情都按照幕后势力所规划的那样发展，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昨天半夜逃犯下药到杯子，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后将水倒入水杯喝下……不知道药效具体如何，但肯定会让目标陷入一种极其被动乃至任人摆布的状态。
　　接着托马斯来到房间，将她的情况告知“专人”……然后呢？
　　柒季换位思考，站在幕后势力的角度顺着逻辑继续推导。
　　最大的可能……“专人”会再往上汇报一次，然后就会有另一个小卒子跑到她房间，把丧失抵抗能力的柒季带走。这样搞确实费时间，但是也……安全。
　　后面的事情就没办法想象了。已知信息太少，硬推下去就只剩纯脑补了，没有意义。
　　但即便如此，柒季也能够从中窥探到一个庞大、严密而狠毒的势力。
　　“真是谨慎啊，在前线动手的都是用之即弃的小喽啰，幕后之人高高挂起，两手干干净净，就算事情败露也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她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向滚落脚边的水杯。
　　“好在线索也没断……”
　　弯腰捡起，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水杯内部。
　　在底部以及内壁上，隐隐约约附着着一层面粉般细腻的透明晶体，若不是柒季眼力过人堪比人肉显微镜，寻常人乍眼还真的很难察觉。
　　“果然，也有灵性。”她探出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抹了一下，让几粒颗粒粘在上面，端在眼前认真查看，“也是对超凡者有效的药物。”
　　原本她也不指望这样干瞅着能看出些什么来。然而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指肚之上的粉末时，她脑海中骤然划过一道闪电般的灵光。
　　接着大量陌生的信息犹如摊开的书卷，在思维之中一览无余地展现！
　　……甜叶菊粉末0.6克……艾苦1.2克……麻黄草干粉0.7克……独角狼前爪0.5克……暮色海海床沉淀0.3克……
　　“这些是……这种药物的成分！？”柒季心里一惊，连忙转头将注意力转移到木板墙壁上。
　　松木纤维组织……水……氧化硅……铅单质……
　　并且，只要将注意集中在其中一项上，又可以看到这项材料的组成成分，无穷无尽，无根无底，犹如一颗无限分叉的分形巨树——
　　松木纤维组织：碳水化合物……植物脂肪……
　　惊了！
　　她意识到这是种全新的能力，能够无限分析物质组成成分的解构之异能！
　　“那就比较好办了，我可以记下这种药物的成分，然后托人调查一下有哪些人在售卖或制作。”柒季想着，迅速将透明粉末的大致组成记住。
　　这种灵⚹⚹物极大概率对正念及以上武者有效果，这样强力的药物在超凡者上限不高的斯帝欧应该不常见，要追溯源头的话……或许没那么难。
　　“该找谁呢……对了，可以去问问——欸，托马斯停了，看来是到地方了呢。”
　　与此同时，东区一处隐秘的角落。
　　托马斯东张西望，确认周围没人后贼兮兮走进一条小巷。
　　“大人，我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倚墙抽烟的男人，百感交集地说。
　　男人叼着烟，斜着眼瞥了下托马斯，语气很不耐烦：“这么这么慢？有话赶紧讲。”
　　托马斯平复好心情，周密地斟酌着字句，神色复杂地说：“房间里有个……很漂亮的小女孩，黑色头发，穿着斗篷。她坐在房间里，一眼就看破我的伪装，然后叫我把一句话转述给您……”
　　他没说谎，只是将自己投降反水的部分刻意隐去了。他知道如此拙劣的春秋笔法瞒不过幕后的委托人，那些大人物但凡一个不乐意，报复起来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但托马斯同样不敢违背柒季的命令，不然他还来这干嘛？一出旅馆直接溜之大吉不就好了。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来交差。他如今心里唯一的打算，就是干完这单立刻逃出斯帝欧，跑去内陆，或者穿越东境大森林偷渡荣耀金雀花帝国——无所谓，能逃多远逃多远，再也不要和这两方势力扯上关系。
　　“什么？！”听见托马斯的陈述，男人一下急了，暴跳如雷地将烟甩在他脸上，“该不会是你倒戈了吧！？”
　　托马斯被火星烫得辣疼，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低着头急忙狡辩：
　　“没、没有这回事儿！我用我的职业道德担保绝对没背叛雇主！刚刚我说的没半句假话！”
　　第一我没有职业道德；第二我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只不过没说全。
　　“你、你……”男人手指着托马斯鼻尖，气得齿缝嘶嘶出气，整个人像是要炸开。
　　但几秒之后，他终究是镇静了一点，冷哼一声，语速很快地说：
　　“你说那个黑发小女孩坐在房间里？不是睡着？”
　　“对！她看起来很精神。”托马斯点头如捣蒜。
　　男人紧皱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没好气地说：“她让你转述什么话？”
　　“大人，首先说明一下，这是她的原话，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如实传话而已！”托马斯突然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男人嘴角一抽：“有屁快放！”
　　托马斯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所有表情，缓缓的，不带任何语气的，将柒季那句简短的话语，一五一十转述……
　　男人沉默了，之前那嚣张狂躁的气焰在此刻尽数收敛。他两手抱胸，低着头仿佛陷入沉思。
　　抬眼瞄一眼托马斯，低声吐出一个字：“滚。”
　　托马斯如释重负，解脱般松了口气。
　　但他没抱有任何侥幸，立刻驱动腿脚，飞快地狂奔出小巷。心里一边筹划着跑路的具体规程，一边向所有能够想到的神灵祈祷：但愿他们的报复别来得那么快，手别伸得那么长，让自己有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
　　阴暗潮湿的小巷中，男人仍伫立原地低头沉思。许久之后，他的身体才有了动作。
　　他转过身，迈着急迫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在大小街道上穿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阴暗无光的小巷深处。
　　并没有察觉一双黑褐色的眼眸，此时已如影子般紧紧咬在他身后。

第17章 调查推进
　　男人不走大道，大部分路程都在窄街匿巷里绕弯兜圈，显然很有反侦察意识。
　　他从原来的东区蜿蜒地向南，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到南区。
　　进入南区深处后，男人的路线开始直截了当起来，或许是认为在这片地盘上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跟踪自己。
　　他走到一片半废弃的住宅区内，在一幢很古旧的单层建筑前停下，伸出手叩响房门，四下，三长一短。
　　片刻过后，伴随着锁扣打开的咯哒声，木制的大门被向内拉开一条缝。
　　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藏在暗沉的门缝中，上下打量男人一阵，接着将门闭上，松开防盗链，完全把门打开。
　　“因斯先生，请进。”门后是位精瘦的老者，他摆着扑克脸，给男人让出空间。
　　因斯疾步进屋，精瘦老者手撑着门框张望一会儿外界后，迅速将门关闭锁好。
　　屋内很空旷，除了满地不明正体的碎屑外别无他物，没有家具，连灯具都没有，全靠从窗户射入的户外光照明。
　　乍眼看上去，只是间普普通通的废弃住宅而已。
　　因斯径直穿过空空荡荡的大厅，打开墙壁上一扇厚实的门，这幢建筑罪恶的真面目，才得以显现——
　　门后是个昏暗的房间，墙壁全被夯上土砖，这是为了隔音。
　　若是没有这层泥土壁垒，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声一定会传导出去……
　　肮脏恶臭的房间内，赫然是十几个枯瘦虚弱的身影。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的眼神中透露着恐惧，惊恐地哭喊；有的只剩黑洞洞的麻木，蜷缩在角落全无动静。他们无一不浑身伤痕累累，甚至有的创口已经腐烂发黑发臭，米粒般的白色蛆虫于其中扭动身躯。
　　地上全是血迹，排泄物，呕吐物，稀稀拉拉地糊成一片，均匀平摊着。
　　这里，是一处人口拐卖的窝点。
　　因斯被臭气薰得直皱眉头，厌恶地狠狠踹飞一个刚好在脚边的小男孩：“哭哭哭哭你妈呢！再哭全剁碎喂猪！”
　　被踢飞的小男孩摔在地板上，脸贴着满地污秽，却仍一声不吭。
　　发泄完火气，因斯关上门，走到房间对面的墙壁前。这面墙看似常规，但边角位置却有一个矩形的痕迹，在昏黑的光照下很难察觉。
　　他用力按压矩形边缘，矩形内的墙面居然旋转起来，原来是一扇隐藏的暗门。
　　“丹尼，今天你不用守了，”他对暗门后的密室说，“回去记得保持联系。”
　　屋外，一面断壁旁。
　　柒季目视这幢破旧的房屋，神色阴沉下来。
　　“看来我低估他了。”聆听着屋内的哀鸿，她从未如此理智过，“看来这个‘专人’不是无关紧要的小卒子，而是掌握了些重要信息的核心人物。”
　　人贩子窝点么……
　　柒季的六项感知扫过房屋，内部的情况尽收眼底。
　　“十三个女人小孩……五个喽啰……一个超凡者……嗯，法师？”她有些意外地发现，驻守在屋子内的超凡者是位法师，高阶正法师！
　　法师与其他超凡者一样分为五个等级，其中最低的是“学徒”，分为低阶中阶高阶三个小境界；往上就是“正法师”，也分成三个小境界。
　　而屋内的那名超凡者，就是位高阶正法师！在柒季式SABCD分类法中属于C级，对应武者的正念巅峰。
　　“啧，超凡者这么不稀罕么？一个拐卖人口的黑帮都能培养出高阶正法师了？”柒季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算了，管他正法师副法师，没区别。先把这窝点捣毁，救出孩子再说……呃，这个气息是……”
　　正要一拳把这藏污纳垢的屋子锤爆，她突然感知到有一股十分熟悉的灵性波动……正直直向这边逼近！
　　柒季立即藏在断壁后，窥视某个方向。
　　萧瑟的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个消瘦的身影，穿着深色贴身劲装，侧腰挎包，脸上蒙着布，藏头匿脸的很是神秘。
　　此人身手灵敏迅捷，转眼间就来到人贩小屋侧边，左右徘徊，似乎在观察、思考着什么。
　　几分钟后，蒙面人在屋子墙壁外的一个位置站定身子，从腰间的布包中抽出柄寒光莹莹的匕首，精致而锋利，看上去就不是凡品。
　　柒季感知到这匕首上存在灵性的气息，也就是说它是件具备超凡性质的物品。
　　蒙面人手持匕首，胳膊舞动。只见冷芒一闪，墙面竟被瞬间切割出一块规整的圆形，刚好能容纳蒙面人的身体通过！
　　悄无声息地开辟出通道后，蒙面人身形一闪，钻进屋子里。
　　“你是……唔！”
　　进入屋子后，蒙面人径直向囚禁小孩的房间靠近，期间被几个守在附近的混混发现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声向同伴发出警告，就⚹⚹净利索地打晕。
　　很快蒙面人从与因斯不同的另一个方向，移动到夯土房间的外壁，抬起匕首刚要故技重施在墙上划出开口，解救里面可怜的妇幼，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嗯？武者？你不是‘鬼狼’的人吧？”
　　蒙面人顿时触电般跳开，以十万分警觉，死死盯着眼前这出现得毫无征兆的身影。
　　那是位面带莫名的疲惫之色的中年男子，偏瘦，穿着身灰色长袍，上面有复杂考究的暗金色纹路，右手则提着根差不多一米长的手杖。
　　他微微驼背，让本来高大的身形显得无精打采。
　　“唔……入侵者吗？”男人环视一眼四周，在看见倒在地上的看守后有所明悟地点头，“这种情况……应该也归我管吧？可是我已经下班了……啧，好麻烦。”
　　“刷！”
　　在男人还在自言自语的时候，蒙面人突然发作，一个猛冲扑向他，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幽绿色的微光，迅猛地刺去！
　　“呀，打过来了啊，那我还手咯？”
　　男人打哈欠般张嘴默念了几个音节，他手中的手杖前端倏忽亮起一道蓝光，一阵无形而诡异的涟漪，以此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呜！”
　　完全躲无可躲，蒙面人一下被涟漪扫中，顿时手脚像是抽筋了一般不听使唤，直挺挺倒在地上。
　　“现在要咋整呢……扔这儿不管吗？还是要杀掉……”
　　男人撇着嘴看着地面上被自己冲刺的余劲儿摔得不轻、缩成一团直打滚的蒙面人，自顾呢喃。
　　“哐当！”
　　天花板骤然爆开个大洞，一抹黑影如陨星般天降，轰然砸在男人侧身！
　　在二者接触的那一刻，男人身上亮起了一层深蓝色的光膜，然而这层光膜没能起到任何作用，只一瞬间就被黑影雷霆般的冲击轰得粉碎破散。
　　“呜哇！——”
　　男人发出声惨叫，直接被锤得炮弹般飞出去，撞穿一层木墙，深深嵌在第二道墙中！
　　“呼——”
　　柒季站在天光乍现的天花板下，活动着手脚，低头对面巾已经掉落的蒙面人歪歪头：
　　“你来这儿干嘛？”

第18章 熟人再遇
　　围在头上的布条松动、脱落，露出一副娟秀灵气的面孔，栗发，绿眸。
　　爱德华·鸢尾男爵之女，伦西·鸢尾！
　　“柒、柒季小姐！”伦西两眼睁圆，“你怎么在这儿！？”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啊……
　　“刚才在东区的时候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一时好奇就跟踪过来了，没想到发现这么个地方。”柒季临时搪塞了一下，“——你呢？”
　　显而易见，伦西此次前来是为了搭救这窝点中的女人孩子们。
　　柒季对此蛮意外的，如果来者是个普通的冒险者，那没啥好说的，不论是偶得消息行侠仗义，还是受人委托领命捣毁，都说得过去。
　　但伦西亲自前来就有些理解不能了。她是城中贵族统治阶级的子女，怎么说也是雇人办事儿，为什么要只身一人来涉险呢？
　　难不成单纯耍大小姐脾性出来找乐子？这心也太大了吧。
　　伦西吃力地爬起来，一手揉搓着摔得生疼的肘关节，食指挠挠脸颊，尴尬笑笑：
　　“额、我其实在公会里有个……伪造的冒险者身份，有时候会出来接一些委托……”
　　真是体验生活啊？人上人的兴趣爱好属实难以理解……
　　“你行动前都不调查一下情况的嘛？我看你顶多淬技后期吧，怎么敢到有正法师驻守的地方救人？”柒季扶额。
　　虽说这回就算没有柒季，伦西多半也不会出事，毕竟有个厉害老爹在身后兜底撑腰，这帮人贩子应该没那么大胆量对她下手。
　　“这次不是从公会接的委托，是我从一些居民口中得知这里很可能存在一个涉嫌绑架妇女儿童的黑帮……我便想自己过来试着解决一下。”谈到这儿伦西面色严肃了起来。
　　“其实事先我也调查过的，做了些准备。”她弯腰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匕首，在柒季面前晃了晃，“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正法师留守，我收集到的情报里完全没提到过……而且，这也违反常理。”
　　那确实，高阶正法师在斯帝欧可是妥妥的高端战力，这些黑恶势力麾下就算有，又怎么会浪费在看守人口拐卖窝点这种事上呢？从逻辑上也讲不通，伦西没能考虑到很正常。
　　如果没有正法师这个变数，以淬技的实力，加上那柄具备灵性的匕首，这藏奸纳垢的小破屋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嘶，等等，这法师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柒季想到了什么，“这样倒说得通。按照幕后指使原有的计划，我被药晕后八成就是被绑到这里，而那位高阶正法师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如此想着，她注视着伦西，觉得有必要把这段时间来自己的经历告诉她。而且如果有这么个贵族大小姐愿意帮忙，事情调查起来也更加方便。
　　被柒季目不转睛盯着，伦西有些不自在，微红着脸颊稍稍偏开视线：“又被柒季小姐救了一命呢，老是给你添麻烦真是抱歉……”
　　其实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在这儿翻车……
　　“客套的话先放放。”柒季无所谓地摆摆手，正色道，“昨天中午，东区来了一帮强盗，一进城就烧杀抢掠。我刚好碰见，就把他们都解决了。”
　　伦西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柒季小姐真了不起！这群家伙从上个月开始……”
　　“当天晚上，有人潜入我在旅店租的房间，试图给我下药。”柒季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陈述，“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强盗的残党，或幕后的势力对我的报复。”
　　“不、不会吧！”伦西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凑前来认认真真观察柒季全身，“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柒季觉得这大小姐咋跟小孩子一样一惊一乍的？
　　伦西像是在检查一件不小心碰到的精致艺术品，屏息凝神地察看着柒季的脸蛋，脑袋从左到右缓缓移动，靠得很近，柒季甚至能感觉到她温暖的鼻息轻抚自己的面庞。
　　“呼——”
　　十几秒后，似乎是确认了柒季的脸上没有任何伤痕或瑕疵，伦西才松口气，身子一仰，忿忿道：
　　“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明明是柒季小姐……唔。”
　　她突然顿住了，似乎是意识到整件事的庞杂与晦暗，震惊的表情一点点浮现在脸上：
　　“等一下……也就是说，近段时间的强盗袭击，不仅是被人刻意策划的，还牵扯到斯帝欧城内的……地下势力？”
　　见她这后知后觉的反应，柒季叹了口气，把后面发生的事情简要概述了一下，也包括自己的一些猜测，比如指使者的原定计划之类。
　　“圣恩在上，这座城市到底还藏匿着多少罪恶……”
　　身为贵族之女，伦西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的白莲花，很清楚城内肯定存在许许多多阳光未能普照之所在，以及大量盘根错节的地下纠纷。
　　但通过柒季所言的几件事，却可以窥探到一场罪恶而不为人知的阴谋正在斯帝欧之中酝酿，规模之空前，牵连之广泛，即便是她也没能料想到。
　　“显而易见……这个窝点，只是某个神秘势力的一个触角，”冷静下来后，她面色沉重地揣度，“而那个势力的本体……甚至可能强大到足以动摇斯帝欧的根基。”
　　这不是夸大其词。伦西是斯帝欧统治者的独女，其父老爱德华通常不会对她隐瞒重大事务。
　　如果城中存在什么连她也全然不知晓的地下组织，那这极有可能是个完全不受统治阶级控制的黑恶势力。
　　“你不跟你家老爹说一下么？”柒季说。
　　如果伦西的推测属实，那最该着急也最有资格插手处理的，肯定是这座城市真正的统治者们，四位贵族之一的鸢尾男爵，也就是伦西她老爹爱德华自然也在其中。
　　“也对，回去之后我向父亲大人确认一下。”伦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为何，表情好像有点不情愿。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关押受害者的夯土房间：“现在先把孩子们给救出来……”
　　“咯、咳咳！……”
　　不远处传来一阵干涸的呻吟声，原来是那个被锤进墙里不省人事的法师有些转醒了。
　　柒季把他打飞的时候刻意收了些力道，不然别说高阶正法师，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古革巨人也别想留全尸。
　　不当场将他格杀就是为了暂且留个活口，好盘问进一步的情报。
　　现在见他快苏醒，柒季也想起这茬：“那家伙要醒了，我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啥关键信息。人你先别放，那个小头目还没:解决呢。”
　　那个叫做因斯的男人在伦西来的时候刚好离开了，现在这么短时间也还没走多远，一定能听见柒季破墙而入时发出的巨响，如今估计正在赶回来查看情况呢。
　　这个时候把屋子里关着的人放走，十有八九会有人撞见路上的因斯，到时更麻烦。
　　“哦……好吧。”伦西也明白了柒季的意思，跟在柒季身后，手捏着匕首，警惕地盯着嵌入墙体、正在挣扎的法师。
　　“嘶，好痛……我这是怎么了……”
　　法师晕乎乎地甩了甩脑袋，刚一睁眼，就看见昏暗中有两道纤细的身影，正影幢幢地迫近。
　　“呃……”
　　他木楞楞环顾四周，似乎在确认目前自身的处境。
　　几秒后，柒季才刚走到他跟前，他突然把攥在手里的法杖一扔，飞快地怵声道：
　　“我投降！我不是他们的人！我只是被雇来当打手的冒险者，你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别杀我。”

第19章 鬼狼
　　柒季和伦西对视一眼，心想这家伙怂得还蛮干脆。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不然还得柒季想办法怎么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那可就麻烦了，严刑逼供啥的她可一窍不通。
　　柒季退几步，两手抱在胸前：“这还用我问么？你自己把该说的都说了。”
　　“我、我能下来吗？”法师神色痛苦地在墙上扭动。
　　“自便。”柒季的注意一直没松懈，也不怕他耍花招。
　　他奋力挣扎几下，好不容易才从深凹下去的墙面上解脱，痛得冷汗直冒。
　　“我、我叫丹尼，是帝国的旅法师，一个月前才来到圣堂教国。”法师咬牙活络着筋骨，“上周路过斯帝欧歇脚的时候，有个地头蛇黑帮——叫‘鬼狼’来着——通过冒险者公会联系到我，想要短期雇佣我，开出的价码很可观……”
　　“帝国”通常指的是圣堂教国的邻国，与东境大森林隔林相望的荣耀金雀花帝国。
　　至于“旅法师”，其实是“旅行法师”的简称。顾名思义，就是离开故土、在世界各地游历的法师。
　　“我的任务就是守在这个地方，等待因斯……啊，就是我的委托人——等待他把一个大概是正念巅峰的武者带过来……”
　　丹尼继续叙述。在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瞄一下柒季和伦西的脸，似乎想凭她们的脸色揣摩其想法。
　　可惜二人一直藏在暗影中，整个上半身都是模糊不清的，他的主意落空了。
　　“……总之就是这样。到时候我负责用精神法术把目标控制住，限制其行动能力，方便因斯进行审问，我只要守在房间外防备意外即可。”
　　到最后他索性不耍小心思了，身子靠在墙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
　　“我只知道这些，句句属实，你就算拷问我我也说不出更多了。”
　　这个“目标”指的就是我吧？
　　柒季右手食指轻点左手肘，将之前因为信息不足而未能进行下去的推测继续往后捋：
　　……药效发作昏迷的我被因斯掳走，带到这个窝点，法师丹尼施展精神法术将我控制，因斯对我进行审问……
　　——审问什么？
　　目的？背景？身份？
　　她认为这是个相当关键的要点：这帮家伙大费周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这对他们来说有哪些好处？
　　直觉告诉她，一旦解决这个问题，一切疑云或将迎刃而解。
　　可惜丹尼对此肯定是不清楚的，他只个临时工。
　　“他说的全部是实话。”柒季扫了眼皱眉凝思的伦西，“而且是全部的实话。”
　　柒季的各项感官已经强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境地，以至于只要她稍加留神，一个人的呼吸、心跳、脉搏、血压、肤色、眼神、微表情、下意识的小动作等细微变化都能轻易捕捉并分辨。
　　配合上简单的生理学常识，以及灵感这个堪称犯规的第六感，她可以根据对方的生理状态与灵性波动，迅速判断估测其真实的心理活动。
　　可以说，她随时能化身人形测谎仪，几乎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撒谎而不被发现，甚至连隐瞒都难如登天。
　　所以她并不担心丹尼说谎，或者玩什么文字游戏，这些小花招骗不了她。
　　伦西信任柒季的能力，也就没怀疑丹尼说辞的真实性，转头对柒季问道：
　　“这么说来，那个叫因斯的男人知道的很多啊，我们是要在这儿等他回来吗？”
　　“就这么办吧。照这样顺藤摸瓜地一层层追查下去，不用多久就能揪出最上层的指使者。”柒季点点头，一边说，一边在伦西疑惑的目光中，缓缓看向某处阴暗的角落：
　　“话说回来，你打算偷听多久呢？”
　　话音刚落，暗影中就传出一阵沉重而稳健的脚步声，一道枯瘦但挺拔的身影从中缓步走出：
　　“二位女士擅闯敝舍，恐怕有失礼节吧？”
　　伦西警觉地抽出匕首对准此人，当即发动匕首的灵性，银光锃亮的刀刃泛起祖母绿的光芒。
　　出现之人是位六十多岁的老者，身穿古板陈旧的西装，薄嘴唇，细长的双眼充满阴冷的气质。
　　正是守在门口、接应因斯的老人。
　　见老人现身，丹尼当即偏开视线，透过天花板上的大洞假装看云。
　　身为高阶正法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一个十几米外的普通人？他当然早发现了，只是不说而已。
　　要说他一点异心没有那肯定是假的，无非是抱有侥幸心理，希望老人能顺利溜走把此地的状况告知鬼狼上层请来援兵，好方便自己能在双方交锋的混乱下逃跑。
　　如今柒季点破老人的存在，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小算盘没瞒过柒季，也很清楚没有解释的必要，只能装哑巴就当无事发生。
　　柒季暂时懒得追究，望着老人幽幽道：“很果断嘛，有人闯进来，你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服毒自杀。”
　　在她的感知中，老人的生命体征正在以绝对不正常的速度衰弱，这明显是中毒濒死的症状。而这样的衰弱在她破开天花板、打飞丹尼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老人在听见响动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尽，如此狠辣的反应让柒季也没来得及阻止。
　　“在下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叟，不论迎战还是撤离，阁下实力高强，都定能轻易反制。”病态的苍白逐渐攀上老人的面庞，冷峻的双眼却没有一丝恐惧，“尽早自我了断，也是明智之举。”
　　柒季没再开口。因为老人在说完话的同一时刻，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如抽掉衣架的衣服般瘫倒下去，很快没了生息。
　　“不用过去了，”伦西见老人倒下，急忙上前想要抢救，柒季一把将其拦下，“他挂了。”
　　“死、死了？！他就这样……自杀了！？”以淬技武者的观察力，伦西也看出老人的胸腹没了起伏，顿时震惊得脑袋发懵。
　　虽然贵为男爵独女，她比较少有机会接触市井之气。但因为时常外出接一些公会的委托，也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不识人间烟火、百姓疾苦。
　　对于社会的阴暗与黑恶一面，她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可是这种狂热到近乎疯癫的果决仍彻底击穿了她的接受底线，让她的思维短时间内宕机了。
　　完全不能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地放弃自己的生命，连半秒的迟疑都没有。
　　他没有牵挂吗？他不会留念亲朋吗？他……不会怕吗？
　　太荒诞了，荒诞到若是英雄歌剧里如此设计反派，都会被观众嘲笑。
　　柒季默默看着老人咽气。说实话，即便她也有点被老人的果断惊到。但凡他在生死之间犹豫几秒，她都能立即赶到门口将其制伏。
　　他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敌我差距之大，为了保守秘密结束自己的生命。以组织整体利益的角度来看，他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很显然，这名其貌不扬的看门老头是位死士，对组织的忠诚达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自己的性命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看来事情比原先料想的要难办啊。”柒季半眯眼睛，想到了许多。

第20章 ……跨过第一道门槛……
　　从这名未知姓名的老人身上，能折射出不少值得深挖的信息。
　　最显著的一点：培育一名死士的难度是极高的，这不是光靠砸资源就能实现的事情，还需要极强的组织能力与思想凝聚力。
　　就算是动用暴力和恐惧进行洗脑、思想控制，也绝不是个简单活儿，极端恐怖组织都很难做到。
　　当然也有可能依靠了精神控制法术，毕竟这个世界是有魔法的，还不算罕见。
　　柒季并没有在老人身上感知到异样的灵性残余，但不能排除自己的灵感还不够敏锐这种情况。
　　不论是鬼狼真的有足够的手段与资源培养出狂信徒般的死士，还是具备施展某种极其隐秘、以至于连她也无法察觉痕迹的精神法术的能力。
　　这个组织的真实面貌，都比她原来想象的更加森严缜密，恐怕不是单纯的黑帮势力那么简单。
　　“嘛，虽然看样子也还没法威胁到我，但推进剧情的难度一下高了不少呢。”柒季的兴致愈发盎然，“也不能太浪，翻车了可不好。”
　　“两位，因斯回来了。”说话的是一直装透明的丹尼。
　　话音刚落，正大门就传来三长一短四下敲门声。
　　柒季面带若有若无的笑意，斜着眼看着丹尼：“要不你去接应一下？当然，我不强迫，呵呵。”
　　丹尼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脖颈。他明白自己要是再不表示些什么，小命铁定不保。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柒季可是一击就把他打飞晕死。就算有偷袭的成分在里面，但既然能做到完全绕开他的感知，就足以证明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看样子是武者……通灵？肯定是了，不然自己一个高阶正法师，怎么可能败得如此毫无悬念。
　　那就没必要犹豫了，放在大城市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的通灵武者，和龟缩在边陲城市、正法师都要靠雇佣的黑帮，哪个更不能得罪，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还是拎得清的。
　　丹尼当即上前几步：“我去，我去。”
　　弯腰捡起法杖，他快步跑到大门后，动作干脆地卸下防盗链、解开门锁，一把拉开。
　　“丹尼？！怎么是你？”发现开门的不是老者，因斯万分戒备地后撤，“发生什么……”
　　“砰！”
　　丹尼抡起法杖往他头上就是一敲！
　　因斯始料未及，被砸得两眼发黑，身子软下去。
　　“……束缚……”
　　丹尼嘴唇颤动，迅速吐出一串短促的音节，法杖顶端延伸出几根淡蓝色的细丝，扑在刚刚倒地的因斯身上，扭曲、缠绕，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丹尼虽然是法师，身材也不粗壮，但力气还挺大的，单手就把因斯提了起来，扔在柒季和伦西面前:
　　“他大概两分钟就会醒。”
　　果不其然，一分多钟后因斯状态恍惚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见的是站在面前的丹尼，余光又瞥见倒在地上的老者，当场明白现状。
　　“混账！你居然敢背叛我们！”他气急败坏地嘶吼，口水直喷，“别想着能脱身，安德烈大人不会饶过你的！”
　　不理会因斯的破口大骂，丹尼一语不发地看向暗处的柒季，用眼神请示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柒季戴上兜帽，先是示意伦西留在原地，然后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因斯身边：“安德烈是谁？”
　　听见响动，因斯扭着身子转过来，在看见身披斗篷不见面目的柒季后，恶狠狠地啐一口：
　　“小⚹⚹！同伙是吧？真以为有个正法师当靠山我们拿你没办法！？我们会让你们后悔活在这世上！”
　　柒季又问了几个问题，没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因斯只顾着口吐芬芳，估计都没在听她在说什么。
　　“得，又是个硬骨头。”柒季无奈地叹口气，“要拷打么？我不太懂这些啊……”
　　“或许我能帮上些什么。”丹尼机敏地看出她的为难，立即抓住机会巴结，“您忘了，我是一位擅长精神法术的正法师……”
　　“你能做什么？”柒季望向他。
　　“在下不才，不懂得太多高深的法术。”丹尼见柒季有兴趣，面露喜色，“但在‘异变’领域，还是有几分微不足道的造诣，诸如基本的幻术、心灵控制、号令术……略知一二。”
　　“那你弄吧。”柒季想想也是，鬼狼雇佣丹尼的目的，就是让他用精神法术控制自己，这说明他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值得称道的。
　　“你们……”见二人达成一致，因斯神色顿时惶恐，旋即眼神一狠，下定决心般微不可察地鼓动腮帮子，似乎在挪动舌头。
　　“他要自杀。”柒季正要一脚把他的下巴踹断，阻止其咬舌自尽，丹尼就抢先一步，法杖一指，口中念念有词。
　　伴随一阵水波似的波纹，因斯的所有动作都瞬间停滞，犹如凝固成雕像。
　　“这对我来说比较复杂，可能需要些时间。”丹尼很认真地说，眼睛紧紧盯着双眼逐渐呆滞的因斯，露出仿佛面临数学压轴题的高考考生的表情。
　　柒季也就不打扰了，默默看着他操作。
　　“或许，可以尝试解析……”
　　在她的灵感中，丹尼的灵性波动正发生了相当显著的变化。这是一种极其复杂、但却明显存在一定规律的奇异律动，每当他施展法术的时候都会出现。
　　之前在东境大森林中遇见弗里昂小队的时候，艾欧和琳娜两位法师在施法时同样如此，律动的具体细节大有不同，但都存在。
　　这种灵性的律动显然与法术的释放存在相当大的关联，或者说法术的本质就是法师对自身灵性波动的特殊操作。
　　如果能够记忆、解析并模仿这种操作，说不定她也可以施展法术。
　　那样就方便多了，有了变幻莫测、诡秘奇异的法术，柒季的应对能力也会更上一层楼。毕竟光靠拳脚与力速，就算再怎么强，适用的范围还是有很大局限。
　　“呼，可以了。”几十秒后，丹尼长舒一口气，放下法杖，“我已经基本禁锢封锁住了他思维的警备机制，现在不管别人问什么，他都会如实答复。”
　　柒季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这个法术本来是给我用的吧？”
　　“呃，唔……”丹尼哪敢回答，讪讪将目光移向别处。
　　柒季呵呵笑几声，也不在意。根据观察，这个法术对她根本一点用没有，连她的灵性都无法撼动分毫。
　　实际上，就连她自己，目前都没办法感知到自身的灵性，她甚至都不敢说“灵性”这种东西对自己来说有讨论的意义。
　　不再刁难丹尼，柒季低头看着地上面无表情的因斯，将最开始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安德烈是谁？”
　　“安德烈大人是……我们的领导者。”因斯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鬼狼的一切事务，他都有权力干预。”
　　“哦，你们的头头啊。”柒季了然，继续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第21章 法术逆向
　　“……”沉默。
　　不知道？
　　“那我换个方式问，”柒季想到了什么，“怎样才能找到他？或者联系到他？”
　　“每个单数日……晚上九到十点，南区第七街……东端，会有专门的联络人准时出现。”因斯断断续续地坦白，脑袋一晃一晃的，像个关节生锈的人偶，“把……要传达的事情，告诉他……他会转交给……安德烈大人。”
　　这线索不就有了么！
　　到时只要在那个地方守着，跟踪联络人，应该费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找到安德烈。组织最顶上的头头都抓住了，那什么事都变得好办起来了。
　　“我不知道联络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刚想进一步问出传达者的形貌衣着特征，因斯的阐述就给她泼了盆冷水，“这个方法……只对我有用，如果他没看见我，是不会现身的……”
　　柒季皱皱眉头：“每个人联系安德烈的方式都不一样？”
　　因斯生硬地点头：“应该……是，而且刚才我说的方法……是一次性的，用掉了这次机会，联络员就不会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只能用一次？那下次你要是有急事要告诉安德烈，该怎么办？”
　　“和联络人见面后……他会通知我最新的方法。”
　　“啧，动态密钥可还行。”
　　这群人还真是严谨啊，跟老大说句话都要经过这么多层程序，可见组织形式有多么严密。
　　每个单数日的晚上九到十点……今天好像是2号来着？那明天就是最近的单数日了。
　　她瞥一眼丹尼：“你有什么想法么？”
　　被柒季征求意见，丹尼一个激灵，丝毫不敢懈怠，立马打起十万分精神：
　　“属下认为，虽然不知道联络人的特征，但只要有足够的观察力和分析力，或许能从普通人中将他区分出来。所以属下斗胆建议……到时可以在联络地点守候，尝试将此人揪出来。”
　　丹尼已经大致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一句话概括，就是鬼狼想找柒季麻烦，结果被人家找上门来了，而且态度好像还很坚决，颇有追根问底的意味。
　　在权衡两方的实力水平后，他还是觉得柒季这边的胜算大一些，于是不放过一次机会地讨好她，目的就是想提升自己在柒季心中的好感度。
　　直到现在，丹尼心里还是紧绷着的。仔细想来，自己冒犯过柒季很多次：不仅为她的敌人鬼狼办事，还差点伤到了她的朋友——也就是伦西。
　　这可是至少通灵境的武者！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所谓高阶正法师，在普通人眼里或许高攀不起，但对通灵武者而言跟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摁死不费吹灰之力。
　　刚才他在柒季面前自称“属下”，其实是对柒季态度的试探：我愿意完全站在你那边，你愿意让我当你小弟么？
　　“呵。”
　　柒季能听出这层的意思，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这人暂时确实还有些利用价值。
　　“好麻烦，懒得搞。”她摇摇头，手指指形如老年痴呆的因斯，“这家伙还活着呢，你就不能用法术给他来个记忆删除么？废物利用一下。”
　　尽管柒季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丹尼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纠正他“属下”的自称，相当于默认接受了自己的投诚，接受了自己给她当狗……不过哪怕是狗，也好歹是自己人。
　　——虽然我之前有得罪你，但现在咱们都是自己人了，总不能随便把我杀了吧？多少给个通告不是？
　　他晓得自己的小命勉强保住了，便快稍稍放松快绷断的心弦，解释道：
　　“精确篡改记忆的法术通常只有魔导师才能掌握，属下无能，暂时还做不到。”
　　魔导师，“正法师”的更上级，属于柒氏分类法的B级，对应武者的通灵境。
　　“啊咧？原来这个很难么？”柒季说着伸出手，摊开五指，掌心朝向因斯的头，“那我试试。”
　　“呃？”丹尼迷惑地看着柒季的举动，刚想问你不是武者么，试什么？
　　话未出口，犹如被锤子正中胸口，他无比震惊地倒退一步，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只见那好似象牙雕琢的小手释放出一道扇形的半透明光面，飞快地在因斯脑袋上来回扫描，仿佛震颤的蜂鸟翅膀。
　　持续一两秒后，光芒消失，柒季也将手收回斗篷底下：“这不完了？有什么难的？”
　　丹尼最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在发动自身的灵性感知检查了一遍因斯身上的灵性残余后，他震惊得呼吸都快忘记了。
　　“这个痕迹是……高阶思维操作术！不会错的，我亲眼见过导师示范它……残阳啊，她原来不是武者，是法师？！不，不对，她一定是武者……”
　　他越琢磨越恐惧，冷汗都冒了出来。直到最后，他得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推翻的解释——
　　“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不仅是个通灵武者，还会施展魔导师规格的精神法术！”
　　魔武双修的超凡者也不是没有，被称作魔斗士。但同时具备通灵境和魔导师实力的魔斗士，他简直闻所未闻，离谱到勇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因为这样会让故事毫无悬念！
　　“给他解绑。”柒季命令道。
　　“哦、是！”丹尼不敢怠慢，急忙解除施加在因斯身上的束缚。
　　淡蓝色的细丝崩解，化作亮色粉尘消散在空中。
　　柒季打了个响指，因斯就在抽搐几下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迈着僵硬迟缓的步伐，一点点走出大门。
　　眼眸空洞，面目无神，像是个没有神智的机器人。
　　“我删掉了他十五分钟内的所有记忆。”柒季看着因斯离开屋子，说道，“顺便控制他回到十五分钟前的位置。这样在他的视角里，刚才在屋子内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阁、阁下的法术造诣真是……叹为观止。”丹尼心脏躁动得快要跳出胸腔，舌头都有些不利索，“此等施法速度，属下、属下此生未见。”
　　瞬发高阶思维操作术，纵使放在魔导师里，也是一流水准了！自己远在祖国——荣耀金雀花帝国首都大学任教的导师，只怕也略逊一筹。
　　他霎时觉得自己投靠柒季的决策是如此明智——实力强到这种程度的超凡者，可怕的就不单止实力层面上的卓越了。她的来历，她的背景，她的身份，丹尼都不敢深想。
　　什么狗屁鬼狼，一个见不得光的破黑帮，纵然有天大的底牌，也压根没与其相提并论的资格。直接点说，整座斯帝欧城都容不下她！
　　想到这他都忍不住小小地同情了鬼狼零点几秒：你们到底是怎么招惹上她的？敢跟这位姑奶奶作对，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那家伙大概十分钟就会回来。”柒季两手轻拍，将丹尼的注意拉回现实，“趁这段时间咱们打点下这里吧。”
　　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鞠躬礼：“敬请吩咐。”
　　“首先，”柒季转头看向一侧的夯土墙，目光似乎穿透它在凝视背后被掩盖的惨象，“把人放出来。”

第22章 躁动的怒火
　　之前洗脑因斯的时候，柒季顺便给他的认知做了些手脚，让他无视所有被绑架者，这样就不必担心他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撞上因斯。
　　“需要我帮忙吗？”沉默良久的伦西拎着匕首，面色凝重地走过来，“直接破开墙体的话，碎片可能会伤到里边的人。”
　　“也是。”柒季点点头，目光看向伦西手中的匕首，“刀是你的，你来动手吧。”
　　“嗯。”应允之后，伦西快步走到墙面前，身上的灵性波动一阵变化，带动着匕首上的灵性共振。在灵感之中，二者仿佛融为一体。
　　琳娜、艾欧、丹尼等人的法杖也差不多，都是内含灵性的物件，每次施法时都会与超凡者本人的灵性同步波动。
　　“应该就算类似能加BUFF的装备吧，有空我也搞一件玩玩……”
　　伦西简单估算好墙壁的厚度，匕首猛然划动，灵巧地在墙面上切出一条闭合的曲线。
　　切面并不是完全垂直于墙体的，而是存在一个向下的倾斜角，所以中间的墙面就在重力作用下自动滑落了。
　　“轰——”
　　墙体落地，摔得粉碎，一时尘土飞扬。待到尘埃落定，一米多高的开口出现在墙上。
　　“唔！……呕……”
　　扑面而来的恶臭！浓郁到无法形容，伦西只觉得鼻尖被重重打了一拳，眼前的画面花乱起来。
　　“咳咳……好臭……圣恩在上，这种地方、真的能待人？！”很不容易缓过神来，她勉强睁开被气味熏得发酸的眼睛，正要望向洞口内部。
　　“本人不是很建议你去看。”这时柒季提醒道，神态阴冷得有些可怕。
　　伦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感觉这话意义不明，旋即将目光移向房间内，用亲切的口吻呼喊：
　　“大家、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来……呃！”
　　仿佛大脑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她木头一般地站在原地不动，愣着两只眼睛盯着房间内惨绝人寰的图景。
　　“啊、额……”
　　嘴巴张开一半，又缓缓合上，到底没发出有意义的声音。好像想说些什么，又好像只是无意识的本能反应。
　　肚子内翻江倒海的抽搐涌上喉头。她手捂着嘴，弯下腰逃跑似的冲向远处，没走几步就“呜哇”呕了出来，吐得胸口抽痛、涕泪横流，却依旧止不住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恶心感，不停干呕着。
　　柒季知道如此血腥残酷的画面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恐怕比她想象的最可怕的情况还要糟糕无数倍。
　　终究是温室中成长的千金大小姐，就算实地接触过市井生活，她对人性之恶、对社会暗面的印象，大多还是受各种小说、话本、歌剧的影响。
　　这么毫无保留而鲜血淋漓的现实，对她来说依旧太具冲击力。
　　“不，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柒季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能面不改色……真是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现在很理智，很冷静，思维保持高度清晰，丝毫没被愤怒、恶心、同情等情绪扰乱理性思考。
　　但当一个人理智过头……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表现。
　　她不禁担心自身的精神健康。
　　这样下去……我还能保持人性多久？会不会变成丧失任何感情的机器？或者视生命为无物的恶魔？
　　她认为自己是人，也应当是人，这种自我认同感源自上一世几十载的人生，根深蒂固。她不希望变成“高居于云端的俯视者”——至少目前还不想。
　　柒季意识到，为了维持基本的人性，她必须多与这个世界的人交流、接触、斗争才行，不能怕惹麻烦、起冲突。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融入文明世界当中，而不至于成为孤岛，进入类似“太上忘情”的状态。
　　她一步步走到洞口前，直面那凄惨的景象，毫不压抑内心泛起的同情与愤怒：“你们自由了。”
　　等到伦西回过神来的时候，柒季已经把被关押的妇幼放得七七八八了。
　　这些受害者身上都有伤病，有得还不轻。柒季将那些健康状态实在太差的人挑了出来，把自己身上剩余的四百多费鲁姆分给了他们。
　　当然，她是分批放人的，总共十三位受害者，相互之间并不知晓谁拿了钱。这主要是考虑到要是那些收款者的人身安全。
　　毕竟四百多费鲁姆在这极为贫困的南区可是笔巨款，甚至足以改变命运。其他人要是见财起意，这几位病弱可遭不住。
　　不怪柒季以恶意度人，她不能将人命寄希望于他人的道德水平上。
　　“他、他们怎么了？”伦西指着房间里，颤颤巍巍地说。她喉咙火辣辣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房间内还躺着两个枯瘦如柴的身影，从头到尾他们都没动弹一下，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猜也猜得出来，只是她没有勇气走进这间罪恶污渎的房间进行确认。
　　“他们死了。”柒季走到她旁边，给出答案，“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伦西注视着那两个瘦小得畸形的身体，拳头攥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样子都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人生还没正式开始，就落得如此凄惨痛苦的结局。
　　半响，她突然转身，径直走向在角落旁观的丹尼。在后者反应过来前，抡起手就是一耳光！
　　“啪！”
　　丹尼捂着脸颊，一脸茫然，却也不敢说话，更不敢还手，只莫名其妙地干瞪眼。
　　“我不会……苛求你一定要出手救他;们……你没有这个义务。可是、可是你却为了赚钱……为他们办事，对这里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伦西咬牙切齿，眼神出离愤怒，尖锐得要杀人，“我、我实在……我的道德观……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去原谅你……”
　　丹尼吭都没吭一声，他知道这种情况没必要解释，怎么说都是他没道理，因为确实是他没道理。
　　这群被绑架的妇幼跟他没关系，他也没任何责任，这是事实。
　　人又不是他抓的，他只是工作地点刚好在这里而已。
　　可在明知自己的雇主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情况下，依旧接受他们的雇佣……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也不是说非得当正义使者，但君子远庖厨……应该是身为人，最基本的底线吧？
　　这些道理丹尼都明白，但他毫无忏悔之意。混迹江湖多年，时常在灰色地带游走，目睹邪恶与悲剧那是家常便饭，他其实早就有些麻木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小命，其次是实力的晋升。对更高境界的窥探欲，可能是他这颗圆滑麻木的心灵，仅存的一丝浪漫了。
　　不然，他也不会放弃帝国的安逸生活，跑出来当流浪奔波的旅法师。
　　但是为了获取晋升资源，又必须花钱，很多很多的钱。在赚取足够的钱财的过程中，他逐渐塑造出了灵活的道德底线，能够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选择性无视一些事实。
　　扇完巴掌，伦西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没再继续谴责丹尼。她清楚迁怒丹尼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问题的关键在鬼狼，这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才是罪魁祸首……大概。
　　“抱歉，我冲动了。”她手揉着额角，回到柒季身边。
　　柒季耸耸肩：“没事儿，说实话，我看他也挺不爽的。”
　　丹尼听见这话，心头一紧，冷汗都冒出来了，生怕柒季下一秒就摘了自己脑袋。
　　柒季上下打量丹尼，冷淡地说：“你现在的形象还不错，暂时留你一命。”
　　丹尼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要论“形象”，如今他的模样可称不上体面。
　　被柒季一击锤进墙里，他原本考究的长袍变得破破烂烂的，还算俊朗的面庞也鼻青脸肿，样子很是狼狈，哪有法师应有的风光？
　　“要的就是你这副被胖揍一顿的形象。”柒季戏谑地笑道，“我们要走了，你留在这里等因斯回来，到时你给他开门，告诉他有个穿斗篷的神秘人闯进来，不由分说把你痛扁一顿然后将窝点捣毁就走了，你完全不是对手。”
　　“细节方面你自由发挥，但别说多余的话……你懂我意思。”她冷哼几声，丹尼连连称是，没半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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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酒三度暴跌，我上天台冷静一下ﾍ(;´Д｀ﾍ)

第23章 同行
　　明天周日，打算加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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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小屋后，伦西的心情好像很低落，眼睛看着地板，默不作声地跟在柒季身后。
　　“你要一直跟着我么？”柒季回头问道，“我现在要去趟冒险者公会，你想一起来？”
　　昨天完成了单讨伐B级异种的委托，按照公会看板娘小姐姐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能拿到14500费鲁姆，相当可观的收入了。
　　今天又是追查下药者，又是处理因斯，折腾半天，现在已经到了中午，刚好是交割的时间。
　　柒季想着现如今反正没事儿干，去一趟北区公会拿钱吧。
　　“呃，”伦西抬起头，略带惊异地看向柒季，“柒季小姐也要去公会吗？真是凑巧呢，我现在也要到那里确认一单委托。”
　　“奥，原来同路啊。”
　　“时间差不多了，”又过了几分钟，柒季心里估摸着，自言自语，“因斯应该和丹尼见面了。”
　　对于此次试验的结果，她还是挺满意的。
　　分析丹尼施展的警戒思维封禁法术并没有原先料想的那么难，毫不夸张地说，是易如反掌！
　　她的思维在这具身体的加持下通透如镜，迅捷如电。
　　如果保留此等思维能力重回学生时代，那些原来只能夏季霸写算式骗得分点的数学压轴题，她只要瞄一眼就能在脑海中罗列出几十种完整自洽的解答方法。
　　而如此强大的思维能力用在解析法术上，只是稍加留意一下丹尼的灵性律动，柒季就马上获悉了它的规律与周期，并彻底把握了所有要点。
　　而且，她所收获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封禁警戒思维的法术。
　　任何成体系的知识，都不可能是完全孤立的，必然与其他部分存在或大或小的联系。
　　只要成功掌握一小部分，就相当于掌握了这套体系内含的方法论，其余部分亦会触类旁通。
　　就好像在理解了勾股定理的全套推导方法后，解答大部分基础的初中几何证明题基本是信手拈来。
　　所以，柒季在解析掌握了丹尼对因斯施展的精神控制法术后，还更进一步，直接逆向出了整套精神法术体系，当然也包括记忆删除法术。
　　而因斯，就是她测试自己逆向能力的小白鼠，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
　　在听见丹尼居然不会用的时候她还有些吃惊，因为她觉得这个两个法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哪里难了？
　　会算加法不会算乘法，不可理喻。
　　“柒季小姐，你这样安排……是想故意惊动他们吗？”伦西好像想到了什么，凑上来，“我说的是让因斯知道他们的窝点被人捣毁这件事。”
　　柒季点头：“因斯明天肯定会向安德烈汇报情况，我们到时在会面点蹲着，应该就能从联络人起头追溯到安德烈本人……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而且，我倒是很好奇，这帮家伙会作何反应。”她嘴角俏皮地勾起笑容，“当下就静观其变吧。”
　　但凡这群黑帮智商正常，就能意识到丹尼口中“穿斗蓬的神秘人”，要么是柒季本人，要么是和柒季有密切关系的同伙。
　　这就向他们传达了一条信息：你们的伎俩已经被我识破了，而且我要找上门来了，并且我实力强大，你们花大价钱雇来的打手根本不值一提。
　　打草惊蛇，本身也是一种推进剧情的手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需拭目以待。
　　“这确实是个好点子。”伦西赞许道，但马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可是……柒季小姐，如果他们报复你怎么办？这些混蛋……我真的想象不出来他们的底线。”
　　柒季摊摊手：“随便他来，当给我提供线索了，我还求之不得呢。”
　　丹尼是高阶正法师，是C级巅峰，打起来也就那样，除了能力更多变灵活，也不比古革巨人要强多少。
　　城中最强者牧师罗萨戈是“阐道者”，B级，也就比丹尼高个小境界，实力不大可能强个几万倍。
　　论硬碰硬，那没什么好怕的。至于暗算……来就来，顶多不睡觉呗，怂啥？
　　“这样吗……”柒季的解释似乎没办法让伦西完全放心。她抿着嘴唇思索一会儿，突然眉头舒展，眼里闪着不知意味的光芒，试探性地问道：
　　“柒季小姐有兴趣到我们家吃下午茶嘛？刚好我有几个朋友也要来，大家一起讨论文学、艺术和修炼，挺热闹的！”
　　伦西的家？好像叫做鸢尾家族是吧？
　　柒季记得昨天早上兰彻斯特也邀请过自己参加他家的庆功会，只不过被她推辞了。
　　确实柒季是不排斥贵族聚会的，拒绝兰彻斯特不过是不想和他产生情感纠纷。现在面对伦西同样的邀请，她倒没有不去的理由。
　　“可以啊，我没意见。”
　　伦西情绪一下振奋起来，开心得两手举过头顶：
　　“那我们马上动身吧！我家离这里不是很远，坐马车很快就能到。”
　　“咱们不是还要去公会吗？”柒季顿感无语。
　　“呃，对哦，太激动一下子忘了……”伦西不好意思地放下胳膊搓搓双手。
　　你这贵族大小姐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柒季发现伦西看不出一点贵族子嗣的样子。在认识里，兰彻斯特那样的人才符合她对贵族的想象：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谈吐得当，却又带着股浓浓的、刻进骨子里的高傲与自负，无时无刻都摆着副上位者的俯视姿态。
　　总之兰彻斯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伦西这样跟平民打成一片的，不论对方多有能力，对自己多有恩助。
　　伦西给人的印象更像是活泼外向、大大咧咧的邻家小妹，要不是那副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当的面孔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女，真的察觉不出来她实则出身高贵。
　　在说话的期间，二人走出了贫困潦倒的南区，来到相对而言更富饶安定的东区。
　　伦西手背在身后站在马路边，没等多久就路过一辆双轮马车，她伸手将其拦下，柒季跟着她上车。
　　“去无惧者公会。”伦西随手递给车夫几块硬币，简短地吩咐。
　　原来这些总是在街上逛来逛去的小马车就是的士啊……
　　路况不算好，加上车轮是木制实心的，几乎起不了减震作用，车内异常颠簸。为了防止咬到舌头，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伦西感觉气氛有些无聊，便转头偷偷看了几眼没戴兜帽的柒季。
　　只见这美得不讲道理、强得也不讲道理的小女孩正一只手挑拨着自己的几缕发丝，细嫩精巧如艺术品的素手灵活翻弄，墨黑的发丝不断变换着形态.
　　画面无比赏心悦目，看得她有些痴迷。
　　柒季挑出一根乌黑的发丝，分别缠绕在双手的食指上，往两边扯。发丝勒得略微陷进肉里，看得出她很用力，好像是想把它拽断。
　　柒季小姐还挺有童心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好可爱，好想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好想戳戳那白白嫩嫩的脸蛋，看看她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停！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这可是救命恩人！”伦西急忙赶紧打断自己有些亵渎的想法，摆正脑袋目视前方。
　　保持原有姿势十几秒，柒季松开手，把那根头发放下。
　　过于颠簸时最好少开口，不然容易咬到舌头，这是生活常识。但由此她联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具身体，能不能被伤害？
　　迄今为止，她都没受过伤。髅鬼的戳刺足以崩碎岩石，但落在她身上，连表皮都留不下一丝痕迹，哪怕这水润光滑的肌肤看似吹弹可破。
　　于是心血来潮之下，她尝试着从头发下手。
　　没有动用任何特殊能力，只是单纯用纯粹的力量试图拔断一根发丝。
　　其实她能感觉得出来，只要自己再多施加几分力道，那发丝就会绷断了。
　　但可以预见，到那时积累在其中的巨大能量将会瞬间释放，就像强行扯断一条钢筋，必会砰然一响。
　　不过，这“砰响”恐怕会将方圆百里都化作焦土吧……
　　只得临时作罢。

第24章 被占用的公会
　　今天总共三章，还有两章应该分别在下午、晚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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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在车夫的御马声中，双轮马车停在了无惧者公会门前。
　　柒季戴好兜帽，跟在伦西后面下车。才刚下车，她就察觉不太对劲。
　　一群冒险者在公会门前墙外，无所事事地或是闲聊或是看风景，就是不进去。
　　“里边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她快步越过伦西，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公会内站着十几位身穿风格相似的制服的人，呈半圆围在大厅中央。
　　大厅的桌椅大多被搬动到一旁，只留下最中间的一桌一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穿着身很讲究的皮甲，腰佩长剑，打扮有点像昨天进山打猎的兰彻斯特，有模有样的。
　　他腰板挺得笔直，正从容不迫地用刀叉食用桌上的餐品。
　　这人谁呀，搞这么大阵仗？贵族，还是其他来头大的人物？
　　那些制服人毕恭毕敬地簇拥在附近，端茶递水，显然都是这位少年的侍从。此人身份非富即贵。
　　“柒季小姐，怎么了？”伦西走过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长披肩盖在肩背上，多余的部分掀起戴在头上，刚好遮住了她的面容。
　　想来也是，身为贵族子嗣，城中大部分人应该都能认出来，想要以假身份在公会中活动的话不遮脸可不行。
　　见到公会内的景象她也是一愣：“他们在干嘛？”
　　“喂，少爷点的帝国红酒呢？怎么还没好？”
　　一个制服用料稍微上档次的男仆走到柜台前，很不耐烦地催促。
　　……这啥情况？故意来砸场子的？公会的人员都不管管么？
　　“大人，前台的帝国红酒已经卖完了，我们的人正在去地窖取酒，请再稍等一下吧。”面对男仆的不满，看板娘小姐姐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解释。
　　“这穷山僻岭的公会真是寒酸，服务质量这么差，简直闻所未闻。”
　　男仆很不客气地嘀咕，音量却完全没压制，在这个距离男人肯定是能听见的。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面对这不讲道理的地图炮，小姐姐却一点脾气没有，低眉顺眼地连连鞠躬道歉。
　　正在用餐的少年显然也听见了男仆的嘲讽，眉头微皱，似乎是在不满他的话过于直白，但也没说什么，仿佛自己也认同他的看法。
　　听见柒季开门的动静，众人纷纷下意识将目光投过来。在发现来者是两个神秘兮兮似乎毫无威胁的小姑娘后，一个离得比较近的侍从伸出胳膊拦住二人，语气严肃地说：
　　“二位请止步，瓦丁·丝毧少爷正在这家公会用餐，请不要打扰少爷的休憩。”
　　哈？
　　“这人谁啊？”柒季问伦西，灵感随便在少年身上一扫，立刻判断出这是名淬技中期武者，兰彻斯特都能揍哭他。
　　“呃……”伦西仔细打量着他，只觉得眼生，“不知道，没见过，可能是外地的贵族或者商人。”
　　“这家伙好像是内陆贵族的儿子，领着几十号仆从卫兵出来‘历练’呢。”一道熟悉的人影突然凑到柒季身侧，沉声说，“雪伦小姐，您是来领昨天那单委托的酬金的吧？”
　　此人正是波卢特，他依旧背着那柄大刀，皮肤还存留着几丝青紫的痕迹。
　　在看见伦西的头上的披肩后，突然露出很惊奇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咦？！伊丽莎白小姐，你也在？”
　　“伊丽莎白？”
　　“雪伦？”
　　柒季和伦西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假名，心领神会地同时点头。
　　“她是我朋友，也要来确认一单委托。”柒季下巴指指伦西，说道。
　　“那可真是不巧，那家伙赖在这儿快一个小时了。”波卢特苦笑，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有他在，啥业务也办不了，公会的人都忙着点头哈腰呢。”
　　“几位请出去，不要再喧闹！”见三人在门口聊起来了，侍从很不耐烦地出声驱赶。
　　说完就上前作势要把他们赶出门外。
　　柒季尚且不明白事由，就没再纠缠，退出公会将大门带上，伦西和波卢特也跟着她走了出来。
　　“这人把公会给征用了？”回到大街上，柒季问波卢特。
　　“征用？呵，”波卢特冷冷笑了几声，“这群人乌泱泱涌进来，啥都不解释就把咱们赶了出去，就为让那位小少爷吃饭。”
　　说着他指了指公会外面守着的那群冒险者：“这些现在还不走的兄弟都是急着办事儿的，可不管是公会还是那位少爷，都没给点补偿——这能叫‘征用’？”
　　“这么猖狂？”果真如此的话，这些人确实太无理了。
　　“贵族是这样的了，在他们看来老百姓无条件迁就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哪会管别人放不方便。”波卢特怨气冲天地抱怨，“养的一条狗都比平民值得关注。”
　　你旁边就站着个贵族呢……
　　柒季瞄了眼伦西，后者没什么特别反应，估计是和平民接触久了，这种对贵族的成见她已习以为常。
　　柒季撇撇嘴：“这你们都能忍？”
　　“如果只是个纨绔子弟，我们还真未必怕了他。”波卢特很郁闷地挤出微笑，“但是您看……”
　　他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示意一个位置。
　　柒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透过公会墙壁的窗户，她能看见公会大厅的景象。只见一名中年人守在瓦丁身边。
　　他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连身体都没怎么动过，与其他唯唯诺诺的侍从形成鲜明对比。
　　“哦，原来是有个厉害保镖。”柒季的灵感迅速扫描着对方，“正念巅峰啊，怪不得你们不敢惹。”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人出头表示不满，”波卢特心有余悸地说，“愿圣恩祝福他尽早康复出院。”
　　他说自己不怕单纯的纨绔子弟，倒也不是逞能挽回面子。
　　身为刀尖上度日的冒险者，基本的血性是不缺的，真要把这群人惹毛了，直接麻袋套头一顿暴揍，饶是有天大背景也不好使。
　　老爹牛逼又咋地，山高皇帝远的，现在你人在我的地盘，又打不过我，那没人能保得住你。
　　如今的问题是……他们真打不过。
　　回想起一小时前的那一幕，波卢特依旧忍不住打冷颤。
　　那实力，简直太可怕了。站出来挑战的是一位相当有资历的冒险者，虽然和自己一样是正念初期，但停留的时间长得多，经验更加丰富。
　　真要打起来，波卢特自认为不是他对手。
　　可这样一位老练的资深者，一瞬间就被那保镖打得倒地不起、濒临残废。
　　“这就是真真正正的正念巅峰啊……我这个半吊子正念完全比不上。”他心想，不禁用柒季做起对比，“和雪伦小姐一样强……不，更强也说不定。”
　　同样是秒杀正念初期，瓦丁保镖可是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调整状态，是堂堂正正、绝无偏袒的骑士对决，胜得光明磊落。
　　而雪伦小姐……虽然这样想有些冒犯，但当时毕竟是偷袭，自己还没任何准备。
　　再加上雪伦小姐年纪轻轻，看身材听声音最多不过二十，恐怕实战经验不太够；瓦丁保镖四十多的年龄，一看就很老道，积累的底牌与手段也肯定很多。
　　就算心里不承认，波卢特在潜意识里已经认为瓦丁保镖在战斗力上比柒季更强了。
　　“总之，”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你们可能要白来一趟了。”

第25章 何必妥协
　　八九点的时候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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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跟柒……雪伦小姐单独聊一会儿。”伦西对波卢特说，同时给了柒季一个眼神。“请便。”波卢特摊摊手掌，随后自行走开。
　　和伦西走到一处僻静角落后，柒季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抱歉，”伦西面带歉意地说，“尽管很难承认……但大多数贵族的确是这样子的，我也不想辩解什么。”
　　那确实，在贵族中伦西这种平易近人的才是异数。
　　“我试图改变这种印象，这也是我正在努力的：出资建设孤儿院，要求手工场主改善工作环境，捐款南区贫民……”她思考着说，“我也知道，就算做了这么多，大家的好印象都只是针对‘我’个人的。如何让整个贵族群体有心向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现状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事实上，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柒季联想到了一些前世的政治哲学，“或者说，如果你足够‘理智’，是不可能改变的。”
　　伦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柒季小姐，需要我做什么吗？”最终伦西也没能理解柒季话中的深意，将话题拉回当前，“我感觉……如果我拿出鸢尾家的面子，那位瓦丁少爷应该会做出让步。”
　　“没必要，好人活该被拿枪指着？”柒季不想欠伦西人情，也不想专程前来结果白跑一趟，于是直接走向公会，该办什么办什么。
　　“雪伦小姐，您这是……？”看见柒季的举动，波卢特惊讶道。
　　柒季瞥他一眼：“你和伦……伊丽莎白守在门口等着。”
　　“呃，好……”波卢特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对她的信任，便照做了。
　　伦西面色复杂地慢慢走来，站在波卢特身边看着柒季一把推开大门。
　　进门后柒季迈步走向柜台，因为脚步很快，等门前的侍从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柜台前，语气自然地对看板娘小姐姐说：
　　“我是昨天的雪伦，按照预定时间来领取余下的酬金，我的代理人波卢特就在门口，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哪来的野丫头，可知这位是谁！？”男仆愤怒地扯起嗓子斥责，“真是没规矩，少爷正在休息，你竟敢捣乱！”
　　“啊，额……”小姐姐眨巴眼看着柒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通过斗篷认出了柒季就是昨天那个动静闹挺大的“雪伦”。
　　柒季完全把男仆的警告当耳旁风，自顾自地接着说：“我记得是14500费鲁姆，你再确认一下。”
　　“哦，好的……稍等。”不知为何，柒季这处变不惊的表现让小姐姐的心情莫名平静下来，一下就找回了平时接待客人的状态，娴熟地转身在墙柜上翻找起来。
　　“喂，我跟你说话呢！”见自己被无视，男仆顿时跟点着了的火药桶一样，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揪住柒季的斗篷……的残影。
　　“唔？！……”
　　“你多动症么，手这么多？”柒季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两手抱胸，冷冰冰说道，“要不要我给你治疗一下？我很擅长的。”
　　“你、你想干嘛！？你敢动我试试！”男仆急忙转身，嘴里发着狠话，眼神却明显慌张了起来，手脚不再有动作。
　　这家伙到底还是怂了。他也很清楚这个神秘兮兮的小姑娘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能来冒险者公会交差，肯定是超凡者，实力再差打起来也不是自己一个普通人能招架的。
　　过过嘴瘾还行，真要动手他还是不敢。
　　不过，他和这帮只会用拳脚暴力解决问题的粗俗冒险者不同，他靠的是脑子和势力！
　　“瓦丁少爷，这个无礼的家伙胆敢打搅您的休憩！”想到自己的靠山，男仆一下有了底气，向自己主子请示，“如何处置？”
　　瓦丁听见响动，放下刀叉，抬头面带愠色地望过来：“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如此没教养，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
　　光从外观上看，这家伙的年龄和柒季差不了多少，却称呼她为“小姑娘”，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
　　男仆急忙附和着讥讽：“乡巴佬是这样的了，这种地方也养不出什么绅士来。”
　　“咳咳，注意措辞。”瓦丁敲敲桌子正色道，“要记住即便是仆从，也代表了贵族的门面，不论说话还是办事都不能为所欲为。”
　　男仆乖乖闭上嘴，但眼底并没有被训斥后的惭愧，而是很蔑视地瞪了眼柒季。
　　因为他很清楚瓦丁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的想法和自己一致，只不过贵为贵族子嗣不方便直接说而已。
　　如今他代替少爷把心里的话表达了出来，实际上是增加了自己在少爷心中的好感度，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不用担心自己失宠。
　　柒季才懒得理他。再度走到柜台前，两条细嫩的胳膊趴在台面上，踮着右脚尖等小姐姐清点好酬金和票据。
　　“雪伦小姐，酬金都清点好了，您确认一下。”小姐姐一只手提着个柚子大的布袋，一只手拿着张纸质的文书，都放在柒季面前，“另外这是完成委托的证明单据，凭此票能在会员卡上累计积分。”
　　积分？
　　昨天波卢特确实是说过“积分归我”这话来着，不知道这积分有什么作用。
　　“喂，你过来一下。”她回头对站在门口的波卢特招呼。
　　“来、来了！”他瞥了瞥瓦丁的保镖，见对方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就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
　　“诺，你要的积分。”柒季把单据塞给他，“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
　　“额……这家公会有规定，完成委托就能获得积分。”波卢特腼腆地偏开目光，一个大男人忸忸怩怩让柒季怪别扭的，“累积到一定数量，能免费兑换饮料和食物……”
　　柒季直接白他一眼：“我还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原来就是张饭票。”
　　波卢特板起脸：“怎么就不重要了？人是铁饭是钢！”
　　“你们适可而止！”
　　瓦丁本来不想和柒季计较，以展现自己的贵族风度。
　　但如今见她不仅不领情，还变本加厉又叫了个野蛮粗俗的冒险者进来，顿时坐不住了，挤着嗓子让自己尚且略稚嫩的声线显得低沉稳重。
　　柒季当然知道瓦丁之前已经给了自己台阶，只要她拿钱直接走人，瓦丁就不会追究。
　　她也知道把波卢特叫进来会激化矛盾，让瓦丁没面子从而惹怒他。
　　故意让别人下不了台，这种行为是没情商，是不会读空气，是ky。
　　但柒季不跟他玩这套，她只知道如果不是瓦丁占用公会，她就应该直接进门领钱，看到票据后把波卢特叫来询问，根本用不着顾忌别的。
　　凭什么因为瓦丁的存在，她就不能这么做了？
　　瓦丁占用公会这件事情，本身也不具备任何合理性啊，既没有提前提醒，也没有给予冒险者们补偿，他这就相当于把公会的“使用权”从大家手里抢走了。
　　凭什么要尊重一个强盗？凭什么要遵循那套可笑虚伪的“修养”？
　　她还真就低情商一回了，因为只要顺着对方意思默默离开，就意味着认同了那套君臣父子的等级体制，认同了身为平民在贵族面前行使自身的正当权益这种行为是在“冒犯”，是需要对方“原谅”“给台阶下”的。
　　柒季是经过阶级史观教育的现代人，在她眼里瓦丁强占公会的行为就是抢劫，不会因为他顶了个贵族头衔就名正言顺了，不当场揍他一顿的唯一理由是不想打小孩。
　　同时她还有绝对的暴力作为背书，能够坦荡地承担一切后果。
　　当瓦丁为空气，她提着钱袋就要走。
　　“贱民！冲撞贵族，你可知这是何罪！？”
　　瓦丁见柒季竟敢无视自己，贵家公子的自尊心一下被戳痛，霎时勃然大怒，一拍桌面站了起来，椅子都差点被他推倒。
　　这种傻卵鸟他一句就算输……柒季的脚步完全没阻滞，领着胆战心惊的波卢特继续往大门走。
　　“你、你……！”发现柒季压根没停留的意思，他气得一直端着的低沉腔调都绷不住了，对身边的保镖喊出略尖细的少年本音：
　　“老铁鞭，拦住她！”
　　沉默寡言的中年保镖悄无声息地闪现在柒季面前：“二位请留步。”

第26章 先斩后奏
　　自今日起，更新时间改为每天下午16:00前后（详情见作品相关：更新规则）。
　　主要是觉得这个时间段人流量比较大。
　　早上八九点有些人还没起床，中午大家要么在吃中午饭要么在午睡，太晚了又怕都睡觉了。
　　思来想去，下午四点应该是绝大多数人都清醒且空闲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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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会内的动静老早就吸引了门外冒险者的注意，十来号人挤在门口，伸头探脑地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咦，这不是昨天那个那个……好像叫雪伦来着？”其中有的人昨天下午在公会见过柒季，一下认出来了。
:　　其他不认识的人七嘴八舌：“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保镖可不是个善茬，她怕是要遭罪咯……”
　　“还真说不准，昨天你是没看到，她一下子就把波卢特那小子撂倒了，动作干脆得很。”知情者解释，“怎么说也有正念后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怎么可能？！她顶多也就十几岁吧，哪能这么强？”人群中一阵喧哗，“我寻思就算是在‘蛮之国’厉牙国，小于二十岁的正念巅峰也少得可怜。”
　　刚才解释的人对怀疑者不屑一顾：“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呃，我可以作证，我昨天也看见了……”
　　“对对对，我也在场！”
　　看来我在冒险者中的名气还蛮大的……
　　听着门外的交谈，柒季意识到昨天自己在公会的高调表现，在当地冒险者圈子里传播得很快，一天下来，估计接近半数的冒险者都知晓自己的存在了。
　　鬼狼或许也是从他们口中搜集到的相关情报，这才能在半天时间内获取自己的行踪，派人来暗算。
　　“嘛，随便你们咋搞吧，我见招拆招。”
　　她也是艺高人胆大，对鬼狼的算计毫无畏惧。将注意力收回当前，放在面前这位挡着的保镖身上。
　　“正念巅峰么……感觉也就这样吧。”多瞅了他一眼，柒季语气平淡地做出如此评价。
　　“……”保镖略微吃惊，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一眼看破自身的境界。
　　而且听这语气，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当一回事？甚至还有点失望的意味在里面：我还以为多强呢，结果就这？
　　这是在挑衅么？挑衅我这个来自内陆大城市的高阶层武者？
　　眼中闪过一丝凶厉，但他沉住了气，古井无波地说：
　　“少爷还有事务欲与二位商讨，请不要着急离开。”
　　“怎么，”柒季没理会保镖，侧头看瓦丁，“你的意思是想打架？”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狂妄的平民！”瓦丁也是气急了，不再管什么贵族风度，手指点着柒季的脑袋，大步走来，“你们冒险者只知道打架斗殴？好，我和你决斗！”
　　说着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刷地横在胸前：“你赢，我道歉，并且赔偿你……1000艾尔；你要是输了，我必要以僭越之罪逮捕你，让你这辈子都蹲大牢！”
　　“你来？”柒季一下没绷住，噗哧笑出声，“这太欺负人了吧。”
　　说实话她真不想和这小少爷打，太没意思了，跟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有什么区别？传出去她都嫌丢人。
　　“你怕了？哼，晚了！”瓦丁顿时竖起眉毛，“要么接受挑战，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我瓦丁·丝毯办事一向公正严明，就算你是女孩子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明明就是个半大孩子，放在现代地球也就初中刚毕业，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怪滑稽的。
　　不过仔细想想，柒季发觉他还真的有自傲的资本。淬技中期确实没什么，就算以公会的评判标准也只是平均水平，但他还只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
　　那个地下冒险者托马斯，都四十好几了也才这个水平；无惧者公会中绝大多数三四十岁的普通冒险者，也普遍在淬技中期到后期之间。
　　哪怕是资源丰富的贵族，十六七岁的伦西是淬技后期，二十来岁的兰彻斯特淬技巅峰，也就比瓦丁强上一点而已。
　　可见具备优秀的超凡天赋者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草根武者一辈子恐怕都只能停留在淬技中期的水准。
　　这样一想，瓦丁的实力还真算可以，不论是天赋还是资源，都比平民冒险者强多了。
　　“我跟他的年纪差不多，而我作为‘平民冒险者’，绝对不可能比他强……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柒季还在琢磨要不要痛扁小朋友，保镖就先一步开口了：
　　“呃，瓦丁少爷，在下冒昧地建议……这决斗的任务，还是交给在下吧。”
　　少爷怒气攻心失去判别能力，他这个实力高强的保镖眼睛可没瞎。
　　光是最开始柒季闪身避开男仆的抓揪、出现在其身后的身法，就意味着这小丫头的实力不可低估，绝非淬技境界的武者可以抗衡。
　　再加上……他的灵感居然完全无法判断出柒季的实力！好像对方只是个不具有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可普通人不可能施展出那样迅捷的身法。
　　“绝对有正念了……至少中期。”保镖心念如电，迅速评估对方的实力，“真的只是个小丫头？不可思议。”
　　完美屏蔽自己的灵感感知，说明她的实力与自己相差小于两个小境界。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担心我打不过她？”瓦丁还气在头上，刚向冒犯自己的贱民提出决斗，就听见保镖似乎在泼冷水，马上不爽了，“我瓦丁在同龄人的决斗中还没输过！”
　　“不不不，少爷天资超卓，我当然没质疑您实力的意思，但是……呃……怎么说呢……”保镖急忙辩解，但他根本不擅长套话巴结，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时语塞。
　　男仆小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将一切看在眼里，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他不是超凡者，也瞧不起舞刀弄枪的武者，但并不蠢，很清楚保镖能力专业、眼力独到，也不喜欢说废话，如今他却一个劲儿劝说瓦丁，肯定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不能让少爷涉险，不然他要真有个好歹，自己的脑袋铁定要掉！
　　“少爷，奴才觉得也是。”他讨好地对瓦丁阿谀，“少爷千金贵体，下场跟这种胡搅蛮缠的无礼野丫头械斗，未免有损体面。这种事情，还是让粗人干吧。”
　　说话间还不忘含沙射影地贬低保镖。后者只是冷冷扫他一眼，没说话。
　　“额，唔……这……”被男仆这么一说，瓦丁也陷入为难之中。
　　一方面，家族教育的“贵族的体面”告诉他，亲自和贫贱的平民打斗是不优雅的，不论输赢都脏了自己的手，不论何时何地贵族都要保持从容与淡定。
　　另一方面，少年血气方刚的意气又使他盼望一场光明正大的骑士决斗，以证明自身的力量、智慧与荣耀。
　　“哼……”瓦丁还在矛盾中纠结，保镖突然暴起，手背闪烁着棕黑色的灵性光辉，一拳轰向柒季！
　　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主子跟一个正念境界的武者交手，否则不管结果如何，自己都是毋庸置疑的失职。只要被家族知晓，到那时革职是最低限度的处罚。
　　贸然出手顶多就是被少爷大骂一顿，无伤大雅……
　　是的，他要先斩后奏！

第27章 正念巅峰，半步通灵
　　月初啦！读者老爷们快用手里热腾腾的月票砸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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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拳用上了全力，他直接下了死手！普通正念武者若是在没有防备下被击中，非死即残。
　　之所以下手这么重，主要是想一击解除柒季的战斗能力，以免再生事端。然而也有私心在里面——这是对她之前嘲讽挑衅自己的报复。
　　“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小⚹⚹，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记住这个教训：强者不容冒犯！——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超凡者，顾名思义，是身怀超脱凡俗之力者，与普通人有本质区别。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更别提具备超越大众的非凡力量了。
　　这样的人，要不允许他们心里存在一点自矜与傲气，那肯定是不现实的，只是保镖将这种高傲极端化了。
　　他老铁鞭是什么人？正念巅峰武者，当之无愧的高手，放在人类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无比受尊敬的前辈，走到哪里只要一亮出实力，没几个人能不畏惧，没几个人敢忤逆。
　　所以当丝毯家族出资聘用他给这年少轻狂的小少爷当保镖时，他嗤之以鼻：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的贵族，难道想用钱收买我的尊严吗？！——他本想这么义正词严地拒绝。
　　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他终究放下了高人的架子，屈身为他人服务。可没干多久，他就发现这待遇和他预想的偏差有些大。
　　并不是说物质上匮乏，事实上待遇相当好。真正让他愤懑的是地位的低下：他本来以为给人当保镖这工作虽然掉面子，但顶多也就是听从雇主的调动。
　　他没想到，别说瓦丁这个刚入门的小屁孩，就连卑陋如蛆虫的凡人奴才都敢给自己脸色看，他连一点异议都不能提！
　　可他又做不到清高地甩手不干——他到底还是没法拒绝那过于丰沛的报酬。
　　从万人敬仰的高手，到下人能够使唤的打手，这样大的落差让他的心理逐渐扭曲，让他无比渴望回归原来那种被所有人的目光仰视的状态。
　　所以，当一小时前那个正念初期冒险者站出来打抱不平时，明明他的语气并不出格，只是委婉地提出众冒险者的不满；明明瓦丁也只是要求保镖把他赶出去。
　　老铁鞭却极其狠辣地将他打得飞出门外，身受重伤！
　　这种将弱者的生命掌控在手中……这种被人用恐惧、敬畏的眼神注视……这种随心所欲地惩罚看不顺眼的人的感觉……让他压抑已久的内心顿时“活”过来了。
　　这才是他这种高手应当享有的待遇！
　　他意识到必须要宣泄心中的抑塞，否则久而久之自己一定会疯的。
　　而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将会是他第二个发泄的对象！
　　“这么小就正念了，天赋不错嘛，说是天才也不为过……看我这一拳直接把你打成残废，这辈子就躺在床上屎尿都不能自理吧！真期待你那时的表情啊……”
　　老铁鞭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狰狞的弧度。将美好事物粗暴地砸碎毁灭，这种破坏欲得以满足的畅快，让他心中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
　　“啊咧，怎么就动手了？”保镖出拳的速度很快，但柒季的反应更快。在她眼里那势如破竹的拳头慢吞吞的，不论挡下还是避开都易如反掌。
　　刚想一拳怼回去，把他锤进墙里，柒季却突然发觉到一丝异样，让她改了主意。
　　“这是……”
　　老铁鞭的拳头表面，附着了一层特殊的灵性！
　　灵性存在于每一位超凡者体内，是否身怀灵性也是区分超凡者与常人的唯一判据。但迄今为止，柒季见到的每一位超凡者，都无法实现将灵性外放。
　　就算是琳娜、丹尼这些法师，也只能外放“灵性的影响”，而不能直接将灵性本身引导到体外，顶多通过法杖、伦西的匕首这样的自带灵性的超凡装备充当自身灵性的延伸。
　　而这位正念巅峰的保镖却做到了，即使只是在皮肤表面不足一毫米的地方形成一层薄薄的壁垒，但终究是让灵性离开了身体。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武者会有‘巅峰’这个小境界。”柒季恍然。
　　她以前还有点疑惑：法师的每个大境界分成初中高三个小境界，以直觉推想，武者也应是“前期”“中期”“后期”三层小境界才对，怎么还多了个“巅峰”？这对不齐啊。
　　现在她想明白了，“巅峰”意味着已经略微脱离严格意义上的正念，触摸到了更高境界的门槛——
　　通灵。
　　超凡者的每个大境界都是存在质的区别的。以武者为例，淬技武者比之常人，超凡之处在于武技的娴熟、反应的迅速，以及肢体的协调性、灵活度。
　　其绝对力量与身体强度，并未超脱凡人的范畴。
　　而正念武者则彻底超越了生理的极限，不仅力量澎湃如海，身体也极其坚韧，被寻常利器劈砍，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至多留下几道不足挂齿的血痕。
　　“正念巅峰，即半步通灵。这么说来，真正的通灵武者可以将自身灵性任意操纵咯？那又会是怎样的表现呢，真是好奇……”
　　柒季也想试试这半步踏入通灵境的一拳究竟有何等水平，于是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击，任由炮弹般的铁拳重重轰击在自己的肩膀上。
　　“砰！”
　　二者接触之处爆开一道烈焰般的橙红色耀芒，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响，柒季肩膀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冲击，整个人被狠狠往相反方向一推，凌空飞了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围观的众人没一个人能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波卢特直接被扑面而来的气浪掀翻，倒退好几步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等他回过神，柒季已狠狠撞在柜台上，大理石制成的柜台竟被生生砸成两截，粉碎的烟尘升腾而起，将她单薄的身影遮盖。
　　“雪、雪伦小姐！？”他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一片狼藉的残骸。
　　就连对柒季实力有信心的伦西也惊恐地捂住嘴，一时间不知所措。
　　有信心归有信心，但不代表她觉得柒季天下无敌。柒季再厉害看起来也是血肉之躯，被一拳打飞十几米撞碎石质台面，还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往最乐观的方面想也粉身碎骨了。
　　门外那群原本还算热闹的冒险者们瞬间变得死寂。眼前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最令人意外的不是柒季输了，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输了。
　　“这家伙……偷袭？！”
　　经过知情者的轮番解释，其他人也基本相信那位“雪伦小姐”实力强劲，正好老铁鞭也是一位不容争辩的强者。
　　他们原先期望的是一场强者之间的高端对决，过程可能电光火石转瞬定胜负，也有可能鏖战三百回合，但绝不应该是一方趁对面和别人聊天不注意，突然偷袭将对方放倒。
　　这根本不叫决斗！
　　一举将柒季击飞，老铁鞭不由得展露得意之色。一来是没想到柒季竟然真的没有任何防备；二来是接收到了旁观者惊诧恐惧的目光，这让他找回了他所喜爱的状态。
　　“哼，天才么，感觉也就这样吧。”他轻蔑地冷笑，将柒季之前说过的原话奉还，“和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站在一起居然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小屁孩就是小屁孩，真以为现实是童话世界，人人都讲所谓的骑士精神？”
　　“老铁鞭，你干什么！？”瓦丁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大跳，等他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后，顿时惊怒万分，“谁叫你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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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闯大祸了
　　不小心睡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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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老铁鞭的讥讽，门外的冒险者们当即明白他这是在报私仇，纷纷露出愤慨的神色。
　　身为强者被别人无情嘲讽所以心生不满，这种心情他们不是不能理解。但就为这点事儿下如此重手，还是用偷袭这么不光彩的手段，令人不齿。
　　“圣恩在上，摔得这么严重，这……死定了吧？！”
　　看着烟尘弥漫的破损柜台，众人心凉了半截。换位思考，如果自己遭受如此重击，那就不光是死活问题了，能不能留下全尸都值得商榷。
　　这些冒险者大多资历中庸，别说正念巅峰，波卢特那样达到正念初期的都没几个。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有惜才之心。十几岁臻至正念，具备如此天赋者将来能成就何等高度，他们都没办法想象。亲眼目睹一位尚且年幼却禀赋卓越、未来有无限可能的天才，就这么被粗暴扼杀，无不感到遗憾与惋惜。
　　老铁鞭的行为彻底引发众怒，但依旧没人敢站出来仗义执言。有两个前车之鉴，谁还敢触怒这位手段毒辣的“高人”？小命重要啊。
　　“混账！”唯一敢直言不讳的人也就只有老铁鞭的主子瓦丁了，他气恼地拍打桌子，让摆在上面的餐具食物几乎震翻，“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无耻小人，聘用你简直是让家族蒙羞！”
　　老铁鞭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因为他知道瓦丁骂再狠都没用，有资格解雇他的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丝毯家族本部，而自己刚才的行为完全能解释成防患于未然。
　　所以等瓦丁的“历练”结束，自己的任务完成后，丝毯家族就算对他贸然出手有所不满，也至多口头训斥几句，不会影响实质报酬。
　　于是他只是向瓦丁浅鞠一躬，轻描淡写地回应：“我这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还望少爷理解……呃，怎么可能！？”
　　老铁鞭乍然失色，猛地扭头死死盯着尘土逐渐下沉的柜台残骸，瞳孔骤缩，惊骇得不能言语。
　　“是站起身的声音……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伦西松口气，但转念一想就算柒季没有性命之忧，也多半受了蛮重的伤。刚想出面用身份把事情摆平，然后带着柒季找贵族医师治疗，一道纤细的身影就从尘土中缓缓走出。
　　“这就是加了灵性BUFF的攻击么……果然和普通的拳击不一样，失策失策。”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柒季拍打着斗篷上的灰尘，安然若素地对柜台后被吓出应激反应的小姐姐说：
　　“不好意思哈，弄坏了你们的东西，这柜台等会儿我赔。”
　　老铁鞭拳头上的灵性壁垒有点东西。一开始柒季还以为那是硬质化的屏障，结果是爆炸反应装甲，一与目标接触立即单面爆破。
　　她没想要撞坏公会的前台，只是灵性壁垒爆发的冲击力大得超乎想象……这着实是预判的失误，她得承认。
　　“不、不可能！你明明没来得及防御，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
　　老铁鞭震惊得瞠目结舌，无法接受现实。如果柒季及时动用灵性力量抵挡住了这一击，那也还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是他没有感知到柒季身上传来任何发动灵性的痕迹，这意味着她是用自己的肉体硬生生吃下这一拳的。
　　即使是正念武者，也终究是人类，在不调用灵性力量的情况下肉身仍是常规水平，刀剑可伤，怎么可能在承受堪比攻城锤的攻击后毫发无损！？
　　这不合理！这不超凡！
　　他顿然感觉几十年的修炼经验都喂了狗。
　　“这衣服质量真好，一点破损没有。”
　　柒季眼角的余光瞄了眼斗篷的肩膀部分。被爆裂之拳直接命中，除了沾染上少许灰尘外，没有任何损伤，连褶皱都没有。看来这身出场自带的衣物也并非凡品。
　　“这就心态爆炸了？心理素质不行啊，那你还打不……嘶，遭了。”
　　她见周遭的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色如雷震、进入石化状态，霎时意识到自己的斗篷在碰撞中被蹭落了！
　　老铁鞭两腿发抖，颤巍巍地咽了口唾沫。再怎么不愿承认现实，现实就是如此，不移不屈。他明白柒季真的是用身体硬抗下了半步通灵的全力一击……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她根本不是人，肉身强韧到超出生物范畴的地步；要么……她的境界远远超出自己，以至于即便动用了灵性力量，依旧无法被他的灵感察觉。
　　前者过于诡谲，令人匪夷所思，所以老铁鞭更倾向于后者。
　　他已经正念巅峰了，“远远超出自己”的境界，还能是什么？
　　“通……灵……”一个代表了武者尖层的名词，浮现在他脑海中。
　　开什么玩笑，这穷山僻岭，怎么会出现通灵武者！？
　　出现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跑到这低端公会“交差”？残阳啊，这全是臭鱼烂虾的破烂公会有什么委托配得上通灵强者委身执行！？荡平东境大森林么？！
　　老铁鞭的目光停滞在柒季的面庞上，一时有些失神。那面容形貌过于惊艳，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平民冒险者。
　　绝对不是平民……或许是皇室派来执行秘密任务的专员，总之一定是来头了不得的大人物……自己因为一时兴起，不仅得罪了她，还很可能害得她暴露了身份……
　　自己，恐怕闯大祸了。
　　海啸般的危机感翻涌而来，让他动弹不得，冷汗直冒地僵硬在原地。
　　“场面搞成这样真是不好收拾啊……”柒季难为情地挠挠头，目光望向还石化着的瓦丁：
　　“你的保镖动不动就揍人欸，你身为雇主就不管管吗？”
　　“额……啊。”瓦丁如梦方醒，连忙整顿仪态，挺拔站姿，面部肌肉收敛，转变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配合上那还算标致的五官，也称得上仪表堂堂：
　　“这位小姐，针对此事我谨代表丝毯家族深感抱歉，事后我一定对他多加训教，绝无下次！”
　　随之话锋一转，不自然地偏开目光，似乎不好意思直视她，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
　　“小、小姐，请问有兴趣担任本人的……额，贴身、贴身护卫吗？那个，我、我很有钱的，不管是修炼材料，还是其他的要求……我都能满足你！像小姐这样的……人，当个冒险者也太、太……屈才了……”
　　说完已经耳根通红，紧张巴巴地咬起嘴唇。
　　“得，又是个搭讪的。”柒季一脸生无可恋，深感生活不易。
　　一片寂静之中，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慵懒男声：“你们堆在外面干嘛呢，怎么不进去？”
　　“啊，是丹尼大法师！”冒险者们被惊醒，一片哗然。
　　“怎么是你？”这是伦西的声音。
　　老铁鞭被针扎似的转过身，刚好与挤进门来的丹尼对视，二人同时愣住，面面相觑。
　　“好家伙！”
　　片刻之后，丹尼首先反应过来，面色大变，举起法杖二话不说酝酿起法术——
　　“灰蛊之风！心灵震爆！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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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妨点个赞再走吧~~

第一章  份关于加更的短讯
　　明后两天（8.5-8.6）本书将迎来首个新书推荐，故这两日的更新将变为二更，两章更新时间分别为16:00和20:00。
　　届时望读者老爷们毋吝啬自己的点赞、收藏、月票、打赏、吐槽、评论，不论哪个都是支撑我创作更新的强大动力！

第29章 老乡见老乡
　　在代表法术成功释放的光辉于法杖尖端亮起的瞬间，老铁鞭就猛然一蹬地面，在木质地板的爆裂声中极速倒退十余步，堪堪避开一片朝他笼罩的灰白色雾气。
　　但与此同时，丹尼法杖忽然荡起道道波纹，呈扇形向老铁鞭扫去。此刻老铁鞭还身处空中无处借力根本躲闪不及，被波纹扫中。
　　犹如触电的普通人，他一下子浑身僵硬。
　　下一秒，老铁鞭身体剧烈一颤，体表闪烁起片刻的灵性光芒，他顿时仿佛突破了某种禁锢，重得行动能力。
　　然而那片刻的僵硬终究阻滞了他的动作。数十根淡蓝色的荧光细丝从法杖涌出，趁机缠上他的身体，如同老树藤曼将其团团捆住。
　　“呵！”
　　老铁鞭怒目瞪圆，暴呵一声，纤细的荧光细丝轰然绷断，让他恢复自由。
　　而丹尼却早已将法杖横在胸前，准备好了第二波攻击：
　　“不可视之手！心智蠕虫！扑烛之蛾！”
　　“你这臭小子，真是阴魂不散！”
　　老铁鞭面色阴沉得要结出寒冰，气势如虎地格挡反击，但似乎无心恋战，总是想抓住机会破开墙壁逃走。
　　交锋的双方一位是高阶正法师，一位是正念巅峰武者，皆为第二等级超凡者的顶点，人类世界中绝无争议的强者。
　　战斗起来不可谓不精彩，眨眼之间便交手数个回合，华丽诡奇的法术与朴实强力的拳脚的激烈碰撞令围观的冒险者们目不暇接。
　　但公会内的人可就没心思欣赏高手决斗了。
　　这俩人打起来动静可不小，一招一式都能撼动整栋公会洋楼，顿时大厅内跟发生了地震一样乱得鸡飞狗跳，灰尘碎片哗啦啦从天花板震落，洒在被轰击得坑坑洼洼的地板上。
　　再这样下去，感觉过不了多久这幢三层洋楼就得散架。
　　“你、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以丝毯家族次子的身份命令你们停下！”
　　瓦丁的“历练”途中从来顺风顺水，哪见过这架势？吓得佩剑都失手扔了，顾不得形象，手忙脚乱地躲进桌子底下，鼓起勇气搬出家族名义企图号令两人住手。
　　然而他们都快杀红眼了，哪能搭理他？别说是贵族少爷，就算斯帝欧领主亲自前来劝架也不好使！
　　大厅内的公会工作人员和瓦丁的侍从惊慌失措地退避，生怕被二人打斗的余波误伤。
　　这咋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了？两人以前有过节么？
　　“你们再打下去房子要塌了欸。”在不清楚事由的情况下柒季也不确定该帮谁，只能站在看客的立场提醒道。
　　“大人，他是帝国的通缉犯！”
　　丹尼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铁鞭，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了，因此并未发现柒季也在公会里。
　　如今听见她的声音，急忙在交战的间隙腾出嘴巴大喊。一来是为了解释，二来是试图得到她的帮助。
　　“可恶！”
　　老铁鞭激战之余可没忘掉柒季的存在。他很明白自己与她的实力差距大如鸿沟，一旦她站队丹尼，自己将绝无反抗的可能！
　　一定要想出办法……能让自己成功逃离此地的办法！
　　目光飞快扫描着大厅内现存的一切，最终停留在桌底下瑟瑟发抖的瓦丁身上。
　　就这么办！
　　他灵光一闪，马上有了主意。
　　趁柒季尚在思考、丹尼还在施法的空当，老铁鞭步伐一转，晃眼间出现在瓦丁身边，一脚踢爆他藏身的圆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大手一抓，将其拎小鸡似的提起来挡在面前：
　　“你别过来！再动一下我就宰了这小崽子！”这话是对丹尼喊的。
　　老铁鞭的算盘打得很好：丹尼是外国的正规法师，为避免政治纠纷肯定不会不顾圣堂教国贵族的安危。
　　而柒季与瓦丁刚刚有过不小矛盾，这小子还对她出言不逊，柒季对他必然没任何好感，估计很乐意看着他没命。
　　抓他当人质，既能使丹尼投鼠忌器有所顾虑，又能促使柒季的旁观心态，一举两得。
　　“等、等等！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遭得住这刺激？瓦丁完全没想到保护自己近两个月的人居然敢这么对待自己，直接被吓崩溃了，再也无法保持任何“贵族的高傲”，稀里哗啦地哭喊起来。
　　“别、别杀我！我给你钱！10万艾尔！20万！30万！我什么都给你！不要杀我！呜呜呜爸爸救命……”
　　果然，丹尼见状一下停住了，怒不可遏地用明晃晃的法杖指着瓦丁身后的老铁鞭，气得都笑了：
　　“有两下子啊，看来你那稀烂的脑子也不全是粪水。”
　　柒季观望着这一幕，有些犹豫。
　　她确实对这纨绔少爷没啥同情，况且所谓“通缉犯”也只是丹尼一家之言，而丹尼这人本身也不大干净，实情如何还不明朗。
　　老铁鞭看见柒季没动作，顿时喜形于色，知道自己赌对了！
　　“很好，有机会！等我逃出去，先把这小崽子处理掉，然后去其他国家避风头，不惜一切代价晋升通灵。哼，丹尼，迟早有一天我会找你算账的……还有你，小⚹⚹，别得意太早，到时看我怎么把你这张白嫩嫩的小脸撕烂！”
　　抓着哭爹喊娘的瓦丁，他一点点挪向墙边，准备找机会撞穿墙壁溜之大吉。
　　“可是万一这人真是逃犯咋办？瓦丁该不该死另说，把罪犯放跑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嘛，保险起见，你就先别走了吧。”
　　就在老铁鞭要动手破墙的前一秒，柒季高深莫测地直直看向他，嘴角勾起抹微笑。
　　“刚好，我也想多试几下新学的法!术。”
　　在对方惊恐的凝视中，她缓缓抬起手，似柔荑似玉笋的五指自然张开，掌心对准老铁鞭，红润的小嘴悠悠吐出一串音节：
　　“心灵震爆。”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亦没有扭曲的波纹。
　　在场所有人只听见一声并不存在的闷响，宛如是体内发出的，冲破耳膜涌向外界。
　　空气短暂地颤动一瞬，可能只是精神恍惚间的幻觉，也可能是某种磅礴而不可见的力量在空间中传导。
　　“噗通！”
　　瓦丁从老铁鞭手中摔落，一屁股跌倒在地。死里逃生的恐惧让他顾不得去想发生了什么，连滚带爬逃向远处。
　　众人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老铁鞭双眼呆滞，保持原来的姿势好几秒，随即两眼一翻，吭都没吭一声就直挺挺往后倒下去。
　　“啧，终于安静下来了。”柒季收回手，看向松口气的丹尼。
　　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立马放下法杖，郑重其事地向对方行了一礼：
　　“万分感激大人的出手相助！”
　　“先别急着谢我，”柒季两手环抱，歪着脑袋看着他，“要是不能给我个有说服力的解释，我不介意给你也来一下。”

第30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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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丹尼听得起鸡皮疙瘩，连连点头，同时目光向四周移来移去，“不过……”
　　柒季明白他这是觉得当下环境人多眼杂，不方便说他接下来要阐述的内容。
　　“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和他到旁边聊一下。”柒季拍拍手，让众人的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随后高声喊道。
　　“原来丹尼大法师和她认识啊……”
　　“不会是搭档吧？专门来抓这个保镖的。”
　　“我刚才隐约听见‘通缉犯’这个词了，估计就是这样。”
　　“她是用法术把那人放倒了？圣恩在上，这至少是魔导师！”
　　“活的魔导师！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
　　“欸不对，她不是武者吗？为什么会用法术？”
　　“得了吧，你个淬技哪能分清魔导师和通灵武者？”
　　“雪伦，她的名字好像是雪伦，赶紧记下！”
　　不顾数十道或是艳羡或是崇拜的眼光投过来，她径直走向门外。
　　也不用柒季提示，丹尼就很自觉地跟上，顺便法杖一甩，把昏迷不醒的老铁鞭捆起拖上。
　　柒季不怕他偷偷杀人灭口或者做手脚，她留心着呢，任何法术发动的征兆都逃不开她的灵感。
　　“欸，诶等一下！你们要带他去哪！？”惊魂不定的瓦丁从角落冒出头，心有余悸地瞥了眼被捆成螃蟹的老铁鞭。
　　“哎呀，原来少爷在这儿——少爷您没事儿吧？”其他侍从这才反应过来。男仆牵头跑上去，直接亨利式滑跪，连连磕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保卫不周，竟然少爷遇险！望少爷责罚……”
　　瓦丁没兴趣搭理他，瑟瑟发抖地爬起身：
　　“这、这个家伙，居然敢袭击我！必须要给予最严厉的惩罚！让圣恩的炽芒焚烧他的罪恶!”
　　旋即话锋一转，语气踌躇：“谢谢小姐……呃，二位救了我，我一定大力奖赏！你们有没有兴趣同我……”
　　“你先换条裤子吧。”柒季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脸嫌弃地打断他。
　　“呃、唔？”瓦丁听闻低头看了眼，在发现自己的裤裆一片湿漉漉的时候顿时脸涨红得如火烧，呜呜哇哇地冲进仆人堆里，断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柒……雪伦，”刚出门，伦西就靠过来，眼睛忧心忡忡地在柒季身上扫来扫去，“刚才摔得这么重，没受伤吧？”
　　“我好得很，不用担心。”柒季不禁心想自己像是有事的样子么，“就是衣服弄脏了……得找个时间多买几件。”
　　“这里应该可以了。”拖着老铁鞭走到一处小巷内，丹尼停了下来，“请允许我做一些基本的防护措施。”
　　说完他法杖往天空一指，伴随着波动与辉光，周遭瞬间安静下来，街道上喧闹的声音尽数消失。
　　“屏蔽声音的法术啊。”柒季观察到有一层特殊的无形屏障凭空浮现，将四人周围半径三米的区域笼罩起来。
　　“略施小计，不足挂齿。”丹尼客套地笑笑，随即将老铁鞭扯到脚边，正色道：
　　“四年前，这个家伙在帝国犯下重罪，接着便杳无音讯。四年以来国内再无人见到他的身影，没想到原来是逃到圣堂教国来了，还混得有模有样。”
　　“你不是旅法师吗，怎么会插手追捕帝国逃犯的事务？”伦西听出矛盾，皱起精致的眉头，“还是说，你有帝国的官方身份？你是帝国国立法师团的人！？”
　　伦西通过他和老铁鞭的几轮对话，很容易判断出这俩人明显认识，而且相互之间存在相当大的仇恨，因为后来他跟老铁鞭打起来的时候已经近乎以命相搏，不像是见义勇为的态度。
　　这说明丹尼追捕老铁鞭不是一次两次了，很可能他就是专门负责这件事情的，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他对将老铁鞭捉拿归案那么执着。
　　“没有没有，我是个不隶属于任何官方机构的在野冒险者。”丹尼一边解释一边用余光观察柒季的反应，“帝国对他发布了全国通缉令，赏金丰厚，而且是无限制委托……我只是顺便接了而已，没想到能在斯帝欧撞见他。”
　　无限制委托是一种特别的委托类型。这种委托不对领取人数、接单人、耗费时间等进行限制。也就是说任何人都能领取，而且不用担心有逾期处罚。
　　“说谎，”柒季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隐瞒，“你有话没说全。”
　　丹尼只觉心脏一紧，匆忙地补充道：
　　“呃，实不相瞒，他与我有一些……私人上的恩怨。四年前，这家伙劫掠帝国北线商队，我导师的一个学生……也是我的朋友，在商队中担任随行的防卫法师，她在抵抗过程中身受重伤，导致终身残废……”
　　说着他沉下脸来。明明是大仇得报的时候，那双透露着疲惫之色的双眼却没有多少兴奋，更多的是陷入回忆时的悲恸，与如释重负的舒然：
　　“导师是帝国大科学院的任职教授，不能长期离开职位，无法亲自为自己的学生讨回公道。我恰逢因受桎于瓶颈而决定成为旅法师，便接下了这份悬赏……主要也有想给他们一个交代的缘故在里面吧。”
　　“我知道了……抱歉。”伦西见丹尼的神色显现出迷惘与怆恻，意识到自己的质问让他勾起了伤心的回忆，便没再追问下去。
　　“抢劫国家官方的商队？怪不得会被全国通缉。”柒季看老铁鞭的眼神一下不一样了，“他胆子这么大的么，这种事都敢干？”
　　“他不是一个人单干的。据商队的幸存者所说，当时总共有五名劫匪，都是正念中期以上的高阶层武者。”丹尼说，“其中四名被商队护卫当场格杀，只有他逃走了。”
　　柒季对这些发生在千里之外的私怨兴致不是很大，大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就不再在这方面纠缠：
　　“你和因斯见过面了？”
　　丹尼点点头：“大人的指示我已经如实完成。因斯听完就很紧张地走了，要我保持联络。”
　　那速度还蛮快的……咱们才刚到公会不久，他就来了，还换了身衣服。
　　或许是给自己用法术治疗过，他脸上的青紫与肿胀已消退大半，那件被她打烂的长袍也换成一身普通的贴身衣裤。
　　若不是他还提着根特征鲜明的法杖，从外表上看就是个一般通过路人，没一点法师的模样。
　　“他们应该把公会收拾得差不多了，”柒季估量下时间，“我朋友还要在公会办点事情，我们要再去一趟。”
　　况且还没赔钱呢……
　　她啪地打个响指，笼罩在他们周围的隔音屏障就被无声无息地撤除了，城市的喧嚣重新响起。
　　“我还要处理这家伙相关的事情，就不扰烦二位了。”丹尼说完法杖指向老铁鞭，似乎在预备加固束缚的法术。
　　“哦，那你看着办，我们就不回来找你了。”柒季也不打搅他，转身就和伦西往外走。
　　在离开巷子的同时，一道欢脱清脆的嗓音传来：
　　“哇哦，今天好热闹啊！公会搞活动嘛？”

第31章 巧中巧
　　柒季扭头，见到两男一女三道身影从街角走出。
　　“呀，那不是小雪伦吗！？”琳娜眼睛一下亮了，“她果然来了。”
　　柒季突然想起来，弗里昂小队昨天是说过他们的交割日期是今天来着。
　　“嗨，又碰面了。”她简单地对三人打了个招呼。
　　伦西望了眼小队三人，问柒季：“你认识他们吗？”
　　“昨天进大森林做任务的时候遇见的，”柒季随口解释道，“那个拿剑的是武者，另外两个人是法师。”
　　“这位女士您好，您是雪伦小姐的朋友吗？”弗里昂笑着走过来，对伦西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支冒险者小队的队长，弗里昂。”
　　“啊，是的，你可以叫我伊丽莎白。”伦西说。
　　“伊丽莎白小姐您好……呃，伊丽莎白？”弗里昂一愣，同时其他二人也面露惊异之色，“您叫伊丽莎白？”
　　伦西面色古怪：“怎么了？”
　　琳娜不是很确定地问道：“请问，您是不是在公会发布过一单调查东境大森林中山贼强盗据点的委托？”
　　“呃，是的，”伦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我记得是前天挂上去的……我今天就是来确认有没有人领取或者完成的呢。”
　　“那可真是太巧了。”弗里昂爽快地笑几声，从外套内袋里摸出几张叠好的纸，“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伦西接过纸张，摊开，飞快地扫几眼，惊喜地说：“对对对，就是这个。”
　　她将委托单还回去：“原来被你们接下了啊。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那是当然，不用怀疑咱们的办事能力。”弗里昂挑挑眉毛，自吹自擂似的说，“咱们可是身经百战，见得多啦。”
　　琳娜笑着打趣：“语气太浮夸了啦，真不害臊。”
　　弗里昂收起笑容，正色道：“伊丽莎白小姐，既然我们都见面了，要不我现在把调查结果告诉你吧？反正口述的内容不多，就不去公会浪费时间了……当然，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去公会走正常流程。”
　　“没事，你直接说就好，没什么值得避讳的。”伦西摇了摇头。
　　“伊丽莎白小姐，根据我们的调查，大森林中确实存在强盗的据点，不过……”弗里昂语言精炼地将事情的经过完整向伦西汇报，包括路遇柒季、古革巨人袭击的部分。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听闻之后，伦西点点头，眼睛斜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柒季看他们的交流结束，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你们事先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或者雇员是谁的么？见面了都认不出？”
　　弗里昂有些不是很敢直视柒季的脸，眼睛看着对方头顶的位置解释道：
　　“雪伦小姐，这是这家公会特有的规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讨伐、战斗、物资收集类型的委托——比如您昨天接的委托——雇佣双方全程都是不用见面的，据说这样安排是为了保护双方的隐私。”
　　柒季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昨天她只是把古革巨人的灵性组织上缴给公会人员，今天就拿到全部酬金了，她对雇主的唯一认识就是委托单上的联系方式，其他的一概不知，连长啥样都不知道。
　　同样，雇主也没见过她。
　　这样设置还真挺不错的，简单、高效，也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双方的信息安全，避免了不少纠纷。
　　“情报类的委托就有些差别了。”琳娜接着补充，“委托人在挂单时需要设定一个确定的时间，接单者在完成委托后要在这个时间来到公会，同委托人见面，然后当面把搜集到的情报告诉对方。”
　　“哦，懂了。”柒季了然，“那你们现在是要去公会走流程？”
　　现在弗里昂在私下把情报全部提供给了伦西，公会那边可不知道，形式上这单委托并未完结。
　　“是的，伊丽莎白小姐与我们一起跟公会工作人员解释一下就行了。”弗里昂说着伸手指了指人头攒动的公会大门：“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堆在门口？”
　　“呃，一言难尽。”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柒季不是很想展开陈述，“总之都结束了，先进去吧。”
　　“好吧。”弗里昂看得出柒季没兴趣解释，便也不追问，带着两位法师挤进公会。
　　柒季提着钱袋，和伦西一起进去。
　　乱七八糟的大厅内只有正忙于清理打扫的公会工作人员，至于瓦丁和他的仆从们则不在场。
　　在柒季的灵感中，属于瓦丁的灵性波动位于上方，估计是正在二楼或者三楼换衣服。
　　在看见大厅内的一片狼藉后，小队三人顿时愣住了。
　　琳娜说：“灵性残余……有法师在这里打起来了？”
　　弗里昂观察着地面与墙壁上的爆裂伤痕，摸着下巴：
　　“还有拳脚打斗的痕迹，武者也参与进来了……能造成这种程度至少是正念。”
　　“我回来赔钱了。”柒季走向破损的柜台，叫住几名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话说搞成这样，你们还正常开展业务不？”
　　看板娘小姐姐不知道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
　　他被柒季的出现吓得后退几步：“大人！小的岂敢向您索赔！——您还有何指使，请尽管吩咐！”
　　他是这家公会的会长，已经通过其他工作人员的陈述大致了解大厅内发生的一切了。
　　本来瓦丁这个外地贵族把其他客人都赶出去这件事情就够他头疼的了。倒不是怕得罪冒险者们，事实上他都不打算赔偿。
　　因为斯帝欧就他一家公会，得罪他们一两回能怎样，本地的冒险者又没有别的选择，不必担心会影响自己的生意。
　　最要紧的是伺候好瓦丁。这可是贵族，是一点也不能得罪的，不然但凡这位大爷不乐意，去四大贵族那边嘴碎几句，他这家十几年老字号公会就别想好好开下去了。
　　光是费尽心思让瓦丁满意，就足以把他整得焦头烂额。
　　然而在知道一位高阶正法师、一位正念巅峰武者、一位魔导师在自家公会动起手来的时候，他吓得脑溢血都快犯了。
　　贵族不高兴，影响的是生意；高阶层超凡者要是不高兴，影响的可是自己的小命！
　　如今他受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但却一点脾气也不敢有。谁叫对方是超凡者呢？还是魔导师这种级别的，被打碎牙齿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还敢索赔，不要命了？！
　　“啊这。”柒季拎钱袋的手都伸出一半了，这下搞得她有些尴尬。
　　“会长先生，我们来交割一单委托，请问今天还方便嘛？”琳娜走上前来打破僵局，“我们的雇主也来了，就在这儿呢。”
　　说着用眼神示意一下伦西。
　　伦西上前一步，对会长说：“我就是他们的雇主，伊丽莎白。”
　　听见这个名字会长顿时一惊。伊丽莎白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他身为公会会长可是一清二楚的。
　　“今天这事怎么就这么多呢……”他只觉得太阳穴刺痛。
　　很多事情他想通了：鸢尾家的大小姐与那位漂亮得过分的魔导师明显有交情，这贵族加高阶层超凡者的双重BUFF叠起来可不得了，万分不得怠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伦西的委托，他自然不敢拒绝，急匆匆走到墙柜前翻找一阵，很快拿出一提钱袋与一张单据。
　　“这是前天大小……伊丽莎白小姐寄放在我会的酬金。”他恭维地将东西双手递给弗里昂，“以及完成委托的积分凭证，请查收。”
　　弗里昂接过钱袋和单据，也不清点就直接揣进外套里。
　　“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走咯？”柒季对小队三人说。
　　主要是她感知到楼上的瓦丁开始往楼梯的位置移动了，这说明他已经换好衣裤准备下楼，再不溜的话铁定要被他撞个正着，到那时肯定又会有一大堆麻烦。
　　柒季不怕麻烦，不然也不会掺和鬼狼的事情了。但她不想扯上自己不感兴趣的麻烦，比方说傻卵贵族少年的情窦初开。
　　弗里昂等人当然没意见，伦西本来也没别的事，如今确认完委托也没理由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便与柒季一起离开公会，走到大街上拦路过的马车。
　　“噔噔噔！”
　　两人后脚刚踏出公会大门，楼梯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瓦丁换了套衣服，在几个仆人的拥护下从二楼紧张兮兮地走下来。
　　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视大厅，却没有发现柒季的身影，顿时露出失望沮丧的神色。但旋即他看见了缩在墙角、处于被遗忘状态的波卢特。
　　“他好像认识那位小姐！”瓦丁犹如侦探抓住了线索，精神一下焕发起来，径直走到波卢特面前，端着矜持高贵的腔调说道：
　　“平民，你有见到刚才那位法师小姐去哪了吗？她救了本少爷一命，本少爷务必要予以重赏！”
　　“呃……啊？”波卢特这才从震惊恍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目光对上瓦丁的眼睛，鼻孔出气，很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别问我。”
　　说完也不顾瓦丁的反应，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公会，消失在北区繁华的街道中。
　　没了老铁鞭坐镇，他可不把这鸟外地贵族当回事，口嗨完就溜，别提多爽。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他才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气，心跳急促得要冲破胸腔，却不是因为剧烈运动，身为正念武者还不至于跑两步就接不上气。
　　“圣恩在上……圣恩在上！原来那就是雪伦小姐的真容吗！？圣恩在上，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她昨天居然……摸了我的身体？就直接用她的那只小手……嘿嘿……咳咳，冷静！冷静！不能这样想！……嘿嘿……”
　　“嘶……”远处的街道上，和伦西坐上双轮马车的柒季不知为何突然一个冷颤，头皮发麻。

第32章 鸢尾宅邸
　　今日三更，剩下两章于16:00，20:00更新。
　　推荐的最后一天了，试着在零点前冲刺一下1400收藏……虽然感觉没啥希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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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的样子。”马车上，柒季转头望向坐在身边的伦西。
　　自上车后，她眼睛时不时瞥一下自己，嘴唇张一小半又合上，状态在“欲言又止”“整理语言”“忘了说啥”三者间不停切换，看得柒季都替她着急。
　　“柒季小姐，冒昧地问一下……”被点破心思，伦西支支吾吾地说，仿佛每个字都在肚子里琢磨了好久，“你……不是普通的冒险者，对吧？”
　　或许是北区的道路比较平整，马车车厢内没那么颠簸，二人也就不再顾虑什么，都开口说起话来。
　　“嚯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来到这个世界一天一夜，这还是首次被直接询问身份，柒季顿时来了兴趣，挑起一边的眉毛。
　　“呃……首先是因为你的实力。我刚开始以为你是武者，至少正念巅峰、甚至通灵的武者，不然不太可能那么轻松地打败髅鬼、古革巨人这些攻击性很强的异种。”
　　她手指点点下巴，斟酌着字句。
　　“但后来在‘鬼狼’的窝点，以及刚才对付保镖的时候，你又表现出了非常强的法术能力……按照那个叫那个丹尼的法师的说法，你能够轻而易举地施展魔导师级别的法术。”
　　“这实力强得超出常理了，我认为这样的强者……不太可能是个籍籍无名的平民冒险者。”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在柒季脸上扫来扫去，沉默好几秒才接着道：
　　“而且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我说不清楚，但给人感觉很神秘，很……沉稳，远远超出你这个年纪应当有的气度。”
　　其实她有话没好意思说。那就是柒季的外貌太过超凡脱俗了，极致到不真实的美，让人一眼能够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幻之中尚未苏醒——伦西不是很相信人能天然如此。
　　“所以呢？”柒季歪着头，嘴角带笑，“你的猜测是什么？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伦西踌躇半响，低声说道：
　　“你不会是……帝国潜入我国的秘密间谍吧？”
　　“噗哧！”这就有些惊世骇俗了，柒季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不过笑完之后，她发现要是站在伦西的视角，这个猜想还真有些道理。
　　自己首次露面是在两国交界的东境大森林，之后又表现出了对圣堂教国的不熟悉，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几分钟前又替帝国人丹尼抓捕他们国家的逃犯……此类种种联系起来，自己确实很像是站在帝国立场的人。
　　来到圣堂教国的帝国人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实力如此强劲的帝国人，必然在国内身居高位。一个身份极高甚至高到敏感的人物，偷偷来到别国……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实际上，伦西对此还有更多的证据。
　　她身为圣堂教国贵族之女，知道国内的一些国情：作为宗教神权国，国家整体风气就是不待见法师的，因为教会认为这些人不信仰神灵，却能得到超凡之力，实乃亵渎。
　　所以国内的高阶层超凡者，除了武者，就基本是隶属于教会的圣职者，魔导师级别的法师是少之又少，更别说魔武双修的魔斗士，那是一个都没有……至少她没听过。
　　总之她产生这样的猜测，也情有可原。
　　柒季忍不住打趣：“我要真是邻国特务，被你当面戳破秘密不得杀人灭口？”
　　伦西一听，惊觉好像是这么回事，霎时面色苍白，手掌撑在座位上。
　　“诶，我开玩笑的啦。”柒季见她都快跳车逃跑了，赶紧解释。
　　伦西犹如学院派电影似地拍拍胸口，后怕地呼出一口气：“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啊，我刚才被吓得都动不了了。”
　　柒季微笑着摊摊手：“放心吧，我不是间谍也不是特务……反正不是坏人。”
　　“我觉得你的来头一定很不得了。宫廷法师？恩典学院教授？圆厅守护者？……呃，这么年轻的圆厅守护者应该不可能……”伦西平复好心情，好奇心又升起来了：
　　“为什么会到斯帝欧这个边陲城市里来呢……该不会是受到什么政治迫害吧？得罪了一些人所以展开了逃亡生涯？”
　　“你脑洞真大，”柒季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只能半开玩笑地敷衍，“我只是个路过的绝顶高手。”
　　伦西也看出她不想展开解释，便识趣地揭过这个话题：“柒季小姐打算在斯帝欧呆多久呢？”
　　柒季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说道：“至少等到把鬼狼的事情查清楚吧，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做事要有始有终，没理由查一半扔下不管，那样就跟喷嚏打不出来一样，心里也怪膈应的。
　　马车又行驶了十多分钟，柒季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越来越安静，独属于北区的喧嚣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幽静。
　　这意味着他们进入了斯帝欧的中心，贵族与领主的地界——中央区。
　　“二位小姐，前面是鸢尾老爷的住宅，”车夫御马停下，似乎是猜出身后的两个乘客身份不简单，语气非常小心恭敬地说，“小的不敢惊扰老爷的清闲，不敢太靠近……请二位小姐就在此地下车吧。”
　　“柒季小姐，我们走过去吧。”伦西招呼柒季下车，随手给车夫塞了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啊小姐，这……”车夫捧着金币，端在眼前盯了老半天，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小姐，这是艾尔！？”车夫两只手将金币捧在手心，差点跌下马来，“这太多了！小的承恩不起呀！”
　　艾尔与费鲁姆一样，是允许在圣堂教国内流通的合法货币。在斯帝欧，一艾尔大概相当于300费鲁姆。
　　相当于血汗手工场里透支健康的工人连续两周的收入！
　　车夫的马和车都不是自己买的——一匹强壮的马把他卖了都买不起——而是向北区商人开的私人商行里租的，每天都要上缴至少一半的收入当租金，有时生意不好还倒贴钱。
　　如今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小姐一下给了他10艾尔——3000费鲁姆！这意味着他只要再加上自己几年来攒下的存款，足以买下一匹马了。
　　再请木工打个车厢，他就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
　　虽然质量和外观上可能不及商行租赁的，但这可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付出劳动所得的每一费鲁姆，都能进入自己的口袋！
　　车夫瞬间意识到，他起早贪黑拉客工作、煎熬十余年，终于迎来了翻身的希望。
　　等他从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伦西和柒季已经没影儿了。
　　他呆望着空荡荡的车厢许久，突然从马背上跳下来，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磕头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破了皮，疼痛火辣，他却热泪盈眶。
　　“……这柱子挺漂亮，大概多少钱？”
　　柒季看着不远处这幢古旧而占地广阔的宅邸，不由得对伦西问道。
　　宅邸被一圈三米多高的砖墙包围。一扇双开的大木门开在围墙正中位置，门梁上钉着块木质的浮雕，上面是一朵盛开的鸢尾兰。
　　大门两旁各竖着一根石质的立柱，有脸盆底粗细，上面满是奢华繁琐的纹样，以及夸张华丽的颜料。
　　“不是很清楚……”伦西茫然地眨巴眼，“两千艾尔？或者五千？差不多这个数吧，我也没问过。”

第33章 新朋友
　　第二更，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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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不直接进去？”柒季看伦西躲在远处朝自己家门张望，迟迟不过去，问道。
　　伦西摇摇头：“我是趁守卫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想回去也只能偷偷潜进去。”
　　柒季有些疑惑：“你都在外面一上午了，你家里人不会发现么？”
　　“不会的，我昨晚睡觉前和仆人说明过了：我昨天因为被髅鬼袭击、惊吓过度，需要一段绵长而安稳的睡眠才能平定内心。”伦西狡黠地坏笑，“所以在午饭之前，都不会有人来我房间……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我也要一起偷摸进去嘛，”柒季还是有点疑问，“你怎么跟家人解释我？”
　　好端端的卧室，晚上一个人进去，次日两个人出来，这闹鬼了吧？
　　“不是，可以这样……”伦西想了想说，“我先回房间，然后‘起床’告诉仆人们待会儿会有个客人来，这样你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行。”柒季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那你等我……十五分钟吧，十五分钟后去侧门，告诉门卫你是应邀我的下午茶的客人。”
　　伦西嘱咐几句，又指明了侧门的位置，便离开遮蔽，避开看守的视线逼近外墙，轻车熟路地翻越墙壁进入鸢尾宅邸。
　　她走后，柒季晃悠悠来到侧门附近。这是一扇开在围墙边缘的单开木门，形制和装饰明显没有正大门气派，也只有两个腰佩弯刀的卫兵把守。
　　按照柒季前世对旧时代名门贵族的传统礼仪的理解，辉煌大气的正门是基本不开的，只有在盛大场合才用得上。
　　平时人员通常只在侧门、后门或其他非正式通口出入。
　　在隐蔽处呆等了十几'分钟，在此期间柒季感知到伦西的灵性波动曲折而迅速地向宅邸深处移动，随之停下，几分钟后又向另一个方向靠近。
　　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直直向侧门走去。
　　“你是什么人？！”
　　门卫见到一个裹着斗篷、藏头匿脸的神秘人走过来，顿时面露警觉之色，手隐隐摸向腰间的佩刀。
　　柒季在十几步外停下，朗声道：“我前来应邀鸢尾大小姐的聚会，你可以找她确认一下。”
　　“伦西小姐的客人？”门卫脸上的戒色并未减弱，目光将信将疑地在柒季身上徘徊。
　　犹豫一阵，二人凑到一起，低声耳语几句，随后一个门卫快步走开，进入侧门消失不见。
　　剩下的门卫继续守在门口，用稍微客气一点的语气对柒季说道：
　　“请稍等，我们并没有收到通知，需要向大小姐求证，见谅。”
　　柒季也不急，站在原地等回复。
　　又过了十来分钟，进去报告的那个守卫从门中小跑出来，给了自己的同伴一个眼神。
　　“请进。”二人齐刷刷让开，双手贴在两侧。
　　柒季一进门，就有个穿着体面的老头从侧边迎上来，慢条斯理地说：
　　“请跟我来。”
　　柒季就跟着他走。鸢尾宅邸总体坐落在一片广阔的草坪之上，边缘区域有几间排列有序的房屋，中央是一座五层楼高的灰白色的宅子，风格古典繁奢。
　　欧式田园牧歌的诗意气息扑面而来。
　　宅子的两翼连接着一片繁茂的林地。老人领着柒季，沿着圆石铺就的小径，从右翼绕过林地，来到宅子的后方。
　　“好麻烦……明明直接从前面进去能节省一半路程。”光是走路就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柒季虽然有耐心，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最后，二人来到宅子后方的中间位置，那里有一扇镶玻璃的小门。老人用钥匙打开小门，掌心向上，伸手一指内部：
　　“柒季小姐，大小姐刚刚起寝，正在更衣换装，请在此地等候。”
　　他应该是从伦西那里得知自己的名字的。
　　“真是壕无人性啊……”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柒季不禁感慨。
　　进入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大的花厅，呈圆形，朝外的一侧是五六米高的落地窗，紧贴着窗户种植了一簇簇浓密的花草盆栽，使这个厅子充满了自然的气息。
　　透过高大通透的落地窗，阳光满满地射进来，花厅内一片明亮，外界林地与花园的景象也一览无余地展现。
　　花厅中央摆放着几张格雅精致的小圆桌和椅凳，都是银色的。
　　柒季走到小圆桌旁，拉出椅子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脸，望向落地窗外广阔而葱翠的风景，思绪逐渐游离散漫，忘了时间。
　　有种置身童话、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是南区的贫瘠与罪恶、东区的萧索与凄清无时无刻提醒她，错觉终究是错觉。
　　“……大小姐刚刚起寝，正在更衣换装，请在此地等候……”
　　重复的话语让柒季从柒季失神中恢复。她直起腰，看向门口。
　　只见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带了几个年轻人进来，应该是伦西的其他朋友。
　　“都不是寻常百姓啊。”
　　一个个全都服饰考究、神态从容、保养得当，一看就是有修养、条件很好的人。
　　身穿简陋朴素的斗篷的柒季与他们对比起来，极其不和谐，就像是天鹅群中出现一只癞蛤蟆。
　　“……请问您是？”为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看见柒季后微微一愣，随即满脸疑惑地问道。
　　“我是伦西的朋友。”柒季顿了顿，接着说，“……是个武者。”
　　“呃，您好。”青年生硬地点头，其他人的神色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吃惊。
　　因为柒季的打扮实在是太随便了。先不谈别的，光是要前往贵族宅邸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任何人好好装饰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上流、更能融入这个圈子。
　　哪有柒季这样只披一身贼兮兮灰扑扑的斗篷的？
　　不过青年也没有去刻意刁难她，毕竟是大小姐请来的客人。
　　和柒季打完招呼后，来者纷纷各自落座。
　　除了柒季，算上青年来的人总共有四位，两男两女，其中一对男女明显关系亲密，走路的时候靠得很近，坐下后也是坐在一起。
　　不过二人的面相看着有些相似，比起情侣，兄妹或姐弟的概率或许更大一些。
　　桌椅挪动的声响平息，接着整个花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四人面面相觑，竟没一个人说话。
　　糟了，当电灯泡了……
　　柒季能看出这四人都互相认识，按理说场面不会那么尴尬。但估计是自己这个陌生人的存在，这些人都放不开话题，所以就变成了如今这副诡异的局面。
　　“呃……请问小姐怎么称呼？”打破沉默的是最开始那个青年，他面色有些局促地向柒季寒暄。
　　“柒季。”
　　“啊，哦！柒季小姐您好。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确实。”
　　“唔……”青年的话卡住，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蛋，把天聊死了。
　　好尴尬，好想撒腿就跑。
　　“大家都来齐了呀，”好在伦西此时终于出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
　　她从花厅的另一个方向走入，穿着身浅色的长裙，形制并不算华丽，但具备一种内敛式的格调，用料和染色也很有质感，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四人顿时犹如见到救星，急忙起身向伦西行礼：“大小姐好。”
　　“你们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伦西略显诧异，“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新朋友。”
　　说着快步走到柒季身边，双手搭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她叫柒季，是位……额，应该算是武者？别看她年纪挺小，但是她很厉害的！”

第34章 甜粽子能吃！？
　　最后一更。
　　距离零点还有四个小时，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收藏能突破1000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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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伦西的话，四人一下肃然起敬地站直！
　　虽说伦西自己也只是淬技，她的夸赞似乎没啥含金量。
　　但她可是贵族！在当今社会，地位等同于见识，等同于知识量，等同于话语权，说的话极有分量。
　　贵族夸谁实力高强，那就是实力高强，不容置疑，尽管柒季当前的形象怎么看都不太符合大众印象中的“高手”。
　　普通平民不同。就算是最底层的淬技武者，在目不识丁的老百姓眼里那也是绝对招惹不得的大老爷，绝大多数人甚至分辨不清武技上乘的凡人和普通淬技武者的区别。
　　对于地上的蝼蚁来说，树梢和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但身为贵族，接触信息的渠道多得多，就算自身不是超凡者，对超凡者的分类、分级标准也是很清楚的，能被她评价为“很厉害”，那至少得有正念。
　　正念武者，在人类世界……至少在斯帝欧担当得起“高手”这个称号。
　　总之，这小姑娘绝非泛泛之辈，不可轻视！
　　“额，大家好。”柒季被这么多人盯着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万金油说辞应付。
　　这时两个女仆迈着端庄的步伐，从伦西身后走上前来。
　　不是日式的妹抖，就是传统的正式女仆，头发被素布包起来的那种。
　　她们手上各自托着盘甜点，动作轻柔地摆放在圆桌上：
　　“大小姐，大小姐的客人们，请用餐。”
　　女仆上好餐品，端正地站在远处，不言不说，一丝不苟地样子把场面搞得有些过于正式。
　　好在有伦西在场，气氛缓和了不少，大家都能放开架子畅谈。六人分批坐下，有伦西在中间做润滑剂，氛围逐渐活络起来。
　　柒季不了解这些人，所以并未打算参与交流，只是坐在伦西旁边的位置，环抱着双手，低头认真聆听他们的谈话，意图从中获取信息。
　　不过说实在的，这些人聊天的内容……相当无聊。
　　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歌剧、文学作品，在柒季看来全都老套得味同嚼蜡，属于说个开头都能猜到结尾的陈词滥调，根本激不起她一点兴趣。
　　“这四个人……都是商人的子女？！”
　　听了十来分钟，一些内容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说起这个，这个国家的商人……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啊，居然能正大光明地和贵族私底下聚会？”
　　圣堂教国的政治体制明显处于封建阶段，在封建社会中商人往往是最低贱的身份。以地球为例，不论中西，古代社会上至统治者，下至平头百姓，思潮都是重农抑商的。
　　而且这种重农抑商是体现在具体政策、具体法律上的，比方说削减商人的权利，狠一点的直接抄家充军。
　　还敢跑到贵族家里聊天？不把你抄家灭门那就是地主老爷们宅心仁厚了。
　　“这个世界的社会结构……很诡异啊。”
　　代表封建制度与自然经济的地主、贵族、皇室，与代表资本与商品经济的商人、资本家，自古以来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他们的利益在根本上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二者一旦同时存在，必然是你死活我、此消彼长。
　　可是根据柒季这段时间来在斯帝欧的见闻，斯帝欧外围到处都是规模庞大的手工场，北区的私人商行、私人产业不胜枚举，商人和资本家在民众之中也享有很高的地位。
　　在生产力和经济上，很明显就是个资产阶级正蓬勃发展的时代。
　　然而贵族的地位并没有受到任何冲击。在政治体制上，圣堂教国或者说斯帝欧，是很典型的贵族封建制，受皇室册封的贵族的地位与权力，享有天然的、不可置疑的、神圣的正当性。
　　这很矛盾，很不合理，很缝合怪。
　　“……嘛，毕竟地球又没有魔法和超凡者，地球上的人文科学无法直接套用到这个世界也很正常。”最终柒季还是决定先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深究。
　　“柒季小姐不吃东西嘛？”
　　除了伦西，坐得离柒季最近的是个浅黄色头发的女孩。她见柒季全程一语不发，连桌上的甜点都没动过，就单纯坐在椅子上好像在发呆，忍不住问道。
　　“额，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柒季端起杯茶，“我喝茶就行。”
　　说完呷了口茶水。
　　这话不是敷衍。她一直都对太甜的东西有生理上反感，前世的时候，像什么布朗尼蛋糕、马卡龙之类的西式糕点一概没兴趣，连肥宅快乐水都不爱喝，只吃咸粽子。
　　如今小圆桌上摆着的这些五颜六色的甜点，她光是看两眼都嫌齁。
　　“不、不喜欢吃甜的！？”黄发女孩听了直接战术后仰，眼神跟看见怪物一样。
　　怎么会有不爱吃甜的人？这还是人类么？
　　平民别说糖了，就连盐都是省着用的；就算是大商人或者贵族，也很少有能毫无节制地使用调味剂的。
　　这一桌甜点要是放到北区的高档餐馆，至少能值个上千费鲁姆，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奢侈的佳肴呢，你居然还嫌弃它们太甜了？
　　这就是所谓“高手的怪癖”么？理解不能……
　　“大小姐，老爷来了。”
　　远处站着当背景板的女仆突然走上前来，对伦西说道。
　　“啊？”伦西面露错愕之色，还没等她说话，一道身影就从另一扇门中走出。
　　这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穿华贵繁奢的深色衣衫，身材高大，但脸色略显苍白，步伐也有些虚浮，手里拄着拐杖，也仍需要一名女仆搀扶才能正常走路，似乎处于大病初愈的虚弱中。
　　“父、父亲大人，您怎么来了。”伦西关切的上前扶住男人，但语气有些不自然，好像心里有所芥蒂，“您还需要养病，最好还是……”
　　“哼，最好待在房里任你结交狐朋狗友是吧？”男人很没好气地冷笑，态度不像是父亲，更像刻薄的上司。
　　“父亲大人，您怎么能这样说？”伦西明显有些生气，皱起好看的眉毛，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还在这儿呢，您这样实在……”
　　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不管你这么多有的没的。待会儿奥古斯都的儿子要来拜访，我已经命人安排了晚宴，你必须出场，没有条件可讲，别再想着耍小聪明！”
　　“兰彻斯特要来？”伦西一愣。
　　“你还好意思问！”男人恨铁不成钢地狠瞪一眼，“昨晚狮子匠家专门筹备了那么隆重的庆功宴，就因为你耍性子不肯去，没举办完就取消了！真是丢死人了，我都没脸和奥古斯都见面！”
　　他用力一敲拐杖：“还装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父亲大人！”被如此斥责，伦西也来了脾气，音量提高了些，“宴会是兰彻斯特的宴会，我只是上百个被邀请人中的一个，去不去是我的自由！一百多人，少我一个还不能开了不成？他不办了是他的选择！”
　　“你少给我犟嘴。”男人完全不跟伦西争辩，用不容忤逆的语气命令，“今晚就这么定了，赶紧叫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滚蛋，换身像样的衣服准备跟狮子匠少爷道歉！”
　　柒季在一旁观察着，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伦西的父亲，鸢尾家族的掌管者，斯帝欧四大贵族之一，爱德华·鸢尾男爵。
　　很显然，他们的父女关系……并不好。

第35章 鸢尾家的晚宴
　　“额……时间、时间也不早了，”其他四人看出气氛不对，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我们就先告辞……”
　　“送客！”爱德华男爵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厉声号令。
　　“各位请跟我来。”一直守在门口的老人走上前，神色平静地对四人说道。
　　四人不敢继续在火药味愈加浓烈的花厅中停留，悻悻跟着老人离开。
　　“那我也走了。”见其他人都溜了，柒季也无意掺和伦西的家事，便也打算跟出去。
　　“欸，等下！”伦西一下急了，赶忙叫住正欲出门的柒季。
　　她请柒季来做客的真实想法，就是担心柒季一个人在外面会遭到鬼狼的报复。现在她想走，这叫伦西怎么能放心？她要真的有个好歹，伦西会愧疚一辈子的。
　　“这位是柒季小姐，昨天就是她救了我的命。”她向爱德华摆出了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您不能赶她走，这样对待恩人太失礼了。”
　　“就是她？”爱德华听闻狐疑地打量着一身黑的柒季，语气没那么尖锐了。
　　柒季耸耸肩：“举手之劳。”
　　爱德华皱眉沉思起来。这神秘兮兮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女儿最近变得那么不听管教，估计就是因为成日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物混迹在一起。
　　可她倘若真的是救了自己女儿的人，那像刚才那样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确实有失体面，传出去也有损名声。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参加今晚的晚宴吧。”几番考量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不赶她走了，就当多个人捧场。
　　“不过，”伦西刚松口气，爱德华就话锋一转，“你得换身衣服，穿成这样太不像话了！跟个乞丐似的，也不嫌丢人。”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伦西和柒季，在女仆的搀扶下扭头就走。
　　“抱歉，父亲大人的措辞有些太激烈了……”爱德华离开后，伦西蔫蔫地垂下脑袋，“他只是太注重贵族的脸面……”
　　“如果我出席宴会的话，会不会太高调了？”柒季另起话题，“到那时，估计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有不浅的交情……包括鬼狼。”
　　“这其实也在我的打算之内。你不是说过想故意打草惊蛇、看他们的反应吗？”伦西笑了笑，“我就想着再推一把，让他们知道你背后有我的支持。”
　　“你很有自信嘛。”柒季反而有点担心伦西的人身安全了，“不怕他们把矛头转向你么？”
　　“整座斯帝欧，还没有敢直接和咱家作对的人……就算真的有，如果能趁此机会把他们钓出来的话，我愿意承担风险。”
　　柒季无奈地扶额：“你可长点心，到时别又要我救你。”
　　“哎呀，你就放心吧。”伦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四位贵族的宅邸的安全是由牧师大人负责的，在防备等级上等同于教堂，斯帝欧应该没有比我们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说起牧师……好像叫罗萨戈？她记得这人是个“阐道者”境界的圣职者，被波卢特视作“斯帝欧最强”的家伙。
　　还没见过圣职者呢……也不知道和法师、武者的区别有哪些，改天找他会会。
　　“可是连你个淬技都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也不见得这里的防备多严密啊。”
　　伦西随随便便就能潜入潜出，柒季觉得这里的安全级别也不过如此。
　　“那是因为我是‘自家人’，”伦西笑着解释道，“牧师大人和教堂的骑士们就算发现了我的举动，也不会管的。”
　　“对了，你好像没有带别的衣服？”她想到了什么，用求证的语调问。
　　柒季摇摇头：“没，我就这身斗篷。你爸让我换衣服来着，待会儿我出门买一套吧。”
　　她自己也不想穿成这样出席宴会，正式场合好歹要有身得体的打扮，不然太不尊重人家了。
　　伦西突然两眼放光：“你可以穿我的呀，不用再费时间出去买了。”
　　“……你哪来的适合我的衣服？”柒季有点疑惑。
　　伦西的身高目测一米六，自己的话……想想都残念，顶多一米五出头的样子。
　　总之二人的身型差得远了，她的衣服自己肯定不合身。
　　“嘿嘿，你可以穿我小时候的衣服呀！”伦西得意洋洋地笑道，“那些好看的衣服就算穿不下了，我也舍不得扔的，而且会定时保养，现在它们的状态大多很不错呢。”
　　她目光上上下下扫描着柒季：“我觉得我十四五岁时候的衣服，对你来说应该刚刚好……只要你不嫌弃……”
　　伦西一片好心，柒季也不好拒绝，而且她也不在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何况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女の圣遗物”，有什么好嫌弃的？
　　“那麻烦你了。”柒季点头应允。
　　“哪里哪里！”伦西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变得很兴奋，满面喜悦地嘱咐女仆：
　　“特莉丝，带柒季小姐去衣橱间更衣。”
　　“是，大小姐。”标准传统正式家仆打扮的女仆行了个礼，随后脸色平静地对柒季说：
　　“这位小姐，请跟我来。”
　　柒季跟着她穿过花厅内侧的木门，进入到宅子的内部。
　　不愧是传承多年的贵族宅邸，目力所及尽是奢华：
　　极有质感的深红色地毯、红木扶手的旋转楼梯、墙上精致的工艺品以及天花板下高悬的巨型水晶吊灯，无不彰显着这幢古宅厚重的底蕴。
　　“柒季小姐，请在这里稍等一下。”
　　女仆领着柒季来到一间位于宅邸左翼边缘的房间。这间房间乍一看上去约莫八九十平，却不让人感到空旷。
　　因为大量风格统一、大小不同的实木柜橱有序地分布在房间内部，给人一种充实而整洁的观感。
　　女仆说完后就退出房间了，留下柒季一个人在柜橱与衣架之间徘徊。
　　“这些都是衣服么，得有……几千斤？”
　　嗅着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木材与衣物的气息，柒季不禁感慨居然要用重量单位来形容一个人的衣物储量。
　　“而且这都是旧衣服，估计是伦西基本不会穿的。”她能闻出来极其轻微的腐朽之气，这是典型的、旧物的气味，“光是不穿的衣服就这么多了……啧。”
　　很快女仆就回来了，还多带了另一个样子稍为年轻点的女仆。
　　“接下来由我们为您更衣。”二人齐声说，然后走到一组位于墙壁上的衣柜前，一人抓住一侧的柜门把手，往两边打开。
　　“等一下，如果说这都是伦西以前的衣服的话……”柜门还没完全打开，她忽然之间发现了盲点，“那岂不是，都是女装！？”
　　“吱呀！——”
　　木头摩擦之声响起，沉重厚实的实木柜门被拉开，露出琳琅满目的衣物。
　　“难顶……”柒季万念俱灰。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排华丽的裙装！
　　“那个，你们有没有直筒裤、衬衫啥的啊。”她弱弱地问， “我不用穿得太复杂的，黑色长裤加白衬衫就行……有领带最好。”
　　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要求，两位女仆对视一眼，随后年长一些的、名为特莉丝的女仆说：
　　“实在抱歉，这些都是大小姐儿时的衣物，可是大小姐……并没有穿裤装的习惯。”
　　在她们的观念中，女孩子在正常情况下就应该穿裙装。
　　特殊情况，比如昨天进山狩猎的时候，或者进行武技训练的时候，会为了便于行动换上干练便捷的衣裤。
　　但那些都不是“正经的”衣服，没任何保存的价值，穿一两回脏了就扔掉，甚至连进衣柜的机会都没有。
　　“柒季小姐，您先把斗篷脱下来吧。”年轻点的女仆提议道，“我们可以根据您的形象，挑选出适合您的搭配。”
　　“好吧……”在异世界Cosplay玛奇玛的打算落空，柒季也只好暂时妥协一下了。
　　她撩下兜帽，胳膊缩进斗篷里面，一顶，整件斗篷就被从头捋下来了，就和脱连帽卫衣一样。
　　“你们随便弄吧……”她垮着个脸，只感觉内心有道底线似乎被悄无声息地攻破。

第36章 柒季今天穿什么
　　今日二更，八点更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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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季里面穿的是一身黑灰色的贴身衣裤，材质与斗篷一样，版型尺码也相当合身。
　　尽管样式颜色都相当朴素、没有任何设计感，却能将她略显单薄而恰到好处的身材勾勒出来。
　　“有一说一，我觉得穿成这样也还不错，”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的身体不会出汗，外面又有斗篷罩着，所以这套内衬衣裤本身是很干净的。
　　加之这套衣服的形制虽然不算正式，但也不邋遢，只要再套件外套，就完全能胜任今晚的场合。
　　“不不不！柒、柒季小姐！我有一个……不，很多个绝妙的想法！”年轻的女仆霎时眼睛直冒绿光，“一定有能够让您满意的！”
　　说完也不管柒季的反应，转身一头扎进衣柜里，兴奋地翻找起来。
　　“注意礼节。”年长点的女仆特莉丝一边在衣柜中挑选衣物，一边提醒道，但对方毫无改变。
　　她的表现稍微沉稳一些，动作没有同伴那么急躁，但眼睛里依旧能看见激动的光芒，像见到了极其新奇有趣的玩具的孩子。
　　“额……”柒季看着两个人别有所图的眼神，顿时有种羊入狼窝的感觉。
　　“小姐您看，这身怎么样？！”很快，年轻的女仆双手提着件裙子转过身来，“您穿上一定很合适！”
　　这是件十分华丽张扬的连衣裙，裙撑、灯笼袖、轮状拉夫领，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欧洲贵族风格，光彩夺目、金碧辉煌。
　　“不要。”柒季想都没想到就否决了。
　　“您可以穿上试试嘛！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女仆半是哀怨半是祈求地看着柒季，腾出一只手在连衣裙上指指点点：
　　“您看，这刺绣、织锦、羽毛，多好看，是内陆大贵族都钟爱的款式。再搭配上一点珠宝首饰，简直完美呀！”
　　“而且它能够衬托出您高贵优雅的气质，”不苟言笑的特莉丝在一旁捂着嘴道，“相信我，柒季小姐，它绝对能将您的淡定沉着点缀得美轮美奂。”
　　“不要。”回应她的是柒季无情的拒绝。
　　“嗯……也是呢，小姐的年龄确实不大适合这种太盛丽豪华的风格。”见柒季不愿接受，年轻女仆略显失落，“那我再找找。”
　　说着把原先那套攻气十足女王风满满的裙装收回衣柜。
　　柒季感觉，她只是像看看自己穿上它之后的样子，至于是不是穿着这套衣服参加晚宴，她并不在意。
　　“您可以尝试一下这个。”在她寻找期间，特莉丝拿出了一套新的服装，“这是大小姐以前最喜欢的晚礼服之一。”
　　柒季审视着她手中的服装。也是连衣裙，但版型没那么夸张豪迈了，不带裙撑，也没有刻意的灯笼袖，颜色也是低调而格雅的深紫色，整体而言属于简约而神秘的风格。
　　单单拿出来看的话，还是挺符合柒季作为现代直男的审美的。
　　“您看，虽然是三四年前流行的了，但放到现在仍不算过时。”特莉丝介绍道，“而且它的主色调是深紫色，优雅而神秘，与您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很相近呢。”
　　“不要。”柒季依旧拒绝。
　　“好的。”特莉丝完全不见愠怒或不耐烦，把衣服放回去继续找。
　　“啧，这样也不好……”
　　柒季觉得自己光否决别人提议却不提意见，有点为难人家，而且她上一世也最讨厌别人说“随便”，可别自己成了恶龙。
　　“话说真的没有裤子嘛？”她不愿意这么轻易地接受现实，想做点最后的挣扎，“实在没有男式的也行，穿得下就可以了。”
　　“大小姐是老爷的独女，”年轻女仆手里提着衣服，神情古怪地说，“这里不可能有您合身的男式服装的。”
　　“欸等一下，”她刚要把手中的衣服放回衣柜，柒季突然说，“你手里这套给我看看？”
　　“这件……？”女仆一愣，随后将手中的衣服在胸前展开，“您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
　　只见她拿着的是一件米黄色的长风衣，双排扣、直筒、阔领，腰部配有同色束带，纽扣是纯铜制成的圆扣。
　　衣柜里的其他衣服大多是华丽而精致的拜占庭式古典服装，蕾丝、细纱、荷叶边、缎带、蝴蝶结、多层蛋糕剪裁、折皱、抽褶……等等宫廷款式。
　　这么件性冷淡调调的英伦风大衣，属实很突兀。
　　“柒季小姐，这是大小姐十四岁生日那年，一位行商在生日宴会上送的礼物。”
　　特莉丝看见柒季的表情，知道她对这件款式格格不入的外套很感兴趣，于是将它从年轻女仆手里拿过来解说着来由：
　　“据那位行商所说，它来自遥远的月灵共和国，是神秘而强大的灵族的传统服饰。大小姐也挺喜欢的，不过因为是商人送出的东西，老爷不太提倡大小姐穿它。”
　　“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没过多久大小姐就穿不下了，便一直闲置在这儿。”年轻的女仆眼睛望着斜上方，回忆着说道。
　　“我觉得可以啊，”柒季直接拍板决定，“我穿上试试，只要合身那就它了。”
　　倒不是她独钟风衣。只是在一大堆令人眼花缭乱的古典服装中，突然出现一件偏现代的服饰，着实让她眼前一亮。
　　况且这虽然是女式风衣，但整体看起来还是特征不太明显的中性风格，也没那么容易激起她的抵触心理。
　　不管怎么说，上一世毕竟当了几十年的钢铁直男，要让她在一两天内完全接受自己的女性身份，怎么都有些强人所难。
　　真要她穿裙子之类的女装，还是太难为情了，就算硬着头皮穿上心里也觉得别扭。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何必强求自己做根本不喜欢的事情呢？
　　“好的，请转过身。”特莉丝点点头，提着风衣走上来。
　　“不用了，你给我我自己穿。”柒季还是不习惯这种干啥都要人服侍的生活姿态——不过是穿件外套而已，还要别人帮？
　　“柒季小姐，下人就是干这种事……呃？”特莉丝刚要解释贵族特有的礼节，就发现拿着的风衣突然不见了，手中"空空如也。
　　一抬头，看见柒季不知何时将风衣夺了过去，摊开，捋顺，往身后一甩：
　　“刷！——”
　　伴随着衣角翻舞的脆响，她动作很潇洒地将风衣披上肩背。
　　“不错嘛！刚刚好。”胳膊很顺利地就穿进衣袖里面了，下摆也刚好到膝盖窝，简直像是贴身定制的，“伦西小时候和我现在的身材这么接近么……呃，你们这表情什么意思？”
　　两位女仆此时痴痴立在原地，两眼出神地望着自己。
　　“……”
　　二人先是如电脑卡机了一样呆住半响，随后年轻女仆突然双手抱住后脑勺，一脸痴汉相地惊呼：“太帅了吧！”
　　“哈？”用帅来形容自己这是她没想到的。
　　换成上一世，要是有女孩子夸自己长得帅，那她当然很开心。可如今她可是女儿身啊，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嘿嘿……柒季小姐，你能不能……”女仆脸颊上浮现出诡异的绯红，咽着口水地步步逼近，一副对女孩图谋不轨的好色大叔的模样，“……就、就一下子！让我抱一下……或者、或者捏捏你的脸……求求你了……”
　　“你、你不要过来！”柒季心里第一次萌生出危机感，充满戒备地后退一步。
　　“喂！”最终还是特莉丝比较冷静。她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年轻女仆的手臂，生拉硬拽地扯开。
　　五分钟后——
　　“抱歉！实在抱歉！请原谅她的冒犯！”
　　特莉丝语无伦次地连连向柒季鞠躬。她俯身鞠躬的幅度很大，像是在表示自己诚恳的歉意，又像是……在掩盖自己脸上同样不自然的绯色。
　　“呜呜呜太丢人了……”
　　至于刚才那位女仆……她回过神来之后就一直捂着脸缩在墙角，特莉丝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啊这。
　　柒季再次给整不会了，心想不就是换了件衣服嘛，至于给她们这么大的冲击？而且这两位可都是女性，还都是受过训练的专业家仆，情绪管理能力肯定远超常人。
　　“啧，该不会是我又觉醒了什么新能力吧？魅惑啥的……”她一时间心如乱麻，“欸，那应该是镜子吧？”
　　这时她看见了靠在墙边的一面全身镜，镀银镜面，鎏金框架，有一人高，斜放在一组衣柜旁。
　　说起来，迄今为止我还没清晰地看清过自己的样子呢……
　　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她不是在大街上就是在森林中，昨晚的旅馆也不带镜子，搞得她根本没机会从第三视角观察自身的形象。
　　“我倒要看看，自己到底长啥样！”
　　怀着不信邪的念头，她快步走到全身镜前，想要一睹芳容，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形象才能把这里的人全都迷得神魂颠倒。
　　随后，她的呼吸一窒，两道纤细而秀气的眉毛惊讶地缓缓扬了起来。

第37章 晚宴之前
　　在柒季的前世中，确实有很多小说把女性角色的外貌描写得惊为天人、倾国倾城，但不管作者笔力再强，终究只是文字，权当艺术表现手法。
　　在现实生活中也亲眼见过一些外在形象极佳的美女，足以让人惊鸿一瞥、念念不忘。
　　只是说实在的……也就那样，可能会多看几眼，留下深刻印象，但总不至于走不动路，更不可能跟被精神冲击了一样失去思考能力。
　　她自认为经过信息爆炸时代的熏陶过后，自己的审美阈值已经相当高了，不论见到颜值再高的妹子也能保持淡定。
　　但在此刻，面对镜中那位面露讶色的少女，她还是……被颠覆了对“美”的认知。
　　镜中人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五官与身形尚且带有些许未完全长开的稚嫩。但即便如此，那动人心魄的魅力依旧如星河般无限璀璨，顿时让世界都绽放光彩。
　　犹如银河倾泻的黑发、玲珑可爱的锁骨、粉雕玉琢的面庞……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简直是天底下所有美好的集合体。
　　百般思绪、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话——
　　“老子真他妈好看！”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女仆会如此失态了。自己的气质本就幽远、飘渺，如同高悬天外的星空，投射出璀璨而神秘的奇异诱惑。
　　而这身偏中性的长风衣，又赋予了她一种无形的阴桀、危机感与侵略性……通俗来讲就是“帅”“飒气”。
　　这两种看似迥异、却又暗藏着相近实质的气场相互碰撞、融合，最终形成一股超越性别、男女通杀的极致诱惑力。
　　别说其他人，就连她自己，此时面对镜子中的映像，都有点顶不住。
　　想要冲进镜子里……把她拉出来狠狠抱在怀里放肆疼爱……
　　“呼！——”
　　柒季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动用自身的理性将心底的欲望压制住。
　　“我靠，这谁顶得住啊……”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神智，她急忙将目光挪开不去看镜子。
　　“走了走了，就这件了！”她不想再在这衣橱间呆下去了，换装啥的她着实不感冒。
　　特莉丝手捧着叠好的黑色斗篷：“请问需要我们为您清洗斗篷吗？”
　　柒季微不可察地仰起头，想了想：“明天之前能晾干吗？”
　　这身大衣她尽管钟意，但斗篷一来是出场衣物，肯定有不可替代的神异之处；二来它带有兜帽，能够很好地遮蔽自身的面貌，在一些场合会更加方便自己的行动。
　　总之她想尽早让它回归自己手里。
　　“这几天的阳光很不错，”特莉丝点头说，“现在马上清洁的话，明天中午左右应该就能干了。”
　　“那就行，洗吧。”
　　“好的，柒季小姐。”特莉丝将斗篷递给终于冷静下来的年轻女仆，然后领着柒季朝花厅走去：
　　“晚宴将在后院开展。在场地布置好之前，请柒季小姐在花厅等候。”
　　回到花厅后，柒季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场景。
　　特莉丝口中的“后院”，其实就是宅子后方那一大片绿意盎然的草坪，在视野很开阔的花厅里能够透过落地窗，将宅子后的一切尽收眼底。
　　后院的草皮被修剪得很平整，上面有十几位衣着简陋的男子正在忙活，大汗淋漓地搬弄着一些器物，譬如桌椅、篝火架、平台支架。
　　“排面真大呀……”
　　和女仆在衣橱间呆了那么久，如今天色已接近黄昏，金色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
　　“柒季小姐，你衣服换好啦？”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伦西惊奇地呼喊。
　　“嗯，这件还挺对我胃口的。”柒季站起，转身面向伦西，“欸，你这身还挺好看的嘛。”
　　之前茶话会的时候，伦西的衣着比较朴素简洁。而现在，她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无袖连衣裙，没有裙撑，裙摆自然垂下到大腿下端，露出可爱诱人的肩膀与玉润纤细的小腿。
　　脚下则是绒面材质的高跟凉鞋，水润如珍珠的五指整齐地排布在白玉般的秀足上，粉嫩剔透的趾甲宛如云母片。
　　宝蓝色对肤色的要求还蛮高的，稍不注意就会显黑，但伦西身为贵族、保养得当，肤色在西方人里都算白的了，完全驾驭得住。
　　相信在夜色之中，这身打扮能够让她年轻活泼气质更加隆重、正式。
　　“过奖过奖，”伦西羞涩地笑了笑，然后急不可耐地快步走上前来，“让我看看你选了哪件！”
　　“呃，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柒季警惕地板起小脸。
　　还没等她说完，伦西就步伐一滞，旋即耳根微微泛红，小手不受控制地在身前抓挠着空气。
　　“哇嗷！太帅气了吧！”柒季居然在她脸上看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好、好好可爱！能让我抱一下嘛！？”
　　“不行！”
　　柒季不容斡旋地回绝！
　　虽说只是抱一下，好像也不太要紧，说实在的能被美少女抱抱对她而言也是种享受。
　　但看对方这满是爱心的双眼，谁知道真答应后她还能不能保持理智？这口子一开，伦西若是一发不可收拾，那乐子就大了。
　　“好吧……”
　　伦西无比失望地瘪嘴，却也没强求，不知她是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的，明明上一秒都还“凶光毕露”。
　　“就为给那个兰彻斯特赔礼道歉，你家老爹搞这么大阵仗啊？”
　　逃过一劫，柒季松口气，把腰间的束带绑好，给自己包裹严实了点，接着伸手指指后院里布置到一半的场地。
　　尽管尚未筹备完全，但依旧能看出这场宴会的规模并不小，光是用餐的西式长桌就有五张，两侧排满了铺上锦缎坐垫的餐椅。
　　要是坐满的话，得有七八十号人。仅仅为了兰彻斯特的话，未免有些过于盛大了。
　　“我刚才问了父亲大人，”说起爱德华，伦西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说他还一并邀请了霍奇-瞳中扉家族的人……就是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霍奇-瞳中扉家族，斯帝欧四大贵族之一，家主是朗曼·霍奇-瞳中扉男爵，有三位子嗣，两男一女。
　　“这样啊，那确实说得过去。”柒季明白了。
　　倘若霍奇-瞳中扉家族应邀，那不管谁来赴宴，这都是一场涉及三方贵族势力的盛宴，才提前半天准备都显得太过仓促了。
　　“有人来了耶。”
　　二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柒季看见之前那个老人带着几张生面孔从右翼林地中走出。
　　“我看看。”伦西眯起眼睛，集中注意力望向来者。
　　她身为淬技武者，视力当然远不及柒季，但好歹是超凡者，怎么也超过普通人，放到地球是能看清E字视力表最底层的水平。
　　这个距离还没超出她的目力范围。
　　“欸，这不是那个……瓦丁吗！？”
　　“啊？”
　　柒季将目光投过去，真的在队伍的最后面看见了那个稚嫩张狂的身影，同时也感知到一股熟悉的灵性波动。
　　她发现这群人的时候，他们才刚走出林地，还有人在林地里没出来，所以她才没在第一时间看到瓦丁。
　　“其他人我认识，都是霍奇-瞳中扉家的老一辈。”伦西扫视前面的几个人，最后又将目光放回昂着脑袋大步走路的瓦丁身上：
　　“也是，瓦丁是外地的贵族——我记得叫‘丝毯’？——来到斯帝欧肯定要拜访当地的贵族，刚好给他遇上父亲大人为兰彻斯特筹备的晚宴了。”
　　“嚯嚯，这下热闹了。”柒季乐了，“都是熟人呐。”
　　“嘿，柒季小姐。”伦西俊俏白皙的脸蛋上展现出笑容，“我有种预感……你可能会在今晚的宴会上别有收获。”

第38章 各就各位
　　仰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兰彻斯特有点心不在焉。
　　早上鸢尾老头儿派人来自己家传讯，说是为了表示昨晚伦西不愿赴宴的歉意，专门开展了一场全新的晚宴，邀请他来参加。
　　换成几天前的兰彻斯特，他或许还会兴高采烈地赶过来。
　　因为伦西肯定会出场，这又是一次博取她好感的绝佳时机。这位斯帝欧毫无疑问的大美人，在以往可是他朝思暮想的理想型，自家老爹也很赞同自己追求她。
　　说是能通过联姻的方式加快吞并鸢尾家势力的进程啥的……不是他目前应当操心的事情，他只负责泡妞、修炼、享受生活。
　　他穿着精致时尚的白色丝绒礼服，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一手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通透澄清的帝国红酒。
　　甜辣香醇的酒液稍稍排遣了心中的郁闷，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鸢尾老头儿好像以为，我昨晚是因为伦西没来才提前结束庆功宴的？”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啧，真是老糊涂了，他家哪有那么大面子？不过是个过时的落魄旧贵族……”
　　老爱德华错怪伦西了，兰彻斯特其实根本不是特别在意伦西来不来。
　　以往的话，他还可能真的会有点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兰彻斯特心心念念的不再是鸢尾家的独女伦西，而是另一位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的奇异少女。
　　他早早停办庆功宴，也仅仅是为了快点让自己抽出身，好让他命人在私底下搜集柒季在城中的情报动向而已，目的是方便他展开下一步的攻势。
　　“不知道鼠人他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那些人的工作已经办得差不多完成了。
　　“阁下就是狮子匠男爵的独子吧？”
　　耳边传来一道略稚嫩的嗓音。兰彻斯特扭头望去，一位身穿墨绿色燕尾服的少年，正迈着端庄稳健的步伐向他走来，脸上是从容淡定的笑容。
　　“先生是？”
　　见他面生，却透露出不凡的气度，兰彻斯特稍稍重视，放下酒杯微笑着询问。
　　“在下瓦丁，是丝毯从男爵的次子。”少年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正在这片大地上历练，昨天刚抵达贵城，今日闻讯鸢尾男爵将要举办晚宴，特来拜访。”
　　“丝毯家族？”
　　“一个传承一百五十年的古老家族，初代家主是一位强大而光荣的‘封爵骑士’，家族宅邸位于‘第三恩赐之城’。”
　　瓦丁说着从礼服内袋摸出一卷羊皮卷轴，在面前摊开：
　　“这是家族给我的凭证，请过目。”
　　“第三恩赐之城啊，我记得霍奇-瞳中扉家族的本家就在那儿。”兰彻斯特审视一眼卷轴，确认没有异样，若有所思地颔首，“在下兰彻斯特·狮子匠，有失远迎，深表歉意。”
　　“不必在意。”瓦丁收回卷轴，脸上做出宽容大度的神色，眼底却闪过一丝鄙夷。
　　这穷山僻岭的居民就是没见识，连贵族也不例外。
　　居然连丝毯家族的名号都没听过，简直不可理喻。
　　丝毯家族家主的爵位虽是从男爵，在等级上好像比男爵要低一头。但内陆大城市的爵位，和这边境小城的爵位，二者的含金量是不等同的。
　　论在封爵领地内的权势与财力，瓦丁自认为这什么狮子匠家族不比自家强多少。
　　“话说回来，贵城是不是有位很强大的法师？”瓦丁望着陆续来到后院的赴宴者们，装作不经意地问。
　　明明中午刚遭受变故，家族耗重金雇来的保镖竟然是别国通缉犯，还劫持自己让他险些丧命。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被别人给抓走了，没能让家族予以他惩罚。
　　这乐子闹的，别提多丢人了，瓦丁光是稍微回忆一下，都羞辱得脸红，后怕得心惊。
　　然而才过了没几个小时，他就跟没事发生一样跑来蹭饭，这从情理上讲好像有点诡异。
　　不过他这样做是有充分理由的。首先是身为贵族子嗣，来到其他贵族的势力范围，拜访一下是基本的礼节。
　　二来因为保镖老铁鞭的反水，这“历练”肯定是没法正常进行下去了。他如今的打算就是尽快返回位于第三恩赐之城的丝毯庄园，好好跟老爸哭诉这番路途经受的磨折。
　　为了保障返回之途的安全，他必须再招募几位可靠的超凡者顶替老铁鞭，为自己保驾护航。
　　为此向当地的权贵寻求一些帮助，那是再恰当不过的。毕竟身为地头蛇，人脉肯定要比自己广很多，招到的人也更靠谱，至少不能再出老铁鞭那样的岔子。
　　最后……他想藉由当地贵族的人脉，打探那位令他魂牵梦绕的神秘魔导师的消息。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命她作为自己的第二任保镖。据他观察，那位黑色头发的女法师虽然实力超乎寻常，但说来奇怪，她似乎并没有多高的权势地位。
　　不然完全没必要为了区区几万费鲁姆，自降身段跑去一间穷酸破公会接委托，这根本不符合瓦丁对高阶层超凡者的想象。
　　强者，就应该高高在上，以俯视的姿态将恩惠施舍给穷困潦倒的弱者，理所应当地享受他们的尊崇与服侍。而不是与之厮混在一起，污染自身的位格。
　　这和明明有轿子，却非得下地徒步走过泥泞地、弄脏鞋袜衣裤有什么区别？
　　反正既然对方缺钱，那就好办。他身为贵族之子，最不缺的就是钱，这种圆溜溜硬邦邦的东西不是从金库里冒出来的么？
　　“强大的……法师？”兰彻斯特困惑地看着对方，“虽说斯帝欧作为边境城市，对法师的拒斥并不如内陆那般强烈，但能称得上‘强大’的法师……”
　　他摇晃着酒杯，边注视杯中旋转的深红色液体，边思考：
　　“抱歉，我没想出来。或许是我没刻意关注这方面的缘故，阁下可以找人去冒险者公会问一下。”
　　“好吧。”见对方不知道，瓦丁有点失望，但很快调整好状态：
　　“那么，我有件微不足道的请求想麻烦一下狮子匠少爷……”
　　“兰彻斯特、丝毯公子，二位谈性真高呀。”
　　他刚想让兰彻斯特帮忙招募几个案底干净、为人忠实、至少正念初期的武者，好让自己组建新的护卫小队，一道苍老的声音就穿⚹⚹来。
　　两人循声望去，看见老爱德华一只手拄着拐杖，面带和蔼的笑容走过来：
　　“不知老朽有没有打搅你们的畅谈呐？”
　　“尊贵的鸢尾男爵，您好。”
　　“您怎么出来了，大病初愈，可得好好静养才行啊。”
　　瓦丁中规中矩地问候。兰彻斯特则用听不出意思的语气，说了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
　　“呵呵，年轻真好哟。”老爱德华的面容依旧慈祥，没拄拐杖的那只手在身后一拽，将一道纤细玲珑的倩影扯到身旁：
　　“你也要多和同辈人好好相处才行啊！”
　　被他揪着的正是伦西。她满脸不情愿地看着兰彻斯特，弱弱地说：“呃，又、又见面了……”
　　她本来就不想和他碰面，却被老爱德华态度极其强硬地拉过来，完全不管她的想法。
　　身为武者，在力量上当然不可能拗不过一个病怏怏的普通老人。但她又不能真的用力反抗，这可是自己的父亲，关系再怎么不好也不能伤到他呀。
　　“原来是伦西大小姐。”兰彻斯特抬起下巴，“有什么想谈的吗？”
　　“额……你俩继续聊，我只是路过打个招呼，就不打扰你们了……”
　　老爱德华突然狠狠瞪她一眼：“年轻人要合群呀！兰彻斯特，你和伦西怎么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了，年纪又比她大，应该带带她才对嘛！”
　　他强拉着伦西硬塞到兰彻斯特面前，搞得两个人都挺难堪的。换做以前，兰彻斯特或许会欣然接受，想办法找话题和伦西搭讪，博取她好感。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眼界高了！在见过柒季后他满脑子想的只有拿到黑色长发的娇小身影，目标早已从伦西身上转移。
　　虽说她这身穿起来确实还蛮养眼的……
　　为了缓解尴尬，他假装看风景地张望四周。在目光扫过一个地方时，他猛然瞪大眼睛，托着高脚杯的手一颤，差点把酒抖出来。
　　那是一辆送餐车，普普通通，又位于场地边缘，没人会去留意它。
　　因此，也并没有人发现送餐车旁那道令兰彻斯特梦寐不忘的身影。
　　在那里，一位身穿米黄色大衣的少女正静静亭立，白嫩纤细的小手提着个水壶，端在眼前专心致志地观察，那副认真执着的表情很惹人宠爱。
　　在兰彻斯特看过去的同时，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缓缓放下水壶，转过头来，目光在空中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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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杯中之水
　　“人好像快齐了，你作为东家不出去和他们见见么？”
　　夜幕降临，柒季坐在花厅里，身形被阴影遮蔽，看着灯火通明的后院逐渐热闹起来。
　　“这不是什么很正式的宴会。”伦西背着手，有些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大家只是来吃顿饭而已，不用太注重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很讨厌他？”柒季用眼神示意窗外。
　　在那个方向的尽头，兰彻斯特正在应付一些上来攀谈的人。
　　“也不能说是讨厌吧，我只是不太喜欢他那种……呃，过于执着追求异性的……性格。”伦西觉得在背后说人坏话有些不道德，所以用词比较保守：
　　“如果他能够少点在北区的风月场所消磨时间，将过于充沛的热情用在事业而不是女性身上的话，也算是位能力出众的家族继承人。”
　　“简单地说就是那家伙是只泰迪对吧，”柒季不是很习惯她这种委婉的批评，直言道，“那倒是怪恶心的。”
　　“什、什么泰迪？”听见个陌生的名词，伦西懵逼。
　　“没什么，我老家一种精力旺盛的犬类。”柒季耸耸肩，“那你想一直呆在这儿嘛？”
　　“那到不至于，等下我要去和霍奇-瞳中扉家族的人打个招呼。”说着她娇憨地笑了笑，“况且，我还要吃晚饭呢。”
　　“大小姐，这位小姐，需要喝茶吗？”
　　此时有个女仆推着送餐车从宅子内走出，经过花厅前往后院，路过两人身边时她停下来问道。
　　“倒吧。”虽然并不渴，但说了那么久的话，柒季潜意识里还是想喝点水润润口。
　　女仆提起水壶，分别给两人放在小圆桌上的茶杯倒满清茶，随后推着送餐车离开。
　　女仆前脚刚走，老爱德华就步伐迟缓从宅子内走进来，严厉地叱问：
　　“伦西！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家都来了，就你呆在屋里像什么话！？”
　　伦西茶喝到一半，突如其来的斥责让她差点被噎到。
　　“父、父亲大人！”她赶紧放下茶杯，手背擦擦挂在嘴角的水渍，“我现在就出去！”
　　说完就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快步要往外走。
　　“等一下！”老爱德华冷哼一声，用力一敲拐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跟我来，去和兰彻斯特好好相处相处！”
　　“啊，这……”伦西窘迫地停住脚步，正苦着脸思索对策，老爱德华就笃笃走过去，枯瘦的手一把钳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地往外扯：
　　“这事没商量！”
　　“欸、哎？？？等等、额……好好好我跟您走，不用拉着我！小心摔着！……”
　　“你呀你，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那么抵触他呢？他哪里不好了？！又是狮子匠男爵必然的继承人，又是修炼天才，处事能力也强，你看看，多少人想和他攀上关系？”老爱德华半是苦口婆心半是命令。
　　“我、我跟您说过很多遍了，我对他真的没感觉……”
　　“还没感觉！？你也长大了，该现实点了，别那么幼稚！而且感情这种东西，慢慢培养几年不就出来了？唉，他人是风流了点，但男人年轻的时候都爱玩，你要理解……”
　　老爱德华拉着踉踉跄跄的伦西往兰彻斯特那边走去，全程都没看柒季一眼，好像是根本没发现她的存在。
　　这老男爵也是老眼昏花了，虽然自己坐在阴影里是不太显眼，但就这么大块地方能把一个大活人看漏了属实离谱。
　　看着这一幕，柒季也是明白为什么二人的父女关系会那么僵硬了。
　　基本情况就是老爱德华有意撮合伦西和兰彻斯特，不管是让她和兰彻斯特一起进山狩猎，还是现在硬拉她到兰彻斯特面前尬聊，都是在想尽办法给二人制造机遇。
　　伦西自然不答应，但老爱德华的态度不知为何相当强硬，说什么都非得牵这红线。
　　柒季想不通他为啥这么急着把自己的女儿往外送，还是送给兰彻斯特这么个花花公子渣男炮王……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啧，要不要帮帮她呢？”
　　依照朴素的感情，柒季第一直觉当然是同情伦西的。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作为外人掺和人家内部的情感纠纷……好像有点不占理。
　　“就算要帮，又要怎么帮呢？总不能把兰彻斯特揍一顿吧？”她顿时头大。
　　上辈子母胎单身近三十年，柒季对这种情感上的事情实在苦手，或者说，一点头绪都没有。
　　“唉……真是难搞。”
　　她郁闷地叹口气，一边目送伦西被扯到兰彻斯特和正与兰彻斯特交谈的瓦丁面前，一边托起茶杯准备喝茶。
　　“……嗯！？”
　　嘴唇刚碰到杯口，她的动作骤然一滞，细而清的秀眉皱了起来。
　　放下茶杯，注视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水，她突然用另一只手在液面上轻轻一点，纤柔的食指指尖蘸上一层液体。
　　“……”
　　她将食指与大拇指来回揉搓，感受着皮肤上的湿滑，沉默。
　　这杯看似普通的清茶……
　　含有灵性。
　　“啧啧，事情有意思起来了。”
　　她探身把对面伦西的茶杯也拿了过来，嗅了嗅还没被动过的茶水。
　　“也有，并且特征一模一样。”
　　放下茶杯，她站起身，目光迅速在宴会人群中搜索，瞬间就找到了之前那个送餐女仆，她此时正在给每一位赴宴者的水杯倒满清茶。
　　“含灵性的不是杯子，而是茶水本身……”
　　也就是说，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喝下了被做过“特殊处理”的茶。
　　“集体毒害？不，可能性不高。”柒季飞速运转思维，“茶里的灵性并不是负向的，这点剂量，还不足以对身体造成危害。”
　　蕴含灵性的可服用之物她不是没见过，鬼狼雇佣的那个逃犯给自己下的药，后来毒杀他的那种毒剂，都属于以内服形式对身体产生影响的灵性之物。
　　不过那两种，一个是使人陷入深度昏睡的麻药，一个则是致人死地的毒药，作用在某种意义上都偏负面。
　　而这回有所不同，柒季在发动“成分解析”进行分析后发现，她虽然还不能判断出它的具体功用，但能够感觉出来并不是对身体有害的东西。
　　而且从逻辑上讲，在场的赴宴者皆为当地权贵的子嗣、代表人、陪伴，谁胆子这么大敢对这群人无差别杀伤？
　　“先去看一下那辆小推车里有没有别的线索，”柒季做出决定，“然后再调查一下那个女仆有没有问题……”
　　她理理衣领与大衣下摆，走出花厅来到后院中，快步朝停在边缘的送餐车逼近。
　　其他人基本都在长餐桌旁用餐或交流，因此并未注意到有道陌生的娇小身影从他们侧边掠过。
　　柒季来到送餐车旁，刚提起装茶的水壶想进一步观察，就感觉有目光扫过，旋即定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望过去，原来是兰彻斯特那家伙，在他身边还站着瓦丁、伦西和满面笑容的老爱德华。
　　在看见自己后，兰彻斯特先是一愣，然后连告别都没对其他两人说一句，就急不可耐地小跑过来，犹如发现猎物的饿狼。

第40章 日暮贵族
　　“啥事？”
　　柒季稍稍放下水壶，冷着脸说。
　　兰彻斯特没有回应。他在靠近之后就如遭雷击一动不动，眼神直愣愣地几乎黏在自己身上。
　　“要是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我还有事要做，没空。”她的语气不怎么客气，眼里的厌烦之色也并未刻意掩饰。
　　“呃，啊不是。”对方终于反应过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真是荣幸啊，柒季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所以你到底有啥事？”
　　“额……”柒季这不近人情的态度让兰彻斯特有些无所适从。他咽口唾沫，脸上挤出个和善风雅的微笑：
　　“世界上其实没有陌生的两个人，只有还没相识的两个朋友。我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与你相遇机会，因为柒季小姐你向我证明了天使是存在的。”
　　“啊、蛤？？？”
　　柒季直接被这土味情话给整不会了，思维陷入宕机状态，一时间小嘴半张，说不出话来。
　　兰彻斯特没出声，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他表面看上去稳如老狗，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生怕柒!季不接他话，或者柒季抛出的话题他没法续下去。
　　能让兰彻斯特这么紧张的搭讪还是第一次遇到。
　　以往他要是想得到某个女孩，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身为狮子匠男爵的备受宠爱的独子，任她是平民、冒险者还是大商贾之女，不都是召之即来？
　　实在不行，几千艾尔洒出去，几辆上好的厢型马车摆出来，即便是最贞烈的女孩也会褪下防线。
　　遇到那些脾气倔的，他还能直接来硬的，完全不必担心负任何责任，提上裤子就走人。在斯帝欧，除了领主大人，还有谁能比自己更有能耐？还有谁能找自己麻烦呢？
　　他十二岁开始就是北区红灯街的常客了，十年来通过各种手段享用的女性不计其数，下至青涩少女，上至熟女人妻，基本都是一个眼神、几句话的事，从来没受过什么波折。
　　迄今为止挑战性最高的就是伦西，至今尚未得手。毕竟她的背后也是贵族，态度不能像对付普通人一样强硬。
　　不过他倒不是特别着急。鸢尾男爵顽固守旧，总是抱着那套旧贵族的固执的气节，只想用收取地租、税务等传统方式维持家业。
　　他瞧不起新生的商人与手工场主势力，更不愿像自己老爹狮子匠男爵那样变卖部分地产、换取钱币、经商设厂，觉得这玷污了贵族的高雅，是有悖祖宗之法、要遭天谴的。
　　这就导致鸢尾家族的势力愈发式微，近几年他们的家族财富已经远不及狮子匠，虽说贵族到底是贵族，还不至于跌落阶级，但在斯帝欧权贵圈子里被边缘化已成注定趋势。
　　爱德华这老头儿也是有趣，自己因为不愿意冲破旧有思维导致家业衰落，却不认为是自身的原因，整天愤世嫉俗地抱怨“礼崩乐坏”“取乱之道”这些难懂的话。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总之鸢尾家族的地位大幅下滑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再过几年恐怕就没多少权贵会把他们当回事了。
　　到那时，伦西这小妮子要是再不从了兰彻斯特，他自然能肆无忌惮地霸占她，就像过去十年霸占无数同样贞烈的平民少女一样。
　　真要到了那种地步，爱德华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了……说不定连不满都没有，反而欣喜若狂地要把伦西婚配给自己，好以联姻的方式保住鸢尾家族在斯帝欧的地位呢。
　　总而言之，伦西尽管难上手，但并不会给兰彻斯特多少压力，每次面对她时都能摆出一副淡泊镇定、自然得体的姿态。
　　但眼前这位神秘的柒季小姐却大有不同，自己光是站在她面前就能感受到一股无形而厚重的压迫感。
　　好像内心的阴暗与污渎被某种奇异的光照耀得无所遁形，让他不由自主地局促起来。
　　更别提那不可方物的面庞，让他忍不住浮想将这天使般的尤物搂进怀里放肆疼爱时，那番如登神国的体验……这类想法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的心智。
　　“啧，唉我就直说了吧。”柒季被那火热得要吃掉自己的眼神油腻得反胃，下意识退半步，“你别对我有什么念想了，我和你一点可能都没有，骚年接受现实吧。”
　　兰彻斯特表情一时凝固。他也不是没考虑柒季拒绝的情况，但完全没想到居然拒绝地这么坚定、这么不留情面，一点斡旋的余地都没有。
　　柒季看着他愣神的表情，叹了口气，不等他有所反应就拎着水壶往花厅疾步走。
　　“欸、哎！……”兰彻斯特刚想追上去，伦西就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
　　“你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吗兰彻斯特，请不要再纠缠柒季小姐了。”
　　“你……”兰彻斯特面部的肌肉一阵微不可察地抽搐，怒火与戾气溢出一瞬间，但下一秒他就克制住了，脸上依旧是得体淡然的笑容：
　　“好，好，我知道了，我明白了，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你能想通就好。”伦西摇摇头，转身想要去追柒季。
　　“等一下，你是什么人！？”老爱德华拄着拐杖急乎乎走过来，怒形于色，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记得有给你发过邀请函，谁允许你进来的？！”
　　伦西赶忙上前解释：“她是柒季小姐呀，今天下午您才见过呢！您不记得了？”
　　“是她？”估计他眼神确实不好使，隔着不到十米，光照也不算昏暗，居然认不出柒季来。
　　“……也不能这么说，他都没看过我脸，认不出很正常。”柒季想到老爱德华之前只见过披斗蓬戴兜帽的自己，也就理解了。
　　老爱德华凑到几步远的地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柒季一阵。即便是阅历丰富、内心干涸、麻木美色的他，也被那曼妙绝美的形容震撼，不得不在心中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
　　但很快，一股无名业火就压过了对美好事物的赞赏，让他对柒季的存在产生愤怒。
　　他大费周章给兰彻斯特和伦西制造相处的机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帮助他俩培养感情，好通过联姻的方式得到狮子匠男爵的帮助、稳固家族的地位！
　　现在可好，柒季一出现，兰彻斯特的心思全被这小狐狸精吸引了，先前他的苦心孤诣就这么全打了水漂！这叫他如何不生气？
　　“伦西！”老爱德华气得脑子转不过弯来，原本略显病态之白的脸都涨红了，“好呀，为了疏远兰彻斯特，故意请人勾引他是吧？！你怎么就那么不体谅我的苦心呢！？”
　　此话一出伦西脸色瞬间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大人，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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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暂时的离开
　　“哼，我把事实说出来有问题？！倒是你，养你那么大还敢顶嘴了是吧？”老爱德华也是怒气冲昏了头，说起话来什么也不顾了，“你……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
　　伦西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无言以对。
　　不是因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不说话，而是对方说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短时间内组织不出语言来。
　　“柒季小姐，这……”她踌躇地想说些什么缓和局面。
　　“别给我插嘴！”老爱德华直接打断她的话，提起拐杖指着柒季：
　　“你给我出去。”
　　柒季看看怒火中烧的老爱德华，又看看欲言又止进退维谷的伦西，无奈地叹口气，摊手把还剩小半壶茶水的水壶在身前晃了晃：
　　“那好吧——这壶我拿走咯？”
　　“壶、什么壶？”老爱德华没想到柒季会这么说——他可是在下逐客令欸，对方不恼怒也就算了，还想顺走个装茶的水壶？这脑回路怎么长的？
　　“慢走不送！”他扔下这句话就甩手要走。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正在气头上的人思考能力几乎为零。
　　“鸢尾男爵，您这么说话可就真的有点过分了。”柒季刚想走，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就出现在面前，背对她看着老爱德华：
　　“这位小姐什么都没做，您就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辱骂她……在下实在不觉得这称得上妥当。”
　　“啧，你怎么又冒出来了？”柒季看着眼前之人咂砸嘴。
　　“雪伦小姐，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瓦丁一只手紧张地攥成拳，微微侧过头，目光躲闪地看着柒季，语气飘忽不定：
　　“你下午走得太匆忙，我没能来得及感谢，这件事就足以让我耿耿于怀好久了……现在你无端遭受辱骂，我实在不能忍受。”
　　“丝毯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瓦丁为柒季出面，老爱德华稍微冷静了一点，智商勉强上升到常人水平。
　　瓦丁背着手，大义凛然地说：“主持公道。”
　　“……”老爱德华冷着眼，没说话。
　　他刚才是气糊涂了，才把话说得那么极端。如今冷静了一点，也不由得思考起柒季的身份来。
　　能让瓦丁这个外地的贵族为她出头，要么这两人过去有交情，要么柒季在内陆很有名气，以至于很多人都有所耳闻。
　　不论是哪种可能，这个神秘莫测的小丫头都必不简单。
　　而且根据伦西的说法，她一击就灭杀了髅鬼。尽管老爱德华并不相信柒季能有通灵或者魔导师的实力，觉得那是见识尚浅的女儿天真的夸大。
　　但怎么也不会太差，正念或者正法师是绝对有了。
　　一位有一定背景且实力过关的超凡者，与之交恶，不管怎么样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可是方才那番不留情面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俗话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老爱德华只能承受这个自己造成的后果，在此前提下想办法弥补。
　　但是让他低声下气地道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可是贵族，而且是从开国之初就代代传承的正统贵族，不是那些靠投机取巧擢取皇室信任、从而得到册封的杂种贵族。
　　他体内奔涌着高贵的血脉，面对任何人都不能放下骨气，那是对伟大先祖的侮辱！
　　“丝毯公子，这是我们斯帝欧内部的事务。”他尽量保持平稳的声线，像是对后生谆谆教诲的长辈，“还请阁下不要插手他人内务，这是身为贵族最基本的礼节。”
　　瓦丁才不吃这套，年轻气盛的他血气一上来啥也不怕。
　　况且这可是表现自己气概的绝佳机会！他为了挽回自己在柒季心里被吓得当众尿裤子的糟糕形象，都急得要不择手段了，怎么可能妥协？
　　“不好意思，”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我接受的贵族教育，让我不能忍受如此不公在眼前发生，不能忍受这么美丽的小姐遭受无妄的委屈。”
　　“嘶，局面搞成这样没法收场啊……”看着这俩人针锋相对，柒季倍感头大。
　　“行了行了，我说差不多得了。”她干脆地决定退场，直接身形一闪，以近乎瞬移的速度离去，将对峙的二人丢在原地。
　　她没跟老爱德华计较。不是她没脾气，也不是觉得自己理亏，只是刚好她也想离开一会儿而已。
　　“毕竟……”
　　她瞥一眼手中的水壶，记住了其中残余灵性的特征，然后放开灵感，扫荡整片鸢尾庄园，眨眼间就在某处发现了端倪。
　　“要是我光明正大走出去，就可以偷偷摸摸潜进来……也方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欸，等等！……唔。”伦西刚想挽留，突然感到小腹一热。
　　低头，看见一张纸片不知从哪里飞来，正好贴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
　　她下意识将纸片取下。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笔触写满了字，角落还标注了柒季的名字。
　　“这是……柒季小姐传给我的小纸条？”
　　她飞快地扫视纸片上的内容，心中顿时一喜，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将纸片藏入衣服里，就没再出声。
　　至于瓦丁和老爱德华……他们为之争执的中心人物居然就这样跑了，两人除了面面相觑之外完全手足无措，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几百米外的侧门，柒季一手提着水壶，在门卫与管家的见证下离开鸢尾庄园。
　　“接下来要做的，只需等到半夜……”
　　天穹之下依旧是完美的满月，湛蓝色的、巨大的满月，盖在头顶有种荒诞的压迫感。
　　在中央区宁静整洁的街道上漫步，她微微仰头，仰望着万里无云的深沉月夜，通过月亮的位置与亮度估计时间。
　　靠散步打发时间，漫无目的之间却是走到了北区，突然感知到几股熟悉的灵性波动。
　　“弗里昂……琳娜……艾欧……嗯？”她心念一动，“托马斯？他和琳娜他们在一起？”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不对，感觉有些不太正常。
　　她很确定那个与弗里昂小队呆在一起的超凡者就是托马斯，但是他的灵性波动却有些奇怪……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就是和上次感觉到的不太一样。
　　似乎是出了什么状况。
　　“……算了，去瞅瞅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决定到那边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反正现在离“约定的时候”还有至少两个钟头，时间尚且还很充沛。

第42章 热疫
　　闷热的诊所内，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病人，隐隐约约的呻吟与哀嚎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飘荡着令人不安的刺鼻气味。
　　“我说，这好歹是富庶城区的诊所欸。”琳娜皱着鼻子，法杖夹在两腿之间，“卫生条件也太差了点吧。”
　　两手抱头背靠墙壁的弗里昂看了她一眼：
　　“我听人说，整座斯帝欧的医院、诊所这几个月差不多天天爆满，现在是晚上，人流量还比较少呢。你白天来这儿试试，不把你挤扁。”
　　琳娜低头看了看发育良好的胸脯：
　　“那也还好，重心太高的话战斗起来是个很大的负担。”
　　“而且一百费鲁姆能有多高要求呢。”不怎么喜欢说话的艾欧小声补了一句。
　　“哎呦……”他们身边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怎么……怎么还么……到……我要……我、我好难过……要死了……”
　　在三人身旁的长凳上，一个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躺在上面，身子软塌塌的，脸色也苍白得不正常。
　　“大哥，半小时你都说七遍了。”琳娜白了他一眼，“有这力气躺着睡会儿不好嘛，你再怎么催也快不了啊。”
　　“你、你们不知道……”中年男人正是托马斯，他费尽全部力气，才能吐出句完整的话，“有……有多、难受……喘、喘不过气……哈……哈……像……虚脱……”
　　“对对对，太对了哥，你说得都对。”琳娜心想他都这样了，为什么不顺从他呢？
　　“老兄啊你就再忍忍吧，你好歹买得起药，等人把药拿过来就啥事没有了。”弗里昂看着跟要死一样的托马斯，长叹口气：
　　“那些东区南区的普通老百姓可没这希望，只能硬熬啊，要好几周呢，你这才几个钟头就受不了了……”
　　“别、别提这个……我的、我的钱呐……”托马斯一听这话更难过了，欲哭无泪地闭上眼睛，“我、我攒了三年……破产了……呜呜呜……”
　　弗里昂无奈地摇摇头，没再说话。
　　“哎呦……”三十秒后，托马斯睁开眼睛，那有气无力地呻吟再次传来，“怎么……怎么还么……到……我要……我、我好难过……唔！咳咳咳、啊啊！！！……”
　　谁知他话说一半突然噎住了，眼睛瞪得突起，死死盯着诊所的门口，跟有人抢了他钱一样。
　　“你怎么了？！”弗里昂被他这诡异的反应吓了一小跳，急忙问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艾欧说：“该不会出现什么新症状了吧，要不要叫医师过来？”
　　“还有可能是要死了，见到索命鬼了。”琳娜贱兮兮地闷声玩笑道，“我看故事书里那些老人临死前都是这反应。”
　　“唔……咳！……咯……”托马斯眼睛仍然盯着门口，急得要哭了，拼了命地嘶声低吼：
　　“……快快快快扶我起来！”
　　三人刚要追问，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有什么本来存在的东西刹那间消失了，导致他们的感知世界瞬间缺失了一块。
　　下一秒，三人同时意识到了那缺失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噪音，原本诊所内除了病人的哀嚎，还有其他人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动作声。
　　这些声音共同组成了环境的底噪。然而此时此刻，这层底噪陡然寂静了，仿佛诊所内的人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以至于在同一时间尽数噤声。
　　“他这是怎么了？”
　　甜美清脆的嗓音从身侧传来，紧接着一片纤细娇小的影子挡住了一小部分由门⚹⚹入的光线。
　　三人刷地站起身，惊诧地看向来者。
　　“你们好，又见面了。”柒季一手提着茶水壶，淡淡笑道，“你们仨认识他？”
　　“哇哦！小雪伦你这身太可爱啦！”
　　琳娜狂喜地扑上来，一把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唔……快松手……”柒季担心动作幅度太大把壶里的水洒出来，就没闪，被琳娜的熊抱得逞了。
　　“呼呼呼！可恶，这也太犯规了吧？！你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嘛？你这样很难不勾引我犯罪呀！”
　　琳娜兴奋得法杖都扔了，一只手紧紧箍在柒季的后背，另一只手狂搓她脑袋，脸颊贴在她头顶，极其享受地在那光滑柔润的头发上吸来吸去。
　　棕色的眼眸里全是星星，样子堪比泡在猫薄荷里的猫咪。
　　“唔唔……别揉了……救命……”
　　柒季的脸刚好被琳娜埋进胸口，她感受着那美妙酥软的触感，庆幸自己似乎不用呼吸也问题不大，不然十有八九会被那饱满的柔软闷个半死。
　　围观群众看着这又治愈又诱人的一幕，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
　　“……好了好了，你再弄下去雪伦小姐就要不开心了。”
　　弗里昂和艾欧听见柒季细细的求救，连忙上前把愈加狂热的琳娜拉开。
　　“咳咳……”柒季理理被弄得有些凌乱的大衣，指指长凳上的托马斯：
　　“你们认识他？”
　　弗里昂架着琳娜的胳膊说：
　　“他叫托马斯，今天中午跑到我们商队来……说是要和我们一起离开斯帝欧去帝国来着，领队看他就一个人，也会不少手艺，就捎上了。”
　　琳娜在镇定下来后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过火了，把胳膊从二人手里抽出来，板着一本正经的脸当作无事发生：
　　“结果他染了热疫，今天下午就犯病了……诺，就像现在这样，咱们三个刚好要来趟北区采购些物资，就顺便带他来诊所了。”
　　“雪伦小姐是认识他吗？”弗里昂有些好奇，“托马斯，你知道这位……呃，你这是什么反应？”
　　只见托马斯一改之前惊恐急躁的表现，不说话也不出声地躺着，眼里没了光，全然一副行将就木看淡生死的表情。
　　在看见柒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他心就凉透了，心想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刚和因斯打完报告，就立即返回住所收拾好基本的行囊，水都没喝一口就火速赶往北区边郊。
　　因为他记得那里有一支外地来的商队，过几天就会出发离开圣堂帝国。
　　他想着只要能搭上便车，到了荣耀金雀花帝国后就不用担心什么报复了，不论是哪一方势力都不至于为了报复自己这个小人物跨国追杀。
　　事情本来很顺利，热心肠的领队很快就被他的巧舌如簧说服了，并且同意在出发前收留他。
　　结果居然热疫发作！对圣恩发誓，他已经够小心的了，天知道这该死的瘟疫是什么时候侵入自己身体的。
　　原本他想靠意志力忍耐到自愈，毕竟返回市区要冒极大风险。
　　然而病发的痛苦程度超乎想象，强忍了几个钟头他实在受不了了，求爷爷告奶奶地请商队的人带他去北区治疗。
　　在诊所煎熬地等待药物送达的时候，那道虽绝美却是他心中噩梦的身影，来了。
　　她怎么回来？
　　她为什么要来？
　　一个简陋的私营诊所，有什么值得她亲自莅临的？
　　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来找自己的！
　　那么，我这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小人物，她又是出于何种理由来到自己面前呢？
　　“杀人灭口……”
　　托马斯绝望地闭上眼睛，默叹吾命休矣。

第43章 解药
　　“他得了热疫？”柒季诧异，“这玩意儿超凡者也会感染么？”
　　弗里昂说：“会的。如果没有特定的灵性装备加成，淬技武者或学徒级法师的体质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确实有可能沾染上世俗疾病。”
　　“不过我们不会，”琳娜笑道，“小雪伦更不会。”
　　弗里昂小队三人都有C级的实力：队长弗里昂是正念中期，琳娜、艾欧两位法师是中阶正法师，身体素质皆已超越凡尘生物的范畴。
　　……欸不对，要是这病C级以下无法免疫的话，那无惧者公会那帮人怎么敢天天扎堆？
　　他们可绝大多都是淬技，头这么铁的么？
　　“等一下，你们把他带过来看病，意思是这病……能治？”柒季意识到了什么。
　　“斯帝欧本地的医师是治不了的，但是有地方有在卖特效解药，据说效果很好，药到病除。”弗里昂探头望了望门口，“我们派人去买了，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这家伙每隔几分钟就抱怨一次钱花完了，”琳娜露出顽劣的笑容，“也确实挺贵的，一份三千多费鲁姆呢……对咱们这些普通冒险者来说。”
　　弗里昂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东区有时候会卖劣化版，说是药效没那么好，但便宜得多，只要一千出头。”
　　三千多？
　　这几乎是平民无法承担的价格。对于东区的普通百姓来说，能维持基本的收支平衡，生活就已经算过得不错了，很难有这么多积蓄。
　　就算是便宜些的劣化版，一千多费鲁姆也相当于一个寻常家庭好几年的储蓄。拿出这笔钱，就意味着掏空家中所有存款。
　　“这解药……是哪里来的？”柒季皱着眉头问，“城里药师研发的？”
　　弗里昂说：“斯帝欧是没有的，听说是狮子匠爵士通过私人商团从内陆买来的……噢，他买完药回来了。”
　　柒季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走近大门。
　　“弗里昂大哥，东西我买回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从外套内袋摸出个玻璃质的小瓶子，半个拳头大，里面装着澄清透明的液体，散发着微弱的浅黄色灵光：
　　“快给托马斯大哥喝吧……唔！？”
　　他神色僵滞地盯着柒季，震撼得说不出话。
　　“能先给我看一下吗？”柒季用眼神示意那个小玻璃瓶，对他摊摊手掌。
　　“呃……好、好……”
　　年轻人对上柒季黑褐色的眼睛，一时间心跳加速，脸色发红，迷迷糊糊地把解药放在了那细嫩皓白的小手上。
　　柒季左手托药瓶，右手提水壶，目光在二者之间游荡，眼神捉摸不透。
　　“好了，”几秒后，她将药瓶递给弗里昂，“给他喝吧。”
　　琳娜看着柒季手里的水壶老半天了，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小雪伦……你为什么要一直拿着这个壶呢？”
　　她一直想吐槽了。柒季穿得这么靓丽讲究，却拎着个臃肿的旧水壶，搞得像端茶倒水的仆人一样，别提有多违和。
　　“没什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柒季笑笑没解释，眼底却闪过一丝寻得线索的精芒。
　　她在年轻人进门的同一时间，就感知到他身上存在着一股熟悉的灵性气息。
　　刚才经过比对，她可以百分百地确认：这小玻璃瓶里的“解药”的灵性，和水壶里的茶中的残余灵性一模一样！
　　只不过，茶里的灵性气息要微弱许多，只有解药的不足百分之一。
　　相当于是把一份解药用水稀释几百倍，随后拿来泡茶。
　　“真奢侈呀，别人要倾家荡产才买得起的解药，居然用来泡茶。”柒季心里想，“我是该说你们有钱呢，还是……啧。”
　　“托马斯，别睡了，”弗里昂拧开盖子，贴到托马斯干燥起皮的嘴唇上，“该喝药了。”
　　“呃……”托马斯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眼珠子骨碌转转，小心翼翼地看向柒季。
　　后者都没看他，只是环抱着手臂低头思考着什么。
　　“……不管了！”在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吃力地张开嘴，任由弗里昂把药液倒入自己口中。
　　“咕嘟咕嘟……”
　　托马斯咽下解药后，柒季抬头对琳娜说：
　　“这药大概多久起效？”
　　“不知道，反正别人说‘挺快的’。”琳娜摇摇头。
　　“额，我知道，”那个送药的年轻人突然说，“好像是半个小时左右。”
　　“那行，我在这儿等着，看看到底有没有用。”说完她就坐到琳娜身边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瞅着躺平的托马斯。
　　“……”
　　被她直勾勾盯着，托马斯慌得心脏怦怦乱跳，感觉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这三个冒险者居然认识她！？该死，难道是她的手下？！
　　他们把我带到这个诊所来，不会是提起串通好的吧？就是为了把我送到她面前！
　　但是……
　　为什么还不动手？
　　为什么还要让我喝解药？
　　她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折磨我，给我一点希望，然后在最后一刻砸碎吗？
　　他认为这个被称为雪伦的小姑娘，要么实力高强，要么位高权重。而这种大人物……通常都会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
　　说不定……她的癖好，就是享受别人的绝望？
　　托马斯打了个寒颤。他的身体因为热疫的缘故动不了，但还是打了个寒颤，那是源自灵魂深处、渗入骨髓的恐惧冰冷。
　　在复杂的担惊受怕中煎熬了几十分钟，托马斯感觉自己突然有了点力气。
　　很小，很虚弱，只能稍微抽动手指和脚踝。但比起之前说话都勉强、呼吸都费劲儿的情况，已经好转许多了。
　　又过了几分钟，一股热流自心口蔓延，很快充盈整具身体，体力源源不断地从中涌现。
　　“咳咳……”
　　他试着拖动胳臂，用手肘把上半身支起来。第一次没成功，关节和肌肉还是有点不听使唤。但在几番尝试后他很快找到感觉，顺利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弗里昂见他情况好转，问道。
　　“好、好多了……”
　　托马斯小声回应，随后憋起一口劲儿，髋胯用力，一下就把腿挪到了地上，颤抖地站起身。
　　柒季的六感观察着他的变化。当药力逐渐发作时，她发现药剂中的灵性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然后药剂的灵性就迅速剥离出来，存留在了他体内。
　　这种灵性……她记得！
　　柒季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在公会的时候，几乎每一位冒险者体内都有。
　　当时她还不知道存在热疫解药，以为这份灵性是超凡者本身就具备的。
　　也就是说……公会的冒险者们基本都喝过解药，体内存在某种灵性的“抗体”，所以才不担心因群聚而感染热疫？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在这件诊所呆了快一个小时，算上路上的耗时，柒季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该回鸢尾宅邸办“正事”了。

第44章 返回
　　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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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雪伦小姐再见。”
　　“再见。”
　　“慢走哦，别遇到坏人~”
　　刚想走，她突然留意到诊所内的其他人。
　　这家诊所不大，也就三十多平的面积，却塞了三十多号人，满满当当地挤在每个角落。
　　柒季这边倒是不挤，因为小队三人都是C级超凡者，这阵容在斯帝欧算是相当豪华了，所有人为了不触霉头都尽量躲得远远的。
　　三十多位病人里，一半以上都是热疫患者。他们不像有超凡力量的冒险者，再穷也有一定积蓄。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没钱买热疫解药的，只能硬生生捱着，受不了也得捱，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柒季看了眼手中的水壶。里面还有小半壶茶水，混有解药的茶水。在被稀释上百倍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能治愈热疫的，但聊胜于无，怎么也能缓解一丝病人的痛苦吧？
　　“琳娜，你过来一下。”
　　“小雪伦还有什么事情嘛？”
　　“这壶水送你们，里面有一点点热疫解药，平分给在场的所有热疫患者吧。”她将水壶递过去，“已经凉了，:不过不影响药效。”
　　送出解药茶后，柒季便转身离开，一转眼就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街道中。
　　她的话众人都听见了，全都死死盯着琳娜手里的水壶，仿佛着只有不到百分之一效力的药茶，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走、走了？她……不是来杀我的？”
　　劫后余生，托马斯两腿一软，砰地瘫坐在长凳上。
　　幽静的中央区，贵族与领主之居所，鸢尾宅邸内。
　　盛筵已然谢幕，宾客纷纷离去，空旷的庄园因此变得悄怆幽邃。
　　然而，一阵激烈的争吵，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你这孩子真是太胡闹了！我这一番苦心全被你给糟蹋了！”
　　“苦心？！父亲大人，您的所谓苦心就是对恩人恶语相向，对小人谗言媚语吗！？”
　　“你怎么说话的？！真是反了，你这样对待兰彻斯特，我们怎么得到狮子匠家族的帮助？！”
　　“父亲大人，您真的变了——”
　　“我变了？！你知道我为了让咱们家过得更好付出了多少！？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您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您现在已经被权力和地位蒙蔽双眼了——这些东西，我们拥有的还不够多吗？快醒醒吧……”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让你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都是他们把你给带坏了！学会了这么多欺师悖祖的歪理！”
　　“……”
　　“……”
　　“——嘭！”
　　粗暴的摔门声，旋即一切归于岑寂。
　　伦西看着父亲暴怒地离开自己房间，内心百感交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落寞地坐在床沿，她垂下脑袋。
　　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父亲大人在脑海中的形象是那么和蔼慈祥，虽然出于传统观念很讨厌商人和手工场主，但毋庸置疑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也是位大度仁爱的家主。
　　可自从一年前东境大森林的“伟大商路”成功开通后，就什么都变了。
　　狮子匠家族和领主双头斧子爵在商业和手工业上大放异彩，赚得盆满钵满，父亲却因为思想缘故不能接受经商设厂，错过了最开始的良机红利，地位日益低下。
　　他开始越来越易怒暴躁，越来越固执古板，动不动就对家仆侍从破口大骂，乃至动手鞭挞。
　　就连伦西自己，这个他曾经最疼爱最宝贝、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独女，也要送给狮子匠家族，试图通过联姻振兴家族。
　　家族、家族、家族……那个原本和善有爱的绅士，如今满脑子只有这个词。
　　不，或许还有“体面”吧。
　　明明家里的收入已经大不如前，父亲却宁愿向其他贵族贷款、大幅提高辖区居民的课税，也要花大价钱，从大陆各地买来各种各样价格高昂的饰品，把本来就装潢富丽的庄园布置得更加奢华。
　　他说：“这是贵族的门面，不能省！”
　　似乎这样就能够改变家族式微的事实。
　　伦西不能理解，实在不能理解……东区的平民只需给他十几艾尔就能实现衣食无忧，就能感激得涕泪横流、五体投地，用各种荒诞得沉重的誓言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
　　父亲却要把几千几万艾尔花在根本没什么用的地方上。
　　她不能理解。
　　“你们吵得很厉害啊。”
　　伦西被针扎一样跳起来，看见柒季从敞开一半的凸肚窗翻入，米黄色大衣在晚风的撩拨下，衣角微微荡漾。
　　“你来了，”发现来者是柒季，伦西的身体放松下来，“你应该打个招呼的，冷不丁冒出来，可吓死我了。”
　　话是这么说，她胸中积郁的哀怨与愁闷却因为柒季的出现而削减不少。
　　那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庞，那淡淡勾起的嘴角，仿佛能治愈任何心灵上的创伤，光是看一眼，就让她愉快不少。
　　“有一说一，你说你家有牧师看守很安全，可是我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柒季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吐槽。
　　她是偷偷摸进来的。本来她还想着这里被当地最强者的势力罩着，潜入会不会很有难度，做好了无功而返、甚至被发现的准备。
　　可是嘛……进来的时候确实察觉到了几道不寻常的感知，以及几股特别的灵性波动。
　　与武者的内敛沉稳、法师的灵动活跃不同，这几股灵性波动有种奇异的牵引力，就好像是个填不满的空穴，每时每刻都在吸收周遭的某种力量，无形无质的未知力量。
　　八成就是属于教堂势力的“圣职者”了。
　　特殊是很特殊，感知的方式也有别于一般超凡者的灵感，但单论灵性波动的强度，也就正念中期或者中阶正法师的水平。
　　柒季以绝对的速度、协调力、反应力和感知力碾压，他们根本无法察觉自己的行踪。
　　“小柒季还没洗澡吧？”一天下来伦西也是和柒季混熟了不少，称呼起来便不再客套，“要不要我给你放水呀？香喷喷的皂露洗完很舒服的哟~~”
　　“洗、洗澡？”
　　柒季一愣，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居然完全把这茬忘了。
　　“等等，我光是照个镜子就要不能自已了，要是脱光光洗白白……嘶，铁定把持不住哇！”
　　这咋整？难不成要放纵一下，尽情享受自己？
　　欸不对，我也没工具呀！
　　“额，不用了，我身子很干净，换身衣服就好。”
　　柒季借口推辞……也不完全是借口，自己这具神奇的身体不仅完美无瑕，还纤尘不染，根本不会脏，只换衣服足够了。
　　“这怎么可以！”伦西露出看见孩子不愿睡觉时的老母亲专有的表情，“小柒季今天运动那么剧烈、走了那么远路，一定出了很多汗吧？不洗澡怎么能行！女孩子要爱干净哦！”
　　……怎么感觉你在哄小孩子？
　　“走啦！快进来啦！我给你装水！”
　　完全不给柒季进一步推脱的机会，伦西动作刷地绕到她背后，两手灵活地在她身上一阵游走，转眼间就将大衣脱了下来，扔到衣帽架上。
　　然后两手搭在她肩膀上，呼呼呼就往浴室推。
　　“欸、哎！我自己会走路！啊啊啊你急什么？！”
　　柒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
　　才发现昨天原来是情人节……

第45章 迄今为止最艰巨的挑战！
　　“不行！绝对不行！我自己能洗！”
　　柒季花了好大工夫才将伦西拒之门外——指浴室门——没让她进来跟自己一起洗澡。
　　通常来说白白净净的可爱美少女主动要求和自己一起泡澡，这是无比香艳享受的体验，宛如天堂般美好，她本不应该如此抗拒。
　　但直觉告诉她，如果放任伦西进门，自己将会遭受相当可怕的待遇！
　　“呼——好，接下来到了挑战自我的时候了！”
　　关好锁紧浴室门，柒季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浴缸，如临大敌地板起张扑克脸。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迄今为止……甚至可能是此生中，最艰巨的挑战——
　　完整地、正常地洗完这场澡！
　　“加油！柒季，你能行的！”
　　柒季一挥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第一关：脱掉衬衣！”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往下探，揪住衬衣的两侧下摆。
　　然后……一点点……往上……
　　伴随着黑灰色的上衣被一厘米一厘米向上掀起，一抹有些晃眼的雪白缓缓露了出来。
　　纤柔圆润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曲线优美的侧腹与小巧可爱的肚脐令人口沸目赤。
　　在快撩到肋部的时候，柒季停下来，她需要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良、良好的开端！接下来只要继续……”
　　脑袋头一仰，双手发力，直接把整件上衣刷地从头顶甩出去！
　　轻盈的衬衣升至顶点，慢悠悠飘荡而下，刚好落在放置衣物的架子上。
　　“呼！——呼！——呼！——”
　　柒季盯着水雾朦胧的天花板，知道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步了！
　　“第二关……脱、脱……裤子……”
　　手抓住裤腰，刷地蹲下，长裤就被扯到了膝盖位置，微微的冷意攀上大腿。
　　她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但是，一道极具蛊惑性的声音正在她心中低语：
　　“……低头……看一眼……就一眼……就看一眼……”
　　“——我、我只看一眼哈！”
　　脖子像生锈了一样，她一卡一卡地低头。微微隆起的小胸脯、平坦的小腹映入眼帘，再往下，洁白光滑的……
　　“噗！”
　　她霎时血脉偾张，脸涨得通红，血气上涌之下差点晕过去！
　　若不是已经失去了宝贵的作案工具，此刻她绝对已经昂首挺胸扬眉吐气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在这一瞬间，柒季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她……
　　挑战失败了。
　　因为体质特殊，所谓的“洗澡”对她来说只需要用水泡几分钟、冲去体表的浮尘就好了，连搓都不用搓，更没必要用皂露、香波。
　　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但是，荡漾的水声持续了很久……
　　半小时后，柒季光着脚、穿着睡衣，微红着脸从浴室中推门走出。
　　睡衣是伦西的，并且不是小时候、而是现在的，尺码当然偏大。
　　不过……睡衣嘛，又不要求一定得贴身合体，宽松点反而更舒服。
　　带蕾丝边的绸缎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娇小玲珑的身躯上，稀薄的水气萦绕在身边，形成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奇特气质，摄人心魄。
　　温热的水浴让原本白皙剔透的皮肤泛起一层健康诱人的红润，犹如熟透了的小苹果，足以勾起任何人采摘的欲望。
　　“我洗完了，”她将过长的衣袖卷到手肘，面无表情地对伦西说，“你也要洗吗？”
　　幸运的是自己的头发和皮肤一样，啥也不沾，用力甩几下上面的水就干得差不多了。
　　不然她这个三十年单身直男，可不会打理湿漉漉的及腰长发。
　　“哇哦！小柒季你这样太可爱啦！”像是看到了可爱的小动物，伦西眼冒星星，很没形象地盯着自己，“嘿嘿，好想捏捏抱抱……斯哈斯哈……”
　　“喂喂喂，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唔……哦，我还没洗呢，你等我一下。”伦西脱掉高跟凉鞋走进还在往外冒雾气的浴室，“累了可以躺在我的床上，没关系的。”
　　柒季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伦西的床沿，出于某种原因她腿有些软，不想站着。
　　浴室门轻轻关上，哗哗水声隐约传出，柒季细削光滑的小腿一晃一晃，呆呆盯着墙壁，突然笑了：
　　“这气氛，好暧昧啊……”
　　假如在前世的时候，她跟别人说：我穿着睡衣坐在女孩闺房的床上，女孩正在浴室洗澡——请问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得到的回答肯定是一阵不正经的淫笑，或许还伴随着单身狗幽怨的怒号。
　　甩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思维，她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
　　她被老爱德华赶出去又倒回来，可不是跑来洗澡占伦西便宜的，更不是仅仅为了蹭住一晚。
　　……虽然有这福利也蛮不错……
　　“咳咳！”
　　总之她来这儿是有正事要干的！
　　避开守卫和教堂的监视潜入鸢尾宅邸后，她第一个去的地方并不是伦西的房间。
　　而是一间位于庄园角落的仓库。
　　在那里，她找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东西。
　　柒季起身，走到衣帽架前，手伸进之前自己穿着的大衣的袋子里，掏出一块亮锃锃的圆形物件。
　　这是枚金属制的徽章，呈铜黄色，有小半个巴掌大。
　　徽章的两面都雕刻有图案：其中一面较为复杂，是一本摊开的书卷，上面航行着一艘破浪前行的金色巨轮。
　　反面则相对简洁，只有一行字体飞扬狂放的词组：
　　圣许德拉会。
　　她发觉茶水里有灵性之后，放开灵感扫描了一边整座庄园，一下子就找到边角仓库里有特征相同的气息。
　　极其微弱，甚至比茶水里的还弱，但仍逃不过她强悍的灵感。
　　后来经历过北区诊所的事情后，她也知道了这灵性代表了热疫解药。然而当她亲自跑去仓库调查的时候，却发现那微弱的灵性……并非解药母液，或有微量残余的解药容器。
　　而是这枚徽章，那微弱的灵性就蕴藏在这枚徽章中。
　　而且经过柒季的仔细探查后，她可以确定这灵性并不是徽章本身的材料自带的，而是后期沾染上去的。
　　这意味着，这枚徽章曾经长时间和热疫解药放置在一起，以至于牢牢附着上了它特有的灵性气息。
　　这能说明什么呢？
　　“线索证据不够，还不能形成完整的逻辑链条……暂时还不明朗。”她将徽章攥在手里，回到床上。
　　这次她爬上了床，试着来了个鸭子坐。
　　毫无难度，轻轻松松就压下去了，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这具身体的柔韧性相当好。
　　“不急，明天那个谁……对，因斯，他就要去和联络员汇报了。到时我只要跟过去，肯定能挖掘出更多线索……”
　　这样坐还挺舒服的，索性就保持这个姿势了。
　　“解谜游戏，就是要这样一点点揭开真相才有意思嘛……”
　　“吱呀！——”
　　浴室门被推开，伦西包着沐浴头巾，穿着长长的浴袍，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优美的赤足啪嗒啪嗒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晶莹的水珠挂在皓如凝脂的肌肤上，赏心悦目。
　　“嘻嘻，小~~柒~~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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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这章的字数是比现在要多一些的，但受到某种来自上层叙事的神秘力量，在上传前删改了一点……QAQ

第46章 睡前的交流
　　柒季被这软绵绵甜蜜蜜的声线喊得一个冷颤，紧接着就看见伦西脸上挂着居心叵测的笑容，小手挠着空气，朝自己逼近。
　　“你、你冷静点！”
　　吓得她手撑着床噌噌噌往后挪，犹如受惊的小猫。
　　怎么回事啊？
　　明明今天早上还是个小家碧玉、委婉腼腆的气质美少女，现在咋变成变态痴汉了！？
　　这小妮子，是不是受到啥打击、精神不正常了哇？！
　　眼看伦西就要爬上床，届时自己恐怕要经受些非比寻常的磨难。为了守住最后的节操，柒季急忙喊道：
　　“等等！我来是要办正经事的！你收敛一下！”
　　“呃？”
　　伦西一只膝盖都压在床沿了，听见这话一愣，手放下来，表情稍微严肃了点：
　　“小柒季是有什么新发现嘛？”
　　“你看一下这个，”柒季把手摊开，将手心的徽章展示出来，“认识不？”
　　伦西两根手指捏起徽章，放在眼前看了看：
　　“这个样式……应该是某个商团的徽标。”
　　“商团？”
　　“就是有一定武装力量的商人、厂主联合体，主要通过经商谋利，在内陆比较常见，斯帝欧以及周边地区也经常有路过的商队或者巡游商人，都是属于某个商团的势力。”
　　她将徽章翻到刻有书卷轮船那一面，指了指，分析道：
　　“你看，这是‘企业商会’的圣徽，几乎所有商团都会把它放在自己徽标的背面。既然这枚徽章上有，那十有八九就是商团的徽标了。”
　　“企业商会又是啥？”
　　柒季感觉自己亟需找间图书馆，恶补一下这个世界的各种知识、信息，不然啥也不知道也太被动了。
　　果然，听见这问题，伦西顿时露出十分疑惑怪异的神色，好像柒季问了什么很愚蠢的问题。
　　看来这属于常识性的信息么……
　　不过对于柒季偶尔表现出的难以理解的无知，伦西好像也有点习惯了，没有追问，而是耐心地解释：
　　“企业商会是九大教会之一，总部位于结连岛，主神是‘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因为这位神祇掌管了‘水域’‘商业’‘契约’‘仁爱’‘财富’‘智慧’，所以信徒大多都是商人或者厂主。”
　　“等一下，”看见柒季的脸上依旧存在不解之色，伦西瞪圆眼睛，“你不会不知道结连岛在哪吧？”
　　柒季眨巴眨巴眼，一语不发，默认。
　　“真是败给你了……你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嘛？”
　　伦西手揉揉额角，接着讲解：
　　“就是个位于大陆南海的小岛，是通往南大陆‘巨人岛’的航线的重要补给站，商业和航海业非常发达，是个独立城邦国家。”
　　柒季其实还有很多名词没懂，比方说“九大教会”“巨人岛”这些。
　　但目前深究它们似乎意义不大，为了不让对话过于冗长，影响主线进行，她决定先把这些问题往后放放。
　　她摆出副“我完全懂了”的表情，揭过当前的讨论，将话题推进下去：
　　“那另一面写刻着的‘圣许德拉会’是啥？那个商团的名字么？”
　　伦西点点头：
　　“应该没错了。但是我没听过……人类世界的商团成千上万，我也不可能全都认得。”
　　“怎么了，”她把徽章还给柒季，“这个商团有什么异常吗？”
　　“我想问你件事情，”柒季的灵感在伦西身上一扫，瞬间发现了热疫解药的痕迹，说明她也曾服用过完整版的解药，“关于热疫，你知道多少？”
　　“热疫呀……”她食指点点下巴，斜望着天花板，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很严重的瘟疫，而且……很残忍——虽然是不治之症，并且症状极其痛苦，但却不危及生命。”
　　她摆正脑袋：
　　“它击溃家庭的顶梁柱，却又给人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是穷苦人家染上了，那对于家庭是一场惨重的灾难，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希望到最后往往是要破灭的。”
　　热疫通常能够在几周内自愈，但这是在病患饮食充沛、修养得当、环境舒适的情况下才能成立的。
　　而平民以及贫民，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家常便饭，住所更是不挡风寒。在这种条件下，想要靠时间来治愈热疫，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往往身为家庭支柱的病人在被极大的痛苦煎熬数月后，都会不可避免地死于饥饿、虚弱或其他疾病。
　　“不治之症？”听见这个词，柒季轻轻笑出声，“你不知道……它是有解药的么？”
　　“解药！？”伦西听闻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看她这吃惊的样子，柒季推测热疫解药应该是近期才流出的，不然伦西这个经常在市井间活动的业余冒险者没理由不知道。
　　柒季将之前在北区诊所的见闻告诉了她，又简单解释了一下那枚徽章的来历。
　　伦西越听表情越震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以令人理解的事情，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如果、如果说热疫有解药的话，那为什么……这说不通……”
　　“最后一个问题，”柒季突然看向一个方向，“你老爸……他得过热疫，对吧？”
　　“是的……”伦西沉着脸，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但是他是靠自愈好起来的……这说不通，如果有解药……他为什么不喝？他都给我喝了，不可能不知道有解药这回事……”
　　伦西已经服用过了解药，但自己却不知道，这说明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的。
　　老爱德华肯定是知道市面上有解药卖的，因为在有教堂势力的监控下，能在暗地里往伦西的食物、茶水里混入解药，只有他这个家主兼父亲做得到。
　　他不告诉伦西存在解药，原因无非是不想让她知道。
　　那么为什么呢？
　　既然他搞得到解药，为什么自己不喝？
　　要是解药有问题，为什么要给女儿喝？
　　完整版解药三千费鲁姆一份，对于平民或者普通冒险者来说是笔巨款，对贵族而言不过毛毛雨，也没理由很紧缺呀。
　　就算真的出于某种原因导致解药数量紧缺，那么为什么要把本就拮据的解药用来泡茶？
　　矛盾太多了。
　　“唉……算了，明天再说吧。”柒季摇摇头，“我看你也累了。”
　　她察觉到伦西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身体也已经相当疲惫了，眼里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困意。
　　也难怪。她今天起了个大早，跑去南区收拾人贩子，结果被人贩子收拾了，吃了个丹尼的心灵震爆术，那滋味可不好受。
　　晚上又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可以说她今天遭受的压力是生理与心灵上的双重打击。
　　虽然作为超凡者，精力比常人强得多，但又不是像柒季这样不眠不休也毫无影响的怪物，这么多事情压下来也心力交瘁了。
　　“好吧……”
　　伦西困倦地半眯起眼睛，脱下浴袍、露出里面穿着的贴身睡衣，爬上床躺好。
　　“你睡吧，我打地铺就行。”柒季把腿摆回正常的姿势，正要下床。
　　忽然感到上衣一紧，回头看见伦西揪住了自己的衣角，那双幽绿色的眸子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
　　“直接在这儿睡吧，我的床够大，不会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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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二夜
　　“哇，大小姐，咱们才认识两天欸，要不要这么开放呀？”柒季半是打趣半是无奈地笑着说，“和一个来历都不明的人同床共枕，这不太好吧，请你自重啊。”
　　虽说自己连续救了她两回，又一起满城行动了一整天，交情算是很深了，但这态度……怎么想也热情过头了点。
　　“呃，你想太多了啦。”伦西脸颊染上微红，视线移到别处，“我只是觉得让客人睡地板太不礼貌了而已……”
　　看这幽怨的样子，强硬地拒绝她……柒季也于心不忍。
　　想了想，反正因为体质的特殊，自己也睡不着，陪她躺一会儿又何妨呢？
　　等她睡着就行了。也就最多一个钟头的时间，以自己那惊人的耐性完全不成问题。
　　“行吧，你不介意就好。”
　　柒季叹口气，把徽章放到床头柜上，挪着身子在靠床边的位置躺下，拉起被子的一角盖在胸前。
　　“嘻嘻，哪里哪里。”
　　伦西笑意盎然地整理下被褥，随后伸手拉动位于床头的一根挂绳，有特殊机关控制的主灯就熄灭了。
　　卧室顿时陷入黑暗。柒季依旧是两手放在肚子上，闭目养神。
　　回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也是这么睡的呢……
　　然后就被卷入了一场至今仍不知全貌的阴谋中，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真是奇妙呀……
　　反正也睡不着，她就开始在脑海里安排起明天的计划来。
　　“首先拿着这徽章去找弗里昂小队。他们好像是跟着一支商队从外地来的，应该更了解这方面的信息，说不定知道这‘圣许德拉会’是啥。”
　　记得琳娜说过，他们的商队临时驻扎在北区东侧的郊区，还有好几天才离开。
　　“然后，查一下那种⚹⚹是从哪买的……哎，竟然忘了，刚才应该拜托伦西的……算了，她都睡下了，明天再说吧。”
　　在做完这些后，估计也差不多到晚上了。根据因斯的供词，他大概率会在九点多到“南区第七街东端”，向联络员汇报情况。
　　到时就去那里守着，在因斯报告完后跟踪联络员，接着——
　　呼呼呼呼呼……
　　“……”
　　卧室内的静谧持续了很久。
　　直到巨大的蓝月移动到另一边，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渗入，形成一条贯穿卧室的亮线，伦西喉咙中发出一阵含混的低呻，随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身心俱疲之下，她刚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如今正值半夜三更，她醒来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正常的起夜而已。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转身下床，穿上拖鞋，走进厕所。
　　两三分钟后，伦西湿着手回到卧室，用挂在厕所门边的棉布将手擦干，睡眼惺忪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
　　半梦半醒间，她转头看了眼旁边。
　　神秘莫测又无与伦比的少女，此时正静静地仰卧，那双幽然深邃的黑褐色眼眸已闭上了，红润粉嫩的小嘴唇嘴角微微向下，似乎在梦中也仍在沉思。
　　湛蓝泛白的月光穿过窗户，照射着床上她的全身。因为是初夏，晚上的气温并不低，所以伦西卧室配备的是偏薄的被褥，那稚嫩却玲珑有致的躯体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
　　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配合月光抹上的那层阴影，显得既俏皮，又神秘。
　　伦西呆呆望着这安宁又举世无双的睡颜，怔然出神，忘乎时间。
　　“小柒季？”良久，她试探性地小声说。
　　“……”没有回应，唯有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挺翘精致的鼻尖在月光下泛起微光。
　　“睡着了……”
　　伦西轻轻侧过身体，手撑着太阳穴将脑袋支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地欣赏着这副美好得不忍破坏的画卷。
　　“睡着了之后，好像和普通的小女孩也没区别呀……”
　　伦西心中不禁感慨。这看似精致到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受到伤害的少女，任谁见到都会萌生出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的念头，谁能想到她在清醒的时候身怀如此威能呢？
　　“嗯……我凑近点看，应该没关系吧？”
　　她放下胳膊，侧着躺好，然后尽量避免发出过大声响，用小臂万分小心地挪动身子，一点一点靠近柒季。
　　“真的……好漂亮……”望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少女，伦西打心底里产生一股没有任何异议的赞叹。
　　普通人的皮肤多多少少有点瑕疵，可能是厚重的油腻，可能是粗大的毛孔，可能是暗沉的肤色，也可能是斑驳的疤痕。
　　就连天生丽质且保养得当、被斯帝欧权贵圈子公认的大美人，伦西也不敢说自己脸上的肌肤完美无瑕，凑到眼皮子底下认真查看还是会暴露一丝缺陷。
　　当然至今为止还未曾有人有此殊荣就是了……
　　但是柒季绝然不同。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完美到极点，每一寸皮肤，每一个五官，全都无可挑剔，即便是眼光最苛刻的评论者，在她面前也只能信服地保持缄默。
　　天底下怎么会存在此般可人儿呢？这是伦西最大的疑惑。
　　几分钟后，伦西实在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伸出被子，向柒季的脸蛋探去。
　　“对不起哦……我就摸一下，就一下子……”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轻浮的举动将柒季惊醒，破坏了这副美景。
　　最终，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漫长的移动后，羽毛飘落般，轻柔地，与那明净如玉的脸颊接触——
　　像是沙漠中迷路数周的旅人饮到甘泉，像是濒临溺毙的落水者头伸出水面，像是饱受风寒的流浪者看见篝火……
　　像是一切渴求希望的人终于如愿以偿，那美妙微凉的触感从指尖生发，须臾之间就窜入伦西心田，旋即繁花盛开，整个世界都因此有了色彩。
　　“圣恩在上……”
　　手指轻轻滑动，感受着柒季脸庞那比例恰到好处的线条，伦西顿时血液从脚底涌上脑门，幸福得要晕死过去。
　　收回手，见柒季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伦西胆子稍微大了些，把自己的身子靠得更近了，从胸口到下腹，整个身体几乎完全贴在柒季侧身上。
　　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往下摸索，最后来到柒季肚子，握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
　　“对不起，希望没打搅到你的好梦……”
　　闭上眼睛，脸深深埋进柒季脑袋和肩膀之间的位置，嘴唇亲吻那纤细水嫩的脖颈，发丝间弥留的宜人清香让她的心绪愈发平静，细微的呼吸声更是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晚安，小柒季~~”
　　轻轻搂着怀中娇小玲珑的可爱身体，伦西的困意上涌，意识逐渐朦胧，慢慢进入甜美的梦乡。
　　于是，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卧室，又回归了空灵的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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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这章的字数是比现在要多一些的，但后来为了防止人设崩塌，在上传前删改了一点……QAQ
　　话说写下这章标题的时候才意识到故事里才过了不到两天……
　　真是充实的生活呢……

第48章 鼠人的报告
　　时间，拨回到几小时前。
　　一辆豪华宽敞的四轮马车，在两匹马的拉动下于幽静整洁的中央区街道上穿行。
　　车轮辘辘声之中，四轮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幢奢华如城堡的洋楼前。
　　此地早有一位高级侍从模样的男人等候。马车一停下，他就稳步上前将车门拉开：
　　“少爷，欢迎回家，晚宴可欢？”
　　兰彻斯特从门中走出，踏下马车的楼梯，脸色不是很开心。
　　他一语不发地越过侍从，径直走向洋楼的正门。
　　门前有四位卫兵把守。见兰彻斯特回来，离门较近的两个卫兵毕恭毕敬地将门打开。
　　洋楼内富丽堂皇，各种装饰摆件令人眼花缭乱，复式的前厅让本就占地极广的宅邸显得更加宽阔。
　　进门之后，兰彻斯特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摸出一块叠好的羊皮纸，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印满了文字。
　　“终于能看了……”
　　他急切得有些贪婪地仔细查阅着羊皮纸上的内容。
　　这是他托关系请一个绰号“鼠人”的朋友搜集的情报——柒季近日在斯帝欧行踪的调查结果。
　　说是朋友，其实就是个有几轮酒肉关系的熟人，兰彻斯特连他的真名都懒得记。
　　人如其名，这家伙是个在南区混得还不错的黑帮小头头，兰彻斯特肯定是瞧不起这种人的。但不得不说，下水道的老鼠比谁都更了解一座城市阳光不及的部分。
　　这种不太能摆上明面的事情，找他们来办再合适不过了。
　　他从鸢尾庄园离开后，在回家前先让车夫驱车去了趟中央区的南端，也就是接近南区的地方。
　　然后下车假意透风，实则到昨晚预约好的地点将这份调查报告取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他心急如焚，想要尽快查看这份报告。然而马车内灯光昏暗且路途颠簸，实在没法看清上面的文字。
　　如今终于到家，总算能一睹为快、了解她的一切了！
　　“……杀了几个在东区打劫的强盗？啧，像是她会干的事情……”
　　兰彻斯特开篇就看到这段信息，顿时撇撇嘴，略有不满。
　　在他看来，女孩子就应该呆在家里给男人宠爱，打打杀杀什么的太有损体面了，何况是和山贼强盗这种蛆虫般的东西打斗，简直玷污了自身的纯洁。
　　等以后搞到手，一定要好好调教一下……
　　“然后去了趟公会……一击打倒了正念初期武者？”
　　他倒不是很意外。柒季的实力很强他是不会质疑的，毕竟他亲眼所见，她跟碾死只蚂蚁一样拍碎了自己苦战许久都没能拿下的髅鬼。
　　这种表现力，肯定有正念了，若是中期或后期，在对方没防备的情况下秒杀正念初期武者也不算难事儿。
　　接着往下看，他突然倒吸一口气，难以相信地惊呼：
　　“……连讨伐古革巨人的任务都轻松完成了么？！”
　　这可就不得了的！古革巨人有多凶悍他是清楚的，巨大的体型、澎湃的力量、嗜血的欲望，加上超乎常理的生命力，可以说是完美的杀戮机器。
　　就算是教堂的骑士，那七位相当于正念中期武者的“祈怜人”，独自面对此等凶兽也不敢掉以轻心。
　　碰见髅鬼，他还有信心在一番鏖战后将其击杀；要是换成古革巨人，那没什么好犹豫的，赶紧跑吧！一百个自己也不够它宰的。
　　这种风险极高的委托，通常要十几个配合完美的资深冒险者组成小队，经过至少一天的筹备和修养后才敢动身，还无法保证不出现伤亡。
　　而她居然下午接单，晚上就完成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都不用准备的么！？
　　“……在公会用法术制伏了正念巅峰武者！？妈的，鼠人那臭老头儿不会编假情报忽悠我吧，这怎么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他眼睛都快瞪得掉出来！
　　正念巅峰是什么概念？自己那来自内陆剑术世家的武技导师，也才正念后期而已，离巅峰还差临门一脚。
　　而比武技导师还强上一个层次的正念巅峰，在柒季面前居然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能瞬间制伏正念巅峰，还是用法术，她的身份还有第二种可能么？魔导师！
　　排斥法师的圣堂教国境内竟然出现魔导师，这太匪夷所思了，兰彻斯特的常识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觉得情报作伪。
　　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啊。先不谈鼠人这家伙敢不敢欺骗自己，就算是编假情报，这假得也太离谱了吧？
　　要是柒季真的做了以上的事情，那这动静可闹得太大了，不用半天她的传闻就会风靡全体冒险者。
　　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用叫人去查，他自己去公会问问就行了。
　　而且那个被制伏的正念巅峰武者可是瓦丁的保镖，今天晚上兰彻斯特刚和他见过面呢，他后来也确实拜托自己找几个靠谱的强者给他当保镖。
　　虽然瓦丁并没有表明前任保镖的去向，但在逻辑上也完全符合情报中的叙述。
　　要作假，也不可能编造如此容易证明证伪的谎言，不然鼠人脑子绝对有大问题。
　　兰彻斯特不认为一向精明圆滑的鼠人能蠢到这种程度，所以这份情报是真的，至少绝大部分是真的。
　　柒季……这个倾国倾城的小姑娘，真的是一位魔导师境界的大法师！
　　“啧，这可难办了……”看完报告，他将羊皮纸卷起收好，靠在墙边低头沉思。
　　既然是魔导师，就不大可能是圣堂教国的人，大概率是外国人。
　　北方的克瑞斯陀王朝，东方的荣耀金雀花帝国，再远一些的星尘联邦，乃至南海的结连岛，都有可能。
　　他之前的想法是柒季再强也是平民，自己身为贵族之子，追求她那应该是探囊取物。
　　可是当实力强到一定程度时，这个论断就不太适用了。
　　因为魔导师境界的超凡者，在人类世界是绝无争议的顶层强者，去到哪里都是备受瞩目的，几乎不可能是普通的平民。
　　也就是说……自己的贵族背景，在她身上……不一定有用。
　　而想到刚才晚宴上柒季的态度……她对自己这个人本身，似乎也兴致不大。
　　尽管自己一表人才英气逼人，但她就是不大感冒。
　　“可恶！”
　　他忿忿地捶了一下墙面。
　　二十余年来，兰彻斯特早已习惯以权财压人，这两张他引以为傲的底牌首次失效，让他顿时不知所措。
　　难道，真的要就此放弃么？
　　“不行！我不甘心……”
　　其实，兰彻斯特很确定自己喜欢的是性感撩人型、成熟温婉型，对小巧萝莉型不太感兴趣。
　　但牛子不听他的。
　　从昨天开始，他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浮现柒季的身影与面庞，以及各种各样令人张脉偾兴的香艳画面。
　　浓情蜜意的绯红……迷离失神的双眼……紧绷抽搐的脚背……惊恐颤抖的娇吟……
　　种种场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他下腹发热、巍然耸立。
　　——不！绝对不能放弃！
　　他觉得，让脑海中的幻想化作现实，一定是此生中最大的追求了！
　　“兰彻斯特！快发动你聪明绝顶的大脑想想办法！”
　　倚着墙壁又思索了好一阵，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亮起一丝希冀，抬起头来走向豪宅深处的一个房间。
　　他决定……请自己的老爹出出主意。

第49章 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
　　“笃笃！”
　　“老爹，我进来了。”
　　兰彻斯特敲响一扇鎏金装饰的木制房门，等待片刻后转动把手，直接推门进去。
　　门后是一间格调持稳的书房，高大厚重的架子上整齐堆放着大量书籍与文件，墨水与纸张的微香盎然。
　　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一头鬃毛茂盛的雄狮在画布中央威武地展现锋利狰狞的獠牙。
　　油画前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方形书桌，桌面上码着一沓沓文书与资料。一个身形高大、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子后，伏案埋头翻阅。
　　听见敲门和开门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纸笔，抬起头来看向兰彻斯特，眉目中的严肃逐渐融化，转而被慈祥与溺爱覆盖：
　　“小兰斯回来啦？鸢尾家的晚宴还凑活吧？”
　　此人一头与兰彻斯特相同的红发，正是兰彻斯特的父亲：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
　　奥古斯都两鬓斑白，面庞透露出老态，约莫五十岁的模样，身为兰彻斯特这个二十来岁青年的父亲，年龄似乎偏大了些。
　　“也就那样吧，”兰彻斯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老爹，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怎么了？”奥古斯都半眯起眼睛。
　　他从昨晚开始就察觉到儿子的表现有些奇怪了。为了庆祝兰彻斯特狩猎凯旋，他专门筹备开展了隆重的庆功宴，然而身为宴会的主角，兰彻斯特却半途离场。
　　兰彻斯特在追求伦西，也是斯帝欧的权贵圈子的一项共识了。在他们看来，二人郎才女貌，结为连理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事情。
　　因此在听到伦西拒绝前来、宴会草率结尾的消息后，他们自然会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视作因果，觉得是伦西拒不赴宴，才导致兰彻斯特为此赌气。
　　所以老爱德华才要求伦西向兰彻斯特道歉，因为在他眼里伦西的行为伤了两家和气。
　　但作为兰彻斯特的父亲，奥古斯都很清楚儿子焦急离场的原因和伦西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根据他对儿子的了解，要是果真如此，那么兰彻斯特在离开后，要么独自回房间生闷气，等他去安慰；要么大张旗鼓地去鸢尾家找伦西。
　　但兰彻斯特居然一个人跑南边去了，鸢尾庄园可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真很奇怪，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而且奥古斯都也留意到，儿子对伦西的态度也明显没以往那么热心了，似乎注意力被其他什么事物吸引了……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昨天早上那场狩猎后才发生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最近因为要处理很多比较特殊的事务，他没什么空暇时间，所以一直没去问。
　　如今儿子自己来找他了，还明显有事相求，他也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跟儿子谈谈，了解了解事情的缘由。
　　“呃，老爹，你觉得……”兰彻斯特犹豫地想了一会儿，“我对女孩子的吸引力怎么样？我是说……排除咱们家的地位啊钱啊这些东西，就我这个人本身的魅力……如何？”
　　奥古斯都哭笑不得：“我的宝贝儿子，你当然魅力非凡呀，哪个女孩能拒绝这么优秀的人呢？”
　　嘴上是这么说，他的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来。
　　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
　　打小就风流无度，脑子里除了女人还是女人，结交的所谓朋友也都不伦不类，整天游手好闲不求上进。
　　修炼起来倒是还算刻苦，请他花大价钱从内陆雇来了专业的剑术大师为儿子指导，还买了一大堆魔药滋补，总算是晋升到了淬技巅峰，也是难得。
　　但他怀疑儿子修炼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提升体质，以更好地御女纵欲。
　　为了得到自己看上的女孩往往不择手段，每次捅出娄子，还得他来出面摆平。
　　说难听点，这么个荒淫奢靡、傲慢自大的男人，要不是家庭有底蕴，也只有脑瘫加瞎子能看得上了。
　　但即便如此，对待兰彻斯特，奥古斯都还是既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
　　谁叫自己就这一个儿子呢？还是老来得子，真的是一点责备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孩子嘛，年轻的时候精力旺盛，爱玩再正常不过了……等长大些自然会成熟收心，不必太过担心。
　　——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奥古斯都握紧拳头，脸色微微严肃。
　　儿子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因为他从来不会把权财当作身外之物，当作脱离“我这个人本身”的东西。
　　奥古斯都认为有必要把事情彻底搞明白。
　　“老爹，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看上了一个完全不在乎钱财和名誉的女孩儿，我只凭借个人才能，有多大概率追到手？”
　　“怎么，零花钱不够了？”奥古斯都笑呵呵地拉开抽屉，抽出张私人银行的支票，“两千艾尔够不够？你先用着吧，花完了再跟我拿。”
　　什么不在乎钱和名，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了，无非是给的还不够多而已。
　　还以为烦恼儿子的是啥大事，结果就这，看来自己是被最近的事情搞得太多疑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兰彻斯特连忙大喊。
　　奥古斯都停下写支票的笔，困惑地看着他。
　　“唉，我直说了吧。”他叹口气，索性不绕弯子了：
　　“我最近爱上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我想娶她为妻……可是她是个魔导师境界的冒险者，对她来说钱财地位都不重要，所以我……”
　　“什么？！”奥古斯都听见“娶她为妻”这几个字，笑容瞬间消失，啪地站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我不是说过了伦西才是你未来的妻子吗？！”
　　“不，她真的很特别！如果我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妻子，那她是我唯一能接受的人选！”
　　“真是胡闹！”奥古斯都这回难得真的发火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娶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进门！”
　　兰彻斯特急了：“她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可爱，我必须……”
　　“漂亮？漂亮顶什么用？”奥古斯都不屑地哼一声，“娶伦西能让我们获得鸢尾家族的财富，能壮大咱家的势力，能彰显狮子匠家族的体面——她能干什么！？陪你上床吗！”
　　贵族婚姻，唯一的标准就是“门当户对”，其他的一切因素都是微不足道……不，是根本不值得考虑的！
　　兰彻斯特还想说什么，奥古斯都呵斥道：
　　“以前我都不怎么管你，但只有这回我不能随你性子！这可是关乎你的终生前程，也关乎我们家族未来的大事，绝不能乱来！”
　　兰彻斯特见父亲态度如此强硬，便也心一横，咬牙道：
　　“我不管！要是不能得到她，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你一定要帮我！”
　　“你……”奥古斯都气得脸色发红，刚要破口大骂，突然镇定下来。
　　他意识到儿子如今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显然是钻了牛角尖。譬如，谁说“得到”就等同于“娶妻”呢？
　　他也意识到，现在硬要儿子放弃是不现实的。
　　那么堵不如疏，干脆换另一种方法。
　　“你说，那个女孩……是个魔导师？”奥古斯都在冷静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还是冒险者？”
　　尽管斯帝欧这个地方出现魔导师很令人难以置信，但儿子在自己面前从不说谎，心思也细。
　　他说是魔导师，那肯定是经过充分调查、分析，有确凿依据才这么说的，不会有假。
　　“对，她是外地人，昨天刚来的斯帝欧，就和我的狩猎小队一起。”看父亲好像有妥协的迹象，兰彻斯特说话也没那么激烈了。
　　“这样啊……”奥古斯都缓缓坐下，翘起二郎腿，手抚着自己的胡茬。
　　几十秒后，他放下手，笑着说道：
　　“那好吧，你可以试着去追追，实在有难度……你老爹我也会给你些小小的帮助。”
　　“真的？！”兰彻斯特大喜过望。
　　“那是当然，谁叫你是我的儿子呢？”奥古斯都再度拉开抽屉，翻找一阵，拿出块金属制成的卡片：
　　“去北区的‘法力潮汐’俱乐部，把这张名片给前台看，说找‘夏塔克老先生’，我想他会有办法的。”
　　“谢谢！太谢谢了！”兰彻斯特一把将金属名片抄在手里，兴奋得要跳起来，“老爹我爱你！”
　　望着兴高采烈离开书房的儿子，奥古斯都笑容依旧，深邃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冽芒。
　　魔导师么……
　　不论她有什么背景，是什么身份……
　　都会有很有意思的结果。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①
　　对此前出现的设定的汇总与补充，仅作参考，跳过并不影响阅读。
　　1.【灵性】
　　灵性蔓延于法则不及之处。每一个修炼者都知道，法则无处不在。
　　2.【超凡者】
　　超凡者即为了超脱凡尘而锤炼自身灵性的刻苦修炼之人。根据路线与方向的不同，超凡者可大致分成三类，皆可分为五个大等级（排序从低到高）：
　　（1）武者：淬技（初期，中期，后期，巅峰），正念（初期，中期，后期，巅峰），通灵，？？，？？；
　　（2）法师：学徒（低阶，中阶，高阶），正法师（低阶，中阶，高阶），魔导师，？？？，？？？；
　　（3）圣职者：泛信徒，祈怜人，阐道者，？？，？？。
　　3.【冒险者】
　　所有不隶属于皇室、教会、隐秘组织等存在完整架构的组织的超凡者统称为冒险者。
　　由于没有官方背景，冒险者较难获取晋升的资源，故实力通常较弱。当然，凡事皆有例外。
　　4.【冒险者公会】
　　由在野冒险者组成的俱乐部性质的松散联盟，常作为发布、领取委托的中介。
　　冒险者公会并不统一，一座大城市同时存在数个不同的冒险者公会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5.【异种】
　　受超凡因素影响诞生的病态生命体，形态千奇百怪，没有统一标准，自然的生态系统中绝不会孕育出如此亵渎的生灵。根据体内蕴藏的超凡力量浓度，可以将异种划分出如下等级（从高到低）：
　　S级，A级，B级，C级，D级。
　　等级并不能够代表异种的战斗力或生命力。但异种的等级越高，体内蕴藏的灵性的质量就越高，有时可以作为魔药、仪式的原材料，因此狩猎相应等级、相应类型的异种，提取其富含灵性的身体组织并贩卖或自用，成为了一部分人的职业或爱好。
　　6.【旅法师】
　　法师若是在修炼与晋升方面遇到瓶颈，有时会选择离开居住地，独自在大陆上旅行历练。激动人心的旅途与惊心动魄的冒险能锤炼心境、精粹技能，往往会对收获许多前所未有的感悟，帮助打破桎梏、臻至上境。然而，凶险的历练如履薄冰，绝不浪漫，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客死他乡。
　　这类为寻求更高境界而只身游历的法师，通常被称为旅法师。
　　7.【贵族爵位】
　　圣堂教国的贵族爵位划分如下（从高到低）：
　　亲王，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从男爵。
　　其他存在贵族阶级的国家也大致如此。
　　贵族是只能由皇室册封的身份头衔，只有贵族才具有姓氏，姓氏即该贵族的封爵称号。在圣堂教国，侯爵及以上的封爵行为需经过恩典圣教教会准许。
　　8.【教堂与圣堂】
　　圣堂教国实行政教一体的政治体制。皇室为“恩典圣教”的附庸，皇室在经过教会许可后，可册封贵族、分封土地，贵族享有领地内一定程度上的自治权。
　　圣堂教国内每座达到一定规模的城镇都设立有教堂，教堂名义上具备超越当地一切世俗权力的权力，主要职责是监视、管控当地贵族、商人、冒险者、市民等阶级成员的行为，教堂是神权的象征。
　　圣堂教国内的教堂数量成千上万，通常可以以教堂的规模、势力、人员为标准划分等级，下级教堂需对上级教堂负责。所有教堂中位于最顶点的被称为“圣堂”，圣堂是国内全体圣职者的最高权威。
　　教会与国家实际最高领导人是“教皇”，通常在圣堂及其周边地区活动。

第50章 梦醒之后
　　“这、这些都是真的！？柒先生，谢谢你，太感谢你了，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柒季！你这个畜牲！你连我最后的幸福都要夺走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就是死了、变成鬼也要缠着你！”
　　“小柒呀，你确实是个能干的好同志，但……唉，咱们这也是顾大局的考虑，希望你能体谅公司的难处……”
　　“你这种人真的不配有朋友，听见了么混账。”
　　“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就是恶心。”
　　“……”
　　宛如从深海底缓缓上浮的气泡，最终跃出水面，与大气合一。在一片星光点点的混沌之中，柒季的意识逐渐恢复。
　　“我这是……做梦了么？”
　　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而是仍闭着眼睑，望着朦胧的黑暗仔细回味那梦境。
　　在经历过前天晚上后，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永远保持清醒、不会睡着的，更别谈做梦。
　　但昨晚的体验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第一个梦，竟然又是那件事么……”她心里苦笑，“而且，出非同寻常的真实……简直像是重回当时一样。”
　　普通的梦，通常十分混乱且零碎，不成逻辑，并且在醒来之后往往会忘却大半。
　　可是昨晚的梦全然不同，每一个细节都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连经历的时间都几乎相等。
　　醒来后她都有些分辨不清虚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尚处地球的前世，异世界的这两天才是梦境。
　　“如果说，我其实能睡着的话，那么条件是什么？”她思考起来，“为什么前天怎么都睡不着，昨晚却可以，还做了这么个真实到离谱的梦？”
　　“究竟是什么诱因导致……嘶，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思索到一半，柒季突然发觉自己当前的状态……有哪里不对！
　　她记得睡之前自己是平躺的姿势，但现在身子明显是侧着的。
　　这也就算了，可能是自己睡姿不安分，在梦中翻身了。
　　关键在于，她感觉到身体各处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耳边能听见悠长有力的心跳声，头上甚至有温热的鼻息滑过的瘙痒。
　　就好像……有人把自己紧紧抱着一样！
　　她猛地睁开双眼，昏暗之中某种小巧玲珑的轮廓映入眼帘。
　　“？？？”
　　柒季脑袋嗡嗡作响，努力试图理解现状。
　　这个气息……是伦西？！
　　扭动一下身子，把深埋在伦西胸口的头探出来，一抬头就看见那香甜的睡颜。
　　只不过她的睡相实在不怎么雅观：
　　一只胳膊伸到柒季脖子下面、上臂屈起勾住她肩膀；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搂着裸露的后背。
　　下巴压在柒季的头顶，修长光滑的双腿紧紧夹着她的下半身，两腿之间的私密部位毫无顾忌地贴在她大腿根。
　　半个身子都压在柒季身上，仿佛她是个等身大抱枕。
　　柒季表情彻底凝固，顿时惘知所措，愣着不动。
　　“唔……嗯……”
　　她的动作似乎弄醒了伦西。在几声娇娇滴滴的嘤哼后，一双睡意惺忪的深绿色眼眸迷迷糊糊地张开。
　　然后，她就与柒季懵逼中混杂着震惊、震惊中包含着茫然的双眼，隔着不足十厘米的空间直接对视。
　　漫长的沉默。
　　“额……呃、唔……”
　　在柒季愈发犀利的凝视中，伦西脸上的困意迅速褪去，眼睛越睁越大，明显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你给我实话实说，”最终是柒季打破了岑寂，面无表情地说，话语中不带任何语气，“你是不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
　　“没、没有！”伦西下意识辩解。
　　柒季提高音量：“说实话。”
　　“对、对不起……我昨晚看你实在太可爱……没忍住，就、就……”伦西挪开目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就抱了你一下……”
　　“然后？”
　　“没了……”她的声音细若蚊鸣。
　　“然后！”
　　“没了、真的没了！”就像犯错的小孩，伦西急得眼泪汪汪、快哭出来了，“对圣恩发誓！我绝对没做越界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就已经够越界了。”
　　柒季说着啪啪拍了两下那对还牢牢缠在自己下半身的大长腿，又指指自己那因为被伦西撩起一半睡衣而露出的雪白的腰腹。
　　“诶、呃？咿呀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伦西的耳根顷刻间变得鲜红欲滴，触电般尖叫着撒开手脚从床上蹦起来、跳到地面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我睡着后会这么冒失！”她蹲着缩在床边，嘀嘀咕咕地疯狂道歉，“我当初只是想抱抱你而已，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大小姐您怎么了！？”卧室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是守在外面的女仆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呼叫卫兵吗？！”
　　“没、没事！”伦西竭力作出自然的语气，“我刚才只是做噩梦了，没事的！”
　　说完又可怜兮兮地红着脸看向柒季：“不要生我的气……”
　　她的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恐惧，似乎是真的很害怕柒季因此对她产生厌恶。
　　“唉……行了行了，快起来吧，搞得好像我把你怎么了似的。”柒季无可奈何地从床上坐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这回就原谅你，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谢、谢谢……”得到她的原谅后，伦西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腼腆地站起来。
　　柒季掀开被子下床，白嫩嫩水润润的小裸足踩在地上，目光望向透露着阳光的窗帘。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她心中原本因为梦境回忆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而导致的些许郁结，也被排遣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今天的阳光看着不错，”她赤脚走到窗前，双手一把拉开窗帘，“是个适合室外活动的好天气。”
　　比如继续推进接下来的调查……
　　伴随着套环摩擦罗马杆的声响，晨曦顿时斜斜地洒在她脸上。因为窗户不直接向阳，因此并不会刺眼。
　　不论如何，前世已成前世，唯有活在当下才是有意义的。
　　既然来到了这个尚且陌生的未知世界，不如放开心思、找点乐子吧！
　　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风景，她心中闪过种种念头，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弧度。
　　“小柒季……”伦西望着柒季那干净纯粹的笑颜，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
　　明明她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恩情，明明她愿意对自己这个仅有两日之缘的人放下警戒、毫无防备地在陌生的床上沉睡。
　　自己却对她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情，有点辜负了她的信任……
　　柒季不知道伦西此刻内心的惭愧与纠结。她眺望着窗外宽阔的草地，忽然心念一动。
　　接着，她稍稍放开自身的各项感知，很快便发觉……
　　“我好像……更强了。”

第51章 相机觉醒
　　以这个世界人类的评判标准，自己本来就强大到不可理喻了。
　　事实上，自从?她在东境大森林中苏醒，已经有整整两天。
　　在此期间她从未发挥出自身的全部力量……严格来说，甚至连百分之一都远远不到。
　　仔细想来，她和伦西从人贩小屋出来、一起坐马车的路上，为了测试身体强度而试图拔断自己的一根发丝的时候，居然是动用力量最多的时候。
　　她感觉若是用那时的力量去发动攻击，足以湮灭小半个斯帝欧城。
　　可见这具身体的实力离谱到什么程度。
　　然而一觉醒来后，她察觉到自身的各项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不仅仅是力气，还包括感官的敏锐度、动作的协调性与精密度、身体的柔韧度与强度之类，是全方面。
　　夸张一点说，今天的她能碾压昨天的她。
　　“你……究竟是谁呢？”
　　柒季低头盯着掌心，欣赏艺术品般观摩着这细嫩优美的小手，心中默念。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老早就开始好奇这具身体到底是这么一回事，自己这个穿越者，为什么会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呢？自己又为什么会穿越呢？
　　“大小姐，我们给您送早餐来了。”
　　门外女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
　　回头看了眼伦西，后者使了个眼色，手指了下门边的墙壁。
　　柒季便了然，身形一闪，身子紧紧贴在伦西指示的墙上。
　　“咳咳……”伦西清清嗓子，朗声道：“拿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柒季刚好被打开的门挡住，来者根本看不见她。
　　两个女仆迈着庄重地步伐走进来，其中一个双手托着个餐盘，放着几样简单的餐品。
　　另一个则是昨天帮柒季挑衣服的特莉丝，她横着右手小臂，上面挂着件黑色的长斗篷。
　　“大小姐，”另一个女仆将早餐放到卧室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上后，特莉丝走到伦西面前说，“这是柒季小姐遗留下的衣物，昨天她离开得太匆忙，我们没能将它还回去，请问该……”
　　“给我吧。”伦西毫不犹豫地说，“以后我找时间还给她。”
　　“好的。”特莉丝微微鞠躬，接着将斗篷叠好递过去。
　　随后两个女仆就退出了卧室，临走前还把门带上了。
　　“小柒季，这是你的衣服。”伦西看着重新从门背后出现的柒季，笑着伸出搭着斗篷的胳膊，“已经洗干净了，还给你。”
　　“哦。”柒季刚要走过去，突然斗篷一动，凌空从伦西手上飞起，跨过半个卧室径直落向柒季。
　　见状，伦西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在她眼里柒季是魔导师兼通灵武者，人类世界一等一的绝顶高手，隔空取物这种事对此等强者而言不值一提。
　　柒季默默将飞来的斗篷抱在怀里，表面泰然自若，实则懵逼。
　　她刚才……没发动任何法术……
　　仅仅只是心里动了个“想要拿到斗篷”的念头，斗篷就跟看见灯烛的扑棱蛾子那样自己飞过来了。
　　“……是这件斗篷本身特殊？”
　　为了验证，她将目光投放到角落小桌子上的早餐，瞄准一块三明治，心念一动。
　　“倏——”
　　三明治顿时离开餐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落到她预先伸出的手中。
　　“我有点饿了，你早餐分我吃点。”她装作平静地请求。
　　“啊，当然没问题，你想吃就全吃了吧，”伦西自然没意见，笑呵呵地随口答应，“我也不饿。”
　　“谢谢……”柒季啃着三明治，内心已掀起波澜。
　　和斗篷没关系……这是她自身的能力。
　　——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她觉醒的新能力？
　　和自己突然睡着做梦有关系么？
　　“不对，突然出现新能力这种事情……之前也发生过。”
　　比如……昨天早上在逃犯落脚点内调查时就是，当时觉醒的是解析物品成分的能力，还挺实用的。
　　她的思维高速运转，很快发现，这也依旧……不是第一次。
　　一直追溯下去的话，这种现象最早应该是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走出东境大森林的时候。
　　她第一个涌现的能力，如果不算超强的体质和力量的话，那就是——
　　“语言共通。”
　　至今为止，她没有遇到语言上的障碍，和本地居民沟通起来都是十分顺利的。
　　然而她其实很清楚，这个世界的人们所使用的语言，并不是汉语或英语，也不是任何一种她在前世学习过的语言。
　　而是全新的、完全陌生的语种。
　　但她却能够轻松和他们交流，报告文字也能照常阅读、理解乃至书写——虽然写得很难看就是了……
　　她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语言共通”应当是穿越者的标配，开局就送也没什么奇怪的。
　　“语言共通，成分分析，还有现在的‘念动力’……”
　　如今一仔细思考，就能很容易发现这三样忽然之间出现的能力，它们的共性。
　　“都是在我‘需要’它时，一下子冒出来的！”
　　遇到了语言不同的原住民，然后觉醒了“语言共通”；
　　找到了关键性的药物、亟需知晓成分，然后觉醒了“成分分析”；
　　想要快点拿到远处的东西，然后觉醒了“念动力”。
　　似乎，这具身体会“相机觉醒”各种各样用得上的能力！
　　“这些个能力……是我本来就有，只是到适当的时候才被‘发掘’出来，还是突然‘降临’在我身上的？”
　　想到这儿，三明治也刚好吃完了。她拍拍手，将污垢震落。
　　“那个，小柒季……”伦西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小声地提醒道，“你……早上不用刷牙洗脸的嘛？”
　　“啊？”
　　柒季一愣，发觉好像是这么回事。
　　一般人早上睡醒后嘴里都会感觉黏黏的，有时可能还会有异味，不清理一下口腔会很不舒服。
　　但柒季没有这种现象，她唇齿舌间都清爽得很，以至于忘了刷牙，明明她前世一天至少刷两次的。
　　除此之外，她也没洗脸，但依旧未感到不适。
　　估计又是体质缘故。
　　“呃，我们那边的习惯是先吃早餐再刷牙。”这种事情也没法跟伦西解释，只能敷衍，“我吃完了，现在就去厕所洗下手，顺便洗漱。”
　　说完她就跑到床边穿上伦西的拖鞋，走进厕所。
　　随随便便用清水漱了下口，又双手捧起水池里的冷水，往脸上泼几下，揉揉搓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甩干水出来了。
　　“你也要对吧？”她把稍微有些大的拖鞋蹬掉，踢给伦西，“诺，鞋给你。”
　　趁她洗漱，柒季把斗篷抖开穿上。
　　原来那身灰黑色的衬衣昨天洗澡的时候换下来了，她现在只能用身上这套伦西的睡衣打底。
　　不过不要紧，套上斗篷，里面就算是真空的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咦？！”
　　伦西很快洗漱完毕，随手拾起置物架上柒季的衬衣，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少了点什么。
　　“等等……”
　　她一下就意识到关键，脑袋探出厕所门，皱着眉头对柒季问道：
　　“欸，你内衣没换吗？”
　　“啥？”柒季一懵。
　　伦西看见她那懵懂的眼神，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惊为天人地大呼：
　　“不会吧，难道小柒季一直都是……”

第52章 材料
　　下一章在晚上八点更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怎么可以！你都这么大了肯定要穿啊，我有通用的布兜，赶紧——”
　　“滚！拿开！把它拿开！我不需要！”
　　“来，乖~~听话~~”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呀！！！”
　　“……”
　　“……”
　　半小时后，一高一矮两道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鸢尾庄园的围墙外。
　　“别生气啦，多用几天就会习惯的……”
　　伦西穿着一身和昨天早上相同的贴身劲装，语调十分温柔地对身旁披斗篷、戴兜帽的矮小身影细声劝慰：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用了比不用要舒服得多！”
　　柒季气鼓鼓地别过头去，不理她。
　　面对柒季这任性的态度，伦西也不气恼，反而对她更有好感了。
　　经过这段时间来的相处，她发现柒季这个人有许多很有趣的特点。
　　在平时，柒季是身怀强大力量的绝顶强者。虽然看着很小，却具备不符合她年龄的心态：几乎无情的冷静，和堪称狠辣的果断。
　　但偶尔又体现出小女孩特有的懵懂天真与稚气未脱，比如今天早上给她换衣服时，伦西就有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女只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而已。
　　羞涩，胆怯，娇蛮，淘气……
　　总之，这些接地气的特质，让伦西感觉柒季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某尊高踞王座供人膜拜的符号化的偶像。
　　“好啦好啦，小柒季消消气，生气就不可爱了哦~~”伦西说到一半愣了一小会儿，“也不对，现在也还是很可爱……”
　　柒季撅起小嘴一声不吭，两手时不时扯一下胸前的布料，只觉节操尽碎。
　　有块东西裹着真别扭……
　　伦西说什么也要自己穿上这玩意儿，光靠嘴根本劝不动她，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动粗，在一番拉扯过后还是惨遭毒手。
　　“真是的，我又用不着，直接穿打底衫多舒服，这破东西特么有鬼用啊……啧，不行，得找个机会脱掉。”
　　她鼓着腮帮，越想越气不过，似乎没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伦西还在哄小孩似的絮絮叨叨：“乖啦，这是女孩子的必经阶段……”
　　“咚！——咚！——咚！……”
　　远处蓦然传来沉闷而洪亮的嗡响，一下接一下，仿佛是有两块沉重庞大的金属在不停互相撞击。
　　柒季下意识循声而望。声响的源头是一幢高耸庄严的塔楼，在塔楼的上端，一面巨大的双针钟盘嵌入其中，指针正好对准八点。
　　这庄严的塔楼，便是斯帝欧的中心——教堂——的主体。
　　悠长的钟鸣连续敲响八下。凭借着再度飞跃强化的听力，柒季依稀在肃穆的轰鸣声中分辨出一片深情缓慢的吟唱。
　　那是从教堂塔楼底部传出的，几十上百人整齐的诵念：
　　“……如太阳般澎湃，如黄金般永恒；
　　“天平的执掌者，正义的审判人；
　　“——驱散黑暗、审阅全地的黎明！”
　　最后，这片仿佛合唱的吟诵，凝聚为一股澎湃如山呼的呐喊——
　　“您忠实的羔羊，献上无所保留的侍奉；
　　“渴求您的注视，渴求您的垂听；
　　“给予吾身健康与澄净，给予吾心中正与光明……”
　　“……咚！——”
　　直到最后一道钟鸣的余韵彻底在城市上空散去，伦西才低沉地说：
　　“教堂的钟楼终于修好了啊。”
　　“修？它之前坏了？”柒季回想一下，发现确实此前都没听过钟声。
　　“大概是三天前吧，你来斯帝欧的前一天。”伦西点点头，“听说是教堂在礼拜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故……问题不大，没人伤亡，就是塔楼大钟出了些故障，钟鸣装置被卡住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随后略有不满地吐槽道：
　　“也不知道这么点问题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搞好。没有大钟来校准时间，大家都很困扰呢。”
　　被这事儿打断一下，柒季的气也消了不少，脸色正经了点：
　　“你就这样不辞而别，你爸要是发现了他不会生气吗？”
　　二人是从卧室的窗户进入草坪，然后直接翻墙出鸢尾庄园的，伦西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只是写了张字条压在显眼位置留给女仆。
　　“呃，”一提到老爱德华伦西的脸色就沉下来了，含糊地说，“不会的，他……今天应该不会来找我……”
　　见对方难堪，柒季也不在这方面过多追问。
　　“对了，我这有几样材料，”她从斗篷里摸出一张不规则的纸片，以及一支铅笔，“你有空帮我查查城里有哪些渠道能搞到。”
　　纸是从无惧者公会赠送的小册子上撕的，笔是从公会顺走的。
　　……真不是她贪小便宜。
　　当初在公会交差的时候需要签名，签完她下意识就把笔揣手里了，也没人提醒，等反应过来她人都走出去老远了。
　　“啊，哦，没问题呀。”伦西一下应允，随后问道：“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嘛？”
　　“我不是给你说过，前天晚上鬼狼的人来我房间试图给我下药嘛。”柒季一边写一边解释，“我用一些手段分析出了那种药物的成分，想着如果能查出它们的来源，或许能有助于调查的推进。”
　　说完她也刚好写完了，伸手将列满材料名称的纸片递过去。
　　“欸？”
　　伦西接过清单扫了几眼，突然微微皱起眉头，略诧异地发出声音。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伦西神情复杂地用手指指一项材料，“但是这个……我记得，斯帝欧应该只有一家是有在售卖。”
　　柒季定睛一看，她所指的那样材料是“暮色海海床沉淀”。
　　伦西在老爱德华性情大变之前虽然备受宠爱，但她并不是只顾着享乐的娇贵千金，也时常主动处理一些家族的事务，以缓解父亲的负担。
　　所以，她能接触不少斯帝欧的一手资料，对城内的各类情况都有所了解。
　　“谁？”看着伦西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柒季感觉有些事情……似乎要串联起来了。
　　“是狮子匠男爵。”伦西放下纸片，很严肃地说：
　　“这个‘暮色海海床沉淀’全大陆只有帝国的日落港才能产出，通常作为强效镇定药剂的主成分。而斯帝欧唯一和日落港存在长期贸易的人……只有狮子匠男爵。”
　　“兰彻斯特他爸？”柒季有一瞬间脑海闪过灵光，“等等我想问一下，你们几个贵族在城内的辖区分别是哪？”
　　伦西如数家珍：
　　“父亲大人负责南区和部分西区；霍奇-瞳中扉男爵负责其余的西区；狮子匠男爵负责东区。北区由商人和手工场主自治，但实际上的掌控者是领主大人——双头斧子爵。”
　　“东区……”
　　柒季回忆着这几天发掘出的所有信息与线索，以及所有经历过的见闻，隐隐感觉……真相又近了一步。
　　就差最后几层迷雾。只消拨开，一切诡计都将大白。
　　“也不是说狮子匠男爵就一定有问题，”伦西拇指按搓着太阳穴，“他只是进口商，卖给谁、谁来用、怎么用，这些环节……他也没法料见，更没法控制。”
　　“不管怎么说，多了个线索不是么？”柒季难以捉摸地笑笑，“先去北区吧，北区的东郊区，咱们先找弗里昂他们问问，看下能不能打听到这‘圣许德拉会’的信息。”

第53章 基本初等法术
　　拦下出租马车后，因为车夫不愿意出城，所以二人让他送到城界位置就好，剩余的路程她们下车后自己走。
　　马车辘辘行驶，很快就接近北区东部的边界，弗里昂小队三人的灵性波动也逐渐出现在柒季的灵感中。
　　还好，他们都在。
　　“那边怎么回事，这么热闹？”柒季皱起眉头，感觉有点不正常。
　　三人……特别是琳娜和艾欧这两个法师的灵性波动，此时正在高强度律动。
　　超凡者只有在高频率动用超凡力量时，才会呈现这样的现象。
　　“他们在拼命放法术？搞什么呢，打架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马车就在一阵马嘶声中刹住。车夫略带仓惶地转过头来，透过小窗对二人喊道：
　　“两位小姐，前面好像出了些状况……马儿不肯走，还请二位下车吧，车费我可以退一些。”
　　说完就开始翻找自己破旧的钱袋。
　　“这样么？”伦西看了柒季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便起身准备下车，“不用了，钱你自己留着吧。”
　　“哦、好！谢谢！小姐真是大善人！”
　　柒季跟在伦西身后下车。脑袋刚转向东方，就远远看见宽阔的平原上一片狼藉。
　　“北区东郊区”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区划，而是对北区以东、东境大森林以西中间这一大块平原的泛称。
　　弗里昂他们的商队就临时驻扎在这片平原之上。
　　规模还挺大的，有八辆大号厢型马车，车厢用布匹蒙上，远远望去像是地球上的军用货车。其中六辆中堆满了各种货物，剩下两辆估计是载人用的。
　　简单估算，至多能载三十号人。
　　然而此时这支商队已经岌岌可危，零星的杂物凌乱地散落在地，商队成员疯狂地四处奔逃，地上还倒着几个一动不动的人，生死不知。
　　而造成这幅局面的，是一抹在人群之间飞窜的鬼影。
　　那是一团没有固定形态的半透明薄膜，大小约莫相当于两三个人，幽幽散发着诡异的绿色荧光。
　　绿色鬼影凭空悬浮，以不可想象的机动性移动，并且无视任何障碍，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厚重的货物堆、帐篷、车厢。
　　一旦有人被它触碰到，就当即倒地，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气息，宛如被抽去灵魂。
　　琳娜和艾欧以及商队中其他几位等级稍微低一点的法师，正在艰难地与它缠斗。
　　火球、冰锥、风刃、光束……五花八门地远程攻击性法术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但绝大部分都被绿色鬼影躲过。
　　没办法，它的移动灵活到蛮不讲理，完全无视基本的力学原理，好像没有惯性一样骤然加速、骤然制动、锐角转向。
　　法师们放出的攻击都不是很智能，大多只能直线飞射，自身还得到处闪避绿色鬼影无视掩体的冲撞，想要打中它太难了。
　　至于弗里昂和其他武者，则没有参与战斗，而是在商队中救人，把绿色鬼影附近的幸存者搬到远一点的地方。
　　“光之追寻！”
　　琳娜高速完成一段相当繁长的吟唱，高高举起的法杖尖端猛然升起一枚光球，直直向天空扎去。
　　然后，在高点划出一轮弧线，倒转一百八十度，以星辰陨落之势向地面砸下！
　　绿色鬼影此时正在朝前猛冲，按照这趋势，它将刚好被落下的光点命中。
　　然而它在被击中的前一秒毫无征兆地倒退！
　　没有经过任何减速、转向环节，而是保持原有的速率逆转了方向，就像是有人把它的速度矢量加了个负号！
　　“修正！”
　　光点就此落空，但当它要白白砸中地面的时候，琳娜法杖再度一闪，光点就同时折出个九十度的直角，刺向急速后退的绿色鬼影！
　　“嘭！”
　　这一回绿色鬼影没能够躲开，被射个正着。雾气般的橙黄色气场轰然炸开，绿色鬼影的躯体剧烈颤抖，幽绿的光芒也闪烁了一下。
　　趁它被打出硬直，其他法师也将自己的攻击雨点般扔过去。只是绿色鬼影的反应快得不可理喻，几个锐角转向，躲开了九成以上的法术。
　　剩余的攻击凑巧命中，但这点伤害似乎不能对它造成太大影响。
　　“可恶！这么点人根本没用！”琳娜又看见有个商队成员被绿色鬼影穿身而死，急得心如火燎，“等教堂的人过来我们他妈都要死完了！”
　　“这……这是异种吗？”
　　柒季灵感隔空一扫，发现这玩意儿居然是纯粹由灵性构成的！
　　怪不得能穿墙，武者们也不战斗。因为纯灵性实体是不受绝大多数物理效应影响的，只有灵性才能对其产生作用。
　　简单地说就是这绿色鬼影有物免，只吃法术伤害。
　　“小柒季，你是看见什么了吗？”伦西见柒季在眺望远处，问道。
　　她的视力没柒季那么好，在这个距离上，营地内发生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堆小黑点、小黑块。
　　“他们遇上麻烦了，我去帮一下。”
　　柒季放下这句话就跑起来。这绿色鬼影对于商队来说太过无解，就算能靠队中的法师用刮痧战术磨死，其他的普通人也该凉得差不多了。
　　她跟弗里昂他们还算有点交情，还是去支援一下比较好。
　　以柒季的力速，跑起来简直跟飞一样，不到十秒就一路风尘地赶到了营地中间，刚好在绿色鬼影和法师们交战的中央停下。
　　“小雪伦！”琳娜瞬间就凭借斗篷认出了柒季，兴奋地大喊，“太好了！快帮我们消灭这只‘沼妖’！求求你了！”
　　“武者！？”
　　其他几位法师看见有个穿斗蓬的矮小身影突然横插而入，先是一愣，然后焦急地大喊：
　　“快跑！沼妖是灵体，拳脚刀枪都没用的！”
　　“不用担心，”艾欧放下法杖说，“雪伦小姐是通灵武者，对付沼妖不在话下。”
　　“通灵武者？”
　　“残阳啊，斯帝欧居然有通灵武者？！”
　　“我们得救了！”
　　听着众人的欢呼，柒季看向正在营地肆虐的绿色鬼影。
　　物免单位啊……
　　看这些法师的反应，真正的通灵武者是能够伤害到“灵体”的。
　　但她又不是通灵武者，甚至连武者也不算，所以也不太确定自己用拳头揍它能不能起效。
　　“啧，现在我可不能悠哉游哉地试。”
　　多等一秒就有可能多一个人被绿色鬼影杀死，没有时间给她验证试错了。保险起见，她决定临时逆向一个攻击性法术出来！
　　“就用刚才他们射的火球……”
　　之前法师们战斗的时候，柒季就已经捕捉并记录了他们施法时灵性波动的律动。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只一瞬间，就将几位法师施展的法术融会贯通，当场设计出了一个新的攻击性法术。
　　绿色鬼影身形一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折出个三十度的锐角，径直朝柒季扑来！
　　“行，省得我瞄准了。”
　　她呵呵一笑，伸出修长细嫩的指头，一指——
　　“基本初等法术一。”

第54章 黑炎
　　“轰隆！——”
　　只见一道紫黑色的火焰，轰然从柒季指尖的虚空中喷薄而出！尺寸比绿皮火车还粗上一圈，刹那间就迎面撞上绿色鬼影。
　　犹如被高速列车正面碾压，它的身影瞬间消失。
　　“轰轰轰！！！——”
　　柒季意识到这动静好像大了点，马上强行中断法术的释放。
　　“呃，是不是……太过火了？”
　　黑炎散去，她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原本平整的平原，被生生犁出一条三四米宽的沟壑，延伸上百米长。沟壑之中一片空旷，别说灰烬，连火星、余温都没有。
　　这是只有远远超过任何物质的沸点的超高温，才能留下的痕迹。
　　与其说是“焚烧”，不如说“擦除”。
　　至于绿色鬼影，早就被烤至七百分熟，渣都不剩了。
　　“哎呀，失策失策，我对自己力量的掌握还得多加练习呀……”
　　她在施法的时候都尽量把威力控制在最低限度了，目的就是不想把动静搞太大，结果还是打出了堪比黑化咖喱棒的效果。
　　攻击性法术的力道真是不好控制啊……还得多加练习才行。
　　还好那个方向是片空地，没有人也没有商队的财物，不然可就麻烦了。
　　整个商队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
　　“黑、黑色的灵性火焰？这、这难道是……焉龙啸？！”
　　正扛着一名壮汉撤离的弗里昂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英雄史诗里描述的远古真龙。
　　身为法师的琳娜更是震惊得小嘴张得能塞下苹果。她级别虽然不是特别高，但也看出来了，刚才柒季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焉龙啸、古龙吐息，而是、而是……
　　火球术！
　　就是连入门学徒都会的，最普通的火球术！
　　甚至比刚才自己仓促间施展的“光之追寻”都还要低一个档次！
　　若单从外观表现来看，任谁都会觉得这定然是什么高级大魔法。
　　但琳娜身为法师，根据方才的灵性波动波形，可以很肯定地说，这就是火球术！
　　就像听见引擎声，就能判断是推土机一样，不会错的。
　　可是，火球术怎么会是紫黑色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威力？而且“火球术”它不是个“球”吗？！为什么刚才射出去的是一条火柱！？
　　琳娜觉得自己对法术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不，是被轰得渣都不剩！
　　“圣恩在上，这根本……不魔法啊……”她呆呆望着那条狰狞的沟壑，喃喃自语。
　　放完这一道震慑全场的黑炎柱，柒季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琳娜：
　　“这玩意儿哪来的？”
　　听他们之前的对话，这绿色鬼影的名字是“沼妖”，大抵是一种异种——异种不应该在东境大森林里么，为啥会跑到他们营地里来？
　　要知道这里离森林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要是他们会被其中的异种冲出来袭击，那么斯帝欧本身也肯定容易被侵扰。
　　但她没听过伦西以及城中居民抱怨过有这方面的困扰。
　　总之先问问。
　　“呃，这是C级异种‘沼妖’，我们都在这里休息呢，它突然从森林里跑出来了。”琳娜走过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普通的异种应该会刻意避开斯帝欧的方向才对……”
　　“怎么说？”
　　“小雪伦你不知道吗？”琳娜有些意外，伸手指指远处巍然耸立的教堂钟楼，“教堂设置有特殊的术式，会长期释放令异种厌恶的灵性影响，对大部分异种都有效。”
　　柒季了然。这倒好理解，一座临靠原始森林的城镇，没有基本的防护手段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话说……”琳娜探着上身望了望柒季身后那条可怖的沟壑，面色骇然，“小雪伦身上带了什么……灵性装备吗？”
　　对于雪伦能轻易杀死沼妖这件事，完全在琳娜的意料之中。
　　沼妖是C级异种，若论单纯的灵性强度，其实也就和正念中期武者或者中期正法师差不太多。
　　但它是纯灵体！这是最麻烦的。
　　因为人类超凡者，以及其他具有物理肉身的异种，想要消灭不一定要彻底湮灭其灵性。
　　事实上只要大幅度破坏其肉体，内含的灵性通常也会因为失去物质基础而消散大半。
　　消灭灵性，很难；消灭肉体……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
　　可是纯灵体的蛮横之处在于：它能够彻底脱离血肉之躯而独立存在，这就意味着想要杀死这种敌人，就只能想办法彻底破坏其灵性结构。
　　而对于灵性结构来说，普通的物理方式是无法干预的。
　　也就是说，能够对它造成伤害的就只有灵性影响。
　　商队随行的超凡者半是法师，半是武者。
　　法师中最强的就是她和艾欧，两个中阶正法师。其他的都是初阶，甚至还有几个基本没战斗力的学徒级法师。
　　在不能通过损伤肉体、从而间接毁灭灵性、从而杀死对方的情况下，面对沼妖，这种阵容实在有些勉强。
　　何况他们是被偷袭的——大家都在安安心心在营地娱乐休息呢，谁能想到会突然杀出只异种？
　　大家都没能备战，而有准备的法师和没准备的法师，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至于队中的武者……全都是正念或者淬技，连正念巅峰都没一个。
　　这些武者全都无法做到灵性或灵性影响的外放，面对猖狂的沼妖只能自保，不至于像普通人那样一触即毙，但根本伤不到它。
　　但通灵不同！
　　臻至通灵境的武者，其意志已与自身的灵性浑然相通，能够自由控制自身的灵性，也能够直接杀伤灵性结构。
　　像沼妖这种水平的灵体，对他们来说就是臭鱼烂虾，甚至比同等力量的具有肉身的异种更为脆;弱。
　　琳娜见过通灵武者间的打斗，虽然只是站在高处远远瞭望，但也足以一窥他们的战斗方式。
　　绮丽、绚烂、诡秘、神奇……
　　但是！绝对不是射出一根堪比龙息的黑炎柱！
　　这一点都不武技！
　　更像她所熟悉的领域——法术。
　　但还是那个问题，如果这黑炎柱是法术，那么它就一定是火球术。
　　但火球术又不可能是这么个表现。
　　种种矛盾累计起来，让琳娜完全一头雾水，最终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小雪伦身上一定有高阶层法师制作的灵性装备！没错，高级灵性装备加上通灵武者，二者之间发生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奇妙反应，所以她才能打出这发威力巨大的黑炎，而只表现出火球术的灵性波动！”
　　就是这样！
　　成功说服自己后，她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仿佛在佩服自己的机智。
　　“灵性装备？”
　　听见琳娜的问题，柒季想起昨天伦西带的那柄匕首，听她说是从家族仓库里顺走的。
　　“……哐！哐！哐！……”
　　刚想对琳娜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整齐而迅速的踏步声，伴随着金属硬物碰撞摩擦的响动。

第55章 教堂骑士
　　“啊，是教堂的骑士来了。”
　　人群中有人喊道。
　　在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中，一小队着装统一的人员踏着标准的行军步，持着武器小跑过来。
　　总共有五人。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披全身板甲，一手按在腰间的双手大剑上，在晨曦之下整个人衍射出金黄色的光辉，形象庄严神圣。
　　后面跟着的四个人派成有序的三角阵型，对称地分布在全甲男子的身后两侧。
　　这四人显然是全甲男子的随从，穿着很有宗教奢华风格的贴身布衣，手里提着刻满暗金色纹样的长枪。
　　教会的官方人员么……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柒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跑过来。
　　和“恩典圣教”人员一同赶来的还有伦西和托马斯。之前柒季跑得太快，以伦西的实力肯定是跟不上的，所以现在才到。
　　至于托马斯，这个多灾多难的地下冒险者，则火急火燎地跑在最前方，估计就是他赶回斯帝欧请救兵的。
　　“几位大人，就在这儿！”托马斯一边狂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五位教会人员说，“是纯灵体异种！整个斯帝欧也有你们能……呃！？”
　　他错愕地盯着地上那条近百米长的深沟，说不出话来了。
　　“小柒……雪伦小姐，”伦西走上来，或许是对柒季的实力有小心，所以她的步伐并不是很急，“都还顺利吧？”
　　她在赶来的途中看见以穿云裂石之势撕裂大地的黑炎柱，即刻意识到这是柒季的手笔。
　　如今见所有人都好端端站着，也明白“麻烦”已经被柒季解决了，地上的伤痕就是她成功的见证。
　　不过出于对柒季的关心，伦西还是很诚恳地问候了一句。
　　“都搞定了，”柒季扫了五位教堂来者一样，对伦西低声道，“——这些人，很厉害么？”
　　伦西凑上来解释道：“那位穿盔甲的是教堂的骑士大人，祈怜人境界的圣职者，仅次于罗萨戈牧师本人。”
　　祈怜人？
　　柒季迅速回忆一下无惧者公会赠送的小册子，里面介绍过圣职者的等级体系。
　　而这个“祈怜人”，就是圣职者的第二等级，低于第三等级“阐道者”，对标武者的正念、法师的正法师。
　　“斯帝欧本地没有实力足够的法师，所以我们让托马斯去教堂搬救兵了。”琳娜补充道，“圣职者在对付纯灵体方法也有独到的手段。”
　　“神圣攻击对鬼怪有伤害加成嘛，我懂我懂。”柒季笑道。
　　“啊？什么神圣攻击？什么鬼怪？”琳娜被她的游戏黑话整得莫名其妙。
　　伦西似乎对柒季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的陌生词汇这种说话方式见怪不怪了，便只是捂嘴笑笑，小手不安分地想揉柒季的脑袋，但被她一个闪身躲开了。
　　“又、又是她！？”
　　看见柒季站在人群当中，托马斯都要哭了，心想这姑奶奶怎么阴魂不散啊，天天能遇见？
　　不过见她没怎么看过来，而且昨天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了自己一码，他猜想这位神秘黑发少女或许真的对他这条小命不大在意。
　　但是保险起见，托马斯还是不动声色地躲在五位教会人员身后，拿教会当挡箭牌。
　　她本事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当着圣堂教国官方力量的面杀人吧？还是自己这个本国人，就算这五位爷不是她对手，也好歹会顾忌他们背后的恩典圣教啊。
　　“五位大人，万分感谢诸位的火速支援，”救完人的弗里昂满身大汗，面带忧虑地走向教堂骑士和他的随从，“但是危机已经被消除了……呃，让五位白跑一趟，十分抱歉，不知我们该如何补偿……？”
　　“你们是外国人？”骑士没有开口，说话的是理他最近的一个持枪随从。
　　而且也没有回答弗里昂的问题，而是另起话题。
　　“额，是的，我们是从荣耀金雀花帝国出发的行商，前往贵国南海岸的‘瞭望城’进行贸易，目前正在斯帝欧休整。”面对教会人员，弗里昂不知为何神态不是很自然。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劫后余生的商队：
　　“为了不打搅贵城的民生，我们在获得当地贵族准许后在城郊安营扎寨，没想到……”
　　话说到这，弗里昂故意拉长尾音，最后闭上嘴巴。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在委婉地向这几位教会人员问责。
　　你们身为斯帝欧名义与实际双重意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保障斯帝欧及其周边地区的安全，那是理所应当的责任。
　　况且野生异种侵扰这种外患，其防备难度是极低的，只要维持教堂的长期术式就可以了，可以说毫无难度。
　　然而现在却出现了这种事故，更重要的是我们这边还死人了。
　　涉及人命，那这事情可就不能一笔带过了，要不能给个有说服力的理由，那没完。
　　“我们确认过了，有六位队员离世。”听见这边的谈话，琳娜也忿忿走上前来，她没弗里昂那么高情商，说话比较直，“大家都很伤心，希望你们能给个解释。”
　　弗里昂小队三人和这支商队也相处好几个月了，也有了一定感情基础。
　　几分钟前还在面前谈天说地、吹牛打屁的伙伴，突然就客死他乡，即便是见惯生死的冒险者，琳娜也有些承受不住。
　　“恳请您回答一下，为什么教堂的驱散仪式没有起作用？”
　　“我的好兄弟库恩，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你们一定要给个交代！”
　　“骑士大人，您为什么只是看着？为什么不说话？”
　　丧命的那六人，哪个不是一个家庭的父母或儿女，哪个不是他人的弟兄伙伴呢？
　　若是在穿越荒郊野岭时遭受袭击，从而出现伤亡，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是自己运气不好，也是自己防备不周，再大损失能只能自个儿承受。
　　如今在人家地盘上，人家的庇护下，在本应该能够放下戒备好好休息的时候，却突遭横祸，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可以说，之所以酿成如此惨剧，教堂方面有直接责任。
　　面对群情激愤，姗姗来迟的教堂骑士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他依旧没开口，扫视围上来的商队成员，目光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
　　在看见地上那条深沟时，脖颈稍稍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就越过，搜寻下一个目标。
　　“这是谁干的？”
　　之前那个持枪随从又说话了，他音量拉高，对在场所有人喊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转移话题，我们在问你话呢。”
　　“不要用疑问回答疑问！”
　　“……”
　　这答非所问的傲慢态度也是惹恼了众人，有几位死者的好友更是摩拳擦掌、有失控的趋势。
　　反正他们都是外国人，一旦教堂的人员和他们起冲突那就是国际纠纷，只要自己是占理的一方，不怕教堂方面仗势欺人、耍赖不管。
　　“我再重复一遍，谁干的？！”持枪随从毫不退让，厉声再度高喊。
　　“你们！……”
　　“是我，”人群中传出一道清脆悦耳、稍带稚气的嗓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什么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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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那位大人”
　　柒季悠然走到教堂骑士跟前几米远的地方，抱着胸一语不发。
　　他们这爱答不理的冷淡态度着实令人不爽。而除了为弗里昂所处的商队出出头外，她也想趁此机会接触一下这个国家的官方人员。
　　骑士目光如炬，一毫米一毫米地低头打量着面前还不到他下巴的柒季。
　　“这家伙到底几个意思？”
　　“给他脸了是吧！”
　　“……”
　　等了十来秒，周围的商队成员逐渐躁动，他还是没出声。
　　柒季用很欠打的语调打破僵局：
　　“你是哑巴吗？”
　　“冒险者，注意你的措辞！”随从一敲长枪，警告道，旋即眼神示意不远处的深沟，“——刚才那个法术，是你释放的？”
　　那道紫黑色的火柱尽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柒季撤消，但它的外观实在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而且动静极大，在市区都能听见如炸雷般的巨响。
　　这几个随从，包括骑士肯定也看得一清二楚。
　　“是，”柒季没有隐瞒，因为这么大件事情也瞒不了，“这事儿先放一边，你们还没回答大家的问题呢。”
　　“你，是法师？”骑士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低沉，略显沙哑，有种沉重而致密的质感。
　　“……算是吧。”柒季耸耸肩。
　　“你不是商队的人，这种规模的商队，不可能雇得起你这样实力的法师。”骑士平淡地说，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在圣堂教国，任何魔导师以上的法师入境都需要登记，并且途径每一座城镇必须经过当地教堂的批准，但我从来没听说过斯帝欧何时有魔导师来访——你到底是什么人？”
　　伦西听见这番话，有些紧张地靠过来。
　　她知道柒季不是斯帝欧本地人，甚至不是圣堂教国人，严格来说，柒季在斯帝欧算个黑户。
　　教堂骑士作为恩典圣教教会的官方人员，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阶级，对户籍这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
　　只要他乐意，追究这方面的责任完全合情合理。
　　虽然在有伦西为她说话的情况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容易，但在这期间柒季的生活还是难免会受到些干扰。
　　伦西不希望柒季被这种麻烦影响生活，便想说点什么为她解围。
　　“就说小柒季是我朋友吧，这样骑士大人应该就不会深究她的来历了。”
　　组织了下语言，刚要开口，柒季就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如此。
　　“呃……”伦西有些不解地望着柒季，后者轻笑几声，微微低下头不去看骑士，用高深莫测的语气低语：
　　“你们多少应该听说过我……去年在‘望月谷’的时候，场面被我搞得有些混乱呢。”
　　柒季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为了方便行事，暂且还是给自己立一个相对符合常理的“人设”比较好。
　　在此之前，她已经在太多人面前展露过卓越的法术能力和超强的身体素质，所以若是自称法师或武者，都不能够自圆其说。
　　而根据她对超凡者的部分了解，魔武双修的“魔斗士”在人类世界是存在的，只不过较为稀少，而且通常来说不会太强。
　　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超凡力量是超越凡人之力，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踏上其中一条道路，就足以耗尽半生才能小有成就。
　　而且若一个人的天赋真的高得离谱，是天选之人、位面之子，那更理性的选择应该是穷极一生钻研单一途径，试图在一个方面臻至极限。
　　追求多项领域的全通，实则是一种相当浪费自身天资的行为，往往得不偿失。
　　在超凡者的圈子里流传着一句俗话：“全能就是全不能。”
　　在魔斗士里，即便最强者也顶多达到“通灵武者”加“魔导师”的水平。
　　再往上，就不是凡人能触及的境界了。
　　“欸，这个人有意思耶。”
　　在柒季已知的信息中，那位兼具魔导师与通灵武者实力的魔斗士极其神秘，别说国籍和身份，就连年龄、性别乃至于种族都一片空白。
　　大家之所以会知道那位的存在，仅仅只是在一次重大事件中，有许多亲历者目睹过一位极其强大的神秘人突然出现。
　　在展现出魔导师的法术能力和通灵武者的绝强武技、将现场搞得人仰马翻后，便遁走消失，就此不见踪影。
　　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人怀疑那位强者是否真的存在，会不会只是两位高阶层超凡者组成的组合，抑或根本就是一场以讹传讹造就的谣言？
　　总之这么个近乎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物，完美符合柒季的要求：
　　神龙见首不见尾，强大，诡异，充满争议……
　　“嗯，那这位‘神秘强者’就由我来当吧！”
　　于是柒季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别人的名号戴到了自己头上。
　　就算以后被戳破……那也没什么，本来就只是个临时的马甲而已，自己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望月谷！？”
　　听见这个地名，弗里昂小队三人以及商队的其他成员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大骇，看柒季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去年……难道说，这个雪伦就是当时那个……”
　　“还能不是不成！？她自己都承认了！”
　　“我就说武者怎么可能打出这种攻击！如果是‘那位’的话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那位’原来是女的？”
　　“她看起来也不大呀，怎么会那么强？！”
　　“……”
　　人群顿时炸了锅，各种议论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争相向周围的人阐述自己的想法。
　　一直淡定的骑士也有些绷不住了，看着柒季的眼神沾染上惊异与震撼，但他很快就收敛起了所有异色，恢复原先的古井无波：
　　“你说你是当时破坏法师聚会的人？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你爱信不信。”柒季作出很高冷的姿态，不解释，不反驳，不申辩。
　　骑士沉默了，眼睛半眯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柒季这番鬼扯确实将骑士的注意从她的户籍上移开了，而且无疑加重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让他更重视自己了。
　　“所以说，你能回答大家的问题了吗？”柒季将话题拉回最开始。
　　经她一点，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不再讨论“那位大人”的传闻，而是愤慨地齐声喊道：
　　“骑士大人，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第57章 望月谷的魔斗士
　　一年前，在帝国东方的星尘联邦的“望月谷”地区，曾经举办过一场盛大的集会，与会者皆为各领域的法师翘楚、长者。
　　光是不同领域的魔导师就有五位，高阶正法师更是不胜枚举，都是在法术方面有一定学术或实践造诣的佼佼者，可谓群英荟萃。
　　然而集会进行到一半，却突然有个神秘人不速而来。据部分与会者透露，神秘人一经出现便大打出手。
　　此人实力强悍，法术能力有魔导师的水平，同时具备豪迈的力量和精密的动作，赫然是魔导师兼通灵武者的顶尖魔斗士！
　　魔斗士的最特殊之处就在于，其实力并非法师和武者的简单加总。因为两个人配合不论如何密切，总归存在滞后和纰漏。
　　而将二者的能力归于己身，才能真正将不一致性压至最低，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总的来说，望月谷法师集会上出现的神秘人，其综合表现力远远强于一位通灵武者和魔斗士的两人组合，短时间内竟与在场的众精英打得不相上下。
　　最终此人虽然被与会者联手击退，但此次阵容豪华的聚会也没能进行下去，就此夭折了。
　　那位神秘的强大魔斗士也从此销声匿迹，再未出现过。只是此番举动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其事迹在很短时间内便传遍人类世界。
　　这些都是柒季通过公会赠送的小册子得知的，不一定准确，也不一定全面，但临时拿出来唬人大抵是足够了。
　　关于那位强者，几乎每个超凡者都有所耳闻。对那位强者的各种讨论，譬如目的、身份、下落等等，一度成为冒险者们茶余饭后炒热气氛的绝佳话题。
　　一年过去，该话题的热度虽有所下降，但也还没被人遗忘。
　　柒季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她确实没任何证据证明自己就是那位望月谷强者，因为她本来就不是。
　　但别人最终相信不相信，其实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让对方意识到这么一种可能，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些根本不可能得到结果的虚空话题上去。
　　果然，在柒季的一通装神弄鬼后，骑士不再无视商队众人的质问，而是抬起头来，环视众人一周，随后像模像样地朗声道：
　　“诸位，对贵商队遭受的苦难在下深表惋惜。”
　　他伸出戴着被甲手套的手，指了指身后高耸于远处的教堂钟楼：
　　“因为一些意外，教堂的‘轫致仪式’出现了短暂的失灵，导致大森林中的异种有少量逸散，致使了这场悲剧。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无咎可辞。”
　　“为表达我们的歉意，我们马上深入东境大森林找出蛰伏异种的巢穴，从根本上解决异种侵扰的问题！”
　　他突然提高音量，拔出腰间的双手大剑，对身后的四位随从呼喊道：
　　“女神的追随者们，为了异域的羔羊，随我进山！”
　　刚喊完，他的身体就突然亮起一层浅黄色的微芒，转眼间就覆盖了五人。
　　一行人顿时犹如幻影，身影急速移动起来，刹那间便绕过商队众人，直直冲向不远处的东境大森林。
　　“他们……走了？”
　　一时间在场的商队成员都愣住了，直到骑士及其随从消失在茂密野蛮的树丛间，议论才从人群中涌现。
　　教堂骑士的那番话，好像解释了什么，但实际上什么都没解释。
　　什么叫“一些意外”？这说了跟没说有区别？！
　　然而骑士说话的语气太过大义凛然，走得又太快，在场的商队成员都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他的敷衍。
　　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五个人都跑没边儿了。
　　“……我怎么感觉他在忽悠我们？”
　　“别他妈‘感觉’了，他就是在忽悠我们！”
　　“谁是你的羔羊，老子是残阳的信徒！”
　　“……”
　　人们除了对大森林破口大骂，也做不了别的，总不能扔下死者的遗体和商队的货物追进去吧？
　　“这家伙是怂了啊。”柒季倒是看出来骑士的真实想法。
　　从他的角度考虑，不论柒季是否为望月谷魔斗士，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她具备极强的实力，地上那道沟壑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如果柒季是常规的强者，那这位教堂骑士还能倚仗背后的恩典圣教，笃定自己就算不是对手，对方也定然不敢招惹自己。
　　可柒季要真的是那位强者，那可就说不准了。毕竟一个冲进由人类世界各国各地的法师界大人物召开的重大集会捣乱的家伙，脑回路绝对不能以常人揣摩。
　　谁也不敢保住这么一个疯子不会乱来，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去逞能。
　　诚然，柒季很可能只是虚张声势，真的是望月谷魔斗士的概率并不高，但他赌不起那“万一”。
　　他怕死。
　　所以，这位德高望重的教堂骑士选择随便找个理由开溜。
　　“我还有事，就先不管你了。”柒季嘲弄地望着五人消失的林地，“有空我会登门拜访。”
　　“小柒季，你真的是……”伦西一脸震惊。
　　望月谷魔斗士的事迹她也听说过，对此她的评价是胆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乱。
　　倘若那人就是柒季，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因为在伦西眼里，她不是那种做事不考虑后果的疯子。
　　然而如果柒季真的做了那种事情，那她就不得不重新审视柒季的为人了。
　　柒季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当然不是，我乱说的。”
　　“啊？！可是，你这样说骑士大人可能真的会信的呀！”伦西有些难以理解，“这样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柒季笑笑没说话。还是那句话，她才不怕麻烦，她怕的是没意思的麻烦。
　　被官方人员查户口，坏麻烦。
　　被怀疑是阴晴不定的神秘强者，好麻烦。
　　再说“望月谷魔斗士”这个身份，虽然确实会给她带来许多额外的关注，但同时也规避了许多原先的关注。
　　比方说，从此以后大家都不会在意她的来历了，因为比起她破坏法师集会的理由、如何修炼至如此境界，她的国籍、政治身份、出身等的话题度连前五十都挤不进去。
　　而后者却是她最无法回答的——因为她是穿越来的，而这个秘密她目前是打算保守一辈子的。
　　至于前者，则十分好办——她只需沉默就好，自有闲人为她脑补。
　　用更大但更好解决的争议，代替更小但更难缠的争议，这就是柒季此番做法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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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开学季，祝各位学子学业进步！

第58章 前反思
　　“拜托你件事儿，”柒季想起此番前来的本来目的，便把那枚商团徽章掏出来，摊给弗里昂看，“你知道关于这个商团的信息不？不知道的话，你替我向其他人问问。”
　　“好、好……”弗里昂接过徽章，心里却开始打鼓。
　　他其实从昨天就开始时不时琢磨柒季的身份了。毕竟这么点年纪就能成为通灵武者，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弗里昂私底下也跟琳娜和艾欧探讨过，大家一致认为柒季大概率是哪个武者大家族的大小姐，抑或某个国家秘密机构的特派员。
　　至于这样的大人物为啥会到斯帝欧这么个边陲小城来，弗里昂猜测是为了执行某些秘密任务，或者受家族要求出来历练。
　　琳娜想的则没那么复杂，觉得她可能只能一个人跑出来玩玩而已，因为柒季的言行举止很悠然淡定，不像是有啥要务在身的样子。
　　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况，有一点是三人的共识：绝对不能和这位神秘的雪伦小姐对着干，她若是有什么要求，他们能办的就尽量办。
　　就算不能和她交上关系，也至少别得罪。
　　所以，三人在柒季面前都在刻意克制言行，没表露出打探她来历的意思。
　　现在倒好，她竟然直接自爆身份，而且还是个超出他们所有人预料的重磅炸弹。
　　“居然是那位……残阳呀，这可不得了啊……”
　　弗里昂没有怀疑，因为没有怀疑的必要。
　　一块石头砸死堪比正念巅峰的古革巨人，一道惊天动地的黑炎柱湮灭纯灵体异种沼妖……毫无疑问，她是一位魔斗士，并且是明面上最强的魔斗士。
　　实力就是最强铁证，就算她接下来矢口否认，说自己是胡扯的，那也得是。
　　平复下心绪，他的注意力回归当前。
　　“圣许德拉会？”仔细观察着掌中的徽章，他很快留意到刻有文字的那一面，“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稍等一下，我去问问领队，他或许知道。”
　　“去吧，我等你。”
　　弗里昂攥着徽章跑向人群，留下柒季和伦西、琳娜在一起。
　　“不好意思，小雪伦，我得去那边看一下，”琳娜望着不远处横陈的六具尸首，看起来很伤心，眼角微微泛红，“失陪了……”
　　柒季叹口气：“逝者已逝，节哀。”
　　对教会人员的问责不了了之，商队众人却也没气昏头追过去。他们清楚那些人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教堂就在市中心杵着，还担心找不着人不成？
　　至于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整理现场、哀悼死者。
　　被沼妖袭击而死的成员共有六人，他们已经被从营地中抬出，摆放在平原上。
　　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衣衫也整洁，看上去完全没有被遭受攻击的痕迹，似乎只是睡着了。
　　但他们体内的所有器官都彻底停止了一切生命活动，是一具具慢慢冰冷的尸体。
　　有人在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用石头垒了个上小下大的迷你石塔，应该是这些人家乡的风俗。
　　死者的亲朋坐在他们身边，泣不成声。
　　浓郁的忧愁与哀戚弥散开来。
　　“这就是教堂的作风么？”柒季看着这一切，淡然地说道，“面对因为自己的失职造成的悲剧，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责任？”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直接原因就是教堂的术式失灵。不管教堂方面有多大苦衷，都不是就这么溜之大吉的理由。
　　敷衍的解释，完全不存在的补偿……这态度，已经恶劣到不可原谅的地步了。
　　“教会对异教徒的傲慢是根深蒂固的，任何教会都是这样。”伦西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
　　“再加上他们都是外国人，偏见就更甚了……唉，斯帝欧是边境城市，圣职人员的素质参差不齐，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作为圣堂教国人，看见自己国家的统治者们是这副德性，心里也不是滋味。
　　柒季呵呵笑几声：“真的只是因为傲慢和偏见么？”
　　伦西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不知所以地看着她：“现如今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小柒季的意思是？”
　　“这样啊，”柒季没解释，转而问道：“那么，你想改变么？”
　　“改变？当然想啊，”伦西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情绪很低迷，“我向牧师大人和骑士们表示过意见，也向圣堂反馈过情况……他们口头上说‘会注意的’‘确实是我们的失职’，但相似的问题还是屡屡出现。”
　　柒季也跟着坐下来，盘着腿，幽幽道：“你觉得，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可能是人群中有太多‘坏人’吧，”伦西望着天，说话有些犹豫， “任何群体多多少少都存在‘坏人’。不管是贵族、冒险者、平民，乃至圣职者，肯定有卑劣自私、残忍邪恶的人存在。”
　　“所以？”
　　伦西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位卑者作恶，影响的是自己以及身边的少数几个人；位尊者作恶，遭殃的可是成千上万的子民……可现实是，位高权重的人当中的‘坏人’，占比并不比普通人要低……这很可怕。”
　　“那么，为什么会有所谓的‘坏人’呢？”柒季追问道。
　　“或许是人性使然吧，”伦西有些不确定地说，“人类……不，任何智慧生命，内心中都存在劣根性，只是有的人能够运用道德和良知压制住，有的人却放纵自身的黑暗……”
　　“造成邪恶的原因是存在邪恶，这就是你的答案么？”
　　伦西感觉柒季的总结有哪里怪怪的，但又找不出到底哪出了问题，便皱眉盯着她：
　　“难道……不是么？”
　　“你不觉得这套说法头尾短路了吗？”柒季转头直视着她，“为什么会有邪恶？因为有人作恶；为什么有人作恶？因为存在邪恶——这根本就是在自我空转。”
　　“好像，的确是这样……”被柒季这么一说，伦西的思路也是被稍稍点通了，但她还是没彻底想明;白：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柒季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坐着，黑褐色的双眸似水，深不可测。
　　“雪伦小姐，我们的领队来了。”不远处传来弗里昂的声音，“他说他知道些什么，想亲自为您阐述。”
　　跟在弗里昂身旁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就是这支商队的领导者：
　　“大人您好。”

第59章 无用的线索？
　　领队身材敦实，看着很憨厚。
　　“雪伦大人，这个商团在下有几分印象，”他两根手指捏着徽章，“圣许德拉会是个本部位于‘瞭望城’的商团，规模很小，所以没什么名气。”
　　柒季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拍拍斗篷沾上的草碎与尘土：
　　“瞭望城？我记得你们商队的目的地就是那里吧？”
　　弗里昂和教堂骑士讲话的时候提过，这支商队从荣耀金雀花帝国出发，要前往圣堂教国南海岸的瞭望城进行一些贸易。
　　“对对对，是的。”领队讨好地咧嘴笑道：
　　“圣许德拉会的正式成员只有不到一百人，就算在瞭望城本地的名气也不高，您没听说过很正常。我们嘛，因为上次去瞭望城的时候和他们交易过一回，所以还有点印象。”
　　这不就巧了。
　　柒季把徽章拿回来，眼眸流转：“就这些了？”
　　“非常抱歉，更多的在下也不清楚。”领队连连哈腰赔笑，生怕柒季心生不满：
　　“我们与他们的交流也不多，只是在他们那儿买过一批海鱼而已……哦对了，他们好像是专门搞海产生意的。”
　　一个卖鱼的商团，团徽上怎么会沾染上热疫解药的气息？
　　“他们最近有来过斯帝欧么？”柒季问。
　　“不知道，这个真不知道，”领队摇摇头，“您或许可以找斯帝欧的贵族咨询一下，一般来说任何行商想要在一座城市歇脚，都要经过当地贵族或者教堂的准许。”
　　“好吧，”柒季看出他没撒谎也没隐瞒，便结束了对话，“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慢走，慢走……”
　　眺望柒季和伦西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变成两个模糊晃动的小黑点，领队长长地松了口气:
　　“哎哟，死了那么多人，这趟损失可大咯……”
　　“我们什么时候去教堂？”弗里昂说，“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也是，那帮异教徒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大家绝对不会服气的。”
　　领队望了巍然耸立的教堂钟楼一眼，随后目光移向天空的某处，右手无名指在眉心一点：
　　“辽远之星指引着我们，愿大海接纳亡者妄逝的灵魂。”
　　祷告完，他对弗里昂说：
　　“把那六位弟兄安葬吧，明天咱就带你们去教堂讨公道！”
　　辞别愁云密布的商队，柒季和伦西步行回北区。
　　“你前几天去公会发布调查强盗的委托——就是后来被弗里昂他们接下的那个，”在人流量逐渐多起来的街道上漫步，柒季语气随意地说，“是强盗的事情因为没人管？”
　　按照常理，这种城内治安问题应该由地方管理者全权负责。
　　比方说领主、城主啥的，再怎么样也是归伦西她老爹管，轮不到伦西自己以个人名义雇人调查。
　　对此，柒季只想到一个原因：其他人不愿搭理。
　　“呃，这个……”被这么一问，伦西眼神黯淡下来，抿着嘴唇有些犹豫，似乎背后有什么难言之隐。
　　柒季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也罢，这种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伦西好像想通了什么，表情恢复正常：
　　“说来也简单，父亲大人好像对这件事并不上心。我跟他提到过很多次了，情况也没见改善……可能是父亲大人最近事务太繁忙，实在没精力处理吧。”
　　“所以……我就想尝试一下，自己解决这个麻烦。”她顿了一下，低下头，接着说道：
　　“不然斯帝欧的百姓也太可怜了，之前因为热疫死了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挺过来又有强盗为非作歹。明明有能力改善现状却置身事外……我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可是，就本分上来说，你并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义务。这些事情不归你管，甚至你本身也没有管理这些事情的能力和权限，你只是借用了你爸的背景而已。”
　　柒季想起昨天早上伦西一个人跑到人贩子窝点那件事，估计那也是被教堂、领主、她老爹及其他贵族所无视的罪恶，不然伦西没理由亲力亲为。
　　“你在涉足完全不在自己义务范围内的事情，而且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报，甚至有可能遭受风险。”
　　“你说得对，但是，”伦西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地位越高，就应该受更高的道德标准约束，我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这就是你的斗争方式？”
　　“没错，”她坚决地点头，“我必须践行内心，不能让自己的行为违背自己的道德和良知……如果其他人能认同我，那再好不过了。”
　　“你想通过做表率的方式‘感召’他人？”柒季笑了，“你真的觉得……这样有用？”
　　“希望渺茫……但我又能怎么办呢？”伦西望向城市上空的天际，在那里，澎湃的骄阳正冉冉升起，“总好过同流合污，不是么？”
　　“大概吧，”柒季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离晚上九点还早着呢。”
　　晚上九点因斯与联络员的会面才是重头戏，甚至可以说，刚才她们找弗里昂的商队咨询圣许德拉会这件事都是可有可无的，前置的开胃小菜而已。
　　因为圣许德拉会的团徽上有热疫解药的灵性残余，严格来说并不能说明什么特别关键的问题。
　　热疫解药是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从内陆地区买的。
　　而那个“瞭望城”虽然地处南海沿岸，但听弗里昂的商队的说法，其经济相当繁荣，说是内陆城市也说得过去。
　　说不定解药的产出地就是那儿呢？如果解药是圣许德拉会代运的，那就说得通。
　　以这个世界的交通运输能力，一支商队从国家的南海岸到东国境线中部，通常需要一个月左右。
　　这么长的时间，要是那枚徽章出于某种原因一直和解药储放在一起的话，足够沾染上解药逸散的灵性了。
　　所以，圣许德拉会商团徽章这条线索……对于鬼狼的事件来说不一定有意义。
　　不过柒季的想法是反正时间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早上，去问问又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来呢？
　　虽说现在来看似乎是白跑一趟了……也无妨，至少救了弗里昂的商队，也算积德了。
　　“要不我们去教堂吧？”伦西昂头思考了一会儿，提议道：
　　“一来可以问问牧师大人圣许德拉会有没有来过斯帝欧；二来，我们可以问一下他轫致仪式为什么会突然失灵……也算是替商队的各位帮个小忙。”

第60章 教堂
　　庄严宏伟的教堂在地平线上升起。
　　先是充满哥特式建筑特点的高耸尖塔，然后是彩色的玫瑰窗、尖形拱门、玻璃上绘有未知宗教神话故事的巨型花窗。
　　最后，近五米高的双开大门赫然屹立在眼前。比起神圣与庄重的气质，宛若恐吓的压迫感更甚。
　　“那个牧师就在里面么……”进门前，柒季向伦西问道：“斯帝欧总共有多少‘教堂骑士’？”
　　“七位，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多位级别稍次的圣职人员。”
　　柒季的灵感往教堂里扫描了一下，没有发现之前那个开溜的教堂骑士，估计他还躲在东境大森林里没回来。
　　不过倒是的确有其他六股细节不同、但强度与特点都相近的灵性波动，八成就是另外六名教堂骑士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柒季试图将灵感继续深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感知遭到一股力量的抗拒。
　　似乎有什么“场”，正在保护着这座教堂，使其免受外来力量的窥探与侵袭。
　　对于柒季来说，那抵抗的力量并不算强，只要她有心，瞬间就能突破其防护。
　　只不过她是来咨询的，不是来砸场子的，强行突破必定会让对方察觉，那样局面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她识趣地收起感知，转而开动思维，对它展开考研与解析。
　　或许可以用温和、不易被发现的方式……让自己的感知慢慢“渗入”进去。
　　“剩下的交给你了，”柒季放慢脚步，跟在伦西的身后，“关于宗教的礼节和讲究我不懂，你来负责和里面的人交涉吧，我尽量不说话。”
　　“没问题！”
　　伦西小脸一板，右手握拳小幅度一甩，临危受命似的摆出个给自己打气的手势。
　　徐步穿过敞开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令人肃然生敬的场景。
　　一条陈旧的暗红色地毯从门口呈直线延伸十几米，然后沿着台阶爬上圣坛，最后中断在实木制成的台面下。
　　走道两侧，整齐的靠背长椅密集排列，上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前来祷告的人。从着装上看，有商人，有中产者，有冒险者，也有平民，但是没有南区的贫民。
　　晨曦透过彩窗，被折射成五彩斑斓的模样，洒在大堂间梦幻又圣洁。
　　布局和风格，同地球西方的天主教堂基本一模一样。
　　“……祂的地上天使显了形，随即从阳光里出来。天忽然为祂开了，他就看见女神的灵仿佛气泡降下，落在他身上……”
　　高脚台面之上，平放着一本摊开的硬壳精装书，一只粗糙的手按在书页上，庄重而威严的嗓音凝声诵念着段段经文。
　　“……从天上有声音说：‘这是我的子民，我所喜悦的’……”
　　手的主人是名五十来岁的男人，面庞俊朗，目光炯炯，身披白色为底、金色为纹的修士袍。
　　在他身后的墙面上，一面巨大的矩形画布高高悬挂。
　　在充满岁月气息的布料上，绘制了一副以金与黄为主色调的图案：
　　高举的左手，掌心闪烁着光芒璀璨的太阳。
　　“这就是‘恩典圣教’的圣徽么……”柒季驻足，抬头仰望。
　　“是的，”伦西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解释，“那就是公正而伟大的‘恩典与救赎之神’佩琳妮的象征——‘法律左手’。”
　　“念经的那个就是牧师罗萨戈咯？”
　　伦西默不作声地点头，接着提醒道：“那个，最好还是避免直呼牧师大人的名讳……这可能会形成对女神的冒犯。”
　　柒季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没再说话。
　　伦西领着她到一个靠前排的位置坐下，应该是在等牧师把经念完。
　　“……第一样灾祸过去了、还有两样灾祸要来。”
　　几分钟后，罗萨戈停止了叨叨，将手从书上抬起，随后双手上阵，快速地、用力地将那本A5开本左右的大部头合上。
　　“啪！”
　　纸张碰撞的脆响响起，宣告此轮布道，结束了。
　　教堂顿时陷入了近乎绝对的寂静。片刻过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有人起身离开，有人仍坐在原位低头祷告。
　　伦西又等了十几秒，待罗萨戈将暗金色封面的《恩赎圣典》收入修士袍中，她才站起身，缓步向他走去。
　　“伦西大小姐，有何贵干？”
　　罗萨戈看向她，嗓音富有磁性，像是金属片振动发出的。
　　“牧师大人，我有一些事务想要询问一下。”伦西将遮住面庞的披肩摘下，“还请大人原谅我的叨扰。”
　　在此之前她的脸并没有露出来，但罗萨戈还是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不妨，”罗萨戈脸上浮现出面具似的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请讲。”
　　“牧师大人，请问您有没有听说过‘圣许德拉会’？”伦西正色道，“这是个商团，本部在瞭望城，我想知道他们最近有没有来到过斯帝欧？”
　　罗萨戈慢条斯理地说：“几天前确实有一支外地的商队前来，但他们是外国的异教徒，也不叫‘圣许德拉会’。”
　　“这样啊……”伦西知道他说的是弗里昂的商队，便拾起下一个问题：
　　“冒昧地问一下，教堂的‘轫致仪式’是出问题了吗？我刚才看到有异种从大森林里跑出来了。”
　　“一些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故，不是人力能掌控的。”罗萨戈高深莫测地说，眼睛看向教堂的穹顶，隔着彩窗望着斑驳的天空，“……命运的玄奇，不可捉摸。”
　　伦西看着他这副明显在回避问题的态度，想追问下去，但嘴才张开一半，她就突然泄了气似的瘪下去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好吧，我知道了。”她无奈地结束对话。
　　“圣恩眷顾着你。”罗萨戈端着玄之又玄的腔调，脸上的微笑毫无变化。
　　伦西转身，这时一直低头不语、充当背景板的柒季猛然抬起头，看往一个方向。
　　成功了……
　　柒季在花费几分钟的精力后，终于解明了那股屏蔽外来感知的“力场”！
　　此刻她的感知顿时失去束缚，从原来只能覆盖大堂，到可以轻易扫荡整座教堂，而完全不用担心被那股力量发觉。
　　“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啧，不简单啊。”
　　那力量在强度上，其实并不怎么样，若是来硬的，柒季一个念头就能碾压。
　　但若是想要用温和的手段绕开、规避它的侦测，那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
　　其原因是……它的构成成分与运行机转极其复杂，比精神法术体系、塑能法术体系的总和还要复杂得多。
　　后者她只消一瞬间就能逆向并掌握，前者用了好几分钟也才只能做到“渗透”，而暂时无法“复现”。
　　柒季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灵性影响”了，而是掺入了某种……更高层次的东西。

关于战时更新策略的简讯
　　本书预计将在九月初上架，为增加曝光度，兹定于在整个九月实行新的更新策略：
　　1.周一至周六调整至二更，分别于14:00，20:00前后更新；
　　2.周日调整至三更，分别于10:00，14:00，20:00前后更新；
　　3.上架当日将爆更至少2万字，约八到十章。
　　此策略暂定为仅于九月份实行，若有特殊情况届时另作决定。
　　因为要准备存稿，今天就只有一更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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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麦高芬”
　　“我们走吧。”柒季站起身来，对伦西招呼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大门走。
　　“呃，好……”伦西不是很明白她为啥那么急着离开，但出于信任也没多想，便跟了上去。
　　罗萨戈注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知道被门口涌入的阳光吞没，才不紧不慢地走下圣坛，朝大堂角落的一扇小木门走去。
　　自始至终，他的微笑都一成不变，犹如扣在脸上的一副笑脸面具。
　　“往前走，别回头，别说话。”
　　柒季和伦西肩并肩走着，伦西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她吓了一跳，但很快意识到这是柒季的声音，她正通过某种法术手段与自己的精神联系。
　　心中有种种疑惑，但伦西表面上却神色平静，也不出声，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她知道柒季做任何事情都肯定自有道理，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非要用法术方式传话，一定不是平白无故这样做。
　　或许是存在某种因素，让她……不方便直接开口。
　　果不其然，几秒过后柒季的声音再度在脑中响起：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集中注意力在心里默念，我能听见。”
　　伦西思考了一下，确定想问的问题，然后如是照做：
　　“小柒季是发现了异常吗？难道是牧师大人有问题？！”
　　她已经隐隐有预感了。牧师方才的言行无不透露着诡异，特别是当她问起轫致仪式时的回答，简直草率得离谱。
　　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上至牧师，下至教堂骑士，都对事故的原因避而不谈。
　　仪式出毛病就出毛病，承认不就行了，该赔偿赔偿，该处罚处罚。
　　教堂骑士那样也就罢了，还可以归因为只是单纯的傲慢，只是他个人歧视异教徒和外地人。
　　这种事情的确很不光彩，但教堂骑士……而且是边境小城的教堂骑士，毕竟不是什么很核心的职位。
　　这种比较边缘的位置存在德不配位者，伦西尽管愤懑，却并没有超出她的心理预期。
　　然而教堂牧师可不一样！
　　因为教堂是恩典圣教监管世俗权力的中枢，是恩典女神的神权在凡间投下的锚点。
　　教堂牧师代表了恩典圣教本身，他们的职责是监控、约束、管理当地贵族的行为，使其不叛教、谤神、作恶，脱离教会的控制。
　　每一位教堂牧师都直属于圣堂，只有圣堂才有资格任用、解聘、擢升、降职他们。
　　就算是最小的乡镇的教堂牧师，其名义上的权力也高于最大的贵族。
　　教堂牧师，就是教会意志的代言人。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泛泛之辈的，不可能用“歧视异教徒”来解释罗萨戈的敷衍了事。
　　那么，让轫致仪式失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这起事故中受害的只有一支外国商队，斯帝欧的居民本身并没有因此遇难，就算上级教会归咎起来，惩戒的力度也大不到哪里去。
　　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为什么宁愿激化冲突，也不大方承认事故的原因？
　　是因为那涉及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我还不能断定，”柒季的声音在她思维中浮现，“主要是发现了两点不正常。”
　　伦西的心被提起来：“怎么说？”
　　“第一，他从我们离开教堂的时候，就一直在用某种奇怪的手段监听我们的声音……包括现在。”
　　“所以你才用精神传讯和我说话么？”
　　“对，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尽量别让他得逞。”柒季说。
　　伦西微微点头，心中了然。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奇怪了，说明他很在意她们，想要通过窃听谈话的方式获知某些信息。
　　作为“恩典与救赎之神”的信徒，“光明正大”是最基本的信条，有事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为什么当面对话的时候要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呢？
　　是那件事情不能说出口吗？
　　“这确实很诡异……那么第二点呢？”伦西的情绪逐渐亢奋起来，一点点向真相迫近的体验让她感到了一丝奇妙的快意。
　　“在我的老家，有个叫希区柯克的导演……你可以理解成规划舞台剧演出的指导员。”柒季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提出了一个专业用语，‘麦高芬’。”
　　“麦、麦高芬？”伦西不明白柒季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这是什么？”
　　“指在电影……舞台剧中可以推展剧情的物件、人物、或者目标，”柒季娓娓道来，“例如一个众角色争夺的东西，抑或某个关键的目击者、见证人……总之，麦高芬可以让剧情顺利发展下去。”
　　“小柒季的意思是……你找到属于我们这个‘故事’的‘麦高芬’了？”
　　“当然，”柒季停下脚步，微笑着转头看向伦西，直接开口道，“就在教堂的某处。”
　　“而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不正常’，”她紧接着说，“在教堂大堂的后方，就在钟楼的正下方，残余有大量热疫解药的灵性气息。”
　　“也就是说……”伦西的脸色还是有点迷茫，“教堂钟楼里曾经储放过很多热疫解药？这能说明什么？”
　　“你想想，教堂是所谓‘圣堂’的分支对吧，有资格插手教堂事务的只有更高级的教堂，对不对？”柒季循循善诱：
　　“按理来说，教堂内部不应该大量存放有除了教会物资意外的东西。”
　　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伦西的眼睛：
　　“可是，解药……不是狮子匠男爵从内地买来的吗？”
　　“……这！？”伦西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神色剧变，“解药不是狮子匠男爵买的？！”
　　“我记得，这回并不是热疫第一次爆发。”柒季回头望向远离得模糊不清的教堂，望向那圭臬般耸立的钟楼，“那一次，因为上级教会的补给来的及时，斯帝欧的状况没有持续恶化。”
　　“对……是的，那是在上个月。”伦西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或许是因为震惊，或许是因为激动。
　　“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搞清楚，”柒季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一个月前，热疫首次爆发的时候……上级教会送来的补给……包不包括热疫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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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更新的一些调整
　　本书预计在本周六上架，按照如今的更新速度无法在周六前达到18万字的字数要求，故对短期的更新进行一定调整：
　　自今日起（本周一），到9月3日（本周五），更新调整为三更，分布于10:00，16:00，20:00更新。
　　故今天有三章，剩下两张会在晚上11点前补全。
　　至于每周日的三更，就减为二更了，否则存稿和手速实在遭不住QAQ

第62章 倒狗不得好死！（上）
　　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天顶。
　　滚烫的热浪席卷，让蒸笼般的大街更加炎热难耐。
　　然而即便如此，装横华丽的门店前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汗臭与高温丝毫不能击溃他们的急切。
　　好比沙漠的热浪无法战胜旅人对水的渴望。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一边做出关张收摊的动作，一边极不耐烦地朝外喊道：
　　“卖完了卖完了，明天再来！”
　　本就躁动不堪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卖完了？！开什么玩笑！”
　　“这才半个小时啊！”
　　“老子他妈从凌晨等到现在，你跟我说卖完了！？”
　　“求求您了，再多卖一份吧！我已经连续三天跑空了，今天要是再治不好我丈夫，他和孩子们就要饿死了啊！”
　　“……”
　　“滚滚滚滚滚！没了就是没了，再嚷嚷给你扔出去！”
　　门口的男人本来就被闷热的天气折腾得烦躁不已，此刻面对人群的呼喊，更是被彻底点燃了火气，毫不客气地骂得口水飞溅。
　　“哐！”
　　随着边角包铁的推拉门被重重合上，一切祈求和怒吼都被隔绝在外。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儿！”人群中突然有声音吆喝：
　　“本人多买了三份，有谁需要的话本人可以转卖！”
　　拥挤的人群霎时安静，半秒过后狂热而兴奋的呐喊爆发开来。
　　“太好了！请卖给我！”
　　“卖给我！卖给我！我出3500费鲁姆！”
　　“该死，我要！我出3600！”
　　“3700！”
　　方才喊话的男人望着这拍卖似的场面，淡然一笑，将手中用绳子捆成一串的药瓶高高拎起：
　　“我说一个数，4500费鲁姆！”
　　这个数字仿佛一盆当头泼下的冰水，让众人顿时陷入岑寂。
　　“喂，你这要价过分了吧！？”有人愤怒地表示不满，“原价才3000，我出3500你已经很赚了！”
　　男人全无动容，轻蔑地挑起眉毛：“那你拿3000费鲁姆去买咯！买不买得到另说，你等不等得起也另说。”
　　“奸商不得好死！”
　　“你这个家伙，真是贪得无厌！”
　　“……”
　　他的挑衅让人们愤慨不已，纷纷破口大骂，甚至有人阴险地摸了摸藏着的武器，想要找个时机来个强取豪夺。
　　“这药是我凭本事买到的，出价多少全看我心思，这不天经地义？自由贸易懂不懂啊。”男人对周边使了个眼色：
　　“我劝你们冷静点，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明抢不成？这儿不比同东区南区，可不是你们这些蛮夫贱女撒野的地方！”
　　话音刚落，两道魁梧壮硕的身影就忽然出现，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赫然是两位身穿皮甲、手持砍刀的护卫。
　　感受到这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强悍气息，怒气冲冲的众人恨恨收了声，那几个想动手的人也偃旗息鼓。
　　除了愤怒的叫骂者，人群中还有几个人没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只是无奈地叹口气，落寞地离开，似乎是见惯了这种情况。
　　“我、我要！”有个衣着稍微高档些的人一咬牙，举手高喊，“四千五就四千五，我买了！”
　　“成交！”男人把一瓶药从绳子上取下，递给其中一位守卫让他传过去，顺便把钱取回来，“交易愉快！”
　　卖出一份，他再度叫卖道：“两份啊两份！仅剩两份！售罄即离！”
　　这时，一道清冷而悦耳的声音横⚹⚹来：
　　“一万，我全要了。”
　　男人一愣，似乎也是没料到会有人出手如此豪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他就喜上眉梢，笑眯眯地朝声音的来向说：“谁要？”
　　从街道的边缘走来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娇小身影，打扮倒是神秘兮兮的，但依照声线和身材判断，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了她身上，难以置信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能拿得出那么多钱。
　　“这位大小姐，药都是您的了。”男人才不管买家是谁，有人要那就来者不拒。
　　护卫将两瓶药连着挂绳一起拿过去，女孩则从斗篷里摸出六枚金色钱币，与护卫交换手中之物。
　　“咕嘟……”
　　围观的众人瞅着护卫传给男人的钱币，无不喉结蠕动，眼睛都看直了。
　　六枚金币，三大三小，大的上面刻着数字“10”，小的刻着“1”。
　　“这是……艾尔！？”
　　“圣恩在上，我从来没见过！”
　　“把帽子脱下，这可是艾尔！给我放尊重点！”
　　“……”
　　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也有人暗暗朝女孩的位置靠了过去，藏在隐匿处的手握着武器，紧张得渗出汗。
　　牢牢盯着女孩将两瓶解药收进斗篷，他心里暗想：“小姑娘对不住了，谁叫你不懂财不外露这个道理呢？”
　　拿训练有素的护卫没办法，还拿一个小屁孩没办法不成！？
　　就算她非富即贵，这么做可能会惹上大麻烦，但这种时候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等等，我有件事要问一下。”卖药的男人拿到钱，正笑嘻嘻地要走，女孩突然把他叫住了。
　　男人疑惑地看过去：“哦？大小姐，还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女孩悠悠说，“我只是有些好奇……这钱你和‘他’是怎么分账的，三七开还是五五开？”
　　“您这是什么意思？”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我怎么听不懂？”
　　女孩迈步走向门店紧闭的大门口：“非要我说那么明白么？这三份解药根本不是你买的，而是直接从药店里拿出来的。”
　　“你和这家店的老板认识，你一早就和他串通好了，他宣布售罄后你就趁机抬价，再最后赚一笔。”她看向男人，兜帽之下模糊不清的双眼仿佛能看穿一切：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我只是问问事后你要和他怎么分赃而已。”
　　此话一出，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
　　“先生，她说的是真的？”
　　有位留着八字胡、气质温文尔雅的高挑男性面露怒容道，他就是刚开始从男人那儿买第一瓶药的人。
　　“大小姐，您这么信口开河可就太'冤枉好人了，”男人的表情阴沉下来，“您没有任何证据，就凭空污人清白，未免过于不知廉耻了吧？”
　　“证据呀，”女孩轻轻笑了几声，莺声燕语引人浮想，“确实没有，但我可以让老板亲自为我们解释。”
　　“我说！我全说！”一个中年男人连滚带爬从药店侧面冲出，噗通跪倒，“是真的！她说的都是真的！我该死！我该死！”

第63章 倒狗不得好死！（下）
　　“啊，是店长！”
　　“店长亲自承认了！？他承认了！”
　　“圣恩在上，居然是真的！”
　　“太黑心了，你们这是在用我们的命赚钱！”
　　“我他妈杀了你们！”
　　“……”
　　卖药的男人见状面色铁青，冷汗从额头渗出，沿着脸颊在下巴滴落。
　　“混账，你怎么能……”
　　或许是知道此时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指着跪伏在地的店老板口吐芬芳。
　　“我说的没错吧，”柒季摊摊手，“怎么就不信呢？”
　　她一来就感知到有人偷偷摸摸从药店后门溜出来，身上还藏着几瓶解药，顿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见这人假装二道贩子，狮子大张口把售价提高了一半，她便潜入药店内打算和店老板好好“谈谈”。
　　结果店老板被突然冒出来的柒季吓得不轻，在她表明自己的来意后更是屁滚尿流，直接就把能招的全招了。
　　这家伙的胆小如鼠把柒季整得挺无语的，不过倒也便宜了她，本来她还想上精神法术伺候的。
　　总之她才讲没两句，店老板就答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黑幕全盘托出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幅局面。
　　“可恶……你给我走着瞧！”
　　男人脸色难看得可怕，用杀人般的眼神瞪了店老板一眼，旋即手一挥，正要在两位护卫的保护下离去。
　　诡计被戳破，他却没当场计较太多。
　　反正钱已经到手，后面发生什么都不关他事！
　　“喂，你给我站住！”八字胡男急忙挡在他面前，“这是诈骗！你必须把我多给的一千五百费鲁姆还回来！”
　　“怎么，不服？”男人也是有恃无恐，躲在护卫身后一脸嚣张，“你能拿我怎样？买定离手，我做生意可不认反悔！”
　　“你、你！……”
　　八字胡男明显是那种典型的老实人，不擅长撒泼打滚、对付流氓无赖，面对高大威猛的护卫也不敢直接动手，只能吹胡子瞪眼，眼睁睁看着男人大摇大摆走过。
　　其他人也被这一幕气得捶胸顿足，但也没谁上前伸张正义。
　　因为他的三份解药已经全部卖出去了，而自己又没被骗钱，就算挺身而出，那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何必冒着被两位守卫痛扁一顿的风险主持公道呢？
　　“老兄，你确定要这么走掉嘛？”柒季望着他，不咸不淡地说。
　　男人闻声停下脚步，抬头想了想，随即转头看向她，手伸进兜里摸索：
　　“大小姐，方才您出的价格确实高了点，我还是退还四千费鲁姆给您吧。”
　　一串被油纸包起来的筒装硬币堆被他拿出来，伸给柒季：
　　“就当交个朋友。”
　　他刚才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小姑娘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身份肯定不会简单。
　　虽然再怎么样也比不上自己的靠山，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故意得罪为妙，就少赚点，原价卖给她吧。
　　反正铁定是赚的，说不定还能交个人情。
　　柒季没出声，心念一动，男人手上的钱筒就凌空而起，飞入她手中。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
　　八字胡男看着这一幕，心里疯狂鄙视男人的见风使舵，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千多费鲁姆就这么打水漂，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法师？怪不得。”
　　收回空荡荡的手，男人有所明悟。
　　原来是冒险者，既然是法师那八成还是外国人。
　　估计是从其他国家哪个大家族跑出来历练的千金，钱肯定是不缺的，随手拿出三十三艾尔也不奇怪。
　　“……嗯！？”
　　他突然感觉衣服内一阵抖动，紧接着大量闪亮亮的小东西就从中飞出来，在日光的照耀下形成一片星河似的闪光！
　　金色的，银色的，圆圆的……是钱币！
　　既有柒季刚才给的六枚艾尔币，也包括几十枚大面额的费鲁姆！
　　“多谢款待咯。”
　　无数大小不一的钱币，落入柒季手中，以面值为分类标准摞成几叠。
　　“诺，这是你的。”
　　她对八字胡男笑了笑，然后几枚硬币再度升起，扑入他怀中。
　　“唔！”
　　八字胡男连忙接住，一看，只见十五枚面值为“1”的金币赫然躺在自己手里。
　　十五艾尔，在斯帝欧相当于四千五百费鲁姆！
　　不仅多出的一千五百费鲁姆回来了，就连原来的三千也回来了。
　　等同于他白拿了一份价值三千费鲁姆的热疫解药！
　　“这、这……”他瞪着手里的钱，兴奋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大、大小姐！这太太太太多了！”
　　“不多，”柒季语气一转，变得冷冰冰的，“你本来就不需要为这药花一分钱。”
　　“小婊砸，我奉劝一句，别多管闲事儿！”自己的钱居然被这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全部拿走，男人瞬间急了，“我上头有人，你知道谁不？”
　　这家伙是法师，那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圣堂教国的人。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自己的靠山必然不会偏袒一个外国人！
　　莽就是了，拼了命也要把钱拿回来！
　　“你上头有人？”柒季呵呵笑道，“我上头没人。”
　　“那你还不把钱还给我！？”听见这话，男人一下有了底气。
　　“比起这个……啧，终于好了。”柒季突然看向药店一侧，也就是之前店老板跑出来的地方。
　　下一秒，一道纤细的身影拐了出来，两手还端着个脸盆大的木盆，样子有些吃力。
　　“小柒……雪伦，水打好了！”伦西嘭一声把木盆放地上，伴随着撞击，几滴水从中溅了出来。
　　男人有些懵，没搞明白她这是什么操作。
　　围观的众人也犯迷糊了。这位年纪看起来稍微大些的女孩明显是斗篷女孩的同伴，但是她端出一盆水来干什么？
　　“唔……看样子有一百多斤，”柒季看了眼地上盛满水的木盆，又扫视一眼周围的群众，似乎是在估算人数，“大概是够了。”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男人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气急败坏地嘶吼，“把钱还给我，全部！马上！不然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柒季没有理他，而是把斗篷里的两瓶解药拿出，拔开塞子，一股脑往里倒。
　　“嘶！”
　　“她在干嘛！？”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呀！”
　　“造孽哟！宁愿倒掉也不肯分给咱们吗！？”
　　“卖贵点也行，别倒了啊！”
　　热疫解药被水稀释，那就算把水全喝了，药效也会大打折扣，就像是用香水兑水、会破坏香水里的芳香物质一样。
　　可以说被柒季这么一搞，这两瓶宝贵的解药基本就报废了！
　　柒季依旧没说话，将两个药瓶捏在一只手，另一只手掌心向下，放在木盆上方。
　　“……太阳……黄金……天平……黎明……祝福……恩赐……”
　　一连串佶屈聱牙的音节，在她口中迅速流出。
　　下一刻，堪比太阳的金光，迸发！

第64章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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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喷薄而出的金芒，顿时压抑住众人对暴殄天物之举的惊怒。
　　难以直视的剧烈闪光，把所有人的眼睛刺得难以张开，纷纷偏开脑袋。
　　光芒持续了十余秒才逐渐黯淡、最终熄灭。被闪得头晕眼花的人们甩甩脑袋，随即马上将目光投向柒季的手掌与地上的水盆。
　　他们很好奇，这个阔绰又神秘的小姑娘到底……做了什么。
　　只见这一盆本来还有些杂质的水，仿佛被过滤一般变得无比澄清。
　　而这通透如宝石的水体，此刻正整体散发着均匀的浅黄色荧光，在太阳底下显得很微弱，但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这是……”
　　“这个颜色、难道说！……”
　　“圣恩在上！圣恩在上！”
　　众人瞬间如同见到了什么极度诡异的鬼怪，无不瞠目结舌，嘴张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话都不会说了。
　　“搞定了，”柒季拍拍手，“谁带了杯子？见者有份，你们这点人肯定够分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男人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像看怪物一样死死盯着柒季，然后朝周围疯狂大喊：
　　“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你们别被她骗了，这怎么可能做到！？”
　　他激动地张开双臂，胡乱挥舞：
　　“热疫解药是圣堂的‘圣徒’们动用神术配置的，是人间的神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屁孩法师何德何能做得到复制！？你们动脑筋稍微想一想，这怎么可能！？”
　　“喝喝不就知道了？”柒季把随手挑出个药瓶，怼进水盆里一阵咕嘟咕嘟，冒了几秒气泡后捞出来，“谁想试试？”
　　“别喝！绝对不能喝！”男人扯着嗓子，“当心有毒！你们怎么敢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地人！？”
　　柒季没辩解，只是将装满药水的瓶子举到和眼睛水平的位置，在众人面前晃悠，弥散着微光的药液随之轻轻荡漾。
　　围观的几十号人眼睛直溜溜看着药瓶，眼神中有希冀，有震撼，也有怀疑。
　　“别喝！别喝！别……”
　　“我来，”正当大家都在犹豫的时候，八字胡男站了出来，“我来喝。”
　　“你？！”男人恶狠狠瞅着他，气得都笑了，“你凑什么热闹！白拿一瓶药还不够？！你就不担心一口喝下去当场暴毙！你就不担心她在忽悠你？！”
　　“我……”八字胡男被说得有些退缩，但感受着手中那几枚钱币的冰冷，他终究是上前一步，将柒季手里的药瓶接了过来：
　　“我相信这位小姐，我相信我的判断！”
　　话音刚落，不等男人再出声，他就脖子一伸，将药液全部倒入口中，接着毫不停留地咽下！
　　男人瞪大眼睛注视着八字胡男的反应，希望下一秒对方就口吐白沫、一命呜呼，希望柒季是想故意谋害此人，从而将他身上的解药据为己有。
　　八字胡男在所有人的全神贯注中服下药液后，一语不发、眼睛紧闭，全身心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况。
　　每个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全场无人动作，无人作声，犹如时间静止。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钟表，八字胡男靠数自己的心跳计时。
　　“呼！——”
　　直到第三百次搏动从胸腔照常生发，他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
　　“什么感觉？”
　　“真的有用吗？！”
　　他扫视一眼四周，斟酌字句地慢慢说道：
　　“我感觉……很好，心口暖暖的，像是有篝火在里面燃烧……很舒服，全身都很有力气。”
　　“是这样！就应该是这种感觉！我听喝过的人说过，一模一样！”有人兴奋地大呼。
　　像是水滴落入热油，人群顿时滚沸了！
　　“太好了！我弟弟终于有救了！”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谁有容器？我要装回去给我儿子喝！”
　　“我要舀一整瓢，我们全家都要喝！”
　　众人一拥而上，如同零元购商店门前翘首以盼的顾客。
　　“欸欸欸别急呀，多着呢，”柒季急忙开口维持秩序，“不够我再弄，不用抢。”
　　复制热疫解药，并非她一时兴起的举动。
　　她昨晚就有自己配置热疫解药的念头了，然而还没动手实验，她就意识到行不通。
　　因为在分析过成分后，她发现这解药除了灵性外，还混入了些别的力量。
　　对这种力量她完全一无所知，想要复制的话短时间内根本无从下手，而这力量又恰好是解药的核心成分，不攻克这关是没办法重现解药的效用的。
　　幸运的是，今天早上去教堂的时候，她就刚好找到了这力量的“同族”。
　　没错，就是那守护教堂不被外界窥探的“反侦察力场”！
　　尽管用途大相径庭，但这两股力量在本质上确实是同源的，就好比氦和氖都属于稀有气体，具有相近的特性和结构。
　　而教堂的“反侦察力场”足够复杂、庞大、有机，所包含的信息量更高，对于柒季来说反而存在更多突破点，便于她分析其组成、掌握其规律。
　　于是，在对教堂的“反侦察力场”解析完毕后，复制与之同源的“解药核心成分”，便也易如反掌。
　　自主配置热疫解药，就此不再困难！
　　她把原版的解药倒入水中，是为了让解药中的灵性和“神秘力量”分散开来，这样虽然会破坏一部分解药的成分，但却能方便她操作。
　　就好像一组残缺的积木，只制作缺失、损坏的零件，显然比完完全全、从头到尾地重置要简单得多。
　　当然也不是必须要这样做，凭空用清水来个“水变药”她也完全能做得到，只是效率没那么高而已。
　　“话说这样一来，我是不是能改行跑去当‘制药师’了？”柒季忽然想到。
　　这不是开玩笑。在领会制备药物的窍门后，她能做的可远远不止复制超凡药物。
　　只要她愿意稍微再花一点心思，完全能实现自由制作任意效果的药品，不论是针对某种疾病的特效药，还是足以杀死任何生物的毒剂，抑或大幅增强人某项能力的补品……
　　都手到擒来！

第65章 ……接近最深的洞穴……（上）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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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季一出面，狂热的众人顿时安分下来。
　　随手就变出一大盆解药，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顷刻间无限拔高，简直就是降世救星，谁也不会产生忤逆的想法。
　　众人纷纷想尽办法搞来大小合适的容器，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舀取木盆中的药液。
　　大多都只取一至两人份，不过也有的人比较贪心，不知道从哪拿来个大木瓢，一挖就带走一大勺。
　　其他人也都不在意，柒季也不管，因为解药有满满一大盆，在场的人每人十份都绰绰有余。
　　实在不够，她随随便便就能再做一盆，完全不用担心不够分。
　　解药的分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临走前都对柒季深鞠一，躬诚恳地道一声谢，搞得场面有点像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让柒季怪不自在的。
　　很快解药的分发就进行到了一半，柒季突然对伦西说：“你留在这儿看着，我有点事要做。”
　　“哦、好！”
　　说实话，即便是对柒季的神奇之处见识最多的伦西，在看见她居然能如此轻易地制备热疫解药后也是心中骇然。
　　伦西明白了一点：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已经对柒季的操作“习惯”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又来一手惊世骇俗的表演。
　　这种前方充满无尽惊喜的感觉令她有些沉醉，迫不及待地想与柒季一同继续冒险。
　　她有种预感……这位仿佛凭空出现的神秘少女，将来一定会做出不知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她，想要成为未来这一切的第一见证人！
　　柒季并不知道伦西心中的万般期盼，在嘱咐完后，她就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阴暗潮湿的小巷，三个人正张皇失措地奔逃。
　　“该死……该死！这人哪冒出来的？！”中间的男人一边逃窜，一边心中暗骂，“一定是其他城市派来捣乱的！必须马上禀告——”
　　“这地方不错，够偏僻，”前方猛然出现一抹黑影，“应该没人来打搅咱们的‘详谈’。”
　　“嘶！”
　　男人的心犹如坠入冰窟、肠子都化成了水。
　　前方的黑影藏在晦暗中，看不真切，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抑或只是光影交织的错觉，然而他却不敢再向前一步，急忙刹住奔跑的冲劲儿，随后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他急忙躲在两个护卫身后，即便如此也慌得犯结巴，“你不能动我！不然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想干的事情还挺多的，”黑暗中的身影颇具玩味性质地侃侃而谈，“咱们一个个来，不急。”
　　“你少说胡话！我知道你不是斯帝欧的人，甚至不是圣堂教国人！”男人意识到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立即试图掌握主动权：
　　“你这个外地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伪造热疫解药诈骗民意！你可知这是何罪！？”
　　“哦？”柒季乐呵呵地看着他，也不急着辩解，“怎么说？”
　　见她反问，男人心中冷笑，情绪稍稍镇静下来。
　　他认为对方这是心虚胆怯的表现，否则为什么要把他的指责当回事呢？
　　还不是被说中了、急了！
　　“呵呵，在他人地盘上用谎言煽动人心、骗取平民信任，岂不是妄图成为一呼百应的偶像！？岂不是有谋反之嫌！？”他两手叉腰、声色俱厉，“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罪行？！要是传到老爷们那里，能死个痛快都是他们的仁慈！”
　　对方有退却之意，那就更应当乘胜追击，极尽夸张之辞渲染她行为的恶劣，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越害怕，自己就越有优势！
　　“也就是说，你仍觉得我做的解药不是真的。”柒季歪着脑袋问道，“你哪来的自信？”
　　“哼！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男人不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的把戏太低劣了！热疫解药由多位圣者亲自配置，‘圣者’你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人物？！那是比‘阐道者’更虔诚的圣职者，岂是你这种大路货色能碰瓷的？”
　　柒季挑起一边眉毛：“有这么玄乎？我只知道解药是狮子匠男爵从内陆买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男人听闻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买得到？哪个凡俗制药师有资格炼制！？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唔！”
　　嘲讽的话语刚说一般，他的脸色就僵住了，后半截话硬生生在喉咙里卡住。
　　“哟，说漏嘴了呀。”柒季半眯起来的眼睛闪烁其胜利的光芒。
　　“你、你套我话……”男人脸色顿然变得难看至极。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真实身份是其他城市乃至国家派来捣乱的探子，那样问题可大了，是涉及上层阶级相互博弈的权力倾扎。
　　总之不是他这样的小卒子有资格插手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快将情况上报。
　　所以之前才表现得那么慌张。
　　然而在发现对方居然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唬住后，他就想明白了。
　　这小妮子，八成就只是外地某个势力的富家大小姐，因为学了身像模像样的法术成为了法师，所以学着英雄小说里的环节跑出来历练冒险。
　　从声音和身材上判断，年龄也大不到哪里去，十多岁的样子，正是爱管闲事、爱逞英雄出风头的年纪。
　　因此她在无意间撞见自己和店老板那不太见得太阳的交易后，心生幼稚的正义感也是正常，这才通过伪造热疫解药、呼应刁民的方式企图让自己丢面子。
　　至此，他断定这小姑娘一定没什么背景，顶多是个大商人、大厂主家的娇贵千金，绝对不可能和贵族或教会扯上关系。
　　因为贵族往往把脸面看得比命重要，宁愿吃不起饭也要把自家的门面搞得有模有样，是断不可能让自家骨肉独自一人跑出来游历的。
　　怎么也得带上几十号卫兵、侍从、仆人，反正要大张旗鼓，要声势浩大！
　　教会就更别说了，那些神神叨叨的圣职者哪个恨不得清高到天上、住在云里？
　　总而言之，有强力靠山的他，没什么好怕的！
　　被如此低劣的手法忽悠得惶恐不安，对方还是个没啥后台的小屁孩……
　　他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渴望反击、来个扬眉吐气，最好直接把她骂得吓哭，跪下求自己网开一面、替她给上面的大人求情。
　　于是他越讲越来劲儿，一下没把持住，竟然不小心把某些不能说出口的话给抖露出来了。
　　“小婊砸别嚣张，”男人咬牙切齿地啐一口，“敢忽悠你小爷我，今儿老子就让你长长见识，替你那没教养的爹娘好好管教你一下，让你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第66章 ……接近最深的洞穴……（下）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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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得过我？”柒季哪能猜不出他的想法，干脆将计就计，装出天真的语气，“实话实说，光凭你这两个卫兵，可不是我对手哦。”
　　“哼哼，死丫头，给要跟你动手？”男人藐视地抱胸，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外地人！你可知狮子匠家族？”
　　“你是说本地的那个贵族？”柒季内心微微一阵触动，有种即将拨云见日的预感，“怎么了，你提它干嘛？”
　　男人得意洋洋地一挺胸膛：“小爷我的主子，就是狮子匠家族的家主、斯帝欧最富有的贵族——奥古斯都·狮子匠爵士！”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生怕对方把握不到要点，他紧接着补充，样子神气十足，“虽然爵位是男爵，但就算是斯帝欧领主双头斧子爵、乃至教堂牧师罗萨戈大人，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那么厉害？”柒季身子一仰，声音作出诧异，“这样的人，你凭什么能攀上？”
　　“还不信？”男人冷冷笑道，“小爷我可是很有能耐的，放眼整个北区，没人比我更懂销售药物的门路，狮子匠爵士找上我那可是对我的器重！”
　　“他让你替他卖解药？”
　　“我不需要回答你这种问题！”他也算还有点常识，没搭理柒季的质问，而是嚣张又严厉地警告：
　　“此等人物，只消一句话，就能叫你这种丫头片子人间蒸发！你说，我要是在他那里稍微提几句你的所作所为……呵呵！”
　　柒季没再说话，微微低头消化起这些信息来。
　　“怎么样，怕了吧？！”见对方沉默，男人张狂地笑了，“你要是求我，让我心情好了，我还能给狮子匠爵士美言几句，让你少受点罪！”
　　说完，他头一昂，整个人意气风发。
　　太爽了！
　　这种受尽屈辱后痛快反杀的感觉，简直爽爆了！
　　尽管对方因为藏在阴影中、看不见面庞，有点可惜。
　　但光靠脑补，他都能想象出一副震撼又惊恐的小脸，甚至想象出她内心惴惴不安的心理活动。
　　再想到几秒后，她就会惊慌失措地向自己求饶，乃至跪下来愿意答应自己各种过分的要求，那更是爽儿坐火箭——爽上天了！
　　“懂了，”阴影中的小女孩抬头，声音变得十分冷淡，“你该干嘛干嘛吧。”
　　“呃？”
　　男人被这冷淡又莫名其妙的反应搞得有些懵逼——这和想象的不对啊？
　　影影幢幢中，他看见对面模糊不清的黑影一阵抖动，旋即一抹漂亮的雪白点缀其中。
　　似乎是对方把一只手从乌漆嘛黑的斗篷底下伸了出来，看样子还是向着自己的！
　　“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要是对我出手，老爷更不会……”
　　打断他话语的，是一道淡蓝色的闪光——
　　“咦？我为什么要在这干站着？”男人一愣，看了眼身边同样疑惑的护卫后，甩了甩脑袋：
　　“居然发呆了……要加快速度了，那家伙一定是其他城市派来捣乱的！必须马上禀告老爷……”
　　他立马一边催促仍在发呆的两位护卫，一边跑动起来，沿着晦暗的小巷奔向远处。
　　“大、大姐姐，剩下这些我能全拿走吗？”衣衫褴褛的男孩盯着地上的木盆，祈求道，“我们家里人很多，爸爸，大哥哥，二哥哥，舅舅……”
　　伦西见他才不过十一二岁，就浑身腌臜、形容枯槁，知道他是南区的贫民。
　　望了眼四周，确认除了男孩其他人都捞完解药离开了，她叹口气，同情地低声道：
　　“拿走吧，一定要藏好，被别人看见会被惦记的！”
　　“谢谢、谢谢！大姐姐真是个好人！”
　　男孩惊喜地欢呼，三两下把破破烂烂的上衣脱下来、盖在木盆口上，挡住其中散发的金光。
　　细细的胳臂托着底部，将还剩一点解药的木盆整个端起，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远。
　　“都分完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从侧边响起，柒季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嗯，”伦西点点头，“最后还剩一点，我就全送给最后一个人了……应该没关系吧？”
　　“随你便，”柒季无所谓地笑笑，“我们现在去狮子匠宅邸，一边走一边说正事。”
　　“去狮子匠家？”伦西脸色微微一变，“小柒季……有所收获对吧？”
　　她知道柒季之所以突然走开，是找那个中途开溜的卖药男去了。
　　以伦西对她的了解，柒季一旦出手，就不会白跑一趟，现在回来肯定是从卖药男那边知道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结果一开口就要去找狮子匠家族……联想到暮色海海床沉淀也是狮子匠家族的独占产品，恐怕这家人确实有什么大问题。
　　“我直说了吧，”柒季瞥伦西一眼，“几乎可以确定，一个多月前教会的补给里本就包含解药，但直至最近市面上才有解药售卖，还开出如此高昂的价格……事情很明了了。”
　　“这……”伦西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接受，”柒季摇摇头，“这就是我们去狮子匠宅邸的原因。”
　　她知道，光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很难让伦西信服，所以干脆带她一起去狮子匠男爵那边调查一下，顺便做个最终的确定。
　　狮子匠男爵扣留教会补给，并将原本应该免费发放的解药挑出来高价售卖，做无本的暴利生意……柒季在刚发现教堂内部存在解药的灵性残余时，就有了猜测。
　　只是当初还不敢保证，而且也还不确定就是狮子匠家族搞得鬼。
　　直至刚才审问卖药男后，她才初步断定。
　　“教堂中解药的灵性气息浓得出奇，如果光是久置的残余就如此浓郁的话……”柒季一边和伦西肩并肩走路，一边冷下脸说，“那补给中解药的数量将极其庞大，完全足以斯帝欧绝大多数人服用。”
　　“我真的想不到，狮子匠男爵会做出这种事……”伦西其实已经信一半了，手揉着额头很是难过，“不应该呀，他们家已经够富有了，家族产业的生意也很稳定，没理由……”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柒季说，“按理说，一个势力如日中天的家族，没必要冒着风险搞这种蝇营狗苟。”
　　“是的，我想不明白。”伦西苦着脸，“父亲大人也是，狮子匠男爵也是……权势真的这么重要吗？得不到是错误，得到的不够多也是错误，不能比所有人都多仍是错误……”
　　柒季没有回答这不知是向谁提出的问题，只是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伦西认为狮子匠男爵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更多的财富，是为了更高的地位，驱动力是那被权势腐蚀的欲望。
　　但柒季觉得，真相，或许没那么简单，没那么……
　　“直观”。

第67章 超人即野兽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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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解药卖3000费鲁姆"，总共算它和斯帝欧人口一致——一万五千份吧，在零成本的情况下最多可以赚4500万费鲁姆。
　　这是相当可怕的数字了，即便对于贵族来说也是笔大数目。
　　然而狮子匠男爵作为资产阶级新贵族，本来也不缺钱，赚大钱、赚稳钱的来路也数不胜数。
　　光是那十几间大型手工场、几十支私人商队，每年都能为他产出上百万艾尔的净收入。
　　几千万费鲁姆对他而言，就算用常规的方式也多花不了多久时间，何必用这么肮脏的方式赚取？
　　这可是贪污！是在欺骗、冒犯作为国家实际统治者的恩典圣教！被上级教会发现了，八成是要掉脑袋的。
　　他的贪欲就那么强烈，这种事情都敢干？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怀揣着万般困惑，伦西带着柒季来到了中央贵族区狮子匠宅邸附近。
　　“小柒季，你打算怎么做？”看着远方逐渐清晰的成片豪宅，她的语气有些不安。
　　“直接进去问呗，还能怎么样？”柒季说。
　　伦西诧异：“这样……方便嘛？”
　　她的想法是——咱们是来调查狮子匠家某些不能明说的秘密的，那肯定得低调行事，至少不能被他们发现自己的真实来意。
　　不然，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们怀疑你们暗地里做坏事，赶紧抓紧机会毁灭证据吧！
　　岂不是失掉了时机？
　　况且，伦西也有在为柒季的感受考虑。
　　她是知道兰彻斯特对柒季有非分之想法的，即便昨晚柒季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但以伦西对兰彻斯特的了解，这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弃的。
　　现在柒季直接跑到他们家里去，万一撞见兰彻斯特……虽说伦西不认为这会给柒季带来实质性的麻烦，但还是不太希望她受委屈。
　　光是想到柒季很可能被那色迷迷的家伙在心里反复玷污，伦西就有些难受。
　　“唉，你多虑了，”柒季多少猜出了伦西的心思，“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插手这些事？”
　　“你……问我？”
　　“对呀，你看，不管是鬼狼还是热疫，其实对我都没任何影响不是吗？”柒季说，“世界那么大，我可以去往任何城市，任何国家，远离此地的苦难和罪恶，对不对？”
　　伦西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她偶尔也会冒出这种疑问：柒季似乎对斯帝欧发生的事情……太过上心了。
　　其实严格来说，不论鬼狼还是热疫，对于这种级别的强者来说都是鸡毛蒜皮，连关注的必要都没有。
　　但不知为何，柒季好像十分热衷于投身其中，这着实令人费解。
　　虽然伦西自己的行为也有相似之处，但二人的出身完全不一样。伦西是斯帝欧本地贵族的女儿，这是她的家乡故土，她的亲人、朋友、势力、一切人际关系都在这儿。
　　她不可能割舍这一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觉得人间疾苦都与自身毫无关系。
　　或者说，她虽有能力这么做，但她不可以这么做，这有悖她的道德观。
　　柒季不同，她本来就不是斯帝欧人，甚至不是圣堂教国人，斯帝欧发生的一切于情于理都与她没半分关系，了无牵挂的她想一走了之的话，根本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之前说过，能力强的人们被人赋予更高的要求，是理所应当的。”柒季望向恢宏壮观的狮子匠宅邸群：
　　“我认为这是对的，所以我也如此要求自己。遇见苦难与不公义，我身为所谓‘强者’，就该强迫自己去改善、解决，哪怕和我没关系……呵，这算是，圣母的自我修养？”
　　“所以你其实不用特别在意我的感受，”她淡然笑笑，“我已经做好了承担任何平白无故的责任的心理准备，被纨绔富二代惦记身子……说实在的，这种所谓的‘委屈’太滑稽了，在我设想的情况里，连前一百都挤不进去。”
　　“这样……不累吗？”伦西有些被柒季的觉悟震撼到。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充满理想和热忱的人。就算是道貌岸然的圣职者，也会在遇到一些本份外的事务时推辞。
　　但柒季不是，她的“本分”似乎是没有边界的，她很少用“这不关我事”“这不是我的责任”来克制自己的正义感。
　　任何被她目睹的不公义，只要在她能力范围内，她都会尽己所能出手相助，而不是为了避免惹上麻烦而明哲保身。
　　“说实话，确实挺麻烦。”柒季忽然正色，“可是，人是社会动物。人要是过于‘超然’，自以为能脱离‘尘世’而高高在上，那时间一久……真的会变成‘非人’的。”
　　“可是超越人，这不是所有超凡者的终极愿望吗？”伦西疑惑了。
　　超凡者，光是这个名称就能看出这些人的野心了。
　　就算是最低俗、最底层、最市侩的超凡者，内心深处也多少存在一丝高傲，一丝超脱于凡人的孤高。
　　“非人就是野兽，不管它们用多么高尚漂亮的名号标榜自己，神灵也好圣人也罢，非人就是野兽。”
　　“这……小柒季，你这话是在亵渎神祇呀！”伦西一把捂住她的嘴，“有些话不能乱说的，祂们……有时候真的能听见的！”
　　“要是骂几句就要降罪，那这神也太缺心眼了。”柒季哭笑不得地把伦西的手扯开，“总之，永远保持愤怒，保持激情，保持同情……有些扯远了，就到这儿吧。”
　　她摇摇脑袋，将过于发散的思维收束回来：
　　“回到当前的问题。目前关于狮子匠家族贪污倒卖的证据，仅仅只有那个卖药男的一家之言，说实话还不够确凿。”
　　她能看出卖药男没说谎，但实话不意味着真话，毕竟证人本身也可能被欺骗，因此人证的可靠性远不及物证。
　　说不定是有人在假冒狮子匠男爵的名号委托卖药男呢？权贵之间互相泼脏水、抹黑也不是啥稀罕事儿，万一是狮子匠男爵的政敌要诬陷他怎么办？
　　这种情况不仅有可能，概率还不低，因此不可以轻易排除。
　　“那小柒季的意思是？”经她这么一说，伦西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先入为主。
　　她先前是默认了狮子匠男爵就是罪人，所以她们偷偷潜入偷偷调查是合情合理的，光明磊落登门拜访才是荒谬的。
　　然而，兰彻斯特这人确实讨厌，不仅风流成性，还傲慢自大，但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自己讨厌他，就觉得他老爸也很坏。
　　不能仅仅因为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的证词，就断定狮子匠男爵有罪，觉得就这么擅自闯入他家，是正义的，是名正言顺的，这种自认为能剥夺他人权利的思想……很危险。
　　“很简单，”柒季笑道，“我们假装做客，在他家里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会拿出一样东西，你到时就知道了……呵呵，总之我有充分的验证手段，不怕冤枉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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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季，祝各位学子学习进步！

第68章 狮子匠宅邸
　　二人从不起眼的角落走出，一步步径直迈向狮子匠宅邸群。
　　和鸢尾庄园相比，狮子匠家族的居所风格迥异。鸢尾庄园是很典型的西欧式古典庄园，基底是占地辽阔的平坦草坪，建筑之间的距离很远，视野极其开阔。
　　狮子匠宅邸群的格局，则更接近现代高档别墅区：几十幢外观结构统一的豪华别墅整齐排列，不同的地块所建造的别墅的规模也不尽相同。
　　就像是在无形之中为此地的居民分了级别。
　　而二人此时前往的，是位于整片建筑群最前排、最中间的一幢洋楼，深色的主色调让它充满了威严的压迫感。
　　伦西摘下遮脸的披肩：“早知道应该穿正式点的，现在这身打扮有些轻浮。”
　　“会么？”柒季上下打量着她，“我觉得挺可爱的啊，正常人不都这么穿？”
　　为了方便行动，伦西没有穿裙装，而是小栗色的长袖衬衫配深色九分裤，再搭上背上棕色的披肩，基调与那头柔顺漂亮的小栗色长发结合得十分融洽。
　　比起华贵的宫廷裙装，这样简练的打扮更适合她活泼灵动的气质。
　　“哎呀，贵族之间很讲究这种礼节的……”伦西略害羞地偏开眼睛，“虽然这样穿确实要方便许多，但是这样不够……体面。”
　　“鸢尾大小姐，您怎么来了。”守门的人显然认识伦西，恭谨地笑笑，“请先跟我到会客厅等候，我们需要告知老爷或者少爷。”
　　“呃，”他目光移向藏在斗篷中的柒季，“这位是……？”
　　“我朋友，一起来坐坐。”伦西简单地解释。
　　“哦，好的，二位请跟我来。”守门人也没多问，带着二人绕过整幢别墅，朝别墅区深处走去。
　　狮子匠家族的讲究好像没那么繁琐，三人直接穿过别墅区，从正面走向位于中央部位、规模最为浩大奢华的主宅，不像鸢尾家那样要专门绕个大弯子。
　　“手笔真大呀。”柒季扫视着四周的景象，忍不住感叹。
　　这些房子，最小的室内面积都超过六百平，靠近中央的别墅更是一千平起步，放在地球上，那可是动辄几亿人民币的豪宅。
　　各种绿化、花园就更别说了，精致而考究的喷泉、迷你石桥、盆栽、凉亭遍布视野，全然一座充满设计感的西式园林。
　　狮子匠别墅区的总占地面积，其实稍逊于鸢尾庄园，但就感官冲击力上，可比空荡荡的鸢尾庄园强烈多了，每一分每一寸都透露着浓郁的金钱气息。
　　“而且……安保上也周密许多。”
　　柒季时不时能看见训练有素、衣着正式的巡逻队，踏着标准的行军步在别墅区中小跑而过。
　　而且，就算不刻意去扫描，她的灵感也能捕捉到大量有一定水平的灵性波动。
　　“正念武者……五个，正法师三个，淬技武者十几个……”
　　算上人数近百的普通凡人士兵，这里的安防力量简直能比拟教堂。
　　据伦西所说，教堂的主要超凡力量是七位“教堂骑士”和一位“教堂牧师”。
　　骑士皆为“祈怜人”境界的圣职者，对应武者的正念、法师的正法师；牧师则是“阐道者”，对应通灵、魔导师。
　　排除教堂内部预设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像是法阵一样的东西的话，教堂方面在绝对力量上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当然作为“阐道者”的牧师是个变数，他可以说是整座斯帝欧境界最高的超凡者了，也是柒季见过的最强者。
　　柒季没见过他出手，光凭灵性波动的强度，估计也就两三个保镖老铁鞭，但估算战斗力不能这样简单粗暴。
　　因为高阶层圣职者的战斗方式是怎样，她并不清楚，不真的动手打一架，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总之狮子匠别墅区的安保力量极其强悍，相比之下鸢尾庄园简直寒酸得可怜。
　　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位淬技武者，光靠这点防护……波卢特都能杀穿。
　　对此柒季也挺疑惑的，问了伦西才知道，是他们家……请不起更高实力的超凡者。
　　由此可见鸢尾家族的财政状况差到了什么程度，连关乎身家性命的安全问题都如此敷衍了。
　　“父亲大人觉得没必要把钱花在这方面，”面对她的吐槽，伦西无奈地解释，“他认为有教堂在远处监视，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还不如花多点钱……买地毯。”
　　“地毯？！”柒季微微一惊。
　　这玩意儿有什么砸钱的必要么？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伦西自嘲地苦笑，“你不知道，父亲大人说地毯是‘贵族的门面’，一定要买最好的……比方说我们家大厅里的那张，要一千艾尔呢。”
　　“啊这。”
　　“还有什么挂画啦、屏风、墙壁镶板之类的，这些才是父亲大人眼里‘有必要’的东西。”
　　柒季没话说。
　　她和老爱德华在思想上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依照她自己的价值观来评判，这老头儿就是个妥妥的奇葩。
　　他对各种名贵的饰品怀有一股偏执的渴望，而且并非暴发户式的报复性消费，因为他们家本来就是传承很多年的老牌贵族。
　　说实话，他的心理涉及柒季的知识盲区了，柒季没办法进行分析。
　　没过多久，三人就来到了位于别墅区正中央的主宅前。
　　“二位请进。”
　　大门是敞开的，守门人领着她们进入别墅内部，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右拐，来到一间布局精良、采光通透的客厅。
　　两人落座后，守门人就离开了，估计是跑去跟狮子匠男爵汇报去了。
　　“伦西，”坐在柔软的皮沙发上，柒季突然很严肃地说，“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干的，你要怎么做？”
　　“呃……”伦西还真被问住了，抿着嘴没说话。
　　就算狮子匠男爵真的是个唯利是图、克扣补给、赚苦难财的恶人，她又能怎样呢？
　　这意味着罗萨戈牧师也存在极大的问题，乃至整座斯帝欧教堂都已经被某种腐朽罪恶的力量给俘获了。
　　因为想要截留教会补给并明目张胆地在市区贩卖，不过教堂那关是不可能的，所以向教堂举报无疑是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会招来不必要的警惕，从而埋下祸患。
　　这一选项，可以直接排除。
　　“让我……想想……”伦西靠在沙发背上，目光虚视天花板，神色愈发沉重。
　　事情发展到此等程度……已经远远超出她本人能力的应对范围了。

第69章 引蛇出洞，钓鱼执法
　　“或许，我可以把情况告诉父亲大人……”犹豫半响，伦西吞吞吐吐地说。
　　“你爸？他会管么？”柒季笑了，“又能怎么管呢？”
　　“应该会吧……”伦西也没底气，语气很虚，“他是贵族，在权贵圈子里的话语权比我强多了。我相信他只要愿意，不论是向圣堂提交上书，还是直接与狮子匠男爵商讨……都能有效改善现状。”
　　“但愿如此。”柒季对此表示高度怀疑。
　　依照老爱德华那一边鄙夷狮子匠男爵变卖土地、经商设厂的资产者行为，一边谄媚地要把伦西送给兰彻斯特结成两家联姻的吊诡态度……
　　柒季有理由相信，这老头儿在立场上是更贴近传统地主的。
　　他确实瞧不起资产阶级新贵族，但是迫于现实压力，又清楚如果什么也不做，自己被其他权贵排挤、地位逐渐边缘化属于必然。
　　在无法接受抛弃传统旧贵族脸面、与狮子匠男爵等人合伍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家族联姻这种同样“传统”的手段了。
　　如今他若是得知狮子匠男爵的罪行，那第一反应大概率不会是“这家伙胆敢贪污枉法，我要匡扶正义！”
　　而是“他要是倒了，我家族的复兴大业可咋办呀，还能有谁可以成为咱家联姻的对象呢？”
　　虽然斯帝欧除了鸢尾男爵和狮子匠男爵，还有两位贵族：霍奇-瞳中扉男爵和领主双头斧子爵。
　　但既然老爱德华挑选兰彻斯特作为首要攻略对象，那就说明其他两家的攻略难度相对更高。
　　也就是说，倘若狮子匠男爵因罪获罚，站在老爱德华的视角来看……弊处大于利处。
　　柒季觉得，要是伦西真的把情况告诉老爱德华，他一半的可能是无视，另一半的可能是……以此为把柄要挟狮子匠男爵，从而为自己牟利。
　　不论哪种，都对当前情况、对斯帝欧百姓生活境况的改善毫无益处。
　　以上种种，伦西就算受制于阶级局限性而不能全部想明白，但以她的聪慧程度，多多少少是能领悟到一部分的。
　　所以，她此时的眼神……很悲观，有种面对灾变而无能为力的悲剧英雄的既视感。
　　柒季望着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接受……”
　　她的音量很低，近乎自言自语，然而伦西却依旧听见了，猛地看过来：“怎样？”
　　“二位小姐，非常抱歉，老爷有事务在身，出门去了。”一道声音穿⚹⚹来，“少爷本来在家的，但……真是不巧，他在你们到来的前几分钟刚好外出了。”
　　一位身穿西服的老者出现在客厅门口，看样子是管家。
　　“不在？”伦西意外，随后对柒季低声说：“我们还要等吗？见不到奥古斯都的话……”
　　“无妨，”柒季也压低声音说，“让仆人管家帮忙转手也可以，只要东西最后能到奥古斯都手里就行。”
　　伦西耐不住好奇：“小柒季，到底是什么东西？”
　　“诺，就这个。”柒季也不吊她胃口了，揭开谜底，从衣兜里拿出个小物件。
　　“圣许德拉会的团徽？”看着柒季手心静静躺着的徽章，伦西有些疑惑，“这……有什么用呢？让奥古斯都看见了又能怎样？”
　　“你想啊，”柒季笑道，“假设教会补给里的解药真的有一万多份，全给奥古斯都独吞了，扣去自用和送给其他权贵的部分，剩下的全部定价几千费鲁姆，这能卖出多少？”
　　“卖不出多少的，除了北区的一些大商人大厂主，能承受这个价格的冒险者和平民不会超过一千……呀，我明白了！”伦西茅塞顿开：
　　“他销赃变现的手段，肯定不止在市场上贩卖！”
　　“那你说，还有什么手段呢？”柒季笑意盎然，好看的眼眉弯弯，“提醒一下，这枚徽章上沾染有解药的灵性残余……”
　　“批量卖给外地的行商！”伦西渐渐握紧拳头，“就是这个‘圣许德拉会’！”
　　“回答正确。”柒季打了个响指。
　　教会补给是上个月送达斯帝欧的，也就是说最早在那时，奥古斯都手里就拥有大量热疫解药了。
　　而知道近几天他才安排人在城内售卖，那在此之前的一个多月里，这么多解药就屯在某个仓库不管吗？
　　图啥呢？
　　以此，柒季有足够的理由推测：奥古斯都早就把绝大部分解药都批量卖给外地商人了，而这也才是他获利的主要渠道。
　　至于为什么这几天又在市面上卖，柒季估计是解药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是巡游商人也没能力全部吃下。
　　恰逢热疫二次爆发，奥古斯都就索性把剩余的解药拿出来高价叫卖了，想最后再赚一笔。
　　圣许德拉会团徽上为什么会沾染有解药的灵性残余？这很简单，因为批量收购解药的就是他们。
　　大量解药长期囤积在他们商队的货车上，放在附近的团徽因此沾染上了其中的灵性气息。
　　“小柒季的打算是，把这枚徽章交给奥古斯都，观察他的反应？”
　　“没错，如果他真是无辜的，那他对此肯定不会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反之……”柒季嘴角勾出抹微笑，“其他的不敢说，对于判断一个人是否真诚……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现在奥古斯都不在家，你只能通过佣人间接地把徽章交到他手里呀，”伦西说，“要是不能当面交流的话……”
　　“这你就放心吧，”柒季把徽章握在手里，“若他真是一切的幕后黑手，见到我们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物证……你觉得他会没任何表示么？”
　　奥古斯都的所作所为是件绝不光彩的事，肯定不希望行径败露。
　　而站在他的立场，在发现几个与自己的计划不相干的人，竟然获得了销赃商队的团徽，还专程送了过来……会是什么心情呢？
　　或许震惊，或许恐惧，或许愤怒。
　　不论他决定采取任何手段，是急忙着手消除证据，还是试图拉拢她们，都必然要做出表示。
　　一旦他有所动作，柒季都能凭此判断这人究竟在这场阴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引蛇出洞，钓鱼执法，很简单的逻辑。”柒季说。
　　这时，管家充满歉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二位小姐，少爷和老爷都不在，不过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可以为你们传达，你们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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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初了，各位老爷快用热气腾腾的月票砸死我吧！

第70章 似乎……出了点差错？
　　“这个东西你收好，”伦西从柒季手中接过徽章，递了过去，“狮子匠男爵要是回来了，请转交给他，记住，这很重要，一定要交到他手上。”
　　“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管家两手捧着徽章，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来。
　　“北区的‘门农旅馆’，”柒季说道，“如果狮子匠男爵问起我们的位置，就把这个地址告诉他，我们在那儿等着。”
　　“好的，好的。”柒季的话很奇怪，但管家也没过问。
　　随后，二人客套性的在客厅喝了杯茶，就起身离开了。
　　“慢走，让二位白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送走这两位客人后，管家回到主宅客厅，指挥仆人们打扫起卫生。
　　“这是……某个商团的团徽么？啧，有点眼熟，”管家用手帕捏着那枚徽章，随意地看了几眼，“送礼送这种东西？真是奇怪。”
　　不过他也没多想，扫几眼就又重新包了起来，塞进外套内兜。
　　很快客厅就打理完了，他便继续进行其他的事务。
　　一个多小时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响。
　　管家条件反射地停下手中动作，小跑到门口，两手端正地交放在身前，毕恭毕敬地对停在门口的马车一个鞠躬：
　　“少爷，欢迎回家。”
　　“那婆娘，真是事多，”马车门帘被拨开，兰彻斯特无精打采地从车上下来，“知道我酒量不够还硬给我灌……这下好了，又得睡一下午了。”
　　“少爷，刚才鸢尾大小姐来了，需要我替您安排回访吗？”管家上前一步说道。
　　“伦西？她来我家？”兰彻斯特略微一惊，但很快又意兴阑珊，“真是稀罕啊……算了，我没兴趣。”
　　“好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管家想顺便把她送奥古斯都徽章的事也说了，“她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老爷……请问您要过目一下吗？”
　　“没兴趣，你自己给他。”
　　兰彻斯特因为喝了点烈酒，后劲儿上涌搞得他脑袋晕乎乎的，只想快点上床睡觉，哪有心思管那么多有的没的。
　　“好的，好的。”管家再鞠一躬，顺口道，“哦对了，同鸢尾大小姐一起来的还有个人，应该是个小姑娘，披着斗篷，挺特别的，也是少爷的朋友？”
　　“没兴趣没兴趣……呃，什么！？”
　　兰彻斯特内心一凌，微醺的醉意霎时退散，像是被当头淋下一盆冰水。
　　“是不是戴着兜帽，小小个的、声音很好听？！”他瞪大眼睛盯着管家。
　　“是、是的！”管家被他这转变得如此突兀的态度吓了一下，“少爷……有什么吩咐？”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无情的！”兰彻斯特兴奋地大笑起来。
　　这个描述，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柒季！她居然也来了！
　　她昨晚态度还那么冷漠，今天早上居然就亲自跑来自己家！
　　明白了，一定是经过一晚的思考后，回心转意了！
　　“不愧是我，再怎么高傲清冷的女孩，都无法抗拒我的魅力！”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顿时飘飘然，像是要飞上天去，但旋即一股懊悔漫上心头：
　　“可恶，居然错过了和她的见面，早知道就不出去了！”
　　他昨晚睡觉久违地做了个香艳之梦，搞得床单又要换洗。今天一大早醒来，他实在按捺不住欲念，就性致勃勃地起身跑去北区风俗街想要泄泄火。
　　结果这一去，就错失了良机，他别提多后悔了。
　　“快！给我安排最隆重的礼装！我有要紧事！”脑中的所有困意都一扫而空，兰彻斯特对管家命令道。
　　“好的，属下立刻安排。”管家目光流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少爷，那位小姑娘说……她们在北区的‘门农旅馆’等着，要不要……？”
　　“真的？！”兰彻斯特喜上眉梢，“安排车驾，立即带我过去！”
　　“好的，好的。”管家三度鞠躬，领着兰彻斯特走进主宅。
　　几十分钟后，盛装打扮的兰彻斯特从主宅正门走出。
　　他的穿着极其正式，一身烫得板直的宝蓝色西服，胸口前兜插着叠好的手巾，袖扣、领夹、穗绳等各种用料昂贵、造型华丽的配饰也一个没落下。
　　简直像是要参加婚礼，昨晚在伦西家的时候都没那么讲究。
　　“柒季……我的小宝贝，这就是你的心意吗？”兰彻斯特登上两匹马拉着的大型四轮马车，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柒季不仅专门前来，还留下了自己的住址。
　　这不就是⚹⚹裸地暗示么？不就是毋庸置疑地暗许芳心么！？
　　原来她不是回心转意，而是双向奔赴！
　　怪不得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原来是在纠结该怎样才能保持淑女的体面的同时向自己表示心意！
　　之前柒季所表现出来的所有冷淡与疏远，此刻在兰彻斯特眼里，都成为了腼腆的娇羞。
　　“闺中少女的矜持嘛……理解理解。”
　　想通此节，兰彻斯特脸上的笑容更具感染力了，配合上那本就英俊的面庞，若此时是在街道上中，不知又会成为多少平民女孩的梦中情人。
　　“你想方设法传达的讯息，我确确实实收到了……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他不仅换上了家里最正式最华贵的礼装，还喷了香调最具诱惑力的男士香水，做了十足的准备，把自己的外在形象妆点得完美无瑕，才怀着期盼与激动离开狮子匠别墅区。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北区某间高档酒店。
　　“小柒季，我们就这样一直在这儿等嘛？”
　　宽阔却清冷的大厅中，两道纤细的身影正面对面坐在角落，不紧不慢地吃着桌面上的菜肴。
　　“嗯，如果直到九点，奥古斯都还没任何反应的话……”把一块蘸酱料的午餐肉送入口中，柒季含糊地对面前遮好脸的伦西说，“我们就直接去南区跟踪因斯的联络员。”
　　“这样啊……”伦西低下头喝了口肉汤，“可是现在离九点还有差不多九个小时……哇，好久呀……”
　　就在刚才，位于城市中央的教堂钟楼敲响了十二声嗡鸣，这意味着时间来到了正午。
　　“也是嚯，得找些活动打发打发时间……”柒季深以为然。
　　很快，桌面上充当午餐的食品就被吃得差不多了。柒季放下用得很不顺手的刀叉，往后靠在木靠背上，两手轻抚满足却仍然平坦的小腹。
　　虽然不需要吃东西，且不论吃再多都不会撑，但只要摄入正常人的食量……就会有饱腹感呢。
　　她日常感慨着这具身躯的奇异。
　　“欸，如果圣许德拉会是负责替奥古斯都销赃的商队的话，”伦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猛地坐直，“那，他们的团徽是怎么出现在我家的？”

第71章 附魔
　　“这个……我不好说，”柒季心头一动，“目前来说，并没有证据能解释……”
　　随后，双方都陷入了尴尬而不安的沉默中。
　　在整场事件中，有一点是难以回避的。
　　那就是……伦西的父亲，老爱德华，在这中间扮演的是何种角色？
　　不论如何，他不太可能与狮子匠男爵一团和气。
　　因为鸢尾家族的权力地位和财政状况在这几个月里每况愈下，并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这点经常帮忙打点家族事务的伦西是很清楚的。
　　也就是说，在这场阴谋中，她父亲并没有从中受益。
　　没有受益，就意味着没有参与，高风险零回报的生意没人会傻到去干，老爱德华尽管!守旧偏执，却也没愚蠢到这种程度。
　　可要说他是对情况一无所知的白莲花，却也很难说得过去。
　　否则，他为何能把热疫解药搞到手？鸢尾庄园内部，又为何会出现圣许德拉会的团徽？
　　倘若自己的父亲并非清白，那么伦西……又该如何面对呢？
　　她还能坚守自己的正义吗？
　　她暂且……无法回答。
　　观察着伦西阴晴不定的神态，柒季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即使是她，也还没想好若是真要发展到那种地步……该如何处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用兜帽的阴影遮蔽自己脸上的苦笑，“正义感哟……可不是免费的。”
　　后半句的音量很低很低，只有自己能听见。
　　“……雪伦小姐？”一道熟悉的男声从侧后方传来，打破了沉默，“是你吗？！”
　　“嗯……？”柒季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名高大威猛的壮汉站在一张餐桌旁，伸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他是那个……波卢特？”伦西倒是对此人有印象，“昨天早上和你去公会交割的武者，好像有正念了。”
　　“是他，”柒季点点头，“他们这是要执行什么任务么，准备充足的样子。”
　　波卢特浑身披盔戴甲，背负大刀，腰间还捆着几瓶蕴含灵性气息的药水。
　　在他身旁的大餐桌周围，坐着几名同样全副武装的超凡者，实力基本在淬技中期到淬技巅峰之间。
　　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支整装待发的雇佣兵小队。
　　“雪伦小姐，真的是你！”见柒季回头，波卢特惊喜地走上来，“又见面了，在这儿吃午饭呢？”
　　“嗯，刚吃完，”柒季转身侧坐，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正面朝向他，“——你们这是要干啥？”
　　那晶莹柔嫩、肤光致致前臂与小手，顿时让波卢特回想起昨天在公会时目睹的倾世容颜，他的目光不由得游移不定起来。
　　“嘿，他们是我的几个好兄弟，”波卢特傻笑着指了指餐桌旁正向这里张望的冒险者们，“咱们接了份大单！”
　　“看得出来。”
　　“老大，这小姑娘谁呀？”其中一位冒险者走过来，“你认识？”
　　“她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雪伦小姐啊！”波卢特说，“放尊重点，这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是她？”冒险者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柒季，“魔导师？一招干翻正念巅峰？！”
　　他的眼神明显不是很敢相信。
　　“对了，你们搞这么大阵仗，要去干嘛呢？”柒季对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是很感兴趣，便岔开了话题，“方便说一下委托的具体内容嘛？”
　　“当然，”波卢特哈哈笑道，语气中带着几丝讨好，“一份B-级委托，今天早上刚挂上去的，说是大森林浅层里可能出现了一处异种巢穴，要我们调查……或者清除。”
　　人们习惯性将东境大森林分层，最外围的“浅层”通常只存在普通的猛禽野兽，这片区域也是猎人、采药人经常活动的范围。
　　再往里走几公里就到了“深层”，具有灵性力量的异种开始出没，危险系数直线上升，没有点超凡力量傍身最好还是别深入此地，否则性命难保。
　　再往里，就是极度危险的原始区域，没有经过任何开发，就算是有严密护卫力量的专业商队，也不敢保证能安全通过。
　　按理来说浅层区域是很少出现异种的，但此时不但有，还是个意味着有异种长期、大量栖息的巢穴，这就很不正常了。
　　“又是异种？”
　　柒季心想这种问题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兰彻斯特进山狩猎，“第二行商小道”附近徘徊的古革巨人，突然冲出大森林袭击弗里昂商队的沼妖……
　　算上如今波卢特要处理的异种巢穴，光是她来到这世界的两天里，就遇见了至少四起和异种有关的异常事件。
　　难道这是斯帝欧人民面临的日常问题么？
　　“是啊，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波卢特无奈地说，“也没到异种活跃的时期啊……况且就算是频发期，也不会这么频繁。”
　　另一位冒险者摇摇头：“可能是巧合吧。”
　　“那行，我知道了，”柒季了解完情况便打算结束话题，“那祝你们好运。”
　　波卢特乐呵呵地点点头，正要转身返回队友们的餐桌。
　　“欸，等一下，”柒季突然叫住了他，“送你们个东西吧。”
　　“额？”
　　柒季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枚拇指大的小石子，放在手心。
　　在波卢特疑惑的注视中，她闭上眼睛，在内心模拟起一连串极其复杂的律动。
　　与此同时，波卢特、伦西、餐桌周围的冒险者，以及这家酒店附近所有超凡者，全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宛如某种无形而迅猛的力量在什么一闪而过，最终汇聚到了同一个位置。
　　“诺，好了。”柒季将石头递给波卢特。
　　“我给这块石头加了点料，你只要把它捏碎，就会起效，”她笑着说，“要是遇到无法应对的险情，可以试试，希望你们……用不上。”
　　“唔……谢谢。”波卢特将信将疑地接过石头。
　　不是他不信任柒季，而是手中的石头实在太普通了，就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以他正念水平的灵感，都无法感知出任何特殊，很难让人相信这里其中蕴藏了什么奇异力量。
　　但出于对雪伦小姐的敬仰和信任，他还是好好将它收了起来，并道了一声谢。
　　“小柒季，你刚才……做了什么？”波卢特回到队友当中后，伦西好奇地问道。
　　柒季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她因为同时掌握了精神法术体系和部分塑能系法术体系，因此对法术本身的理解又更上了一层楼。
　　刚才她灵机一动，心想能不能试着自制一个灵性装备，类似于伦西的匕首、法师的手杖，能够在脱离特定施法者后仍可以自主起作用的东西。
　　送给波卢特的那枚小石子，就是她的初次尝试：她给那块石头加了点BUFF，或者说附了魔，一旦石头被粉碎……就会发生一些显著的现象。
　　“吁！——”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踱步与车轮碾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

第72章 给我滚粗！
　　只见酒店门前的大街上，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张扬地停在门口。马车顶的前端，一具狮首人身的木雕昂首挺胸，好不神气。
　　“这是……狮子匠家族的马车？”伦西当即认了出来，“难道说奥古斯都爵士来了？这么快？！”
　　“不，不是他！”柒季噌地站起来，心中萌生出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马车的门帘被从里面刷地拉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中走出。
　　“卧槽！”柒季忍不住来了句国骂，用的是汉语，“走！我们走！上楼！”
　　来者正是兰彻斯特！
　　如果仅仅只是兰彻斯特来了，那还没什么，柒季还不至于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劲，被吓成这样。
　　关键是这家伙不仅盛装打扮，他、他手里还、还……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鲜红、瑰丽、妩媚的玫瑰花！
　　柒季用头发丝都能猜得到这逼要干什么，脑子里警铃大作，只想马上逃离此地。
　　伦西还没见过柒季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一时间有些发懵。
　　然而当她看清来者是谁时，却也立即起身，身形一闪想要挡在柒季面前，阻挡她到门口的视线。
　　可是为时已晚，既然柒季能直接看见兰彻斯特，那么光路可逆，兰彻斯特自然也能直接看见她。
　　那身灰黑色的斗篷实在太具标志性了，在遮挡她面容的同时却大大增加了她在熟人眼中的辨识度。
　　兰彻斯特想留意不到都难。他刚走下马车，目光就锁定住了猛然站起的柒季。
　　顿时容光焕发，腾出只手潇洒地一抹满头红发，大步流星地径直走来，眼睛里闪烁着亢奋躁动的光。
　　“这谁呀，搞这么大阵仗？”
　　“哇，好漂亮的马车，得好好几万费鲁姆吧？”
　　“你想屁吃，瞧瞧这两匹马，这大腿，这肌肉！这么好的马我只在赛马场见过，他居然拿来拉车？！”
　　“光是这马就得几万费鲁姆了，真阔绰呀……”
　　“喂喂喂，难道你们都认不出来！？看那标志，是狮子匠家族的家徽啊！”
　　“嘶……对，好像是这么回事！这是狮子匠家族的御驾！”
　　“那这帅小伙……就是兰彻斯特少爷？！”
　　“啧啧啧，真是一表人才。”
　　“不会错的，看那头发，红的！斯帝欧只有狮子匠父子才是红发！”
　　“大人物啊！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还抱着花？这样子莫不是要……”
　　兰彻斯特如此高调的登场，瞬间就吸引了酒馆内所有人的注意，众人无不向他投以崇拜的目光，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好奇也攀上他们的心头。
　　这副身着隆装、手捧花束、满脸自信的模样，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他这是要向谁表达爱意。
　　换成别人，比方说某个大商人的儿子，抑或普通的平民小伙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这种当众表白的求爱方式并不算非常罕见。
　　众人顶多是跟着起哄、凑凑热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望眼欲穿。
　　但这可是兰彻斯特！斯帝欧最富有的贵族——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最宠爱的独子！
　　放眼整座斯帝欧，在年轻一辈里没有比他更有家底、更具声望、更受瞩目的男性！
　　这样财能兼备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理想型。倘若他想追求谁，哪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不就一个眼色、一句话的事吗？
　　于是，围观者的心思，顺理成章地从兰彻斯特……转移到了他那位神秘的爱慕对象身上。
　　会是谁呢？
　　哪位幸运的女孩……将获得如此殊荣呢？
　　十几道目光顺着兰彻斯特行进的路线，望了过去。
　　“别看我，我不存在！”
　　只听见一声清脆悦耳却又略显慌张的嗓音响起，却又不见人影。
　　不，严格地说……前一个刹那确实还有道黑乎乎的身影站在那儿，然而当大家的视线移动过去后，那身影就消失了，速度快得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目力能捕捉得到。
　　“唔？”兰彻斯特见柒季突然消失，面色微微一愣，随即一个箭步，“柒季小姐，我来了！”
　　作为达到淬技巅峰境界的武者，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转瞬间就出现在了一个位置。
　　而在他面前，不知何时显现出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正是柒季，她刚想开溜，就被兰彻斯特给截住了，此时她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苍蝇。
　　“咦，就是她！？”
　　“这谁呀没见过，而且她怎么穿成这样，太草率了吧？”
　　“看起来好小，兰彻斯特少爷原来喜欢这种类型吗……啧。”
　　“好平，就是个小孩子啊，有什么好的？”
　　“声音很好听，手很好看，没了。”
　　“……”
　　在一大片沸沸扬扬的八卦声中，兰彻斯特面带自信的微笑，向前一步。
　　“柒季小姐，请接受我的爱意！”他将双手中的花束捧到胸前，含情脉脉地低声细语，“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立秋傍晚吹来的风，和要命可爱的你……”
　　“啊啊啊啊给我滚呐！！！”
　　柒季也很想彬彬有礼地拒绝，彰显自己读书人的素质。
　　可是……她在几天前还是个纯正阳刚的猛男啊！
　　试想一下，一个有着二三十年单身经验的钢铁直男，被一个大老爷们儿手捧玫瑰当众示爱，周围的人还不嫌事大的起哄，他的心态……会发生何等微妙的变化？！
　　她顿时就被兰彻斯特那故作深情的腔调恶心得鸡皮疙瘩起一身，话都说不出来。
　　那油腻又隐藏着贪婪的眼神，更是彻底激起了她的自我防备意识，就像是大半夜走夜路，突然看见个面露凶光的壮汉手持凶器从路灯的阴影下出现，头皮都麻了。
　　于是，近乎条件反射的，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脚踹了过去！
　　“嘭！——”
　　这一脚刚好踢在那蓬松而鲜艳的花束上，霎时间伴随着一阵闷响，被彩纸包裹起来的几十朵玫瑰炸成了碎片！
　　“呜呃！”
　　兰彻斯特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破布般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十来米外的墙壁上，粘在上面有差不多半秒才缓缓滑落、啪唧倒地。
　　“……”众人都看呆了，齐齐语塞。
　　“呸！呸呸呸！啊啊啊好恶心……”
　　透过漫天飘落的玫瑰碎屑，那个被兰彻斯特示爱的斗篷小女孩正拼了命地拍打自己的身子，似乎在奋力掸去沾在身上的某些脏东西。
　　“滚！滚！你他妈给我滚！死远点！”
　　清脆稚嫩的嗓音却充斥各种粗鄙之辞，暴躁得全无形象。

第73章 好好讲道理，不许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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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兰彻斯特少爷就这么飞了出去？
　　为什么那位斗篷少女会如此生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疑问无不盘旋在众人惊骇的脑海中。
　　不，严格来说并不能算“疑问”……
　　因为问题的答案，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敢轻易相信罢了。
　　毕竟，那实在过于不可理喻。
　　“她、她把兰彻斯特少爷……踢飞了！？”
　　“圣恩在上，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砰然炸开了锅。
　　别说眼前这幅场面，他们甚至都没想到柒季会拒绝！
　　兰彻斯特是什么人？在大众眼中，那就是年轻有为、风华正茂的后浪，在斯帝欧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即便坊间流传此人荒淫无度、风流成性，但这并不能过多影响他的风评。
　　流言罢了，少爷光明磊落、未来无限，怎会屑于干这种事情呢？
　　况且，就算真的如此，那又如何？
　　人家有家底、有本事，风流点怎么了？
　　啥，有人说他霸王硬上弓……切，这有什么可黑的，兰彻斯特少爷千金贵体，多少人想攀附还攀附不上呢，要是有哪个女孩能被少爷临幸，那是她的福分！
　　如今他为了追求那位斗篷少女，特地屈驾前来这间酒店，还手捧鲜花亲自奉上，此等煞有介事的待遇，那可是连鸢尾家的大小姐都无福享用的！
　　可这小贱人，非但不领情，居然还对少爷拳脚相向！？
　　真是胆大包天！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随行的仆从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少爷趴在地上，急忙上前想要把被踢懵的兰彻斯特扶起来。
　　“谁干的！？谁干的！”
　　众人纷纷用目光指向柒季。
　　“你这家伙好大胆子，竟敢行刺少爷！卫兵！卫兵！”
　　“咳咳……唔……”
　　兰彻斯特喉咙发出一阵呻吟，晕晕乎乎地在仆人的搀扶下爬起来。
　　“……我、我怎么了？”
　　他脑袋还是有些犯迷糊，茫然地张望一眼四周，看见地上散落的鲜花碎屑后一愣。
　　“你别再烦我了！我对你一点、一点点意思都没有！你一点可能也没有！”柒季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赶紧给老子爬爬爬爬爬，爬到世界尽头！”
　　柒季刚才虽然气急，但下手也并非没轻没重。那一脚踹出去的一瞬间，她就立即意识到这一击倘若真的踢实了，兰彻斯特非得爆成一团血雾不可。
　　这家伙可恶是可恶，但以她的现代法制观念来判断，罪不至死，所以打个半死不活给个教训就可以了。
　　于是在最后一刻，她硬生生将踹出去的力道收住了十之八九，再加上有那捧蓬松庞大的花束作为缓冲，身为淬技巅峰武者的兰彻斯特并未受到严重的伤害。
　　但毕竟承受了雷霆万钧般的一脚，他如今也一点不好受。
　　浑身的骨头宛若要散架，撞墙时剧烈的震荡还在体内徘徊，让他呼吸困难、喘不上气，视野边缘都还泛着黑色，难受得不得了。
　　听见柒季充满怒气的叫骂，他艰难地抬头看向她，眼中的疑惑与迷茫逐渐退散，转而被深深的惊骇与震撼替代。
　　“你、你打我……？”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她。
　　“对，怎么了？我特么没揍死你就算我圣母心爆棚！”柒季毫不客气地回瞪他一眼，“赶紧找个厂子上班吧，成天声色犬马无所事事你不嫌闲得慌？”
　　“你、你、你……”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痛点，兰彻斯特暴怒地站起来，一把将扶着他的仆人甩到一边，“你竟敢打我！我爸都没打过我！”
　　“哦，那你多了个野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啊啊啊你这个贱人！”兰彻斯特都快气炸了，满脸涨红、青筋爆出，像是一只恼羞成怒的野兽，先前的风度翩翩荡然无存。
　　他是谁？他是狮子匠男爵之子，是斯帝欧年轻一代最受敬仰的明星！
　　从小到大，他没经历过任何值得一提的阻碍，万事都是一帆风顺，一切麻烦都会被老爸摆平，一切风险都会被自己身后深厚的家底吓退！
　　在市井之中，没人敢忤逆他的要求，没人敢冲撞他的意愿！
　　就算是领主双头斧子爵，见到他也要和颜悦色地打声招呼。
　　被当众毒打痛骂……他何曾遭受过如此羞辱？
　　“我懂了，呵，我懂了！你把我叫出来，就是想侮辱我！？呵，呵呵，我明白了，你就是故意要诋毁我人格、构陷我的尊严！”
　　那克制自身怒火的关卡终于被彻底击溃，压抑已久的愤怒凝结为憎恨，全部投射在了眼前这道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上。
　　“我他妈杀了你！我要你好看！”暴怒之下他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发了疯似的向柒季扑过去！
　　“轰隆！——”
　　才刚向前踏出一步，一阵爆裂的巨响就徒然在身前炸开！
　　“呃！”
　　剧烈的危机感让他浑身冰冷，脚步顿时停住，因愤怒而滚烫的气血骤然冷却下来。
　　“你不会想动手的，对吧？”
　　柒季声线冰冷，缓缓放下抬起的手，一抹微不可察的蓝光在她食指指尖的尖端转瞬即逝。
　　兰彻斯特脖颈僵硬，一卡一卡地低下头。
　　只见在一片扬起的灰暗的尘土和细碎的木屑之后，一道笔直的裂痕赫然出现在地板上，距离他的脚尖只有几寸！
　　这裂痕长达一米，有五指并拢宽，深度更是目力不可见底，仔细望进去唯有黑乎乎一团，不知向地下延伸了多远。
　　酒馆大厅的木地板之下是坚实的夯土，再往下就是坚硬厚重的基岩。
　　没有什么东西的防护力比几米厚的岩石土地更强大，然而柒季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手指一划，就在地上留下了如此狰狞恐怖的伤痕。
　　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此前还在揣摩这小姑娘到底哪来的底气，竟敢这样对待尊贵高傲的狮子匠公子，就不怕他一个不高兴，被捆进狮子匠房区地牢好生伺候么？
　　现在他们有眉目了，是实力，可怕的实力！
　　光是这撕裂大地的随手一击，斯帝欧就没几个超凡者能硬抗并全身而退的，这一下要是劈在人身上，正念武者都未必受的住。
　　高手，绝对的高手，完全有资格和狮子匠家族叫板！
　　连旁观者都如此震惊，离其锋芒最近的兰彻斯特就更别说了，被吓得全身僵硬，两腿发软，耗尽全部力气才没有瘫软在地。
　　“额……唔……你、呃……”
　　近乎死里逃生的体验让他的内心被恐惧充斥，一句有意义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多好呀，”柒季漫不经心地说，“能好好讲道理，干嘛要动手呢？”

第74章 想PUA我？没门儿！
　　“芜湖！雪伦小姐太帅啦！”
　　波卢特首先反应过来，站起身连连鼓掌，为柒季的行为叫好。
　　他身为在野冒险者，从来都与这种自视甚高的贵族不对付。
　　早就看那副狂妄自大又没逼数的模样不爽了，既没有多少才能，私德也一塌糊涂，仅仅因为投了个好胎，不管做什么都有一帮没骨头的跟抢着跪舔。
　　可是不爽又能怎样？又不能教训他，否则他那老爹一旦追究起来，自己全家老小都别想好过。
　　如今见这家伙总算吃瘪，波卢特怎能不快！？
　　“厉害！吾辈楷模！”
　　“这种人不吃个教训就不会长记性。”
　　“干得漂亮！”
　　与他坐同一桌的队友们也被波卢特感染，纷纷起身为柒季撑腰。
　　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在观望或斥责柒季不知好歹，也只有他们几个立场与贵族水火不容的在野冒险者敢公开站队她了。
　　“你、你……可恶！”兰彻斯特总算缓过来，不知为何他脸上的惧色迅速消退，眼里放射出视死如归：
　　“你以为这样就能击溃我的高傲？！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觉得自己低你一等！？这个无耻的贱人，你这个肮脏的⚹⚹！做梦去吧！我兰彻斯特永远不会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他彻底明白了！
　　柒季昨天晚上故意疏远自己，今天又故意跑到自己家，又故意给管家留下她的位置，分明就是故意暗示他去找她，是在勾引自己！
　　而他居然还真的上了套，做足准备满心欢喜地跑来表示爱意。
　　然后，这家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诋毁自己，目的就是企图粉碎他的自尊心，让他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让他觉得自己不如对方。
　　倘若自己此刻没能看清她的嘴脸，选择原谅，选择退让……
　　那她一定会变本加厉，愈发猖狂地用各种手段控制自己的思想，一步步压迫自己的底线，试图让他这个风光无限、未来可期的堂堂男儿变成对她言听计从的废物！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家伙的内心如此恶毒阴暗，自己居然差点被那清纯脱俗的外貌给蒙蔽了！
　　还好自己心思敏捷，及时认清现实。否则一旦深陷其中，必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后果不堪设想！
　　“这货脑子是不是被摔坏了……”
　　柒季反倒心感莫名其妙，一句话也没说，不是因为无言以对，而是她完全没get到这家伙生气的点。
　　如果说他觉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揍觉得丢脸，那生气还情有可原。
　　可这义正词严、大义凛然的态度，好似被反动派压上刑场的刚烈英雄，这是几个意思？
　　她只觉得一头雾水。
　　“呼！——呼！——呼……”
　　兰彻斯特骂完，只觉胸中积郁已久的恶气被一舒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女神的祝福替他清扫了心中的所有不快。
　　爽！太特么爽了！
　　长得好看了不起？真以为能凭那恶毒下贱的手段将我玩弄于股掌！？
　　想都别想！本少爷聪明机智，怎么被此等把戏玩弄？！
　　老子才特么不当舔狗！
　　他意气风发地站直，昂首挺胸，骄傲得像只打鸣的公鸡！
　　“……呃。”柒季虽然听不懂他具体在说啥，但也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以为自己在PUA他。
　　不过面对这明目张胆的血口喷人，柒季却也不是很生气。
　　因为当一个人脑残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论他说出再恶毒的话，都丝毫不能激起他人的愤怒了。
　　反正柒季不大在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家伙总算认清现实放弃幻想、要与自己一刀两断了，省得他成天惦记着自己的身子。
　　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
　　“你开心就好。”柒季耸耸肩，回头对伦西说：“我们上楼吧，不耗了。”
　　“呃……好。”伦西看了眼神采飞扬的兰彻斯特，嘴巴开开合合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她本来想说些关于柒季的好话，或者为柒季辩解几句，免得兰彻斯特过于记恨柒季。
　　但仔细想了想，她很快意识到这样做是没有必要的。
　　首先柒季不需要任何人替她向任何人求情，她在做出决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承担为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的觉悟。
　　假设伦西出面试图为她求情，不论结果如何，实质上都相当于将兰彻斯特的一部分愤怒、一部分仇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而对柒季来说，别人硬要替她承担风险，或许算是一种亵渎。
　　其次，伦西也知道兰彻斯特这人的品性，光凭自己的口头劝解是没多大用处的，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将一份愤怒复制成两份愤怒。
　　到时他回家要是和狮子匠男爵抱怨几句，父亲大人那边难免会承受一定额外的压力。
　　她与老爱德华的关系不好，她也完全不能理解、更不能认同他的想法与作为，但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有十几年养育之恩。
　　更何况在几年前，他还是个和蔼慈祥的好父亲，是个仁善平和的好家主，她无法因为一年多的性情大变，就否定以往那么久的恩情。
　　她身为女儿，在潜意识还是在为老爱德华的感受着想。
　　于是乎，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跟在柒季身后走向楼梯。
　　“……唔。”
　　兰彻斯特见柒季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凌然正气的反击放在心上，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被无视的委屈。
　　明明自己的语气那么激愤慷慨，神态那么豪情万丈，仿佛在朝堂之上怒斥奸臣污吏的皇帝……
　　却只换回这般风轻云淡的表现，着实有种全力一击锤在棉花上的空落感。
　　“嘁，神气什么，不过是个玩弄人感情的⚹⚹。”
　　他装作不在乎地拍拍凌乱狼狈的衣衫，冷哼一声，迈步向门外走去：“我们走！”
　　“是……是！少爷！”
　　仆人望着攻击自家少爷的狂徒若无其事地消失在楼梯顶端，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尽作为奴才的本分追上去，还是假装没看见不去触这霉头。
　　毕竟如此强者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被兰彻斯特一吆喝，这才如释重负地将目光从楼梯口移开，急匆匆地追向他。
　　“离开了你本少爷还活不下去了不成！？不就是女人么，本少爷要多少有多少！”
　　兰彻斯特气呼呼地踏上马车，对被吓得战战兢兢的车夫一声号令，豪华四轮马车便扬长而去，直奔风俗街。

第75章 很快就到你家门口！
　　夜色渐浓。
　　暮色的昏黄褪去，璀璨的星空逐渐浮现在深沉如天鹅绒的黑夜之下。
　　湛蓝之月从东方的地平线下升起，在这方澄清无云而星光点点的天穹下高悬。
　　仍然是没有一丝亏缺的满月，圆润得仿佛收束的瞳孔。
　　宛若有某尊崇高飘渺的存在，正端坐于无穷高远处的殿堂俯视大地。
　　圣堂教国，斯帝欧，南区。
　　夜晚的南区，远没有北区那般繁华光彩，亦不似东区那般安宁。
　　夜幕降临后，本就清冷的街道便彻底没了人迹，万籁俱寂，就连虫鸣都压低声音。
　　没有路灯，能为街道提供照明的，除了天上的星月之光，就只有两侧人家的窗户内零星泄露出的几缕灯火。
　　非但没能驱散凄冷惨淡，反而赋予了整片城区……一股鬼影幢幢的异质感。
　　然而，也并非一潭死水。
　　在光芒不能触及的角落，仍涌动着诡秘的暗潮……
　　狭窄熏臭的街巷中，一个瘦高的男人两手插袋，鬼祟地在边缘快走。
　　刻薄阴冷的面庞上，透露出几分焦急与急迫。
　　因斯。
　　他沿着这条沉积着污水的肮脏小道一路向南，;很快来到道路的尽头，一个T字路口处。
　　接着，他快步走到墙边，靠在上面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谁。
　　除了他以外，街上没有任何人。
　　这是自然，在南区，就算是白天街道上很少有行人。不论白昼黑夜，人们要么在勉强可以被称为家的木头盒子里休息或等死，要么在手工场的机械之间昏昏欲睡。
　　谁有资格把时间浪费在上街晃悠上呢？
　　有的……
　　因斯突然用眼角的余光发现，就在自己身侧几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根本没听见脚步或动作声，那人就幽灵般自黑暗中浮现，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这一刻，他有种被恶狼盯上的警戒感，本能地产生恐惧，寒毛乍立，揣在兜里的手攥紧了拳头。
　　“……是安德烈大人的信使么？”
　　但是他不敢动，甚至连眼球都不敢转过去正眼看对方，只是维持着之前看风景的姿势，用接近自言自语的音量蠕动嘴唇。
　　黑暗之人没有说话，头部的位置上下微微起伏，隐约能看出他是在点头。
　　因斯见此，默不作声地将一只手从口袋掏出，一抹灰白色的影子从中滑落，轻飘飘地下坠。
　　而他却似乎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转身走开了，离去的方向与来者的位置完全相反。
　　暗黑的人影没有动弹，宛如一尊雕塑。
　　直至因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阴暗朦胧的街巷中，他才环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旁观，随后弯腰俯身，将掉落地面的物件捡起，迅速塞入口袋。
　　然后，慢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开，又看似没有规律地随意拐弯，根本捉摸不透轨迹，就像个漫无目的散步的路人。
　　在他穿过一条小巷时，突然有个人迎面向他走来。
　　二者目光并没有交错，只是擦肩而过，仿佛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恰好遇见而已。
　　然而，在他们的双肩齐平的一瞬间，又是一抹微不可察的白影从一个人的手中跃到另一人手上。
　　像这样隐秘的交换，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发生了数次。
　　那灰白色的轻薄之物在一个又一个形形色色的人身上转移，倘若将它经由的途径标示出来，将形成一团覆盖小半个南区的乱麻。
　　最后，它来到了一位衣着体面的绅士手里。
　　他在东区漫步时，忽然有个男人撞了下他肩膀，对方匆忙道了歉便离开了。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交互中，他外套侧兜就被塞了个东西。
　　绅士神色悠然地在东区寂寥的街道上踱步，最终走到一幢三层高的独栋小别墅前。
　　“先生，有您的来信。”
　　他有节奏地敲响房门，然后手随意地往门下侧的小窗口一递，隐隐有什么东西被送进去。
　　做完这些后，他就转身走远了。
　　在简朴的木门背后，却是一副与清冷的外界天差地别的场景。
　　“来！继续跳！”
　　旖旎的灯光下，一个体态庞大的中年男人仰靠在沙发上，脸颊的肉像松软的面包，软塌塌地垂下。浑身的脂肪仿佛一圈圈轮胎，油腻地堆在一起。
　　整个人就像坨摊在沙发上的肉团，给人种下一秒就要融化、糊成一片的错觉。
　　而在他面前，铺着木制的高台，几位衣着暴露、身材火辣的金发女郎正在上面热舞，还时不时向台下的男人抛媚眼，做出各种下流妩媚的动作。
　　男人乐呵呵地观赏着她们表演，偶尔吆喝几声，不亦乐乎。
　　一位女孩突然手在背后一撩，遮蔽身体的最后一片布料便飘然落下，性感窈窕的胴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宝贝儿们，这么心急做什么呢？待会儿咱们有的是时间玩……”
　　见此，男人笑着戏谑道。他只裹着件浴袍，里面什么也没穿，显然是为了方便接下来的某些活动。
　　“亲爱的，人家等不住了嘛~~”几位女孩齐刷刷地娇声呻吟，那诱惑甜腻的声线直勾人心，“好痒……亲爱的快帮我挠挠~~”
　　“你们呀，真是放荡到骨子里去了。”男人毫无顾忌地说出羞辱之辞，台上的女孩却毫不介意，反而用更大胆的动作勾引。
　　“……大人，您有份来信。”
　　门口出现一位年轻人，他手里托着张叠好的信纸，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眼前这般香艳的画面他似乎早就习惯了。
　　“拿来。”男人兴致寥寥地一挥手。
　　“是，安德烈大人。”
　　信纸被传到手里，他慢悠悠地将整齐折好的纸张摊开，动作从容，神色淡定，若不是当前他袒胸露臂的衣着与身处环境的⚹⚹，完全就是个衣冠楚楚的体面人。
　　台上热舞的女郎此刻也识趣地收声，不制造任何动静妨碍他阅读信件。
　　她们是安德烈的情人，但不是任何值得一提的人物。她们的职责仅限于满足他的下半身，除此之外，要是有一丝越界，都将迎来极其悲惨的后果。
　　安德烈很快将信纸张开，上面只有一行字，一行书写很难看的字，歪歪扭扭像狗爬，然而内容却令安德烈面色一凝——
　　“很快就到你家门口！”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响！
　　狂风霎时蜂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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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更新结束，待会儿有份上架感言，有兴趣可以看看。

上架感言（含群号）
　　明天就上架了，想说的还蛮多的，就啰嗦几句吧。
　　这本书也是我第一次尝试以网文的节奏与结构进行更新稳定地创作，写了二十来万字，也意识到了许多不动笔就难以发觉的缺陷。
　　不论是节奏把握、结构安排、爽点设置、人物塑造等硬实力，还是行文、辞藻、设定等软实力，都存在大量不足。
　　说实话，能有如今的收藏量和成绩，其实已经有些超出我原先的预料了，本来就已经做好单机一百万字的心理准备的。
　　总之欢迎诸位读者老爷们提出批评和建议，经过几年的摸索和实践，我已经初步习得了“站立挨打”这个网文写手最基本的素养（笑）。
　　按照菠萝包的惯例，明天九更，2万字，零点上传。
　　书友群也建好了，本来挺早之前就有人建议我搞的，但我当时觉得都还没上架，都不知道能有几个读者。
　　到时候群里就三五个人，多尴尬（笑）
　　现在上架了，也即将迎来第二次推荐了，一两千收藏，应该能凑几十个人吧？这样也勉强能让场面热闹些……
　　总之欢迎加入【影源的奇妙咖啡馆】，一个没啥目的的闲聊唠嗑群，有空就进来逛逛吧！
　　群号：850472432

第76章 逼问
　　狂暴的气浪几乎将他胖重的身躯席卷而起，冷冽的厉风使他豆大的小眼刺痛得睁不开。
　　“唔、呜啊！——”
　　安德烈被近在耳边的巨响震得脑袋嗡嗡作响，视野昏黑，差点从沙发上倒下去。
　　“发、发生什么了！？”
　　早年在黑暗地带摸爬滚打半生的经验，替他锤炼出了刻入本能的危机反应，即便早已远离前线、沉沦享乐多年，那深入骨髓的机敏仍残余于心。
　　在异变陡生的同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地闭眼、蜷起上半身、将肥大的脑袋压低，同时双手捂住耳朵、嘴巴张开。
　　这一举措成功将自身受到的影响降至最低，仅仅数秒后，他就彻底恢复神智，接着立即舒身抬头，确认当前的境况。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抹湛蓝色的月光，静静躺在狼藉的地面上。
　　……月光！？
　　他微微一愣，因为这不符合常理：自己身处封闭的室内，唯一的光源只有暧昧的暖光灯烛，窗户也被厚实的窗帘遮挡，怎么可能有月光？
　　况且，看这角度，这抹蓝光并非从窗口打入，而是……
　　自上垂直投射下来的！
　　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呆滞地昂起脑袋，看向上方。
　　湛蓝之满月，高悬于澄清的天顶，漠然俯视大地。
　　月亮。
　　天花板……连带着这幢别墅的整个上层部分，被在一瞬间掀掉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安德烈的内心迅速被惊恐占据。这幢别墅有三层，自己身处的娱乐间在二楼……
　　也就是说，整个三楼都凭空消失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顿时被此等不可思议的滔天伟力震撼得丧失思考能力，一时间竟忘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傻傻呆在原地。
　　“我说过了，很快就到你家门口。”
　　一道轻灵而略带几分戏谑的嗓音，从侧边不远处响起。
　　他一个激灵，意识被从恍惚中唤醒，旋即猛地往反方向一跳、藏在沙发背后只探出个大光头。
　　这人肉虽然多，动作却一点也不迟缓。
　　循声向声音的来处望去，看见在房间的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因为位于月光不能照及的晦暗，显得模糊不清。
　　“谁在那儿！”
　　安德烈扯起嗓子高喊一声，既是吼给暗影中的神秘人听，也是给驻守在一楼和地下室的保镖们提示，告诉他们自己有难、赶紧前来救驾。
　　“嗯，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我的。”
　　那声音嘲弄地轻声说，接着黑暗中的身影轻轻晃动，从角落走出、步入到月光之下。
　　这是一位身披黑袍的年幼少女，色泽如乌木的黑发披散而下、直至腰间，娇嫩的肌肤白皙似雪，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刺目。
　　美得如梦似幻。
　　安德烈看得有些痴了，但他很快想起当前自身的处境，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眼前少女的部分特征与前几天手下的汇报联系起来——
　　……斗篷……女孩……黑发……漂亮……
　　一个令他难以置信却无可否认的结论当即从脑海中浮现，使得他的瞳孔一点一点收缩成针眼儿。
　　“是你……？”
　　“哟，果然能认出我来呀，”少女嘴角微微一勾，摄人心魄，“看来我的猜想没错。”
　　“你想干什么！”
　　安德烈恐惧地缩起脖子，音量又提升一个档次，基本是在嘶吼了
　　“不用喊了，下面的人听不见的。”
　　少女微微低下头，慢悠悠地挑出几缕发丝，素手翻弄，将乌黑的发丝在细嫩纤细的手指上缠成圈，再松开，望着它的形状恢复原样。
　　“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举措看似无所事事，却令安德烈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的意思是，”少女眼睛半眯，直勾勾看向自己，“你尽管叫吧，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扑哧笑出了声，好像刚才那番话戳中了她的笑点，显得莫名其妙。
　　看样子，就只是个古灵精怪的美丽少女，换做以往，安德烈若是在大街上无疑偶遇她，肯定会被勾起兴趣，命人把她带到自己的秘密地下室好好赏玩。
　　可是现在，这难以捉摸的性格对他来说就是枚不定时炸弹，完全无法揣摩她下一秒要做什么。
　　他可没忘记头顶上消失的三楼。
　　看墙壁上端那参差不齐的断面，造成这一切的是一股极其蛮横而暴烈的力量，仅在眨眼之间就将上层建筑硬生生扯飞……甚至是粉碎！
　　就像是一把抓走小蛋糕的上半部分——何等可怕的威能！
　　在少女现身之前，他还以为这是刮台风了，或者恰好遇上某种奇异的超自然现象。
　　现在看来，很可能……不，一定是这位少女的手笔！
　　他不认为光凭她一个人就能做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想要在相同时间实现相同效果，连高阶正法师都做不到，唯有通灵武者或魔导师方可。
　　斯帝欧哪来的通灵武者？更别提魔导师了。
　　再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天赋就算再高又能有多强？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这就说明她不是一个人，在幕后绝对还藏着一大群帮手。
　　这群人合伙发动某种瞬时灵性仪式将自己的别墅拦腰截断，并在此之前就悄悄潜入别墅内部，解决掉了楼下的保镖。
　　别看眼前只有个娇娇滴滴的小女孩，她说不定只是个被推出来和自己交涉的小卒子，在某些隐秘的角落，肯定藏匿着无数道目光在监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咳咳，好了不扯这些，”少女清丽稚嫩的脸庞上，笑容逐渐收敛，“我们进入正题。”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安德烈的心弦从未如此紧绷，“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我们？算了……”少女有些疑惑，但没有深究：
　　“我再确认一下。前天早上，东区来了群强盗——是你们的人吧？”
　　安德烈大脑飞速运转：“是的，他们是我们雇来的山贼，定期袭击城市，获取的财物与我们按一定比例分配。”
　　他托出这些话时并没有犹豫，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已经追查到了自己身上，那对于这些事实必然早已掌握，隐瞒只能让自己丧失手上为数不多的筹码。
　　不论如何，自己的性命都还被控制着，没有太多商议的余地。
　　少女不出意料地点点头：“那当天晚上那个下药的逃犯，也是你派来的咯？”

第77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安德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是、是，我叫手下派人干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
　　“理由？”
　　“因为、因为你出手制伏了那群山贼，导致我们的收入受损，我们为了查清你的身份并且排除你的威胁，就、就……”安德烈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就叫下面的人自行处理了，更具体的细节我真的不知道。”
　　他没有说假话，告诉少女的内容句句属实，哪怕部分事实可能冒犯到她。
　　因为事情很明朗了，眼前这位少女就是前天早上全灭进城山贼的人。
　　安德烈身为一个组织的最高领导人之一，对下方的事务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管理，大多数情况只能得知一些大概的情报，也只能下发一些大概的指令。
　　细节方面，是由底下的人自己完善处理的。
　　他自己只知道前天下午有手下向自己汇报意外：作为鬼狼主要收入渠道之一的“雇佣强盗”业务，突然被一个神秘冒险者搞砸了。
　　根据当事人的证词，那个多管闲事儿的家伙是个穿黑色斗篷的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应该是个有正念境界的武者。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安德烈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当即指示：
　　必须彻查！倘若那个女冒险者没有足够的背景，那么就一定要让她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要让她后悔生在这世界上！
　　但事实上，安德烈自己对这件事情也不是特别上心。雇佣强盗被全灭，确实对鬼狼的收入有一定影响，但发生这种事情并不出乎他预料。
　　毕竟一群凡人组成的强盗三番五次跑来城里打劫，就算有“那位”的保障，被见义勇为的其他在野超凡者收拾也很正常。
　　若是这帮亡命之徒一直顺风顺水，那反倒会引起安德烈的警觉。
　　总之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他留个心眼记住就行了。
　　然而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一天一夜，任务结果才刚传到他手里呢，那个小姑娘居然就追查到他头上了！
　　此等效率简直闻所未闻，这小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站在她背后的势力又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莫非是恩典圣教的官方专员？而且还是上级教堂、乃至圣堂派来的调查员！
　　总之面对这样的人物，虚与委蛇、故作委婉地讨好是没用的，唯有实话实说才有可能搏得一线生机！
　　“没了？”少女俏皮地歪着脑袋，很是可人，安德烈却无心欣赏，“就这些？”
　　安德烈心里咯噔一下，支吾道：“没了……我只知道这些。”
　　冷汗从额角渗出，缓缓滑下。
　　他动用所有的精力克制住自身的神态与心肺，竭尽所能使其显得自然，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虚。
　　……什么都可以说，只有“那个”……
　　绝对不能说……
　　绝对！
　　只要她不知道“那个”，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否则……
　　“美丽的女士，我想我们可以进行一笔交易。相信我，这对您绝对大有好处。”安德烈脸上挤出个商人般的微笑：
　　“我们‘鬼狼’不仅控制南区的大部分地下产业，还在黑市上享有极高的议价权。只消一句话，我们就能以极低价格从黑市购买灵性材料，这对您的修炼必定大有裨益……”
　　“你或许误解了什么，”少女显然没有被他那转移话题的把戏忽悠到，“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我在问你问题，你只需要选择如实回答，或者不回答。”
　　恐惧如寒冰，坠入安德烈的心底。
　　“那么，我最后重复一遍，”少女的语气悠然自得，仿佛在与陌生人闲聊，却让安德烈汗不敢出，“以上，就是你所知的一切？你，不知道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我……”
　　安德烈作为黑帮领袖，早就见惯欺瞒与血腥，铁与血已将他的心性锤炼得狠辣残忍。
　　他能眼都不眨地手刃无辜者，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隐瞒扯谎。
　　这些对他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然而在少女那空灵而悠远的双眸的注视下，他竟再无法保持淡定，变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要、要说出来吗？
　　真的要背叛“那位”吗？
　　这小姑娘是真的掌握了确凿证据，还是只是在虚张声势？
　　万一是后者，那他的坦白除了触怒“那位”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
　　万千心念在他脑海中闪过，即便是当年被人用刀架着脖子逼问，他也没有如此纠结犹豫。
　　“时间到，”少女轻声说，“说出你的答案。”
　　“我……”安德烈知道必须做出决断了，心一横，用坚定、确切、中气十足的语气喊道：
　　“没有！”
　　“这样啊……”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根本无法判断她的想法，“那我明白了。”
　　“这样，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向你们保证，近乎鬼狼的一切收入都会份两成……不，三成给你们！”安德烈开始慌了，“我还能提供全斯帝欧最全面最快捷的情报网，还有……唔！？”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由得停下嘴。
　　视野中的一切事象似乎都没变：少女依旧静静站在那儿，那几个被刚开始的巨响震晕过去的贱货依旧倒在台上，周遭的残垣断壁依旧破败。
　　可又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很细微，但因为转变得太过突兀，仍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什么呢？
　　他疑惑地转动眼球，扫视四周，想要找出那发生变化的事物。
　　“等等，是……”
　　他心头一颤，猛然抬头，巨大的湛蓝满月映入眼帘。
　　是月亮……
　　严格来说，是月亮的“方位”。
　　现在的月亮，要比刚才要更偏西一点。
　　变化极其细微，可能只有几度，但月光造就的光影却因此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月亮一瞬间就偏转了好几度？这怎么可能？
　　“唉……”少女的一声叹息让他的心思顿时回转，“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你、你想……”
　　安德烈死死盯着少女的身体，一股极强的危机感从头顶压下。
　　“等等、等等！你不能杀我！”他手忙脚乱地往后挪移，肥大的屁股蹭着地板，“我是圣堂教国的公民！恩典女神的追随者！我受教堂与贵族的庇佑，你不能动我！否则——”
　　夜晚的东区居民，有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撕裂之声从睡梦中吵醒。
　　他们有的恍惚地摇摇脑袋、翻个身，就再度在浓厚的倦意下回归睡眠。
　　有的迷迷糊糊地坐起上身，好奇地探出脑袋向窗外张望、看向声音的来源。
　　可惜，夜晚的东区并不如北区那般灯火通明，深沉的夜色不消多远便彻底吞没了他们的视线。
　　夜，还很深。

第78章 暗潮涌动
　　“啪！”
　　白皙的脸蛋上出现了一片红印。
　　“对不起！少爷，对不起！”
　　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惊恐地跳下床，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奴家该死！奴家招待不周！还请少爷原谅……”
　　“滚！”兰彻斯特面红耳赤，一把抓起床上女人的衣物甩在她脸上，“就凭你这种⚹⚹，也敢欺骗我！？”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女人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脸紧紧贴在并不算干净地板上，吓得浑身发抖。
　　“哎呀呀，怎么又闹起来了呢？”
　　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片刻后镂空糊纸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款步而入。
　　“狮子匠少爷，请问这回又是哪里让您不满？”
　　中年女人面容已攀上皱纹与色斑，即便是浓郁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瑕疵。但从骨相看，她在十几年前或许也是一位清新可人的美女。
　　“哼，你还好意思问？”兰彻斯特面露凶光，手指着地上抽泣的女人，“看看前面那两坨，都垂成什么样了，还给我装嫩？”
　　他恶狠狠地啐一口：“这种把戏也就骗骗那些没几轮经验的菜鸟，居然敢耍弄到本少爷头上来？！我呸！”
　　“哎呀呀，少爷消消气嘛，”被喷得一脸口水，中年妇女也不见愠怒，好声好气说，“您老说要小的，可‘黑房’里那些十一二岁的小雏儿，您又看不上，咱们为了让您满意，就只好……”
　　“嘁，那群小屁孩，黑不溜秋瘦得跟柴一样，我看一眼都怕做噩梦。”兰彻斯特厌恶地打断了她的解释，“你们他妈的几百条⚹⚹，就找不出一个符合我要求的？！”
　　“少爷，您的口味怎么突然变化那么大呀？”中年妇女面露难色，“况且，又要小，又要漂亮到人眼睛移不开……少爷说实在的，我干这行三十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这种极品。”
　　“没见识的东西！”被子一掀，兰彻斯特从床上蹦下来，把衬衣拾起穿上，“不玩了不玩了，你们这帮歪瓜裂枣迟早有天要倒闭！”
　　“少爷慢走。”妇女慢条斯理地附身行礼。
　　“他妈的，我居然跟一群贱逼浪费了半天时间。”
　　离开风俗街，兰彻斯特心里满是不爽。
　　中午和柒季分开后，他就马上赶到了这条熟得不能再熟的风俗街证明自己不需要她。
　　结果辗转一家又一家，折腾到三更半夜，硬是没硬。
　　他本以为能忘记她，不曾想到那绝美的身形面容早已深深刻入他脑海，彻底拔高了他的眼界。
　　这本该是一种荣幸，但对于现在的兰彻斯特，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发现，除了柒季，自己谁也看不上了。
　　那群卖弄风情的娼妓，如今在他眼里就是一坨坨蠕动的、白花花的丑陋肉块，脱光站自己面前也只能让他反胃。
　　“可恶！兰彻斯特，有点出息！”
　　他奋力甩甩脑袋，想把那道娇小美丽的身影甩出脑海。可他越是强令自己不去想，她的身影就越是扎根似的在思维中浮现。
　　“可恶！可恶！那个臭婊砸，肯定是暗地里给我下了魔咒，阴毒的魔鬼！可恶！……嗯？！”
　　他一愣，手往外套内兜里一摸，掏出一块银闪闪的金属片。
　　这是那天老爹给他的“秘密武器”。
　　盯着这张名片，兰彻斯特的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恶毒的弧度……
　　清晨，一大群人围成个半圈，人头攒动、议论纷纷，充斥着惊骇与后怕的气氛。
　　“圣恩在上，这是发生爆炸了吗？”
　　“不可能吧，我就住在这附近，昨晚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不对，我也住周围，昨天晚上好像确实有个很响的声音。”
　　“对对对，我也听见了！我还出去看了下来着，也是奇怪，居然没火光。”
　　“你们扯啥呢，动脑子想想，要是真的有这么大的爆炸，前后左右的房子还能完好无损？”
　　“没有焦糊的痕迹，的确不像爆炸……”
　　“而且爆炸哪能炸出方形的坑？”
　　“奇了怪了，到底怎么回事呢？”
　　“……”
　　在他们组成的半圈的内部，赫然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
　　十几米长宽，超过两人深，最底部已经露出灰黑色的基岩，仿佛有只巨大的爪子生生在地面上一把掘出个大口。
　　“我记得这里是萨顿先生的家吧？那个开纺织厂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恐怕……”
　　这时，有个人突然说道：“话说，房子哪去了？”
　　在他提出这个问题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随即众人恍然大悟地你一言我一语：
　　“对啊，这么大栋房子，总不可能蒸发了吧？”
　　“就算被炸上天，碎片呢？附近一点碎片的都没有。”
　　“其他地方也没有谁看见有东西掉下来。”
　　“嘶，见鬼了这是？！”
　　这片土地之上，原本伫立着一幢三层高带地下室的独栋别墅。而现在，它却凭空消失了，连同地下室和地基都彻底不见。
　　除了地上那巨大的创口，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而这一切居然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这就更令人无法理解了。
　　一股诡异的氛围从人群中弥散开来。很快，人们都纷纷停下了讨论，各自互相看了几眼，摇摇头。
　　接着，不约而同地转身、散开，去往自己的摊铺、住所、手工场，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不再关注这狰狞的大坑。
　　在这个社会，不要对一些过于蹊跷的事情怀有好奇心，这是身为普通小市民最基本的生存智慧。
　　似乎没人注意到，在大坑底部的最中央，有个十几厘米粗的孔洞，内部一片漆黑，阳光照射进去也只显现出阴森的黑暗。
　　不知向地底延伸多深。
　　在众人散去后几分钟，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坑洞旁。
　　“那几个女的怎么样了？”
　　柒季将自己的感知探入大坑底部的小孔，深入数千米，这才触碰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某个体积不大但极其沉重的致密之物，正在以接近自由落体的速度向地底坠落，坚硬厚重的岩石、泥土在它面前犹如空气，几乎不能阻碍其下坠。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它已经下沉到了难以想象的深度，那里熔岩粘稠、红光跃动、炽热已极。
　　就连柒季，目前都难以将感知延伸到此等距离，只能通过传导到上层的震撼一窥其面目。
　　“我把她们送到了医院，问题不大，”伦西回应道，“我会托关系抹除他们和安德烈之间的联系的，应该不用担心鬼狼的人会因为安德烈失踪，就找她们的麻烦。”
　　昨天兰彻斯特来酒店闹腾后，一直到晚上九点也没等到狮子匠男爵那边的消息，她们就先跑去南区处理安德烈的事情去了。
　　收益颇丰。
　　“你做得很好，伦西。”柒季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然后话锋一转：
　　“然后呢？”
　　“然后……”伦西抬起头，呆呆仰望着浅蓝色的天空，“我应该要……回家。”
　　“然后呢？”
　　伦西低下头，不说话了。
　　柒季轻轻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她：“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无言的岑寂持续了很久，伦西才抬头转向柒季，与她神秘莫测的目光对视，眼里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第79章 最后的希望？
　　茂密的山林中，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正踏着稳重的步伐，徐徐前行。
　　“刚才真是太险了，那爪子差一点就要碰到我的脸！”有人惊魂未定地低声说道。
　　旁边的人"接连附和：
　　“是啊，要不是老大反应及时，咱们这一边儿的人都要遭殃。”
　　“真是怪了，这才走了没一公里，就出现了攻击性这么强的异种。”
　　“最近这段时间真是不太平哟……”
　　走在最前面的波卢特手提大刀，半截身子都染上了紫黑色的血液，顺着手臂成股流到刀刃上，再一滴一滴自尖端坠落，样子有些吓人。
　　“C级异种，‘独角魔狼’，攻击力相当于淬技巅峰武者，但速度与敏捷度异乎寻常，且匿形能力一流，若防备不当，一头就足以团灭一支四五名淬技武者组成的常规小队，极其危险……”
　　他心里回想着相关的知识，一只手拎着个硕大的狼首，狼首的眉心部位伸出根小臂长的尖刺。
　　“通常只在东境大森林的深层栖息……可我们才刚进山就被它袭击了，啧……事情真是蹊跷。”
　　“嗯？”
　　他突然停下脚步，抬起持刀的右手，示意身后的队员注意。
　　队员们默契地噤声，纷纷将各自手中的武器准备好，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沙沙……”
　　是某种敏捷之物迅速在植被间穿行的声音！
　　“当心，是异种，”波卢特面色凝重，一把将左手揪着的狼首扔下，“数量很多……它们来了！”
　　波卢特一声爆呵，与此同时，左侧的灌木剧烈晃动，一道深棕色的巨影从中扑出！
　　“是巨蠊！”
　　“圣恩在上，这可是B级异种！”
　　队伍的骚乱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所有人都凭借资深的职业素养恢复镇静。
　　来袭之物乃是一只形态犹如蟑螂的巨型昆虫，体长超过三米，细长的两根触须无声晃动，前端的头颅之下长着对锋利的口器。
　　它一经出现就直直向队伍左翼冲撞而来，支取一名手持链锤的队友。
　　“砰！——”
　　那人及时反应，立即转身将链锤的手柄架在胸前，没有被巨蠊直接命中。
　　“唔呃！”
　　但那雷霆万钧的冲击力仍将他轻易撞飞，摔在五六米外。
　　“畜生！看我！”
　　有几名队友马上跳到巨蠊面前，高喊着晃来晃去。
　　巨蠊果然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没去追击被撞得眼冒金星站不起来的锤手，转而向那两位队友扑去。
　　“轰隆！”
　　那粗壮带刺的足节才刚开始挪动，巨蠊的头就砰地一垂，向鸵鸟一样塞进了地里！
　　波卢特收起拳头，另一只手抄起大刀就向巨蠊颈部的甲壳空隙砍去：
　　“这只交给我！你们专心对付其他的！”
　　话音刚落，另一个方向的植被就再次晃动，几道身影即刻飞窜而出——
　　“救命！救命！”
　　“大爷们快救救我！”
　　谁知却并非巨蠊，而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们浑身是血，皮肤上也伤痕累累，衣服碎成了烂布条，显然在不久前刚遭遇一场恶战……或者是单方面的屠杀。
　　“你们是……算了，快躲到我们后面！”
　　众队员一愣，却也没工夫多想了，急忙让这两个人避开，免得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在两人出现的几秒后，那片灌木就轰然爆开，两只凶恶的巨蠊气势汹汹地扑向人群！
　　“准备迎敌！”
　　几名在巨蠊冲撞路径上的队员飞身跳开，巨蠊扑了个空。
　　趁着它们经过人群中间的机会，两侧的队员同时发作，夹击巨蠊的侧身！
　　“砰！砰！砰！”
　　伴随着一连串硬物敲打的闷响，巨蠊棕黑色的甲壳上出现斑斑裂痕。
　　但这明显不足以对它们造成足以影响行动的损伤。巨蠊扭动身体，将队员甩开，然后挥舞着足节与口器，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而另一边，波卢特早已将第一只巨蠊的头颅斩下。
　　然而这种怪物的生命力出奇顽强，既便失去了头颅，肢体和身子也在疯狂抽搐，稍微被剐蹭一下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波卢特在它身边灵活地游走，挥舞大刀切割着不安分的肢体，意图卸去其攻击能力。
　　双方战作一团，互有优劣——这必将是一场持续很久的消耗战！
　　“呼！呼！呼！”
　　树影婆娑，五道棕黑色的巨影悄然出现，狰狞的口器触目惊心。
　　巨蠊！
　　又有五只巨蠊加入战局，顿时将双方微妙的平衡彻底打破。
　　“该死！怎么这么多？！”
　　“完了……”
　　波卢特刚把第一只巨蠊肢解，刚要跳去队员那边支援，见状脸上也呈现出绝望。
　　七只巨蠊，这根本不是他们这支小队能对付的。
　　他身为正念武者，倘若一心要逃，或许还有可能脱身。
　　但这些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好兄弟，恐怕……
　　然而就算自己殊死搏斗，也没多大可能改变结局。不仅如此，还会搭上自身的性命。
　　要逃吗？
　　还是无谓地与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共赴黄泉？
　　“可恶！”
　　波卢特的拳头攥得出血，内心进退维谷。
　　“我还是太弱了……”他突然苦笑一声，不知为何想起了柒季，“如果是雪伦小姐，化解这种局面不费吹灰之力吧……唔，等等！”
　　手往兜里一掏，摸出枚看似平凡的小石子儿。
　　“……我给这块石头加了点料，你只要把它捏碎，就会起效，要是遇到无法应对的险情，可以试试……”
　　柒季清脆淡然的声音浮现在他脑海中。
　　说实话，对于这块石头的神奇，波卢特是将信将疑的。
　　不是他不想信任柒季。事实上柒季是他亲眼所见最强大的超凡者，隔空一击秒杀正念巅峰武者简直神乎其技。
　　他已经默认雪伦小姐是位不世出的隐者魔导师了。
　　可随手给石头附魔这种事情……还是太不可思议了点。
　　附魔这种事情他是知道的，有法师专门从事这工作，在大城市里“附魔师”还是蛮吃香的。
　　但附魔之前，是需要十分充分且复杂的准备的，而且附魔的对象也很讲究，必须是专门加工后的精密载体，最好混入相性良好的灵性材料。
　　随手捡块石头，几秒钟搞定——哪有这么简单？不可能的，魔导师也不可能。
　　波卢特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他和那些去过大城市、见过世面的法师冒险者聊过，他们很坚定地表示：
　　那种事情违反了基本的法术原理，就算是境界在魔导师之上的“冶光师”，也必须做一定准备才能进行附魔操作。
　　只有只看过英雄小说、对强者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孩子才会那么天真。
　　所以，雪伦小姐送给自己的这枚“小礼物”，就算有用，估计也就是些近乎戏法的效果，真的能够扭转当前绝望的局面吗？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一名队员被巨蠊撞飞，可是这回没人替他拉仇恨了，因为其他人全都自身难保。
　　所以，巨蠊径直向他冲来，下一秒就要将他碾碎！
　　眼见自己的兄弟就要殒命，波卢特知道没时间纠结了，当即将石子儿攥在手心，用力一握！
　　“咯啦！”

第80章 凋零
　　正念武者的肉体已超越人类，握力堪比台钳，指头大的石子儿立即出现裂纹。
　　“咯啦！”
　　伴随着干脆的爆响，石头在波卢特手心粉碎。
　　在其迸裂的瞬间，波卢特感觉到有股无形的力量自石子儿内萌发，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转眼间就覆盖了方圆数十米的区域。
　　在它停止扩散的同时，便蒸发一般消失了，什么都没发生。
　　周围的一切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有什么用？”
　　波卢特愣了一下，似乎没发现那力量有什么作用。
　　“果然，还是不能太天真啊……”
　　内心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苦笑，松手将碎屑甩开，让它们随风飘散，握紧大刀，下定决心跳入要大开杀戒的七只巨蠊当中。
　　“嗯？！”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那几只巨蠊仍在向前冲撞，但它们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它们的足节并没有动，而是向后趴搭、腹部紧贴地面，身躯呈现滑行的姿态。
　　这些巨蠊，根本就没有动！
　　它们只是在先前的惯性作用下，贴地滑行而已！
　　果不其然，几秒过后，冲劲儿被阻力磨灭，七只巨蠊就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了无生气。
　　“怎、怎么了？”
　　队员们都愣住了，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怪物怎么一下子集体趴窝了？
　　巨大的生死压力顿时消散，他们茫然地面面相觑，却也不敢高兴得太早。
　　谁知道这是不是巨蠊的某种习性，比如先装死吸引猎物靠近、然后趁其不备突然暴起发起攻击？
　　“咦，你们看周围！快看！”有人惊诧地喊道。
　　他的喊话刚刚响起，头顶上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这是……树叶？奇怪，夏天怎么会掉这么多树叶？”
　　众人刚一抬头，被铺天盖地的落叶砸了一脸。
　　树木平时掉叶子很正常，但这也太多了！
　　他们将堆在身上的树叶全部扒开，让被遮挡的视线恢复，就看见头顶蓝湛湛的天空。
　　此刻正值夏末，东境大森林的树木全都亭亭如盖，再加上分布得比较密集，在地面上基本看不见天空，因为都被枝繁叶茂的树梢遮挡了。
　　而此刻，澄清的天空却毫无遮掩地在他们视野中呈现。
　　因为周围树木的叶子已经脱离大半，分叉的枝丫变得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几枚叶片还在树梢蔫蔫挂着。
　　诡异的是，那些飘落的树叶竟然全都是绿油油的，根本不像是自然脱落的枯黄之叶。
　　“这些树……死了？”
　　“你们看这些叶子，变得好脆！”
　　“底下的草也是，一掰就碎了。”
　　“那这些巨蠊也是……？”
　　“圣恩在上，这也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波卢特和队员们一样懵逼，瞪着眼张望四周。
　　只见周遭此刻已变得一片败落，不论是树木还是灌木，全都叶片尽落，山林间特有的、此起彼伏的虫鸣也顿然消失。
　　除了队员们惶恐的议论，不再有任何活物的声音。
　　七只巨蠊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不再有生命的气息；远处的树梢挂着只飞鸟，同样一动不动，估计也是死了。
　　而再远一点，则是一切正常，林地盎然依旧，昆虫的鸣叫隐隐传来。
　　似乎这诡异的现象，只影响了周围几十米的区域。
　　植物，动物，昆虫，异种……
　　在这方半径数十米的球形领域中，所有生物都在一瞬间死去了。它们的身体没遭到任何破坏，却全都停止了一切生命活动。
　　仿佛被植入了纯粹的“死”的概念。
　　唯一能幸免的就只有人类，也就是他们这群冒险者，以及那两个被追杀的壮汉。
　　“等等，这是……雪伦小姐干的？！”
　　波卢特猛然想起方才捏碎的石头。
　　如果这不是某种奇异的自然现象的话，造成这一切的……也就只有那枚被柒季开过光的小石子儿了。
　　“也就是说，这块被她随手处理过的石头……不仅有用，效果还这么恐怖！？”
　　在这一刻，他陡然意识到……柒季的真实身份，或许比他原先想象的要更加可怕。
　　十几分钟后，心神未定的诸位冒险者才休整完毕，向大森林外部移动。
　　经过刚才那场战斗，他们认清了一个事实：大森林中的异常并不简单，很可能不是他们这几个散兵游勇能处理的。
　　小命要紧，还是赶紧撤吧。
　　而且还救下了两个凡人，既不可能把这两个人丢在危机四伏的大森林中不管，又不可能带着他们一起行动，更不可能让他们自己回去。
　　所以就顺便护送他们离开大森林、返回斯帝欧了。
　　“两位老哥进山干嘛呢？”路上，波卢特好奇地问这两个浑身是血的幸存者。
　　“呃，”其中一位说，眼睛转向别处，“我们是进山采药的，没想到会被那些怪物攻击……真是感谢几位大侠，否则我们绝对死定了！”
　　“对对对，太谢谢了，小的此生难报！”另一位也急忙附和。
　　听着二人感激不尽的话语，波卢特却是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在危机解除、有心思思考别的事情后，他察觉出了这两个人的表现有些古怪。
　　他们虽然满身是伤，但出血量绝对不会大到这种程度。
　　这说明这些血有相当一部分不是他们自己的。
　　那还能是谁的呢？很明显，这是人类的血液。
　　稍微思索一下，就能想到除了这两个人，他们肯定还有别的同伙，这些血就是他们的。
　　至于为什么只剩下两个人……估计是没能在巨蠊的追杀中活下来吧。
　　那个……或那些可怜虫被巨蠊撕碎时喷射出的血液，造成了这两个人目前的形象。
　　可是看他们迄今为止的反应，完全没有表现出同伴被杀死后的悲伤。
　　这也就算了，他们甚至连提都没提！
　　太奇怪了，这根本不像是猎户、采药人遭遇这种事情后的心态。
　　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为什么要跑到东境大森林里去？
　　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救命恩人？
　　波卢特被勾起警觉，冷下脸来，很凝重地厉声道：
　　“撒谎，你们根本不是普通的居民！给我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第81章 逐渐收束的线
　　恢弘的狮子匠别墅区，一幢幢规模有异、风格一致的洋楼，如格子般整齐排列。
　　在房区的边缘位置，伫立着一幢两层楼高的小别墅，造型很低调内敛，与别墅区的其他建筑比起来不甚起眼。
　　而在它的地下，一场秘而不宣的会谈正悄然举行。
　　宽敞的地下室内，一张巨大的长桌横置正中央，两侧与两端对称放置了高背椅。
　　桌面之上摆放着一道道简易但可口的佳肴，食物的芳香勾人心肠。
　　列坐于长桌周围的人，却并没有几位有心思享用。
　　天花板下，昏暗的吊灯微微晃动，在下方映出一大片躁动不安的影影绰绰。
　　“……各位，安德烈的事情你们都调查得如何？”位于长桌最上首的男人敲敲桌面，沉声说，“他已经一整天没任何消息了，这不符合他基本的行事原则。”
　　在暗沉的灯光下，一头鲜艳的红发若隐若现。
　　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
　　“大人，我亲自去萨顿家确认过了，什么都没剩下，”台下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按照安德烈大人这周的行程，他昨晚应该就在萨顿家中，恐怕……”
　　说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男性，身材佝偻、贼眉鼠眼，典型的市井小人形象，此刻他却穿着板正的西服，样子有些不伦不类。
　　“什么叫做‘什么都没剩下’？”长桌对面坐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他显然对方才那番说辞有所不满，“鼠人，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们那套半遮半掩的黑话在我们这儿行不通！”
　　“这位先生，这不是黑话，是字面意思，”鼠人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只是配合上那丑陋的面庞，显得有点吓人，“房体、地基、支承结构——土地上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个坑。”
　　“他说的是真的，我到现场看过，我可以作证，”第三个人说道，“没有尸体，没有废墟，只有虚无。向圣恩发誓，我从来没遇见过那么诡异的事情。”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接近一天了，”鼠人接着说，“我找人问了周围的居民，他们在当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一声很响的撕裂声……”
　　“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奥古斯都打断了他的发言，“是报复，还是对手的暗杀？”
　　“圣恩在上，我们可没那么大本事，有这么离谱的对手，”鼠人连连摇头，“一夜之间让一整栋房子凭空消失……咱们‘鬼狼’只是个干不入流营生的小组织，哪有资格和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物做对头？”
　　“那就是报复咯？”奥古斯都简练地说，“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你们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的男爵大人，咱们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鼠人苦笑道，“这要我怎么排除？”
　　“我不需要你的辩解，我只需要你的回答。”
　　“呃，好吧，”鼠人为难地抬起头，沉思了一会儿，“仅限于这几天的话……我想想……”
　　几十秒后他突然看向奥古斯都：“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几天前，我们雇来的那群山贼进城‘办事儿’的时候被收拾了，是个冒险者干的，安德烈叫我们去查这个人……”
　　“呵，这种事情也值得说？你拿来凑数的吧？！”桌对面脸容冷峻的男人没好气地说，“一帮愚蠢透顶的强盗，成天大摇大摆进城搜刮，不碰钉子就见鬼了！”
　　“是、是，我也觉得，我再想想……”
　　“等等，”奥古斯都一叩桌面，皱起眉头，“那个出手的冒险者，你们去查了？”
　　“没错，我们当晚就叫人行动了。”鼠人说话的神态有些自豪，仿佛是在得意于自己办事的效率。
　　“你们查出什么结果来了？”
　　鼠人一下噎住了：“呃，结果是汇报给安德烈大人的，可是他现在……”
　　“喂喂喂，”桌对面的男人用力敲打桌面，“你个办事的，会一点也不知道？少给我废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好好好，我再想想，再想想！”鼠人急忙低头，全身心地回忆，试图在记忆里搜刮出相关的信息来。
　　那个男人说的没错，这些事情都是需要自己经手的，自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但作为鬼狼的小头目，鼠人要亲自处理的事务太多了，类似的事情天天都有，根本不值得专门记忆，一时间没想起来很正常。
　　不过他的记忆力也不是盖的，不消多时，他就抬起头：
　　“大人，我想起来了，是个小女孩，听说很好看，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斗篷，应该是武者，但是也不能排除法师的可能……我们当晚叫人去她下榻的旅馆，然后……”
　　他简要地将当时的计划说了出来，随后摊摊手：“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真的。”
　　“穿斗蓬的超凡者小女孩？！”长桌靠后端突然有个人影站了起来。
　　“喂，还没轮到你说话！”面容冷峻的男人呵斥道。
　　“无妨，”奥古斯都摆摆手，看向那个站起来的人，“你说。”
　　“狮子匠大人，这个人我恐怕见过！”那个人有些激动地说，“我这次来，本来就是要汇报和她有关的情报的！”
　　吊灯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显现出一张略显刻薄的脸庞。
　　赫然就是昨天早上在北区倒卖热疫解药、被柒季当场揭穿的卖药男！
　　他语速极快地说：“昨天我照常出售热疫特效药，结果突然有个人冒出来砸场子，不仅把我赚的钱全抢走了，还伪造解药分发给其他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奥古斯都眼色一凌：“继续说。”
　　“那个人就和鼠人描述的基本一模一样，”卖药男说，“十四五岁的斗篷小女孩，还是超凡者……只不过好像是法师，因为她用某种未知的法术伪造了解药。”
　　“等一下，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鼠人倏忽瞪大眼睛，“这个小姑娘我有印象！几天前兰彻斯特少爷托我调查一个女法师，好像就是她！”
　　听见兰彻斯特的名字，奥古斯都的脸色一下变了：“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鼠人飞快地将那天兰彻斯特对自己的嘱托复述一遍：
　　“少爷说他看上了个女的，叫我调查一下她在城中的动向。根据手下传来的报告，这人是个外地来的魔导师，这几天才刚到斯帝欧……嘶，对了，外貌和衣着特征基本一样！估计是同一个人！”
　　“小兰斯去哪了？”奥古斯都眼睛睁大，声线微微发抖，“他在家吗？”
　　“禀告老爷，少爷出去了，”冷峻的男人说，“他今天出门前不让家仆跟着他，好像有什么私事儿。”
　　“不好！”奥古斯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地拍案而起，“快！你们去找兰彻斯特！马上！叫他回来！快！”

第82章 杯酒释前嫌？
　　豪华的酒楼大厅内，不知为何聚集了比以往更多的食客。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落座的位置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规律：并非随机分布，也不是靠在窗边等视野开阔的区域。
　　而是全都挤在靠近大厅的一个角落，这让原本绰绰有余的座位显得拥挤，而远离那角落的座位却有不少空缺。
　　食客们扯着洪亮的嗓子和周围的人交谈，但大多数人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聊天上，而是借着交流的机会，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那被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角落。
　　“今天你咋那么客气呢？”柒季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用叉子戳着盘子上的牛排。
　　“大人，这不是要分别了嘛，”桌对面的丹尼笑呵呵地说，“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临别之际……属下觉得应当请您一顿，以表敬意。”
　　柒季没说话，继续戳牛排。
　　丹尼这波操作把她搞得挺无语的。
　　今天早上她和伦西从安德烈的藏身地离开后，伦西就自个儿返回鸢尾庄园了，说是要处理一些私人的事务。
　　柒季也就没跟她回去，自己在斯帝欧乱逛。
　　无意间经过无惧者公会的时候，偶然撞见了在那儿吃饭的丹尼。
　　丹尼一见到她，就很殷勤地凑上来，要请自己去当地的高档酒店吃一顿。
　　柒季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对自己有啥非分之想，不过很快他就解释了原因。
　　原来是他在抓住老铁鞭后，不久就联系上了帝国的官方人员。帝国方面已经迅速派出了专员赶往斯帝欧，最快明天就能抵达此地接应。
　　丹尼身为通缉犯的抓捕者，肯定要一起回去，即是要向帝国皇室领赏，也是方便和圣堂教国这边的官方人员进行政治上的交涉。
　　简单地说，就是他的旅法师生涯暂时要告一段落了，念在相识一场，他想在最后和柒季吃一餐散伙饭。
　　虽然柒季能感觉得出来，这家伙的心思并没有口头上说的那么单纯。
　　不过问题也不大，估计也就是想趁机讨好自己吧，意图攀附强者也算是人之常情，没啥好拒绝的。
　　反正柒季事情也不是很多，蹭一顿饭又如何呢？
　　“失算了啊……”
　　炙热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她被搞得浑身不自在。
　　她怎么也没想到，丹尼口中的“高档酒楼”，居然没有单间包房！
　　原来那件斗篷，因为昨晚的行动不小心沾上了点血渍，早上和伦西分别的时候就顺便让她带回家帮忙洗一下。
　　柒季自己则在此之前随便找了家服装店，买了件风衣临时穿穿。
　　风衣她确实喜欢，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很难遮住脸……
　　在街上还好，尽管自己因为相貌因素很吸睛，但她能走啊！随便拐几个弯就能把试图上前搭讪的好事者甩开。
　　而这里可就没办法了，不管坐哪都绝对会吸引整层楼的目光，搞得她都没多少心情吃饭。
　　“额……”
　　看着那块被戳成马蜂窝却没吃几口的黑椒牛排，丹尼也知道自己的疏忽让她难堪了，便尴尬地说道：
　　“不好意思哈，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柒季没理他，用刀叉把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牛排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早点吃完早点开溜……
　　本该是其乐融融的散伙饭，此刻却在双方窘迫的沉默中无声进行。
　　“……柒季小姐？”
　　一道磁性的男声突然想起，柒季打了个冷颤。
　　“别吧，又是他？！”
　　黑着脸看向声音的来向，只见一名身穿深色便服的青年手托着杯红酒，一边面露意外之色，一边向这边走来。
　　“这不是当地贵族的儿子么，”丹尼总算找到话题打破僵硬的气氛，“好像叫兰彻斯特来着……你们认识？”
　　“别，我不认识。”
　　柒季才不想和这家伙搭上关系，急忙别过脑袋假装没看见他。
　　“柒季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兰彻斯特可一点也不识趣，走到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昨天那样和你说话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冲动了。”
　　“欸！”柒季转过头看向他，“你说你脸皮那么厚干啥呢？我特么都快被你烦死了，再不滚老子揍死你！”
　　说完就站起身，好像真的要动手。
　　她实在没搞明白这家伙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昨天摆出那么坚决的态度要和自己一刀两断，今天就又舔上了？这人变脸咋和翻书似的。
　　听见柒季毫不客气的讽刺，兰彻斯特脸上的皮肉一阵抽搐，但终究没显现出怒容。
　　“柒季小姐，您误会了，”他语气平和地说，“我并不是来纠缠您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经过一晚上的反思，我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柒季小姐，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自以为是的。”
　　“你到底啥意思？”
　　“我是说，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是不合适的了，我也不会强求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兰彻斯特走到一旁的送餐车边，目光忧戚，好像是真的悔改了：
　　“柒季小姐，就用这杯酒，切断我们之间的所有关系吧。从此以后，您就当从未见过我，将我的存在彻底在您的世界中删除……我亦然如此。”
　　他说着从送餐车上拿起一杯红酒，手上原本的酒杯则向柒季一递：
　　“如何？”
　　柒季观望这他的这番举动，秀眉皱起。
　　如果兰彻斯特真的大彻大悟认清事实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柒季一瞬间就察觉到他的心思不纯，真实目的绝对他所说的那样善意。
　　不，他的想法已经不能用“不纯”来形容了，而是极其黑暗扭曲的……恶意。
　　“嗯……算了，不急着揭穿，”柒季的玩心大起，“干脆将计就计吧，让你来个自食其果！”
　　“好啊，”她假装没有发觉到任何异样，走上前将那杯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接了过来，“你说话算数哦。”
　　“当然，当然。”兰彻斯特看着柒季将酒杯端起，杯沿贴住那粉润小巧的嘴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在他的注视下，深红色的酒液缓缓下降，最终全部消失在了柒季口中。
　　“呼——我喝完了，该你了。”柒季将空杯子放下，下巴指指对方。
　　在这一刻，兰彻斯特的脸上展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好的，我亲爱的柒季小姐。”
　　他端起酒杯，脖子一伸，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第83章 “夏塔克老先生”
　　晨光熹微，照亮繁华不减的北区。
　　一道英俊的身影戴着牛仔毡帽，凸出的帽檐投下的阴霾遮住了上半张脸。
　　天光晴朗，他的动作却有些鬼祟，时不时张望一下两旁或身后，似乎在确认没人留意自己。
　　“就是……这里么？”
　　兰彻斯特走到街角，在一家看似平平无奇的店铺前驻足，目光在店铺大门上端和手心来回移动。
　　只见大门上端钉着块木制的牌匾，上面略有磨损地印着一行文字——
　　“法力潮汐”。
　　再度四处张望，再三确认自己当前的位置与手中名片所标示的地址一致后，兰彻斯特深吸一口气，迈着拘谨地步伐走入面前的店面。
　　店铺的内部光照并不充分，但内部的面积也算不上大，因此一眼就能依稀看清其中的陈设与布局。
　　正对大门摆着张木柜台，柜台右侧是一个三四十平米的大厅，几张台球桌和棋牌桌?毫无规章地摆放着。
　　一个客人也没有。
　　“欢迎光临‘法力潮汐’俱乐部，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老旧皲裂的柜台后坐着个伙计，无精打采地趴在台面上打盹。在听见脚步声后才慢悠悠地抬起脑袋，半死不活地吆喝了一声。
　　店内装潢的破败和伙计态度的敷衍，让兰彻斯特眉宇紧皱。
　　就外观上看，这家所谓的“法力潮汐俱乐部”只是间娱乐会所而已，而且还是经营得相当差劲儿、不倒闭没天理的那种。
　　换做以前，这种地方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样不堪的场所，能隐居什么深不可测的高人呢？
　　他心底生出了浓浓的怀疑。
　　但这毕竟是老爹亲自推荐的，出于对自己父亲的信任他还是没有转身就走，而是走到柜台前，将那张金属名片拍在伙计面前：
　　“我找‘夏塔克老先生’，请问他在吗？”
　　“嗯？”
　　听见这个名字，原来睡眼惺忪的伙计一下子就精神了。
　　他面色谨慎地把名片拉到眼前，端在手里仔细查看半响，似乎是确认了什么细节后，他站起身，语气沉稳地对兰彻斯特说道：
　　“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柜台，走向大厅后侧一扇脏兮兮的木门。
　　兰彻斯特无言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门扭开，露出背后一个稍微整洁明亮点的房间。
　　“先生，请在此稍等片刻。”
　　伙计撂下这句话就走出了俱乐部的大门，把兰彻斯特一个人丢在房间门口。
　　“……真是太无礼了，连茶都不给客人倒一杯。”
　　他不满地摇摇头，却也无心多追究什么，进入了房间内。
　　“也罢，这种破地方的茶叶，本少爷可不屑于入口。”
　　这显然是间会客室，有沙发和茶几，但兰彻斯特嫌弃沙发脏，就没坐下，而是站在门边干等着。
　　伙计并没有浪费他多少时间。几分钟之后，他就从街上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步伐悠然的男人。
　　“这位先生，‘夏塔克老先生’来了，有什么事务请和他在会客室内闭门详谈吧。”
　　“就是他？！”
　　打量着伙计身旁的男人，兰彻斯特不禁错愕。
　　当他听到“夏塔克老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形象，是个白发苍苍、留着长长胡须、气质略显阴桀的老者。
　　总之一定要凸显出一个“老”。
　　可眼前这位……怎么看年纪都不算大，反倒像是个保养得很好、和自己一般大的富家公子哥。
　　“呵呵，狮子匠少爷，我知道您有很多疑惑，”夏塔克老先生一眼认出兰彻斯特的真实身份，笑容满面地指了指会客室的沙发，“不过，我们还是进去慢慢聊吧。”
　　“哦、好……”
　　兰彻斯特也没兴趣在对方的绰号上纠结，点头应允，走到一张稍微干净点的沙发坐下。
　　夏塔克老先生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向伙计比了个手势，后者就马上离开房间并将门带上。
　　“狮子匠少爷，您此番特地前来找我，肯定是有事相求吧？”
　　夏塔克老先生上身后靠，翘起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合握放在膝盖上，带着笑意说道：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直说吧，我更喜欢直来直往的人。”
　　要是其他时候的兰彻斯特，看见竟然有人敢用如此不端正的坐姿和自己说话，八成会大发雷霆。
　　但现在，一心想着报复柒季的他没心思在意这些了，语气急切地说：
　　“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对方是老爹亲自推荐的人，应该值得信任，兰彻斯特就没隐藏太多，将柒季和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
　　当然，要他不添油加醋是不可能的。
　　在兰彻斯特心中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反倒是柒季，简直是此世所有之恶。
　　于是他在叙述之中她被渲染成一个玩弄人感情的恶毒⚹⚹，而自己是个专情却惨遭戏耍、险些入套而幡然醒悟的无辜受害者。
　　“……向圣恩起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为了此世间的公义，为了无数被她所利用伤害的绅士的尊严，必须对此等恶妇以严惩！我代表狮子匠家族的荣耀接受这一伟任！……”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了，开始逐渐入戏，到后面越说越激动，也不顾什么贵族体面了，双手开始比划起来，音量逐渐提高，口水飞溅。
　　兰彻斯特慷慨激昂的陈词持续了十几分钟，中间一秒都没停。
　　到后面他自己都口干舌燥、喘不上气来了，才收住声音，微微俯下身做起深呼吸。
　　纾缓过来后，他站直上身，直直看着夏塔克老先生的眼睛：
　　“情况就是这样，无奈对方的⚹⚹过于蛮横，凭我个人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先生施以援助！”
　　“嗯……我知道了，”夏塔克老先生微微颔首，脸上淡淡的微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简单地说，您想要一种能让那位柒季小姐得到教训的手段？”
　　“对、对……”凶厉的阴霾不受控制地从兰彻斯特眼底冒出来，“越惨重，越好……”
　　夏塔克老先生嘴角的弧度上勾几分，慢条斯理地把一只手伸进外套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茶几上。
　　这是块卷起来的厚布，中段用麻绳捆起、防止松动。
　　“狮子匠少爷，这对我而言很简单。”
　　他将麻绳解开，手一拨，卷起来的厚布就咕噜咕噜在茶几之上滚开，露出内部的模样。
　　“这是……”
　　兰彻斯特瞪大眼睛盯着在眼前摊开的布帘。

第84章 药性发作
　　布帘之内，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列着一支支玻璃试管，每支试管内都盛放了体积、颜色、粘稠度不一的各色液体，并用软木塞或玻璃塞密封。
　　“一些个人的小试验品，”夏塔克老先生轻声笑道，手指在整齐排布的十余支试管上来回滑动，最终停在了其中一支上空，“嗯，它或许能满足您的需求。”
　　他捏住那支试管的上端，将其抽出，垂直摆在眼前缓缓晃动，让里面的液体随之摇曳。
　　这支试管内所容纳的是一种深红色的液体，通透而稀薄，像是馥郁的红酒。
　　“这是……？”兰彻斯特忐忑地抿了下嘴唇。
　　“不瞒少爷，本人是一名另辟蹊径的制药师，”夏塔克老先生说，“您眼前的是我的作品之一。”
　　兰彻斯特的心情开始急躁起来了：“我该怎样使用它？”
　　夏塔克老先生咧嘴一笑：“很简单，只要取适量让对方服用入口就行了……具体方法您应该能明白。”
　　“那它的效果是什么？！”兰彻斯特目光死死定在试管中那深红的液体上。
　　“呵呵，服用过后大概一个小时，药力就会起效，”夏塔克老先生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它会让服用者失去自我意识，并抑制其思维中的警戒机制……”
　　看见兰彻斯特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他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接着说道：
　　“简单地说，就是能让服用者对外界的一切指令都言听计从，绝对不会违抗，并且会身体被勾起的一些……与繁殖活动相关的本能欲望。这个效果会持续约四个小时，药力消退后服用者会失去期间的一切记忆。”
　　听见这描述，兰彻斯特喜形于色，亢奋地要站起来，但下一瞬间他就面色一冷：
　　“等等，这不就是一种⚹⚹吗？这种东西我都能搞到，有什么稀罕的？我要的是能对魔导师产生效果的东西！不是这种在黑市上烂大街的货色！”
　　“少爷您误会了，”夏塔克老先生摆摆手，腔调表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老练，“这并非普通药物，里面添加了富含‘衰败’领域灵性的魔药……”
　　“喂，你知道魔导师是什么级别的超凡者吗？”兰彻斯特仍然不信，粗暴地打断了他：
　　“那是相当于通灵境武者的超级强者，寻常的超凡药品根本对她一点用没有，这玩意儿她估计能当水喝！”
　　“呵呵，魔导师？”不料对方却十分不屑地冷笑一声，“少爷，相信我，对于‘我们’而言，法师是最容易对付的群体。”
　　“你的意思是……”兰彻斯特皱起眉头，“你能保证它能起效？等下，能起效是一回事儿，这玩意儿里面的灵性不会被她发现吧？法师对灵性气息的感知可是很敏锐的。”
　　“当然，当然不会，您尽管放心，我怎敢欺骗身为狮子匠男爵之子的您呢？”夏塔克老先生很自信地笑道：
　　“我向您保证，任何‘冶光师’境界以下的法师，都无法察觉它的特殊！”
　　那确凿的语气给了兰彻斯特信任，他当即激动地站起来：
　　“行！这东西我要了！谅你也不敢骗我！”
　　“那是，那是……”夏塔克老先生把试管递到对方跟前，叮嘱道：
　　“最后我要向您嘱咐一下用量。对方是魔导师的话，那大概……三分之一管吧，记住千万别加多了！”
　　兰彻斯特听闻好奇道：“多了会怎么样？”
　　“多了……”夏塔克老先生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服用者的神智会被药力彻底破坏，永远也不能恢复，从今往后都变成一具只会听从命令、只会无尽索取生理刺激的傀儡人偶……”
　　他的语气阴沉下来，但比起慎重地叮嘱，更像是……某种刻意的诱惑：
　　“少爷，您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对吧？”
　　兰彻斯特先是一愣，随即一把将试管抄在手里，嘴角上勾，露出一个和对方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当然，当然……我怎么忍心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呢？”
　　“那么合作愉快，”夏塔克老先生一拍手，“至于收价方面嘛……”
　　兰彻斯特急不可耐地冲出房门，消失在大门外的街道上，临走前甩出一张空白支票：
　　“自己填！”
　　夏塔克老先生看着逐渐飘落在茶几上的空白支票，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小年轻哟……”
　　他附身将支票拾起，叠好塞进衣兜，然后卷起茶几上摊开的布帘，放回外套内袋。
　　在被卷起的同时，布帘的背面露了出来。在其角落，一行字体飞扬狂放的词组被刺绣于其上：
　　“圣许德拉会”。
　　坐在酒楼大厅的某处不显眼的位置，兰彻斯特的思维逐渐从今早的回忆中回归现实。
　　看着不远处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心不在焉吃牛排的柒季，他心底狠狠咒骂：
　　“果然是个⚹⚹！见我勾搭不上，就马上跑去物色别的男人了是吧？呵，看本少爷怎么收拾你！”
　　阴冷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让本来还算英俊帅气的面庞显得有些瘆人。
　　他在从“法力潮汐俱乐部”出来后，就到处打听柒季的消息，想要尽快找到她，然后将那神奇的药水送入她口中。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没耗多久工夫就找到了柒季的位置。
　　没办法，她那身打扮在公共场合太过瞩目，只是坐了几十分钟相关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以兰彻斯特的人脉，想找不到都难。
　　随后他便闻讯赶来，顺利地将混入药水的红酒给她喝下。
　　“呵，敢跟本少爷作对？”他想着从口袋摸出一支试管，“魔导师又如何，以为有实力就能胡作非为了？哼……”
　　试管内部空空荡荡，原本深红色的液体一滴都没剩下。
　　“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将试管收好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块金色的怀表，啪嗒打开：
　　“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他们到底要吃多久？”
　　要是药效发作的时候，柒季还在这家酒楼，那就有点难办了。
　　这个疑虑才刚冒出，柒季那张桌子就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兰彻斯特急忙看去，只见二人已经将刀叉放下，起身像楼梯走去。
　　“终于吃完了！”
　　他心中一喜，赶紧跟上去。
　　那个陌生男人到前台结了帐，便和柒季在酒店门口分别了。至于柒季，则徒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可怜虫，还不知道自己入了这小贱人的套呢，”见只有那个男人掏钱，兰彻斯特同情地摇摇头，“事成之后，把她分享给你几个小时玩玩也不是不可能……啧，算了，我一个人用就行……”
　　他一边留意怀表上的时间，一边紧紧咬在柒季身后，但也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以免被发觉。
　　“嗯？她这是要去……南区？！”
　　看见柒季行进的方向，他不禁错愕。
　　去那种猪圈一样的地方干嘛？真是搞不懂。
　　“也罢，这种人的行为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揣摩……”
　　忍耐着肮脏的地面和难闻的气味，他跟着柒季走入南区的地界。
　　“快了……快了……”
　　躲在一堵墙背后，他紧张地盯着怀表的指针。
　　如今距离柒季喝下红酒已经超过五十分钟，按照夏塔克老先生的说法，马上药效就要发作了！
　　“很好，这个地方简直完美……女神啊，感谢您的垂青！”
　　兰彻斯特激动地观察了一眼柒季周围的环境。这是条阴冷的小巷，除了污水滴落的声音一片静寂，没有半个人影。
　　一旦她在此地药性发作，那完全就是自己动手的绝佳时机！
　　“很好……很好，小婊砸，我可准备了许多有趣的‘玩具’来伺候你呢，希望那魔导师的身体能经受住我的热情……额，奇怪……”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头好晕，难不成是中暑了？”
　　“喂，那边那个小子！”恍惚之中，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说你呢！一个人在这儿瞎晃作甚？”
　　兰彻斯特迷迷糊糊地转头望过去，看见两个勾肩搭背的青年正脸色嚣张地向自己呵斥：
　　“小子，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不？不给哥俩点好处，你休想过去……喂，老子他妈跟你说话呢！……喂喂喂，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后面的声音他听不太清了，只是觉得……这两个蓬头垢面的混混，模样不知为何越来越清秀……
　　========================
　　九章奉上，敬请享用！

第85章 导火索
　　“啊啊啊啊！——”
　　柒季发出一连串可爱的惨叫，发了疯似的冲出南区地界，直奔中央区的鸢尾庄园，快得拖出一抹残影。
　　路上突然出现一根横木，她躲闪不及被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新买的风衣都蹭破了。
　　可她却立即爬起身，跑进一旁的墙角，俯下身子一手扶住墙体，另一只手摁住胸口，乌拉哇啦地干呕起来。
　　眼泪都挤出来了，嘴里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但这似乎让她好受了些，背靠墙壁、脑袋昂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体一点点滑落，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咳咳……啊啊啊好恶心！”
　　她做梦也没想到兰彻斯特加的料居然是那种效果！
　　本来她的想法是把那家伙引到个没人的地方，等药性发作后好好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毕竟他在明知道自己至少有魔导师实力的情况下，还用药来整自己，肯定另有蹊跷，有必要深究一下。
　　可没想到兰彻斯特的位置猛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还不是他自己的，柒季赶紧跑过去想救人。
　　结果一过去，就看见兰彻斯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成碎片，不停折磨身下两个干瘦黝黑的男性——
　　“对不起对不起！两位不知道名字的老哥！我确实很想救你们，但是……咳，唔……”
　　“唔呜哇哇哇哇——”
　　回想起那幅恶臭的画面，她那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住冲击，忍不住跪倒在地，手撑着地面再次干呕起来。
　　几秒钟的目睹，她或许需要耗费一生来治愈……
　　“……小姑娘？”前方传来一道干净清脆的声音，“你、你没事吧？”
　　柒季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亮丽的金色。
　　眼前是一位没见过的年轻女孩，二十来岁的样子，容貌俊俏可人，身材高挑，穿着身质感很好的长裙，挎着个皮质小包，让人眼前一亮。
　　最显眼的是那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在早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透露出一股圣洁而端庄的气息。
　　她此刻正双手撑着膝盖半蹲下来，站在几步外看着自己，眼眸是湖水般的蔚蓝，流露着一丝担忧与关切。
　　“额，我没事……”
　　柒季摇摇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双手振去污垢，一边用话语打消对方的忧虑。
　　“真的吗？我看你刚才的状态……”
　　女孩眼中的担忧仍未消散，站直身子、从挎包里拿出块手帕，递给柒季：
　　“先擦擦手吧，地上很脏……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没，真的没，谢谢……”柒季接过手帕装模作样地在一干二净的掌心蹭几下，语气略显窘迫。
　　仔细想想自己方才的表现确实挺容易引起误会的。
　　如果一位娇娇滴滴惹人怜惜的可爱到爆的少女，孤苦伶仃地躲在街角哇哇大哭，关键是还衣衫不整，浑身脏兮兮的……那么她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呢？
　　Emmmm……
　　尽管自己没在哭，也不可怜，但眼角那因为干呕而挤出的泪滴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联想。
　　看见对方那躲闪的眼神，金发女孩似乎愈发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脸色十分严肃地沉声说道：
　　“小姑娘，如果你遭遇了不幸一定要说出来呀！一个人忍着只会放纵坏人的邪念，让他们更猖狂。”
　　不幸？
　　我是没有，但是南区某条小巷子里，有两条陌生的可怜虫如今正惨遭⚹⚹……
　　柒季倒有点担心那两个路人的安危了。
　　兰彻斯特不管怎么说都是位淬技巅峰境界的武者，论身体素质可比南区那些终年饥寒交迫的贫民要强得多。
　　他要是发起狠来，那两个路人恐怕很难经受住此等热情，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况且要是放任兰彻斯特这条失智泰迪在那边横冲直撞，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柒季自己是绝对不敢返回那里面对那副场面的了，不然又要吐了。
　　于是，她决定将拯救两名可怜路人的伟任……交付到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金发女孩肩上。
　　“那行，我说，”柒季还回手帕，语调凝重，“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听了千万别害怕！”
　　金发女孩听闻身子一个后仰，随后皱着眉头把脑袋探过来：“你放心，我是贵族，我不会怕。”
　　这里已经是中央区的地界内了，居住在此地的不是贵族就是贵族的子嗣、亲友、家仆，眼前这位金发女孩那么年轻，不大可能是贵族本人。
　　估计是某位贵族的女儿或者表亲。
　　柒季板着脸说：“我在南区看见了兰彻斯特，他现在疯了，见到人就扑过去侵犯，已经有至少两个受害者惨遭毒手了！”
　　“啊？！”金发女孩被一下整蒙了，“兰彻斯特？你是说奥古斯都的儿子？”
　　“对啊，红色头发那个，”柒季催促道，“你赶紧带人过去找他，一定要快点把他控制住，不然很多人的人生会变得一片灰暗的呀！”
　　“他疯了？怎么回事？！”对方明显不是很相信，但也还是点点头：“好吧，我会向狮子匠家族和南区治安队汇报情况的……”
　　“我最后看见他是在南区‘黑荆棘’街附近。一定要带多点人，很危险的！”
　　柒季不再和她纠缠，扔下这句话撒腿就跑，一眨眼就溜没影儿了。
　　“好、好快！”
　　看着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金发女孩愣愣地眨巴眨巴眼，旋即回过神来，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奥古斯都好像正在找兰彻斯特，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万一是真的呢？……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应该不会骗人吧……”
　　另一边，柒季没过多久就回到了鸢尾庄园的围墙外，熟络地绕过教堂的监视，翻越墙壁摸了进去。
　　然后迅速向伦西的卧室靠近。
　　伦西说正午过后就能去她家找她了，如今经历过兰彻斯特的最大最绝望事件，时间也差不多了，教堂的钟楼刚刚敲响十二声嗡鸣。
　　“……咚！——咚！——咚！……”
　　聆听着远处飘荡而来的悠远钟声，柒季的心境逐渐平稳。
　　插曲结束，也是时候该……
　　进入正题了。

第86章 癫狂
　　“老爷！老爷！”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少、少爷找到了！”
　　“真的？！那太好了！”狮子匠住宅内焦躁不安的奥古斯都松了一口气，停止了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来回踱步：
　　“谁找到的？赏三千艾尔！”
　　“禀告老爷，是杰夫管家，”前来汇报的家仆眼色有些不自然，“额，情报是霍奇-瞳中扉家的女儿凡妮娅提供的，说少爷是在南区……”
　　“南区！？”奥古斯都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目光一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他很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性，心比天高的儿子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跑去南区这种腌臜之地的。
　　而家仆闪烁的目光更是印证了他的预感。
　　“你给我老实交代，小兰斯到底怎么了？！”奥古斯都走到家仆面前，眼睛死死盯着他，厉声逼问道。
　　身为一家之主，奥古斯都的威严何其厚重？光是眼神就逼得对方喘不上气，心脏砰砰砰地冲撞喉咙。
　　“额、唔……”在自己家主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家仆偏开脑袋，颤动着嘴唇说道：
　　“老、老爷，少爷的状态……确实是有些不太好，额，那个，您听了千万别太激动……”
　　“快说！”
　　奥古斯都一把钳住他肩膀，眼睛几乎要射出火来。火红的头发因衰老而显得更偏向深棕色，但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头愤怒的狮子，气场更加骇人了。
　　“呃，唔……那个、怎么说呢……”
　　家仆艰难地吞口唾沫，嘴巴张了又合，似乎正在耗尽肚子里的所有笔墨试图描绘某副场景。
　　但终究，在奥古斯都急得要杀人的注视下，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而是长叹一声，胆战心惊地低声道：
　　“奴才无能，实在没法……唉，这样吧，老爷，奴才还是带您去亲眼看看，少爷如今就在偏房……”
　　“那就快带我去！”察觉自己最疼爱的独子可能有危险，奥古斯都也顾不得什么家主气度了，红着脖子吼道。
　　“是、是！”
　　家仆手背一擦额头的冷汗，转身领着奥古斯都走出主宅门外，登上门口的马车，驱车向狮子匠别墅区的外围赶去。
　　不消多时，轻便的双轮马车便来到了目的地：一幢两层楼高的独栋小别墅旁。
　　奥古斯都刚一下车，就听见房子内传出一阵不成语言的喊声，有点像是野兽的嘶嚎。
　　然而，即便扭曲至此，他还是隐约从那阵可怕的嘶吼中……听出了一丝熟悉感，一丝令他如坠冰窟的熟悉感。
　　“老爷，少爷就在里面，呃……”家仆汗如雨下，“那个，老爷，我劝您在进去之前，做好一定心理准备，因为少爷当前的状态实在有些……呃，不容乐观……”
　　奥古斯都没有说话，脸色铁青地越过他，迈着万分急迫的脚步小跑向房门。
　　离得越近，那阵野兽嘶嚎般的吼声就越明晰，其中的熟悉感……也愈加扼紧他的心脏。
　　“咯吱！——”
　　颤抖的手扭开门把。在这一瞬间，一连串令他肝胆俱裂的吼叫扑面而来——
　　“哼、哼！哼嗯啊啊啊啊啊！吼！吼吼！——呜呜呜哇啊啊！！……”
　　“小兰斯！”
　　奥古斯都再也不能保持镇定，呼唤着儿子的小名冲进别墅内部。
　　“别怕！小兰斯，爸爸在这儿！”
　　兰彻斯特的吼叫是从一楼某间卧室传来的，奥古斯都不顾一切地奔向卧室的门，正欲将其打开。
　　“等等！老爷！等等！”
　　“老爷冷静！您千万不能进去！”
　　卧室门两侧守着两个侍从，他们在看见一向庄重严肃的家主毫无形象地跑来，先是一愣，旋即急忙上前把他拦住。
　　“滚！给老子滚开！没听见小兰斯在里面痛苦地呼喊吗？！”奥古斯都被两位侍从架住胳臂，疯狂地挣扎起来，“他需要我的安慰！你们他妈给老子让开！”
　　“老爷！您听我们解释！”
　　“少爷他已经疯……呃，他的状态很糟糕，好像是中了什么毒，变得非常……暴躁！”一位侍从大声解释道，“您要是进去，一定会被他攻击的！”
　　“开什么玩笑？！我是小兰斯的父亲，他最信任最亲爱的人，怎么会攻击我！？”
　　奥古斯都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房间内兰彻斯特的每一声吼叫都像是刺向他心口的一柄尖刀。
　　“老爷！老爷！您听我说呀！”马车上那个带路的家仆急匆匆跑过来，“您先在其他房子里等一会儿，等我们把少爷安抚下来后您再与他相见也不迟呀！”
　　拦住奥古斯都的侍从也急忙补充道：
　　“对对对，老爷，我们这既是为您着想，也是为少爷着想——我们不会害少爷的，对不对？”
　　“你们……”
　　奥古斯都此时稍稍冷静了一点，但那不成人声的嘶吼仍刺痛着他的神经。
　　“十分钟！”经过一番艰难的心理搏斗，他痛苦地低吼道，“我只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之内，你们必须让我见到完好无损的小兰斯！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是是是，我们保证，我们保证，少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三位仆人浑身是冷汗，回想起刚刚找到兰彻斯特时那副堪比精神污染的景象，对自己的承诺也没一点底气，却也只能连声答应。
　　“哼！给我记住了，绝对不能让小兰斯受半点伤害！”
　　最后叮嘱一声，奥古斯都就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小别墅，登上马车到隔壁的别墅等候。
　　“小兰斯……我最爱的小兰斯……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俯身用手肘撑住双膝，十指交叉合握顶住额头，不停地祈祷，神态仿佛苍老了无数倍。
　　即便身处另一栋房子，那光是略微进入耳际就令人不寒而栗的嚎叫，仍阴魂不散般窜入他脑海。
　　在难以忍受的煎熬中捱过了十分钟，家仆终于把房门敲开，神色紧张地低声说道：
　　“老、老爷，我们已经好了，请您……来这边看一下。”
　　“快！带我过去！”
　　奥古斯都急不可耐地起身，也不等家仆带路，就独自狂奔向隔壁兰彻斯特所处的小别墅。
　　“老爷慢点！小心摔着！”

第87章 唯有神迹……
　　重新回到那扇木制的卧室门前，奥古斯都紧紧握住拳头。
　　“老爷，小的事先提醒一下，”家仆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为了防止少爷的举措过于激动，我们为他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安定措施，您放心，这不会伤到他的，只是希望老爷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没问题，”奥古斯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后睁开眼睑，“把门打开吧。”
　　“遵命，老爷。”
　　两侧的侍从上前一步，一人把手在门旁，一人转动门把，将其推开——
　　“啊、啊啊……”看清内部的场景，奥古斯都泪如决堤，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不大的卧室内，兰彻斯特浑身⚹⚹，被牢牢绑在一张带扶手和靠背的椅子上。
　　手脚被用粗大的麻绳捆在相应位置的扶手和椅腿上，躯干和腹部也绑在靠背上，嘴里更是塞着团包着粗布的木棒。
　　整个人像是要受刑的犯:人或惨遭绑架的人质一样被捆成了粽子。
　　最吓人的是他的状态。不仅面目狰狞扭曲、脖颈青筋爆出，浑身火烧般赤红，仿佛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
　　而且他浑身都黏糊糊的，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那赤条条的下身更是肿胀得紫黑，好似即将爆开，尖端还滴答着粘稠的⚹⚹。
　　“呃！呜呜呜！呃呃！——唔！……”
　　他狂暴地奋力挣扎，椅子是铁质的，扶手和椅腿都被扳得微微弯曲。虽然被布团堵了嘴，却也仍能从咽喉中挤出撕裂爆破似的嘶吼。
　　这副恶魔般的模样，仅仅是看一眼……都会让人做噩梦。
　　“老爷冷静啊！”身旁的三位仆从想要上前将他扶起，却被一挥手挡开。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奥古斯都转头死死盯着他们，声音是从牙缝渗出来的，整个人宛如快要爆炸的火药桶，“给我说……”
　　“老爷，我们这也是不得已呀！”家仆额头上全是冷汗，都流进眼睛了，愣是不敢伸手去擦：
　　“杰夫管家发现少爷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没了，可能是少爷自己脱的……少爷当时在南区的街道上游荡，一看见杰夫管家少爷就扑上去撕扯他的衣服，我们七八个人才把少爷拉开！”
　　“杰夫管家受了些伤，现在正在接受治疗，所以不能前来。”一位侍从补充道。
　　家仆点点头，接着说：
　　“我们花了很大工夫才把少爷抬上马车、带回家族宅邸。老爷，我们也不想让少爷以这副不堪的模样示人，可是他的实力太强了，我们被打伤了十几个家丁，才勉强把他绑……呃，控制在椅子上，至于穿衣服……我们实在做不到啊！”
　　“好、好……”奥古斯都突然笑了，站起身来，“我知道了。”
　　原本暴怒的家主一下子怒气消退，非但没让三位仆从松一口气，反而让他们感觉心里发毛。
　　“你之前说，消息是霍奇-瞳中扉家的女儿提供的？”奥古斯都看向家仆。
　　“对、是的！”家仆连忙点头，“凡妮娅大小姐说少爷最后出现在南区，我们就派人过去找了，果然没过多久就找到了。”
　　“她怎么知道小兰斯在南区？”奥古斯都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渗出寒意，“谁告诉她的？”
　　“呃，凡妮娅大小姐确实说过，”家仆谨慎地说，“她说她是在中央区散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小女孩，是从她那里得知的。”
　　“小女孩？”奥古斯都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缕精芒，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我知道了，呵，果然是她，我知道了……”
　　“老爷，我们已经联系了全城最好的私人医师，”家仆说，“纳特先生医术高超，一定能让少爷好转的，还请老爷不要过于伤心，要注重身体呀……”
　　“我知道了，”奥古斯都浑身都松懈下来，好像燃烧殆尽了，“我要……休息一样，你们照看好小兰斯，一定不能让他受苦……”
　　“向您保证，老爷。”
　　约一个小时后，一名身披白大褂、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主宅的会客厅，面色难看地站在奥古斯都面前。
　　“狮子匠爵士，我们已经对贵子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你说吧，纳特医师。”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皱纹在短短一个小时里似乎更深了。
　　“爵士，可以肯定的是，令郎当前的症状是收到了某种药物的影响。”纳特医师沉声说。
　　奥古斯都不出所料：“继续。”
　　“这种药物很特殊，它似乎能够抑制……”
　　“直接说结论。”奥古斯都目光冰冷地打断对方的解释。
　　“哦，好的……”纳特医师叹了口气，“这是一种灵⚹⚹物，很抱歉，在下身为凡人无能为力，阁下还是请相应的超凡者尝试进行负向灵性的祛除吧，比如法师或圣职者。”
　　“不过，在下斗胆陈述一个事实。”奥古斯都刚要送客，纳特医师就面色一凝，语气极其严峻地说：
　　“令郎的大脑已经深受药力的侵袭，大量神经结构都遭到高度破坏，即便是用超凡手段将其体内的药物灵性祛除，也无法扭转被损毁的神经组织了。”
　　“那你的意思是？”
　　“就算一切顺利，也至多解除令郎如今的极度亢奋狂躁的状态，至于恢复神智……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了，还请阁下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一个下半生都完全没有意识、无法动弹的儿子。”
　　说完这些，纳特医师悲哀地低语：
　　“恐怕也唯有神迹，能够让狮子匠少爷恢复如初了吧……”
　　“嗯，我知道了，你走吧。”
　　听闻如此噩耗，奥古斯都却并没有露出多么悲痛的神色，反而语调古井无波，或者说……一潭死水。
　　“嘭——”
　　大门被合上，没有点灯的会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昏沉的黑暗。
　　奥古斯都苍老的身躯，一动不动地坐在昏黑中，良久没有动弹，仿佛已与世长辞，而这豪华宽阔的大别墅，就是他下葬的灵柩。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才有动作，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会客厅，步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一直向下走了两层，他才来到最底层的地下室。
　　这是间水雾弥漫的地窖，摆满了酒香四溢的橡木桶。奥古斯都走到地窖的角落，那里挂着张绣有狮首人身家徽的毯子。
　　一把将毯子扯下，背后赫然是一扇铁铸的单开门，有复杂的机械锁将其固定。
　　“唯有神迹么……”转动机关，将藏匿于地下深处的暗门推开，他的嘴角忽然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那就向‘神’祈祷吧……”
　　渺小的煤油灯被点燃，照亮了密室内一堵刻满复杂花纹的砖石墙壁，以及在它下方……悬浮于空中，缓缓旋转的诡异物件。
　　那是一个绽放着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第88章 故事
　　“轰隆！——”
　　令人牙酸的撕裂粉碎之音勃然爆发，本该响彻夜空，却只扩散了区区几米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削弱大半。
　　突兀的巨坑之上，悬浮着一团极速自旋的闪耀之物，璀璨夺目的炽芒不停在它的表面与内部闪烁，并且仍在不断向内压缩。
　　仿佛有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在以不可想象的力量将其攥紧。
　　这是……
　　“曾经的安德烈别墅”“曾经的安德烈本人”与“曾经的鬼狼走狗”的某种致密的聚合体。
　　当那悬浮于半空之物收缩至十几厘米大小时，恐怖的高压终于休止，它亦然变成了一团点缀着火星、形似燃烧的煤炭的致密物质。
　　“还是第一次尝试这么精密的操作呢……”
　　站在巨坑边缘的柒季放下胳臂。与此同时，那凭空悬浮的物质团失去了将其托起的力量，垂直坠落下去。
　　伦西看着那枚物质团如石入水般陷入地下，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孔洞位于深坑底部，瞳孔逐渐收缩。
　　“这……真的是魔导师能够做到的事情吗？或者说，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柒季手段的强大再度超出了她的预想，让她不由得对柒季的好奇更加强烈了。
　　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本身就像是一团迷雾。
　　越是深入探究，就越是深陷其中，无法窥探其真实面貌。
　　“小柒季，她们没事吧？”将发散的思维收回，伦西将目光放到一旁。
　　地上躺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如今已经不省人事。
　　她们是安德烈的情人，因为防备不及，被柒季闯入别墅时闹出的动静震晕了。
　　“只是昏过去了而已，过段时间就会醒来的，没事儿，”柒季摇摇头，“大半夜的穿这么点儿也不怕着凉……”
　　“刚才他的话我都听见了，”伦西突然低下头说道，“狮子匠男爵他……”
　　“怎么说呢，”柒季撇撇嘴，“这瓜还蛮大的。”
　　她对安德烈施展了与因斯同款的精神法术，成功套出了所有信息。
　　一个多月前，奥古斯都找到了身为斯帝欧最大黑帮的头领的安德烈，要求他向自己进贡大量财资，并且与自己一同对抗领主——双头斧子爵。
　　至于具体的手段，安德烈则选择了雇佣强盗侵扰劫掠城市。这样既能够藉由强盗分取大量赃款，又能制造领主抗寇不力的表象。
　　而奥古斯都，则在幕后串通东区的治安队对肆虐的强盗刻意放任，助推安德烈的行动。
　　他身为管辖东区的贵族，想要做到这种事情不过一句话的事。
　　等到下个月，教会派来的差使将会莅临，一旦他了解到斯帝欧城内的种种问题，上报上级教堂，肯定会使教会削减对领主的评价。
　　当然奥古斯都本人肯定多少会受影响，但他已经收到足够的好处了，不在乎几句批评，反倒是能够趁着领主声望下跌的机会攀上更高的位置。
　　而安德烈做这么多的报酬，则是奥古斯都的一项许诺：事成之后，奥古斯都会向上级教会申请赐予他荣誉贵族的爵位。
　　从此他将飞黄腾达，彻底摆脱肮脏危险的地下环境，成为不事生产亦能衣食无忧的人上人。
　　总的来说，这家伙就是奥古斯都的一枚棋子，辅助他敛财、进行权力斗争的棋子。
　　其实说来也没多复杂，简单明了的利益交换罢了，一旦了解全貌，几句话就能说明白，不是什么烧脑精妙的阴谋诡计。
　　然而，这场在三言两语之间形成的“交易”，代价可是……
　　“是斯帝欧上万普普通通的百姓呀……”柒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那切实而血淋淋的不幸与苦难，在这些高高在上的统御者眼里只是数字，只是筹码。”
　　“你是人口红利，你是人力资源，你是劳动成本，你是报表上一串串精妙准确的数字，你是一切社会学领域的相关名词……”
　　她转头望向低头不语的伦西，略显悲哀地笑道：
　　“唯独，不是你自己。”
　　伦西依旧低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柒季仿佛自顾自地说着，“你在犹豫，你在害怕。你犹豫如何才能不违背自己的良知、伸张正义；你害怕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会不会面临某种足以毁灭你生活的灾难。”
　　伦西看过来，嘴唇没有多少血色：“那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柒季突然笑了笑，“我以前的故事，挺久之前的故事。”
　　“哦？”这还是伦西第一次听见柒季主动讲述自己的往事，立即被勾起了兴趣，眨巴着眼望着对方深褐色的眼睛。
　　“我有个朋友，不是什么很要好的朋友，但也能聊上几句。”柒季起了个很老套的开头，“她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唔，你知道什么是精神分裂么？”
　　伦西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很严重的脑部疾病，会影响人的正常心智，使其精神和行为都失常，难以独立生活，甚至没法自理，相当危险。”柒季换了个容易理解的说法，“而且可以遗传，我那位朋友的母亲、婆婆都患有相同的疾病：她婆婆传给她妈，她妈传给她。”
　　“真是不幸。”伦西同情地低声说道。
　　“是啊，他们家境况很糟，时常处于挨饿的边缘，受疾病影响，她的老妈和婆婆也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整天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她……很可怜。”柒季苦笑道：
　　“她有十几年的病史，仍没有治愈。尽管很痛苦，但她一直都在遵医嘱服药、配合治疗，情况也有好转的迹象。”
　　“与苦难作斗争的人值得敬佩。”伦西如此评价道。
　　“后来她谈了个男朋友，聊得很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柒季接着说：
　　“但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也就是说，她未婚夫是对她的精神分裂症毫不知情的。  她打算结婚之后先再暗地里正常吃药一两年、控制病情，然后停药一年备孕。”
　　“啊？！”伦西有些吃惊，“她这样……不怕自己的病传给孩子吗？而且长期服用药物也会对孩子产生很大影响的呀。”
　　“她当然知道，但是她觉得这是可以承担的风险。她受了半辈子苦，她想搏一把，得到这最后的幸福。”柒季淡淡地说,“而且，她全家都知道她向男方隐瞒了病情。或者说……她全家都在帮她欺骗男方。”
　　“然后呢？”伦西听得入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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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正义的代价
　　“在她和未婚夫打算结婚的前几周，我偶然遇见她，和她聊了几句。”柒季目光看向天边斜挂的蓝月，心思似乎飘荡到了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两个明明没要好到敞开心扉的地步，她却把这些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告诉我了……我因此知道了这么多。”
　　“或许她是真的把你当作好朋友吧……”伦西细声喃喃。
　　柒季没接着说下去，反问道：“如果你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我？”她一愣，眼睛望向斜上方思考了一阵，不太肯定地回答：
　　“我可能……会劝劝她吧。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子女、丈夫、整个家庭的未来的幸福做赌注，这太……危险了。而且等她和未婚夫结婚之后，自己患病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他的。”
　　“我想用不了多久，她的未婚夫就会发现实情——那可是最亲近的枕边人呀——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很受伤的，大概率无法接受……”伦西顿了几秒，思索道：
　　“我不能看着自己朋友做傻事。所以我会找她好好谈谈，劝她向男方坦白，夫妻两人坦诚相待再谈其他的。”
　　“你果然这么想，”柒季眯起眼睛，嘴角勾出抹不知意味的笑容，“倘若她听不进去呢？”
　　“那我……”伦西两手合握，犹豫地搓来搓去，最后长吐一口气：
　　“做到这份上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她还是听不进去……那我会把实情偷偷告诉她的未婚夫，让双方得知的信息处于对等的地位。”
　　“哦？”这个回答倒是令柒季感到有些意外：“你还是第一个决定打小报告的，其他人的想法大多是就当无事发生呢。”
　　“我做不到。”伦西咬了咬下嘴唇：
　　“只要想到将会眼看着一个可怖的事件、一种残酷的情景在眼前酝酿起来，明明知道它要导致何等残忍的后果，而我只需要举手之劳就能让它避免，可我却没有去制止、放任它的发生……这全然违背我的良知，光是想想就无法接受、可怕至极。”
　　“可这与你无关，”柒季强调道，“不论是她，还是她未婚夫，在你的生活中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发生再大的悲剧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亲朋口中的几项谈资。”
　　“我之前说过，对我而言‘明哲保身’也是一种作恶，”伦西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会拿这项准则去要求别人，但我至少能用来要求自己。”
　　“好，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可是，你的打算……忽略了一点。”
　　“什么？”
　　“你带入对方的角度想想，”柒季说，“你向一个朋友坦白了自己的隐情，然后她极力劝说自己，而你没有听从。几天过后，你的未婚夫就突然知道了实情……谁告诉他的，这还不够明了么？”
　　“确实是这样，”伦西略茫然地颔首，“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我说你忽略了一点。万一她未婚夫不能接受、与她分手了怎么办？”柒季阴险地笑笑：
　　“要记住，她可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和行为的精神病啊，她一家子全是精神病……你就不怕，她在得知你不仅辜负了她的信任，还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后……对你，对你的亲朋好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么？”
　　“额……”经这么一提醒，伦西立即想明白了。
　　身为老牌贵族的独女，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
　　“那，你当时是怎么做的呢？”这个问题说出口的同时，她的内心就已经对答案有预感了。
　　“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柒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很深沉、很凝重的语气缓缓说道：
　　“她的人生很悲惨，家庭暴力、校园霸凌、职场歧视……她受过太多苦、经历过太多不公了。
　　“可她却没有放弃坚持，一直积极配合治疗，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终于遇见了一个她自以为能够托付一生的人，终于得到了微小而难得的幸福。
　　“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
　　伦西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你……没有和她交流，直接把情况告诉了她未婚夫？！”
　　柒季精致的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柒季眺望着浓重的夜色淡然说，“她的未婚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和她提出分手了，就在他们筹办婚礼的前一周。”
　　“圣恩啊……”伦西怜悯地祈祷一声，“这是一场悲剧。”
　　“故事还没有结束，”柒季没有停顿，“几周后，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是我告的密，整个人都快疯了，连同她的家人们，对我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啊？之后呢？！”伦西一个激灵。
　　“他们跑去我的工作地点大闹特闹，到我家门口泼油漆、喷涂鸦，还大肆向我周围的人宣传我的恶毒……”柒季面色平静地说：
　　“毫无悬念，我丢了工作，丢了租房，也失去了很多朋友。为了生存，我一个人离开了生活很久的故乡，去往很遥远的陌生城市从零开始生活。”
　　说到这儿她自嘲地笑笑：“还好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一个人没多少牵挂，不然肯定受不了如此骚扰，八成会自寻短见吧。”
　　伦西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一段时间后，凑上来给了柒季一个用力的拥抱，以表安慰。
　　柒季把她推开，脸色忽然郑重：“这件事情大致如此了。你说，我错在哪？”
　　“错在哪？”伦西微微一愣。
　　这问法太奇怪了，一般人不应该潜意识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用诸如“我做得对吗？”比较委婉的口吻表达相似的意思么？
　　没等对方回答，柒季就抢先说道：“我错就错在，竟然抱有一种天真的、自我感动式的幻想。”
　　“怎么说？”伦西没能理解。
　　“我好委屈呀！明明是他们欺骗在先，我可是在伸张正义！我是占理、占大义的一方！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这世道怎么这样啊？没天理啦！”
　　柒季忽然用很夸张滑稽的腔调说道，接着回归正常：
　　“——这就是我被上司开除、被房东扫地出门、被朋友嫌弃绝交时的想法。”
　　“嗯……有这种念头也算正常吧？”伦西被那诙谐的语调逗得忍不住嘴角微勾，但很快疑惑地歪歪脑袋，“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不，这大错特错，于情于理都不沾一点正确。”柒季很确切地说：
　　“既然你自以为在伸张正义，那么就一定要做足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你的行为满足了一部分人，就几乎一定会得罪另一部分人，从而遭到他们的排斥。
　　“这就是代价，行使所谓‘正义’必须付出的代价。”
　　“伸张正义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不论是公认的正义，还是你自认为的正义。”她的话语掷地有声：
　　“否则，这种所谓的‘正义’就是虚伪的，是一厢情愿的孩童幻想。
　　“幻想能够‘免费’地获取填补自己满足感的饲料，幻想在每个人背后都站着个绝对公平公正的‘判官’，而它应当无偿地澄清自己蒙受的冤屈——你自以为的‘冤屈’……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小柒季的意思是……”恍然间，伦西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仿佛被点通了。
　　“不能抱有幻想啊，朋友，”柒季的眼神从未如此严肃，一字一句地重复，“不能抱有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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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夜色正浓，满月低悬。
　　静静站在废墟前的两位少女，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唯有偶尔划过天际的鸦鸣，赋予了这宛如画作的图景一丝动态的生机。
　　良久，良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伦西抬起右手，揉搓着自己的眉心，深绿色的双眸紧闭，“但是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思考……”
　　“当然，你有很多时间。”
　　柒季偏开脑袋，目光意味深长地望向西南方。
　　仿佛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东区民居，穿透高大奢华的中央区贵族宅邸，抵达臭气熏天、破败肮脏的南区，直视途径发生的一切痛苦与灾难，直视在幕后造就这一切的黑暗：
　　“比任何人都多得多的时间。”
　　时间，回到当下。
　　正午的烈阳越过天顶，逐渐向西方垂去。
　　宽阔平坦的鸢尾庄园中，以灰白色为主调的石质结构主宅屹立于草坪正中央，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很短。
　　“我考虑好了。”
　　简约而宽敞的卧室中，伦西一身隆重的正装，头发上别着精致小巧的发卡，脸色肃然。
　　“明明穿得那么漂亮，你的表情却跟要上战场一样。”
　　柒季把简单清理过的斗篷换上，打量着她的模样，笑着打趣道。
　　“唔，你这样很破坏气氛欸……”伦西撇撇嘴。
　　“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去‘东沃舒教堂’嘛？”柒季歪着脑袋看着她，“确实是勇气可嘉啦，但是勇敢和鲁莽是两码事呀。”
　　所谓“东沃舒”，是位于圣堂教国东部的一片行政区划，涵盖了包括斯帝欧在内的二十余座大小城镇。
　　而“东沃舒教堂”，则是负责管辖这一大片区块的总教堂，是斯帝欧教堂的上级。
　　伦西想要离家出走，独自前往东沃舒教堂，向那里的圣职人员揭发斯帝欧藏匿的种种黑暗。
　　“呃，这是我考虑一整晚的决定，不是气血上头哦。”伦西正色解释道：
　　“首先我可以肯定，父亲大人要是得知实情，是绝对不会同意我插手此事的。”
　　柒季挑挑眉毛，明知故问：“怎么说？”
　　“虽然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有悖人伦，但是我还是要说，”伦西叹口气，“他的性子我也是有不浅的了解。狮子匠男爵是他重振家族荣光‘大业’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是绝不容许出现闪失的。”
　　“他就没想过，要是以自己的名义向教会检举奥古斯都，不仅能削弱自己在城中最大的竞争对手，还能获取提升自己在教会中的评价么？”柒季两手抱着胸说道：
　　“奥古斯都不仅贪污，还与教堂牧师罗萨戈一团和气，极有可能贿赂腐化了他。这可是妥妥在撬教会的墙角哦，触犯到了教会作为统治者的底线。我想要是他真的检举了奥古斯都，教会肯定是站在他那边的。”
　　想要扣留补给中的解药并大张旗鼓地在市面上倒卖，不过牧师那关怎么可能。
　　罗萨戈一定也有大问题，至少是对奥古斯都贪污枉法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为教会圣堂下派的“钦差”，如此渎职可绝非小事。
　　恩典圣教的高层要是知道了，铁定震怒。
　　“他当然能想到，但是传统贵族的思想，导致他从未尝试过‘举报’。这种行为的效用和后果，对他而言都是未知的。”伦西苦笑一声：
　　“而父亲大人……从来不喜欢‘未知’。比起存在风险而报酬未知的计划，他往往更乐意选择风险低微而回报明确的。”
　　“懂了，”柒季了然点头，“就是不敢走出舒适圈嘛。”
　　“总之父亲大人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非但不会给我提供任何帮助，还极有可能把我软禁起来。”最后伦西如此总结。
　　“所以你没有求助的对象，只能孤军奋战？”
　　“可以这么说吧。我会雇佣几名足够可信的冒险者为我护卫，倒不用担心路途的安全问题。”
　　“嚯嚯，悬疑推理剧要变成公路片了啊。”柒季脱口而出。
　　“啊？”
　　“我看看哈，拦路劫径的强盗就不说了。”柒季岔开话题，很贴心地将此行可能遇上的种种风险列举出来：
　　“等你爸发现你不辞而别，肯定会派人来找你，你不能保证不被他找到绑回来。”
　　她掰着手指一个个说道：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对方也有可能无视你的控诉；就算一切顺利，万一风声走漏被奥古斯都知道，他在气急败坏之下必定要报复你……嗯，还有很多，你既然想了一晚，肯定都能考虑到。”
　　“你说过的，伸张正义必须付出代价。”对此伦西只是淡然笑笑，“这是我愿意承担的风险，真要遇上了……我也不会退却。”
　　“很好，你终于认清现阶段的事实了啊。”柒季赞许地对她点点头。
　　“现阶段？”这个形容词让伦西一怔。
　　“……没什么，”柒季收起笑容，摇摇头，“——那你都打理好了吧？”
　　“嗯，我写好了字条，也准备好了盘缠，现在就能出发了。”
　　伦西说着从手边的床头柜上拿起柄散发着绿色幽光的匕首，并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桌面，那里用花瓶压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纸条。
　　“好吧，那我祝你一路顺风……唔！”祝福的话语刚吐出一半，柒季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窗外。
　　“怎么了？！”伦西还是第一次见柒季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急忙问道，同时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界看去，“你发现了……啊！那是什么！？”
　　同样的，她才说道一半，就万分惊愕地卡住了。
　　一股浓密至宛如实质的紫黑色烟柱，笔直地在远处的地面上冲向天际、刺破稀薄的白云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顷刻间便笼罩小半个天空！
　　阳光霎时暗淡下来。在昏暗的天光之下，狂风大作，树木被挂得枝叶都扫向一边，好似一面随风飘荡的旗帜。
　　而在这片冷冽的阴风中，隐约飘荡着细密的呓语：
　　“……万象之根源，天地之原本；
　　“至高无上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
　　“——绽放亿万光辉的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
　　在最后一个音节消散于狂风中的同一时刻，一道饱含期盼与狂热的呐喊，如惊雷般轰然于天顶炸开，几乎将窗户玻璃都震碎——
　　“吾辈以这座城池之一切为献礼，恳求您神圣的注视，呼唤您飘渺的关注！”
　　“投射怖惧于吾敌，赐予新生于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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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了加更规则，请移步【作品相关】查看详情。注意标题的吐槽，我在那补充了一些不小心遗漏的点。

第9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庄严高耸的教堂，巍然屹立于中央区的正中心。
　　刻满繁奢纹样的双开大门前，聚集了一大批情绪激动的人。
　　他们汇聚于恩典圣教的教堂前，却并非恩典女神的信徒，前来的目的也并非祷告。
　　而是宣泄胸中积郁的不满……
　　“今天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咱们没完！”
　　“你们的牧师呢？叫他滚出来！”
　　“六条人命在你们这群家伙眼中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
　　愈发失控的咆哮声中，一排身穿纯白色修士袍的圣职人员拦在黑压压的人群面前，挡住了通往教堂内部的路径。
　　他们手里并未持有武器，而是都捏着一枚巴掌大的金色徽章，上面雕刻了意味着恩典女神的“法律左手”圣徽。
　　“给我肃静！异教徒！这里是女神的净地，不容你们喧哗亵渎！”
　　这些圣职人员面容冷峻地厉声低吼，试图将愤怒的人群呵退。然而这除了令他们更加愤怒，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在这排白袍修士身后，还站着三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他们腰间配着刻有玄奥符文的沉重大剑，身上散发出远强于白袍修士的气息。
　　“教堂骑士”，具备“祈怜人”实力的圣职者，负责保障教堂安全的中坚力量。
　　昨天那个与弗里昂的商队起争执的骑士也在，面对众人愈加高涨的愤懑毫无表示。
　　他此时和其他两位骑士都没有装备铠甲，而是只穿着身带有金色配饰的白色西服，比起神圣高洁的圣职者，更像华贵高傲的贵族。
　　“诸位稍安勿躁，”中间的教堂骑士平静而傲慢地说，“牧师大人目前有要务在身，不便抽身同诸位解释。待牧师大人将必要之事办完，自然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还他妈有‘要务’呢？！我们从八点等到现在，你次次都是这个说法，别他妈想忽悠我们！”
　　“就是就是，真以为我们好骗？”
　　“这种伎俩也就唬唬小孩。”
　　众人显然不吃这套，排山倒海的怒吼完全没有衰减。
　　前来讨说法的众商队成员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暴躁的。
　　他们知道恩典圣教的教堂每天早上八点，都要集结所有圣职人员进行例行祷告，便专门在祷告结束后再登门。
　　可是身为教堂执事者的牧师罗萨戈却闭门不见，而这些个修士、骑士又只会说车轱辘话，根本对解决矛盾毫无帮助。
　　不论大家如何好声好气地请求，罗萨戈都不见人影，其余人员也对众人的诉求一拖再拖……
　　四个多小时下来，饶是有再好的耐心，也要被消磨殆尽了。
　　“牧师大人有要务在身，不便出面……”骑士依旧机械地重复那几句套话。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自教堂内部传出大门：
　　“各位他信者，既然远道而来，何必如此暴怒呢？这有违节制之道。”
　　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商队众人一下安静下来。
　　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中，身穿白金相间的修士袍、手持烫金封面《恩赎圣典》的罗萨戈，从教堂众缓缓走出，脸上挂着面具般的微笑：
　　“方才在下确实有要紧的事务亟待处理，让各位久等了，深感抱歉。”
　　“……你就是这里的牧师？”最靠近教堂的商队领队皱起眉头。
　　“正是在下，”对方将《恩赎圣典》压在胸前，浅浅地鞠了一躬，“女神之意志忠实的执行者，罗萨戈·昕旦之辉。”
　　“牧师大人，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重复阐述我们双方间的矛盾了吧？”随后，领队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开门见山道：
　　“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解释。”
　　“对于因为我们的失误而酿成的惨剧，在下深表悲痛。”罗萨戈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勒着浅浅的弧度：
　　“对此，我愿意向各位提供相应的补偿。”
　　他伸出一只手：“一百艾尔，每个人。”
　　顿时，人群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
　　并非彻底无声的那种沉默，而是只存在呼吸与心跳的沉默，连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沉默。
　　领队的脸色飞速阴沉下来：“您的意思是，您不打算进行任何解释？您想用金钱摆平一切？”
　　“两百艾尔。”罗萨戈没有回答，只是念出一个更诱人的数字。
　　领队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停顿了两秒后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不是他心动了，而是他惊讶地发现，在他视野的上方，在罗萨戈的身后，那座高耸于教堂主体之上的钟楼，似乎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面本该雪白、却因岁月侵蚀而泛黄的巨大表盘，竟如蝉翼般以极高的频率颤动起来，细长坚硬的指针错乱地抖动，隐约有细碎之物破裂的声响传出。
　　就好像……有某种越来越躁动的活物，正在表盘背后挣扎，试图冲出外界！
　　“嗯？”罗萨戈似乎也察觉了异样，微微皱起眉头，扭头望向身后的上方。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巨大的表盘轰然爆裂，各种或大或小的碎片漫天飞舞！
　　“什么？！”
　　第一次，罗萨戈那仿佛永远维持的面具一般的笑容崩塌，极度的惊愕取而代之。
　　但他目光的焦点并非那破碎的塔楼大钟，而是……
　　一抹从扭曲的破洞中，飞窜而出的黑影！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用仪式……难道是失控了？！”
　　塔楼大钟被某股从内至外的爆裂力量生生粉碎了，碎片如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刚好站在底下的商队众人有不少被砸得头破血流，纷纷手忙脚乱地四散避退。
　　在一片混乱中，有人突然意识到……除了惨遭爆破的钟楼，还发生了别的异常！
　　——阳光！
　　明明是正午时分，当空烈日所投下的光芒却恍然间暗淡。
　　人们茫然地抬起头，只看见铅黑的乌云。比起暴雨将至时产生的积雨云，更像一顶压在上空的遮罩，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那……是什么！？”
　　在前来质问的人群里，弗里昂也在其中。
　　身为商队中实力最强的武者之一，眼力自然极佳。也只有他，在一片昏黑的朦胧中……看清了那抹被罗萨戈所关注的黑影！
　　是一块乌黑的岩石！
　　并非完全的漆黑。在其表面，流动着躁动不安的绯红，犹如一层黏湿的液体。
　　岩石的体积约莫有一人大，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存在众多棱角和尖刺，看起来像是某种石质结构的碎片。
　　这块岩石在撞破塔楼大钟的表盘后直冲天际，斜斜刺向天顶的黑云，转眼间便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在它融入黑云的那一刻，凌厉如刀削的狂风凭空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宛如梦呓的低语……

第92章 兽潮
　　“怎、怎么了！？”
　　几公里外的北区东郊，留守在商队营地的琳娜惊骇地眺望市区突发的异变。
　　紧接着，她就隐约听见了一段断断续续、虚无缥缈的诵念：
　　“……万象之根源，天地之原本……至高无上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
　　“等等，这个格式……是某尊伟大存在的名号？！有人在施展献祭仪式？”她一个激灵，但又很快陷入迷惑，“不对呀，九尊主神里，没有哪位有这样的名号……”
　　“吾辈以这座城池之一切为献礼，恳求您神圣的注视，呼唤您飘渺的关注！”
　　“投射怖惧于吾敌，赐予新生于吾子！”
　　就在这时，那轰雷般的呐喊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不好！是血祭！超大规模的血祭！”
　　这充满邪恶意味的祈求让琳娜瞬间变得无比警觉，也顾不得那正体不明的施法者到底是在向哪位伟大存在祈愿了。
　　所谓献祭仪式，通常分两种。
　　一种是仪仗性的，一种是功能性的。
　　仪仗性的献祭仪式，说白了就是做给人看的，不指望真的有谁会显灵，只是表态。
　　九大教会经常举行这样的仪式。每到各个教会的教义中规定的重大节日，教会官方都会耗费大量资源筹备祭品、环境、人员，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展隆重的典礼。
　　仪式结束后，参与者基本不会得到实质性的收益，圣坛上祭品也不会被消耗。
　　因为区区人类，很难拿得出能让神灵看得上的祭品。但作为信徒，态度必须要尽到，要让神灵与世人看见自己的虔诚。
　　至于功能性的献祭仪式，则是真的要向某个存在表达诉求，并且希望那位存在回应自己。
　　而隐秘且飘渺的伟大存在一旦出手干预凡俗，通常都不会是无偿的……
　　正在斯帝欧上空酝酿的黑云，明显是后者发动前的征兆。
　　而从那段洪亮的颂词可以判断……这场盛大的献祭，代价是整座斯帝欧的所有人！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让仪式完成！”这是琳娜在明白这些后，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
　　血祭整座城市之生灵的邪恶祭典……
　　这种事情琳娜只在英雄歌剧和神话史诗里听说过，对她而言遥远得像个幻影，没有一点真实感。
　　但看那诡异无比的黑云，那陡然刮起的厉风……如此声势浩大的异象，怎么看都不像是闹着玩的！
　　万一那个疯狂的神秘施法者是来真的呢！？
　　“弗里昂、艾欧、领队、小雪伦……还有上万斯帝欧的居民，他们都在里面！”
　　眼见那片黑压压的乌云越来越浓厚，仿佛有某种无比强大而邪恶的力量即将从中降临，搜刮走下方的一切，琳娜心急如焚。
　　“一定要想办法破坏掉它！……可是，我该怎么办？！可恶，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样阻止血祭仪式？！这完全超纲了啊！”
　　“琳娜法师，快看！”
　　一道惊恐的呼喊，打断了她混乱如麻的思维。
　　“又怎么了？”琳娜疑惑地朝声音的来向望去。
　　喊话的是个同样留守营地的商队成员，他的脸上满是恐惧与震惊，眼睛直愣愣盯着东边的方向，似乎看见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物，舌头都打结了：
　　“那、那里！啊！来……呃！……”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琳娜仿佛被当头一棒，脑袋嗡地响开了。
　　在东方的不远处，茂密翠绿的东境大森林，此刻正向外飞速蔓延开一大片花花绿绿的“斑点”。
　　那是无法计数的异种！
　　髅鬼、古革巨人、独眼巨人、独角魔狼、巨蠊、沼妖、异化狼蛛……
　　各种只有在大森林深处才有机会遇见的异种，像是发现蜜糖的蚂蚁，如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土地的每一寸角落。
　　看见这一幕，琳娜直接懵了。
　　商队的主要战力都进城去教堂了，留在营地的大多是随行的勤杂人员，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就凭她和其他几个留下来以防不备的超凡者，根本不可能抵挡这种规模的兽潮。
　　“完了……”缓过神来后，她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自嘲：
　　“还想着什么破坏血祭仪式拯救斯帝欧，现在马上就要被异种踩烂吃掉了……”
　　但看见营地里那些充满绝望的面孔，她脸上终究还是攀上了决绝：
　　“你们快跑！不要进城、跑得越远越好！能骑马的骑马，骑不上马的用腿跑！快！我给你们拖延一下！”
　　一边扯着嗓子高喊，她一边冲向迎面而来的兽潮，挡在仍处于震撼中不能动弹的众人之前。
　　“好久没试过这招了，希望能给它们刮层皮……呵呵……”
　　她苦笑几声，举起法杖横在眼前，脸色一点点下沉，口中略显生疏却快速地吟诵起一长串晦涩繁杂的咒文。
　　她身后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朝兽潮来袭的相反方向奔逃。
　　短短数秒，奔涌的兽潮便冲到了跟前。大地在践踏之下颤抖，尘土飞扬，宛如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夹杂着野兽腥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琳娜宽松的法师袍向后荡起，猎猎作响。
　　在要被兽潮淹没的前几秒，她吐出了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旋即，她紧张而高昂地喊出一串单词——
　　“星河璀璨之夜·三阶劣化！”
　　此刻，正当亭午。
　　本应该是日光最为强烈的时候。
　　本应该是夜之领域最为虚微的时候。
　　然而，遥远的天际……却染上了一片天鹅绒般深沉的黑暗，并且在迅速扩张，犹如滴入热水的墨汁，转眼弥散了很大一块。
　　从地面看过去，犹如湛蓝的天穹破缺了一小片。
　　而这片透露着深紫的黑暗“破洞”内，闪烁着点点璀璨的星光，在那方小小的夜空中连成一抹壮丽的星河。
　　越来越亮……
　　越来越低……
　　越来越近！
　　“刷！刷！刷！刷！刷！……”
　　数以千百计的“星辰”从中跌落，直直坠向下方的大地，砸在异种遍野的平原上！
　　“轰隆隆隆隆！！！——”
　　在这些“星辰”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剧烈的爆炸如繁花绽放，将宽阔的平原点缀成一副极具暴烈气息的地狱图景！
　　“呜啊！”
　　爆炸冲击的余波直接将琳娜的身躯掀翻、飞出几米开外摔得七荤八素。
　　等她恍惚的精神恢复、从地上爬起来，轰炸已经停止，天际那抹破洞般的紫黑也恢复原状。
　　但眼前的一幕，却永久地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方圆数百米的大地，被生生削去了近一米的厚度。在这微微下陷的坑洞中，除了焦黑的泥土与焚烧的余烬，不再存在任何事物。
　　仿佛这整片土地，都成了一块燃烧至末尾、已无法产生明火却仍未彻底熄灭的木炭。
　　至于什么兽潮……
　　早就和这飞扬的灰黑尘埃化为一体了。
　　“这是……我干的？！”
　　琳娜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傻了。
　　“确、确实是‘星河璀璨之夜’的效果没错，但是这个威力……比我能释放的强上至少一百倍吧！？”
　　在她的设想中，就算是最乐观的情况也就是坠下十几颗“星辰”，炸死几十只防御力一般的异种而已。
　　而现在……当初从东境大森林中涌出的数千头种类、级别、体型不一的异种，竟全灭了！
　　在她恍惚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半空飘下，轻轻落在烧焦的大地上。
　　黑色的斗篷，娇小的身躯，乌黑的长发，绝美的面庞。
　　“望月谷魔斗士”——雪伦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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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酝酿中的血色祭典
　　“叫其他人赶紧回来，别乱跑。”
　　柒季羽毛般飘落，脚尖轻轻点在火星莹莹的土地上，轻柔得不发出半点声息。
　　琳娜愣了老久，才缓过神来，急忙用法术强化声音，转身对四散在平原的商队成员大喊：
　　“各位！不用跑了！雪伦小姐来了，我们安全了！”
　　其实也用不着她喊，方才那阵持续好几十秒的地毯式轰炸早就把所有人都震慑得动不了了。
　　此等规模的火力投放级别，远远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在他们眼里，这简直就是堪比神怒的伟岸力量。
　　而身怀这般力量的柒季，瞬间在他们心中变得无比可靠，没有比待在她的身边更令人安心的了。
　　十来位留守营地看家的商队成员立即朝这边汇集。但是柒季没时间等他们过来了，随手给琳娜扔了个闪闪发光的物件：
　　“遇到问题就发动它，我还有要紧事。”
　　琳娜赶紧伸手接住，掌心立即传来冰凉光滑的触感，她下意识低头一看。
　　“苹、苹果？！”
　　只见手里躺着枚形状很像苹果的东西，但也只是形状像而已。
　　它的材质更趋近于玻璃或者水晶，坚硬、光滑而圆润，晶莹剔透。
　　在它的内部，是深沉的黑色，并缓慢流淌着五彩斑斓的光点与光辉，仿佛内藏了一片壮阔的银河，漂亮极了。
　　琳娜能够感知到，这“苹果”的表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灵性，并不算强大，只需要用自身的灵性稍微触动一下，就能将其撤去，释放内部被封装的某种力量。
　　她想询问一下柒季这东西的用处，然而一抬头，就看见那道穿斗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帘的只有焦黑的大地。
　　“这个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三阶劣化的‘星河璀璨之夜’了……”她心中骇然地感慨，“二阶劣化……不，一阶也有可能。”
　　她望向斯帝欧方向那浓密的黑云：“能施展一阶劣化的‘星河璀璨之夜’的话……不仅仅是魔导师，还是达到巅峰境界的魔导师啊……”
　　救下北区东郊的商队后，柒季速度飞快地折返回市区，不消多时就抵达了中央区狮子匠别墅群附近。
　　在她眼前展开的，是一副炼狱般的图景。
　　原本奢华气派的别墅群，如今像是被孩童粗暴打砸后的积木，坚固高大的石质建筑大多破烂倒塌，地上到处是石碎的残骸。
　　根据地上的碎片和房屋破损的分布方位判断，造成这副惨象的……是一股无比暴烈的力量从某一个点爆发，短暂而猛烈地扩散开来，扫荡了整片别墅群。
　　“是它干的么……” 柒季板着小脸，将目光投向远处。
　　别墅群中央本该屹立着主宅的位置，一股粗大的浓烟之柱腾空而起，与高空中的黑云融为一体。
　　至于那座巍然屹立于别墅群中央的大别墅，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与那浓密如实质的灰黑烟柱一同升上天际。
　　事情的发展，发生了完全没预料到的异变啊……
　　“小柒季！”
　　突然传来一道轻灵悦耳的嗓音，伦西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跑了过来。
　　她香汗涔涔地跑到柒季身边，喘了几口粗气，脸颊微红地面色焦急道：“我把牧师大人请来了！”
　　在异变发生后，柒季话都没说一句就从窗户飞了出去。
　　伦西尽管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场面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相当不得了的大事。
　　再加上柒季极其罕见地表露出了震惊，那这可就更能说明情形的严重了。
　　她没办法就这样在家里干等着，于是在一阵思考过后，决定向教堂求助。
　　不论罗萨戈人品与公德如何，他都是恩典圣教的教堂牧师，是斯帝欧最具实力的人，也是最有职责保障斯帝欧基本安全的人。
　　在伦西本身实力低微的前提下，想要尽一丝绵薄之力，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寻求他的帮助了。
　　“你是魔斗士？魔导师加通灵武者的魔斗士？”
　　面庞俊朗的罗萨戈脸色极其难看，他上前一步，万分严肃地对柒季说道。
　　柒季半眯起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个‘阐道者’，七个‘祈怜人’，一个‘魔导师’加一个‘通灵’，说不定有机会……”罗萨戈脸上浮现出一抹希冀，但很快被深深的凝重压过：
　　“有人试图向邪神施展血祭仪式，我们必须阻止！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
　　他说着把手从领口伸进修士袍，从内袋中摸出一个金色的小物件，那是个短短粗粗的圆柱体。
　　大拇指在其中一端用力一顶，那圆柱的两端就骤然向外弹出，化作柄一米多长的手杖，上面刻满了难以言喻的花纹符号，透露出神圣与洁净的气息。
　　“邪神献祭？”柒季同样沉着脸色说，“你先把情况解释一下，我说不定可以……”
　　“住嘴！没时间解释了，你只需听从我的指挥！”不等柒季把话说完，他就抢先说道，语速很快，显得十分急躁：
　　“献祭的关键是一块携带异教神神性的器物，它是沟通邪神与凡人的唯一媒介，只需要让它脱离仪式的节点，就能中断献祭仪式的进行！”
　　在他说话期间，几缕绯红的光华，从铅黑色的乌云中渗下，洒在被狂风席卷得一片狼藉的斯帝欧城区中，造成一片氤氲而朦胧的诡异氛围。
　　“不好……仪式快要引起邪神的注视了，再不行动一切都晚了！”罗萨戈脸上的阴霾又浓重了几分，盯着柒季的眼睛说：
　　“外乡人，你发动自身所能发动的最强力的攻击，攻击那根烟柱，那个神⚹⚹物很可能就藏在里面。
　　“只要能破开烟柱，哪怕一瞬间，我和我的部下们都有机会冲进去把那个神⚹⚹物击打得离开原位，那样斯帝欧就得救了！”
　　在罗萨戈身后，七名腰佩大剑的教堂骑士全部如临大敌地站着，其中一名向柒季红着脖子大喊，但眼里的恐惧大过愤怒：
　　“听见了吗异乡人！一定要全力！不要有任何保留！不然要是我们失败了，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柒季没说话，沉默地点了点头，她从烟柱升起开始，话就变得很少。
　　并非是被吓到了，也并非没把事情当回事儿。
　　而是她在那铺天盖地的黑云中，在直冲云霄地烟柱中，在细密诡秘的呓语中，察觉到了一丝……
　　熟悉的气息。

第94章 熟悉的气息……
　　那团盘旋于斯帝欧上空的黑云，单论蕴藏灵性的强度……确实很强，非常强，比迄今为止她见到过的一切灵性富集物都强得多。
　　但是，真正令她感到震撼的，却并非黑云中澎湃如海的灵性。
　　而是夹杂着的另一种成分……
　　这种成分一出现在感知中，就立马勾起了她的熟悉感，极其浓重的熟悉感。
　　可是她又从来没见过，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对那种成分的气息一概不知。
　　然而，这本该完全生分的气息，却就是激发起了她的既视感，就好像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心底却产生“我好像来过这里”的既视感一样。
　　仿佛这具身体……
　　在本能地因它的出现而感到欢愉一样。
　　“神性……么……。”
　　她在内心反复咀嚼着这个词，隐隐有了个模糊的猜想。
　　倘若此刻黑云之中那令她感到熟悉的气息，就是这所谓的“神性”的话……
　　“快动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道严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罗萨戈连同他那七位教堂骑士撤开了十几米的距离，在不远处排成一个三角阵型。
　　位于阵型顶点的罗萨戈将手中的金色手杖拄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的诵念中，白金色的光圈自他脚下扩张，将八人全部容纳其中。
　　光圈的边缘，一道半透明的墙壁霍然升起，并在上端收束，变成一顶扣在他们头顶的金色穹庐。
　　柒季目光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注意力放回远处似乎更加粗壮的黑烟柱上。
　　经过刚才的观察，她已经发现了罗萨戈所说的“神性之器物”的具体位置。
　　这对她而言不算难，因为那股奇怪的熟悉感的缘故，她对那蕴藏神性的“器物”非常敏感，都不用刻意去感知都能知道它在哪。
　　就在烟柱的中心，在一定范围内起起伏伏，像是吹风筒上的乒乓球。
　　“快啊！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见柒季没什么动作，罗萨戈焦急地催促道，“你想死吗？！一旦仪式完成，没人能活下来！”
　　柒季直勾勾注视着他的眼睛，罗萨戈居然面色微微一变，微不可察地偏开目光，似乎不敢与她对视。
　　果然有猫腻……
　　“算了，不管怎么说，先把这玩意儿搞定。”
　　柒季一边鼻子呼气一边摇摇头，决定将这些细枝末节暂时先搁置，解决燃眉之急再说。
　　不论这家伙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自狮子匠宅邸中升腾的异象，事关整座斯帝欧的存亡！
　　“我是不敢指望你们这群神棍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包在我身上吧……”
　　洁白无瑕的素手抬起，在半空中轻轻一点——
　　“基本初等法术一。”
　　深紫发黑的火焰喷薄而出，顷刻间延伸出数百米，径直向烟柱中段的某个部位刺去！
　　“轰隆隆隆！——”
　　伴随着空气爆裂的悲鸣，粗大狰狞的黑炎跨越不算太遥远的距离，像枚巨大尖锐的针筒扎中了滚滚翻涌的烟柱。
　　“嘭！”
　　交接之处爆开一道干脆短促的巨响，犹如冷水滴入热油中，浓密的黑色烟柱砰然炸开个小口子，飞散的黑烟却像是黏稠的液体，碎片之间似乎有细丝连接。
　　黑色烟柱的表面在黑炎的轰击之下破裂，露出内部的中空，一片漆黑。
　　但有一抹微弱的绯红之光，在其中幽秘地闪烁，仿佛黑暗中睁开的猩红的独眼！
　　“好机会！”罗萨戈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在黑炎与烟柱相互碰撞的一瞬间，他便将拄在地上手杖抬起，与此同时，将他们八人包裹住的那层金色光膜亮度徒增，彻底掩盖了他们的身形。
　　下一秒，形成一团白金色光团的他们离开了地面，以快得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出。
　　宛如流星、划出道圆润平滑的曲线扑向刚好被炸出个小口子的黑色烟柱！
　　然而，他们冲击的方向却并不是那门户大开的漏洞，而是它的对面：黑色烟柱的背面、与之完全相反相对的位置！
　　“咕噜……”
　　被炸得四散开来的黑烟碎片突然悬在了空中，仿佛飘荡的云朵。
　　而在短暂的停顿后，黑色烟柱破洞的边缘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抖动，好似内部有什么活物在冲撞。
　　无数乌黑的细丝从中穿刺而出，精准地命中了凭空悬浮静止不动的黑烟碎片。
　　然后，骤然收缩，将它们全部收拉回去，瞬间就将那破口填补修复！
　　与昨天早上灭杀沼妖时不同，这回柒季释放的黑炎并没有马上撤销。
　　而是一直维持着，持续轰击着翻涌的黑色烟柱。
　　在破洞恢复原样后，更加疯狂的抖动从烟柱表面发生，就像是沸腾的水面一样不断出现极速动态变化的鼓起、凹陷与飞溅。
　　然而，遭受黑炎持续轰击的烟柱……却再也没出现任何破损，将气势汹汹的黑炎完全抵抗了下来！
　　“咕噜噜！！！——”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黏稠湿滑气泡声，黑色的烟雾犹如活了过来，将熊熊燃烧的黑炎柱包裹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逆溯而上，直扑它的主人！
　　“嗯，原来这才是你们的想法。”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烟，柒季嘴角勾勒出个冷笑，“我就说，你们的品德就那么高尚，愿意冲在最前面去涉险？”
　　炽热得足以抹除物质的黑炎，在这黑暗更加深沉的烟雾面前却弱小得似乎完全无害，被黑烟肆无忌惮地包裹着，却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的金色光团中，罗萨戈看见这一幕，眼底亮起了得意的光芒。
　　他已经带着七位部下们绕行到了黑色烟柱的后方，在那个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不规则漏洞，内部那闪烁着绯红光华的诡异之物……再度暴露在外！
　　“我的猜想果然没错，‘勾连之灰’会自动对攻击者展开反击，而它的量是有限的！”控制着金光织就的载具冲向再无遮拦的猩红之光，罗萨戈的情绪愈发高昂：
　　“只要有人吸引足够部分的火力，它所组成的防御就有可能暴露出漏洞来……”
　　“可爱的小姑娘，你的攻击确实很强力，足以引起‘勾连之灰’的重点关注。”他在穿越那红光流转的空洞前的最后一刻，眯着眼望了一眼远处即将被涌来的黑烟吞没的柒季：
　　“我会记住你的，永别了……”

第95章 阳炎之审判
　　柒季把手放下来，中断了黑炎的释放。
　　紫黑色的火焰顿时消失，汹涌而来的烟雾却没有因此停歇，毫不停顿地向她袭来。
　　明明是气体，却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空气都震颤起来，仿佛在畏惧它的威能。
　　而即将直接承受它冲击的柒季，却面色淡然，既不见闪躲，也没有防御，完全无动于衷。
　　“小心啊！”
　　躲在远处的伦西见状惊恐地尖叫起来。
　　她再怎么想帮上忙，也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这种级别的战斗是绝对没办法参与的，于是?早早撤离免得掣肘柒季和圣职者们发挥。
　　然而她才刚跑远，一回头就看见了这样令人万分担忧的一幕。
　　这黑色烟雾光是看着就知道极其危险——连恐怖的黑炎都不怕，这就说明它蕴藏的力量比后者更加强大！
　　柒季的黑炎内敛了足以抹除物质的超高温，而比它还更加强悍的黑色烟雾呢？
　　被这种东西碰一下会是什么后果？她都不敢想象。
　　小柒季是很强没错……但根据牧师大人所说，这可是和邪神献祭有关联的力量啊！
　　超凡者不管再怎么强大，终究也只是生存于凡尘的生灵，怎么可能抗衡堪比神灵的伟力呢？！
　　眼见柒季就要被它所吞噬，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黑色烟雾扑面而来，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柒季淡漠地直视着，在最后一刻偏过头看了眼伦西：
　　“疏散人群，撤离居民，待会儿这里可能要——”
　　翻涌浑浊的黑烟撞了上去，瞬间就将柒季娇小的身躯吞没。
　　“呼！——”
　　那后半截话语还没能传入伦西的耳际，就被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吹散，消逝于虚无。
　　“小、小柒季……”
　　伦西瞪大眼睛，拳头攥紧，指甲要陷进掌心里，不明显的泪光从眼角微微泛起。
　　“不……伦西，你在伤心什么呀！”但很快，她就重整面容，将一切悲伤和不舍尽数收敛，只剩下坚定的决绝与充分的信任：
　　“她那么强，轮得到你担心？你要做的只有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黑色烟雾在吞没柒季后并没有立即停下，而是携带着向前的冲劲儿撞击地面，再向四面八方呈圆面扩散开来，就像被一口气吹到墙上的雪茄。
　　趁着烟雾还在不停洗刷着地面、没有将它所笼罩的事物暴露出来，伦西急忙转过身不去看，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速度向东区跑去。
　　她没有忘记柒季最后的叮嘱：疏散附近的居民。
　　中央区的贵族们都有自己的马车、亲卫队以及足够深的地下室，他们尽管离危机的中心最近，但也是最容易逃离的，用不着伦西去操心。
　　北区的冒险者、商人、厂主们也差不多，况且这些人不一定愿意听自己这个贵族的指令。
　　南区的贫民们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早就磨练出了足够的精明与感知危险的嗅觉，一贫如洗的他们也没有多少家当需要收拾，想走随时能走。
　　早在黑云升起的时候，他们估计就已经开始撤离了，她也没必要插手。
　　只有处境介于贫穷与富庶之间的东区百姓，面临这种情况才有可能完全不知所措，他们是最需要自己帮助的。
　　而她身为鸢尾男爵的女儿，平日又经常开展慈善活动，在平民之中有足够的号召力，更加方便她进行疏散活动。
　　这些考量在短短几秒之间便完成了，但没跑出几步，她就忍不住回头望了身后一眼。
　　扩散的黑烟已经散去，或者说它们突然向后收束、试图回归黑色烟柱，将柒季原本站着的那块地面露了出来。
　　像是被强碱侵蚀过的肉一样，变得坑坑洼洼、到处焦黑，原本点缀在街道两侧的绿化则化作一地黑炭。
　　而柒季本人，却已消失不见了，不知到了哪里。
　　悲伤的神色终于不受遏制地涌现出来，伦西却手背一抹眼角的泪花，一声不吭地驱动脚步奔向东区。
　　与此同时，被金色光膜守卫着的罗萨戈等人，已经逼近烟柱背后显露出来的空洞，那幽然闪烁的绯色之光越来越清晰！
　　“诸君预备！”
　　罗萨戈面色峻然，将手中的金纹权杖举起，一端指向位于空洞中心那抹诡异的红光。
　　在他的身后，七位“祈怜人”境界的圣堂骑士早已将腰间的大剑抽出，两手合握，剑尖直直指向天空。
　　在罗萨戈的一声令下，八人立即用洪亮庄严的嗓音，整齐地咏唱：
　　“如太阳般澎湃，如黄金般永恒；
　　“天平的执掌者，正义的审判人；
　　“——驱散黑暗、审阅全地的黎明！”
　　众人将“恩典与救赎之神”的尊名诵念完毕，七位教堂骑士的大剑顿时在尖端亮起黄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他们毫不停顿地念出了咏唱词的下一部分：
　　“吾辈向您献上最赤诚的信仰！
　　“祈求您投下永恒焚烧的烈阳！
　　“为吾等净化眼前污渎的邪恶！”
　　旋即，一道细而亮的光束从剑尖的金光中迸发，齐刷刷地射向天空！
　　七道净光刺入笼罩在上空的涌动黑云，立即被吞没，似乎完全不能穿透它的阻隔。
　　但罗萨戈却并没有在意，充满威严地握紧金纹权杖，有力而沉重地喊出一串古老玄奥的音节——
　　“阳炎之审判！”
　　“轰——”
　　头顶的黑云依旧深沉，但那块被七道净光射中的区域却突然如同水体沸腾那样剧烈翻滚起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滚雷似的闷响，低沉而极具侵彻力，像是有轮巨大的磨盘在其中缓慢旋转。
　　“嘭！”
　　片刻过后，黑云轰然爆裂，炸出一个宽阔的大洞。
　　璀璨的阳光呈扇形从中贯彻而下，澄清湛蓝的天空毫无保留地展现。
　　一根纯净、圣洁、绽放着刺目而炙热金芒的光柱，破洞的正中央投下！
　　“嗞！——”
　　那些即便直面黑炎也只是飞散而不消亡的黑色烟雾，在那无尽绽放的滚烫金光面前……
　　犹如铁锅里迅速蒸发的水珠，飞快地蒸发！
　　仿佛它是这些烟雾，天然的克星！
　　光柱刺穿肮脏的黑云，斜斜地射向洞开在黑色烟柱上的破口，然后……
　　直接命中了那抹闪烁的绯红之光！
　　在这一刻，不论是升腾的黑烟，还是天际的黑云，抑或席卷肆虐的阴风，全都静止了，全都停止了扩散与翻涌。
　　在短暂的僵持后，自天空投下的光柱逐渐变细、变暗，最终彻底消失。
　　然而，那些黑色的烟雾，也同样在变淡、变稀，就像是失去了最核心的能源，一点点烟消云散。
　　“终于，成功了……”
　　见到这一幕，罗萨戈嘴角勾勒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第96章 异变陡生
　　耀眼的光团缓缓下降，最终平稳地落在废墟遍地的狮子匠别墅群中。
　　“危机解除了，但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罗萨戈放下金纹权杖，但没有将其收起来，而是拄在地上，没有回头地对身后七位精疲力竭的教堂骑士说：
　　“还请诸君再忍耐一下身心的劳累，在这片废墟中搜寻一下‘那个东西’吧，它肯定是被‘阳炎之审判’击打到某个角落去了。”
　　方才那一击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与精神，让骑士们心力接近枯竭，脚步都微微虚浮。
　　但他们没有表露出任何愠怨，只是齐声颔首应允：
　　“是，大人！”
　　因为刚才的动静实在太大——那可是指向不知名邪神的大规模血祭仪式！造成的波动足以扫荡方圆千里。
　　高阶层圣职者与教堂内置的探测仪式，对与神性相关的波动是极其敏感的，周边其他城市的教堂，乃至东沃舒大教堂，都能够立即发觉这里发生的异常。
　　相信过不了多久，最多半天，第一批来自其他教堂的牧师或者骑士就会赶到斯帝欧。
　　倘若“那个东西”没能在此之前找回来的话……一旦被教会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七位教堂骑士立即催动疲惫的身躯分散开来，在狼藉的狮子匠别墅区废墟中展开搜寻。
　　罗萨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
　　他落地的位置，是原来那根黑色烟柱升起的根部，也就是曾经的狮子匠主宅。
　　而如今，恢弘豪华的大别墅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半球形的凹陷，方圆数十米，深达十余米，边缘的截面是如同被腐蚀一般的黑黄。
　　凹陷的底部，微微闪耀着几缕色泽鲜艳、五彩斑斓的光芒，但因为距离太远，很难看清其正体。
　　“小姑娘，在攻击力上，你的‘黑炎’或许不比‘阳炎之审判’要差，但是……”
　　罗萨戈微微上移视线，远远望一眼那片被黑色烟雾侵蚀的土地：
　　“只有神性，能对抗神性。再强大的法术也只是灵性的影响罢了，而灵性……怎么可能与神性抗衡呢？”
　　说罢，他将目光放回凹坑底部的七彩光华上，迈动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像是在晚间的河畔散步那般清闲自然。
　　虽然不知道刚才那片“勾连之灰”属于哪位邪神，属于哪个领域，有何种效果……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蕴含神力的攻击都绝非人类能抵御的。
　　被当头糊一身……别说魔导师兼通灵武者的魔斗士，就算是境界更高、对神性攻击有一定抵抗能力“冶光师”，也绝对无法承受。
　　那位神秘而天赋异禀的女魔斗士定然是尸骨无存了……想到这儿，罗萨戈嘴角的弧度上翘得更加舒心：
　　“这么简单就除掉了一个‘威胁’啊……还真是轻松得不可思议呢，感谢女神的垂怜。”
　　没有持握金纹权杖的那只手抬起到胸前，摊开五指轻轻摁了下心脏部位——这是“恩典圣教”的祈祷手势。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不带一丝虔诚，而是……不屑的嘲弄。
　　凹坑虽深，但因为范围巨大，坡度相对平缓，罗萨戈没费任何脚力就徒步到了底部。
　　距离拉近后，位于深坑最下端那七光闪耀的物件，终于露出了真实面貌。
　　这是一个规整的几何多面体，材质如同某种致密的石料，表面光滑泛光，呈现出乌黑油亮的色泽。
　　它散发着氤氲的光晕，七色杂糅、绚丽多彩，将底下的地面与周边的空气染上一抹梦境般虚幻的色彩。
　　“这就是启动那个仪式的关键么？”注视着这绽放七彩光华的多面体，罗萨戈眯起眼睛：
　　“果然，我就说规模那么大的仪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发动？就算有‘那个’作为媒介，也太不可理喻了。”
　　他抬起金纹权杖，一端对地上的七彩多面体一指。
　　多面体的周围亮起几根白金色的细丝，这些细丝互相交织缠绕，构建起一个撞钟形状的镂空牢笼，将它禁锢其中。
　　金纹权杖举起，钟状牢笼就跟着升起，来到了与罗萨戈眼睛持平的高度。
　　“我尊敬的狮子匠爵士啊，您到底是从哪得到的这么神奇的东西呢？”
　　他盯着钟状牢笼内的七彩多面体，瞳孔之中浮现出圈圈互相嵌套的同心环，复杂的符号与纹路在其中流动：
　　“就算是我的‘明视’也无法进行任何分析……到底是什么呢？竟然能让一介凡人开启血祭仪式……”
　　“啊啊啊！！！——呜呃！”
　　一道凄厉的惨叫忽然自远处响起，不到两秒就戛然而止，但仍旧窜入了罗萨戈的耳际！
　　“嗯？！”
　　他警觉地放下七彩多面体，握住金纹权杖的手一紧。
　　一层金色光膜瞬间覆盖体表，同时无数半透明的尖刺从他周边的地面上突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无比周全地将他护卫在其中。
　　做完这些后，他才转头看向惨叫的来向：
　　“是史密斯的声音？他遇到危险了？”
　　史密斯是七位教堂骑士中的一位，但罗萨戈并没有急着去救济自己的下属兼同僚，而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翻过面来掌心向下，扫了眼手背。
　　皮肤粗糙的手背上，浮现出一面由七道笔画组成的图案，散发着明净的光辉。
　　然而此时，其中一划已经失去亮度，转变为了暗沉的深色。
　　罗萨戈的表情僵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
　　“……死了！？”他顿时感觉心脏一紧，冰凉的寒意迅速攀上脊背，“怎么回事，谁杀了他？！”
　　“轰隆——”
　　滚雷般绵长低沉的声响从头顶降下。罗萨戈如同牵线木偶那样迟缓地仰起头，嘴巴一点点张大。
　　方才铺天盖地的黑云被从天而降的“阳炎之审判”击破，并迅速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消散。
　　此时天空中已经只剩零星几片棉花絮一样的灰黑色碎块了，按照之前的趋势，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彻底消失。
　　但现在，它们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力，在空中的某个位置聚拢成了一团！
　　比起几分钟前那足以覆盖整个斯帝欧城区的庞大，它的体积已经小了一大圈，颜色也没那么深了，从铅黑淡化为了灰黑。
　　像一朵普普通通的乌云，相比之下似乎没有多少威胁。
　　然而……
　　朦胧虚幻的绯红光华，正在它内部隐隐渗出，并且亮度迅速攀升，几下呼吸间便远远超过此前！

第97章 成魔者
　　还有两章分别于20:00，22:0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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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这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罗萨戈被震惊得语无伦次，脑袋一颤一颤地摇头，试图否认现实。
　　那朵闪烁着绯色光华的“乌云”在空中缓缓游荡，一根肉眼难以看清的细丝从中突出，向下方的地面延伸，如今在不断收缩！
　　细丝的另一端，赫然是一道不成人形的身影。
　　破碎焦黑的衣物已成为一条条稀烂的布缕，至于他……
　　或者说“它”的身躯变成枯黄僵硬的干尸，皮肤表面满是裂痕的褶皱，深凹的面容扭曲得认不出相貌，犹如晒干的咸鱼。
　　自“乌云”延伸而出的细丝连接在干尸的胸口，那里生长出了一个血色的肉瘤，足有脑袋那么大，表面沟壑纵横，流淌着滴答的黏稠腐液。
　　一根根粗短的白色触须密密麻麻地分布其上，狂躁地胡乱挥舞，像是腐肉上扎堆钻动的蛆虫，粗壮如通心粉。
　　这团恶心而难以名状的肉瘤，正如心脏般搏动。每收缩一下，扭曲的干尸就更枯槁几分，越来越小、越来越畸形，好似被慢慢揉成团的废纸。
　　“啪咯！”
　　很快，干尸就犹如被彻底吸尽所有养分，成为了一团黑乎乎的硬球，伴随着清脆的裂响，粉碎成了无数面粉般细腻的黑尘，消散在再度卷起的狂风中。
　　“咕噜……”
　　似乎更加饱满的鲜红肉瘤依旧连在细丝上，被牵拉回“乌云”内部，瞬间消失不见。
　　而“乌云”内那本就相当夺目的红光……又更加明亮了。
　　罗萨戈脸色苍白，额角渗出了冷汗，眼睛死死瞪着空中绯色曳曳的乌云，完全不敢移开视线。
　　“这怎么可能……‘那个’已经偏离仪式的节点了，仪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那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该死，奥古斯都那混蛋究竟做了什么……”
　　尽管空中那抹乌云的规模远不如之前，尽管释放“阳炎之审判”的绝大部分消耗都被七位属下分担……
　　他依然没有任何信心，在独自对上天空那朵黑红之云后能活下来。
　　“等等！难道说……”
　　恍然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一个先前一直被他所遗漏的盲点。
　　仪式的发动者……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去哪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奥古斯都身为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的凡夫，却独自发动了规模如此浩大的血祭仪式，不论他采取的是何种手段……都绝对没办法活下来。
　　估计在他的咏唱在城市上空响起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反噬就已经将他的肉身与灵魂彻底湮灭了。
　　可是……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呢？
　　尽管那种情况完全违背罗萨戈对超凡力量基本原理的理解，完全不被任何超凡领域学者认为有可行性……
　　但是，倘若真的是那种情况，那么当前所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全都说得通了。
　　这个念头才刚从他的脑海中产生，那片绯红乌云就好像是急于证明他想法的正确那样，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它的中心缓缓舒展开来，一点点地浮现出一道漆黑泛红的人影。
　　用“人”影来形容已经不恰当了，因为那本该是“头”的部位延中缝裂开，向两侧分离，呈现出倒“八”字。
　　裂口的内部一片血红，长满了不符合任何生物学原理的牙齿，各种形状、各种尺寸都有，并且还在不安地晃动。
　　而本来是四肢的部位，也同样在肢体的末端裂成几瓣，腥红的触手与利齿狂乱地蠕动抽搐。
　　几缕红黑相间的气雾在其周身萦绕不散，透露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
　　这已经看不出多少能被视作“人类”的特征了，但是那裂成两瓣的头颅的顶端，却点缀着一抹污渎毛糙的棕红，显露出了其原本的身份。
　　奥古斯都·狮子匠。
　　或者说，曾经被人称作“奥古斯都·狮子匠”的畸变生物。
　　两点暴虐的红光从两瓣头颅亮起，是它睁开了充满血丝的眼睑，露出其后闪着红芒的双眼。
　　不，不是“双眼”。那两对眼眶大小没有变化，内部却全挤满了好几颗眼珠，像是堆积的肥皂泡，咕噜咕噜地翻腾转动。
　　最终，它们转向同一个方向，与罗萨戈惊骇的目光对视。
　　“你居然……和‘那个’融为一体了……”罗萨戈咽下一口唾沫，声线颤抖，“怪、怪不得没发现它落到了哪里……”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大致的过程他已经理清了。
　　他原本以为，奥古斯都是以七彩多面体为“扳机”，以那个神性携带物为“媒介”，试图召唤某尊邪神的注视，完成血祭仪式。
　　任何超凡仪式都需要遵守一定的规矩与原理，阵法的绘制、各个耗材的选种与摆放、咒文的设计与咏唱，乃至时间、场地的选择……
　　都必须符合一定的要求和标准。
　　而整个血祭仪式的关键，无疑是作为沟通神灵与人类的媒介——“神性携带物”，也就是那块碎石模样的黑色物件。
　　它必须位于特定的位置才能发挥作用。
　　那么按照常理，只需要让它偏离特定的位置节点，仪式就不能从它那里汲取力量，仪式自然也无法照常进行，必然马上就会崩溃。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但并非完全正确。
　　错误的地方在于……倘若仪式的施法者，和作为仪式核心的媒介……并非分离的呢？
　　假设媒介与施法者是一体的，那么就根本不存在所为“节点”的限制。
　　因为要是那样的话，仪式本质上就相当于是由施法者本人直接“释放”的。仪式之于施法者，就如同法术之于法师。
　　法师会因为换了个位置，就没法释放法术了吗？
　　想到这儿，罗萨戈意识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
　　于黑色烟柱中闪烁的绯红光华，并非那块携带了未知神性的“石块”，而是奥古斯都本人！
　　与“石块”融为一体的奥古斯都本人！
　　他硬抗了一发“阳炎之审判”，却依旧活着，看样子还存留有相当充沛的力量！
　　相当于阐道者全力一击的“阳炎之审判”落下去，完全不足以杀死他，仅仅只是打断了仪式的进行、让他受了些损伤而已。
　　这是何等顽强的生命力，这是何等恐怖的邪恶存在？
　　而如今，此等存在已从“阳炎之审判”残存的余威中恢复，于是再度酝酿起绯红的乌云，再度将未能完成的血祭仪式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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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策略于9.8.零点实施，当时之打赏与月票分别为：8800火券，137月票。
　　截止至9.11.零点，打赏与火券分别为：14500火券，206月票。
　　此期间增量分别为：5700火券，69月票。
　　因为5700/5000≈1，69/50≈1。
　　故本轮加更之总量为1+1=2章。
　　将于加之于今明两日的更新中，故这两天为三更。

第98章 激战
　　“咳……咯咯……”
　　为红黑之雾霭所萦绕的奥古斯都发出一阵极其刺耳难听的声音，像是指甲抠黑板、利器划金属，不知道是从哪张嘴传出的。
　　——要是那些长满利齿的裂口能被称为“嘴”的话。
　　曾经是奥古斯都的生物显然已经不存在什么神智了，浑身上下除了嗜杀和狂乱什么也不剩。
　　“咕噜噜……”
　　“刷！刷！刷！刷！刷！刷！”
　　他那刺耳锋利的嘶声仿佛号令亡魂的哭号，让乌云边缘再度翻涌起波涛。
　　六根极细的黑色丝线从中生长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不好……”
　　罗萨戈顿感不妙，以最快速度将金纹权杖横置、架在眼前，收紧喉部的肌肉，短促、迅捷、有力地吐出一个低沉玄奥的单词：
　　“灭除！”
　　“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爆响，那上百枚耸立在他身边的半透明尖刺从根部断裂，如同子弹全部射向低浮的乌云。
　　在乌云生长出黑丝的一瞬间，罗萨戈就立即明白它这是要做什么了。
　　那个被吸成碎屑的干尸，便是那位发出惨叫然后丧命的教堂骑士史密斯。细丝末端的肉瘤在抽干他体内某种生命能量后，便被乌云所吸收。
　　接着乌云中的绯红光华便更加明亮了，云雾的灰黑也较之更深沉。
　　很明显，乌云以及内部的“奥古斯都”能够通过吸取生灵体内的某种能量，以换取自身力量的提升。
　　那些能够自由延伸飞舞的黑色细丝，就是它们实现这种邪恶之事的触手！
　　七位教堂骑士除去开始被杀死的史密斯，还剩六位，而此刻乌云向外弥散出的夺命之线也刚好是六根……
　　它们的目标是谁，根本不用思考！
　　一定要阻止它！否则要是真的让它吸干了其余六位教堂骑士，鬼知道这东西会强到什么程度？
　　“轰！轰！轰！……”
　　上百枚锐利的半透明尖刺几乎全部命中了高高在上的乌云，发出一连串像是剪刀裁剪布匹的撕裂声。
　　体积不算庞大的乌云被排山倒海的戳刺洞穿、撕裂，不一会儿就化作一片片分散的棉絮，那几根细丝也随之崩解飞散。
　　位于其底部正中央的奥古斯都，同样也遭到了相当一部分半透明尖刺的打击，却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坚硬之物敲打声。
　　那畸形、腐烂、极不协调的肉体看似柔软黏湿，给人一种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崩溃解体的印象。
　　实际上却坚韧得超乎寻常，穿甲弹般的半透明尖刺轰在它身上，竟尽数爆裂粉碎。
　　好似撞碎在巨石上的浪花，完全不能撼动其分毫！
　　这时，它突然张开四肢，将裂开的各瓣齿口撑大到极致，狰狞可怖的身躯绷紧，接着剧烈颤抖，仿佛发出了一道无声的尖啸——
　　“乒！——”
　　伴随着犹如玻璃碎裂的脆响，那层附着在罗萨戈身体表面的金色光膜亮度骤然暴涨，随即彻底熄灭，像是烧坏的电灯泡。
　　“呜呃！”
　　他只感觉眼前忽然模糊，黑色的薄纱从视野的边缘向中心弥散，紧接着一股极强的恶心感从腹部上涌。
　　“咳咳！呜……啊……”
　　喉头一甜，他剧烈咳嗽起来，几滴血沫飞出，嘴角也缓缓留下一抹鲜红。
　　“可、可恶……完全相反的神性……”
　　仅仅是隔空的一道攻击，那无形的力量就攻破了他的防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若不是提前做了些准备，削弱了攻击的绝大部分能量，他恐怕会迎来字面意义上的“肝胆俱裂”。
　　强烈的头痛在脑袋内翻弄，罗萨戈急忙闭上眼睛，口中高速诵念，伴随着几缕明亮的金色光辉在周身飞快扫荡，他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些。
　　在他恢复的短短几秒间，漫天飘散的乌云又再度聚拢，在奥古斯都的身后再度亮起绯红的亮光，并且完全没有减弱。
　　罗萨戈方才那番攻击，根本就没能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咯咯……”
　　刺耳得令人脊柱颤抖的尖号再一次传来，乌云边缘涌动，十几根黑色细丝刷刷刷窜出，在空中拐出一个弧度，全部向地上的罗萨戈刺去！
　　“该死……该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萨戈看着铺天盖地的黑线，瞳孔骤缩、心脏狂跳，立即用金纹权杖快速敲了下自己。
　　他的步伐顿时变得无比迅捷，脚下泛着灵光，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避让，密集的黑线攻击全都被他惊险地躲过。
　　“大人！”
　　几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罗萨戈急忙瞥了一眼，只见那六位尚且存活的教堂骑士赶了过来。
　　“玩意儿太诡异了，史密斯只是被它的丝线碰了一下，就死了！”其中一位面色惊恐地说道，“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见他们到来，罗萨戈面色一喜，腾出时机朝他们喊道：
　　“用一切你们能施展的远程手段攻击它，我有办法！”
　　“是，罗萨戈大人！”
　　六位骑士齐声点头，重新抽出腰间的大剑，一边低声诵念着祷词，一边将大剑举过肩膀，剑尖直指正疯狂用黑线攻击罗萨戈的乌云。
　　伴随着神圣庄严的祷告，那银色的剑刃浮现出复杂交错的暗金色纹路，并逐渐脱离剑刃表面、悬浮在空中，缓缓向剑尖聚拢。
　　在所有符文纹路都汇聚于一点后，他们的喉咙发出了一道声如洪钟的宣告：
　　“净化之光！”
　　笔直的金色光束自剑尖迸发，周围凌空旋绕着同色的螺纹与粒子，只一瞬间就全部命中了不停翻涌的乌云。
　　“嗬！——”
　　曾经的奥古斯都发出凶厉的尖叫，肥皂泡般密集堆积的十几枚眼球滴溜溜转动，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很快，它们锁定了分布在坑洞边缘的六位骑士。
　　“咯咯咯……”
　　那十几根细丝的矛头顿时一转，向他们扑去！
　　“啊！”
　　一位骑士躲闪不及，被两三根细丝直接戳中额头、胸口和大腿根，瞬间就没了声音。
　　被戳中的部位飞快涨起脓包和水泡，相互之间融合吞噬，转眼间便组合成了三团血淋淋的肉瘤，一下接一下地搏动，骑士的尸体迅速干瘪下去。
　　“吉米！”
　　“大、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再一次目睹具有“祈怜人”境界的同伴毫无抵抗能力地毙命，剩余的五位骑士马上慌了，纷纷一边避让来袭的细丝，一边向罗萨戈寻求指示。
　　罗萨戈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停下躲避的脚步，用金纹权杖的一端对准乌云底下张牙舞爪的奥古斯都。
　　“救命！”
　　“大人救我！”
　　“啊啊啊——”
　　同僚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响起，他的面容却无动于衷，只是飞速颤动着嘴唇，诵念“恩典女神”的尊名：
　　“如太阳般澎湃，如黄金般永恒……”
　　以他现在剩余的力量，其实还能再释放一击“阳炎之审判”。
　　但是在没有人协助、只能独自施展的情况下，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在黑色细丝那密集如雨点的攻击下，他肯定没有这机会。
　　不过，倘若有人能够为他吸引火力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阳炎之审判！”
　　“轰隆隆！！！”
　　粗壮炽热的光柱从天而降，重重轰中了飘荡在天空的乌云！
　　而那些充满骑士们的生命能量的血腥肉瘤，尚未没来得及被它所吸收……
　　“终于……结束了……”
　　精神力接近干涸的罗萨戈仰望着飞速蒸发的乌云，仰望着璀璨如太阳的爆炸光芒，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轻松的微笑。
　　而在下一秒，绯色的红光，如帷幔般罩下，顷刻间将这位“斯帝欧最强者”笼盖其中。
　　“咯咯咯咯?……”

第99章 与此同时
　　“伊丽莎白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区，城区主干道上密集而还算有序地挤满了人流，正以一个不快却也不算缓慢的速度撤往城郊。
　　在徐行的人群边，弗里昂眉头紧皱，一边帮忙维持秩序，一边隔空眺望一眼中央区。
　　狂风实在太猛厉，他必须扯起嗓子大吼才能盖过猎猎风声、让就站在身旁的伦西听见。
　　“有人试图召唤邪神！”伦西喊得喉咙都要哑了，“柒……雪伦小姐！牧师大人！骑士们！正在尽力阻止！”
　　“邪神么……”
　　弗里昂抬头仰望头顶那透露着红光的黑云，再将目光移动到中央区那根滚滚翻涌的烟柱，有点被吓到。
　　一个边陲小城，居然存在涉及邪神祭典的隐秘势力？
　　他不是很敢相信，但伦西也没必要撒谎，况且连教堂的人员都被惊动了……事情恐怕真的非常严重。
　　这要是真的，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极恶性大事件！
　　往后几十年，大陆各地都会涌现出无数以此为蓝本的艺术创作。
　　竟被自己碰上了？
　　弗里昂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幸运好，还是不幸好。
　　伦西指挥着惶恐的人群，咆哮的风声让她即便将音量拉到最高也传不出几米，只能通过手势和口型指挥。
　　不过因为她平日经常开展慈善活动、资助赤贫群体，不仅在普通老百姓心目中有足够的声望，自身也锻炼出了相当水平的组织管理经验。
　　即便不说话，光靠肢体语言也能应付当前的局面。
　　但她却时不时忧心忡忡地看一眼远处红光最为浓密的黑云中央，那根如龙卷风般的黑色烟雾柱。
　　即便是实力低微的她，也能感觉得出在其内部……蛰伏着某个邪恶得溢出臭味的恐怖存在。
　　“小柒季……正在和那种东西战斗吗？那种足以引发此等天地异象、完全超越生物范畴的东西……”
　　“轰隆！！！”
　　一道耀眼的光柱轰穿黑云，斜射着命中黑烟柱中段，在一阵剧烈的火光与巨响中将其拦腰炸断！
　　而就在此时，怒号的狂风的霎时休止，空气顿时陷入突兀的平静。
　　“这是‘太阳’领域的神圣攻击……”弗里昂见漫天黑云迅速破碎、消散，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他们成功了！”
　　他松了口气，转头对伦西说：
　　“伊丽莎白小姐，我们要回去和雪伦小姐他们汇合吗？和邪神力量战斗一定很凶险吧，说不定有人受伤了，早点赶过去……”
　　“不，”伦西秀眉紧皱，为难却坚定地否决了他的提议，“继续疏散工作，在其他教堂的支援赶来之前不要回去！”
　　“我们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不能保证局面有没有稳定下来。要是我现在就这样离开，正在撤离的大家一定会发生混乱的！”
　　她抿着嘴唇思考半秒，进一步补充道：
　　“闹了这么大动静，周边地区的教堂一定不会没有察觉，绝对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应急人员前来的。”
　　“你说得对。”对方的决定让弗里昂略感诧异。
　　他在教堂钟楼爆炸的时候，就立即察觉到危险，带领队员们撤出中央区了。
　　如今他们估计已经在其他几位超凡者的护送下，抵达北区东郊的营地、与琳娜等人回合了。
　　至于他自己，则选择赶回中央区调查一下情况，大致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商队众人是要马上逃得越远越好，还是隔岸观火就行。
　　这很危险，但这任务总要落到某个人头上，那为什么不能是他这位商队里实力最强的其中一位超凡者来承担呢？
　　在路上，他就遇见了刚好在东区与中央区交界处指挥疏散群众的伦西。
　　以正念武者的观察力，一下子就能从身材、声线判断出她就是自己小队的前雇主，“伊丽莎白”。
　　于是就上前想从她身上打听下情况，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弗里昂知道这位“伊丽莎白”是雪伦小姐的朋友，而雪伦小姐此刻正在为了斯帝欧的安危，与无比强大邪异的某尊未知邪神的力量对抗。
　　那一定极其危险，即便是实力强如雪伦小姐，再加上名义上作为斯帝欧实力顶点的牧师罗萨戈与教堂骑士等人，也必须万分小心。
　　就像在万丈深泉上走钢丝，稍不留神就会尸骨无存！
　　如今危机总算解除，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立即返回现场帮助很可能受伤、再不济也消耗巨大变得十分虚弱的朋友，而是继续留在此地维持人群撤离的秩序？
　　这倒是让弗里昂对她的观感好上了几分。
　　本来他还以为这位样子保养得很好的小姑娘，就是位不谙世事、容易情绪化的典型的富家大小姐，现在看来她绝非娇生惯养的花瓶，而是相当有思考与决断能力。
　　正在琢磨是该直接返回营地、告知队员们危机已暂时被排除，还是继续深入，前往中央区狮子匠别墅群进一步调查。
　　他就突然注意到，天上那些好像失去能量的黑云碎片……又出现了异常。
　　它们开始朝同一个位置飘去，相互勾连、结合，最终成为一大朵深灰色的乌云，并且还在中心部位亮起了绯红色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
　　它低悬在狮子匠别墅群的上空，不再移动位置，但似乎隐约有起伏在表面涌动，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伦西也发现了，目光凝重地仰着头：“好像……还没有结束啊……”
　　眼尖的弗里昂似乎看见有几个黑点朝乌云飞过去，但一转眼又不见了。
　　“轰隆！！！”
　　几秒后，又一道圣光之柱从天而降，砸在乌云顶端！
　　绽放绯红光华的乌云再度破散，然而还没过几秒，强盛如血的红光就乍然四射，瞬间压过神圣的金芒，照射在下方的土地上。
　　“他们还在战斗。”弗里昂沉声说，很快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奇怪，好像都是教堂方的攻击……雪伦小姐呢？她没参与战斗吗？”
　　听见弗里昂的话，伦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对啊……小柒季去哪了？她那标志性的黑炎攻击呢？
　　就算她采取了别的攻击方式，那总得有点表现吧？
　　怎么连续两次起作用的都是神圣系的法术？似乎一直都是牧师大人他们在孤军奋战。
　　难道说，她真的……
　　正当她心中的忧虑与恐惧凝聚到极点时，天空……
　　倏忽暗了下来。

第100章 星汉灿烂
　　今日三更，更新时间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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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并非绝对的漆黑。
　　依稀能看到在充斥整片视野的墨色中，有怪异的线条勾勒出荒诞离奇的轮廓，凌乱而疯狂地舞动。
　　柒季被浓郁得凝聚出实质的黑暗包裹，被无形而强大的力量裹挟推动，并没有反抗。
　　只是静静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在黑潮之中被带去不知何方。
　　但她并没有失去意识，相反，她的思维无比机敏，澄明如镜，通透似晶。
　　全部感官与注意，都集中在这片包裹着自身的黑雾中。
　　它们……给她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黑炎攻击没能起到任何作用，这确实有些超乎她的预料。
　　但黑炎只不过是临时编造的一个法术而已，就算失效，她也能凭借对各种超凡体系的理解，在极短时间内编造出更多形式完全不同的攻击。
　　就算一切手段都被免疫，以黑雾扑击的速度和灵敏度，她也完全能够躲过，不被它沾染自身一分一毫。
　　但她没有，任由灰雾将自己抓起，拉入位于中央的黑色烟柱中。
　　就是因为这丝不知由来的熟悉感。
　　不带任何排斥或者亲和，只是单纯的、完全中性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并非源自黑雾本身，而是夹杂在内部……一缕难以名状的成分。
　　过于细微，过于精妙。
　　即便是她，隔着一定距离也无法进一步解析。
　　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与它来个近距离接触，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便于自身对它的解析。
　　伸出手，五指摊开，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在面前滑动。
　　流畅而明显的阻力轻抚皮肤，不存在一丝不连贯的滞涩，像是没有温度的水流。
　　“比起气雾，更像某种丝滑的液体啊。”柒季感受着掌指间的触感，心中默默思索。
　　本能的预警并没有传来任何危机感，这些黑雾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但出于基本的谨慎，她还是她粉唇紧合、鼻腔闭气，防止这些成分未知的物质进入自己身体。
　　突然，她察觉到一丝异常，把手伸进斗篷里面，摸出一小摞坚硬的圆滑之物。
　　这是携带在她身上的一些零钱，都是费鲁姆铜币。
　　然而，这些坚固耐腐的硬币，却在这片黑雾的“抚摸”之下，飞快崩溃。
　　萎缩、变脆、破裂、分解，不一会儿就彻底粉碎，化作灰烬般轻细的残渣，与黑暗的烟雾化为一体。
　　“这东西……有相当强的侵蚀和同化能力。”
　　为数不多的钱币在手中彻底消失，她内心忍不住产生出一丝庆幸。
　　“还好没穿普通衣服……不然就糗大了。”
　　身上的装束是那件初始斗篷，里面的内搭也是最开始的灰色衬衣长裤。
　　它们的材质极为特殊，柔软而无比坚韧，在强度上或许能堪比自己的身体。
　　这能轻易腐化侵蚀金属的黑雾，在它面前柔弱得像是拂面微风，唯一能造成的变化就是让它轻轻摇曳鼓动。
　　要是她没穿这身初始装备，而是其他别的普通衣服，那她现在绝对已经一丝不挂了。
　　到时不论是遇见敌人还是队友，场面都会变得过于尴尬。
　　“嗡——”
　　难以察觉的蜂鸣，使她发散的思维收敛。
　　她的注意力回归当前，看见本来的乌黑，开始弥散出血一样的绯红。
　　“看来我已经被‘抓’到烟柱里面了呢。”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头，知道自己距离藏身在这黑雾深处的操纵者……不远了。
　　而萦绕在周身、那散发着奇异熟悉感的神秘物质，也越来越……浓密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东西，一些隐匿得太过深邃，导致她此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那是某种“记忆”，或者说“知识”，它像是被牢牢锁在宝箱里的财宝。
　　而现在，那原本将其封锁的“锁”，开始……松动了。
　　致使这一切的，正是那令她感到熟悉的、潜藏在黑雾之中的神秘成分。
　　就像是“锁”之中某种奇特的机关，被它对自身的吸引力所牵动了。
　　而那保存在“宝箱”中的“宝藏”，也因此躁动起来，不断翻涌，似乎急于挣脱束缚。
　　两者，都在越来越浓郁的绯色光华与黑色雾气中，越来越濒临极限……
　　只差临门一脚！
　　柒季有种预感，那被尘封于自身脑海中的记忆，将是解开自己的身份，自己穿越的缘由……这些令她最不解、最疑惑的秘密的关键。
　　“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即是对她自己说的，也是对逐渐浮现在眼前、那畸形扭曲的诡异形体说的。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肢体裂开无数恐怖巨口的身影，一点点在猩红的雾霭中凝聚而出。
　　“你……是谁？为什么……能……免疫……‘勾连之灰’的……同化……”
　　难听刺耳得不似人类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充斥着噪音和杂声，犹如老旧破损的矿石收音机。
　　“原来你还有神智啊，我还以为就是头发疯的怪物呢。”柒季面带嘲讽的笑容看着对方，倒是不急：
　　“深藏不露啊，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我居然一直都没能发现你实际上是个‘高手’，‘神’都能请来。”
　　她的语气相当顽劣欠打，一点没有被挟持的自觉。
　　“奥古斯都……狮子匠？”绯红中的形体那令人太阳穴胀痛的嗓音混入了几分疑惑，“哦，你是说……这具躯壳的……原主……”
　　不是奥古斯都？
　　柒季眼眉舒展，有所恍然。
　　眼前这具躯体尽管已经变异得不成样子，但柒季还是认出来几点独属于狮子匠血脉的特征，并判断他就是奥古斯都。
　　但现在看来，奥古斯都恐怕早就死了，在仪式开始的那一瞬间就死了。
　　如今驱使这具畸形的身躯的，是某位隐秘的存在，或许就是奥古斯都所祈求的那位邪神。
　　……话说这邪神说来就来？逼格那么低的么？
　　柒季不以为意地歪歪头，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在跟你唠嗑的时候，你不会在控制着这黑雾在外面大开杀戒吧？我劝你别，不然宰了你。”
　　这不是吹牛。虽然尚未解明那缕混杂在绯红光华与黑雾中的神秘物质，但她已经很明确地判断出了眼前这具异形的强度。
　　相当厉害，比老铁鞭之流强多了，但依旧不值一提。
　　在某处操控这具替身的本体，她也许暂且不能追溯，但单单这个替身，她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瞬间灭掉的。
　　只要她解放所有力量，管它什么异形，这黑雾都给你扬咯。
　　“本来……吾想这样做的，”它没有任何语气地说，“不过，吾发现……你，比吾降临的原来目的……更有趣……所以，吾决定暂时搁置吞噬这座卑微的城市的行动。”
　　“那挺好，”柒季盘起腿，在黑雾之中凭空而坐，两手抱在胸前，一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既然你不是奥古斯都，那这位邪神大人，怎么称呼？”

第101章 星汉灿烂
　　“那、那是什么？！”
　　“星星？大中午哪来的星星？！”
　　“圣恩在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正在撤离市区的东区居民，无不驻足仰望，无比惊骇地凝视着远方的异象。
　　比乌云更高的天空中，澄清的湛蓝黯然消褪，转而染上了细腻深沉的墨黑。
　　这抹浓郁的黑色覆盖了几乎整个天穹，向四面八方延展至与地平线相交之处，彻底遮蔽了阳光。
　　然而下方的大地却并未因此陷入黑暗。
　　在深沉的黑色之中，仿佛有一柄巨大的软刷，在上面重重涂抹了一笔贯穿天穹的痕迹。
　　这是道亮丽的虚影，显现出幽邃却显眼的深紫色，透露出摄人心魄的壮丽。
　　以这抹深紫为底色，无数璀璨细密的星光点缀于其上，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熠熠生辉，闪烁着无比神秘的光泽。
　　仿佛一块巨大的画布，将一片波澜壮阔的星河豪迈地描绘在天空，完全夺取了本属于太阳的主场，并不强烈却极具梦幻色彩的微光轻轻飘落，照亮了广袤的大地。
　　那是来自群星的色彩。
　　“这、这是神迹吗？”
　　“好美……难道我在做梦？”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陡然出现的恢弘图景深深震慑了，一个个都瞪圆眼睛、嘴巴张大，昂着脖子仰望天顶那灿烂的星河。
　　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正在逃亡。
　　就在这时，绘制于天穹的宏图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
　　先是那如银粉洒落的漫天群星，它们不知为何微微运动起来。
　　原本只是微不可察的颤抖，随后频率与幅度愈演愈烈，好似铁锅上爆开跳动的豆子，让整片星空进入某种迷乱的诡态。
　　最终，它们像是冲破了某种束缚，彻底离开原地、向同一个位置蜂拥而去！
　　亿万星辰如流水奔涌，涌向黑之幕布的中心，然后纷纷朝下方坠落，越是下坠、越是靠拢，最后汇聚于一个点，形成一个开口向上的喇叭形。
　　接着，是那道横跨天际的紫痕。
　　它和群星一样，首先失去平静、如被击打的水面一样荡漾起来，接着仿佛受到了来自同一个点的吸引力，迅速收缩、下落、聚集，遵循着前者的轨迹。
　　最后，是深沉静谧的黑色幕布。
　　在失去了璀璨的星光与艳丽的紫痕后，它本该永远保持沉默的底色产生了波澜，随后像是被从中间迅速抽起的黑色丝绸，与群星，与紫痕一同收束于那神秘的点。
　　弗里昂和伦西这时候从震撼之中挣脱、反应过来，将目光投向众星汇拢的那个点，似乎隐约存在着一粒黑影。
　　但距离实在太远，二人都没真正看清。
　　至此，突然出现的星空，又同样突然地消失，炙热的骄阳再度倾洒而下，取代了先前清冷的星光。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位置……是狮子匠别墅群，”沉默半响，伦西忽然低声说道，“而且，好像和之前那朵小一点的乌云……在同一个地方。”
　　“确实，”弗里昂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点头，“难道是刚才那些星星全被那朵乌云给‘吸’走了？”
　　“有可能……欸，等等，那朵云哪去了？”伦西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仔细扫描着那片空域，却什么也没发现。
　　“它，消失了？”弗里昂眉毛明显上扬。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同时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狮子匠主宅、如今狼藉空旷的巨坑上空，柒季注视着最后一抹星空汇入自己掌心，缓缓吐出一句感叹。
　　她凌空站立，一只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五指自然摊开、掌心向上，露出细腻粉嫩的纹理。
　　就在刚才，漫天壮阔的星辰与夜空，就消失在这精美曼妙如艺术品的小手中。
　　不，也不能说是“消失”。
　　因为在她掌心的中央，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的复杂图案，像是在呼吸那样缓缓起伏，散发着万紫千红的暗沉荧光。
　　纯黑的底色、深紫的刷痕、闪烁的光点……
　　正是那副壮观恢弘的星河之图。
　　那覆压方圆十余里的星空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凝聚在了她的手中，那精巧玲珑、柔弱无骨的小手之中。
　　只不过，柒季手中的图案，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部分，原先天上的星空中未曾出现的部分。
　　在美丽的星河之下，在星河与纯黑底层之间，存在着这样一个奇异的图像：
　　那是由无数种颜色组成的无数光球，它们紧凑地聚合成一体，不知象征了何种隐晦的含义。
　　柒季的注视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她心念一动，“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图案便骤然黯淡，转眼熄灭不见。
　　在她的脑海之中，那封印着某种极其关键的记忆的“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尚未彻底解开，似乎还缺少什么至关重要的契机，但并非一无所获。
　　在短暂的松懈中，有极少部分的记忆脱离禁锢，犹如从渔网的缝隙中窜逃而出的小鱼儿，进入了她的识海，为她所认知。
　　仅此一缕信息，就让她陷入了良久的默然。
　　奔涌的江河对于大海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论其水量，依然澎湃滔天。
　　面对涌入自己脑海的巨量资讯，柒季秀气的眉毛紧皱，眼睑凝重地半眯起来。
　　她那迅捷如电、宏大如海的思维，在这庞杂得难以计数的资讯面前……
　　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
　　“光是一小部分，就足以对现在的我产生这么大负担了么……”几十秒后，柒季紧锁的眉目舒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看起来，我还不够强，思维能力尚且不足以承担那份记忆的全部。”
　　不过，光是那因封印松动而溢出的一小部分，就已经令她受益匪浅了……
　　“回去慢慢整理吧，”她突然将手放下，身体缓缓下降，最终轻飘飘地落在巨坑的边缘，如羽毛般轻柔，“有人要来了。”
　　她转头望向东边的方向，几道模糊的人影正急匆匆往这边赶来。
　　“是伦西他们啊。”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头，正要迎上去，余光忽然瞥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具尸骸。
　　穿着白金相间的修士袍，一根金色的花纹权杖滚落一旁，黯然无光。
　　“这是那个……罗萨戈？他挂了啊。”
　　这位原本气质文雅的牧师，此刻化作了一具深棕发黑的干尸，肢体枯瘦扭曲、皮肤皲裂粗糙，十分骇人。
　　“这么说来，那几个骑士也死光了？”
　　她放开灵感，在整片已成废墟的狮子匠别墅区一扫，没有发现那七位教堂骑士的气息。
　　“啧……”她突然觉得就这样和其他人见面，不太妥当：
　　“教堂的‘高手’全死了，就我一个人屁事没有……嗯，以其他人的视角来看，这确实很引人怀疑啊。”
　　“况且，我当前的马甲‘望月谷魔斗士’，就算再强，也应该不大可能到无伤杀邪神化身的程度……啧，人设不能那么快崩呐……”
　　遥望越来越近的伦西等人，她心中冒出了个想法。

第102章 告一段落
　　“……哈——哈——哈……”
　　沉重的呼吸，好像有人在掐着自己的脖子。
　　伦西的双脚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需要催动几乎全身的体力。
　　她已经很累了。
　　为了与柒季一同跟踪因斯的联络员、调查安德烈，她昨晚整宿没睡。
　　今天早上回家，又因为需要思考和打算，没能补眠。
　　她本想在离开斯帝欧、前往东沃舒大教堂的路途上再作休息，可又刚好遇上了这场情形极其严重的血祭仪式。
　　这使她不得不再次放弃了休憩的机会，为请来牧师和骑士、疏散群众而东奔西走。
　　连续两日高强度的操劳已让她身心俱疲，思维中紧绷的那根弦都似乎要断裂，她丝毫不会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困倦得昏死过去。
　　可她还是在跑，以最快的速度，迈动自己的双腿。
　　担忧……害怕……
　　各种不受遏制的情感在内心蔓延，紊乱了她的呼吸与心跳。
　　距离事件的中央越来越近，最终那方圆近百米的半球形巨坑出现在了她面前。
　　紧接着，横陈在地上，那具狰狞可怖的枯槁形体进入了视野，让她心头一颤，巨大的震惊上涌：
　　“牧、牧师大人！？”
　　“这是罗萨戈？他、他死了？！”跟在她身旁的弗里昂也看见了地上的干尸，骇然停下脚步，“那些骑士呢？不会也……”
　　伦西放缓脚步，艰难地喘着粗气，一身的热汗却丝毫不能缓解脊背的寒意。
　　牧师大人死了？！
　　身为直属于圣堂的监督者，具备“阐道者”境界、战斗力相当于通灵武者的恩典圣教圣职人员，斯帝欧名副其实的最强者……
　　以如此悲哀不堪、毫无尊严的姿态，死了？！
　　“那、那小柒季……”
　　她无比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脖颈僵硬地转动，眼眸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除了那巨大的深坑，就是到处断壁残垣的狮子匠别墅群，所有绿化与植被都化作木炭般的形态，像是被火焰充分烘烤过。
　　不过，除此之外，没看见其他事物，没看见罗萨戈之外的其他尸体。
　　这给了伦西一丝细微的慰藉，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心又悬了起来。
　　“奇怪，小柒季究竟去哪了？”
　　胸中躁动的焦虑愈演愈烈，她也不顾弗里昂就在身边，直接呼出了柒季的真名：
　　“柒季！你在吗！我是伦西，听见的话请回应一下！”
　　“……在吗！我是伦西，听见的话请……”
　　“……我是伦西……”
　　“……”
　　清脆却不安的嗓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在数轮徘徊中愈发微弱，最终归于沉寂。
　　伦西集中濒临枯竭的精力，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遭的声响，不放过任何一丝最微弱的反馈。
　　然而，死水般的岑寂，却始终……没有被打破。
　　“……伊丽莎白小姐，请不要太过担心。”弗里昂面色沉重地安慰：
　　“我们已经将情况告知了领主大人，周边地区的圣职人员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相信很快就会有专业的搜救人员前来、搜救幸存者。”
　　他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眼地上狰狞的干尸，那原本风光无限的牧师罗萨戈：
　　“雪伦小姐或许是消耗过大，正在某处修养恢复，没能听见你的呼喊或没有精力回应……她是人类世界境界最高的魔斗士，实力比罗萨戈更强，肯定不会有事的。”
　　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信。
　　毕竟，这可是在与疑似邪神化身的恐怖存在交锋。实力境界再高强的超凡者，归根结底也还是“人”。
　　试图与“神”的力量对抗，任何“人”都将面临九死一生的处境。
　　身为阐道者、毋庸置疑的“强者”——罗萨戈那凄惨的死相，就是印证这一论断的最有力根据。
　　雪伦小姐是魔导师兼通灵武者的顶尖魔斗士，或许比罗萨戈还要强上一截，但……
　　倘若敌人的力量过于强大，那么所谓的实力，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够更好地吸引敌方的注意与火力……
　　或许，这就是罗萨戈还能剩下一具悲惨的尸骸，而雪伦小姐却什么也没能留下的原因吧。
　　想到这儿，他再度瞥了一眼那枯槁丑陋的干尸。
　　“也许，这是一种可悲的幸运吧，没有变成这副如此悲惨的模样……”他在心里悲哀地叹惋，“在璀璨澎湃的燃烧中彻底归于虚无，这可能才是最适合她的结局。”
　　面对弗里昂的安慰，伦西没有说话，只是攥紧拳头盯着地板，洁白整齐的牙齿咬着下唇，眼角隐约泛出微弱的泪光。
　　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良久，她才松开拳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呢喃：
　　“你说得对……你先回营地吧，我自己……回、回去……”
　　弗里昂同情地注视着她几秒，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拯救了斯帝欧。”
　　语毕，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只留下伦西，在空无一人的败落中无声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抬起头，收敛起脸上的所有悲容，幽绿色的眼眸重新振作起光。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闭紧嘴巴长长呼出。
　　然后，迟缓地迈动脚步，拖着一身积累到极限的疲劳，一步一步离开一片狼藉的狮子匠别墅区。
　　全程，不发出一声言语。
　　在崩颓的断壁后的阴暗中，一道套着斗篷的娇小身影，默默注视着那消失于远处的背影。
　　“这是一场‘试炼’……”柒季咕哝道。
　　回顾起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回顾起这些日子与伦西的相处，她意识到了许多被一直忽视的隐患。
　　最主要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伦西解决问题的方式有些太过依赖自己的能力了。
　　不论遇见再大的危险、再大的困难，只要柒季在身边，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化解。
　　而伦西唯一要做的，就只有跟在柒季旁帮忙跑腿而已。
　　尽管柒季也有意地抛出些小问题交给她自己来解决，但人终究不能一直吃别人嚼过的食物。
　　是时候，让这位初步“觉醒”的少女，尝试靠自己的力量伸张自己的理想了。
　　其次，在柒季的灵感之中，有几道强大而特殊的灵性波动，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斯帝欧赶来。
　　周边教堂的增援……要到了。
　　他们一定能看见之前自己无意间制造的星空异象——它覆盖的范围太大了，想注意不到都难。
　　在这场与邪神力量的对抗中，她是唯一的存活者，要是自己进入恩典圣教官方的视线，绝对会被他们与星空的异象联系起来，并被重点关照。
　　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暂时还不想被卷入与国家官方势力的倾扎。
　　最后，那涌现入自身"脑海中的海量知识，她也还没能完全消化。
　　她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理解它们，这一定对自身大有裨益。
　　总之，她可能要暂时离开斯帝欧，摆脱过于集中的注视。
　　她可能……必须消失一段时间了。

第103章 告一段落（下）
　　北区，一条稍显破旧的小街。
　　有几分贵家公子气质的青年两手后负，眺望着远处逐渐恢复常态的天空。
　　“居然被阻止了，”他带着几丝自嘲地沉吟，“还以为我要献身于我主了呢……呵呵，不知这属于幸运，还是不幸？”
　　他叹息地摇摇头，转身走入身后清冷寂寥的店铺。在店铺大门的上沿，钉着副木制的牌匾：法力潮汐。
　　“奥古斯都竟然启动了仪式……这是我没想到的，虽然这也是我本来的目的……但这么突然，着实令我意外。”
　　被称作“夏塔克老先生”的青年来到那间相对整洁的会客室内，在其中来回踱步，但步伐与神色并未透露出任何一缕焦躁，唯有淡定的悠然。
　　仿佛此地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这种地方，竟然隐居着能击败我主降临的意志的强者？”
　　他在会客室中顿足，头微微扬起，瞳孔没有焦距地虚视天花板，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副覆盖天际的壮观星辰图景。
　　“那个景观……是‘勾连之灰’，领域与我主截然不同的勾连之灰……难道说，出手的是一位‘神使’？在圣职者里，只有神使才能召唤并控制勾连之灰……”
　　圣职者与其他类型的超凡者一样，可以划分为五个大境界。
　　从低到高排序，分别是“泛信徒”“祈怜人”“阐道者”“圣徒”，以及位于序列顶点的……
　　“神使”。
　　顾名思义，那是神灵的使者，是得到了神灵垂青、被主神赋予了部分神性，能够一定程度上行使主神权柄、代表主神意志的神灵代言人。
　　是最接近神之境界的伟大存在，甚至能自主进出其主神所开辟的神国。
　　是活着的神话。
　　即便是九大教会中规模最庞大的恩典圣教，明面上也只有不足五位“神使”。教皇加西亚·律，便是其一。
　　“呵呵，要不是有那股古怪的勾连之灰忽然出现，我主的降临也不会失败……光凭‘阳炎之审判’这种层次的神圣攻击，根本无法损坏我主的化身。
　　“毕竟，只有神性才能对抗神性……而作为神灵力量外延的‘勾连之灰’，是除了神灵本尊外，蕴藏神性最浓郁的存在。”
　　他收回目光，保养得很好的面庞露出几分疑惑：“据我所知，这种规模的城镇，教堂里顶多留守有‘阐道者’境界的牧师……莫非，有来自圣堂的强者正好路过？”
　　“不，不对，不是恩典圣教的人，‘太阳’领域的勾连之灰绝对不是那样的……”这个猜想刚刚冒出，他就摇头否决。
　　“星空……星星……到底是哪个领域的勾连之灰？从来没见过……”他又开始了来回的踱步，这回脚步的频率稍微快了些。
　　突然，他的步伐停下了。
　　那双好似永远只存在淡泊的双眼，一点点睁大。
　　“没见过的领域……”
　　“没见过的领域？”
　　“没见过的领域！”
　　他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快步离开会客室，走进俱乐部内的另一个房间。
　　“如果……真的是不属于九尊主神的、另外的领域的话，那么……那个出手的强者，不是圣职者！而是、而是……”
　　这是间面积不算大的书房，木制的书架上堆放着并不算多的书籍，或新或旧。
　　夏塔克老先生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抽，就拿到了他所需要的那本书，捧在手上迅速翻阅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很快，他飞舞的手指停下，高速翻动的书页停留在了其中一面：
　　“法师的第五境界，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魔法，触碰到权柄、触碰到神性的，半人半神的存在……
　　“奇迹师。”
　　“没想到这种境界的人物真的存在啊，”合上书，他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是极其重要的情报，甚至比‘计划’的失败更重要，必须赶紧禀告‘老大哥’。”
　　“而且，恩典圣教的走狗也快到了，”他转头看往一个方向，那里只有书房的墙壁，但他似乎能将其望穿，“我必须要撤了……”
　　几十分钟后，换了一套装束的夏塔克老先生从俱乐部中走出。
　　他穿着轻便易于活动的贴身衣物，背着个大包，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鼓鼓的。
　　“走咯！我主的信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收，希望老大哥给点力吧……不过至少我主的神性碎片肯定是回归我主了，这么说来这次行动虽然没成功，但也不算亏……”
　　他慢悠悠地徒步走向城市边郊，闲庭信步，就像个与世无争的旅者。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口中的“信物”落入他人手中，会酿成什么不利于己方的后果。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西方的天边陡然划过一道耀眼的金色流光，画出圆润的轨迹飞向斯帝欧。
　　那流光径直越过广袤的山川与农田，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早已乱作一锅粥的中央区。
　　危机解除后已超过两个小时，被这一连串前所未有的异象吓得不轻的贵族们陆续从自家十几米深的地下室走出，胆战心惊地派人前往事件的中央——狮子匠别墅区打探情况。
　　中央区的中央，象征着斯帝欧权力中心的教堂，此刻不复以往的神圣，一地残骸与碎屑玷污了它的圣洁与端庄。
　　而在教堂北面的几百米处，巍然耸立着一座宛如城堡的石质建筑。
　　它比任何一幢贵族宅邸都更加高大、广阔、雄伟，灰黑的色调弥散出厚重的威压。
　　斯帝欧领主，柯布·双头斧子爵之居所！
　　那流光转眼飞越数千米的距离，直接砸在领主府与教堂之间的空地，没有经过任何减速，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尘土都未有溅起一丝飞扬。
　　在流光落地的一瞬间，金色的光华迅速褪去，露出被包裹其中的三位男女。
　　他们身穿与罗萨戈形制纹样一致的白金相间修士袍，头戴同色三角牧师帽，金色的立体花纹刺绣于其上，奢雅圣洁。
　　强大的灵性波动从三人身上传出，赫然皆是“阐道者”境界的圣职者！
　　“三位大人，恭候多时了。”
　　一城之主、贵为子爵的柯布·双头斧身穿正装，毕恭毕敬地对眼前三人行礼，肌肉松弛的脸庞满是因受惊吓而渗出的汗珠。
　　为首的阐道者是位面容肃穆、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他语气十分严肃地说道：
　　“双头斧子爵，情形的严重性绝不容小觑，你务必将你所知的一切始末交代清楚。”
　　【卷一 从零开始的地上天国建设·前半 完】

第一卷 的总结、反思，以及请假条
　　第一卷在进行了103章的篇幅后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在这二十多万字的实践中我也总结出了不少经验教训。
　　首先是节奏。整个第一卷的故事，我最开始是打算顶多写个十几章的，结果越写越多，在各种灵光一闪地扩充下，搞成了现在这个篇幅。
　　大纲是有的，但写着写着容易偏，到后面索性就不太在意了。
　　再加上我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自嗨状态，不小心写了太多没有必要的心理描写和设定，这就导致前期的节奏过于缓慢，五十多章故事里才过了两天。
　　这就导致剧情难以发展。因为主角在短短几天内遭遇了大量的事件、做出了大量的行动，反派甚至都根本来不及反应，为了不让故事过于简单粗暴我只能通过设置巧合来推动情节进展。
　　这个问题我会尽量在后续的剧情里修正，把笔力放在与主线推进相关度更高的地方。
　　其次是关于行文和结构。我也意识到了，我似乎确实不擅长写悬疑解谜类的剧情，或者说，我缺乏让“阴谋”以一种足够具备情绪感染能力的姿态从诡计的迷雾中降临的能力。
　　这是我在叙事层面上的缺陷，这也导致了整个第一卷的伏笔、暗线虽然埋了很多，整体的氛围也是偏向悬疑的，但到了收回伏笔、揭露真相的收尾阶段，我却基本只能够平铺直叙，没能写出真相大白时刻的震撼感。
　　当然，导致这一切的除了叙事能力的不足，也还有诡计本身设计的不足。
　　总而言之，是我能力不逮。
　　第一卷的故事进行到后期，我感受到了明显的疲乏：我设置的人物关系太多太杂，伏笔埋下得太多，让我在想要收束所有支线与暗线时无从下笔。
　　最终，我只能选择不断切换视角，将前文埋下的伏笔与暗线尽量收回。
　　尽管我已经尽力只挑选与主线剧情高度相关的伏笔与暗线予以展示，那些相对次要的则暂时搁置，但依旧导致了主角掉线时间太长的结果。
　　深感创作不易，以及自身笔力的不足。
　　第一卷就此告一段落，但斯帝欧的故事远没有结束。
　　在斯帝欧这张地图上，还有太多伏笔没有回收，太多悬念没有揭开，也还有太多想法没写出来。
　　鸢尾庄园为何会出现圣许德拉会的团徽、夏塔克老先生为何要选择狮子匠男爵、狮子匠男爵如何得到“信物”、“信物”的去向、柒季在最后一战中觉醒的部分记忆到底为何、存在感一直很低的霍奇-瞳中扉家族与斯帝欧领主双头斧子爵的情况、大战结束后各方势力包括伦西的反应……等等等等。
　　有太多线索没能完结，所以，如果你们到目录看一眼第一卷的标题，会发现我临时在标题后了“前半”这个后缀。
　　这就意味着，未来的某卷的标题将会与第一卷一样，只不过后缀是“后半”。
　　应该不会太久，我估计是第三卷吧。
　　第二卷的故事背景将不再是斯帝欧，而我也将采取另一种叙事手法，一种或许能够改善平铺直叙的解谜方式的新手法。
　　至于效果如何，请拭目以待。
　　目前的均订是400，这意味着有几百人在阅读本人之拙作，一想到这个事实，我这个纯萌新就倍感荣幸。
　　第一次进行正式的网文创作，多有不足……不求理解与原谅，只求诸位在将本书移出书架前，在评论区或吐槽留下你们宝贵的建议与想法。
　　最后，第二卷虽然格局或许不会很大，但剧情结构可能会复杂一些，我必须要整理大纲，必须要捋顺思路，必须要适应新的叙事手法。
　　也必须要休息。
　　因此，今天就只有一更了，大家晚上不用等了。
　　明天开始恢复二更，加更则如常。

卷二 黄昏消融之海

第104章 新的旅途
　　《悲剧！斯帝欧狮子匠宅邸发生灭门惨案，尊敬的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与其无辜的独子兰彻斯特惨死！——恩典圣教表示必定彻查！》
　　热闹熙攘的咖啡馆内，一道形单影只的矮小身影坐在不起眼的边角，仿佛在刻意远离人群。
　　这身影披着斗篷，看不出面貌，但凭借斗篷下偶尔露出的玉藕般的手臂，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很年幼的女孩。
　　“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呀……”
　　柒季手捧一份大报纸，呢喃着，嗓音干净空灵，又带着稚嫩的奶音，十分惹人疼爱。
　　任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么一个哪怕被斗蓬遮蔽大部分形容，都无比引人怜爱的小姑娘，居然在几天前阻止了邪神降临。
　　“果然，实情被封锁了……这，封得了么？全城一万多人都看见了……”
　　怀揣着几分疑惑，她迅速阅读了一边报纸上的报导，很快明悟。
　　“恐怖组织袭击？这理由好呀……也是，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实际情况如何。”
　　虽然当时目击者众多，但清楚那是奥古斯都自个儿搞邪神献祭的只有极少数。
　　除了死无对证的罗萨戈和七位教堂骑士，也就伦西、少数贵族、弗里昂等人知晓而已。
　　弗里昂一行人是外来的商队成员，打发起来相对容易；少数知晓内情的贵族就更不用说了，教会一道封口令，谁敢不从？
　　至于伦西……柒季暂时没想出来，教会方面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她的……但也用不着太操心。
　　伦西秉性虽然天真了点，但一点不傻，能够分清什么是勇敢，什么是鲁莽。
　　在经过与柒季的一番夜谈后，相信她也能够想明白，若要更好地践行自己的正义……需要在哪些方面做出哪些暂时的妥协。
　　而对于其他上万的斯帝欧普通居民来说，不论是北区的冒险者、商人、中产者，还是东区的小商贩、工人，抑或南区的流浪汉、乞丐、包身工……
　　都能用“幻术”“气象魔法”之类的说辞糊弄过去。
　　毕竟除了极少部分人，因为刚开始刮起的暴风而遭受了一定损失，绝大多数的普通居民都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影响。
　　倘若没遭受实质性的损失，没有多少人的好奇心与倾诉欲旺盛到不能克制，没有多少人不是装糊涂的高手。
　　“唉……斯帝欧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
　　细微地叹了口气，她将报纸放下，端起桌面上半凉地咖啡，小口小口地啜几下。
　　她……又开始了新的旅程。
　　“荣耀金雀花帝国啊……”
　　望向并不算宽大的窗户，风格与斯帝欧迥然不同的建筑映入眼帘。
　　这里，正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的一座边陲小镇，柒季在经过历时两天的奔波后的临时歇脚点。
　　她没有选择继续待在圣堂教国，而是跑到了人文环境更加陌生的帝国，并非没有原因。
　　一来是距离相对较近，只要顺着行商小道、横跨东境大森林就能抵达其境内。
　　二来，她不认为上级教会的官方人员赶到斯帝欧后，会那么轻易地相信自己死了。
　　这么严重的事件，恩典圣教一定会彻查到底，不会疏漏任何一丝细节。
　　如果不能亲眼见到尸体，就算明面上宣布“参与拯救斯帝欧之战的英雄魔斗士雪伦已香消玉殒”，暗地里这些人也会在势力范围内搜集她的一切痕迹。
　　柒季要是继续在圣堂教国呆下去，很难不被教会安插在全国各地的线人发觉。
　　她不相信作为一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头顶上很可能真的有一位神灵庇佑的恩典圣教，会没有这种程度的情报搜集能力。
　　总之保险起见，还是出国吧。在其他国家，恩典圣教的情报网就算能辐射到，也必然有所宽松。
　　第三，也是在她的考量中，占相当重要的一点……
　　她伸出手，手背贴在桌面，自然平放。
　　白嫩细腻的手掌上，隐约漂浮着“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图案，散发出来的光芒被她刻意压制，显得很暗淡、很不明显，除了她自己基本没人能看清。
　　当初在斯帝欧，在被浓密的黑雾包裹，在与诡异惊悚的“邪神”正面接触的时候，她脑海中那封印着某些重要记忆的“锁”……受到了触动，并因此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松动。
　　那趁机逸散出的极少部分信息，就令她受益匪浅。
　　这也让她明确了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行事的首要目的。
　　那就是想办法彻底解放那坚固的“锁”，恢复所有记忆，通透自己身世与来历！
　　这关乎她的穿越真相，以及这具身体的来源。
　　而为了实现这一切，关键就在于找到同样能触动“锁”的事物。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只停留在一个小地方活动，必须到处游历、探索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才行！
　　这样，才能增大遇见“契机”的机会！
　　“……神性……灵性……勾连之灰……圣徽……”
　　她回顾着那虽只占总量的极少部分、却依旧庞杂得不可思议的宝贵资讯，粉润小巧的嘴唇轻轻翕动。
　　呆呆望着手心那安静悬浮的神秘图案，她的思绪，也逐渐飘荡，回到了几天前，回到了那朦胧泛出绯色的雾霭中……
　　“……既然你不是奥古斯都，那这位邪神大人，怎么称呼？”
　　“邪神？呵呵……”于绯红中影影幢幢的异形说话稍微流畅了点，但声线依旧炸裂，“人类啊……不，你不可能是……人……”
　　“纠正一下，”柒季打断了它的发言，“我是不是人类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是人。”
　　“可以，‘人’，”被很不礼貌地插嘴，贵为“神”的对方也不见恼怒，好像根本不在乎，“你很特殊，吾从未见过能完全无视‘勾连之灰’影响的生命。”
　　“所以？”
　　“你很特殊，所以，你有资格得知吾之名号，”那难听刺耳的嗓音一段一段飘来，“故，吾将宣告吾的名，你听好了，你记住了，‘人’哟……
　　“吾诞生于虚无，吾徘徊于亘古；
　　“吾在不可计数的光阴之前造就了万物，吾在诞生的伊始设计了复苏；
　　“吾乃一切存在之主，吾乃沉睡于太虚的原初。
　　“你应当称呼吾为……
　　“第一造物主。”

第105章 加里一家
　　“……小妹妹？”
　　一道轻柔的呼唤，让柒季的意识从回忆中离开。
　　她动作自然地将摊在桌面上的手虚握，顺势翻转、使掌心向下。整个流程十分流畅，丝毫不显得刻意。
　　那悬浮微亮于手心的神秘图案，也随之熄灭、彻底消失。
　　缓缓地抬起头，看往声音的来向。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衣着年龄都不同的人。首先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穿着直筒长裤、白衬衫、马甲，有种书卷的气质。
　　在他身边，倚靠着一位年纪稍微小点、约莫三十岁的女士，身材与面容保养得还不错，装束体面讲究，一身稳重又不失时尚的简约风长裙。
　　两人的关系显然密切，估计是结伴出游的夫妻。
　　在两位男女的身后，还缩着两道略显拘谨的小身影。
　　依旧是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不到十岁，皮肤白白的，脸颊有几点淡淡的雀斑，闭着嘴巴、眼睛盯着地板，性格似乎偏内向，穿着套儿童款的小西装。
　　女的年纪稍微大些，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相很秀气可爱，上身是白色的长袖衬衫，领口戴着小巧雅致的蝴蝶结；下装是深色的吊带短裙，裙摆垂至膝盖。
　　两个小孩的面相和那对夫妻有几分相似，显然是二位的孩子。
　　“有什么事？”
　　柒季微微抬起下巴，声线平稳地对那位女士说，刚才跟自己说话的就是她。
　　在看清这群人的样子的那一刻，柒季就基本猜到他们的来意了，但还是选择出言确认一下。
　　“小妹妹，我们是从日落港来的游客，”女士干净的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其他桌位都已经没座了，请问介意我们与你拼一桌吗？”
　　柒季听闻脑袋环顾半周，果然发现咖啡馆内的其他桌位都基本坐满人了，只有自己这张桌子还比较空，只有她一个人占着。
　　“当然，没问题。”
　　她无所谓地“嗯”一声，然后两手放下桌面、撑在长椅上，挪着屁股移动到了角落，为这一家人腾出位置。
　　“谢谢。”
　　女士笑着点点头，挽着丈夫的胳膊坐在了柒季对面的长椅上。
　　那对姐弟，则在丈夫的示意下来到柒季坐着的椅子旁，眨巴眼看着缩在角落的柒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坐进去。
　　“优尔、黛西，快向姐姐道谢。”有书卷气质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对自己的孩子们说。
　　弟弟小男孩的眼睛依然看着地板，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几下，听不见在说什么，典型的社恐症状。
　　姐姐黛西的性子似乎稍微开朗些，目光看着被斗篷投下的阴霾所遮挡的脸，怯生生地低声道：“谢谢姐、姐姐……”
　　“这俩孩子怕生，”身材匀称的丈夫语气无奈地笑道，“特别是优尔，我们花了好大工夫才说服他跟着我们一起出门。”
　　柒季倒是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两个小孩子安安静静不熊不躁挺好的，嘴角勾出抹细微的弧度，小鼻子浅浅呼出一道气息，无声地笑笑：
　　“小孩子往往有旺盛的精力，不过，文静的童年也不失为一段独特的回忆。”
　　“小妹妹，你是本地人？”
　　风韵犹存的女士眨两下眼睛，好奇地望着几乎整个人都藏在斗篷里的柒季。
　　在她看来，这个小姑娘嗓音与声线都很稚嫩年幼，语调却相当老成，倒是挺奇特的。
　　而且从那细嫩的手臂、稚气的声音判断，这个小姑娘比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多少，一定很可爱。
　　这勾起了她身为母亲的疼爱之心，内心难以遏制地萌生出想要与之交流的想法。
　　“不是，”柒季半是坦诚半是打探地说，“我是外地的冒险者，路过这个镇子而已。”
　　“冒险者？！”
　　对面的夫妻二人齐刷刷惊叹，身子下意识后靠，瞪大的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错愕。
　　夫妻二人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柒季的预料。
　　看他们的打扮，肯定是收入稳定、有体面营生的中产者，生活相当安稳平和，估计很少目睹比较极端的生存危机，更别提遭遇。
　　在这样的人眼里，成日探索秘境、接受各种委托、在刀尖上舔血的冒险者都是群暴力、野蛮、粗俗的家伙。
　　总之，他们绝对没法将那种人的形象与外表纤细娇小、幼嫩文弱的柒季关联起来。
　　女士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柒季：“你、你是超凡者？”
　　柒季无声地点头，表示肯定，这让对方眼里的惊骇更强烈了。
　　她的猜想大差不差，事实上基本如此。
　　这位形象得体的女士的丈夫名叫加里，是帝国大科学院附属义务学校的教师，在校内担任低年级学生的国语教学。
　　职位不高，但胜在稳定且体面，每周能有3到5艾尔的薪资，并且在理由充分的情况下还能带薪休假。
　　算不上太宽裕，但足以让一家人过上能称之为安逸的生活。
　　大科学院位于日落港，这也是他们一家的生养之地。
　　日落港是帝国经济最发达的大城市之一，治安良好、商业繁荣，在收入不拮据的情况下根本不用担心任何安全问题，也没有需要冒险者的市场。
　　这让他们对冒险者的印象，只存留于同事、邻居的交谈中。而身为安定地区的居民，对终日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物，多半没有几句正面的描述。
　　二人对冒险者的看法，基本与柒季预想的一样。
　　“小姑娘，你的家人呢？”中等身材的学校教师加里显然不相信，捏着衬衫的领子说，“一个人在外面闲逛很危险的哦。”
　　柒季也不在乎对方信不信，耸耸肩：“我是个决定到世界各地游历的旅者，没有家人。”
　　这话倒是完全真诚的。她如今的目的确实是到处游历，以寻找恢复记忆的契机；她也确实没有家人，不论是地球的前世还是当今。
　　“那个，小妹妹，你真的是冒险者？是法师，还是武者？”
　　加里夫人虽然对冒险者有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但这还是她第一回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货真价实的冒险者，实在按耐不住未泯的好奇心，想要再深入了解一下。
　　柒季见加里夫人姣好的面庞浮现出兴致盎然的光彩，忍不住轻笑几声：
　　“嗯。我觉得，我应该算是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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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相识
　　“法师呀……”
　　加里夫人半张着嘴微微上下点头，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她所熟悉的事情。
　　“姐、姐姐，你真的是法师吗？”一道充满童稚的声音从侧旁传来，是那个叫黛西的小女孩，“像爸爸的学校里那些、那些魔法导师那样厉害的人？”
　　她父亲——加里所工作的单位是“帝国大科学院附属义务学校”，面向群体都是不太富裕的中产与普通市民之子女。
　　这些家庭根本没有财力物力送孩子进修魔法相关的课程，毕竟法术的研习不比同武者修炼，后者入门的门槛偏低，平民也有机会跨入……当然，不能保障日后成就。
　　法师不一样，不论是入门还是晋升，乃至日常的休养，都需要耗费灵性材料，那可是相当烧钱的，绝非普通家庭能承受。
　　因此，黛西所说的“爸爸的学校”里，其实并没有所谓的魔法导师，这些有能力传授法术的人才都在“帝国大科学院”里。
　　二者名字上有所类似，但有本质上的区别，二者的关系基本相当于Java和JavaScript的关系——几乎毫无关系。
　　不过黛西才这么点大，把这两个概念混淆也很正常。
　　说完，黛西就用水灵灵的褐色眼睛注视着柒季，小巧粉润的嘴唇抿着，压在座椅上的手也紧紧握住拳头，浑身都很紧张的样子。
　　似乎方才那番搭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柒季也是被激起了某种类似看见可爱小动物的冲动，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摸她的脑袋：
　　“我对法术还是略知一二的。”
　　见柒季的手探过来，黛西慌张地把眼睛半眯起来，脖子都缩进了肩膀里。
　　但在那柔软精致的小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头顶，并缓缓地抚动后，她的身体就逐渐放松下来，低着脑袋不出声了，耳根染上一丝微红。
　　“喔喔，既然你是法师，”加里夫人像是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眼睛一下亮了，“那个……你能演示一下吗？抱歉，这可能很冒昧，但是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法术……”
　　虽然已年过三十，她的神态却相当有元气，充满了纯净的天真。
　　这位夫人还蛮有童心的……
　　“当然，这没有什么难度。”
　　柒季也是闲着没事干，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一只手继续轻抚黛西的小脑袋。她的头发是大海一样澄净的深蓝，发尾微卷，长度刚好盖住后颈。
　　另一只手则伸入斗篷里，摸出一枚小巧莹亮的物件。
　　“这是……？”
　　加里夫人疑惑地歪歪脑袋，直溜溜注视着柒季手中之物。她的眼睛和黛西一样，是很澄清的褐色，很有活力。
　　被柒季从斗篷里拿出来的是个精巧的玻璃制品，形制和当初送给琳娜的那个“苹果”很相近，就是尺寸小了一圈，只有半个拳头大。
　　而且就只是个玻璃制成的工艺品，除了细节雕琢得比较微妙，不存在任何特异之处。
　　既没有纯黑的底色，也没有鲜艳流淌的微光。
　　这玩意儿是之前从伦西卧室顺手拿走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摆件，觉得好看就向伦西要来了几个。
　　其中一个在经过她的“加工”后送给了琳娜。
　　普通的摆件，在柒季的手里，将不再普通……
　　“注意看。”她托着玻璃苹果，端到与眼睛齐平的位置
　　加里夫人、黛西被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坐得比较远的弟弟优尔也费劲儿地探着脑袋，就连一直不太相信柒季说辞的加里，也好奇地将目光移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柒季用表演前的魔术师一般的语气低语，握住玻璃苹果的手微微一紧。
　　在这一刻，无数星光般的亮点从她的掌心浮现。
　　如同水底冒出的气泡，咕噜咕噜地上升，毫不受阻碍地渗入玻璃苹果内部，最终停留在其正中央。
　　加里一家当即被这奇妙的变化所震惊，无不诧异地睁大眼睛，唯有心存怀疑的加里还在仔细琢磨这戏法到底是怎么实现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逐步打消了他的所有疑心。
　　那些零,碎而微弱的光点在玻璃苹果的中心汇聚，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同时光点的颜色也丰富起来，从单调的白色转为红橙黄绿蓝靛紫，如烟花般无比绚烂。
　　其中紫色与靛青的光占据大多数，它们组成了整幅图卷的主色调，其他色彩的光芒点缀于其上，遵循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缓慢而流畅地在玻璃苹果内部流淌。
　　随后，大量微小的黑点凭空涌现，下一秒就纷纷迅速扩散开来，犹如仍在水面上的干抹布，湿漉的痕迹以各个点为中心无规则扩张，最终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当玻璃苹果彻底被染上纯黑的底色后，那鲜艳且神秘的色彩与光点尽管尚在运动，但基本的轨道已然形成，共同组成了一副瑰丽诡奇的立体绘卷——
　　一个呈圆盘形的多彩银河，无数光泽各异的星辰正围绕着银心缓缓旋转。
　　那为众星所趸拱的银心集合了亿万光辉，隐约能看出是团由不可计数的光球堆积而成的聚合体。
　　“残阳啊，这就是法术吗！”加里夫人澄净的双眸流露出深深的钦佩，“好美……”
　　而一直以为柒季只是个英雄歌剧看多了、独自跑出来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小女孩的加里，也彻底没有了任何疑问。
　　作为普通小市民，这样奇异的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常理的解释范围，只能相信这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小姑娘确实是超凡者。
　　“呵，过奖，”柒季被加里夫人那充斥着仰慕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而已……”
　　有一说一，加里夫人在年纪上可比她要大，即便算上前世也一样。
　　被可以称之为“长辈”的人，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柒季的心情半是得意，半是尴尬。
　　为了缓解窘迫，她将手里熠熠生辉的玻璃苹果一递：“诺，送你们了。”
　　“呀，真的可以吗！？”加里夫人一只手捂住嘴巴，表现出小女生似的惊呼。
　　“当然，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柒季把光彩熠熠的玻璃苹果摆在加里夫人面前的桌面上，“不过要小心，别打碎了……除非你们遇见了危险。”
　　“那、那太感谢了！”
　　加里夫人两眼放光，虽然嘴上在客气，手却很诚实地把它捧了起来。
　　小心翼翼却十分兴奋地凑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肉骨停匀的素手抚摸着它表面的每一个角落，享受那光滑、坚硬、冰冷、通透的触感。
　　“果然婚后女性对这种闪闪发亮的漂亮玩意儿没有一点抵抗力啊……或者说，这是人类的共性？”
　　柒季半开玩笑地轻笑。

第107章 路途
　　几分钟后，加里一家点的餐点和饮品上来了，他们一边吃，一边和柒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柒季抚摸着姐姐黛西的头的那只手放下，免得打搅她吃饭。
　　不过见她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文治、眼睛还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啥也不吃的柒季的可爱模样，柒季又按捺不住逗弄的想法。
　　再次伸出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脑勺上，然后顺着那柔顺的蓝发，温柔地往下捋，直至脖子的位置。
　　然后撩开头发轻抚她的后颈，揉⚹⚹捏，感受着幼嫩细腻的触感，就跟撸猫一样。
　　黛西被弄得脸颊通红，却也没表示什么意见，反而浑身的肌肉都很放松，一边吃饭一边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音，很享受的样子。
　　嘿嘿……好好玩……
　　“小妹妹，你一个人出来……呃，游历吗？”加里夫人用汤匙搅拌着加了几粒盐的咖啡，“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柒季顿了顿。
　　在斯帝欧，她在熟人面前用“柒季”的本名，在外面用“雪伦”这个假名。
　　但是在经过奥古斯都血祭事件后，恩典圣教的官方人员必会穷根探底地追究。
　　不论是“望月谷魔斗士雪伦”这个马甲，还是“柒季”这个名字，都绝对无法逃脱他们的调查。
　　柒季在斯帝欧活动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刻意地隐藏自己的痕迹，因此恩典圣教的调查员但凡稍微有一丁点业务能力，就一定可以查出这两个代号指向的是同一个人。
　　尽管已经到了外国，这么大的事件，国与国之间说不定会有沟通，共享一部分信息。
　　所以要是用相同的名号的话，说不定会增大被官方势力关注的几率。
　　……怎么搞得我是个通缉犯一样？
　　柒季自嘲地无声笑笑，悠悠回应道：“我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幺六六。”
　　她也懒得想假名了，毕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件，导致又要改名换姓套马甲，干脆用数字代称得了，永远不愁用光灵感。
　　“幺、幺六六？”
　　加里夫人露出错愕的神色，显然没想到一串数字居然能作为名字。
　　柒季轻笑着摇摇头，不在这方面纠结：“刚才听你们说，你们一家四口是出来旅游的？”
　　“对呀，我是学校的教师，这几天刚好迎来了一场长假，”丈夫加里笑呵呵地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就带着妻子孩子们外出游玩了。”
　　说完，他本来充满喜悦和轻松的面庞渐渐阴沉下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快的事情。
　　加里夫人察觉到丈夫情绪的变化，便苦笑着向柒季解释道：
　　“我们本来跟随旅行机构出游，这个小镇就是旅行的最后一站，按照原定计划，我们昨天就该返程回家的……”
　　“那帮家伙也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丈夫加里忿忿不平地抢话道，“居然临时解散不干了，什么理由都不给！虽然退还了三分之二的费用……但这是钱的问题么？！果然商人都是群脑壳里全是大粪和污泥的混账东西！”
　　“欸，嘴巴管着点，孩子听着呢！”
　　加里夫人急忙拍了下丈夫的肩膀，微皱着眉头嗔斥道，随后面色缓和看向柒季，脸上攀上一丝无奈：
　　“本来，我们应该在那个机构的安排下乘搭魔导列车返程的，那样最多花费三天时间。可是，魔导列车票不能以个人名义购买……”
　　加里勉强将心中的怒火克制了些，向柒季补充道：
　　“我们家住在日落港，如果要自己乘搭马车回去的话，至少要花半个月的车程……唉，恐怕不能在我的假期结束之前回到家了。”
　　旅游团走一半突然撂挑子不干了？还有这等奇葩事？
　　“那属实沾点……”柒季点头，深表同情，随即好奇地问道：
　　“这样的话，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加里夫人脸上的无奈更深了：
　　“等太阳没那么毒辣后，我们就乘搭马车去鲁恩市，去城中央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另一家愿意接受单程旅行的旅行机构，为我们提供魔导列车的购买凭证……”
　　鲁恩市距离现在这座小镇不远，是个十几万人的中等规模城市。
　　“那祝你们好运。”柒季表示祝福。
　　“对了，小妹妹，你是冒险者的话……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加里夫人很有求知欲地探前身子，“方便透露一下嘛？”
　　“下一站啊……”被这么一问，柒季也是顿住了。
　　她外出的目的是寻找解除记忆封印的契机，但说实在的，具体该遵循怎样的准则，她也没一点头绪。
　　虽然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耗费，但一直像只无头苍蝇那样漫无目的地乱撞，也不是个办法。
　　“我呀……”她仔细想了想，最终做出了决定，“去鲁恩市。”
　　这座小镇的规模非常小，与其说是“镇”，更像个人口多点的“村”，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存在的主要意义就是为邻近的鲁恩市提供农产品。
　　继续在这么个旮旯地呆下去，肯定是没法有什么收获的。
　　“欸，既然这样，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呀！”加里夫人热切地勾起嘴角，俏皮地露出几颗牙齿，“五个人的话，完全可以坐下一辆马车。”
　　“可以么？”
　　“当然，你送了我们这么宝贵的礼物，”加里瞥了眼被自己妻子抱在小腹前的玻璃苹果，“这是我们理所应当的报答。”
　　“那行。”柒季笑着答应，也不客气。
　　没过多久，加里一家便将餐品食用完毕，而此时的太阳也正好阴了下去，阳光不再火辣得过于热情。
　　“我们可以走了。”加里放下刀叉，环顾半周，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说道。
　　柒季自然没意见，等几人收拾好自己的携带品后，便跟着他们离开咖啡馆，来到了大街上，没过多久就拦下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马车内的座椅有两排，分别位于车厢的前后，并且相对分布。
　　五人的座位与之前一样：柒季、黛西、优尔一起，加里、加里夫人一起，两排人相对而坐。
　　鲁恩市距离小镇不远，搭乘马车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
　　车辆在宁静中行驶了十来分钟，就在这时，一直低头闭眼假装闭目养神、实则在思考接下来的活动的柒季突然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车厢外传来了一道尖厉的悲鸣——是马的惨叫！
　　“怎么了？！”
　　加里夫妇二人惊慌失措地转身，想透过开在车厢前端的小窗查看外界的情况。
　　而这一看，他们就愣住了。
　　一根细长而乌黑的尖刺，径直贯穿了那匹不算强壮的马的脖子，鲜红的血液从刺透而出的尖端流淌而下。
　　而惊恐万分的车夫也彻底失去了对它的控制，被生生甩出车外！

第108章 劫匪
　　“噗通！”
　　伴随着马匹摔倒在地的闷响，这辆马车也彻底失控，车轮瞬间打滑，车厢开始倾斜，眼见就要翻到在地！
　　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柒季动了！
　　她的手迅速在身前划出个半圆，深紫色的波光闪烁，一片涟漪似的扭曲在她手臂扫过的空气间荡漾。
　　明显的波动旋即互相叠加，并朝中心呈螺旋轨迹聚拢，转眼间就形成一阵不停旋转的旋风，呼的一声撞开车厢布帘、去往外界。
　　此时重心失衡的马车才刚刚倾斜车厢，那阵猎猎作响的旋风就裂分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
　　大的旋风盘旋着顶在车厢倾倒的侧面，将其稳住；小的旋风飞快地冲向不远处，刚好托住重重跌落的车夫，免得他摔断自己的脖子。
　　“砰！”
　　失去平衡的车厢才旋风的助推下回归平正，车轮撞击地面的震动将加里一家四口晃得东倒西歪，但终究没人受伤。
　　“啊啊啊啊发生什么了！”加里夫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两手握在胸前失声尖叫。
　　身为丈夫的加里第一反应是一把抱住她，将她死死护在自己怀中，用后背防备一切突如其来的危险。
　　身子较轻的姐弟二人险些被剧烈的震荡抛飞，柒季眼疾手快用另一条胳臂横在他们胸前，将他们的屁股压回椅面，没让两人摔倒地板上。
　　“别乱跑。”
　　柒季沉着脸色，对四人叮嘱一声，便拨开布帘翻身下车。
　　两股旋风逐渐衰弱消散，破了胆的车夫从半空中缓缓落地，像被吓出应激反应的鸡一样愣着不动。
　　“我咋到哪都能出事呢……”柒季略无奈地叹口气，转头环视一眼四周。
　　小镇与鲁恩市之间相隔一片稀疏的林地，其中几条路径因为经常有人或车辆通行，地面被反复碾压践踏，形成了几条专门的道路。
　　此时加里一家乘坐的马车处于其中一条道路的中间，周围都是树干纤细、分布稀疏但极其高耸的树木。
　　被茂密的树梢切碎的阳光洒下，堪堪照亮杂草丛生的地面，却也有大量阴暗未被光明普及。
　　在无数藏匿在树荫下的灰暗之中，摇曳着许多满怀恶意的影子。
　　“躲躲藏藏干嘛呢？出来吧。”
　　柒季嗤笑一声，数以百计的空气扭曲自她周身涌现，朝划着弧线四面八方飞扑而去。
　　那是一枚枚半个巴掌大的半透明月牙，边缘透露着锋利的气息，俨然是由被束缚起来的空气凝练成的风刃！
　　“……刷！刷！刷！刷！……”
　　上百枚小巧而凌厉的风刃飞快窜入林中，终结于一阵阵清脆的噼啪声。
　　下一瞬，高耸纤细的树木忽然晃动，树干的某个位置以上的部分缓缓下滑、倾斜，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摩擦碎裂声中倾倒。
　　“轰！——”
　　立于马车数十米范围内的十几棵树木，全都从靠近根部的位置被切断，摇晃着顶端的枝叶轰然倒地，扬起一大片尘埃。
　　原本稀疏耸立的树木，转眼间变成了一根根光秃秃的木桩，上端被切成锐利平滑的斜角，年轮清晰可见。
　　风刃切割的角度被柒季特意设计过，木桩的坡面全是朝外的，也就是说树木倒落的方向呈现出向外的放射状。
　　从上空看下来，犹如一场剧烈的爆炸将树木全部掀翻。
　　失去了树梢与树叶的遮蔽，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这方空间的每一寸黑暗驱散，使得藏匿于其中的身影暴露出来。
　　那是十几位彪形大汉，穿着邋遢的背心和短袖衬衫，露出布满伤疤和粗糙的皮肤。
　　他们手里都持有武器，不过并不统一，而且相当简陋，大多是棍棒、非制式的利器、锤子、草叉之类。
　　“打劫的？”柒季望着这些人，有些疑惑地歪歪头。
　　这可是官道啊，离城市只有几公里，还是大白天，居然有人敢打劫？
　　“呃……”
　　十几位手持破铜烂铁的壮汉全懵了，原本满脸横肉的凶相变得呆滞，似乎无法理解当前发生的事情。
　　“法、法师？！”
　　片刻的愣神后，他们总算是回过神来，眼里浮现出万分的惊骇，以及一丝夹杂着的……愤怒。
　　“喂！莱斯，你这个杀千刀的！”有个头领模样的劫匪朝一个方向喊道，声音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怒火，“之前你可说好了没有超凡者！”
　　在那个位置，除了凌乱的杂草，没有半个人影，好像他是在对空气喊话。
　　然而在他的话语刚刚消散于下午逐渐清凉的空气中后，那片空无一人的地面，却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个小点。
　　黑色的，圆形的，难以察觉的小点。
　　那黑点一经出现，便迅速涌动起来，像是有生命一样朝周围扩散，最终覆盖了方圆一两米左右的区域。
　　紧接着，原本是平面的黑色从中间隆起，越升越高，鼓起至接近两米。
　　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纯黑布料，将一个人盖在其中，即滑稽，又显现出一股荒诞的惊悚感。
　　“这又是啥？”
　　柒季望着那隆起的黑色，一下就感知到了浓厚的灵性气息。
　　“冒险者，”那黑色突然发出了声音，听不出男女，甚至根本不像人类，而是接近某种机械合成的金属音，“此事与你无关，请勿干涉我们的私务。”
　　每一个音节发出，那黑色隆起的表面就亮起大量暗红色的复杂纹路与符文，然后马上熄灭，直到下一个音节响起。
　　而每次亮起，它表面的暗红色纹路都有所区别，一闪一闪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们弄死了车夫的马，”柒季伸手指了指横倒在地、脖子被黑色尖刺贯穿的那匹马，“你们到底想干啥？”
　　“重复一遍，冒险者，”高隆的黑色再度闪烁起暗红之光，“立即离开此地，不许声张。此为指令。”
　　柒季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很好。”
　　黑色的隆起传出不具有任何情感与语气的声音，但这一回，它的表面没有暗红色的纹路出现，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那么，你选择死亡。”

第109章 大战触手怪
　　柒季见状警觉起来。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这玩意儿趁她不注意偷袭车厢里的加里一家。
　　通过方才的对话，这些人很明显不认识自己，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与自己无关，并非恩典圣教或邪神势力的追兵。
　　因此，他们的目标就只有车上的加里一家了。
　　尽管柒季尚且不明白，几个老实巴交的城市居民到底有什么值得抢劫的。
　　钱吗？加里就是个教书的，有几个钱？
　　这么点钱，值得至少一位超凡者带领十几号人，在距离城市只有几公里的官道专门埋伏？
　　但这些疑云，并不妨碍她做出适应当下的判断。
　　伸出白皙精致的小手，头也不回地往身后有些变形的车厢轻轻一指：
　　“基本初等法术二。”
　　一面深红色的穹顶自高处凭空出现，垂直下落，刚好将加里一家容身的车厢罩住，却没有溅起一丝灰尘，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没有重量。
　　就在这一切完成的同一时间，黑色的隆起发生了变化。
　　它原本平滑的表面出现大量气泡般的鼓起，随即立刻平复，又立刻在其他位置浮现，犹如有活物在内部冲撞。
　　剧烈的暗红色光芒喷涌而出，在它的表面与周围的空间中交织成无数复杂扭曲的符文，充满了疯狂的意味。
　　光是看几眼，就能让人感到发自心底的狂躁。
　　在血一般诡异的红芒中，黑色隆起那不停起伏的表面喷射出无数触手，全都是接近成人胳臂粗细的黑色管状物，柔软而灵活。
　　这些触手以难以想象的力道和速度破开空气，带着尖啸的风鸣涌向柒季，有要将其当场撕碎的暴虐之势。
　　“残阳啊，这是什么！”
　　车厢内的加里一家已经从震撼造成的恍惚中缓解，又立刻听见外界传来巨大的声响，全都被恐惧和不安占据了内心。
　　趁着安静下来的间隙，加里夫人控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把车帘拨开一条细缝，用一只眼睛观察外界的情况。
　　瞳孔的焦距刚适应突然变强的光线，她就看见了无数恶心且恐怖的触手翻涌袭来，一时间被吓得身子往后跳出去！
　　“亲爱的，你看见了什么？！”
　　加里急忙接住自己的妻子，免得她从另一侧的车帘飞出去，并焦急而惊恐地询问她目睹了何种场面。
　　加里夫人脸色苍白，血色消退的嘴唇翕动，满是恐惧地吐出一个单词：
　　“怪物……”
　　“刷！刷！刷！……”
　　数十根粗壮有力的黑色触手席卷而来，柒季站立原地，巍然不动，面色坦然，仿佛面前只是一阵无害的清风。
　　那些触手只有一部分直击柒季，另一部分则扭曲出弧线，绕到另一个方向扑向被深红穹顶防护的马车！
　　“纯粹用法术凝聚成的实体……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形式的攻击。”
　　柒季嘴角勾出嘲弄的微笑，单手揪住一根冲向自己面门的触手！
　　“啪啦！”
　　冲势正猛的触手生生停住，后面还在往前涌的部分没有刹住，全部在柒季手前堆成一团。
　　强烈而凶猛的气浪爆发，将地面上的落叶扫荡到远处——这是触手被强行制动时产生的波动，可见它的力道有多么强横！
　　然而即便如此，这跟气势汹汹的触手也没能再往前分寸，那只看似柔弱精美的小手稳稳将其钳住，任它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但触手不止一根。
　　它后续的同伴蜂拥而至，从各个方向冲击柒季，速度与灵活度都快得难以置信，只消瞬间就将她的身体吞没。
　　大量粗壮的触手互相虬盘，将位于正中央的柒季团团纠缠，连被荡开的枝叶都还没来得及落下，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乌黑油亮的“线团”，又长而粗的触手组成，不停蠕动的样子就像无数缠在一起的蛆虫，十分令人反胃。
　　这些虬结在一起的触手同时发力，以恐怖的力道向内收缩，似乎要将柒季直接碾碎！
　　仿佛这还不够，触手的本体——黑色隆起的周围，那些悬浮萦绕的暗红色符文也动作起来，全部扑向触手组成的黑团，接连附着上去。
　　不停蠕动内缩的触手团仿佛扔进染缸里的布料，转眼间就被染成如干涸的血液般的暗红。
　　“嗞——”
　　绵长而刺耳的声响从中传出，触手在红色符文的加持下，温度急剧攀升，就连站在十几米开外的众劫匪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热浪。
　　“这家伙可真狠啊……”其中一个劫匪心有余悸地暗叹，“那个小丫头已经成焦炭了吧？”
　　“啧啧，也不知道下手轻点，至少留个全尸啊，”另一个劫匪遗憾地摇摇头，“虽然没看见脸，但那个女法师应该挺好看的……本来还想玩一下换换口味，这下啥也不剩了。”
　　劫匪头领面色如常，似乎已经习惯那黑色隆起的手段了：
　　“别给老子扯淡了，待会儿莱斯先生把那个女法师设下的防御法术破除，你们就赶紧过去把马车里的人绑好……”
　　“砰！——”
　　暗红的触手团突然爆开，黏稠的碎片如雨点般四溅，残余的炽热将围观的劫匪们烫得连连惨叫，滴在潮湿的地上发出呲呲的蒸发声。
　　柒季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原本触手团所占据的位置，周身萦绕着升腾的蒸汽，紊乱了光线的传导，显得迷幻又朦胧。
　　“你说你明明看起来像个站桩输出的塔，咋就变成触手怪了呢？”
　　柒季的语气十分轻松戏谑，手里还攥着一截乌黑反光的断裂触手，正在翻涌的白汽中迅速蒸发消散。
　　另一边，袭向马车的触手已抵达目标，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击那深红色的穹顶光膜，却完全无法撼动，甚至未能在穹顶表面制造一丝波纹。
　　黑色隆起发动的第一波攻击，似乎就此失效。
　　但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匹躺在地上、早已丧失一切生命体征的死马，忽然发生异变。
　　这异变并非发自马匹本身，而是……
　　那根贯穿了它的脖颈、导致其死亡的黑色尖刺！
　　它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柔软，然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极其灵活地扭动起来。
　　一下子就从尸体中窜出，无比迅速地在地上游动，犹如一条恶毒阴险的黑色毒蛇。
　　暗红穹顶覆盖的范围比较广，将那匹死去的马也包括了进去，故此……
　　这条“毒蛇”，毫无阻碍地钻进了车厢内！

第110章 另一处“战场”
　　“别怕、别怕……”加里夫人和丈夫将两个孩子紧紧揽在怀里，不停地出声安慰，但她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不会有事的……”
　　黛西缩在母亲胸前，褐色的眼睛瞪大，流露出的神采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迷茫，似乎还没能理解当前的境况。
　　年纪更小的弟弟优尔好像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挪动着身子想要撩开车帘查看外界，但被面色铁青的加里一把揪回来，牢牢抱住。
　　“砰！”
　　外面爆发出一道沉闷而剧烈的巨响，伴随着大量细碎黏湿之物落地的稀里哗啦，以及令人不安的、痛苦的惨叫。
　　厚实的车帘被骤然向内荡起，温度高得不正常的风流灌入车厢。
　　加里夫人怀里抱着黛西，眼睛紧盯着逐渐平息摇晃的车帘，聆听着外界经久不息的惨叫和某种黏滑而沉重的撞击声，内心愈发不安。
　　“咕噜……”
　　她艰难地咽下口唾沫，刚才透过缝隙匆匆一瞥所目睹的场面，让她的思维无法保持镇定。
　　那恐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盯上他们这寻常老实的一家？
　　那个看起来很神秘的女法师……真的能挡下这怪物，保住一家人的安全么？
　　这些想法不受遏制地接连在脑海中涌现又翻动，久久不散。
　　外界那些令人不安的动静，逐渐平息。
　　但她的心跳却越来越躁动，呼吸越来越沉重，脉搏惶恐地在脖颈内冲撞。
　　那位名字很奇怪的小姑娘，虽然确实表现出了超越普通人的神奇能力，但却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安全感。
　　因为把普通的玻璃摆件变成会发光的神奇物品，这不能说不奇妙，可这根本体现不出她的战斗能力来。
　　说不定这位幺六六的法术水平并没有多高，甚至根本不具备什么正面战斗力，只是个会点小戏法的学徒级法师呢？
　　加里夫人对超凡世界的了解不多，只能凭借对方的表现力，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其优劣势。
　　那些极速狂舞蠕动的触手……仅仅是匆忙地瞥一眼，都能深刻地感受到那蛮横而野蛮的暴力，那是足以摧坏建筑的可怕蛮力！
　　幺六六那纤细玲珑的身躯，在它们面前就仿佛澎湃海啸前的一片浮萍，渺小脆弱得令人心生痛惜。
　　她……真的能保护一家人的安全么？
　　这个疑问重复出现在加里夫人的脑海。
　　然而，每次她下意识浮现出的答案……都令她愈发恐惧。
　　刚才那阵黏稠湿漉之物爆破洒落的声响，很像是……某种十分野蛮的力量，硬生生将肉体撕裂粉碎时发出的动静。
　　这让她联想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场景。
　　“没事的……没事的……”
　　她不停地拍抚着黛西的后背，嘴里颤颤巍巍地重复安慰的话语。
　　“大家、大家不要慌张，这里离鲁恩市只有不到十分钟路程，”加里强作镇定，面无血色地说道，“他们不敢乱来的，不然治安队绝对……”
　　“咯啦！”
　　话才说一半，他脑袋边的车厢木板就砰一声爆开！
　　加里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浑身一颤，动弹不得，而在此时，一抹漆黑细长的影子……从破洞中飞窜而入，快得只剩残影。
　　但坐在正对面的加里夫人看清了，那是跟如同粗油绳的细长之物，两端较尖，中间部分粗细均匀，有生命般灵活扭动游行，像蛇又不像蛇。
　　“啊！”
　　加里夫人条件反射地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避让，那诡异的“黑蛇”边蜷成一团，紧接着犹如释放的弹簧……
　　刷地扑向她的脖颈！
　　眼见就要被这诡异之物洞穿，她突然感到胸口部位传来一股推力，让她的身子向侧边倾倒。
　　“砰！”
　　这救了她的命。飞窜而来的“黑蛇”扑空，撞向她身后的车厢木板，轻易将其贯穿出一个不规则的空洞。
　　“黛、黛西！”
　　加里夫人惊魂未定地将目光下移，看见了趴在自己怀中，两手用力压住自己胸口的女儿。
　　刚才是她在危急时刻推开了加里夫人，救了自己母亲一命。
　　但这并没能让他们脱离危险。那灵活有力的“黑蛇”蛮横地扭动身躯，劈里啪啦地在破洞中甩动，将厚实的车厢木板挤压得粉碎。
　　没过半秒，那长长的黑色身躯就再次从中钻出，一端转向半躺在座椅上的加里夫人，不知是头是尾。
　　光溜溜的末端没有眼睛，加里夫人却产生出一股被盯上的恐惧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险恶力量扼住咽喉，不能呼吸。
　　诡异的“黑蛇”没有犹豫，光滑细长的身躯再度紧绷蜷缩，极致的爆发力极速储蓄，下一瞬就要像子弹那样射出！
　　“不、不……救命……”
　　加里夫人瞪大眼睛，死亡的恐惧压垮了她的神智，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一股冰凉坚硬的触感从侧面的衣兜中传到至皮肤，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清脆悦耳而虚幻不真切的嗓音，从她的回忆中浮现——
　　“……别打碎了……除非你们遇见了危险……”
　　“遇到危险……就，打碎它……”
　　加里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底亮起一抹希冀，以最快速度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那枚星光璀璨的玻璃苹果。
　　没有一丝停顿，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往地上一掼！
　　小巧而沉重的玻璃苹果极速下坠，与此同时，蜷缩成一团的“黑蛇”也陡然发作，爆发出先前积攒的力量，向加里夫人的面门扑去！
　　在它击碎加里夫人的脑袋之'前，玻璃苹果先一步落地！
　　“嘭！——”
　　然而，传入加里夫人耳际的却不是清脆的破碎声，而是……沉闷且短促的声响。
　　车厢的地板，是硬度并不算高的木板，而且还铺上了一层地毯……
　　硬而脆的玻璃制苹果，没能摔碎……
　　“完了……”
　　加里夫人眼睁睁看着汹涌而来的“黑蛇”在视野中急剧变大，眼角绝望地渗出泪光。
　　“啪嘎！”
　　在最后一刻，趴在加里夫人怀里的黛西……忽然一个翻身，手往空中一挥，手背刚好拍中了那飞在半空中的黑蛇的侧身！
　　“呜呃——！”
　　黛西只感觉自己的手背被蘸水的鞭子用力抽打，掌骨立刻骨折了，剧烈地疼痛让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但这一下冲击，却成功令飞扑的“黑蛇”微微改变了“弹道”，没能直接贯穿加里夫人的脑袋。
　　而是蹭着她的脸颊，穿透木制的长椅椅面……
　　再贯入地板之下！

第111章 指间流沙……
　　加里夫人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噌地坐起，面露惊恐之色察看黛西的手。
　　“黛西？黛西！你没事吧！？”
　　她手忙脚乱地将女儿受伤的那只手捧在掌心，只看见那稚气的小手变得肿胀不堪，紫黑的淤痕在娇嫩的皮肤上蔓延，十分吓人。
　　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一两秒，此时呆住的加里才反应过来，急忙凑上前去检查女儿的伤情。
　　“别怕、别怕，爸爸这就想办法！别怕……”
　　他焦急而慌乱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安抚一边四下张望，寻找能够缓解女儿伤势的工具。
　　“好痛……”
　　黛西被剧烈的疼痛刺得眼冒金星，面庞丧失血色，眼泪流了出来，但终究没哭出声，只是紧咬牙关，齿缝丝丝出气。
　　这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十分关键的要点，瞪大眼睛强忍着痛苦喊道：
　　“小心那个东西……它还在……下面……”
　　加里夫妇听闻同时一愣，旋即一股极度浓烈的不像升腾而起、攀上心头。
　　“笃笃……笃笃……”
　　一阵连续而细微的敲击声从他们脚下传来，犹如有某个躁动不安的活物在地板之下探察。
　　轻微的震动从脚底升上胸腔，直击二人的心脏，告诉他们……
　　危险，远没有结束。
　　加里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的眼睛死死注视着妻子，色泽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串满是恐惧的单词：
　　“快跑……”
　　“嘭！”
　　话音刚落，木质结构撕裂折断的声响……勃然爆发，震得耳朵嗡鸣！
　　四人全部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被贯穿身体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他们在同一时间，感受到周遭环境的亮度突然增加，空气的温度也有所上升。
　　“草，这家伙来阴的啊，”耳边传来一道熟悉而好听的声音，“真是没想到……失策失策。”
　　加里夫妇内心一阵触动，睁开眼睛，看见了下午昏黄的阳光，看见了木桩般插在地上的树干，看见了呈辐射状倒伏的树木。
　　他们懵懵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向，那个名叫幺六六的女法师正一边用粗鄙的语言抱怨，一边朝他们走来。
　　周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大量崩裂粉碎的木头碎块与碎屑，正是原来车厢的残骸。
　　而在他们脚底下躁动的敲击，也彻底失去任何动静，唯有气体蒸发的声音隐约传来。
　　“危险解除了，你们放心吧。”柒季走到加里一家的身边，停下脚步。
　　“额……”加里滴溜溜转动眼珠，环顾四周。
　　因树木倒下而显得空旷的林地中，十几个衣着简陋的壮汉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而在某个地方，则出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浅坑，内部一片焦黑，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不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
　　“幺六六小姐，你知道怎么治疗吗？”
　　在确认自身已经不再身处危险之中后，加里夫人横抱着痛得要昏过去的黛西，噌地跳下只剩地板和车轮的马车车厢，小跑到柒季面前，脸上充满慌张：
　　“求求你了，我女儿受伤了……我们、我们不懂医术……帮帮她吧……”
　　“没问题。”柒季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目前尚未习得与医疗相关的法术，但最基本的应急处理还是能做到的。
　　以她的观察力和对身体的掌控、协调程度，就算不动用超凡力量，接骨化瘀这种普通医治手段也信手拈来。
　　凑上前，动作轻柔地将骨折的那只手托起来，正要施展精神法术对黛西进行麻醉，免得接骨的剧痛再度折磨她的心灵。
　　“嗯？”
　　柒季的动作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黛西那小小的手掌因为猛烈的撞击和挤压，骨骼、血管以及皮下组织都受了相当程度的损伤。
　　紫黑色的淤血让娇贵的皮肤肿胀发硬，但除此之外……几丝微不可察的黑线，正沿着她的血管向上蔓延。
　　柒季心感不妙，一把撸起黛西的袖子。
　　之间那几缕黑丝，已经顺着她的血管回溯到了上臂根部！
　　再往上，就是她的躯体。因为有衣服的遮盖，柒季看不到黛西躯干的状况，但是……只怕那抹黑色扩散的程度，远远超出目前所见的！
　　“该死……那玩意儿，有毒？！”
　　柒季面色一变，急忙双手齐上，取下黛西领口的蝴蝶结，再迅速将衬衫的扣子都解开，一把掀开。
　　这一下，原本有些茫然的加里夫人，脸上的神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呆滞！
　　只见那单薄幼嫩的胸脯上，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淡黑色细线，而这张“网”的中心……正是她的左胸，心脏所处的位置！
　　“这、这……”
　　加里夫人抱着女儿的双手顿时发软，险些让她摔在地上，即便及时发力将其托起，也依旧剧烈颤抖着。
　　她的双眼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泪水一下就涌出来了，颤巍巍的声音从口中艰难飘出：
　　“救救她……求你……我们什么、什么都可以做……”
　　加里跑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女儿的状况，瞬间意识到将会有何等可怕的事情发生，腿一下软了，噗通跪在地上：
　　“啊、啊……”
　　巨大的恐惧让这位平凡的父亲不能组织言语。
　　柒季凝重的目光在两位父母的身上移动，感受着黛西迅速流失的生命气息，向来平静如水的内心难得产生了几分急躁。
　　“该死……”她用力咬紧牙齿。
　　这种情况……目前的她，确实无能为力。
　　精通精神法术和塑能系法术的她，或许在战斗方面无人能及，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黑色隆起，她一个眼神就令它灰飞烟灭。
　　然而，若谈起对生命的挽回……
　　她，还没来得及学习。
　　只要有哪怕一位略知治愈之术的法师，在她的感知中施展哪怕最基础的治疗法术，她都能立刻将这一整套体系领悟通透，从而挽救黛西濒死的生命。
　　如果能给她这么个机会……
　　但是，没有如果。
　　仅仅是几个念头的时间，黛西的情况就急剧恶化，呼吸变得无比微弱，脸色虚浮得吓人，原本紧闭的眼睑松弛地半睁，露出即便直面阳光也依旧涣散的瞳孔。
　　不了多久，这个幼小无辜的女孩就要一命呜呼了。
　　柒季不甘地咬住嘴唇，拳头攥紧。
　　说实话，确实是因为她防备的疏忽才导致黛西受伤的，她有义务施以帮助。
　　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面临无计可施的境地。

第112章 血
　　今日六更，剩下五章于12:00，14:00，16:00，20:00，22:00前后上传。
　　=========================
　　或许意识到，自己宝贝的女儿已经回天乏术了。
　　加里夫人不再抽泣，呆滞地垂下头，存留着童稚气息的褐色双眸逐渐空洞，失去光彩。
　　身为父亲的加里依然跪在地上，精神恍惚，嘴巴半张，没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无法接受当下的事实，冻结成了石质的雕像。
　　弟弟优尔呆呆坐在不远处的马车座椅上，目光疑惑地望着父母和姐姐的表现，似乎还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金黄色的日轮，尚未沉入地平线。
　　尚且灿烂的骄阳斜洒大地，毫无保留地绽放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然而，这方小小的林地，却弥散着寒气渗入骨髓的死寂……
　　突然，柒季抬起了头，原先凝重的眼眸亮起不安定但希冀的光泽。
　　深吸一口气，她屈起右手的上臂，将五指放到眼前十几厘米的位置。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也许能挽回黛西生命的办法。
　　若是时间倒回几天前，在脑海中的“知识封印”尚未松动前，她根本想不到。
　　但，正是因为那因为封印松动而进入脑海中的部分知识，她……
　　有了主意。
　　不一定能起效，但终究能带来一线生机的方法。
　　她弯曲大拇指，指尖抵住食指指肚，色泽粉嫩均匀、形状圆润好看的指甲让肌肤陷下微微的痕迹。
　　“呵，这可能是我迄今为止，对自身力量进行的最深度、最精密的运用……”
　　跨越内心最后一丝犹豫，她两指发力，迅速往两个相反的方向错开——
　　“啪！”
　　仿佛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在空间中传导回荡，又仿佛这片令人胆颤的沉默从未被打破。
　　但，有一点变化，唯一可以确认……
　　柒季悬在半空中的手指，那白皙如玉的指肚上，出现了一道痕迹。
　　一道浅浅的，粉红色的，笔直的痕迹。
　　就像完美无瑕的玉璧上，令人惋惜的划痕。
　　那赫然出现的伤痕迅速变红，通透鲜艳的红色从中渗出、凝聚，最终形成一枚细小如米粒、⚹⚹似珍珠的，鲜红色的……
　　血珠。
　　是的，这是一滴血，柒季的血。
　　第一次，她这具看似较弱、实则强大得超乎常理的身体，出现了破损。
　　由她自己所造就。
　　柒季缓缓移动手指，让那道细微的伤痕正好位于黛西的双唇上方。
　　那枚挂在她指肚下方的血珠，犹如熟透了的果实，适时脱落。
　　反射着鲜艳夺目的猩红，悄然坠下。
　　在与空气的接触中，它发生了迅速而巨大的变化。
　　越是下坠，距离柒季的身体越是遥远，它那通透的鲜红就越是褪去。
　　转而被深沉的紫与黑，璀璨的白与金所取代。
　　最终，化作一枚绽放亿万色彩的“钻石”，宛若包容了漫天星河！
　　年幼的黛西那粉润可人的双唇，此刻已逐渐攀附上死亡的苍白，无力地半张。
　　绽放迷人微光的“钻石”，正好从缝隙中穿过，滴入她的口中，随后在重力作用下，滑入咽喉消失不见。
　　“你在……做什么？”
　　加里夫人空洞无光的双眸恢复了一丝脆弱的神采，有气无力地微微抬起头，看向正在把手收回的柒季。
　　“一次尝试，”柒季用大拇指捏住伤口，轻轻揉搓几下，“或许，能救你女儿。”
　　“……真的？”
　　加里夫人满是泪水的眼睛眨了眨。
　　柒季没有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手垂到身体两侧。
　　此时，被划出伤口的那根手指已彻底复原，健康诱人的肌肤匀称无瑕，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加里夫人脸颊挂着泪痕，迷茫地低下头，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原本身体已接近完全松懈的黛西，忽然抽动了手指！
　　“！”
　　加里夫人顿时瞪大眼睛，比起喜悦，她的神色中更多的是震惊。
　　用力眨了几下眼睛，随后紧张地抿了抿嘴唇，缓缓地将目光移动到黛西的脸上，即有希望，又有恐惧。
　　她害怕……刚才只是个幻觉。
　　又过了十几秒，黛西地眼睑毫无征兆地一颤，同时瞳孔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本能骤缩。
　　那布满手臂和胸腹的淡黑色细线，蒸发般消融，很快彻底不见，意味生命气息的血色重归她稚嫩的肌肤。
　　“残阳啊……”
　　极度的喜悦霎时攀上加里夫人的面容，因悲伤而变得憔悴的容貌在一瞬间焕发！
　　“呜呜……”
　　黛西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睛，喉咙发出一阵小猫般细细的呜咽，脖子稍微一转，就与泣涕连连的加里夫人对视。
　　“……妈妈？”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为母亲抹去泪痕，却被加里夫人急忙摁住胳臂。
　　加里夫人的本意是不像让受伤的手乱动，避免二次伤害，可她下一秒却万分惊讶地发现……那手掌间骇然的肿胀和淤血也迅速消退，恢复婴儿般水润的娇嫩。
　　“残阳啊……残阳啊……”
　　这位母亲牢牢地将黛西抱入怀中，生怕她一不注意就从手里溜走。
　　“呜……妈妈，别哭……呜呜……”
　　意识刚刚恢复的黛西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让母亲哭泣。
　　后者却拼命用脸颊磨蹭她的脖颈和面庞，亲吻她的嘴唇和额头，一系列兴奋的动作让黛西没法把安慰的话继续说下去。
　　跪在地上的加里也缓过神来，匆忙地站起身。
　　久跪导致腿脚麻木不堪，但他却仍不顾一切地一瘸一拐扑上前，和妻子一起将转醒的女儿拥入怀中，怎么也不肯放开。
　　夫妇二人全都深深地沉溺在这近乎起死回生的奇迹中，激动得说不出话。
　　柒季退了几步，不打搅他们，让他们尽情释放与平复失而复得的惊喜。
　　感受着一股稀薄、玄奥而神秘的力量在黛西体内化开，直至开始与身体一步步融合，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柒季这才长长地松一口气，高悬的心放了下来。
　　方才划破自己手指的那番举措，实际上可以说是万分凶险。
　　想要破坏这具奇妙的身体，哪怕只是那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口子，都需要调用庞大得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刚才她要是控制得稍微有一丁点疏漏，让指尖蕴含的能量溢出哪怕千分之一……
　　这片树林……乃至几公里外的鲁恩市，都恐怕要被夷为平地！
　　而用自己的血液医治已经半只脚踏入冥界的黛西，这也并非柒季在一时冲动下的举措。
　　那些脱离封印的记忆，尽管信息量极大，但绝大多数都极其零碎，不仅不连续，相互之见还几乎没有多少关联。
　　“……钻石……星空……无限……
　　“……造物主……三分之一……人间……奇迹……
　　“……原初……匠……”
　　——基本都是这样断断续续、莫名其妙的碎片。
　　想要从中获取什么有意义的内容，是无比困难的。
　　但是，在恢弘如海的基数下，她还是找寻到了几丝相对有序的资讯，其中一段简短却足够完整的描述，让她抓住了拯救黛西的希望。
　　那段描述是——
　　“第九权柄·万能药。”
　　=========================
　　9.11.零点的打赏与月票分别为：14500火券，206月票截止至9.18.零点，打赏与火券分别为：68700火券，314月票。
　　此期间增量分别为：54200火券，108月票。
　　因为54200/5000≈10，108/50≈2。
　　故本轮加更之总量为10+2=12章。
　　这12章加更我尽量在中秋节三天完成，倘若实在做不到，会在日后补全，诸位放心，每一笔数据我都有记录，不会少了你们的QAQ

第113章 梅开二度
　　过了将近十分钟，加里夫妇二人的情绪才勉强缓和。
　　见他们稍微镇静了点，柒季上前几步，两手抱胸，用下巴指指瘫倒在各个地方的劫匪：
　　“你们是得罪什么人了么，这些家伙为啥要劫你们？”
　　这十几位劫匪虽然全部不省人事，但柒季没杀任何一个，只是用“心灵震爆”把他们震晕过去了而已。
　　毕竟对于当前的情况，柒季尚且不知全貌，贸然伤人性命有所不妥。
　　万一实情并不如她所见的这般明朗呢？万一真相完全出乎她预料呢？
　　总之涉及人命的事情，还是谨慎点好，反正有柒季看着，这群人要是真的罪大恶极，那也逃不了。
　　至于那坨被炸得渣都不剩的黑色隆起……
　　柒季用灵感仔细检查过了，那玩意儿根本不是啥有生命的东西，内部也不存在活物。
　　大概是某种远程操控的灵性傀儡，抑或一台能够自动应答、行动的“人工智能”，弄坏就弄坏了。
　　就算日后发现局面有反转，实际上是柒季错怪这帮人了，那她大不了赔一个，又不是啥特别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当然，仅对于柒季而言。
　　“啊，幺六六小姐，真是、真是太谢谢你了……”加里夫人眼眶通红，眸子却闪耀着强烈的感激：
　　“如果不是有你，我们会是什么结果……我都不敢想象！”
　　她心有余悸地环视一眼狼藉的四周，又满脸后怕地低头望着仍有些迷茫的黛西，长长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多余的话说太多了……请等一下……”
　　为女儿整理好衣服，加里夫人轻轻蹲下让她下地，动作很小心，像是在放置什么精密易碎的贵重物品。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怪了……”
　　她站直身子，不太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擦半干的眼泪，收敛起面容，样子略微恢复了之前的灵气。
　　“幺六六小姐，说实话，我不知道……”她沉下脸色说，她沉下脸色说，“我们只是普普通通安分生活的小市民，从来都没得罪谁，这种事情……我真是想都没想过。”
　　加里也从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回转，快步来到妻子身边：
　　“我和我的所有朋友、同事，都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我们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日落港，这回是第一次来鲁恩市！我、我真的想不明白，有谁会对我们下如此毒手……”
　　听着二人惴惴不安的话语，柒季抿着嘴唇，眉头微皱。
　　加里夫妇二人并没有说谎或隐瞒，她能轻易判断出来。
　　这么一来……事情确实有猫腻呀。
　　她的嘴角突然微翘，决定插手此事。
　　说不定……又能牵扯出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件来呢。
　　从加里夫妇那无法获得有效的信息，她转而将目光投放到那群东一个西一个的劫匪身上。
　　手轻轻在面前一挥，空气顿时扭曲荡漾起来，迅速形成一个晃动的旋风，同时分裂成十几个等大的旋风，贴地飞向倒地的劫匪。
　　旋风将他们托起，移动到各自的位置然后瞬间消散于空气，把这些人噗通丢在地上。
　　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头脚朝向一致，像是太平间的顾客。
　　“嗯……就你吧！”
　　柒季扫视一眼这十几个人，最终锁定了一位短皮外套、骑手衬衫、直筒长裤、皮质筒靴装束的中年男人。
　　这人她记得，是先前那个气度很像头领的家伙，知道得应该比较多。
　　一道淡蓝色的微光从她手心迸发，迅捷而短暂地在对方的头部扫描一阵，很快熄灭消失。
　　几秒后，那个男人迟缓地睁开眼睑，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着关节起身，呆愣愣站在原地，眼睛没有焦距地望向前方无穷远。
　　精神法术就是好用，屡试不爽啊……
　　“啊！”
　　见他站起来，夫妇二人面色一变，急忙朝马车方向退几步，将黛西和优尔护在身后，脸上满是警戒和畏惧。
　　“不用担心，这是我的法术，他已经被我控制了，不会威胁到你们的。”柒季简单地解释几句，随后戏谑地轻笑几声，用平静的语气道：
　　“你们出于何种目的，埋伏在这儿袭击我们？”
　　“莱斯先生……委托我们，”他一卡一卡地说，脑袋随之微微晃动，“他……给我们提供情报，说、今天下午……会有辆马车经过……我们、需要……劫持他们……”
　　莱斯先生？
　　柒季两手抱胸，一只手的食指用指甲叩击着另一条胳膊的肘部：
　　“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是？”
　　“它是……莱斯先生……赠与我们的、傀儡……”男人继续摇头晃脑，“能够为我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那个东西，是被那个‘莱斯’远程操控的？还是在自主行动？”
　　“呃……”男人嘴巴呆滞地半张，除了呼吸声没发出任何其他动静。
　　沉默，意味着不知。
　　柒季想了想，再次问道：“他是临时把傀儡送你们的？”
　　“不……”他目光无神地回答，“这是莱斯先生很久之前的……赠礼，我们每次行动……都会带上它。”
　　很明显，那个黑色的傀儡属于某种比较精密的超凡道具，其战斗力和行动力，就刚才的表现来判断，对于凡人组成的队伍来说是具备碾压性的优势的。
　　这样一个东西，送给一群劫匪？着实有不少能说道的地方了。
　　而且，这群劫匪之所以埋伏袭击加里夫妇，也是受那个莱斯的指使。
　　“他有说为什么要绑架加里一家么？”
　　沉默。
　　“也是……你们就是帮干脏活的，人家凭什么要解释动机。”柒季自嘲地摇摇头。
　　她又问了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譬如那个莱斯的身份、住址、绑架成功后如何联系他之类的，大部分都得到了沉默的回复。
　　最终，她闭上嘴巴，一只手抚摸着下巴，发出声绵长的沉吟。
　　尽管最关键的问题这家伙都没法回答，但光是现有的信息，就足以推断出许多结论了。
　　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个莱斯，是冲着加里一家的，这点相当明确，毕竟连加里一家的行动轨迹都准确预测到了。
　　前期没有充足的调查，肯定做不到这份上。
　　但说实在的，加里一家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有价值的物品，这点柒季已经用灵感确认过了——他们的行李里除了钱币，就只有普通的日用品。
　　这群家伙目的性如此明确，却不是为财为物。
　　那也就是说……
　　为人咯？

第114章 傀儡
　　加更的第一章。========================
　　“最后一个问题，”柒季忽然冷冷一笑，“你们杀过多少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这些人的下场。
　　倘若他们是群遵纪守法、顶多小偷小摸的好劫匪，那么可以暂且放他们一马，顶多加个心理暗示，让他们事后自己去官方那边自首。
　　但他们要是那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常规劫匪……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这是柒季的基本准则之一。
　　“我……”
　　男人呆滞地张开嘴巴，僵硬地吐出半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话语就骤然停顿。
　　一片怪异病态的色泽飞快攀上他的面庞，然后迅速扩散，没一会儿就将他的整个脑袋包括一部分脖子染成一阵红一阵白。
　　他原本空洞无神的表情极度扭曲，像是被肆意揉搓的面团，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十分骇人。
　　“这是……”柒季顿时目光一凌。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男人的头部爆发而出，像是刺破一个大气球，仿佛有腥臭温热的气流从他的七窍中喷涌。
　　男人的口鼻泊泊流淌出发黑的血液，整个人犹如被抽去架子的衣服，没有骨头似的倒下去，脸面的血色迅速消退。
　　“嘭！嘭！嘭！……”
　　这种现象仿佛会传染，地上躺着的其他劫匪，几乎在同一时间脸涨成了猪肝色，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闷响，尽数七窍流血。
　　“啊！”
　　加里夫人被这诡异血腥的一幕吓了一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愣了半秒后她反应过来，急忙用另一只手挡住黛西的眼睛。
　　加里则第一时间迈动脚步，用身子挡在弟弟优尔面前，不让他看见这儿童不宜的场景。
　　而在柒季的感知中，一众劫匪的生命气息瞬间破灭，连灵性都飞散消失。
　　“被注意到了？”
　　她立即集中注意力，催动灵感扫描全场，很快在整齐排列的尸体上空找到了一缕正在飞速消散的灵性气息。
　　“找到你了！”
　　柒季伸手往那个方向凌空一抓，空气霎时间凝固了片刻。
　　随后，在那个劫匪头领的尸体上空三四米的地方，凭空浮现出大量散发着极弱荧光的深红色线条，互相交织缠绕，勾勒出一团几乎看不出规律的立体条纹。
　　它像被冻住的标本一样凝结不动，飘浮在空中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本身是半透明的，散发的荧光也很微弱，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近乎透明，难以看见。
　　“……成功了。”
　　柒季哼笑一声，凌空抓握的手手腕转动，使掌心向上，然后平稳缓慢地弯曲肘关节，将手拉到下巴前。
　　伴随着她的动作，那团乱麻一样的深红色荧光立体线条也笔直飞来，最终来到她面前不到半米的位置，漂浮在手掌上空。
　　“幺、幺六六小姐，您这是……？”加里紧张地咽一口唾沫，在远处稍微拉高嗓音问道。
　　“这些家伙背后有人，而那个人可能察觉到了什么，用某种灵性手段隔空把这些家伙全杀光灭口了。”
　　柒季面色平静地转过身，拖着那团荧光细丝的手往他那边一递，方便他看清楚：
　　“这是我捕捉到的灵性残余。”
　　“这、这样啊……”夫妇二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他们不懂法术也不懂超凡力量，但“杀人封口”是什么意思还是明白的。
　　仅仅为了保全藏在幕后的自己的身份，就一下子杀了十几个手下？此等狠辣残暴的程度着实超出了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小市民的想象。
　　被这么狠毒的人物盯上……即便托幺六六小姐的福，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但仍不妨碍他们心里发毛。
　　柒季收回手，把荧光细丝图凑到眼前，用各项感知仔细观察。
　　这东西……并非“灵性的影响”，而是灵性本身。
　　这二者有相当大的区别。
　　灵性不是消耗品，它不灭、不消，只能被破坏，被从一种形态改变为另一种形态。
　　灵性之于超凡者，就犹如枪支之于士兵。任何超凡者，都只有调用灵性才能施展超凡力量，否则他们与普通人并没有太大差别。
　　而枪支本身，通常而言是不会被消耗的。
　　至于“灵性的影响”，则可以比喻成枪支所装填的子弹，是枪支释放自己力量的方式。
　　被激发射出的子弹，是短暂的、有时效的，也是会被消耗的。
　　对于超凡者而言，灵性就是属于他们的“枪支”，他们施展的武技、释放的法术，就是“子弹”，即“灵性的影响”。
　　对正念武者、正法师及以下的超凡者而言，灵性是几乎完全内敛于体内的，无法脱离他们身体而独立存在。
　　虽然能凭借自身意志对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操纵，但至多是从体内的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无法做到外放。
　　就好比枪支一旦完全脱离士兵的控制，就只是块废铁，纵使装填了再充沛、再先进的弹药，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然而，她手中的这团荧光细丝不同，它是脱离于物质载体、独立存在的灵性。
　　这就相当于，士兵手里的枪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即便不在士兵手里也能移动、瞄准、射击乃至换弹、上膛。
!　　也就是说……
　　这东西，是“魔导师”或者“通灵武者”的造物？
　　而且在气息上……很接近之前被她炸掉的黑色傀儡。
　　……是从那个东西上分离出来的子体？
　　柒季认为这个可能的几率并不小。
　　不论是魔导师还是通灵武者，在人类世界都属于当之无愧的高阶层强者，而这样的强者却将自己的造物赠送给一群烧杀抢掠的劫匪……本身就很值得人怀疑。
　　如果他送给劫匪们的傀儡里私藏了某种特殊的程序，能够在特定情况下灭口销毁人证……倒是基本符合逻辑。
　　应该是那个黑色傀儡在被摧毁的时候趁机分裂了一部分出去，争取到了片刻的存活，然后抓准时机用某种手段在一瞬间杀死了所有劫匪。
　　这一切发生得十分隐蔽，几乎没有显露出什么灵性波动，导致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这方面的柒季没能及时发觉。
　　不过好在柒季的反应确实极快，在它消散不见之前用特殊手段将其封锁禁锢，并强行固定保存了下来。
　　而这，或许能够成为找到那个“莱斯先生”、并查出其真实目的的证据与线索……

第115章 我，赏金猎人！
　　“接下来你们该怎么办？”
　　柒季将荧光细丝团托在小腹前，抬头对加里夫妇二人问道。
　　“我们……”加里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柒季身后横陈的尸体，十分不安地说道：
　　“我们想赶紧回家……回日落港！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我们绝不能再多呆下去，不然谁知道……”
　　加里夫人小鸡啄米般点头，接连附和：
　　“是啊，我们一定要尽早离开……日落港有完备的治安，还有大科学院的大法师们镇守，这些凶恶可怕的家伙怎么也没法在那儿乱来的。”
　　这番遭遇让他们对黑暗世界的凶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倘若能顺利归家，恐怕再也不敢随便到外地去了……
　　甚至连离开日落港、乃至于仅仅是跑到市区比较偏僻的地方，都要认真掂量很久。
　　在这段经历后，世界与社会在他们眼里的样貌将截然不同，原本只存在于遥远飘渺的传闻与故事之中的黑暗与肮脏，如今真真切切地展现在面前。
　　从此以后，以往明亮和煦的街道、富丽堂皇的高楼，在他们看来都仿佛藏匿着无数疯狂与污渎，恶意的注视从各个阴暗的角落投射而出，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不跟在身后。
　　柒季看着他们恐惧又急切的样子，淡淡地说：
　　“可是，你们怎么回去呢？”
　　“呃……”二人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巨大的无助与不安漫上面庞。
　　“对啊！这些人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我们走呢……”加里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惊惧之色溢于言表：
　　“那些站在幕后的家伙一定会发现这些强盗失败了……说不定已经发现了……然后、然后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或许、或许就在今晚，就会有一批新的暴徒闯进我们的旅馆……”
　　“残阳啊，我们该怎么办……”加里夫人弯腰搂着黛西，急得快哭出来了，“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柒季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移来移去，沉吟着思索了片刻，突然开口道：
　　“我有个提议……你们可以雇佣一个值得信赖又足够强力的保镖，让他在你们归家前保障你们的安全。”
　　“保镖？”加里夫人疑惑地望向柒季，灵动的褐眸摇曳着不安，“我们……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事情，根本没有经验……根本不知道该走什么渠道、怎么挑人选……”
　　“况且，我怀疑寻常的保镖无法胜任这个工作，”加里的脸色沉重得能凝结出冰霜，“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要是发起疯来，或许没有多少人能抵抗……就算能找到实力足够强劲的超凡者，我、我也雇不起……”
　　说到这儿，他绝望地低下头，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自责与惭愧，痛恨自己无能，无法保护爱人和子女的安全。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柒季看着他们，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难以捉摸其心意，“我有个主意，或许能化解你们的危机。”
　　加里猛然抬起头，凝重而认真地睁大眼睛：
　　“是什么？！”
　　“很简单，”柒季耸了耸肩膀，微微把脑袋歪向一侧，“你们可以雇佣我。”
　　“你……？”二人同时表露出了疑惑与惊讶。
　　“对呀，”柒季俏皮地哼哼笑道，“我能帮你们，而且不需要收取多少报酬，绝对是你们能承担的……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愿意冒一定的风险，就行。”
　　加里夫人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柔弱地看着她被斗篷的阴霾遮蔽一半的脸，样子似乎不放心。
　　对于这位幺六六小姐的实力，她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就刚才的表现来看，幺六六小姐能够轻易解决普通人组成的劫匪队伍，并且击败了那个长了很多根触手的怪物。
　　就这点来看，她的强大，加里夫人与其丈夫有目共睹。
　　但这并不足以说服二人的忧虑。
　　因为那个黑色怪物明显只是幕后势力的一个分身，甚至连分身都算不上。
　　普通劫匪和作为分身的黑色怪物，幺六六小姐能轻而易举地应付……可那些站在幕后、真正怀有超凡力量的主使者们呢？
　　出于基本的谨慎，以及对大量通俗文艺作品的浏览经验，她不由自主地把情况往最糟糕的方面去想象。
　　在各种与冒险小说和话剧中，身陷阴谋与险境中的主人公们，凡是将希望寄托于一位突然出现的、看起来很强的守护者，那他们多半是要失望的。
　　最后往往都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破除阴谋、化解危机。
　　况且，她不认为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会是“主人公”，或许只是背景里几个被一笔带过的遇害者。
　　站在一旁的加里面色同样有所怀疑，在此基础上还夹杂了几分警惕。
　　妻子的顾虑他都想到了，并且除此之外还考虑到了更多更现实的问题。
　　比如……这个小姑娘，凭什么要帮他们？
　　尽管他只是个职位不高的老师，但基本的社会阅历还是有的，内心更成熟的他明白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除了自己的家人，有谁会愿意接受回报与付出极为不平衡的任务呢？
　　为自己一家保驾护航，这意味着宣布与那个诡异的黑恶势力作对，并且这是长期的，在他们回到家之前时刻都要防备着暗中的袭击，而这很可能危及生命。
　　而冒着这么大风险，她却完全无法得到能与之对应的报酬。
　　毕竟，对于家境普通的加里一家来说，不论是他们的钱财，还是他们的人情，都远远比不上她承担的风险。
　　简单地说：她到底图啥？
　　有那么一瞬间，加里甚至阴险地想到……这个自称幺六六的小姑娘，会不会也是那黑恶势力的阴谋中的一环？会不会心怀某种不太好的想法？
　　柒季哪能看不出二人心里的芥蒂，但这毕竟算是人之常情，她也不甚在意，只是淡然地笑笑，悠悠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专门靠‘狩猎’黑暗世界的虫豸谋生的‘赏金猎人’。”
　　在加里一家无比震惊的目光中，她脸不红气不喘地编造着新的人设，抬起手伸入兜帽，慢慢揉搓着几缕顺肩膀垂下的黑色发丝：
　　“那些凶残邪恶的不法分子，在我眼里就是行走的艾尔和费鲁姆，是最有价值的‘报酬’。”

第116章 尸偶炼成
　　“赏金……猎人？”
　　夫妇二人细细咀嚼着这个名词，互相对视一眼，内心逐渐有所恍然。
　　虽然他们都没真正接触过这方面的人物，但身为生活在大城市的居民，对经常出现在各种冒险故事、童话、小说、传闻里的“赏金猎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赏金猎人严格来说算是冒险者的一种，但他们的业务范围更狭隘一些，通常只领取各种合法或非法的通缉令、悬赏令，通过获取赏金赚钱。
　　这类委托的报酬通常很高，所以，那些见不得光、在普通人看来避之不及的恶徒，在赏金猎人眼里就是会走的存钱罐。
　　比如，那位在传闻中神乎其神的“望月谷魔斗士”，就被开出了高达3万艾尔的天价悬赏。
　　当然，这份悬赏是由当初参加法师集会的几位法师联合颁布的，属于私人委托，并不被任何一个国家承认，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就算有人成功完成任务、将那位捣乱的魔斗士绑到那几位法师面前，他们也可以突然翻脸不认账，这不会引来来自任何国家政府的违约处罚。
　　总之，如果夫妇二人愿意协助这位幺六六小姐揪出幕后存在的黑恶势力的话，她将有可能获取极大的报酬。
　　这应该足以抵消保障他们一家人的安全所付出的成本与风险，从人性角度考虑，符合基本的等价交换、权责相等原则。
　　加里思考着这一切，随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的几天……就拜托幺六六小姐了！”
　　在得知对方帮助自己是为了明确的利益获取后，加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目光中的警惕化开些许。
　　有些情况下，纯粹的利益关系是最令人安心的关系。它不一定稳固，但足够明晰，不必担心一方为了某种别的、不能明说的企图而背叛自己。
　　在获取了夫妇二人的初步信任后，柒季托着荧光细丝团走到仍旧瘫软在地、被完全吓傻的车夫面前，瞟了眼地上因被贯穿脖颈而死去的马：
　　“你马死了。”
　　“呃、额……”听见那轻灵悦耳的嗓音，坐在地上的车夫稍稍缓过神来，呆呆地望向横倒的马尸，忽然露出了十分绝望的神色：
　　“完、完了，我绝对赔不起的……”
　　死里逃生、并全程目睹了一场超出常理的、“凶险”的超凡战斗，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心悸，而是该如何赔偿商行么……
　　柒季一下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马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极其昂贵的，几乎不可能有能力单独购买。
　　所以，这匹马，包括马车，都肯定不是车夫买的，而是向私人商行租赁的。
　　而如今，这两样属于商行的财产全都损坏了，事后车夫必将担负他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偿还清楚的债务。
　　尽管责任并不在车夫，他的所有行为都符合规章，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导致这一切的是那群突然出现的劫匪，是疏于巡逻防备的城市治安。
　　但谁会听一个一穷二白的车夫的辩解呢？谁会在乎他的身家性命呢？
　　柒季看着他那充满了麻木和绝望的双眼，浅浅地叹了口气，空着的那只手朝着劫匪尸体的方向轻轻一挥。
　　“哐当——”
　　伴随着一连串清脆连续的脆响，大量铜色的圆润扁平之物从尸体衣服中飞出，在空中连成一片亮闪闪的光点。
　　它们划过空气，以弧线轨迹落到车夫面前的草地上，以面额为分类整齐地摞成几叠。
　　粗略一数，有接近一万费鲁姆。
　　“这是他们应当给你的补偿，”柒季没有语气地说道，“注意要藏好。”
　　车夫木楞楞地低头看着地上的几摞钱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摆在一起，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做完这些后，柒季就没再管他，转身走到那匹死去的马身边，一手托着荧光细丝团，一手用掌心对准它的躯干。
　　复杂而迅速的灵性律动在它身边荡漾开来，转瞬即逝，但在这片刻的波动中，好几根漆黑细长之物从她手心凭空延伸而出，笔直地刺向马尸的各个部位！
　　那是一根根纤细的黑色锁链！
　　它们的表面与锁扣之间都充满了摇曳躁动的深红色火焰，在锁链的晃动下死气沉沉地跳跃，浓郁得更接近某种黏稠的液体，十分邪异。
　　这些浓郁得近乎黏液的深红火焰迅速增殖，顺着漆黑纤细的锁链蔓延到马匹的尸体上，以极快的速度扩散，转眼间就将其完全覆盖。
　　一时间，整具马尸仿佛变成了一根熊熊燃烧的蜡烛，旺盛的暗红色火光在其上跃动，有生命般收缩扩张，无规则地不停改变形态。
　　然而，没有任何热度传导出来，似乎这些诡异的火焰根本不是真实的，只是虚拟的幻象。
　　数秒过后，那几根插在马尸身上的锁链骤然崩解，化作无数不断碎裂成齑粉的黑屑消失在风中。
　　马尸身上焚烧的红炎猛然闪烁一阵，旋即亮度和烈度都直线下降。
　　但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变得极其微弱，像是一层薄薄的绯红流光在其表面不安分地游转荡漾。
　　在这层异质诡奇的红炎覆盖下，早已失去所有生命气息、在气温下逐渐冰凉的马匹，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颤动。
　　随后，挪动着四腿、翻动着身体，动作缓慢而稳健地站了起来！那双浑浊变得扁平的眼睛……亮起了令人心悸的红色光芒。
　　“搞定！”
　　柒季看着眼前透露着恶魔生物般气质的红炎马尸，无声笑笑，收起手，略显得意地用脚尖点几下地面。
　　凭借超乎寻常的感知和思维能力，她能靠法术的灵性波动就瞬间逆向出其背后的整套体系。
　　刚才那个黑色傀儡和现在手中的灵性残余样本，因为严格来说算不上一个独立完整的“法术”，她没能够彻底掌握它背后的法术体系。
　　但初步施展同领域的其他法术，完全是够了。
　　这套法术体系好像和“生命”“改造”“操控”“支配”等方面有很大关联，但又似乎不包括治疗和恢复，乍眼看上去还蛮邪气的。
　　自然……也包括将无生命、或曾经有生命的物体，炼制成傀儡的技巧。
　　反正把一具刚死去不久、尚且完好的动物尸体，变成能听从指令行动的“尸偶”，完全是能做到的。
　　“你的法术不错……但下一秒就是我的了！”

第117章 分析
　　今日更新结束。
　　=========================
　　“哒哒哒，哒哒哒……”
　　浑身燃烧着细密红炎、双眼闪烁红光的骏马在林中小道中奔腾。
　　它的心脏已停止搏动，血液也早已凝结，口鼻间不再有任何气流的游动。
　　但它那还算健壮的四条腿却有力而无比协调地交替奔跑着，坚硬的马蹄沉重而短促地敲击坚实的地面，发出有节奏的闷响。
　　远远看上去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它搭配着全套的缰绳和乘骑用具，身后拉着一辆奇异的车厢。
　　车轮和底部是相对寻常的木制结构，但合在四面的隔板以及盖在上方的顶部，却是一种有金属光泽的暗红色材质。
　　车厢的造型并非方方正正的形状，而是某种不对称、不规则的形态，十分扭曲，但又似乎并非全无规律，而是遵循着某种违背人常理与审美的、极度复杂的设计思路。
　　如果凑近去看，能发现这好似金属的暗红色材料的表面，浅淡且不明显地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与符文，并且灵动而迅速地流淌着绯红之光。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它穿行在逐渐西沉的黄昏下，反射着金黄的暮色。
　　诡奇，而神秘。
　　在这辆奇异的马车车厢内部，一点亮黄色的火焰悬在天花板下，明净的光芒照亮了不算宽敞的空间。
　　加里夫人坐在长椅上，双腿并拢、微微侧倾，两手十指交叉合握，压在膝盖上，两根大拇指紧张地捏来捏去。
　　她的左侧坐着柒季，右侧的座位是如梦方醒、依旧有些内向的黛西，优尔和加里则在对面。
　　至于车夫……虽然那匹马是受柒季控制的，并不需要其他人驾驭，但他还是主动要求坐在车厢外面的御马位上，说是要替他们观察情况。
　　不过看那死死揣着上万费鲁姆、满脸警惕的样子，似乎是在防备他们这些人会出手抢夺。
　　很愚蠢，很没脑子，很无礼，但是……
　　“唉……”
　　柒季幅度很低地垂着头，左手放在身体坐侧的椅面上、躯干后靠，微不可察地轻轻叹口气，内心无法泛起一丝责怪或愠怒的念头。
　　轻轻摇摇头，将诸多杂乱的思绪抛出脑海，她将目光移动到自己的小腹前。
　　她那只托着荧光细丝团的手正摆在那儿，精致美妙得犹如最完美的艺术品，倘若放入展馆，足以令任何一位游客驻足观赏。
　　用超强的灵感仔细扫描着这团被凝固的残余灵性，柒季的思维迅捷地运转着。
　　虽然当初她没能反应过来，导致劫匪们全部暴毙了。
　　但在此之前，她已经基本问出了所有值得得知的问题，倒是不亏。
　　也包括他们在成功绑架加里一家后……该如何将人质交到那位所谓的“莱斯先生”手里的方法。
　　但那个方法无法保证仍然有效，因为她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知晓这边的情况，知不知道劫匪们的绑架计划已经失败了。
　　“这就要看那个黑色傀儡，到底是‘人工智能’还是‘远程操控’了，抑或两者皆有……”
　　如果那个傀儡是有人在遥远的某个地方全程操作的，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肯定已尽数为他、她或者他们所知晓。
　　反过来，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傀儡的所有活动，包括被秒杀前的分裂、劫匪被控制住后的灭口，都属于它的自动反应。
　　这样的话，对方还有一定可能对情况一无所知。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好的方面的幻想上啊……”
　　柒季再度摇摇头，决定先按最坏的情况考虑，假设对方已经知晓全部。
　　毕竟，就算她自己不用担心任何失败、失误，但为了他人——也就是加里一家的人身安全，最好还是谨慎行事。
　　她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出现之前加里一家被在防护罩内袭击、黛西险些丧命的意外。
　　“如果那些家伙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的话……我该怎么把他们揪出来呢？”柒季发散的思维收敛回当下。
　　旋即，她将目光放回手里的荧光细丝团上。
　　这，是目前手里相对最可靠的线索……
　　按照她对超凡者境界的理解，通灵武者或者魔导师已经能够使自身灵性独立于身体存在，并且能够对其进行相当深度的改造与操作。
　　但不论如何改造，那终究曾经是制造者自身灵性的一部分，多少会存留有部分相似或相同的特征、特质、特点。
　　就好比将一组积木打乱重组，不论新的作品与之前有多大区别，都不会改变积木元件本身的性质。
　　换句话说，只要她能够将手中的这部分傀儡的灵性残余解析得足够深入，就能获取到其制造者的灵性的一些特点。
　　早知道就“活捉”那个傀儡了……要是把完整的它当作分析样本的话，说不定能直接把制造者的灵性特征全部复现出来……
　　当然这只是毫无依据的想象，她自己都不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毕竟这种事情的难度，就相当于用一粒石膏粉末复原整座雕像，从全息论的角度上存在可能性，但在技术上完全是天方夜谭。
　　将联想过度的思绪收回，她很快就将手里的残余灵性的每一处细节记忆在脑海。
　　随后手微微一松，解除了冻结它的“力场”。
　　只一瞬间，那团乱麻似的荧光细丝就消散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必担心以后还有用，完全将它记忆住的柒季，可以在任何时候轻松复制出来。
　　继续留在身上的话，不方便携带不说，还有被对方察觉的风险——鬼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类似占卜、遥感的手段？
　　“等到了鲁恩市，就放开灵感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特征相近的灵性波动……”柒季思考着，微不可察地颔首，嘴角一勾：
　　“通灵武者……或者魔导师么？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个境界的敌人……那个看起来牛逼哄哄的罗萨戈都还没来得及打，就被黑雾干掉了，真是可惜……”
　　想着，她脑袋后仰，后脑勺轻轻靠在身后的隔板上，作闭目养神状。
　　几分钟后，她突然感到左手一阵触动，立即睁开眼睛，低头往左边一看。
　　只见她放在身体左侧椅面上的那只手，此时被另一只稍微大一些、但仍十分精巧匀称的手轻轻压住，五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指节。
　　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移动，只看见加里夫人那张俏丽的脸闪过一丝慌乱，露出像是偷偷做坏事被大人抓住的表情。

第118章 脑补达人
　　“……？”
　　柒季一语不发地注视着加里夫人，眨几下眼睛，头上逐渐冒出一个问号。
　　在她一动不动的目光下，加里夫人的表情一点点僵硬，褐色的眼眸摇曳不定，抚在她手背的手缓缓移开。
　　几秒后，加里夫人恢复了两腿并拢、手放膝盖、腰背挺直、目视前方的姿势。
　　神态平静、呼吸平稳，似乎无事发生。
　　柒季的眼睛没有任何移动，视线仍稳稳停留在她看似无事的脸上，双唇既无辜又疑惑地紧闭。
　　这样令人尴尬的凝视持续了十几秒，加里夫人板着的脸很快垮塌下来，露出一副打了败仗的表情，目光躲闪地望着地板：
　　“好吧，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很好看，想摸一下……”
　　柒季没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根根黑线慢慢从额头挂下来。
　　“额……”
　　尽管柒季的上半张脸被兜帽投下的阴影遮盖，加里夫人仍能够察觉到一道判断不出任何情感与想法的目光从底下传出，直直投射在自己的脸上。
　　然后，一点点上下移动，从鼻尖到喉头，再到锁骨、胸口、腹部……搞得加里夫人打了一个寒颤，像是被一柄软毛刷舐过。
　　“对、对不起……”
　　加里夫人实在承受不住这诡异又冰冷的目光，急忙垂下脑袋，用很委屈的声音致歉。
　　柒季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左手，动作幅度很低地收回到了自己的腹前。
　　二人保持了一段时间沉默，加里夫人忽然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柒季，在犹豫片刻后低声问道：
　　“幺六六小姐，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兜帽呢？不热吗？”
　　此时正值夏末，即便是阳光大幅削弱的下午，气温也不低。
　　这种天气，大多数人都选择穿比较清凉轻薄的衣物，加里夫人和丈夫为了防备乡下的蚊虫而选择长裙、长袖的打扮出门，就已经有点闷热了。
　　像柒季这样全身都被宽大的斗篷密不透风地裹着，还戴着顶只能露出小半张脸的兜帽……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柒季随口答道：“我的脸不太适合露出来……”
　　这话才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因为她即刻意识到这样的回答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反而会勾起对方的好奇心。
　　果不其然，加里夫人听闻面露迷惑之色，微微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呢？幺六六小姐很漂亮很可爱呀，有什么……额。”
　　她忽然想到什么，话语也生生卡住了，急忙沉默地闭紧嘴唇。
　　她的思维确实是有点天然呆，但也没傻到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程度。
　　在脑子转过来后，她很快意识到柒季之所以不愿意露脸，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有可能是个人的癖好，有可能是身份的敏感。
　　甚至……有可能是因为某些她不愿提及的隐情！
　　幺六六小姐是赏金猎人，这个职业报酬确实很高，往往一单就能赚到上万费鲁姆……
　　但同样的，风险也大幅上升。
　　赏金猎人们往往需要面对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同时也几乎一定会招惹到大量人物和势力，不论黑白两道。
　　他们不是任何官方势力的成员，所以背后并不存在什么强有力的组织撑腰。
　　这意味着他们的闲暇时间，并没人保障其安全，他们的家人、朋友也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官方势力的庇护。
　　而因为得罪太多不该得罪的人，导致自己乃至全家老小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凭空蒸发，这种事情……不论是新闻还是小说里，都不缺少相关的描述。
　　因此，赏金猎人通常是孑然一身的，没有亲朋亦无真正意义上的长期伙伴。
　　只有了无牵挂，才能无所畏惧。
　　加里夫人不禁想起当初在咖啡馆，幺六六小姐那句“我没有家人”——语气十分平淡漠然，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但她现在回想起来……却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有谁，生来就是没有家人的呢？
　　一个年纪不比自己女儿大多少、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倘如她背后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又怎么会独自在凶险的边境成为赏金猎人呢？
　　哪个真正有爱的父母，会让自己的骨肉儿女终日身处艰难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小女孩在最无忧无虑、最该享受生活、最活泼爱美的年纪，沦落到终日用灰暗简陋的斗篷遮住所有形貌，孤苦伶仃地与残忍凶暴的恶棍搏杀的处境？
　　一定是发生了相当悲惨的事情吧……在那片兜帽投下的阴影里，是否留下了那场变故的、无法愈合的伤痕？
　　各色文艺作品阅历丰富的加里夫人思维飞快地发散开来，在很短的时间内脑补出了非常多的情节桥段。
　　柒季见这位很有孩子气的夫人脸上的表情在几秒钟内发生了多次变化，先是恍然大悟的明媚，随后是陷入沉睡的凝重，接着是深深的同情。
　　也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啥……
　　柒季耸了耸肩膀，也没心思了解。
　　很快，马蹄敲击地面的响声逐渐变得缓慢，外界呼啸的风声也随之衰弱，最终平息。
　　“大、大人，这马，这马它自己停下来了……”
　　坐在外面的车夫回过头，透过小窗向柒季小心喊道。
　　柒季默不作声地颔首，对加里一家说：
　　“下车吧，剩下的路程我们走过去。”
　　话音刚落，车厢内部的光线骤然暴涨，晃得四人眼睛一花，等视力恢复正常，昏黄的太阳赫然悬挂在天边。
　　那作为车厢天花板和四面隔板的暗红色板材……突然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地板和木制车轮。
　　那匹透露着地狱恶魔般气质的亡灵骏马，身上的红炎也骤然熄灭，猩红的双眼恢复浑浊扁平。
　　接着，它就像失去了所有力量般轰然倒下、不再动弹，回归了尸体的状态。
　　加里一家迷迷糊糊地下车，同时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鲁恩市的郊区，高耸的树木与嶙峋的岩石分布周围，距离市区还有超过一公里。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幢幢或是巍峨与或是低矮的楼房蛰伏，在昏黄的残阳下映射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剪影。
　　鲁恩市。

第119章 鲁恩市
　　亡灵骏马是由柒季控制的，而她并没有让它拉着车厢长驱直入、直接进入鲁恩市市区之内。
　　因为不论是那匹浑身燃烧着红炎的亡灵骏马，还是那通过模仿傀儡的材质临时建构的车厢，都过于特异。
　　要是被人看见，很难不引起异样的关注。
　　更别提这种规模的城市，里面肯定存在不少超凡者，说不定还驻守了许多位来自帝国官方的高阶层超凡者。
　　柒季不敢保证这些强者无法察觉她施展的“生命炼成”法术的气息。
　　到时候要是引来官方视线，以柒季那比较敏感的身份……很难收场。
　　她自己倒不是特别担心，就是不想给加里一家添麻烦，毕竟之前自己刚答应要全程保障他们的安全。
　　保险起见，还是在正式进入鲁恩市的地界前将这些法术解除，剩下的一千多米距离就多花'几分钟时间步行过去吧。
　　于是柒季便和加里一家四口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徒步向地平线上巍然耸立的鲁恩市行进。
　　至于那位车夫，他选择自己从别的方向回城。
　　柒季并不担心他该如何与租赁马车的商行解释，也不干预，因为他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经验肯定比她丰富，估计很明白这种情况最合适的处理方法是怎样的。
　　在经过十分钟左右的徒步后，鲁恩市的城区映入眼帘，各种细节也随着距离的拉近铺展开来。
　　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都市”……这还是柒季第一次见到。
　　在此之前，她亲眼见过的人类聚集地，除了那个没有名字的小镇，就只有斯帝欧了。
　　而后者的人口也就一万多，放在地球上也就是个乡镇，严格来说算不上“城市”。
　　鲁恩市的规模也算不上大，但总算有了些能被视作“市”的特征……
　　十几幢方方正正的水泥盒子分布在各个位置，都超过了十层，表面的窗户安上了玻璃，但面积都不大，没有现代大厦的那种闪闪发光的全面玻璃墙。
　　除了这十几幢高楼大厦，城中其余的建筑都比较低矮，普遍不超过五层，也基本都是方方正正的水泥盒子，开着不大的玻璃窗。
　　城市的道路大部分都是石板铺就的，但一些主干道也改为了沥青浇灌。
　　街道两侧，数量相当多的行人熙熙攘攘；道路中央，几辆规模形制各异的马车辘辘穿行而过。
　　乍眼一看上前，有种地球都市的既视感……不知道这是独属于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建筑风格，还是这个世界共有的通性。
　　“总算……回来了……”
　　进入城市的地界后，加里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喧闹的都市给了她几分安心。
　　加里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躁动的内心平复下来，低声提议道：
　　“我们去超管局吧？这种涉及超凡者的恶性事件，他们一定不会不管的！”
　　“超管局？”柒季瞟了他一眼。
　　“哦抱歉，我忘了，幺六六小姐是外地人。”加里了然地点点头，随即解释道：
　　“超管局是我们帝国的一个官方治安机构，全名叫做……额……”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黛西冷不丁说了一句：“超凡者事务管理局。”
　　“对，就是这个！”加里恍然大悟地“哦”一声，略带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似乎她能说出这个词让他感到很意外。
　　没在这方面深究下去，他思索一阵后接着说道：
　　“他们专门负责管理一切和超凡者有关的事情……既然雇佣那群劫匪的人是超凡者，那交给超管局总没错。”
　　“懂了，就是报警嘛。”柒季笑眯眯地微微点头，紧接着自嘲地哼笑了几声：
　　居然没想到怎么简单直接的方法……估计是孤狼式调查员当太久了，入戏太深，导致遇到问题第一时间都没能想到能向国家力量寻求帮助……
　　“行吧，你们去，我在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
　　柒季这话才刚说完，她的身形就一阵模糊，旋即消失不见，像是一抹在阳光下的幻影。
　　“额？！”
　　夫妇二人同时一愣，下意识地转动脖颈、环顾起四周来，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柒季的身影。
　　“幺六六小姐她……”加里手摸着下巴，不太确定地自言自语，“走了？”
　　“她应该在暗处保护着我们，”加里夫人倒是很信任柒季的保证，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赶紧去超管局吧。”
　　加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带着一家四口走向都市深处，步伐的频率有些焦虑。
　　明明是明朗宽阔的大街，他的精神却很紧张，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目光在身边每个人、每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游荡。
　　仿佛那条阴暗的小巷会突然冒出一群蒙面的恶棍，仿佛那个恰好往这边走来的路人会突然抽出凶器。
　　加里夫人也有些神经兮兮的，牢牢牵着黛西的手，身子总是挡在她前面。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精神状态好像有些奇怪。
　　“黛西，怎么了，不舒服吗？”
　　加里夫人注意到她的眼睛总是看向同一个位置，表情有疑惑也有迷茫，这让这位母亲内心升起一丝担忧。
　　“呃、额？”黛西像是梦游被惊醒那般一个恍惚，小巧秀气的眉头皱起，“没、没什么……”
　　“宝贝，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看见她这副样子，加里夫人更担心了，停下脚步、微微屈起双腿，两手按在膝盖上，目光平视着女儿：
　　“我会很害……担心的。”
　　对上母亲那充满忧虑与关切的目光，黛西的内心一阵动容，犹豫几秒后，她还是低声说道：
　　“我好像看见……不，不是看见，是‘感觉’那个地方……有、有什么东西……很奇怪、很熟悉的东西……”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方向。
　　加里夫人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只看见砖石铺就的人行道，那个位置偶尔有衣着各异的行人通过，但并不存在任何异常的事物。
　　“哪里有……呃。”
　　质疑的话语还没说出来，加里夫人就突然想起各种恐怖故事里的桥段，又联想到自己的女儿几十分钟前刚刚差点踏入冥界……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急忙收住声音，转而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安慰道：
　　“没关系，没关系，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害怕，”黛西摇摇头，语气中没有一丝恐惧，“我感觉那个……呃，那个‘东西’没有恶意，我不……”
　　“我知道了，”加里夫人打断女儿的解释、岔开话题，“我知道了，我们先不管这个，我们先去超管局，然后再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黛西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不用了，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见女儿的注意力被牵引到别的地方，加里夫人的目的也达到了，没再和她争论，而是拉起她的手跟上丈夫和儿子。
　　“亲爱的，”她凑到丈夫耳边，用非常小的音量低语道，“等下我们去完超管局，最好还是再去一趟教堂……”

第120章 匿形大师
　　“咦，她能看见我？”
　　望着黛西满是疑惑与茫然的目光，柒季心中升起一丝诧异，但很快被明悟取代：
　　“也是，我分了一滴血给她，这就相当于她体内存留有了一部分我的力量，要是因此而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呃，神秘学反应……导致她能够模糊地察觉我的存在，也不是说不过去……”
　　至于那滴自身的血液，她并不在意。
　　一滴血而已，对于她自己来说，就相当于普通人掉了根头发，因此而损失的力量根本微乎其微、不值一提，甚至一秒不到就彻底恢复补全了。
　　“超管局啊……如果这个国家的治安力量不会像斯帝欧那样与黑恶势力一团和气的话，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望着一家四口的背影，柒季不禁感慨如何让平民百姓信任官方组织，是古今中外多少统治者都没能解决的难题。
　　她站在人行道的边缘，斗篷的兜帽已经放下。
　　柔顺靓丽的黑色长发与摄人心魄的绝世容貌毫无遮拦地展现，偶尔从她身旁路过的行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艳羡，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过去。
　　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
　　这是因为她施展了一些小手段，隐匿了自身的存在感。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隐形而已，就连热辐射、气味、空气扰动、灵性波动等一切能证明她真实存在的对外影响，也一并被高度屏蔽了。
　　如果是几天前在斯帝欧的时候，她想绕开恩典教堂监视、潜入贵族宅邸，需要运用自身超强的反应、敏捷、协调和速度来个“以巧破力”的话……
　　那么现在的她，完全能够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教堂的核心，而根本不必担心被任何探测手段发觉！
　　能做到这个份上，主要还是得益于林地中那个黑色傀儡的灵性残余，也就是后来冷不丁灭口劫匪、被她捕捉的玩意儿。
　　通过逆向分析学习，她从中收获的除了之前施展的“改造”“操控”等法术，最有价值的就是……
　　气息隐匿。
　　以柒季的评判标准，那玩意儿最值得称道的不是能够独立自主行动，而是居然可以绕开她的感知、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虽然这也有她没有刻意关注的缘故，属于趁其不备，要是事先稍微留神一点，她有十足的信心立即察觉。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发现就是没有发现。倘若那时候攻击的对象不是劫匪，而是在她身后的加里一家，那结果她将追悔莫及。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充分吸取了这方面的技巧，并加以改进，很快就自主设计出了一套足以彻底阻断自身一切气息与交互痕迹的“匿形术”。
　　“地球上有个‘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说凡物体与物体之间发生接触后，必会存在物质的转移，所以……但凡与环境出现任何互动，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柒季在心中自言自语，忽然嘴角出现一抹自信中夹杂着戏谑的微笑：
　　“但这项定律在我这儿恐怕要失效了。只要我充分施展这套‘匿形术’，即便我留下了痕迹……也几乎不会有人注意。”
　　身边刚好路过一个行人，柒季像是为了向某些位于第四面墙外的观众展示似的，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人原本是在正常散步，突然感到侧身一股力量，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推得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然而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好奇、担忧之类的情绪，只是自顾自站稳身子，一边拍打肩膀捋顺衣服，一边继续按原来的路线走远。
　　其他的路人看见他莫名其妙差点摔跤，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别的情绪，不受任何影响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柒季有理由相信，制造那个傀儡的魔导师或者通灵武者，就算在该领域穷尽一生，也绝对无法还原类似的效果，更别提完全复制了。
　　这套法术，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气息掩盖，还包括了对周围人的认知的某种扭曲……
　　也就是说，除非某个法师能够同时完全精通精神法术、塑能系法术以及傀儡炼造法术体系，否则这“匿形术”……就是绝对无解的Bug！
　　“不过话说回来，这法术好像有不少邪恶的用法呢……”
　　柒季的思维忍不住漫无边际地发散开来，直到加里一家四口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野中，她才猛然惊醒，迅速将心神收敛，面色恢复严肃。
　　“克制！柒季，你可是经过现代教育、有充分道德观念的文明人！”
　　甩甩脑袋，将诸般杂念抛出九霄云外，她的身形化作一抹模糊不清的幻影，咬在四人身后十几米的地方。
　　之所以距离这么远，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是要保证这四个人不能有任何一个的活动范围离开自己的视线。
　　跟着跟着，她将自身的感知放开，尽可能地搜罗整座城市中的各种信息。
　　一来，是想将感知中的一切灵性波动与黑色傀儡的特征进行对比，尝试一下能不能发现些端倪。
　　如果能直接揪出那个制造者，就再好不过了。
　　二来，则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一下另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看看帝国和圣堂教国的区别有哪些。
　　“嗯，法师很多嘛。”
　　她首先察觉的不同，除了建筑风格外……是超凡者的组成结构。
　　斯帝欧的在野超凡者基本都是武者，法师寥寥无几，而且基本都是从外地而来、在斯帝欧暂时歇脚的。
　　但鲁恩市截然不同，这里的超凡者不仅数量大幅增加，法师占据的比例也接近一半。
　　不过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发现别的有意义的线索。
　　“独木难支啊……”
　　柒季的感知和思维确实强大，但一座方圆将近十公里、容纳了十几万人口、存在立体结构的中型都市……
　　想要把握住每一份细节，从庞杂得难以想象的感知信息中分辨出一缕她想要的部分，着实还是很勉强。
　　不过在经历过睡一觉突然实力大增的体验后，她意识到自身各方面机能还有大量提升的空间。
　　这具身体的潜力……远远没有被充分解放啊。
　　说不定等她彻底解封脑海中的那份记忆、将自身的力量完全掌握后，连彻底掌控一片大陆中的每一丝动向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呢？
　　“啧，想太远了……”她将注意力放回当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办法，摊开手掌，模拟出一阵灵性波动。
　　顿时，无数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黑色细丝从她掌心延伸而出，在半空中互相交织缠绕，飞快勾勒出一个立体的轮廓。
　　这是一只……纯黑色的飞鸟，小巧玲珑，能被两只手完全包住。
　　柒季的手微微一振，这只漆黑泛红的小鸟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在城市上空不断盘旋，像一架侦察机。

第121章 一些基本常识的简单阐述
　　这是她在掌握了一部分炼造法术后，模仿黑色傀儡的技术制造的、属于自己的傀儡。
　　它具备了独立的感知能力，也包括灵感，能够自主按照预定的航线在城市上空侦察情况，将搜集到的情报筛选后实时发送给柒季，并拥有一定程度的应变能力。
　　用来填补柒季感知的空缺、以代替她在城市各地搜寻那个黑色傀儡制造者的踪迹，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柒季通过黑色傀儡解析出的炼造法术体系，只包含了“改造”“操纵”“支配”等功能，并不包括凭空造物。
　　而这只侦察机小鸟是直接从她手里冒出来的，看似无中生有。
　　不过实际上不是这样。
　　因为，“空气”，也是能被“改造”的……
　　她摊开的手掌并没有收起，而是继续延伸出大量黑红色的细丝，飞快地制造出了一个个形态、大小各不相同的侦察傀儡。
　　蜥蜴、蜘蛛、蚂蚁、蝴蝶、老鼠、蟑螂……
　　各种小动物她都造了些，这是为了适应不同的场合。
　　这些能够搜集信息、汇报给柒季的小侦察机，因为体型普遍微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在各种地方。
　　并且只要是适应的场合，即便被发现也很难引起对方的警觉。
　　毕竟，肮脏的小弄堂有蟑螂、老鼠是很正常的；普通房间的角落里藏有蜥蜴、蚂蚁也没多少人会留意；农田、绿化中出现蜘蛛、蝴蝶更是再正常不过；在天台上密谋的人看见有小鸟飞过，多半也不会关注。
　　不过最好不要被人找到机会近距离观察，因为这些傀儡只是形状和小动物一样而已，花纹斑点等细节是完全没有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红黑。
　　要是凑到眼前仔细察看，很容易被找出异样，况且它们的触感也完全不像真实的昆虫生物。
　　然而这种事情的概率很低——有多少人见到角落的蟑螂蜘蛛蚂蚁等小动物，第一反应是把它抓到手里左看右看呢？
　　总之，这些临时造出的小玩意儿应该能帮上很大的忙。
　　她在一路上总共散布了上百个小动物侦察傀儡，它们一经“出生”就四散开来，转眼间便消失在下水道、小巷、门缝、地砖缝隙等各种难以察觉的隐秘角落。
　　除了柒季本人，没有人注意到……大量具备侦察能力的细小物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整座鲁恩市市区扩散开来。
　　在恶臭潮湿的下水道里，在澄清昏黄的天空中，在绿意盎然的花田树林间，在陈旧积灰的房间角落内，在高楼大厦那些难以清理的死角下……都逐渐被它们的感知范围所覆盖。
　　不消多时，人口超过十万、方圆近十公里的鲁恩市，绝大部分区域都遍布数不胜数的迷你侦察傀儡的足迹。
　　不过，柒季并没有让这些侦察傀儡将感知到的所有信息都发送给自己。
　　侦察傀儡们并没有自我意识，不是“活着”的，但具备某种意义上的智能，可以自主筛查、分析自身所搜集到的各种情报。
　　只有明显存在异常的信息，才会发送给柒季本人，其他的侦察傀儡们会自己内部消化。
　　她这样做的原因，一是不想无故侵犯无辜者的隐私，二来……是如此庞杂的感知信息，全丢给她一个人也处理不过来。
　　过了这么长时间，加里一家也将要抵达他们的目的地。
　　在他们的面前，在街道的末端，出现了一幢建筑，有三层楼高，也是与其他楼房类似风格的火柴盒，开着不算大的玻璃窗。
　　它的色调是暗沉的，一楼正中央的位置有一扇双开的木框大门，嵌着一块块磨砂材质的玻璃镶板。
　　在大门的正上方，大概是三楼的位置，一面巨大的立体徽标悬挂在外墙上，那是荣耀金雀花帝国官方政府的标志：
　　三朵明亮娇艳的金雀花怒然绽放，有规律地凑在一起，共同托举着一道模糊不清、无法判别正体的诡异形体。
　　那道诡异形体的上方，一抹金黄色的残阳在地平线上露出一半，显露出一副黄昏图景。
　　“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国教，‘残阳灵修会’的圣徽，”柒季望着那面颜色丰富的徽标，在心中沉吟，“——‘黄昏侍者’。”
　　两天前，那位自称“第一造物主”的邪神试图藉由奥古斯都的献祭仪式进行意志降临，结果被柒季因觉醒部分封印记忆而无意中制造的星空异象给轰得灰飞烟灭。
　　也就是说，柒季花了两天才从斯帝欧穿越作为圣堂教国国境线的东境大森林，来到荣耀金雀花帝国，抵达那座小得像村庄的镇子歇脚。
　　倘若她只是一心想偷渡的话，顶多用上一两个小时，根本耗费不了那么多时间。
　　之所以花了整整两天，是因为她在落脚那座小镇之前，还干了别的事情。
　　那就是……通过各种手段，获知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常识性的基本知识。
　　主要是摸进斯帝欧那位霍奇-瞳中扉男爵的家族图书馆里，偷偷看了一夜的书，之后还乔装打扮了一下，以自然的方式询问了斯帝欧和小镇的路人。
　　这让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加深了不少，至少不会像刚到斯帝欧那样，无知得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面徽章中各个组成元素……背后象征的含义。
　　在这个很可能真实存在多个神灵的世界，几乎每个大国都有自己信仰的神祇。
　　圣堂教国所普遍信仰的是“恩典与救赎之神”——“恩典女神”佩琳妮，这位女神麾下的教会即为“恩典圣教”。
　　类似的教会与对应的神灵，总共有九个，被称为“九大教会”“九尊主神”。
　　荣耀金雀花帝国的主导教会是“残阳灵修会”，神灵也是另一位——神名为“黄昏与衰败之神”的“渡神”：安蒙！
　　残阳灵修会的圣徽，正是“暮色中的模糊形体”——“黄昏侍者”！
　　而那三朵簇拥在“黄昏侍者”圣徽之下的金雀花，则分别代表了荣耀金雀花帝国的政治体制的三个组成部分：
　　皇室，技术官僚，教会。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朵金雀花的高度是相等的，这意味着“皇室”“贵族”“教会”三者在帝国内的政治地位也是相等的。
　　这点和圣堂教国不同。圣堂教国的最高统治者有且仅有恩典圣教一员，不论皇室还是贵族，抑或商人、技术人员，都对教会负责，是它的附庸。
　　两个国家在这方面的差别可以从建筑的高度看出来。
　　斯帝欧的教堂位于整座城市的正中央，并且高度是最高的，就像一枚插在斯帝欧核心的定海神针，即便是威严高大的领主府，也比那镶嵌着大钟的塔楼要矮上一点。
　　但鲁恩市没有这等讲究，教堂和市政府的排布没有明显的宗教考量，只是单纯设置在人流量比较多的地方。
　　城市中最高的建筑也并非残阳教堂，而是那些十几层楼高的大厦，而这些大厦是商人和技术官僚私人建造的办公楼。
　　“一幅全新的社会样貌……”
　　柒季怀揣着好奇在心中默默做出判断，目送加里一家推开大门、走进“超管局”的入口。
　　=========================
　　今天最后一更，实在肝不动了QAQ

第122章 血腥的密谈（上）
　　鲁恩市边郊，某幢并不起眼的别墅之下。
　　不算宽敞的地下室内，摇曳着昏暗的灯烛。
　　暖黄色的微光勉强照亮方圆几米范围内的空间，但很快就被浓郁得凝成实质的黑暗吞没，无法让整片空间处于光明之中。
　　凭借着仅有的几盏灯光，骇人的血色祭典隐约展露出来。
　　切割整齐的石砖平铺在地面上，颜色是乌木般的深黑，粗糙的表面无法反射出一丝光泽，大量刀砍斧劈般粗犷而狂躁的花纹遍布于其上。
　　几根材质颜色相同的多边形立柱凌乱地分布在空旷的地下室中，支撑着地面和超过三米高的天花板。
　　这几根立柱形状、大小和直径都不相同，分布的位置也找不出任何规律，以极度的不规则、不对称呈现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冲击感。
　　而整个房间的一切，不论是粗糙乌黑的地砖，还是不规则分布、点缀着烛灯的石质立柱，抑或高高挂起的天花板……
　　全都携带着黏糊糊、油腻腻的触感，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这间地下室总体呈长方形，通向地上部分的楼梯位于较短的那条边，而在与楼梯相邻的那面墙上，赫然是一幅无比惊悚可怖的图景。
　　几根生锈扭曲的铁钎，深深钉在石质的墙壁中，难以计数的人类的……肠子，就像捞起的面条一样大团大团地挂在上面，反射着粉红的色泽。
　　下方的地面上，几十颗头颅整齐地码成一座小小的“金字塔”，男女老少都有，腐烂程度不一，有的似乎刚离开它的主人不久，有的只剩阴森煞白的骷髅。
　　大量白花花的蛆虫在腐烂的脸颊与眼眶间充满活力地穿行，扭动的身躯被滋养得肥硕如通心粉，贪婪地啃食着愈发减少的血肉。
　　在头颅京观稍微靠外一点的位置，石砖铺就的地板被凿出了一条沟渠，方向与墙面平行，有两米多长，宽高皆接近二十厘米。
　　粗糙简陋的沟渠内部，灌注了油漆般鲜红的血液，填满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空间。
　　血液静静地躺在沟渠之中，表面没有一丝波澜，不知存在了多久，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十分新鲜，那鲜艳得刺目的猩红无比均匀，不存在任何暗沉与凝固。
　　“……自然，调和，均衡，黑夜……”
　　昏沉的阴暗之中，一连串低沉、晦涩、玄奥夹杂着污秽气息的话语，以近乎歌颂的婉转语调徐徐传出，打破了充斥着血与肉的腥气的沉默。
　　伴随着这蕴藏神秘力量的咏唱，沟渠之中……那安宁如镜面的鲜血，泛起了波动，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变得剧烈，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不安分地在液面上游荡。
　　“生灵之血，以拜仁母！梁渠既筑，勾连吾灵！降临此地，重塑肉胎！”
　　在愈发亢奋高昂的咏唱之中，那充盈的鲜血冒起无数眼珠大小的气泡，升上液面又迅速爆裂，飞溅出无数猩红的液滴，像是沸腾了一样。
　　浓烈得足以让人暂时失去嗅觉的血腥之气蒸腾而上，飞快地蔓延开来，几乎将空气都染上一抹不安的绯红。
　　“我以我的名义号令：被赐予新生的死徒，成为我的奴仆！”
　　在声如洪钟的宣告中，翻涌的血液哗啦啦落下，像是失去了所有能量，恢复平静。
　　但在几秒过后，这些血液又运动起来。
　　灌注沟渠三分之二的血液违反重力地缓缓上升，像是有生命那样一点点攀上沟渠的内壁，来到黑色石砖铺就的地板上，逐步向恐怖的头颅京观靠近。
　　比起先前那种躁动、漫无目的的状态，此时它的活动更加平缓且坚定。
　　没过多久，在地上铺成薄薄一片的血液就触碰到了头颅京观，并立即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沟渠中的鲜血才彻底干涸。
　　那些血液只有一部分融入了头颅京观之中，另一部分则绕过京观，蔓延到钉有肠子的墙壁根部。
　　那块墙壁布满了或深或浅的各种痕迹，有的如刀砍斧劈般笔直，有的圆润而扭曲，它们看似没有任何规则地纠缠在一起，乱如破烂的蜘蛛网，给人以一种烦躁的感觉。
　　但若在远处整体看过去，又仿佛能从中隐隐找出些许规律，好像有某种深刻隐晦的喻象与含义隐藏在其中，等待某位能人的发掘。
　　血液蔓延到墙角，又沿着那密密麻麻的复杂纹路向上攀延，没过多久便布满了所有纹路的每一处角落，形成一幅由猩红的杂乱线条组成的怪异图画，无比诡异。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于昏暗中响起的声音再度低沉诵念：
　　“……自然，调和，均衡，黑夜……”
　　“哗啦啦！——”
　　墙面纹路中的血液泄然落下，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失去原有的光泽，变得无比暗沉无光，红黑色的血块也迅速凝结。
　　“嘭！——”
　　与此同时，那座融合了鲜血的头颅京观忽然毫无征兆地爆裂！
　　并非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炸开的，更像是血肉与骸骨本身发生了爆炸！
　　霎时间恐怖的京观化作无数极其细碎的肉末血滴，铺天盖地地四散开来，连同挂在墙壁上的那几团粉色的肠子也轰然崩裂，像是被刺破的灌水气球。
　　血肉的碎屑扩散的速度极快，像是子弹一样瞬间跨越几米的距离，但它们却没能将不大的地下室染红。
　　只不过飞散了不到两米，它们就“啪”地拍在了空气上，形成扁平的放射状，仿佛空间中存在一堵透明的屏障将其隔离。
　　“又失败了啊……”
　　昏暗之中，那略显沙哑的声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并未夹杂恼怒。
　　“笃，笃，笃，笃……”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道身影从朦胧的昏黑中走出。
　　这是位看样子二十多岁的男性，身材精壮匀称，穿着套黑色的燕尾服，金色的袖扣点缀在袖口，脚踏光滑油亮的棕色皮鞋。
　　眼睛细长、面庞英俊，深褐色的头发向后梳起，显得很时尚俊气。
　　若将他从这血腥疯狂的场景中摘出来单看，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即将奔赴宴会的青年才俊。
　　然而，这样一位衣着体面、容貌俊朗的绅士，出现在这样一幅血肉四溅的场景中……此般过于强烈的对比，反而凸显出了极其扭曲的惊悚感，令人汗毛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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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了，诸位出去之前不妨点个赞吧~！

第123章 血腥的密谈（下）
　　“巴克执事，失败是很正常的，”在他身后，传来一道稍微成熟点的男声，“毕竟，这可是‘生命炼成’啊，就算是主教大人，也是在升入魔导师时才成功的。”
　　“也是，我不过是一名正法师，这种挑战对我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名为巴克的燕尾服男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嗓音带着丝有磁性的沙哑：
　　“说起来，莱斯执事，现在这个时间……‘那件事’应该已经办完了吧？”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黑暗中那稍显成熟的声音阴沉地呵呵笑道，“不出意外的话，那四个‘猎物’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这很好，”巴克脸上的笑容不变，“这样一来，南希和她的走狗在我们手里就有了把柄，我教复苏我,主的计划又能更进一步了。”
　　“说得不错，我这就确认一下。”
　　稍显成熟的声音说完，就安静了一段时间，随后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在快速翻动书页。
　　“制造，记录，查阅，呈现。”
　　低沉的话语一段一段地传来，声音的源头之处隐约浮现起一道绯红色的光芒。
　　十分微弱，即便是如此深沉的黑暗也只能展示出自己的存在，而无法照亮周遭的环境，无法照亮那位嗓音成熟的男人的面孔。
　　几秒钟后，那抹幽秘的红光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捧着它的主人……没能稳住手。
　　“莱斯执事，怎么了？”
　　巴克察觉到对方的表现有异常，微微侧过脑袋，皱着眉头问道。
　　冰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那抹微弱的绯红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让周遭回归近乎纯黑的昏暗中，那道稍显成熟的男声，才沉着嗓子传来：
　　“出现了意外，巴克执事，主教大人留给我们的‘暗之胎衣’……被毁坏了。”
　　“什么？！”巴克英俊的面庞表露出明显的错愕，但很快被他压制下去，恢复沉着，只不过那双细长的眼睛多了几分凝重：
　　“详细情况？”
　　“我们失去的‘暗之胎衣’是三号，也就是送给德里克那帮人的，”嗓音成熟低沉的莱斯阴沉地说道，“如果他们手里的暗之胎衣被破坏的话……我有两个猜想。”
　　巴克眯起眼睛：“你说。”
　　“第一种情况，德里克这帮家伙背叛了我们，”莱斯分析道，“他们背叛了我主，皈依了其他势力，并依靠那个势力的力量摧毁了三号暗之胎衣，以摆脱我们对他们的监视。”
　　他顿了几秒，接着说道：
　　“第二种情况，德里克今天的任务失败了，南希和她的走狗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暗中派人保护了那一家人，德里克不仅没能成功将他们绑来，还失去了暗之胎衣……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德里克和他的手下大概率已经死了。”
　　听完莱斯的分析，巴克轻轻闭上双眼，眉头的皱纹更加深凹，喉咙中发出细微的沉吟，意味着他正在思考。
　　“不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将面临一个新的敌人，”良久，他豁然睁开双眼，目光变得很冰冷，“这个敌人不仅陌生，而且强大，强大到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摧毁战斗力相当于正念巅峰武者的‘暗之胎衣’。”
　　“是的，要是那个……或那些敌人的动作不够快，没能在一瞬间就将暗之胎衣摧毁，那它在遭受严重损伤之后会立刻给我们汇报现场的画面。”
　　昏暗中不见面貌的莱斯既赞同又担忧地说：
　　“可是它没有，‘书’与它的链接突然就中断了，这意味着它毁灭的过程太过迅速，以至于暗之胎衣的灵性都没能反应过来。”
　　在他的话语落下后，血腥晦暗的地下室，又再次陷入了近乎绝对的岑寂中。
　　那成熟低沉的嗓音不再响起，面容俊朗、头发后梳、身穿板正燕尾服的巴克也闭上了薄薄的嘴唇，不再言语。
　　双方，都在就当前的局面，深入了沉思的状态。
　　良久，巴克下巴微不可见地一扬，语调平稳却冷淡地打破沉默：
　　“莱斯执事，你在明面上的身份比较方便，这件事由你负责。”
　　昏暗中的莱斯带着笑意说道：
　　“我没有意见。而且这项任务本来也是由我负责，出了问题，当然也是主要由我来处理。”
　　巴克轻轻点头，用磁性而略显沙哑的嗓音说：
　　“你的计划是？”
　　“对方的实力强大，即便是主教大人亲手制造的‘暗之胎衣’，也被其轻易灭杀。”莱斯的口吻凝重了些许，谨慎地阐述道：
　　“对方绝对不止一人，极有可能是由十名以上的‘正念武者’或‘正法师’组成的小队，并且相互之间的配合极其密切，大概率具备施展复杂仪式魔法的能力，还有可能拥有多件较高级别的灵性装备……是非常棘手的敌人。”
　　“说得不错。”巴克没有语气地肯定道。
　　“面对硬实力如此强悍的敌人，切忌与之正面交锋。”莱斯斟酌着词句，每一个字都在肚子里翻滚了好多遍才说出口：
　　“我们要做的是……先用各种不大但难缠的麻烦去骚扰他们的注意，并且不能间断，不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他们长时间处于疲劳的状态。”
　　巴克细长的双眼中闪过一抹赞许的光芒，再次微微颔首：
　　“相当精妙的思想。”
　　“一旦他们的精力耗尽……不，不需要耗尽，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这些实力强大的看门狗，而是那几个孱弱无能的凡人！”莱斯冷冷地哼哧一笑：
　　“只要他们在疲劳和烦躁下出现一丁点疏漏，我们就能趁虚而入，把目标抓到手！倘若条件与时机合适，我们甚至能顺便干掉几个，让这帮坏我们好事的家伙掉几块肉！”
　　说到这儿，他的冷笑不受遏制地携带上了几分不屑与残忍：
　　“再强大的超凡者，若没有施展自身的灵性力量，也可以用一柄最普通的小刀解决……
　　“我最喜欢看见的，就是那些自以为很强大的人，因为一些小小的失误而丧命前，脸上露出的表情……啊，那太美妙了。”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巴克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莱斯执事，你的手段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永远不必怀疑我解决问题的能力，巴克执事。”
　　朦胧的昏暗忽然一阵波荡，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当中移动，莱斯那成熟低沉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十几秒后，彻底没了动静。
　　巴克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面庞被一种莫名的沉重覆盖。
　　“主教大人的晋升仪式已经筹备了相当长的时间，再拖下去，他的身体状况就要越过巅峰了……那样的话，晋升失败导致失控的风险，将会大幅上升。”
　　他微微低下头，用自言自语的音量低语：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既是为了主教大人的晋升，也是为了更好地侍奉我主。”

第124章 残阳教堂
　　几十分钟后，超管局的大门被从内拉开，伴随着门框上沿提示铃的清脆声，一家四口从中走了出来。
　　可以看见夫妇二人脸上的不安都削减了一些，或许是专业的工作人员给了他们足够的安抚。
　　“亲爱的，我们是先去医院，还是教堂？”
　　加里夫人一手搂着黛西的肩膀，对身旁的丈夫说道。
　　“教堂？”加里听见这个词稍微愣了一小会儿，但很快明白了什么，肯定地点点头：
　　“先去教堂，我记得残阳教堂就在这附近。”
　　加里夫人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低头对女儿轻声说：
　　“乖，我们去见见牧师大人。”
　　“妈妈，我真的没事……”黛西苦着张小脸，语气很是无奈。
　　加里夫人嘴角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我也觉得你没事，但……就当是去祈祷，好吗？”
　　自己的女儿不久前刚刚差点死去，因为幺六六小姐的出手相助而奇迹般痊愈，这确实是值得欢呼雀跃的大喜事。
　　但毕竟是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加里夫人还是担心女儿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暂时没有显现出来的后遗症。
　　再加上女儿似乎能看见一些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她的担忧又码上了一层，害怕女儿会不会因为濒临冥界而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邪灵附身什么的，这种情节在小说、话剧里并不罕见……
　　刚才在超管局的时候，加里夫人也和工作人员稍微解释了一下。
　　当然，她刻意将女儿死而复生、以及幺六六小姐的存在隐去了，只说明了黛西好像能察觉到一些奇怪的存在，希望他们能够帮忙检查一下。
　　工作人员听完，态度还算重视，很快请了一位法师过来。
　　这位法师是驻留在超管局的超凡者，自称有中阶正法师的境界，擅长“火焰”领域的法术，针对处理涉及恶灵、邪物等不祥存在的问题十分精湛。
　　加里夫人也不懂这些概念，只看见他施展了好几个法术，都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最后他说，黛西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甚至健康到了令人羡慕的程度，也不存在任何邪物纠缠的迹象，根本不用担心。
　　工作人员认为黛西之所以总是能察觉到一些压根不存在的东西，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精神过于紧张导致的，让夫妇二人带她回去好好休息放松一会儿。
　　这个结论让加里夫人松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放心。
　　她想再加一层保险，去教堂找圣职人员再检查一下。在这方面，圣职者应该比法师更擅长，或许能察觉到一些被超管局遗漏的问题。
　　丈夫也是听出了她的这层想法，才立即答应的——他对此也有类似的担心，多加层保险总没错。
　　“妈妈，你和爸爸都不是残阳的信徒啊。”黛西看着母亲的眼睛，突然歪着脑袋说道。
　　“额……”加里夫人面色一滞，十分尴尬的神色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是、是这样没错，但是、但是……”
　　她和丈夫确实不是残阳灵修会的信众，他们不是任何一个教会的信众。
　　或者说，九大教会他们多少都信一点，只是没有皈依特定的某尊主神，属于典型的泛信者。
　　但是，信仰不专一、不虔诚的信徒，不论如何都是没有进入教堂进行“祈祷”的理由和资格的。
　　黛西看见母亲的表现，幅度很小地叹了口气，像小大人一样低声说：
　　“好吧，我跟你们去，不过我真的没事……”
　　见状，加里夫人心里一松，牵着她的手和丈夫、儿子一起往不远处的残阳教堂走去。
　　不到十分钟后，残阳灵修会设立于鲁恩市的教堂便耸立在眼前。
　　依旧是尖尖高高的塔楼和繁杂奢华的石像雕塑，但和圣恩教堂不同的是……残阳教堂的色调偏向暖黄，各种装饰和浮雕的线条与风格也更柔和。
　　对开的大门充分敞开，表面有锡制的鎏纹符号。
　　在大门的门楣，浮雕形式的“黄昏侍者”圣徽高悬，暮色之中那模糊朦胧的形体默默注视着门前的一切来客。
　　加里夫人想起之前黛西的疑问，有些心虚地和丈夫一同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正对面的圣坛上，正站着翻阅手里的《暮色圣典》的教堂牧师。
　　牧师穿着整套的修士袍、头戴牧师帽，底色是昏昏沉沉的暖黄，搭配有线条柔和的亮金色刺绣花纹，给人以一种暖洋洋的印象。
　　加里用谨慎小心的步伐走到圣坛之下，来到牧师跟前，用斯文低沉的语调请求道：
　　“牧师大人，我们是日落港的旅客……想要寻求大人的帮助。”
　　牧师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将手里翻得泛黄褶皱的《暮色圣典》合上、收回修士袍内，动作轻缓地望向加里和他身后的三人：
　　“残阳普照着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即便是泛信者，我主也不会吝啬光辉——请讲。”
　　身为“阐道者”境界的高阶层圣职者，牧师当然能轻易判断出一个人是否为自己教会的信徒。
　　加里略显尴尬地笑笑，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当然，也隐去了一些不宜向“外人”阐述的内容。
　　对于他们这种对待信仰并不专一的人群，各大教会的态度普遍是“不提倡、不鼓励、不反对、不打压”。
　　如果是本教的虔诚信徒前来求助，那么教会通常会在一定程度上，免费给予他们对应的帮助。
　　但要是泛信者或者无信者，教会就没那么慷慨了。
　　当然，没人会拒绝找上门来的生意，教堂的圣职者偶尔会有偿地提供帮助，这属于圣职者私底下的个人委托，教会官方一般不会禁止。
　　所以，倘若这位残阳牧师愿意施以援助之手，那夫妇二人也多半要以物质形式表达一些诚意。
　　阐述完毕后，牧师有所了然地点点头，迈着悠然的步伐走下圣坛的阶梯，对夫妇二人说道：
　　“我知道了，请二位随我来。”
　　他将一家四口带到了一个位于教堂角落的小房间，那里没有窗户，只有几根位于角落的蜡烛提供照明，光线昏暗。
　　一脸不情愿的黛西被要求站在房间的中央，其他人则靠在墙角。
　　在夫妇二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牧师从修士袍里拿出个玻璃质的小瓶子，里面装满了浑浊的暗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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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第125章 手中之光
　　今天最后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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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师一只手捏着那个玻璃瓶，转头看向角落的加里夫妇，笑着解释道：
　　“这是‘暮色精油’，用特殊方式提炼出来的香氛物质，能够改善仪式的超凡环境，提高仪式成功的概率。”
　　加里夫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齐声说道：“您继续。”
　　“残阳的余晖并不是最擅长清除邪物的力量，在这方面‘恩典圣教’才是真正的专家……但是，令寻常的恶灵退避畏惧，也足够了。”
　　说完，牧师拔出玻璃瓶的软木塞，令人心旷神怡的微香从中飘散。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绕着中央的黛西绕起了圈，一边走，一边倾斜着瓶身，一滴一滴将里面浑浊的液体滴在脚下的地板上。
　　奇异馥郁的芬芳弥散开来，让黛西的意识有些恍惚。
　　牧师则缓慢、郑重、虔诚地诵念着“黄昏与衰败之神”安蒙的名号：
　　“徘徊不去的腐化之雾，通往死境的永生之门；
　　“衰败之兼使者，堕落之代言人；
　　“——一切事象的消极自性！”
　　牧师停下脚步，将手中还剩一半的“暮色精油”全部倾倒，哗啦啦落在地上，随后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蒸发、消散。
　　在暮色精油的痕迹彻底消失后，他闭上双眼，一手捏住玻璃瓶，垂到身体侧边；另一只手五指摊开、掌心下凹，对准面前的黛西：
　　“吾以吾之灵为媒介，吾以吾之信为驱动；
　　“恳请伟大的残阳从永恒沐浴在暮色中的黄昏神殿中投下目光——
　　“驱散吾身前的诸般污渎！”
　　伴随着虔诚而高昂的话语落下，黛西感到自己从身体深处弥漫出一股暖意，这股暖意迅速扩散，很快来到体表，随后勃然溢出。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表面以及周围散发出了一抹昏黄的光晕，与灯烛的颜色几乎一致。
　　在两者的相互映衬交辉之下，她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氤氲的雾气之中，身体的轮廓与细节变得模糊，变得不真实。
　　加里夫人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裙边，眼睛牢牢注视着女儿，所有精力都在留意她所发生的变化，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暖色的黄光持续了数秒，残阳牧师忽然将举起的手放下，而黛西身上微微闪烁的光芒也在同一时间暗淡下去。
　　最后，一切异象尽数消失。
　　加里夫人抽了抽鼻子，发现空气中那股很明显的精油香气已荡然无存，不知是他们的嗅觉适应了那股味道，还是它真的随着仪式的结束而消失不见了。
　　“完成了。”
　　牧师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睛，理了理修士袍的领口，转身面向夫妇二人微笑道：
　　“虽然我并没有发现令媛身上有邪物的痕迹，但还是进行了基本的驱魔仪式……要是她真的沾染上了什么我没发现的恶灵，如今应该已经被驱除了。”
　　加里夫人急忙对不远处的女儿问道：“黛西，你感觉怎么样？”
　　“嗯……”
　　黛西看了眼略显焦急的母亲，又瞥了瞥自己紧握的右拳，眉头微微皱起，作思索状停顿半秒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没事……额，妈妈，我感觉好多了。”
　　“牧师大人，真是太感谢你了。”
　　加里长舒一口气，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然后从外套马甲的内袋里摸出几枚金灿灿的硬币：
　　“这是您应得的。”
　　他将总额三艾尔的谢礼递给残阳牧师，后者谦逊地轻笑几声，右手比成“V”字，两指压在左肩——这是残阳灵修会的祈祷手势：
　　“残阳普照着你们，幸运的泛信者。”
　　然后他放下右手，将加里伸在半空中的金币接了过来，动作很快地放入修士袍的衣袋。
　　看见差不多相当于自己一周薪水的金币消失在视野中，加里一阵肉疼，但想到这能给自己的女儿排除潜在的危险，又释然了。
　　于是也露出微笑，向牧师行了一礼：
　　“这次经历或许能让我不再是泛信者。”
　　几分钟后，道完谢的一家四口从残阳教堂的正门走出。
　　“幺六六小姐还在附近么？”加里夫人有些神经质地打量一阵四周，“一直没看见她呢。”
　　“身为法师，总有些远程监视的手段吧？”加里不是很在意地耸耸肩，“说不定她能在几条街外观察别人的行动，不用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也是，”加里夫人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叹，“真是神奇呀，超凡者……”
　　趁父母的注意不在自己身上，黛西偷偷放慢脚步，让自己稍微远离父母，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再三确认二人看不见自己后，她低下头，将从牧师施展驱魔仪式开始，就紧攥着的手松了开来。
　　一抹暖黄色的微光映入眼帘——她手里赫然抓着一团颜色和蜡烛相近的微光！
　　明明是火焰一样无形无质的东西，如今却像是存在实体一般，被她攥在手心，并且十分“温顺”地安静趴着。
　　暖黄色的光芒微微摇曳，犹如被驯服的狗在摇尾巴。
　　黛西的目光充满好奇，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手里熠熠生辉的光团，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戳弄，却像是虚影一样毫无阻力地穿了过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一个大大的问号，逐渐在她的心底画出。
　　之前那个牧师在给自己施法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身体产生温暖，并且有光芒浮现。
　　就在这时，她惊讶地发现……这些光，自己好像能碰到！
　　也是奇怪，光这种东西，看得见摸不着，比空气还虚幻，想要把它抓住……这种想法简直太过荒诞。
　　但它就是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出现，仿佛是什么天经地义的“常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趁牧师大人眼睛闭上的时候，以最快速度凌空一抓，试图将其攥在手心。
　　这般幼稚的举动让她回想起来都感到尴尬……
　　“……我已经十二岁了，不是追着自己影子踩的小孩子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真的从那团转瞬即逝的光晕中扯下一小块、留在了手里！
　　这太不可思议了！
　　“哐当！”
　　一声自头顶传来的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是一种类似于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带着悠长震颤的余韵。
　　“额？”
　　黛西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片巨大的阴影霎时覆盖了她的视野。

第126章 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马路的侧边人行道，身侧刚好是一栋高达十五层的混凝土大厦，黑压压的外墙和尖尖高高的避雷针屋顶给它赋予了满满的威压与力量感。
　　这栋大厦是一位任职鲁恩市议员的技术官僚，和多位工厂主合资建造的办公楼，是那位技术官僚的私人产业，以他的名字“伯克利”命名。
　　在大楼的最高层，以金属和玻璃制成的巨型招牌极其醒目地固定在上面，通过特殊长期灵性仪式驱动的灯光勾勒出一行五彩斑斓的单词：
　　“伯克利大厦”。
　　而这行释放着多彩光芒的巨型单词，如今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灯光，剩下的也不半死不活地闪烁着，充满了颓唐破败的气质。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嗡——”
　　伴随着金属扭曲开裂的刺耳声，沉重而巨大的金属招牌，不知何时已离开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在重力的作用下，径直坠落下来！
　　招牌从几十米高的顶楼垂直落下，转眼间就填满了黛西的视野。
　　“啊——”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尖叫，发了疯似的往远处奔逃。
　　但是对于身处正下方的一家四口来说，一切发生得太快。
　　四人都才刚刚抬起头，眼睛里更多的是迷茫而非恐惧，连思维都完全没有时间反应，更别提躲闪。
　　黛西眼睁睁看着宽大沉重的金属招牌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下，瞳孔急剧收缩，死亡的威胁顿时攀上脊背，让她浑身绷直。
　　会死的……
　　爸爸、妈妈、弟弟，还有我……
　　全都会死的！
　　巨大的恐惧立即占据内心，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那意味着死亡的招牌极速逼近。
　　“不……”
　　在四人要被压成肉酱的最后一刻，黛西本能地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
　　那只手的掌心，暖洋洋的昏黄光团散发着柔和而不带一丝锐气的光芒。
　　而这团软绵绵的光芒……正好对准了轰然落下的金属招牌……
　　“完蛋了……”
　　黛西脑海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个念头，视野就瞬间变黑。
　　这意味着那块金属招牌已近在咫尺，彻底将阳光遮蔽。
　　也意味着，只要再过半秒，他们这一家人就要魂归冥界……
　　“救命……不要过来……”
　　在最后一刻，黛西的思维之中本能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第九权柄·万能药启动，检测到样本：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见了一道声音。
　　不，不能说是“声音”。
　　几乎所有的外界信息，都必须经过感官才能进入人的意识。
　　比方说，想要获取一首歌的信息，要么亲耳聆听，要么阅读乐谱和歌词……总该有个渠道。
　　但刚才那句话不同，它是直接从自己的脑袋里“涌现”的，没有经过任何其他渠道的传播，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中，成为了一个单纯的“意思”。
　　没有时间给黛西愣神，那个“声音”几乎不存在任何延迟地再次出现在了脑中：
　　“拟制完毕，释放。”
　　“刷——”
　　手中那团暖黄色的微光勃然暴涨，只一瞬间就化作堪比黄昏的强光，将这一小片因金属招牌的遮蔽而黑暗下来的空间照亮！
　　霎时间，明净、柔和、圆润的暖黄色光芒，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融化在了这片黄昏的暮色中，直至永恒。
　　它明亮，它温暖，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刺眼，给人以十分舒适的印象，像是回归了母亲的宫房。
　　不再有任何忧虑，不再有任何烦躁，不再有任何杂念，只剩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暖，与平和。
　　黛西的意识在这片温暖柔和的昏黄中朦胧，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甚至失去了对“我”的感知，好比半梦半醒时的混沌。
　　“嘭——”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道沉闷而剧烈的声响刺破暮色，瞬间让她清醒过来，重新找回了“自己”。
　　“唔……”
　　她先是站在原地愣了半秒，旋即回想起来面前的处境，正要翻身躲避。
　　“沙……”
　　然而铺天盖地的碎屑直接打断了她预备到一半的动作。
　　“……沙子？！”
　　她下意识拍打起肩膀和胸口，想把这些倾泻到自己身上的小碎屑给弄干净，却突然意识到……上空的阴影，不在了。
　　抬起头，张望一眼四周和上方，发现那块压下来的金属招牌荡然无存，地上和父母弟弟的身上全是那种沙子一样的碎屑。
　　她忽然感到一阵触动，急忙低头将一只手翻过来，掌心向着自己。
　　只见那团从残阳牧师的驱魔仪式中薅下来的黄光，已不知何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色彩鲜艳的图画：
　　绿意盎然、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残缺的骄阳溶解在地平线上。太阳的血化开，将半个天际染成一片壮丽的昏黄。
　　在这抹残阳的正前方，一道形体屹立于平原之上。
　　因为正对着灿烂的阳光，它的轮廓与细节被高度模糊，只剩下一团朦胧漆黑的剪影，完全无法判断其正体。
　　——残阳灵修会的圣徽，“黄昏侍者”！
　　黛西懵懵地注视着手里这幅因随处可见而变得熟悉的图案，一时间脑子没能转过弯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那块差点把我们砸死的招牌呢？
　　这些沙子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难道说……”
　　一道灵光闪过，将这些零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她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结论：
　　“我激发出了这个图案的某种力量……把那块大招牌、瞬间变成了沙子？！”
　　黛西错愕地张大嘴巴，而手中的“黄昏侍者”也在此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温暖柔和的昏黄迅速褪去，深沉的纯黑、神秘的深紫、璀璨的光点、闪耀多彩的聚合体将其覆盖。
　　“这是……！”
　　她认得这个新的图案！
　　之前在咖啡馆的时候，那位法师姐姐送给妈妈那个玻璃苹果里的画面，和这几乎一模一样！
　　“黛西，快跑！”
　　她两眼一黑，双脚顿时腾空。
　　“额……妈妈，我们好像已经安全了……”
　　黛西被加里夫人抱在怀里，憋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位身材柔弱的女子此时爆发出了相当巨大的潜力，负担着黛西整个人的重量却跑得飞快。
　　弟弟优尔也被父亲加里扛在肩上，后者面庞通红，狂奔向超管局。
　　“几位动作慢点吧，不必太急。”
　　加里夫人眼前一花，一道披着黑色斗篷、戴兜帽的小小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不远处，如美丽静谧的花朵般伫立。

第127章 迷雾初开
　　“看来我的那滴血……用处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啊。”
　　隐匿了自身存在感的柒季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望着那团昏黄的暖光将覆压而下的广告牌吞没，并让其在一瞬间化作铁屑，内心生出几缕好奇。
　　在广告牌跌落的那一刻，她就想出手将一家人救下了。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黛西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之前自己的那一滴血所蕴含的力量，早已完全化开、遍布黛西体内的每一处角落。
　　但在此刻，那股对柒季而言微不足道、对凡人来说恢弘得不可计数的巨大力量……不再是单纯而独立地存在于黛西体内。
　　而是……像是两种颜色不同的墨水互相倾倒一样，正以一个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相互融洽。
　　仿佛黛西本身的灵性，与柒季那滴血液的力量，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二者之间愈发契合，有彻底融为一体的趋势。
　　为了进一步观察，柒季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将各项感官都集中到了黛西身上，留意着她体内每一股力量的动向。
　　当然，柒季在暗中留了几手准备，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心一家四口的安全。
　　然后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阵莫名的触动从心灵深处萌发。
　　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摊开五指，并且用意念让那幅“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图案浮现于掌心。
　　深沉而璀璨的光彩缓缓流淌，然而这一回……它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表面上来看，那浩渺的漆黑与灿烂的星河与以往相比，没有任何不同。
　　但柒季的内心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特殊的“预感”，好像这幅图案背后!隐藏了什么……新的东西。
　　她心念一动，掌中的黑与紫迅速褪去，“黄昏侍者”无缝取代了它。
　　下一秒，它又消失了，“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再次回归。
　　柒季动用意念，让手中的图案在两者之间不停切换，试图寻找出它们的共性与不同。
　　而在几轮尝试后……
　　“等等，难道说，‘众星图’才是属于我本身的图案，而‘黄昏侍者’……是‘模拟’出来的？”
　　不知为何，她感觉“黄昏侍者”与“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相比，仿佛……更加的虚幻，似乎不是真实存在的。
　　“啧，‘法律左手’‘黄昏侍者’‘进取之舟’……”
　　她回想起迄今为止接触过的各大教会，好像都有属于自己的圣徽。
　　难道说……
　　在经过数轮切换后，“众星图”停留在了自己手上，寂绝的纯黑亘古长存，璀璨的星河波澜壮阔。
　　如果说，每一个图案都对应了一位神灵的话，那么……
　　这幅“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是属于她自己的……
　　“圣徽”么？
　　在这一瞬间，她就像被点醒了一般，思维霎时间豁然开朗。
　　此前几天中许许多多无法理解的疑点，在这一刻被一道闪电般划过的灵光……串联了起来！
　　长久覆盖在内心、覆盖在眼前的迷雾，也有了消散的迹象。
　　“我……是一尊……神灵？”柒季那深褐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凝视着手心壮丽的图案，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但很快，又被深深的疑惑所取代：“可是……凭什么？！”
　　发现自己穿越成了神灵，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惊喜，而是感到了极其浓重的荒谬。
　　理由很简单……就是那一句“凭什么”。
　　我在地球上，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像我这样的人全国数以千万上亿，能力才华地位比我更出众的精英不胜枚举。
　　凭什么……是我？
　　我一介凡人，凭什么在另一个世界成为强大而超脱的神灵？
　　而且，穿越就穿越，我为什么会改变性别呢？
　　我究竟是“夺舍”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还是这具身体没有所谓的“原主”，它是在我穿越的那一刻才被“塑造”出来的？
　　如果是前者，那我身为一介凡夫，如此卑微、渺小的灵魂，何德何能可以夺走一尊神灵的躯体？
　　如果是后者，我又凭什么有资格获得如此强大崇高的身份？
　　凭什么？
　　凭什么？
　　她发现，在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一尊和“恩典女神”“渡神”“海神”等为亿万教徒所信仰的神灵同等层次的伟大存在后……
　　虽然确实解决了许多以前没能想通的疑惑，却同时爆发出了更多更难以解释的疑惑。
　　这让她的思维在短时间内陷入了混乱，浓重的迷茫在心头蔓延。
　　但是，这种不良状态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下一秒，她就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让心神彻底失去镇定。
　　“这些都不是现在能搞明白的事情……”
　　目前为止，我脑海中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只解除了极少一部分，在它们完全解封之前，一切都还不能下定论。
　　想明白这点后，她重整状态，将思绪收敛，眼神恢复了清明与悠然。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不足一秒内发生的，那些漫天洒落的碎屑都还没全部落地。
　　趁着一家四口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空隙，她抬起头，看向“伯克利大厦”的顶端。
　　那块巨大的金属广告牌，是通过几根钢制框架固定在大厦外墙上的。
　　而现在，粗壮的钢条已尽数断裂，光秃秃、黑乎乎的外墙上只留下几根扭曲尖锐的钢钎。
　　看着这一幕，柒季忽然冷笑一声。
　　其他人或许发现不了，但以她的视力，即便隔了十几层楼的距离，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看清钢架断裂处的每一寸细节。
　　钢架和钢条是从中间断裂的，断面已高度变形扭曲，像是被折弯的刀刃。
　　这不正常。倘若广告牌是因为固定结构老化、松动，导致承受不了重量而自己跌落的话，那么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而应该是外墙与钢架连接的那块混凝土发生崩裂，导致广告牌连着整个固定结构一起掉下来才对。
　　也就是说，这块广告牌不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在柒季的感知中，一股形迹可疑的气息在大厦的楼顶一闪而过，以很快的速度消失在大厦天台，毫不停留，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第128章 碰瓷？
　　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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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六六小姐！您果然在！”
　　加里看见柒季突然出现，顿时松了一口气，狂奔的步伐缓了下来，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手里仍紧紧抱着儿子优尔：
　　“是您救了我们吗？太感谢了！刚才真是太险了！”
　　“其实……”
　　柒季正欲说出实情，却瞥见黛西一脸慌张的表情，嘴巴张开一半，仿佛要喊出什么话来制止柒季。
　　“啧，懂了……”
　　柒季马上了然，将原本的话语吞了下去，很自然地接上了其他的说辞：
　　“其实我一直在你们身边，只是用一些手法隐形了而已。”
　　说完，她动作飞快地向黛西投了个“我懂你意思”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俏皮的笑意。
　　见对方没有把自己的“小秘密”抖露出来，黛西明显吐出一口气。
　　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目光，望着自己斜下方的地面，然后把微红的脸颊埋入母亲的胸口，不让柒季看见。
　　“幺六六小姐，刚才、刚才那不是意外吧？！”加里夫人抱着黛西，迅速张望一眼四周，十分惶恐地说道，“会不会就是那群人……”
　　“你说得对，广告牌被人动了手脚。”柒季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肯定道，随后忽然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不过你还是可以去大楼里找他们索赔，应该能要到一笔相当可观的赔偿。”
　　“额……”夫妇二人同时一愣，被她这没节操的提议震惊到了。
　　“几位！几位！你们没事吧？！”
　　柒季的话刚说完，几名身穿西服的男子就从“伯克利大厦”的一楼正门跑出，脸上满是惊慌，跟有人抢了他们的钱似的。
　　在看见满地沙子一样的碎屑后，他们都呆住了，但很快想明白了什么，面色恢复常态，急匆匆地小跑到一家人的身边。
　　“几位没有受伤吧？”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男人走到加里身边，满头是汗地说，语气中充满了不安，“真是太抱歉了，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不想的……”
　　加里夫人见状，本来还想解释几句，但嘴唇才刚张开，就突然想到了什么，乖乖闭上了，转身面向别的地方假装在看风景。
　　面对满脸歉意和慌张的大楼工作人员，加里的眼神先是闪烁一阵，旋即镇定下来，弯下腰将儿子放回地上，两手一叉腰，愤怒的神色就从脸上迸发出来：
　　“你们怎么搞的？！这么大个东西掉下来要砸死人的知不知道！？我们要不是有人保护，现在已经全都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名男员工脸上的汗水都要凝成股了，拼了命地鞠躬道歉，随后紧张地低声说道：
　　“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额，几位不妨进来和我们一起详谈关于赔偿的事务……”
　　“要跟你们进去？”加里微微一愣。
　　“是的，我们的董事长有事外出了，但是他的秘书就在里面，二位可以和他商讨！额，请尽管放心，我们绝对是明事理的……”
　　加里听闻，顿时面露难色，眼里流露出几分退缩之意。
　　之前幺六六小姐说过，广告牌跌落并非意外，而是被做了手脚……也就是说，有人在试图谋杀他们一家子！
　　而广告牌是谁家的？正是这栋“伯克利大厦”的！
　　他有理由怀疑，那个企图刻意杀害他们的凶手，就潜藏在这栋黑色大楼之中！
　　如今他们的工作人员想要自己和妻子儿女一起进去……加里很难不联想到一些阴险的事情。
　　望着那位男员工殷勤而慌乱的双眼，他犯难了。
　　“这……”
　　他动作幅度很不明显地看了站在远处的柒季一眼，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悠悠说道：
　　“我跟你们一起进去。”
　　听见这番话，加里像是得到保障一样，微微松了口气，眼睛重新对上男员工的目光，用力点了下脑袋：
　　“好，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的领导！”
　　“请进！请进！”
　　那名男员工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急忙摆出“请”的手势，带领一家四口走进“伯克利大厦”那玻璃制成的推拉门。
　　两大两小四人走在前面，柒季则跟着走了进去。
　　那几位工作人员和门口的保安并未阻拦，估计是看出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姑娘是那一家人的同伴。
　　一进门，柒季就看见了以瓷砖为地板的大厅，数根圆形的暖黄色柱子有规律地分布，造型奇特复杂的煤气灯挂在墙上。
　　大门的正对面是一张大理石制成的柜台，几位女性员工笔直地站在后面。
　　“很像地球一些高档酒店的大堂啊……果然有些设计元素是任何地方都一脉相承的么？”
　　跟在略显紧张的加里夫妇身后，柒季有些好玩地想着。
　　那名男员工将众人引到一扇铁制的镂空推拉门前。门边的墙壁上排布着几列机械按钮，上面有序地印刷了数字。
　　这是……电梯？
　　这种只出现在电影里的老式机械电梯倒是新奇，柒季饶有兴致地观看男员工操作这台复杂得堪比飞机驾驶舱的电梯。
　　一两分钟后，紧闭的镂空推拉门后传来金属碰撞的铿锵之音，没过多久电梯箱便从上方缓缓滑下，停在了门后。
　　“几位请进。”
　　像这种老式的机械电梯，操作十分繁琐，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操作员根本无法让它正常地动起来。
　　电梯箱内还站着一名工作人员，穿着红色的制服，头戴同色圆帽，留着小八字胡，有种喜剧演员的滑稽气质。
　　柒季、加里夫妇、姐弟俩以及男员工总共六个人，再加上电梯箱内的那名红衣操作员，足足七人站在三四平米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拥挤。
　　柒季缩在角落，低着头，将自身的存在感压抑至最低，各项感官则留意着其余六人。
　　同时，思维还连接上了几个……刚好在大厦内部以及附近的迷你侦察傀儡。
　　她让加里一家进入大厦内，可不是真的就只是为了让他们找人碰瓷索赔。
　　因为不管怎么说，身为那块广告牌的主人，这栋大厦内的人员……确实很有嫌疑。
　　她认为有必要跟进来调查一下。
　　至于那道消失在楼顶天台的奇怪身影……
　　他应该注意不到，在他溜走的时候……
　　一只指头大小的蜥蜴，已经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身后。

第129章 会面与谈判
　　“叮！——”
　　在铜铃敲击的提示音中，镂空的铁制推拉门发出金属摩擦的刺响，被红衣操作员缓缓拉开。
　　一条笔直的长廊映入眼帘。
　　深红色的地毯平整地延伸出去，天花板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盏暖色调的灯。
　　不是大厅那样的煤气灯，而是某种不带明火的、特殊的发光机制，像白炽灯泡那样明亮且稳定。
　　两侧的墙壁贴上了深色调的壁纸，一扇扇形制统一的木门以相同的间隔排列，并且相互对称。
　　“几位请跟我来，”所站位置最靠电梯门的那名男员工踏出一步，离开电梯箱，“伯克利董事长的秘书——达勒先生，就在这扇门之后等候。”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长廊末端。
　　顺着铺有地毯、笔直的走廊望过去，只见它的终点是一扇单开的木门，但材质和装饰花纹比两侧墙壁的木门要更加繁奢，体型也更加厚重坚实，门把手都是镀金的。
　　加里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嘴唇，率先跟着那位员工走出电梯。
　　然后是加里夫人，她右手拉着黛西，左手牵着优尔，迈着紧张的步伐跟在丈夫身后。
　　缩在角落的柒季目光迅速扫描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嘴角突然意味不明地勾出抹冷笑，却没有说什么，也一起走了出去。
　　“哗啦啦——”
　　镂空的铁制推拉门⚹⚹作员合上，然后缓缓地下降，最终消失在了电梯井内。
　　这里，是伯克利大厦的最顶楼。
　　“笃，笃，笃……”
　　皮鞋坚硬的底部踏在松软的地毯上，发出短促沉闷的声响。
　　加里跟在男员工后面，看着身前穿制服的男人走到那扇有镀金把手的木门前，屈起食指快速有力地叩击几下：
　　“达勒先生，那几位险些被我们的疏忽伤害到的行人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门背后就传出一道低沉而年轻的男声：
　　“我知道了，请进吧。”
　　“好的，达勒先生。”
　　男员工当即转动镀金把手，将厚重繁奢的木门向内推开。
　　“吱呀——”
　　在轻细得难以听见的轴承转动声中，昏黄的光芒从打开的门洞中倒灌，让加里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等他的视野恢复正常，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扇自天花板垂下的落地窗。
　　“残阳啊，好大的玻璃……”
　　玻璃这种东西，本身并不算昂贵，但如此澄洁、透明、通透的玻璃，造价肯定不菲。
　　而且面积过大的玻璃十分难制造，运输难度也大幅上升，大部分窗户都是安一块几十厘米大的玻璃意思意思得了。
　　像这种高达三米、占据整面墙壁的落地窗，他还是第一次见。
　　透过这扇巨大得前所未见的玻璃窗，他望见残缺的骄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剩下一抹倔强的昏黄微微探出一道弧线，不甘地挂在天与地的交接之处。
　　在这抹残阳面前，无数楼房和街道像是微缩玩具，平铺在地上，一直延伸至阳光无法企及的昏暗中。
　　“真美啊……”
　　加里不仅在心里感慨，难得体会到了登高望远的豪迈感。
　　“几位，请坐。”
　　低沉年轻的男声传来，让他顿时回过神。
　　那幅犹如画卷的高俯黄昏图景太过瞩目，竟让他没注意到房间内的景象。
　　眼珠往下一转，他看见巨大的落地窗前，横放着一张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上面堆着几本书籍，以及一沓写满文字的纸张。
　　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样子三十来岁，身材偏瘦。
　　因为背光，加里很难看清这人的具体长相，只觉得他的脸偏白，偏瘦，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达勒先生，您好。”
　　加里沉住气，拿出家庭顶梁柱的气概，走到办公桌前，当着秘书达勒的面从一旁拉出几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
　　“亲爱的，黛西、优尔，幺六六小姐，你们也坐。”
　　加里夫人看着丈夫和秘书达勒的脸色，两手牵着子女的手，坐到加里身边的位置上。
　　柒季慢悠悠走到房间的角落，慵懒地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笑道：
　　“我站着就行。”
　　达勒转头看了全身被斗篷裹着的柒季一眼，很快将目光收回去，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等所有人都落坐后，达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站在门口的那名员工，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上前来到办公桌靠墙的一侧。
　　那里摆着张茶水柜，他动作娴熟流畅地用早就煲好的开水简单冲了壶极浓的红茶。
　　随后一手提着铁制茶壶，一手托着陶瓷茶杯，小步上前，将茶杯在办公桌上摆好，然后熟稔地沏上，再在每个茶杯的陶瓷杯托上码上几颗方糖，还搭配了银质的镊子。
　　做完这些接待客人的基本前置动作后，他就一声不吭地退出房间，将门无声合上。
　　“好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秘书达勒捏住杯托，将半满的茶杯端到下巴前，另一只手持镊子加了块方糖，然后用银汤匙轻轻旋转搅拌，“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先生，您不知道我们刚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加里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真实的愤怒和悸动，“要不是有她的保护，我们都会死的！”
　　说着他用目光指了指靠在墙边一语不发的柒季，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他这是在有心向达勒提醒幺六六小姐的存在，告诉他我们有一位实力强大的保镖跟在身边，别想乱来。
　　就算是演戏，人家毕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在他人面前故意将她贬低为受雇佣的保镖，怎么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位先生，对于您和您家人的遭遇，我深表歉意，”达勒秘书清了清嗓子，上身往后靠在椅背上，“您开个价，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恳请您不要向外人声张此事。”
　　说完，他举止优雅地将茶杯杯沿贴在下唇，呷了一口，细细在口腔中品味，几秒钟后才咕咚吞咽下去，消瘦苍白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很好的伯爵红茶，产自南大陆‘巨人岛’，经过数千公里的航线才抵达暮色海的港口、来到我们帝国，十分珍贵，我自己都很少舍得喝。”
　　听着啜吸茶水的气泡声，嘴一上午都没怎么沾水的加里也有些口干，于是也端起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杯红茶，正欲品茗解渴。
　　然而，他的嘴唇还未来得及与杯口触碰——
　　“刷啦！——”
　　陶瓷爆裂破碎的脆响，从他手里炸开！
　　=========================
　　今天的最后一章，本轮的加更任务还剩两章没完成，实在肝不动了，累计到下周吧。
　　然而这周又有至少10章的加更……这下明日复明日了，惨。
　　总之不会少了各位了，尽管放心！
　　存稿即将告罄，这几天我恐怕要进小黑屋了QAQ

第130章 瘾
　　陶瓷制成的茶杯，竟毫无征兆地爆裂！
　　一时间加里的手上就只剩下一圈断裂的把手，浓郁浑浊的红棕色茶液哗啦啦地落下去。
　　“啊！”
　　他感到大腿的位置一阵滚烫，火辣辣的湿漉感迅速弥散开来。
　　“亲爱的，你没事吧？！”
　　白蒙蒙的热气升腾而上，他急忙起身拍打，身旁的妻子也上前用手帕为他蘸去茶水。
　　“额……唔？！”
　　见此，端着茶杯杯托作品茗状的达勒秘书也一愣，旋即将茶杯放回桌面，站直身子朝门外拉高声音喊道：
　　“罗威尔！拿抹布进来！”
　　“吱呀——”
　　房门马上被推开，那名男员工急匆匆走进来，手里拎着几块干毛巾。
　　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总算是勉强将加里大腿上的液体清理干净，但他的裤子还是留下了一滩深色的茶渍。
　　男员工用簸箕托着茶杯的陶瓷碎片，退出房间、关上门，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加里一家、柒季和达勒秘书。
　　“太抱歉了，我没想到这杯子的质量竟然这么差，”达勒秘书黑着脸说道，声音很低沉，“我一定严惩采购部门的负责人。”
　　加里用妻子的手帕擦拭着裤子上残存的污渍，脸色十分难看。
　　“咳咳，我们还是让话题回归赔偿的事情上吧，”达勒秘书理理衣领，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小口，郑重道，“就不绕弯子了——100艾尔，如何？”
　　“一百……”对方一开口就是那么大的数字，让加里有些不知所措，与同样诧异的妻子面面相觑。
　　但他也知道，这次“谈判”的真实主导者并非他自己，而是一直靠在角落不言不语的幺六六小姐，自己的判断都应该听从她的意思才对。
　　于是，他飞快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柒季，想得到她的指示。
　　后者依旧在房间角落的墙壁上靠着，两手抱胸、脑袋微垂，一幅在偷懒睡觉的样子，让加里怀疑她能不能发现自己的眼色。
　　这个疑惑刚从思维之中冒出，他的脑海就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一道清脆而略带稚气的嗓音：
　　“不论他怎么提高价码都不要接受，就说你们还没准备好，要改日再谈。”
　　加里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法师的传音手段，于是立即让面色恢复平静，一脸严肃地对达勒秘书说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那么可怕的遭遇，你知道会对我的孩子们的童年造成多巨大的影响吗？！”
　　达勒秘书不出所料地哼笑一声，摆出两根手指：“两百。”
　　开价一下翻倍，加里顿时被这阔绰的气度震慑住了，但想起柒季的叮嘱，又坚定地身子往椅背一靠：
　　“我说过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达勒秘书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红茶，又伸出一根手指：“三百。”
　　这个数字太过诱人，加里担心对方要是继续加上去他会抵御不住，于是做出愤怒的神色，刷地站起身子：
　　“我看不见你们的诚意，改日再谈吧！我和我的家人们需要时间休息、平复受惊的内心，不便与你们拉扯。”
　　“好的，我理解，”达勒秘书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一直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休息好了……随时能来。”
　　说完，他提高音量，对门外喊了一声：“罗威尔，送客！”
　　在男员工的带领下，一家四口和那个有些奇怪的保镖就陆陆续续离开了。没过多久，宽敞的办公室就只剩达勒秘书一个人。
　　“唉……”
　　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内，他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脸上却是淡淡的微笑。
　　就这样坐了半分钟，他挺直腰身，从桌面上那沓文件中抽出几张，开始处理起日常的工作来。
　　然而才过来不到十分钟，他的双眼就覆盖上了一层烦躁，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放下满是字符图表的文件，他伸手提起一旁的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将剩余的一半红茶一饮而尽。
　　“啊……”
　　伴随着浓稠棕红的液体的咽下，他无比满足地长长呼出口白色的热气，眼神逐渐迷离，脸颊附着上一抹不自然的微红。
　　这样的变化持续了十几秒，他的神态才恢复正常，继续进行之前的事务。
　　“……嗯？”
　　又过了不到五分钟，那抹急切的烦躁又占据了他的双眼，打断了他的工作。
　　“怎么回事，才过了这么点时间……”
　　他忍耐着从身体深处翻涌而上的急躁与欲望，起身快步绕过办公桌，来到茶水柜前，用剩余的热水又冲了一泡红茶。
　　将新的红茶端回办公桌，他脸上的急躁已经难以遏制，也不管茶水尚且微烫，一把将半满的红茶倒入口中。
　　神奇的力量从他体内化开，转眼间将所有躁动一扫而空，令他神清气爽，身心都得到了极致的满足与舒适。
　　“好了，继续吧……”
　　自言自语地咕哝一句，他坐回位置上，拿起文件接着察看、批注。
　　可是这回他连屁股都还没坐热，那股急切的欲望和燥热就再度爆发，转眼间弥散到全身！
　　“唔……呜啊！”
　　达勒秘书只感觉浑身像是被火焰焚烧，被蚂蚁噬咬，剧烈的痛苦与煎熬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所有的声音都卡在瞬间干涸的喉咙里。
　　“咳咳、唔……”
　　那本就显得苍白的脸更加苍白，看上去如同死灰一般十分吓人，再也不复之前企业高管的温雅姿态。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茶水柜，将还剩一半的热水壶整个托起，嘴对着壶口就猛灌起来！疯狂的样子简直像是在沙漠饥渴了三天三夜的迷路旅者！
　　“咕咚……咕咚……”
　　滚烫的热水把他的口腔都烫出水泡，他却全然不顾，喉结剧烈上下滚动，没几下就把壶中的所有液体都吞入腹中。
　　“咳咳、咳咳……咯……该、该死……唔……”
　　热水呛进了气管，他丢下已然空荡的水壶剧烈咳嗽起来，但他眼中火焰焚烧般的渴望依旧毫无衰减，反而愈演愈烈！
　　“啊啊啊啊！”
　　巨大的痛苦让他的面容顿时扭曲、两眼赤红，四肢都要失去控制，噗通跌倒在地，指甲拼了命地抓挠胸口和喉咙，划拉出道道鲜红的血痕，似乎这样能缓解他的煎熬。
　　如离水的泥鳅般疯狂挣扎翻滚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办公室某处阴暗的角落，一只通体乌黑、反射着暗红色光泽的小蜥蜴，将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尽数记录。

第131章 “监控直播”
　　一家旅馆内，达勒秘书那满地打滚的惨相被投射在墙壁上，痛哭的哀号不绝于耳。
　　加里坐在床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壁上的图像，两手已渗满汗水，脸色铁青。
　　“知道这帮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了吧？”
　　柒季轻轻挥挥手，凭空浮现在墙壁表面的直播录像便骤然消失。
　　当时在伯克利大厦的时候，电梯才刚到顶楼，门都还没打开，她就察觉到异常了。
　　在她的灵感中，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存在着一道特殊的灵性气息。
　　灵性这种东西，她刚穿越的时候还以为只有超凡者以及异种才具有，凡人和普通动植物体内是不存在灵性的。
　　因为她无法感知到凡人和普通动植物身上的灵性波动。
　　但在伦西家里睡了一晚、灵感大幅增强之后，她发觉……其实即便是普通人，甚至就连寻常的野兽、植物，体内都是存在灵性的。
　　而且，凡人体内的灵性，并不比超凡者的要少太多！
　　只不过，超凡者以及异种所具有的灵性，更加的活跃、更加的灵动，同时超凡者对自身灵性的控制也远远超出凡人。
　　他们能通过操纵自身的灵性，间接的干涉现实，从而表现为各种神奇的超凡力量。
　　而这，就是一切法术、武技的根基与底层原理。
　　为什么柒季在灵感受到强化前感知不到凡人的灵性？其实很简单，因为凡人体内的灵性是“惰性”的，是被动的，只是单纯的存在而已。
　　而超凡者的灵性则是“活化”的，不仅仅只是安安静静地存在于他们体内，而是会永不停歇地“波动”，直至生命的尽头。
　　在灵感得到增强之前，柒季只能感知到“灵性的波动”，而无法感知到“灵性本身”，这就导致她以为只有超凡者和异种才具备灵性。
　　可是，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中的灵性气息……却似乎违背了这些规律，显得十分矛盾。
　　那股灵性是“惰性”的，是“平静”的，就像静谧的水体一般毫无波澜，这意味着它的主人——也就是达勒秘书——是一位凡人，本身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
　　然而，在这股静如死水的灵性内部……却又存在着一缕极其细微的、“活化”的灵性。
　　这缕“活化”的灵性的特征与达勒秘书本人的灵性截然不同，简直就和两个人的一样。
　　但这两股特征、性质、状态都大相径庭的灵性，却又硬生生地缝合到了一起……
　　就感觉是那缕“活化”的灵性……“寄生”在了达勒秘书的灵性内一样。
　　对于这种奇异又矛盾的状态，柒季并不陌生。
　　之前在斯帝欧的时候，那些服用了热疫解药的超凡者……体内的灵性也是类似的状况。
　　只不过，热疫解药的灵性更加柔和，与服用者本身的灵性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更接近“融合”而非“寄生”。
　　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情是十分明了的：
　　这位达勒秘书……服用了至少一种蕴含灵性的药物。
　　而根据柒季对那缕外来的灵性的分析……这多半不是什么对身"体有益的东西。
　　并且那外来灵性早已根深蒂固，就像是长在伤口里的木刺一样……几乎难以分割了。
　　“他们沏的茶里面添了些料，效果嘛……”柒季看了看并排坐在床沿的加里夫妇，“刚才你们已经看到了。”
　　通过留在达勒办公室里的那个蜥蜴傀儡，柒季隔空对他做了些手脚。
　　简单地说就是用法术手段，刺激他体内那属于药物的灵性，让其强行躁动，从而使达勒的“毒瘾”发作。
　　在正常情况下，那整整一壶的“加料热水”应该是足够他应付一整天的需求的了。
　　但在柒季的刻意诱导下，达勒拼了命地将一整壶热水全部灌进肚子，也无法满足火山爆发似的欲望。
　　这样做，主要是想让加里夫妇看见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可怕……虽说是被柒季夸大后的效果，但这种具有强烈成瘾性的东西，最好是碰都不要碰，夸张宣传点也好。
　　回想起达勒秘书那副野兽般的模样，加里翕动着苍白的嘴唇道：
　　“他们……想让我们也上瘾？就和那个秘书一样？！”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大概。”
　　“这也太可怕了……”加里夫人垂下脑袋，低声呢喃着。
　　“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要不是幺六六小姐提前发现、炸毁了茶杯，自己和妻儿们……很可能也要染上这恐怖的瘾症，加里愤恨地咬紧牙关：
　　“真是太恶毒了……”
　　“幺六六小姐，那个秘书……和那些给招牌动手脚的人，会是一伙的吗？”加里夫人两手紧握，不安地搓来搓去，“还有下午打劫我们的人……他们该不会都是同一伙人在指使吧？！”
　　柒季默然以对，不置可否。
　　“残阳啊，太可怕了……”见“神通广大”的柒季不说话，加里夫人当她是默认了，重复抒发了一遍自己心中浓烈的恐惧。
　　“这帮家伙已经连续三次没有得逞了，”加里抚了抚妻子的后背，以表安慰，脸却面向一处墙壁，“如果他们还不放弃的话……接下来恐怕将是极度疯狂的反扑！”
　　在那面墙璧的对面，是另一间小一些的房间，那是属于黛西和优尔的卧室。
　　“你们放心，我在这儿守着呢，”柒季充满顽劣气质地哼哼笑道，“那帮家伙尽管来，来多少我收拾多少，说不定还能追溯回去偷了他们的家。”
　　听着这万分自信的保证，夫妇二人脸上的忧虑之色却并未有所衰减。
　　加里夫人犹豫了几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摆正脸色，十分郑重地对柒季说道：
　　“幺六六小姐，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您可以答应……”
　　柒季眨巴眨巴眼，微微歪着脑袋：
　　“怎么？”
　　“我希望……今晚您能和孩子们住一间房，”加里夫人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还请您……首先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加里也坚定地说：“如有必要，您可以放弃我们。”
　　看着他们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柒季本想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嘴张一半，却又闭上了，最终没有出声。
　　“幺六六小姐，倘若我们真的……”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加里艰难地说着：，
　　“请您带着黛西和优尔，去日落港的超管局，找一位叫‘南希’的执行者小队队长，将孩子们托付给她。
　　“然后……日落港中城区的‘山毛榉公寓’，我们的家就在第三单元二楼，房产证在主卧右侧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这套房就是您的报酬……拜托了！”
　　柒季注视着这两位父母不舍又坚决的双眼，不带一丝玩笑性质地重重点了下脑袋：
　　“我知道了，你们尽管放心。”

第132章 白银色的月夜
　　最后一抹昏黄的残阳，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下。
　　天鹅绒般细腻深沉的漆黑，自天穹的东边弥散，很快将整片天际染成静谧的夜空。
　　五彩斑斓的星光从这片纯黑的幕布中浮现，如同洒落在绒布上的荧粉，微微闪烁着，颤动着，点缀着这座城市的夜晚。
　　东方的地平线上，一片白银色的亮光拔地而起，接踵而来的是一道巨大的弧线，它从天地相交之处缓缓隆起，显现出一轮完满的正圆。
　　月亮。
　　依旧，是没有一丝亏缺的满月。
　　似乎，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阴晴圆缺的规律。
　　然而，这轮巨大得透露着压迫感的满月，却不再如以往的湛蓝。
　　而是如玉盘般煞白，投下清冷、祛人困意的月光。
　　“白银之月”。
　　这个世界存在两个月亮，都是完整无缺的满月。
　　然而，一轮是如白日晴空般的浅蓝——“湛蓝之月”；一轮是亮得刺目的煞白——“白银之月”。
　　二者以一周为频率交替出现，通常不会共处于同一片夜空。
　　硕大的白银之月携带着堪比太阳的光辉，缓缓划过天穹，在一缕缕细碎的云朵间穿行，来到了最高处的天顶。
　　正值午夜时分。
　　加里一家下榻的旅馆内，黛西和弟弟优尔睡在一张双人大床的两侧。
　　冰冷苍白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渗入，在不算宽敞的卧室内打出一道亮白的痕迹。
　　平稳而轻细的呼吸持续了很久。突然，一直装睡的黛西睁开眼睑，露出褐色的眸子。
　　她动作十分小心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轻轻支起上半身，看了一眼床的另一端。
　　弟弟优尔正以趴着的姿势熟睡，时不时飘来一阵恬静的低鼾。
　　她将目光从弟弟身上移开，投向房间的角落。
　　在月光不能照耀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那儿摆着一张安乐椅，靠背被调至最低。
　　在安乐椅上，静静躺着一道模糊的身影，穿着斗篷，耷拉下来的兜帽盖住了整张脸。
　　“……法师姐姐？”
　　黛西试探性地招呼一声，音量没有刻意压制，和平时说话差不多。
　　“……”
　　等了十几秒，安静平躺在安乐椅上的那道身影也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黛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挪动双腿，⚹⚹的双脚在地上摸索着，很快探到了差点被踢到床底下的小皮鞋。
　　白色的及膝袜叠好塞在小皮鞋里，她先是弯腰将袜子抽出、拿在手上，脚先直接捅进鞋子，一点一点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然后，以近乎蚂蚁爬的速度，踮起脚尖、蹭着地板，朝包间的房门移去。
　　她的动作足够轻细，也好在这家旅馆的档次足够高，地面不是那种轻轻一踩就会发出惨叫的烂木地板，她没有发出任何额外的声响就来到了门前。
　　一毫米一毫米地扭动金属把手，她将房门推开一条十几厘米宽的缝隙。
　　夜晚的凉风从外界灌入，让只穿了件长袖衬衫和及膝短裙的黛西不禁打了个冷颤，但她很好的克制住了胳臂，没让房门的轴承因转动幅度过大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将门缝固定在十几厘米的范围，然后侧起身子，很轻松地就从中穿了过去。
　　离开包间、来到旅馆的走廊上后，她关上房门，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用后背靠着墙壁以保持平衡，屈起一条腿的膝盖，让一只脚离开地面。
　　随后微微弯下腰，脱掉鞋子，熟练地穿上白色及膝袜，再捅回鞋子里。
　　另一只脚也故技重施，很快将自身的衣着恢复常态。
　　一边整理着上衣和海蓝色的中长发，黛西迈着略显急切的步伐走下楼梯，来到旅店的一楼大堂。
　　在大堂坐班的保安见一个小女孩从楼上急匆匆地小跑下来、走向大门外的夜色，也没有管，只是自顾自地翻弄报纸打发时间。
　　黛西走出旅馆大门后，直接向右拐，在经过一处狭窄的巷子时直接拐进去，一路走到尽头，就这样绕到了旅馆这幢房子的后方。
　　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出一片荒废的空地，凌乱的杂草没有规章地胡乱生长，显露出一股阴森的气氛。
　　没有任何灯光，但位于天顶那明亮得晃眼睛的白银之月提供了成分的照明，让她的眼前不至于陷入不能视物的黑暗。
　　“终于……找到机会了……”
　　黛西内心翻涌起一股压抑已久的激动，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跑到杂草丛生的空地中央，张望了一阵四周的地面。
　　很快，她就找到了合适的目标：一块脑袋大的石头，通体灰白，形状不规则，看着就很坚硬。
　　她盯着这块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薄稚嫩的胸脯微微隆起。
　　然后，伸出右手、五指摊开，白嫩的掌心对准那块不知存在多久的石块。
　　“第九权柄·万能药启动，调用对象：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熟悉而虚幻的信息自脑海中凭空浮现，她翕动双唇，用清脆稚气的嗓音低声喊道：
　　“确认调用，释放。”
　　“刷——”
　　一道昏黄的暖光从她掌心迸发，形成一条纤细明亮的光束，笔直地刺向前方！
　　手指般粗细的暖黄光束径直命中了地上的石块，而在与此同时，那块形状不规则的灰白色岩石……
　　它表面的棱角迅速被消磨，体型也在不断缩水，大量肉眼可见的白色粉尘弥散开来。
　　转眼间，脑袋大的岩石就化作生石灰般细腻的灰尘，在微风的拂动下飘散，洒在野蛮横生的杂草上，渗入失去肥力的土壤里，消失在微凉轻柔的晚风中。
　　就好像……岩石自然风化的过程，被加速了千万倍。
　　“哇，太棒了！”
　　黛西中断光束的释放，兴奋得原地跺脚，下巴得意地扬得高高的，灿烂的笑容从秀气的小脸上绽放。
　　“嗯……黛西，冷静，冷静，你不是小孩子了！”
　　亢奋了一段时间后，她的手脚突然安分下来，满是稚气的脸蛋上刻意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表情，反倒显得更加可爱。
　　她翻过右手，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那幅熟悉的“黄昏侍者”圣徽图案再度漂浮在上面，又再次褪色、变化，转变成了“法师姐姐苹果图”。
　　她呆呆望着这幅美丽而神秘的图画，良久，直到一声悦耳如天籁的嗓音打破岑寂：
　　“悟性不错嘛，没人教都能调用到这个地步。”

第133章 衰败之雾
　　“啊！”
　　黛西浑身一个激灵，喉咙发出声尖细的喊叫，刷地跳开。
　　她的双眼惊慌失措地扫视着四周，很快就发现刚才自己走出的小巷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明亮且清冷的银色月光普照而下，清晰地勾勒出了来者的轮廓：黑色的斗篷，娇小的体型……
　　宽大的兜帽之下，昏黑的阴霾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比例恰到好处的下巴，和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的双唇。
　　“法、法师姐姐……”
　　看见来者是柒季，黛西紧绷的心弦一下放松下来，但旋即又无比羞涩地涨红了脸，像是用玩具小人玩故事扮演游戏被大人看见的孩子。
　　柒季望着黛西脑袋深深低垂、耳根红得要滴出血来，只是轻笑了几声，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跟前：
　　“刚才你做的事情，能再重复一遍吗？”
　　“唔……”
　　黛西愣愣地抬起头，褐色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柒季被阴影遮蔽的眼睛。
　　柒季笑了笑：“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再给我演示一下吗？”
　　她的语调很轻柔，像是哄小孩的幼儿园老师，配合上那空灵通透得没有任何瑕疵的声线，充满了别样的魅力，简直无法抗拒。
　　“好、好……没问题……”黛西怯生生地答应，微红着脸退了几步，与柒季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
　　“法师姐姐要、要小心哦，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打偏……”
　　“你放心。”
　　柒季站在原地不动，暗地里却预备了好几个防御性法术，并且将自身的感官和注意力都充分调动起来，防备意外的发生。
　　她倒是不担心自身的安危，毕竟自己疑似复苏的神灵，连“第一造物主”的黑雾都完全拿她没办法，更别提仅仅只是获得了她亿万分之一力量的黛西了。
　　但“意外”这种东西之所以被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发生的形式与作用的对象都是无法预料的。
　　万一黛西没能控制好自身的力量，导致她自己、旅馆里的加里夫妇乃至整座鲁恩市的居民出了啥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总之柒季为了不在这种事情上翻车，摆出了相当认真的态度，力求万无一失。
　　黛西闭上眼睛、双手下垂，两腿微微分开，脑袋自然低下，以最舒适的姿态站立。
　　平复下心情后，她深吸一口气，再用十几秒的时间长长吐出，不断回忆着先前两次成功释放“昏黄之光”的体验，让自身的思维趋近当时的状态。
　　又过了几轮深呼吸，她缓缓睁开双眼，原本夹杂着几分羞怯与亢奋的褐色眼眸，此刻已恢复湖水般波澜不惊的平静。
　　“调用：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粉润小巧的双唇微微翕动，以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轻轻吐出一段话语后，她右脚往前踏出半步，让身子微微侧向一边。
　　随后，慢慢地、小心地，抬起了右手，五指自然张开，掌心朝向前方。
　　在那幼嫩白皙的手掌中央，不知何时飘浮起大片虚幻而艳丽的色彩，以深沉的纯黑为幕布，以神秘的深紫为底色，点缀着姹紫嫣红的星光与光球……
　　本该属于柒季的“圣徽”——“众星图”！
　　而她的脑袋，也随之抬起，双眸的视线与右手掌心的“众星图”对准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簇位于空地角落的灌木丛，有接近一人高，茎叶粗壮坚硬，长满了尖锐密集的荆棘，深绿发黑的叶片胡乱生长。
　　——充斥着野蛮与旺盛的生命气息。
　　“确认调用，释放。”
　　伴随着那包含稚气、却刻意保持冰冷平淡的嗓音落下，黛西掌心的“众星图”迅速变化，一眨眼就转变为了意境朦胧缥缈的“黄昏侍者”。
　　下一秒，明亮却柔和、丝毫不刺激人视力的暖黄色光芒，勃然喷涌！
　　只是，这一回却并非笔直喷射的光束，而是一大片宛如沙尘暴般昏黄、朦胧、不定形态的“雾气”！
　　这团“雾气”极速扩散，却又并非不受控制，而是总体保持着前进的方向，形成一个以黛西的掌心为“根部”向灌木延伸的喇叭形。
　　膨胀弥散的昏黄之雾马上将灌木笼罩，后者在与之接触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枯黄、萎缩起来！
　　粗壮坚实的茎叶一下子就布满了皲裂的纹路，边缘迅速上翻、卷起，不一会儿就缩成了一团，并且原本深绿的色泽还在飞速发黑、泛白，就像是被置身于烈焰中烘烤一样。
　　一阵轻微的晚风拂过，缩成一团的灌木怦然破散，化作灰烬般的灰白色碎末消失于清冷明亮的白银月光中，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而黛西也点到为止，立即中断了“昏黄之雾”的释放，手中的“黄昏侍者”也随之消失，一切恢复常态。
　　认真观察着这一切的柒季点点头，用赞许的语气肯定道：
　　“控制得很好，令我惊叹。”
　　“真、真的？”被柒季如此直接地夸赞，黛西的脸颊又染上一层细微的绯红，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真的，”柒季走到她身边，很确切地点了下下巴，“我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熟练到这种程度。”
　　离得距离近了，又有明亮如小太阳的白银之月的照耀，黛西第一次清楚地看清了柒季那没有被斗篷的阴影遮住的下半张脸。
　　不太尖也不太圆的下巴，嘴角微微上翘的粉唇，露出一点点的鼻尖……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即便以最挑剔的眼光也不能找出任何一丝缺陷。
　　那白皙且无瑕的肌肤泛射着苍白的月光，弥散出一股摄人心魄的美感与诱惑力，足以令任何人沉醉。
　　黛西年纪还小，尚且没有形成稳定成熟的审美观念，但仍旧被这最纯粹、最完满的美感所俘获，微微仰视着，一时间竟有些痴迷。
　　“法师姐姐……”呆呆看了许久，她小声地砸吧下嘴，湿润一下略有干燥的口腔，然后，用非常小心拘谨的声音……提出了下午的时候，她母亲同样表达过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这顶帽子呢？”
　　“怎么，”柒季看她这反应，心里也是产生了些玩性，微微侧过头，“你想看？”
　　理性告诉黛西，打探别人的隐私是很失礼的，但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幅度很小、但很用力地点了下头：
　　“嗯！”

第134章 夜袭
　　“既然你想，我就满足你，”柒季略显无奈地浅浅叹了口气，“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我、我知道了！”
　　黛西攥紧拳头，屏住了呼吸。
　　在她那期待又略显不安的目光中，柒季抬起手，两指捏住兜帽的尖端，往后一掀。
　　“呼——”
　　质地扎实奇异的布匹，落下，刮起一阵轻细而沉重的风声。
　　被拘束许久的黑色长发终于得到久违的自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部分顺着柒季的后背自然下垂，一部分顺着肩头向两侧披散。
　　色泽如乌木，光彩如宝石。
　　形状很好看的耳尖从中探出一角，白银之光自天顶投下，为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圣洁而俏丽的气质。
　　像是从月夜中走出的精灵。
　　在这一刻，黛西只感觉天底下的所有美好……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除此之外，在也不存在能令她赞叹的美。
　　在刚遇到柒季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位光听声音就知道一定很好看的法师姐姐，为什么要如此严密地遮住自己的容貌与身形呢？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法师姐姐的身份很敏感，比方说什么神秘组织的高层啦，某个大家族偷偷跑出来的大小姐啦，受隐秘组织的委托执行任务的特工之类的。
　　但后来，柒季又主动表面了自己的身份：一位以“狩猎”通缉犯为生的“赏金猎人”，并主动要求参与保护自己一家的事情，这就让黛西排除了之前的猜想。
　　因为倘若法师姐姐的身份真的非常特殊，以至于脸都不能露出来，那么她就更不应该随意掺和不必要的事件。
　　她在劫匪袭击自己的马车的时候，就应该立即开溜，力图不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黛西那想象力丰富的小脑瓜子就忍不住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法师姐姐，单纯只是因为私人的缘故，不愿向他人展示自己的面庞呢？
　　比如说……一些令人惋惜的重大缺陷，抑或是后天留下的、无法弥补的伤疤？
　　而如今，真相大白了。
　　她的猜想……是正确的，但并不完全正确。
　　法师姐姐之所以不愿意露脸，确实是因为单纯不方便展示。
　　然而，致使这一切的，却并非缺陷或不足，而是……过于完美，以至于随意抛头露面，将必然会引来大量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目光。
　　“……看够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而悦耳的声音忽然闯入脑海，将黛西沉沦的意识拉回现实。
　　美丽得不真实的法师姐姐微微歪着脑袋，嘴角带着抹俏皮的微笑，深褐色的双眸直直注视着自己。
　　“够、够了……”黛西不自然地将目光挪开，不敢再直视对方的面庞。
　　“那就好，”柒季缓缓收敛起笑容，“希望你还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问题。”
　　“啊？”黛西没能理解她的话，诧异地张开嘴巴。
　　“本来想教你一些小技巧的，”柒季微微撅起嘴，喉咙发出一道略带不满的哼声，“可惜那帮家伙太急了，不给我这个时间。”
　　看着法师姐姐的态度发生了莫名其妙的转变，黛西内心忽然升起一股没有由来的不安：
　　“怎、怎么了？！”
　　“那就跳过理论课吧，直接步入实践环节，”柒季好像没有听见她的疑问，自顾自般冷冷笑道，“珍惜这个机会，因为‘实践’过后不久，就该是‘实战’了哟……”
　　柒季那意义不明的话语刚刚落下，几道黑影就从空地上方的屋顶间飞速掠过，在瞬间中遮挡住了白银之月明亮的光华，于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形成抹一闪而过的投影。
　　“那是……什么东西？！”
　　黛西敏锐地注意到了这抹转瞬即逝的黑影，当即抬起头望向天空，却只能看见那轮明亮得晃眼的圆月，至于那几道黑影早就不见了踪影。
　　“来找麻烦的家伙。”
　　柒季说完这句话就动了起来，她一只手从斗篷底下伸出，在黛西眼前飞快地晃几下：
　　“留在这里，注意我运用力量的手法，保持冷静，认真学习，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到底……”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柒季就一晃身形，像箭一样冲向她来时的小巷口！
　　“法师姐姐！”
　　黛西刚想追上去，却马上回想起柒季撂下的叮嘱，踏出一半的脚步生生停住。
　　而在柒季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如同梦境般浮现出一幅清晰又虚幻的画面：
　　阴暗狭窄的巷子里，一道身披斗篷，容貌绝美的身影正极速冲刺，一转眼便离开了并不算长的窄巷，来到光线充足的街道上。
　　“这是……法师姐姐？！”
　　黛西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意识到……在自己眼前呈现的，是以柒季为中心的实时转播画面！
　　这画面的“视角”时刻紧跟在柒季的身边，位置却不固定，而是不停在她周围一定范围内移动，并且总是以最优良清晰的角度拍摄着她的全身。
　　“噔噔噔！”
　　在黛西思考的空隙，柒季已经回到了旅馆的大门内，跑向通往上层的楼梯口。
　　因为速度太快，在门边低头看报、昏昏欲睡的保安都还没来得及把头抬起来，她就消失在了大厅内，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保安茫然地感受着突然刮起的冷风。
　　柒季三步并作一步，没几秒就冲上了加里夫妇所在的三楼，然后直奔弟弟优尔所处的房间！
　　“小弟弟，等下可能会吓到你……希望别留下童年阴影。”
　　柒季哼哼笑了几声，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
　　“砰！”
　　本来质量就不算扎实的木门瞬间打开，露出其后光线昏暗的包间。
　　她一路赶来时，特意收敛住了绝大部分力量，不然以她的实力，从旅店后方的空地抵达这里，半秒都不需要。
　　如今她的肉体所展现的实力，只相当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应当具有的层次。
　　因为，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杀敌排险，还包括了……
　　示范。
　　倘若自己表现得太强，那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了。
　　“黛西，看好了，”柒季站在冷风倒灌的门口，忽然扭头看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位置，露出一个颇具玩味性质的微笑，“神性的力量是这样用的。”
　　“谁？！”
　　愤怒且包含几分意外的爆呵，从房间深处传来。

第135章 柒季的奇妙课堂（上）
　　那声怒吼从房间的阴暗处响起，却又无法判别源头，仿佛是从多个方向同时传来的。
　　但柒季却丝毫不受这诡异现象的干扰，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迎着从窗帘缝隙打入的白银之光，步入昏黑的房间内。
　　脑袋……转向了右侧的一个角度，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处位置：
　　“某位路过的热心市民。”
　　她的语气平淡而悠闲，似乎是在同某位偶遇的熟人闲聊。
　　“你能……该死！”
　　声线与先前那道怒吼相同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但较之上回，又增添了几分错愕，仿佛声音的主人内心此刻充满了震惊。
　　但这样的失态也仅仅持续了一句话的时间，下一秒，那好像永远蕴藏着一丝怒气的声音又再次从所有方向响起：
　　“很好，多一个‘猎物’，多一份报酬。”
　　那声音忽然消失，同时周遭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不正常的阴风。
　　与从外界灌入的冷空气不同，它们的轨迹杂乱无章，甚至相互矛盾，完全违背基本的空气动力学原理。
　　并不算强烈却无比诡异的阴风萦绕在柒季周身，占据的范围急速扩张，转眼间便充斥了整间房间，呼呼风声仿佛奏鸣的海螺。
　　“啊！怎、怎么了？！”
　　位于双人大床一侧的优尔发出尖叫，惊恐地看着被阴森诡异的冷风折腾得一地鸡毛的房间。
　　他在柒季踹开房门时就被惊醒了，那声巨响险些让他惊厥，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就是爬向床的另一端，想要寻求姐姐的帮助。
　　然而他却发现，本该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姐姐竟不知所踪，空旷的双人大床上只剩自己一个人。
　　而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观察房间内的景象时，却看见没有源头、没有规章的阴风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肆虐，诡异而令人不安的声音有回声般层层回荡。
　　那位看起来很厉害的斗篷大姐姐，静静站在房间中央，不知在做些什么。
　　亲人不在身边的处境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全感，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背靠床头的墙壁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
　　他鼓起勇气，用细微得难以听清的音量朝几米开外的柒季喊出话语，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我、我姐姐呢……”
　　话都还没说完，他眼前突然一花，如花朵般静静伫立的柒季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床边，离他只有不到一米！
　　“砰！”
　　不等他的心境发生任何变化，周遭的空气骤然发出一声爆裂般的闷响，一抹反射着月光的黑色出现在眼前。
　　“调用——初级指针：第三权柄·徘徊之雾，次级指针：‘怠惰’。”
　　就在这时，斗篷大姐姐那清脆的声线传入耳际，以极快却又极其清晰的语速念出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语。
　　而在此期间，眼前那抹突兀出现的黑色极速逼近、放大，无比冷冽凶厉的气息直击鼻尖，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将自己的头颅穿透！
　　“啊——”
　　“啪啦！”
　　优尔本能地想要尖叫，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然而一声剧烈的爆裂声打断了他的所有动作。
　　他只感觉脸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狂暴的气浪如刀子般掠过面庞，让他无法呼吸。
　　“唔……”
　　优尔睁开双眼，只见那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已然停顿，一动不动地悬停在自己面前十几厘米的空中。
　　直至这时，他才看清这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双面开刃的短匕！
　　它的表面光滑如镜，不存在一道划痕或瑕疵，刀刃扁平到看不出厚度。
　　而这柄锋利尖锐到光是看一眼就会刺痛双眼的匕首，上一秒竟以狠辣得难以分辨的力度朝自己刺来！
　　优尔被吓得尖叫声都放不出来了，顿时浑身发软、脸色苍白，僵硬在床上不能动弹。
　　“第一点，注意技巧，不要总是将力量一股脑释放出去。”
　　柒季掌心向上、托在身前，莫名显得有些虚幻不真实的“黄昏侍者”圣徽浮现其中，如呼吸般缓缓起伏。
　　她嘴里噙着淡然的笑，用悠然的语气娓娓道来，眼睛却没看向任何人，似乎是在对空气说话：
　　“那样虽然很快捷，但也很浪费，要是遇到实力相当或比你更强的敌人，相当浪费精力。”
　　“混账！你做了什么！？”
　　夹杂着几丝惊恐的吼声从黑色匕首后的空间中传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从每个方向传来、仿佛没有源头。
　　与此同时，那块区域忽然扭曲，空气将月光折射出一片朦胧而模糊的半;透明形体。
　　这模糊形体的边缘飞速清晰，很快勾勒出了一道人的轮廓。
　　在白银之月的照耀下，这位险恶的来袭者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位年纪四十岁上下的男性，宽额头、薄嘴唇，面相都透露出一股刻薄的阴桀感。
　　他的身材偏瘦，皮肤呈现出长期缺乏日晒的苍白，整个人被一袭纯黑的夜行衣包裹，头发都被头巾裹起来。
　　他的身体位于床的上方，双脚却并没有踏在床上，而是完全悬空，像是漂浮着。
　　但倘若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根极细的半透明丝线缠在他的腰间，另一端钉在天花板上，将他吊了起来。
　　他一只手捏住那柄黑色匕首的把柄，整条胳膊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一样，完全不能移动。
　　解除自己的隐身状态似乎不是他本身的意愿，因为他的表情十分惊诧惶恐，拼了命地扭动身躯想离开原位。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每一次动作都只是刚刚发生，相应的肌肉就立刻疲软下来，这让他像是触电了一样，被半透明细丝吊在半空中不断抽搐。
　　“呜哇——”
　　直到此时，优尔才从巨大的惊吓中缓和过来，顿时嚎啕大哭，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优尔？优尔你怎么了！？”
　　“幺六六小姐，发生了什么？！”
　　就睡在隔壁的加里夫妇被响动闹醒，万分急切的呼喊隔着墙壁传来。
　　柒季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伸手用“黄昏侍者”指向分隔两个包间的墙壁，掌心喷涌出一股浑浊昏黄的“雾气”。
　　被喷中的墙壁迅速风化、崩解，只一瞬间就在墙上开出个直径两三米的大洞，显露出刚从床上下地的夫妇二人惊慌中带着恐惧的面孔。
　　“第二点，”柒季忽然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既不是对优尔说的，也不是对加里夫妇说的，“战斗的时候，永远不要把注意力仅仅只放在‘战斗’上。”
　　话音刚落，手足无措的加里夫妇身后……空气骤然扭曲，勾勒出一道衣着纯黑的身影。
　　黑色的寒芒从他手中闪过，直击夫妇二人的后颈！

第136章 柒季的奇妙课堂
　　“居、居然，还能这样用？！”黛西孤零零站在空地中央，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法师姐姐好厉害啊，我完全没想到这种思路……”
　　她在一开始还有些迷惑，不知道法师姐姐为什么要突然跑走、返回旅店，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脑海出现她的转播画面。
　　不过，尽管黛西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却也没刻意叛逆，而是乖乖听从了柒季的叮嘱，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而一切令她不解的疑惑，在柒季闯入弟弟房间、那道蕴含着怒气的诡异嗓音响起后，就豁然解开了。
　　“那些家伙……又来了啊……”
　　黛西的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有了一些基本的常识和思维判断能力了。
　　一路上的所有遭遇她都亲身经历了，针对于自己一家的未知阴谋、隐藏于幕后的残忍指使者、伯克利大厦与达勒秘书的阴险试探……
　　这些，她其实都心知肚明，之所以一直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懵懂无知的样子，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太过操心自己的心理状态。
　　所以，当房间内的异象发生时，她瞬间就明白：“第四次”要来了！
　　第一次，是林间小径的劫匪剪径；第二次，是伯克利大厦坠落的广告牌；第三次，是达勒秘书添加到红茶里的未知药物。
　　仅仅时隔几个小时，那群目的不明却绝对恶毒的幕后者，就发动了第四次“袭击”！
　　而这一次，或许是前三回都迎来了彻底的失败，他们的选择了强硬、直接而无比恶毒阴险的手段——
　　趁一家人在晚上休息，派人前来下黑手！
　　但她没有冲动，没有离开原位，而是听从柒季的嘱咐，动用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柒季的行动上。
　　通过全面的第三方视角，他看见了骤然刮起的、不合逻辑的阴风，看见了因为没有自己安慰而惊吓过度的弟弟，也看见了凭空出现、刺向弟弟的利刃。
　　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当即就想立刻返回旅店支援。
　　但理智告诉她这样是愚蠢的，非但可能帮不上忙，甚至会掣肘法师姐姐的发挥。
　　于是，她强行遏制住所有上涌的忧虑，仿佛在旁观一般，眼睁睁看着那柄萦绕着死亡之风的利刃极速朝自己的弟弟逼近。
　　“……第一点，注意技巧，不要总是将力量一股脑释放出去。”
　　伴随法师姐姐那悠闲淡然的话语响起，黑色的利刃在一阵爆裂开来的厉风中瞬间停滞，像是刺入了某块无形而致密的沙袋。
　　“这是……”
　　黛西瞪大眼睛，忽然感觉到一丝奇异的波动。
　　这缕波动从法师姐姐手中那转变为“黄昏侍者”的“众星图”传出，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隔阂，从脑海虚幻的画面中窜入黛西的感知！
　　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体内某股奇异而澎湃的力量似乎与这股波动产生了共鸣，而她也在同时……
　　领悟到了，方才那令黑色利刃停滞的神秘力量的……施展方法。
　　“原来……如此……”
　　黛西有所恍然地点点头，被醍醐灌顶般明白了某些深奥且晦涩的隐秘知识。
　　“原来还能这样用……我，我说不定可以试试！”
　　她当即让手心浮现起“黄昏侍者”，然后朝虚空一抓，接着转动手腕！
　　“怠惰！”
　　虚幻朦胧的声音饱含神秘的气息，从意识中一闪而过。
　　她掌心所指向的直线上，正好飘落下一根不知从哪里脱落的羽毛。
　　它一晃一晃地向地面坠落，忽左忽右，慢悠悠的，无比轻盈。
　　但在黛西发动自身力量的那一刻起，它却像是被凝固在了空气中一样，彻底停下了一切运动。
　　不再摇晃，不再下坠，甚至两侧的绒毛都彻底固定，仿佛被制成了琥珀中的标本。
　　“堕落！”
　　第二声虚幻的秘语自脑海中闪现，羽毛悄无声息地化作灰烬，不留下任何痕迹。
　　“成功了……果然，这样效率高得多！”
　　掌握全新技能的欢悦让黛西喜上眉梢，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
　　“额……不对，爸爸妈妈和优尔还没脱离危险，不能这么冒失！”
　　但很快她就将表情收敛，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脑海中那虚幻却清晰的画面上。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杀手此时已经浮现真容，并且显然失去了行动能力。
　　黛西正在猜想法师姐姐会怎么对付这个可恶的家伙，却没想到她竟然用“雾气”轰开了墙壁。
　　“第二点，战斗的时候，永远不要把注意力仅仅只放在‘战斗’上……”
　　伴随着法师姐姐那明显是对自己说出的话语，另一道裹着夜行衣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爸爸妈妈身后，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直取他们要害！
　　“啊！不好！”
　　黛西突然想起来，当时从头顶上飞过的那几道阴影……确实不止一个！
　　他们兵分两路，一个潜入自己和优尔的房间，一个去袭击爸爸妈妈？
　　这个念头才刚来得及冒出，锋利的刀刃就已经触碰到了妈妈的后颈。
　　然后，毫无阻力地穿过，并在下一秒同样划过了爸爸的脖颈。
　　黛西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第二名杀手在偷袭得手的一瞬间就立刻向后跳开，用胳臂挡住脸和脖子，“砰”地撞穿窗户逃离房间，完全不管后续，也不搭理被柒季控制住的同伴。
　　“记住了么，‘战场’上可不仅仅只有你和敌人而已。”而在这个时候，法师姐姐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转头看向“镜头”，仿佛与黛西对视般缓缓说道：
　　“所以，事先的准备是必须的，‘魔术师不做没有准备的表演’。”
　　黛西却没有多少心思去听她的话，只是呆呆看着被黑色利刃切割脖颈的父母二人，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他们人头滚落、血涌如柱的恐怖画面。
　　一秒，两秒……
　　那令人绝望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发生。
　　身后传来的玻璃破碎声让加里夫妇一个激灵，下意识转头回顾。
　　在看见夜风倒灌的破损窗户后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想起孩子们的处境，又顾不得自己房间的异常，急忙以最快速度冲向隔断墙上的大洞：
　　“黛西、优尔！你们没事吧？！”
　　似乎那切过脖颈的刀刃，完全没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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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止至9.18.，本书打赏为68700，月票为314；
　　截止至9.25.，本书打赏为124400，月票为414；
　　新增量为55700火券，100月票；
　　本周新增加更量为55700/5000+100/50=13章，加上上周未还清的2章，共15章。
　　光凭周末两天肯定是还不清的了，所以统一累计到国庆吧，这两天都是三更。
　　惨QAQ

第137章 黑衣杀手
　　“……放、放我下来！”
　　被自己的细丝掉在天花板上的黑衣杀手像鲇鱼一样在半空中扑腾，不时用惊恐的声音怒骂，却也受到某股神秘力量的影响，听上去有气无力。
　　“爸爸！妈妈！”
　　听见父母的喊叫，优尔呜呜哇哇地跳下床，连滚带爬地冲进他们的怀抱。
　　“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加里夫人立即将他牢牢搂在怀里，不停用手轻拍他后背，安抚着他惊吓过度的情绪。
　　但很快，她和丈夫就发现现场少了一个人，脸色一下白了：
　　“黛西、黛西去哪了？”
　　“她没事，”柒季用令人安心的语调说，“我这就让她上来。”
　　接着，她就头转向一个角度，对空气用正常讲话的音量说道：
　　“你可以回来了。”
　　本该有两个孩子一起休息的房间，却没见到黛西的身影，夫妇二人不可谓不害怕，但黛西没让他们忍受太久的煎熬，不过十几秒，门外的走廊就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穿着长袖白衬衫、灰色及膝短裙、白色及膝袜、黑色小皮鞋的黛西急匆匆地冲进来，一进门就弯下腰、用两手撑着膝盖，香汗涔涔地喘着粗气。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见女儿安然无恙地出现，夫妇二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赶忙过去把她也抱在怀里出言安抚，并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留在房间。
　　柒季没有打搅这一家人宣泄情绪，而是缓步走到那被吊着的黑衣杀手身边，用戏谑又挑衅的强调含笑道：
　　“哟，老兄，又见面了。”
　　“小婊砸，你他妈谁啊，老子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呃。”
　　黑衣杀手行动失败，又被对方给牢牢控制住，内心是又气又怕，本想用愤怒的咒骂给自己壮壮胆，同时营造出他底气很足的样子，让对方心生顾忌不敢贸然灭口。
　　但他刚顺着那听起来还带着些稚气的嗓音，将视线刚移动到其主人的脸上，所有的动作和话语就都在同一瞬间呆滞住了。
　　呆呆盯着那不似人间存在的绝美面庞老半天，他才稍微缓和过来，失去所有气势地低声说道，同时不自然地偏开目光，甚至不敢与她那澄清洁净的深褐色眼眸对视：
　　“小、小姐，我不认得你啊……”
　　“那很正常，”柒季坏坏地笑着，“我认得你。”
　　今天傍晚，伯克利大厦的金属招牌坠落的时候，她发现了楼顶有个鬼祟的身影，并派出一只蜥蜴形的迷你侦察傀儡跟踪。
　　眼前这位黑衣杀手，正是当时在伯克利大厦天台给广告牌做手脚的人！
　　而她之所以没去追逐那个逃掉的第二名杀手，也是因为她已经派出了侦察傀儡咬在他身后了，不怕找不到人。
　　“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让你交代？”
　　柒季两手抱胸，微微侧着脑袋注视着黑衣杀手，没有语气地说道。
　　后者目光躲闪，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三。”柒季突然吐出一个数字。
　　“我说！我全说！”黑衣杀手瞬间慌了，当即认怂，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指着自己左胸：
　　“这里、这里的口袋，放着我和雇主的联络方式！其他的我真不知道！我只是收钱办事！”
　　柒季点点头，心念一动，黑衣杀手胸前的衣服就一阵抖动，一枚大拇指指甲盖尺寸的小物件就从中飞出，落到她手上。
　　这是枚胸针模样的东西，呈现方形，一面光滑，一面刻有一个正圆，周围还绕着一圈放射状的线条，不知道含义是什么。
　　“这、这是个一次性的……灵性装备……”因为身体的每块肌肉都难以发力，黑衣杀手说话非常勉强，语句一长就只能断断续续，时不时要停下来喘几口气：
　　“灌注灵性，就能发动它……然后雇主就能感知到信号，就会联系我……交接‘证明’和……报酬……”
　　所谓“证明”，就是能说明任务完成的证据，他此次的任务是暗杀加里一家，那“证明”自然就是一家四口的人头，这话他可不敢直接说出来。
　　顿了几秒，他接着补充道：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位置，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我发动那个东西后……要怎么找到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柒季一手托着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胸针，另一只手用食指拨弄它，心不在焉地听着黑衣杀手的陈述。
　　他说的这些柒季早就通过跟踪他的侦察傀儡知道了。
　　可惜的是，侦察傀儡没能看见那位雇主将胸针交到他手上的过程，无法锁定雇主的身份。
　　因为这早在“伯克利大厦招牌坠落事件”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了，侦察傀儡只看见黑衣杀手返回自己的据点后，和同伴一起筹备下一场对加里一家的暗杀的过程。
　　对此，柒季决定直接问当事人：“这东西他怎么交给你的？”
　　“它、它就突然出现在我家的桌面上，下面还……还压着张纸，上面就写了那位雇主的委托要求……和基本的注意事项……”黑衣杀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呃，美丽的小姐，您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不能对委托深究太多，不管是委托的内容……还是委托交到自己手上的方式……我们能选择的只有……只有接受或不接受。”
　　“所以你接受了？”
　　“对……对……”不知为何，他只感觉鸡皮疙瘩骤然立起，“小姐，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一点保留都没有，真的，您不必怀疑我的诚恳！”
　　“最后确认一件事情，”那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将胸针握在手里，“你的业务能力怎么样？或许我有些事情想要委托你来做。”
　　“当、当然！”听见这句话，黑衣杀手的眼睛一下亮了，宛若抓住了生的希望：“我的境界或许不高，但我是专业的杀手！擅长隐匿行踪和一击毙命，而且，而且……”
　　有机会！只要表现出足够的利用价值，就有可能活下来！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有充分的职业素养，只认报酬，不认人物，老人、女人、小孩……来者不拒，没有道德，没有底线，不会纠结，手法干脆，只要钱到位，并且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绝对令您满意！”
　　“很好，为了褒奖你的诚实，”柒季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决定留给你一个难得的机会。”
　　明明是无比动人美丽的微笑，却令黑衣杀手心腹一寒冷，本能的直觉疯狂预警，仿佛是被毒蛇猛兽盯住。

第138章 活人傀儡
　　“几位，你们出去一下，”柒季转头对不远处的一家四口说，“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加里夫妇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心底泛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没有再多问，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然后带着两个孩子走出房间，并将被踢坏的大门掩上。
　　一时间，略显狼藉的包间就只剩下了柒季和黑衣杀手两个人。
　　“小、小姐，您的要求是什么……请说，”不知为何，黑衣杀手内心的恐惧不受遏制地翻腾起来，“还有，还有，您能先……先放我下来吗？这样……很不方便……”
　　柒季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右手，用掌心对准黑衣杀手的胸口。
　　见状，剧烈的不安从胸腔中爆开，他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牙齿哒哒哒地相互敲击：
　　“您、您要干什么？！”
　　“我说过了，”柒季脸上的笑容愈发皎洁，澄洁得不带任何恶意，“我给你留了一个相当难得的机会。”
　　“我……”
　　黑衣杀手嘴张一半，刚想再说些什么，对方那细嫩无瑕的掌心就“轰”地发出一声火焰腾起的风响，打断了他的所有动作！
　　三根纤细漆黑的锁链凭空从柒季手中延伸而出，摇晃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直接分别扎入了黑衣杀手的胸口、脖颈与天灵盖！
　　“！”
　　黑衣杀手眼睛瞪大得要掉出来，嘴巴张开的幅度极其夸张，让人怀疑他的下巴会不会因此脱臼。
　　然而，他的喉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论是惨叫还是呼吸，都在同一时刻被彻底封死在了身体中。
　　红黑色的、浓密如黏液的火焰从锁链根部生发，以很快的速度向外蔓延，转眼间就攀上了他的全身，让他的身体化作一根红黑色的火炬。
　　这火焰没有任何温度，好似虚拟般并不真实存在，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可见的损伤。
　　他却本能地挣扎起来，面容极度扭曲，像是遭遇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但他挣扎的动作，随着红炎的蔓延与燃烧，却愈发卡顿、滞涩，像是关节生锈老化的人偶那样，一卡一卡，一顿一顿，迟缓且不连贯。
　　“不……停下……我……这样……”
　　而他的意识，也随之陷入滞涩与迟缓，仿佛脑袋里的零件都失去了润滑，变得无比生涩卡顿，几乎每一个念头都需要很久才能完成。
　　这样由身至心的迟缓与滞涩愈发严重，他思考、动作的间隙被无限拉长，思维与意识也逐渐模糊、朦胧……
　　最终，化作浆糊一般的混沌，彻底湮灭在充斥着锈迹的黑暗中。
　　他那不断挣扎的身体，也随之停止了动作，浑身都松懈下来，挂在天花板上动也不动。
　　他的心脏仍在搏动，胸膛仍在起伏，血液仍在奔涌，双眼却失去了一切智性的神采。
　　“啪！”
　　三根燃烧着虚幻红炎的锁链，霎时间断裂、崩解，消散于虚无。
　　黑衣杀手身上的暗红色火焰也彻底熄灭消失，不复存在。
　　柒季后退几步，同时将两只手抬到胸前，纤细白皙的十指灵活翻弄，像是在无实物演示着一场木偶戏。
　　而随着她灵活的动作，被吊在天花板上、不再动弹的黑衣杀手……
　　敏捷地抽出短匕，往上空一划，一下就将束缚自己的半透明细丝切断。
　　他本人则自由下落，同时四肢矫健地从床上翻到地面，平稳而笔挺地站着。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再也不复先前的无力和滞涩。
　　他腰杆挺拔地站在原地，脚跟并拢，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压在胸口，稳重地弯腰向柒季行了一礼：
　　“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啧，自娱自乐好尬啊，”柒季突然兴致寥寥地放下双手，自嘲地撇撇嘴，“还好没被懂行的看到，不然丢死人了。”
　　一边自言自语，她把那枚联络雇主用的胸针递给对方，后者一语不发地接过，放回衣服胸口的内袋中。
　　然后，转身走到打开的窗户边，“嗖”地跳上窗框，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却没有发出任何东西落地的响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月光旺盛的夜色中。
　　“呼——”
　　柒季长长吐出口气，一心二用，一边精密地操作着黑衣杀手的动作，一边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刚才她对黑衣杀手施展的，是一套结合了精神法术和炼造法术，由她自己设计出的全新法术组合。
　　炼造法术能改造、操纵、控制无生命或曾经有生命的物体，使其成为听从自己指令并具备一定自主判断能力的傀儡。
　　而精神法术，则是直接针对人类或其他智慧生命的灵体的干涉，能够影响对方的认知、记忆、人格。
　　二者结合，便诞生出了一项全新的运用——
　　活体傀儡！
　　那名黑衣杀手并没有失去生命，他肉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完好无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同样的，他的灵体也并未受损。
　　所以，就算有法师或其他超凡者对他进行全方面的检查，也几乎没有可能发觉出任何异常。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完整且健康的活人。
　　但他的意识已经被清空，思维的一切抽象内容物也被“格式化”，并且植入了一枚无形的“灵性木马”。
　　通过各种极其复杂的法术手段，柒季能够在很远的地方操作他的一切行为动作，就像是用丝线控制木偶的傀儡师。
　　这套操作，她其实下午刚初步习得炼造法术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但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炼制成傀儡、强行接管他在社会中身为人的一切这种事情……光是听上去就挺邪恶的，她还是不想轻易尝试。
　　不过那个黑衣杀手不仅劣迹斑斑，还毫无底线与悔改之心，这种罪大恶极的人……仅对于这个单独的人本身，她是不抱有半点同情的。
　　拿来当试验新法术的小白鼠，同时还能帮助她推进主线剧情，也是挺不错的用途。
　　“这可是我第一次炼制活体傀儡，第一次哦，就这样交给你了……我早就说过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柒季坏坏地笑着，目光投向虚掩的房门：
　　“你们可以进来了。”

第139章 接下来的安排
　　“吱呀——”
　　略有破损的木门被向内推开，加里从门框外探出个脑袋，张望了房间内一阵子，目光十分小心谨慎，脸色也很认真。
　　在确认内部不存在任何残酷血腥、不宜向孩子展示的画面后，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转头招呼一声，便走入了房间。
　　在他身后，加里夫人领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优尔眼睛哭得红肿，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黛西则满脸敷衍的“害怕”，唯有眼里闪烁的兴奋与疑惑是真实的。
　　“都、都结束了吗？”
　　加里夫人一边神经兮兮地四处打量，一边小声问道。
　　“都结束了。”柒季点点头，然后做出疑问的语气，对这一家人说：
　　“你们还继续睡吗？这墙和窗户我补补还能凑活用的。”
　　“不、不用了……”加里急忙摇头，“我们应该赶紧离开，那帮家伙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派人来……这里太危险了！”
　　睡到一半被刺客暗杀，他们这几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市民哪遭得住这种待遇，早就倦意全无了，哪还敢继续睡下去？谁的心那么大？
　　“那行，”柒季自己是觉得无所谓，但也不是没心没肺，能理解夫妇二人充满忧惧的心思，“那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
　　“呃……”
　　这倒是将二人给难住了，一时间脸上露出迷茫又不安的神色，低头沉思起来。
　　柒季坐在床沿上，双手分别按在两侧，下巴微微扬起，侧着身子看向他们：
　　“我有个提议，要不采纳一下？”
　　俩人顿时像见到救星那样齐刷刷看过来：“您说。”
　　“首先，”柒季目光上移，看着天花板，一根手指点着下巴，作思索状，“去超管局举报，把这事儿汇报给官方。”
　　加里听闻愣了一小会儿，旋即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这是应该的。”
　　他们今天……严格来说，昨天下午去超管局的时候，工作人员只是口头叮嘱安抚了几句，然后在卷宗上登记了情况。
　　也不能怪他们态度敷衍，主要是因为加里夫妇为了不暴露柒季的存在，故意将实情隐瞒了相当一部分。
　　在他们的供述中，那群劫匪是被一位“路过的好心冒险者”消灭的，而劫匪之中也不存在超凡者。
　　理由很简单，因为劫匪之中本来就没有超凡者，有的是一具相当强力的灵性傀儡。
　　而那具灵性傀儡的存在是绝对不能透露的，因为有能力制造灵性傀儡的人，几乎一定是魔导师或者通灵武者。
　　此等境界的超凡者，任何一个大国都绝对会严格管控监督，作为北大陆人类世界中国力位列前排的荣耀金雀花帝国肯定也不例外。
　　每一位魔导师或通灵武者，他们的详细信息都记录在官方的档案中，超管局正是管理这些档案的主要部门之一。
　　一旦向超管局透露了灵性傀儡的存在，他们一定会立即查阅公开的档案，试图找出有嫌疑的高阶层超凡者。
　　他们的注意力不单止会集中在制造傀儡的超凡者身上，还一定会锁定那位见义勇为的所谓“好心冒险者”。
　　因为能够、并且有胆量对抗高阶层超凡者的，只有另一位高阶层超凡者！
　　到时候，不论幺六六小姐的信息在不在档案之内，都绝对无法隐匿自己的存在，被超管局的调查员找出痕迹来。
　　这就与她不想进入官方视野的初衷抵触了。
　　于是乎，加里夫妇只能隐去灵性傀儡的存在。
　　这样一来，劫匪就只是一群普通人，而不论是正法师还是正念武者，想要对付十几个普通人还是相当容易的。
　　超管局的工作人员们很容易被“路过的好心冒险者”这样的说辞糊弄过去，从而不去关注。
　　原因很简单：普通实力的冒险者，并没有值得专门调查的地方。
　　因为冒险者见义勇为是很常见的事情，特别是治安比较一般的边境城市，一周至少能发生好几起，当地超管局的工作人员早就司空见惯了。
　　劫匪中不涉及超凡者，那这就只是一起不算太严重的劫掠未遂事件而已，超管局不会太在意，顶多转交官方政府加强林地道路上的治安。
　　至于幕后隐藏的指使者什么的……缺乏证据和超凡者的存在，这种阴谋论根本不会得到重视，更别提专门派人在暗中保护他们了。
　　这些话术和讲究，都是柒季在路上告诉他们的，毕竟加里夫妇本身是不懂超凡世界相关的信息的。
　　事实上，这相当于是柒季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使得加里夫妇失去了帝国官方势力的庇护。
　　对此，柒季心里还是有一点愧疚的，毕竟为了自己的私心让无辜者承担风险，这不太说得过去。
　　所以，她愿意全程保护他们，并且愿意深入调查这起事件，将幕后存在的一切主使与隐患连根拔除！
　　这其实完全是她应当做的事情，并不值得任何褒奖——这些道理柒季很清楚。
　　“其次……”柒季想了想，接着说：
　　“鲁恩市除了残阳教堂，还有没有别的教会的教堂？”
　　“这……”
　　夫妇二人没想到柒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再加上他们也不是本地人，对鲁恩市的情况了解得并不算多，所以仔细想了挺久，加里才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去残阳教堂的路上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深蓝教堂的屋顶……”
　　这时被加里夫人搂着肩膀的黛西突然说道：
　　“没错，我记得残阳教堂的附近是有座蓝色的教堂……好像就是深蓝教堂。”
　　“而且……”她微微皱起眉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似乎变得特别好，一!路上的见闻大多都能很轻易地回想起来，甚至包括一些没怎么刻意关注的细节：
　　“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座棕色的，好像是叫做……呃，丰收教堂？”
　　信仰“黄昏与衰败之神”安蒙的“残阳灵修会”虽然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国教，但帝国国情与圣堂教国不同，皇室与政府并不是被国教控制的。
　　它们之间呈现的是平等关系，所以残阳灵修会没有权力要求全国人民都必须只能信仰自己，国内存在其他教会的势力是很正常的。
　　当然，其他教会的影响力和规模肯定没法和残阳灵修会比拟，像鲁恩市这样同时存在三座隶属于不同教会的教堂也算是少见了。
　　毕竟鲁恩市是边境城市，残阳灵修会的控制力没那么强、导致竞争力与其他教会相比不存在绝对优势，这也情有可原。

第140章 总结与教导（上）
　　“棕色和蓝色的教堂……应该是‘丰收教会’和‘企业商会’吧？”
　　有了一定基本常识的柒季一下就判断出：
　　加里和黛西所提到的两座教堂，分别隶属于信仰“大地与丰饶之神”碧欧的“丰收教会”，以及信仰“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的“企业商会”。
　　后者她是在鸢尾宅邸听伦西介绍过的，印象比较深刻，是个信众中有大量商人、航海家、海上冒险者的教会，它的圣徽“进取之舟”总是被刻在商团、船队的徽标背后。
　　虽然名字里带有“商会”这样的字眼，但它的宗教性质大于商业性质，当然也会在势力影响范围内的各地设立有教堂。
　　至于“丰收教会”，她了解的则没那么多，只知道这个教会的影响虽然并不算强势，但覆盖的范围极广，几乎整块北大陆都遍布其主神碧欧的信徒。
　　甚至遥远、未得到充分开发、尚处于拓荒殖民阶段的南大陆“巨人岛”，也在当地土著的祭祀典礼、原始民俗中发现了一部分疑似指向崇拜丰收母神的组成元素。
　　不过柒季倒是觉得这很正常，毕竟这个世界的神灵可是真的存在的，并且还能经常响应信徒的祈愿、降下神恩，存在感相当高。
　　而这位丰收母神所掌管的领域是“农田”“矿物”“野兽”“活力”“繁殖”，而这些东西不论在任何时代都是全社会存在的基础，对于任何体制的国家而言都是如此。
　　在此基础上，信祂的人很多、很广，十分正常。
　　甚至倘若现实不是这样，那么柒季就得怀疑这神是不是早就挂了，或者祂事实上是个疯狂变态的邪神。
　　“除了残阳教堂，总共还有两座不同教会的么……不错，说不定又能薅两个‘权柄’，这或许有助于我记忆的解封。”
　　诸般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柒季双眼游移一阵，随手在空中点了点：
　　“如果你们不嫌麻烦的话，我们现在就搬到另一家旅馆，要离教堂比较近的……我是说丰收教堂和深蓝教堂。”
　　“住教堂附近的旅店？”
　　听见这个提议，夫妇二人短暂地疑惑了几秒，但很快就隐约明白了柒季的用意。
　　九大教会是有义务保护自己信徒的安全的，以至于一些比较虔诚的信徒，在遭遇不公与厄难后第一反应不是找治安队或超管局，而是去自己信仰的教会的教堂寻求帮助。
　　对此帝国官方政府也并不反对，甚至很乐意将自身的执法权暂时让渡给教堂的圣职人员一段时间。
　　因为这能很好地缓解官僚机构基层的业务负担，同时也能向教会表示善意，在必要的时候，政府就能有更多、更合理的理由向教会请求支援。
　　加里夫妇虽然不是任何一个教会的信徒，但只要住在教堂的附近……
　　要是有超凡者敢明目张胆地教会大本营的附近闹起来，那么一向和善温雅的牧师丝毫不会介意借此机会，以实践的姿态宣扬教会的威严。
　　“幺六六小姐，您的思路太妙了，”加里夫人意识到这些之后，不禁无比佩服地赞叹，“我们之前居然一直都没能想到。”
　　“格局要打开。”
　　柒季笑着玩了一个地球的老梗，然后从兜里摸出十几艾尔的金币，扔在显眼的位置，作为弄坏旅店门窗墙壁的补偿。
　　然后，便与加里一家四口一起，大摇大摆地走下楼梯，当着保安的面离开。
　　刚才那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而且双方施展的各种攻击要么是像“衰败之雾”那样完全没有声音，要么是动静不大的刺击、劈砍。
　　动静最大的，就要属最开始柒季踹开房门时的那一道巨响了。
　　但是毕竟只有一瞬间，这点响动还不至于惊扰到店家以及其他房客。
　　所以旅店的工作人员们并不知道有两间包间此时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片狼藉和足够充沛的补偿款等待明日查房的伙计来发现。
　　通过夫妇二人的指路，一行人向教堂密集分布的区域徒步而去。
　　路上柒季故意调整步伐的节奏，让自己和手被加里夫人牢牢牵着的黛西并肩而走。
　　黛西敏锐地察觉到法师姐姐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微微侧过脑袋、抬头看了已经重新将兜帽戴上的柒季一眼。
　　然后回过头，对身旁的母亲弱弱地请示道：
　　“妈妈，我想和姐姐走一起……”
　　加里夫人看了女儿一眼，回想起这一天来的经历，发现幺六六小姐对自己女儿似乎确实比较有好感。
　　于是她也没多想，只是用眼神询问柒季的态度。
　　柒季回以一抹皎洁的微笑：“没关系，让她跟着吧。”
　　“麻烦你了。”加里夫人脸上露出很有教养的歉意，疼爱又宠溺地松开女儿的手，轻声叮嘱：
　　“要礼貌哦。”
　　黛西耳根微微发红，幅度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扑腾扑腾挪动脚步，靠在柒季身边。
　　在这个角度，她的视线刚好能从斜下方避开斗篷兜帽的阻碍，看见柒季的面庞。
　　她抬起头，一边脸颊发烫地欣赏着那令她痴迷的容颜，一边略显期待地细声问道：
　　“法师姐姐……你、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刚才我演示的，你学到了么？”柒季噙着笑，低声说道。
　　“学、学到了！”
　　一提到这个，黛西眼睛瞬间就发光了，下巴既得意又骄傲地扬起，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迫不及待地要给柒季演示自己习得的新技能：
　　“法师姐姐太聪明了！我完全没想到‘那道光’还能有这么多神奇的用法，能让东西‘怠惰’，也能让东西‘怯懦’……”
　　她所说的“怯懦”，指的是最后让加里夫妇被刀刃切过脖颈却安然无恙的技能。
　　那是除了“堕落”“怠惰”之外，“衰败之雾”的第三种表现形式。
　　它能令作用对象对外界施加的影响无效化！
　　假设一颗子弹射向自己，“堕落”能让子弹连带着枪支一起在瞬间化作铁锈灰飞烟灭；“怠惰”能让子弹毫无道理地停滞在空中，甚至根本无法被激发射出枪管。
　　而“怯懦”，则会让子弹在明明击中了目标的情况下，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听见黛西兴奋的话语，柒季突然叹了口气，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严肃：
　　“你还是没能学会啊，黛西……”

第141章 总结与教导
　　“啊？”
　　见到法师姐姐的表情和语气翻书似的转变，黛西脸上表露出明显的错愕。
　　在她的预想之中，自己轻轻松松就学会了法师姐姐所演示的“衰败之雾”的各种运用方法，法师姐姐不应该表扬一下自己么，再不济也不至于变脸呀。
　　总之……这反应不对啊。
　　看着对方疑惑又茫然的双眸，柒季哪能猜不出她内心的诧异与迷茫，一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一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黛西，我问你……如果，刚才回去旅馆的是你，结果会变成怎样？”
　　“唔……”
　　听见她的问题，黛西皱起眉头，眼睛滴溜溜转动，认真想了想，将自己代入到那时的处境去。
　　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实际上源自柒季。
　　因为父母告诉过她，当初在林间小道上遭遇袭击、自己因为被灵性傀儡残骸的毒性侵入身体而濒临死亡之际，是法师姐姐用自身的一滴血液救了她。
　　而自己的一切奇异变化，不论是手心的玄奥图案还是突然变得敏捷清灵的思维，都是自那时才开始发生的。
　　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十分明晰，很容易就能推想到因果关系上。
　　而在法师姐姐亲自展示了本质相同的“衰败之雾”力量后，这一猜想更是得到了无比有力的证明。
　　所以，法师姐姐本身的实力绝对是远远强于自己的，毕竟自己只是被她分享相当于一滴血的力量而已。
　　但是根据对“直播画面”的观察，黛西一下就意识到，当时的法师姐姐有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实力。
　　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衰败之雾”的释放强度，都与自己一般水平。
　　甚至她为了迁就自己，没有使用任何其他超凡力量，比如说法术、武技啥的。
　　也就是说，当时在旅店房间内救场的法师姐姐，她的硬实力和自己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差距就是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程度。
　　而在学会了“怯懦”与“怠惰”这两项“衰败之雾”的全新功用后，黛西与当时的柒季之间最后的差距也被填补了。
　　所以按理来说，要是让现在的自己顶替当时法师姐姐的位置，能得到相同乃至于更好的结果……
　　这场“实践测试”，她才有资格自称“合格”。
　　可是，当黛西真的将如今的自己完全代入当时的处境后，却绝望地发现……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救下爸爸妈妈的性命！
　　“凭借‘衰败之雾’的力量，我自保肯定没问题……”
　　黛西的小脑瓜子飞快地运转，演算着种种情况，分析着倘若设身处地，自己可以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反应。
　　“优尔就在身边，那个杀手只要一有动作，我立刻就能察觉到，然后用‘怠惰’‘怯懦’‘堕落’中的任意一项功用救下他……”
　　至于杀手的隐身……这对于黛西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她只要发动“众星图”或者“黄昏侍者”的力量，哪怕不释放，她都会被动而自然地获得超强的感知力。
　　这种感知力不仅仅是对自身各项感官的增强与敏锐，还赋予了她无比强大的分析能力。
　　黑衣杀手的隐身并不是完美的，事实上在他身体所处的位置，还存在着一抹模糊的波动，以及少许棉絮似的、极淡的黑色缕线。
　　但在光线昏暗的房间中，这点痕迹微乎其微，以人类的视力根本察觉不出来。
　　再加上他还制造出了“从所有方向传来的声音”和“诡异凌乱的阴风”这两样异常来进一步干扰来者的感知，这就几乎杜绝了自己的真身被找到的可能。
　　然而，这些伎俩对于黛西来说，压根像是三岁小孩的捉迷藏一样可笑至极。
　　感知能力和分析能力都被大幅加强之后的她，一瞬间就能分辨出异样，识破隐身从而发现他的真实位置。
　　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黛西一进门就能用“衰败之雾”制伏那名黑衣杀手，在不必花时间讲解的情况下，她的动作能比法师姐姐更干脆利索。
　　但是接下来的第二名杀手……可就难办了。
　　黛西假设自己能够意识到在场的杀手不止一位，并且心性足够果断，能够狠下心来杀人、不拖沓啰嗦……
　　即便给了自己那么多的优势，她也顶多在进入优尔房间的那一瞬间，立即制伏或杀死第一名杀手，然后像柒季那样破开与爸爸妈妈房间的墙壁，警戒其他杀手的偷袭。
　　可是，那第二名杀手与爸爸妈妈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而且还在他们的身后，自己的“衰败之雾”，不论采用哪种模式，想要作用到杀手的身上……
　　都需要花费一些心思来控制力量的释放，才能不误伤到爸爸妈妈。
　　而这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黛西认真仔细地演算了好几遍，绝望地发现就算是运气最好、状态最佳的情况，也得一两秒。
　　——“衰败之雾”的力量不是想释放就能释放的，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心境调整至特定的状态才行。
　　而一两秒……听起来似乎很短，但以那位杀手挥动匕首的速度，切下爸爸妈妈的首级半秒都不需要！
　　她又改变思路，想着能不能采取别的方式进行营救，比方说先进入爸爸妈妈的房间而非优尔的。
　　但她越是思考，就越是绝望——不论哪一种方案，都几乎一定会让自己失去三位家人的至少其中之一！
　　顿时，恐惧与后怕攀上心头。
　　柒季微微低头，看着她的阴晴不定的表情，平淡地说道：
　　“你再想想。如果你真的无能为力，那我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黛西勉强收敛起不安的目光，疑惑地看向柒季。
　　这个问题令她很是不解：法师姐姐比我强得多，“施法”的速度与作用的精度、范围更快、更广、更细，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当然能轻松做到，这有什么好问的？
　　但是转念一想，黛西又意识到：法师姐姐在营救的全程都保持着限制自身实力的状态。
　　也就是说……其实有方法能够在足够短的时间内，对第二名杀手的匕首施展“怯懦”，从而拯救爸爸妈妈的生命。
　　并且，这种方法是在黛西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只不过她没想到而已！
　　迎着黛西那期待又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柒季原来向下的嘴角逐渐勾勒出神秘的笑容：
　　“其实很简单……我之前说过了，‘魔术师不做没有准备的表演’。”

第142章 预设
　　“准备……”
　　黛西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汇，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法师姐姐，你是……提前在爸爸妈妈身上设置了防御？”
　　柒季默不作声地微微颔首，笑着摊开手掌，亮出“众星图”，再让它转变为意境隽永的“黄昏侍者”：
　　“你看，这很简单。”
　　伴随着一阵只有柒季和黛西才能感知到的奇异波动，“黄昏侍者”浮现出非常小的一团“衰败之雾”，飘在柒季的掌心。
　　这团“雾气”向内收缩、凝聚，很快稳定下来，变成团材质看起来很像棉花的暖黄色光团。
　　“这是……”
　　观察着柒季手中的变化，感知着那阵奇异而无形的波动，黛西内心有所明悟，似乎隐约看出了这团“棉花”的作用，把握到了它的制作方式。
　　柒季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把它捏住，拿了起来。
　　右手之中的“黄昏侍者”依然存在，但她没在将注意力放在它上，双眼含笑注视着食指与大拇指之间的那团“棉花”，缓缓解释道：
　　“这是‘怯懦’的‘预设’。”
　　她说着，一抹金光闪闪的小物件从她斗篷的领口中飞出，静静悬浮在她面前，与她的身体保持相对静止。
　　这是一枚面值为“1”的艾尔金币。
　　黛西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柒季捏着那团“棉花”，两指轻轻一弹。
　　由光团组成的“棉花”仿佛具有实质，划出一条符合重力原理的抛物线，刚好命中空中那枚艾尔金币的正中央。
　　形态如棉花的暖黄色光团顿时牢牢附着在金币表面，随后迅速变小、变淡、变平。
　　就像是夏天遭暴晒的铁板上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消融了。
　　而伴随着光团的消失，那枚为它所附着的金币，却似乎更加具有光泽了一些，并且在黛西独特的感知之中，金币的内部多了一股平静而稳固的特殊气息。
　　仿佛那团由“衰败之雾”凝结而成的光团……与这枚平平无奇的金币融为了一体。
　　看着这一切，黛西已经明白了什么，原本迷茫的双眸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嘴巴微微张开成“哦”形，动作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柒季的右手仍飘浮着“黄昏侍者”，左手则收回斗篷之内，摸索一阵后从夹层里拿出了一件漆黑而光滑的扁平之物：
　　“你用它划一下试试。”
　　黛西目光游移到柒季的左手，只见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柄黑色且工艺精巧的匕首，全身由未知的金属铸造，刀柄是刷上了深色油漆的木头。
　　正是从第一名黑衣杀手身上“缴获”的武器。
　　而在看见柒季所抓握的位置后，黛西的瞳孔下意识收缩。
　　只见那只小巧精致的手竟毫无顾忌地抓着匕首的刀刃，把柄则对向黛西自己。
　　漆黑如乌木、双面开刃的刀刃紧紧贴在娇嫩白皙的肌肤上，让后者微微陷下去几道痕迹，令任何旁观者都提心吊胆，生怕她稍微动一下，就让那细腻无瑕的小手出现伤痕。
　　黛西也是产生了这样的担忧，但出于对柒季实力的信任，她没问什么，伸出两只手，非常小心地抓住了指向自己的刀柄。
　　“嗖——”
　　她的双手才刚刚抓牢，柒季就松开了手，紧接着那枚融合了光团的金币就凭空浮动，灵动地飘到黛西眼前，十分稳当地悬浮着。
　　黛西一只手松开，单手握紧黑色匕首，刀尖上挑，笔直地指向正上方，对准仍没有离开天顶位置的白银之月。
　　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她调整好状态，持刀的那只手的腕部与上臂发力，并不算很有力、但十分稳定地切下！
　　“刷！”
　　金币是宽面朝向她的，那漆黑锋利的刀刃正好切过它的中轴线，一瞬间就穿了过去。
　　黛西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当刀刃与金币接触的时候……并没有产生任何额外的阻力，仿佛那枚金光闪闪的硬币只是个虚幻的投影，而刀刃只是划过了什么都没有的空气。
　　但黛西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因为在她的感知之中，原先蕴藏于金币内部的那股神秘气息此刻已经消失。
　　仿佛它在“保护”了金币不受利刃损伤后，便已经被彻底消耗殆尽了。
　　回想起法师姐姐把这光团称为“预设”，黛西不禁感叹这一称谓简直太准确太传神了：
　　它蕴藏了“衰败之雾”的力量，却并不会立刻释放，而是稳定地内敛于某一附着物内。
　　只有附属物遭遇到特定的刺激，它才会将自身的效用释放出来。
　　预设，就是“预先设置”的意思……简直太吻合它的表现效果了。
　　这么一来，当初爸爸妈妈的状态和身上发生的变化就很明白了。
　　法师姐姐事先制造了两枚“怯懦”之力的“预设”，然后分别放置在爸爸妈妈的身上。
　　当那名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突然现身，袭击他们的时候，划过的刀刃触发了那两枚“预设”，使得“怯懦”的力量施加到了匕首之上。
　　“怯懦”的力量能使施加的对象失去“效用”，让它在一定时间内无法实现原先的目的，哪怕一切前置条件都充分满足，也会毫无道理地被“无效化”。
　　爸爸妈妈就是在这力量的保护下，得以幸存。
　　原先的疑惑就此解除，但一股新的疑惑由从心底产生：
　　“法师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在爸爸妈妈身上留了‘预设’的？”
　　首先肯定不是在战斗的时候，一来是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二来柒季施展的每一次“衰败之雾”的力量，黛西都会在“直播画面”中实时感受到。
　　而那时，她并没有感知到柒季施展过任何与“怯懦”相关的“衰败之雾”力量，只有一次“怠惰”一次“堕落”。
　　也就是说，在很早之前柒季就已经将那两枚“预设”植入爸爸妈妈体内了。
　　柒季哼哼笑了几声，伸手比了个手势：
　　“你们刚出残阳教堂的大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了。”
　　“啊？”
　　这个答案让黛西又是一阵意想不到的诧异：“这么早？！”
　　“我说过了，”柒季含着笑意再次重复道，“魔术师不做没有准备的表演。”
　　在她们说话期间，一行人已经在略显清冷、但又不至于荒无人烟的街道上步行了十几分钟。
　　屋顶呈现深邃幽蓝的“深蓝教堂”和总体棕黄、有橄榄绿花纹装饰的“丰收教堂”也出现在了视野的远处。
　　微微昂起头，望着那轮硕大明亮的白银之月越过最高点，在晃眼的苍白光芒地簇拥下，逐渐向西方的地平线沉去。
　　柒季的思维，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发散开来。
　　“三天了呀……”低沉而不知意味的暗叹，从兜帽之下幽幽飘荡而出。

请假条，今天只有一更
　　状态实在有些不好，从昨晚睡到现在才醒，整个人都是神志不清的状态，待会儿要去门诊看一下，所以今天就只有一更了，十分抱歉。

第143章 思念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璀璨如灿日的白银之光，自无穷辽远之处泼洒而下，为这座小小的边陲城镇……镀上一层薄薄的、雪一般的衣衫。
　　让一切，都深深沉沦在万籁俱寂的静谧之中。
　　圣堂教国，东沃舒侯爵领……
　　斯帝欧。
　　在空旷、平整的大庄园中央，肃穆而庄严的鸢尾宅邸巍然屹立。
　　灰白色的墙壁与石柱上，漫长的岁月在表面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使其失去最初的光洁，变得粗糙而染上些许昏暗的污渍。
　　但这些瑕疵并未让其气势遭到消磨，反而赋予了它沉甸甸而深邃的古老气息。
　　高大且威严的鸢尾宅邸内，一间宽敞的卧室中。
　　卧室墙壁上的凸肚窗并没有被窗帘遮盖，厚实且有形的双开帘被充分地拉至两侧。
　　清凉的晚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入房间，让厚重的窗帘微微荡起，再缓缓落下，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循环，为岑寂的卧室增添了几分动态的气息。
　　巨大的白银之月已迫近地平线，刚好对准了这扇凸肚窗，明亮梦幻的月华灌入，照亮了卧室内的每一寸角落，照亮了摆放在小圆桌上、早已凉透却还有一大半的红茶。
　　也照亮了……静静侧坐在窗沿上，背靠窗框、望向窗外的，身材纤细、面容清秀而有气质的美丽少女。
　　“三天了啊……”
　　伦西两手放在大腿上，意味深远地眺望着亮如玉盘的白银之月，发出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
　　已是后半夜，她却没有穿睡衣，而是一袭相对常便的装束：
　　下身是有荷叶边的浅色长裙，上身穿着白色的女式长袖衬衫，领口系着个黑色的蝴蝶领结。
　　小栗色的中长发披散，笔直柔顺的发梢刚好盖住肩膀。
　　幽绿色的眼眸之下，深深的迷茫和忧郁在黏稠地流动，让原本灵动开朗的她多了几分沉着的气质。
　　距离所谓的“狮子匠宅邸惨案”，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
　　在危机化解、柒季失踪后，来自东沃舒大教堂的三位教堂牧师就赶到了现场，对整座斯帝欧进行了极其严密的排查与搜索。
　　基本成为废墟的狮子匠别墅群被彻底封锁，那三位境界达到“阐道者”的教堂牧师联合施展神术，用一下午时间制造了足以笼罩整片别墅群的金黄雾霭，阻隔了外界的窥探。
　　并且，从那天开始，又陆陆续续有更多恩典圣教的后续人员抵达这座原本不起眼的小城，持续加固封锁。
　　这座边陲小城，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表面看上去，一切民生活动似乎没有太大改变，北区的商人、手工场主、冒险者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仍在照常进行基本的交易活动、商品生产、委托交接。
　　东区的小商小贩、工人也依旧在温饱线上下徘徊，操心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忧虑着尚未平息的热疫风波……好奇着老爷们居住的中央区为何总是弥散着神圣庄严的雾气。
　　南区的包身工、流浪汉、罪犯、窃贼仍然没有任何存在感地艰苦生存着，为了微薄的活下去的机会出卖良知和健康。
　　中央区的几位贵族倒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开展宴会、下午茶、茶话会、沙龙等各种社交活动的频率有所降低，四位贵族家主露面的次数也减少了，似乎忙于处理一些事务。
　　但倘若仔细观察，却会发现……不论哪个城区，都偶尔能看见有圣职人员打扮的男女出没在街道各处，状似漫无目的地游走。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审视的意味，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或物。
　　而斯帝欧的居民，也偶尔会被在三更半夜敲响房门，紧接着几位衣着神秘的家伙不由分说地走进来，用粗糙的手晃醒主人，一边盘问一边不接受任何反对地搜查整间屋子的每一处角落，最后再不留下任何理由地消失。
　　最初，人们有些人心惶惶，但几天过后，大家发现并没有谁被这些家伙所伤害，便识趣地不再谈论了。
　　而每一处进出城市的关卡，也被治安队和圣职人员们把守了起来，不论是商队还是普通市民，都必须经过严密的审批才能放行。
　　整座斯帝欧，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看似一切如常，实则暗潮涌动。
　　更具体的细节，伦西也无从得知，但她大致能猜出教会和皇室在干什么：他们正在调查关于那起事件的一切。
　　不论是狮子匠男爵，还是兰彻斯特，抑或前教堂牧师罗萨戈，乃至于自称“望月谷魔斗士”的雪伦……这些人本身，以及这些人的一切人际关系，都在他们的调查范围内。
　　经过几天的时间，教会逐渐将注意收束在了目前唯一一位生死不明的人士身上：
　　雪伦小姐，或者说……柒季。
　　身为与柒季接触最密切的人，伦西自然受到了最详细繁琐的盘问。
　　对此，伦西并没有做任何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如实陈述。
　　因为，前来询问她的……是一位身穿金纹白袍的老者，他衣服的左胸上，亮金色的线条刺绣出了“法律左手”圣徽。
　　这位老者，伦西知道。
　　他是东沃舒大教堂的大主教，圣考斯曼·昕旦之辉！
　　能被冠之以“圣”这个前缀的人物，只有“圣徒”及以上的圣职者才有资格！
　　而圣考斯曼，正是一位境界达到了“圣徒”的顶级圣职者，距离女神的天使或使徒只有一步之遥。
　　面对一位几乎触摸到女神神国大门的顶级强者，伦西知道自己作为一介淬技武者，任何欺骗和隐瞒都是毫无意义的。
　　刻意耍小心思，除了让他怀疑自己的诚心没有任何别的作用。
　　但伦西也并非全无保留，她如实将自己在东境大森林中偶遇柒季、南区捣毁鬼狼窝点、调查狮子匠男爵贪污勾结等事件一一供述，却有心调整了一些说辞。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无比渺小，但她仍旧竭尽所能，为那位只有几天缘分的神秘少女争取一些好处，哪怕只是用可笑的话术让其形象偏向正面。
　　“说真话，不一定全部是真话，也不一定是全部的真话，更不一定是以真实的顺序排列的真话……”
　　伦西心中默念着，她知道如今恩典圣教一定在全国各地搜寻着柒季的踪迹，只不过没有明面上说出来。

第144章 月照之途
　　对此，伦西的心情是喜忧参半。
　　一来，她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柒季就那样死去了，甚至连一点痕迹、一点愿念都没能遗留下来。
　　她真心希望能凭借教会的强大力量找到柒季，因为这样的话，她就能确认柒季安然无恙了。
　　但……二来，倘若柒季真的活下来了，那么她之所以失踪，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让她不愿意露面，接受教会与官方的褒奖，接受斯帝欧人民的崇拜。
　　如果真的被教会找到了，'对她而言还真不一定是件好事。
　　这种极其矛盾的心理让她无比煎熬，以至于连续两天都没能睡好，重重加码的精神压力让她的身心备受折磨，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望着将亮得刺目的光芒直接洒入窗内的白银之月，伦西忽然有所触动。
　　一股莫名的冲动从内心生发，她抿了抿嘴唇，挪动双腿，从凸肚窗的窗沿上跳了下来。
　　那是抹奇怪的躁动，让她难以静下心来待在房间里。
　　望着窗外的白银之月，在窗边伫立良久，她叹息地沉吟：
　　“出去散散心吧……”
　　说着，借助明亮的月光，她在没有开灯的卧室中摸索一阵，很快在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双长袜和短靴。
　　一般来说，除了睡衣以外，她的房间内是不存在其他衣物的。
　　因为作为鸢尾家的大小姐，她若想要更换衣物，只需要吩咐一声佣人，便立即会有贴身女仆带她到专门的更衣室挑选。
　　而佣人是全天守候在门外的，哪怕如今是三更半夜，也不会离去。
　　但她并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自己今晚的活动。
　　于是便翻出了自己藏在房间中的备用衣物，自己换了起来。
　　她本来就没有穿睡衣，而是一身还算是常服的裙装，于是她只是穿上了鞋袜，便翻出了凸肚窗。
　　娴熟地绕开在庄园中巡逻的守卫的视线，没过多久她便离开了鸢尾庄园，踏上中央区石砖铺就的道路。
　　离开鸢尾庄园后，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游逛起来.
　　没有任何目的，她的心神甚至都完全不在眼前的道路上，只是完全遵循着潜意识做出决定，在曲折的街道、小巷、马路中穿行。
　　一个娇娇滴滴、外貌甜美的小姑娘，大半夜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独自游荡……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身为淬技后期的武者，寻常的不轨之徒对她没有多少威胁，而且就算不能正面交锋，她想跑的话普通人是基本没办法的。
　　清凉的晚风轻拂面庞，让她原本莫名躁动的内心逐渐平息，心境慢慢地进入了某种忘却时间与空间的神奇状态，通透如晶，澄明如镜。
　　月亮的光辉仿佛成为了开启其他空间的钥匙。寻常巷陌在此刻被镀上离奇而晃眼的银白，似乎就此以荒诞的方式发生了扭曲。
　　伦西的意识不知为何有些恍惚，那附着在巷道间的光芒好像越来越明亮，模糊了现实与虚幻，朦胧了她的意识，宛若一条通往未知迷雾的通道，不见边界，亦不见尽头。
　　沿着它走下去，或许能洞见真知，或许会沾染上疯狂。
　　“哒，哒，哒……”
　　某种硬物敲击地面的声响，有节奏地传入耳际，顿时唤醒了她的意识，让她的思维从半梦半醒般的混沌回归清明。
　　她那双染上了忧郁的绿眸环顾一眼四周，发现这里是一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过的小巷，两侧的墙壁摇摇欲坠，还涂抹有肮脏的熏黑。
　　地面满是黏糊糊、油腻腻的触感，刺鼻的气味粗暴地钻入鼻腔，馊水、粪便、动物尸体的恶臭在空气中肆虐，令人反胃。
　　两侧低矮而扭曲的楼房伸出歪七扭八的房檐，在上空挤出一线天。到处都是阴森的黑暗，仿佛就连纯净而明亮的白银之月也无法驱逐此地的污渎。
　　“哒，哒，哒……”
　　而那有节奏的敲击声，正是她自己的脚步。
　　“笃。”
　　最后一道脚步声响起，然后再无动静。
　　伦西停下了步伐，眉头微微皱起。
　　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这里，是整座斯帝欧最肮脏、邪恶、愚昧的区划，只有下水道的老鼠才不会嫌弃此地的污渎，任何体面的人士都不会愿意与它扯上任何关系。
　　这里是南区，低贱、愚蠢、吝啬、小气的流浪汉、罪犯、包身工所聚集的地方，斯帝欧最不适合生存的地方。
　　她在鬼使神差之下，居然来到了这里。
　　伦西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直至浓烈得不可忍受的臭气让她脑袋有些迷糊，才转身想要离开。
　　但没走出几步，她就注意到……左前方的拐角里，似乎有着一道影子。
　　见此，她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恐惧，而是默默走上前，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快她走到了那影子的身边，而这被灰暗所遮蔽的存在，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位样子六十来岁的老者，坐在粪便与污水混合的地面上，胡子花白，衣衫褴褛，外貌和体格都给人一种衰老又贫困的感觉。
　　凌乱而满是泥泞的胡茬几乎将他的整个脸都给遮住了，而那张脸又瘦得颧骨十分突出，眼窝深凹，皱纹密集得有些模糊五官的位置。
　　她没法说清楚他身上到底穿了些什么，因为那严格来说就是一堆破布，堆在了一具枯槁得不堪入目的躯壳上，整个人的肮脏程度也是难以言表。
　　这位老者是清醒的，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转头看向伦西。
　　当那张衰老而憔悴不堪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她突然感到一股十分强烈的熟悉，下一秒这股熟悉感迅速凝结为实质。
　　她想起了这位肮脏又孱弱的老者的身份。
　　“你是……那个车夫？！”
　　伦西脱口而出，眼见难以置信地瞪大，明亮的绿眸闪烁起震惊的光。
　　“额……”
　　坐在地上、背靠墙壁的老者脸上露出迷茫，仔细打量了一阵眼前这位明丽可人的少女。
　　他从未如此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而这副面庞他没有任何印象，她的嗓音却让他很是熟悉。
　　几秒过后，他才迟钝地发出惊呼，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瓦片在摩擦：
　　“您、您是那天的……大小姐！”
　　伦西想起来了，那天第一次带柒季去她家的时候，顺手把多余的零钱给了当时搭乘她们的车夫。
　　而眼前这位形象糟糕得难以名状的老者，正是那位车夫！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伦西内心升腾起一股无法言说的荒谬感。
　　伦西记得当时给了十几艾尔，而在她的常识中，这足够一位普通的平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过上安稳的生活了。
　　可他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才几天啊，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迎着伦西那无比震惊又无比疑惑的目光，老者好像也明白了这位阔绰的大恩人内心的想法。
　　他张了张干裂泛白的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想解释些什么，想祈求些什么。
　　那对浑浊的双眼里有不甘，有希冀，有羞愧，也有一闪而过的阴险与恶毒。
　　可是最终，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也什么事也没有做。
　　他沉默地将双唇合上，浑浊的眼珠垂下，不再看伦西的身形。
　　“这是命，”他脸上的沟壑般的皱纹全部挤到了一起，露出一副看不出是笑是哭的表情，“大小姐，这是命。”

第145章 有待消化
　　柒季跟随着加里一家，后者找到了一间在教堂密集区附近的新旅馆，距离丰收教会的“丰收教堂”只有几百米。
　　这旅店的规格一般，和之前住的那家差不多，价格却翻了接近一倍，或许是地段特殊的缘故。
　　等一家四口提着行李安顿下来后，白银之月的下沿已经接近西方的地平线了，遥远的东方也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夜，快结束了。
　　“还剩两三个钟头就天亮了，你们不打算睡一下吗？”
　　看着因为忙于打理摆放生活用品而变得汗涔涔的夫妇二人，全程两手空空柒季略显尴尬。
　　她其实是想帮一下忙的，因为以她的体力和手段，替他们拿行李、摆东西啥的轻而易举。
　　但夫妇二人死活不让，非要她保持“最轻便”的状态，连只装了少许纸巾、手帕等小物件的手提包都不让她拿。
　　这要求柒季倒是能理解，毕竟在夫妇二人眼里，自己的定位是保护他们安全的保镖，不应该让任何不必要的行为干扰她的动作与思考。
　　只有这样，才能随时以最快速度进入战斗状态，最好地防备随时都有可能袭来的未知恶意。
　　“额……我们，我们或许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加里面色难看地说，他的脸仿佛瘦了一圈，顶着对厚重的黑眼圈，眼窝都凹了下去。
　　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困意，反而十分精神，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有些糟糕了。
　　强烈的焦虑萦绕在心头，仿佛是浑身被蒙上一层不透气的薄膜，明明周遭环境的气温并不高，却渗出了一身冷汗。
　　呼吸也不知何时变得极其急促，甚至比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还要上气不接下气。
　　这些都是长时间的紧张和焦躁造成的，倘若不休息，一旦心弦稍微有所放松，上涌的疲劳就会瞬间压垮他。
　　总之，他必须睡一觉。
　　加里夫人的状态也差不多，惊吓和操劳让她的肤色都暗沉了一些，嘴唇略微发紫。
　　她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用温柔而有涵养的声音对柒季请求道：
　　“孩子们也一定没睡好，我们得再休息一下子，也许最早也要中午才能出门去找旅行机构开发魔导列车的凭证……请您在这段时间里继续保护我们的安全，可以吗？”
　　她说话的姿态放得非常低，语气中充满了歉意，还夹杂着几分恐惧的不安，似乎在害怕柒季会因为嫌麻烦而不再庇护他们。
　　柒季苦笑一声，颔首道：“当然，你们睡吧，我不怎么用睡觉的。”
　　之前躺在安乐椅上的时候，她也根本没睡着，只是假寐而已，以迷惑袭击者。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呢……上回在伦西家里为什么就睡着了？这到底是存在某种未知的规律，还是需要某些特定的条件？”
　　在柒季思维发散地思考着的时候，加里夫人也因为她的同意而松了口气，十分感激地笑道：
　　“真是太感谢您了，真是不知道事后该怎么答谢您。”
　　“你们的安全就是最大的谢礼，”柒季微笑着耸耸肩，“再拖下去就天亮了，快上床吧。”
　　有了上回的教训，夫妇二人可不敢再开两间房，让孩子住在隔壁了。
　　而是开了一间有双人大床的独立包间，一家子都睡在一起。
　　虽然是挺大的床，但四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睡在最两侧的人一个翻身就有可能滚到地上去。
　　于是他们让黛西和优尔躺中间，两个大人则侧睡在两端。
　　柒季站在墙角的阴影中，只是等了不到十分钟，四人就彻底睡着了，就连看起来最精神的黛西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契合的程度还有待提高，尚且没有提升她的身体素质啊……柒季用各项感知探查着熟睡的黛西的身体，百般无赖地分析着。
　　那滴蕴藏了一丝柒季力量的血液进入她体内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与她的灵与肉融合。
　　但就黛西目前表现出的力量来看，柒季认为她的潜力远远没有得到充分开发。
　　哪怕那滴血的力量与柒季本身相比，或许连亿万分之一都不能比拟，但也不至于弱到这种程度。
　　柒季摊开右手，让掌心的图案在“众星图”与“黄昏侍者”之间来回切换。
　　她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或许是黛西的灵与肉虽然已经彻底与“柒季之血”融合，但其中蕴藏的能量尚未被“驯服”。
　　就像是饥饿的人在大吃一顿后，虽然胃袋被塞得满满当当，饱腹感也十分充足，但食物的养分都还没被吸收，体力和能量都尚未来得及恢复。
　　还需要……“消化”。
　　至于这要如何才能做到，柒季目前还没有头绪。
　　“算了……慢慢来，又不急。”
　　反正她的力量并不会对黛西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而且黛西对提升自己的实力也没有什么十分急迫且必要的理由。
　　也就不必着急，走一步算一步。
　　“额，怎么感觉她的处境有点像我？我也是在寻找解除记忆封印的契机，也是并不着急……”
　　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将注意力收束回当前。
　　不过说实在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那滴血到底包含了多大的威能。
　　若得到完全的开发……
　　她不禁期待起等黛西完全消化并掌握体内的力量后，该会有何等表现，又会对这位原本平凡的女孩的生活造成何种影响。
　　想到这儿，她的心神忽然一阵触动。
　　“他已经到了啊……”
　　柒季闭上眼睛，眼前原本漆黑的一片突然泛起波动，点点光芒如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不断荡漾。
　　然后迅速变得有序、丰富，相互之间组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首先是一扇陈旧、肮脏、有破损的木门，然后是一面粗糙、色泽暗沉的墙壁，那扇木门正是开在这面墙上的。
　　从画面的右侧伸出来一只手，一只肤色苍白、像是长久未受日晒的手。
　　它握住门把，吱呀推开，露出门后的场景。
　　这是个略显逼仄的房间，没有开灯，凭借斜照的日光可以看见中间位置摆有张小木桌，旁边是几张凳子，角落则简陋地用脏兮兮的被褥打了个地铺，应该是睡人的地方。
　　而这……是那位被制成活体傀儡的黑衣杀手，眼睛所看见的画面。

第146章 傀儡的遭遇
　　杀手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借着月光来到那张小木桌前。
　　桌子上摆放着一盏插有蜡烛的金属托盘，旁边则是一盒火柴。
　　他用火柴点燃蜡烛，顿时摇曳闪烁的烛火放射出昏暗暖黄的光芒，勉强将这不算大的小房间照亮。
　　接着杀手转身将木门合上，又走到角落的窗户前，把窗帘也给拉上。
　　所谓“窗帘”其实就是一块串在木杆上的旧布料，非常薄，上面还打满了补丁与凌乱粗糙的缝合线，看样子像是从什么旧衣物上回收利用的。
　　已经有所衰减的白银月光从劣质布料的缝隙中渗出，让整块窗帘变得仿佛亮有光芒，像是皮影戏的屏风。
　　做完这一切后，杀手一声不吭地回到小木桌旁，拉出一张凳子坐下。
　　随后伸手探进夜行衣的胸口内，一下就摸出了一枚刻有被放射线围绕的圆形的金属胸针，托在手掌中央。
　　杀手身上的灵性荡漾起来，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却没有立刻将其注入胸针、以联络那位不明面目的雇主。
　　而是用另一只手撸起袖子，露出一个箍在他腕部上的手镯。
　　这手镯形制十分简单，看起来就是根用铁丝弯成的圈，并且没有完全闭合，而是留了个小缺口。
　　手镯非常细，表面刻满了各种玄奥复杂的符文与纹路，它们的线条圆润平滑，十分张扬大胆，且能够给人一种暧昧的印象。
　　手镯紧紧贴合着杀手的皮肤，几乎没有留下空隙，似乎根本是卡死的，无法摘下。
　　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用力一撑，便让手镯发生了变形，那小小的缺口被撑得很开，于是手镯很容易就被撸了下来。
　　这刻有玄秘符文的镯子被摘下后，杀手手指放松，它便恢复了原来正圆的形状，丝毫没有受损，似乎非常有弹性和韧性。
　　把这奇怪的手镯放到一旁，他的目光重新移回掌心的金属胸针上。
　　这回，没有出任何岔子，他完全被调动起来的灵性涌向那枚胸针，迅速而有力地往里注入了一部分他自身的灵性，发动了这件联络用的装备。
　　当他的灵性进入胸针内的一瞬间，胸针马上发生了变化，绽放出了十分夺目耀眼的灵性光辉。
　　然而，那光辉却与清冷、冰凉的银色截然不同……
　　是鲜红如血、无比暴虐贪婪的红光！
　　杀手明明只是将自身灵性的一小部分注入了胸针内，可是这胸针却像是贪得无厌的黑洞一样，不断拉扯着他体内所有的灵性。
　　他试图反抗，集中所有的精神忤逆那股诡异的吸引力，然而他的反抗相比之下却犹如漩涡中的小帆船，无力得不堪一击！
　　“呃！……”
　　灵魂被抽取的痛苦无法用语言表述，尽管这具身体早已失去了意识，但生物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的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嘴巴夸张地张大，似乎想要发出惨叫。
　　喉咙里却只有咯咯的气泡音。
　　不过几秒钟，他体内的灵性便全部被手中的金属胸针吸收殆尽，而他的挣扎也彻底停止，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噗通瘫软在桌面上。
　　而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在这一刻尽数平息。
　　那枚胸针在吸收了一位超凡者的所有灵性后，绽放的猩红光华愈加旺盛，旋即爆炸似的迸发出一大片如有实质的红光，将杀手完整的尸体覆盖。
　　这鲜红诡异的光芒持续了十几秒，随后骤然收缩，全部回归那枚胸针。
　　“噔噔……”
　　胸针掉在木制的桌面上，幅度很小地弹跳几下，最终不再运动。
　　它表面的猩红之光已完全消失，变回原来那副精致冷淡的形象。
　　而原本坐在凳子上的杀手尸体，此刻却不见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
　　凳子和桌面上只有一滩薄薄的、犹如浆糊的黑色黏稠物，半液半固，就像是人的呕吐物，散发出不太强烈但十分令人不适的熏臭。
　　烛台上的火焰跳动，光芒有所减少，似乎畏惧于方才发生的一切。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死寂持续了十几分钟，却被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给打破：
　　“笃，笃，笃。”
　　“先生，我进来了。”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成熟老练的嗓音，紧接着门把手被转动，生锈劣质的轴承发出无比刺耳的摩擦。
　　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男性，面庞已攀上几道皱纹，却不会让他显得过于老态，反而增添了几分儒雅、有阅历的气质。
　　他的腰杆笔挺，穿着很合身的深色西服，内搭有印花的马甲，浓密的头发是均匀的灰白，被整齐干净地梳起，上唇则留着略显滑稽的八字胡。
　　整个人十分干练有涵养，又不失风趣与幽默。
　　在看见房间内的场景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平淡的微笑，缓步走入房间内部，像是一位回到自己家的绅士那样从容悠然。
　　他一边走向小木桌，一边扫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却并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的：
　　“看来，你的任务失败了。”
　　明明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却不大不小，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这很正常，”男人微笑着，来到了小木桌前，伸手探向那枚恢复平静的胸针，“那么，作为任务失败的罚款，你的灵性我就收下了。”
　　拾起那枚胸针后，他注意到了摆在一旁的符文手镯。
　　“这是……他的灵性装备？”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兴趣，又顺手把手镯拿了起来，掂在手里观察了一阵。
　　突然，他的身形飞速透明、身体的轮廓也随之模糊，最终化作几缕十分不显眼的淡黑色细缕。
　　随后，一阵凌乱、没有规章、不合逻辑的阴风凭空生成，在房间中呼啸，一下子就让蜡烛熄灭。
　　“嗯，不错，怪不得一个淬技武者却能有那么多奇怪的能力，原来是有它，那我也顺便收下了。”男人那略显成熟的嗓音再次响起，却是从所有方向发出的，似乎没有源头：
　　“还好他在启动‘灵杯’前把它摘下了，不然‘灵杯’的力量可能会损坏它。”
　　“呼——”
　　那成熟的声音携带着几分庆幸和愉悦，而随着这话语的落下，诡异的阴风骤然消散。
　　而那几缕隐约漂浮游弋在房间中央的黑色细丝，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失去烛光的房间，又回归了死亡般的岑寂，桌椅上那摊黏糊糊、臭烘烘的黑色黏液了无生气地趴着，宛如在等待拂晓。

第147章 深蓝教堂（上）
　　“幺六六小姐，我们去教堂是要干什么？”
　　望着逐渐在楼宇间浮现的深蓝教堂，加里夫人半是疑惑半是犹豫地小声询问柒季。
　　此时已值正午，金黄色的烈阳高悬天顶，倾泻着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一家四口的打扮都不算清凉，多是长袖长裙，特别是加里，不仅穿着深色的直筒长裤和硬领的长袖衬衫，还套着件棕色的马甲。
　　何况他们多少都提着行李。这样一身装束，走在空气扭曲荡漾的水泥、沥青、石砖之丛林中，还顶着火烤般的阳光，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一阵燥热。
　　然而四人的脸色却全都毫无异样，呼吸与步伐都相当平稳，皮肤和衣物也不见有多少汗迹。
　　仿佛他们身处的环境不是烈日炎炎的都市，而是清凉爽快的秋季乡村。
　　倘若有一位灵感足够强悍的超凡者在附近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四人的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奇异的灵性。
　　静谧，均衡，安宁……犹如澄清近乎透明的湖水，波澜不惊，散发着平息躁动、抚慰人心的神奇力量。
　　这自然是柒季的手笔。
　　她走在黛西的身边，面对加里夫人的疑问只是缓缓点头，笑而不语。
　　一家四口从凌晨三四点一直睡到大中午，可见他们的疲惫之深，只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心神，就立即陷入了极深的睡眠。
　　特别是夫妇二人，跟昏迷过去了一样，整个过程连睡姿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哪怕是抽动一下指头。
　　足以看出二人承受的心理压力有多重。
　　直到中午强烈的日光刺穿质量一般的窗帘，将房间照耀得过于明亮，他们才逐渐转醒，紧皱眉头、揉搓着太阳穴和后脑勺坐起来。
　　一经苏醒，二人也顾不得从因为睡眠过深而导致的头部抽痛中舒缓，就立即下床收拾起行李来，似乎对离开鲁恩市、返回日落港非常急切。
　　等到黛西和优尔两姐弟自然睡醒后，这对父母就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尽管外界气温非常高，绝对不是适合出行的时间，但加里还是坚持立刻动身，寻找愿意为他们开发魔导列车凭证的旅行机构。
　　“为啥你们对魔导列车那么执着呢？”柒季看着夫妇二人坚定的表情，忍不住问道，“直接坐马车不可以吗，虽然是会慢一些啦，但这可省事多了。”
　　听夫妇二人的介绍，魔导列车是一种极其便利的交通工具，以特制的灵性装备为动力核心，沿着特定的轨道行驶，不仅载客量大，还非常快速。
　　从位于帝国边境的鲁恩市到位于帝国中心区域的日落港，也至多不到两天。
　　最重要的是，它的运载时段非常稳定，几乎不受路况和天气的影响，车程表上说一天，那就是一天，偏差基本不会超过半小时。
　　简单地说，和地球上的绿皮火车差不多。
　　但问题在于，出于某些特殊原因，魔导列车的票不像地球那样有身份证就能买到，而是需要符合相当繁杂的流程审核，要满足许多条件。
　　就比如，它不接受个人名义的购买。
　　搭乘魔导列车的，要么是受官方机构安排的政府、皇室、教会专员，要么是通过特殊关系搞到上车资格的大企业家、银行家等富人。
　　普通人想要享受这样便捷的服务，只有一种渠道，那就是跟随专门钻营此业的旅行机构，与其他普通人“拼团”。
　　而这样的机会是相当难得的，往往需要提前数个月与旅行机构预约。
　　理由也很简单，有此般需求的普通人太多了，旅行机构也很难向官方争取到那么多的名额，毕竟这不是单纯靠钱能搞定的。
　　在名额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加里夫妇想要绕开预约、在短时间内买到车票，是相当困难的。
　　光多花钱还不够，还要靠运气，因为不一定有他们所需要的车次路线的名额。
　　所以柒季的想法是，与其到旅行机构耗费大量资金打通关节，从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其他普通游客手里“收购”名额，还不如直接坐马车回去。
　　直接坐马车回去无非是多花几天时间而已。要是死磕魔导列车，很可能会浪费相当多的时间，说不定还不如坐马车来得快。
　　至于加里的假期问题……这根本不是问题，柒季还不信了，他工作的学校会为难一位惨遭打劫、差点冚家富贵的可怜父亲。
　　“呃，是这样的，”加里听见柒季的疑问，思考着解释道，“我们担心要是坐马车，那帮家伙会又试图在半路下黑手……魔导列车就没这个风险了。”
　　这倒好理解。魔导列车的购票限制，导致车厢上将会存在大量达官贵人。
　　这些人肯定会安排相当周密的安保措施，为了保障自己主子的人身安全和乘坐体验，保镖、护卫们绝对不会允许列车之内发生任何意外。
　　这连带着将整串列车的安全系数大幅度拉高，就算是坐在其他车厢的普通人，也不必担心有劫匪、强盗啥的，因为这些货色根本没机会靠近行驶中的列车。
　　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啊。”
　　虽说有自己的保护，他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但柒季也没有反对，因为夫妇二人对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明确概念……嗯，实际上就连她自己对自身的实力也没有明确概念。
　　总之在这个前提下，他们的决策其实十分妥当稳健。
　　再加上柒季也确实对这所谓的“魔导列车”抱有相当大的兴趣，她也想借此机会体验一下，观察一下，满足一下自身的好奇心。
　　加里犹豫一阵，，面色古怪地问道：“幺六六小姐，您去深蓝教堂是有什么打算么？”
　　“当然，”柒季“嗯”了一声，“我有些事情，想请企业商会的人帮下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发现加里好像有点为难，也不知道为什么。
　　“求助啊……呃，实不相瞒，我们昨天下午才刚求助过残阳牧师。”加里看着越来越近的深蓝色尖锐屋顶，不禁出言提醒道：
　　“现在又进入其他教堂……这有点不太妥当……”
　　就算我们是泛信者，不用避讳进入不同的教堂，但昨天刚找残阳牧师为黛西驱邪，今天就去深蓝教堂……牧师神通广大，一定能发现的，让他们留下坏印象可就不好了……
　　柒季听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那你的意思是？”

第148章 深蓝教堂（下）
　　“呃，请问，您是要办自己的私事吗？”加里摸着自己的下巴问。
　　柒季想了想，耸耸肩：“算是吧。”
　　“那，我们可以在外面等待，”加里与妻子对视一眼，露出个歉意的微笑，“为了避嫌，我们就不跟您进去了。”
　　加里夫人补充道：“在教堂门口的话，没有人敢乱来的……您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
　　柒季当然没有意见，无声地点了点头，便让四人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向近在咫尺的深蓝教堂。
　　深蓝教堂，顾名思义，它整体的色调是深沉如海的蓝色，屋顶尖尖，但并非哥特式的复杂塔楼结构，而是相对简洁，没有太多繁琐的纹样装饰。
　　教堂的外部结构左右对称，中轴线上敞开着一扇高大的双开门，是某种木料制成的，相当沉重厚实。
　　门楣之上，企业商会的圣徽“进取之舟”在书卷海洋中破浪前行。
　　穿过那扇接近五米高的木制对开大门，可以看见内部的布局与传统的教堂有所区别，不再是一条直铺向前的走道、两侧整齐排列的长椅、末端位于阶梯之上的圣坛。
　　宽敞的大厅，有秩序地摆放着许多形状大小都一样的长方形木桌。
　　每张方桌旁都有几张带靠背的椅子，许多信徒坐在上面和其他人交流，当然也有人面色虔诚地向圣徽祷告。
　　教堂内的人衣着都比较体面，或是西装革履，或是有侍从陪伴，显然大多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角色。
　　屋顶吊得很高，呈现弧度很小的拱形。四面墙壁都开着,面积相当大的方形推拉窗，让大厅内的采光很好，即便没有灯火也不乏照明。
　　信徒们毫不避讳地与旁人交谈，似乎这所教堂并没有“保持肃静”“敬畏神灵”之类的规矩。
　　比起神圣、繁奢、辉煌、肃穆的宗教场所，深蓝教堂的内外都更接近实用性较强的俱乐部、酒馆之类的社交场所。
　　一进门，柒季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面巨大的“进取之舟”圣徽，它以丰富的色彩绘制在了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有三四米高，非常显眼，信徒们也都是面向它祷告的。
　　环顾一周，柒季没有发现牧师的身影，但灵感却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一股强度相当高的灵性波动。
　　“阐道者……这是教堂牧师的标准境界么？”
　　那位企业商会的牧师并不在大厅之内，而是在教堂的更深处。
　　和圣恩教堂一样，深蓝教堂的关键区域也被某种奇特的“反侦察力场”所庇护。
　　因为有它的阻隔，柒季的感知很难探入教堂的深处，所以只能确定存在一位“阐道者”境界的圣职者，而无法再发掘出更多信息。
　　当然，要是柒季来硬的，这种强度的限制对她而言完全不堪一击，但她与企业商会无冤无仇，没必要砸他们场子。
　　所以柒季找了个人比较少的角落，两手抱胸、低下头、微微闭眼，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和以前在圣恩教堂时所做的一样，用温和的方式去解析那守护深蓝教堂的力场。
　　自那天离开圣恩教堂后，已经过了四天，在此期间柒季不仅初步觉醒了一部分被封印的隐秘记忆，还涨了许多见识。
　　回想起以前遇见的事物或现象，她能够有更多的见解，做出更独到有效的分析。
　　比如，她已经知道了这每所教堂都标配的所谓“反侦察力场”，本质上是什么——
　　“神性”。
　　而柒季也开始思考起“神性”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首先，圣职者所施展的一切超凡力量，都蕴藏了一丝神性。
　　不论是罗萨戈的“阳炎之审判”，还是残阳牧师为黛西施展的驱魔仪式，抑或教堂内布置的“反侦察力场”，皆是如此。
　　只不过，这几者的神性含量极低，绝大多数成分都是灵性或“灵性的影响”，神性的量与之相比……基本相当于是往一桶水里丢一粒盐。
　　而迄今为止，柒季所接触的所有事物中，神性含量最高的……莫过于“勾连之灰”了。
　　根据脑海中那零碎而庞杂的解封记忆，再结合自己亲身经历的见闻，她大致能推断出来这“勾连之灰”是个什么概念。
　　简单地说，就是“神灵力量的外延”，是勾连神国与凡间的桥梁。
　　曾经笼罩在斯帝欧上空、透露着绯红光华的黑雾，应该就是那位自称“第一造物主”的邪神尝试神降的中介，是属于祂的“勾连之灰”。
　　当初要不是柒季将附身于狮子匠男爵的“第一造物主”意志分身摧毁，从而破坏了祂的神降仪式，恐怕那位邪神用不了多久就会从血腥的红光破开黑雾，以本尊降临人间。
　　到那时，会造成什么后果……就不是任何人能预见的了。
　　柒季认识中的勾连之灰，除了“红光黑雾”，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了。
　　那片瞬间覆压方圆十几里、波澜壮阔的星河图景，如今就封存于她的手掌心中。
　　只要她乐意，随时可以复现当初的奇观。
　　而这几天来，她也时不时会调用一小部分它的力量。
　　比方说昨晚教导黛西的时候，她就动用“众星图”的力量模拟了“第三权柄·徘徊之雾”，也就是那片意味着衰败、怠惰、堕落的昏黄雾气。
　　而“第三权柄·徘徊之雾”的由来，是黛西通过残阳牧师的驱魔仪式接触到了一丝属于“黄昏与衰败之神”安蒙的神性，从而复制了该权柄的力量。
　　至于“众星图”所对应的权柄……她的解封记忆中提到过只言片语，被称为“第九权柄·万能药”。
　　就目前来看，柒季的“权柄”似乎能复写其他权柄的效果？
　　那么权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和神性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神性”和“权柄”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形又千丝万缕的神秘联系，二者不可混为一谈，却又密切影响着彼此。
　　这些问题，目前柒季还不能解答。
　　倘若每一尊主神都执掌了一项权柄，而她的权柄“万能药”能够将其复制的话，那么如果将九尊主神的权柄全部“复制”到手，会发生什么？
　　这或许……有助于她进一步觉醒被封印的记忆。
　　而这，也正是她来到深蓝教堂的主要目的。
　　她要“破解”教堂内的“反侦察力场”，用自身的感知扫描整所教堂，找出具有“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之神性的人、事或物，然后想办法去薅一把！
　　看看能不能复现类似于当时黛西掌握“第三权柄·徘徊之雾”的现象，把“海神”迪卡的权柄也搞到手！
　　这时，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窜入感知，打断了她的思索与尝试。
　　柒季豁然睁开双目。
　　一道熟悉到诡异的身影映入眼帘。

第149章 诡计
　　一家人在外面等了没几分钟，就看见一道穿斗蓬、戴兜帽的矮小身影从深蓝教堂的大门中走出。
　　加里吐出一口气：“幺六六小姐，您的问题解决了么？”
　　那双被兜帽的阴霾遮住的双眸瞥了他一眼，随后她对四人说道：“我们走吧……接下来你们打算直接离开鲁恩市？”
　　“呃，在去找旅行机构开发凭证前，我想我们还是先再去一趟超管局，将昨晚我们的遭遇汇报给他们。”加里略显歉意地笑道：
　　“有人在城市里被刺杀这种事情……肯定会引起重视吧？”
　　加里看见幺六六小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有些冷淡地低声说道：“那走吧。”
　　黛西疑惑地看了看法师姐姐一眼，总感觉她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却又怎么也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在她目光地注视下，法师姐姐越过四人，领着他们朝一个方向走去，脚步有些快，似乎在着急什么。
　　黛西本想问些什么，但柒季的脚步过于急促，为了不被落下，她只能闭上嘴巴，跟在爸爸妈妈身后快走起来。
　　她看着法师姐姐先是沿着大路离开教堂密集的区域，然后忽然拐进一条小巷，往城市的另一头走去。
　　“幺六六小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望着周围越来越僻静无人的环境，加里夫人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出于对柒季的信任，她只是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走这条路去超管局比较近，而且太阳也比较小，没那么晒。”柒季语速很快地回答，步频丝毫不减。
　　加里夫人听闻点点头。她对鲁恩市的道路也非常陌生，像这种小道捷径确实不熟悉。
　　她的丈夫加里却难以察觉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感觉身处的环境状况越来越奇怪了。
　　地面和两侧的墙壁愈发脏乱，各种因为人生活、劳动而发出的动静也变得稀薄起来，高耸却破旧的墙体夹在左右，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天空，渗入些许光明，勉强照亮视野。
　　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和家人们似乎进入了一条被这座城市所遗忘的隧道，一步步朝着为诡异与神秘所填充的灰暗行进。
　　空气逐渐潮湿，不知沉积了多长时光的馊水在泥泞的地面上形成一汪汪水洼，在昏暗的日光下流动着很恶心的彩色。
　　腐朽刺鼻的臭味弥散开来，刺激得加里的心神有些烦躁。为了不吸入太多这令人不适的气味，他忍不住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法师姐姐，”就在这时，黛西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个方向，不是去超管局的。”
　　此话一出，走在最前面的柒季也停住了，微微侧过头，被阴霾遮住的面庞微微看向身后的几人，不知是怎样一副表情。
　　“额？”听见女儿的话语，加里夫妇也好像想到了什么，当即站在原地，眉宇之间逐渐凝重。
　　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加里才缓慢而紧张地说道：
　　“对、对啊，超管局在东边，可是，这个方向分明是朝南的……”
　　加里夫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慎重地后退半步，吞了口唾沫对柒季问道：
　　“幺六六小姐，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不是她不想信任柒季，不想信任这位仅有一日之缘、却愿意冒巨大风险拯救一家人的生命于水火的神秘法师，但她当前的举动确实诡异了一些，很难不引起别人的警惕。
　　“而且，你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黛西沉着脸色，右手的掌心微微亮起一抹光芒，“——‘而且太阳也比较小，没那么晒’什么的……”
　　“哦？”背对着四人的柒季听见这话，动作悠闲缓慢地转过身，语气染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兴致，“怎么说？这句话哪里不符合我的设定？”
　　“因为……”黛西用手指了指自己，“你在离开旅馆之前，给我们施加了法术，为我们屏蔽了日晒和热量，所以……我们根本就没必要避开太阳，你也根本没必要考虑这方面。”
　　“原来是这样啊。”柒季有所恍然地点点头，阴霾下模糊不清的眼睛仔细扫视了一阵眼前的四人，很快发现了什么，发出了“哦”的一声：
　　“果然，你们身上都有一股很奇怪的灵性气息……藏得真好呀，我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这是我的失策。”
　　“你……”
　　加里内心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往后退步，把孩子和妻子都挡在身后。
　　“不错的观察力，”站在面前的柒季纹丝不动，将两手负在后腰，不知是何种眼神的目光从兜帽下投射出来，落到黛西紧绷的小脸上，“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呢，小姑娘？”
　　“法师姐姐，你……不，”黛西握紧了亮有“众星图”的右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根本不是法师姐姐。”
　　“漂亮！”
　　她眼前的“法师姐姐”顿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嗓音却与柒季那清脆、干净、稚气的声线截然不同。
　　反而……无比低沉、成熟，带着些许稳重的磁性，赫然是一道成年男性的笑声！
　　“啊！”
　　她的话音刚落，加里夫妇就脸色剧变，因为他们看见……站在自己面前几米远处、两手负在身后的“幺六六小姐”，此刻发生了无比诡异的变化！
　　她的身体轮廓迅速扭曲，旋即拔高、变得精壮。
　　与此同时，她那身宽松、暗沉的长斗篷也转变了形制和颜色，从原先的宽大，飞快地贴合她的身体线条，下摆极速收敛，连颜色也从灰扑扑的灰黑变成了鲜艳活泼的红色。
　　不一会儿的工夫，身材纤细、娇小的“幺六六小姐”，就变成了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脸部线条柔和，双目深邃，皱纹稀疏分布，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黛西死死盯着这位腰杆笔挺、目光有神的男子，视线落在了他那身红色的制服上，又注意到了他上唇那对有型而略显滑稽的八字胡，瞳孔急剧收缩。
　　这个人，她有印象！
　　“你是……那个电梯操作员！”
　　黛西瞬间在记忆中索引到了对应的形象，不禁脱口而出。

第150章 莱斯执事
　　昨天被伯克利大厦的工作人员领上秘书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乘搭了一段时间大厦内的机械电梯。
　　而在电梯里，就有一位身穿红色制服、留着滑稽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这位男子的相貌特征都没什么记忆点，就是大街上很常见的脸庞，再加上他此前唯一一次出现时的身份只是个电梯操作员，也没有谁会关注他的存在。
　　所以，加里夫妇二人都对他毫无印象，在看见男子的真身显现后，完全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但黛西记得！
　　她在获得法师姐姐的一滴血液后，不仅具备了“众星图”的权柄复制能力，思维的敏捷度以及长短期的记忆力都有得到大幅强化。
　　许多她没有留意的事物，只要稍作回想，就能很快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记忆！
　　于是，她在看见这位身穿略带喜剧演员气质的红色制服、面部线条柔和而温雅的中年男子的一瞬间，立即就说出了他的身份。
　　“嚯嚯，你居然还记得我啊，”听见黛西道破自己的上一次伪装，红衣男子眉毛微微上挑，深邃的眼眸流露出几分诧异，“我还以为你们都没把心思放在我这个普普通通的电梯操作员身上呢。”
　　“你、你是什么人！”发现带了自己一路的“幺六六小姐”竟然不是本人，加里顿感不妙，剧烈的后怕上涌，让他的身体僵硬，但他还是张开双臂将家人护在身后：
　　“你不要乱来，这里、这里是市中心，你要是做了坏事，休想逃走！”
　　他将自己的音量拉到最高，脸都被血气冲得微微泛红，想要做出毫不畏惧的气势呵退眼前这明显不怀好意的红衣男子。
　　但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嘴角勾出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加里先生，帝国有一句俚语，‘再繁华的都市都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即便是帝国规模最浩大、经济最繁荣的首都‘暮光城’，也有治安混乱、罪恶滋生的贫民窟。”
　　“你到底想说什么！”
　　加里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其实根本不在乎男子的话语，他只是想通过无意义的对话来拖延时间。
　　“我说过了，‘再繁华的都市都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男子脸上挂着若隐若无的笑容，动作轻缓地往前跨了一步，“十分不巧的是，我们如今身处的这条小巷……”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肮脏阴暗的周围，经过方才加里的大喊大叫，附近却没有任何人被这阵声响所吸引：
　　“这里，正是鲁恩市的‘阳光不到之地’，像这种地方，每天失踪一两个人是很正常的呢，附近就算有人听见了你们发出的声响，也不会搭理的。
　　“……不然，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呢？”
　　“呃……”
　　加里看着那位看似气度温雅、神态无害而友善的红衣绅士一步步靠近，却感到了极度的恐惧与不安，后背升腾起入骨的寒意，连牙齿都在打颤，话都不能说了。
　　但他依旧没有转身逃跑，而是继续挡在妻子和孩子身前，想要为他们再多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
　　“他伪装成了幺六六小姐……那幺六六小姐本人呢？难道已经……不，她不可能有事的，因为她可是在深蓝教堂里面，这家伙再疯狂，也绝对不敢在教堂内部作妖……
　　“所以，他只是趁幺六六小姐还在深蓝教堂内处理个人问题的时候，用障眼法把自己的形象伪装成了她，然后提前出来蒙骗我们而已……
　　“只要幺六六小姐出来没看见我们，肯定马上就能发现出了问题，以她的本事，绝对可以很快找到我们的……
　　“再等等……再等等……等幺六六小姐赶到，就一定能帮助我们脱离险境！”
　　这是此刻加里内心唯一的希望，他只能期盼柒季能够及时赶到。
　　“看来，你们在等那位奇怪的女法师呢，”中年男子的目光从面前四人的面庞上一扫而过，当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稍稍眯了起来，“那我动作得快些了。”
　　听见对方的话语，看见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三指蜷起，只伸出食指和拇指交错捏在一起，做出一个预备打响指的手势，加里的心瞬间凉了。
　　“你是……莱斯？”就在这时，黛西突然说道。
　　“嗯？”男子微微一愣。
　　他对黛西的兴趣好像很大，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侧过头，面容带笑地望着她：
　　“怎么说？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似乎默认了自己就是莱斯，并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穿。
　　“没有证据，我就是这么认为。”对上他那不知意味的目光，黛西板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这近乎无理取闹的回答让男子面色微微一滞。
　　“哈，小姑娘，你太有趣了！”
　　他旋即下巴一扬，发出明亮的笑声，忽然浅浅地鞠了一躬：
　　“自我介绍一下，本人乃‘生命教廷’的执事之一，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莱斯。”
　　说完，他直起腰身，突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露出一副冷淡的表情：
　　“虽然主教大人吩咐过，最好都留活口……”
　　说着，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形成一抹明明看不出任何恶意，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但是，把你那漂亮的小脑袋瓜子扭下来作为新血肉傀儡的主材料，应该会很有趣吧？”
　　“等、等等，不要动她！”
　　加里夫人瞬间就从那双看似温雅含笑的双眸中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脸一下白了，刷地挡在黛西面前，用颤抖的声线祈求道。
　　但这位名叫莱斯的中年男子，却完全没有被她的话语影响动作，食指与拇指交错互捏的右手抬高了一点。
　　然后，两指发力，相互错开——
　　就在这时，终于平复心情、调整好状态的黛西猛然抬起右手，闪烁着“黄昏侍者”的掌心对准了面前正欲发作的莱斯。
　　下一秒，她低沉、有力地吐出了一个短促的单词：
　　“怠惰！”
　　顿时，一股无形而玄奥的力量从那幅“黄昏侍者”圣徽中喷薄而出，转眼间跨越短短几米的距离，将悠然伫立的莱斯笼罩！

第151章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
　　“砰——”
　　空气中荡漾起一道虚幻且不真实的闷响，像是某种沉重而致密的物体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霎时间，莱斯那悠然且带有笑意的身影定格住了，没有经过任何缓冲或征兆，就在同一时刻停止了所有动作，仿佛化作了一尊彩色的雕像，抑或一张立体的相片。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在这一切发生前的一瞬间，莱斯那交错相捏的两指已经滑动，打出了一声相当响亮清脆的响指——
　　“啪！”
　　紧接着，属于“第三权柄·徘徊之雾”的“怠惰”之力就将他笼罩，顷刻间就让其凝固为一幅立体彩色的图画。
　　然而这样的凝固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那声响指在空气中的余韵刚刚消散，莱斯冻结一般的身形就剧烈萎缩起来，并且颜色也在飞速转变。
　　转眼间，那被“怠惰”之力冻结起来的身形就化作一颗悬在半空中、色泽暗沉、湿漉漉的小物件！
　　它约莫成人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以暗沉无光的红为主调，并且有斑驳零星的幽绿、灰白、乌黑点缀，表面流淌着黏稠鲜艳的液体，透露着一种柔软、黏湿的质感。
　　那赫然是一颗腐烂一半的人类心脏！
　　这颗心脏分明已开始腐烂多时，却仍在搏动，每一下收缩都喷溅出酸臭发绿的腐液，每一下舒张都散发着刺鼻难闻的恶臭。
　　而它在形体显现的那一刻，就骤然停止了跳动，旋即表面的腐烂与黑斑迅速扩张，不一会儿就覆盖了整颗心脏。
　　然后，轰然崩解，化作无数细碎如灰烬的黑色粉尘，飘散在阴冷潮湿的黑暗中。
　　“咦，‘衰败’领域的神术？”
　　一道低沉、成熟的男声从心脏消弭之处的旁边响起，紧接着那里的空气开始扭曲，很快勾勒出一道模糊虚幻的轮廓。
　　莱斯那身穿红色制服、留着略滑稽的八字胡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这片不真实的幻影中凭空浮现。
　　一根木制的手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中，顶端镶嵌有几枚鲜红色的玛瑙石，诡异艳丽的绯红光华在它的表面与内部回转。
　　身为一位距离“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专精“炼造”“血肉”等领域的高阶正法师，怎么会没有几样保命、逃亡的手段？
　　消耗了一个能够顶替伤害的“血肉替身”，莱斯脸上并没有展露出多少恼怒或恐惧，有的只是见到某种非常新奇之事物的诧异。
　　“你，居然是残阳灵修会的圣职者？”
　　莱斯手拄红玛瑙拐杖，尖锐如矛的末端点在地面上，目光直勾勾注视着面露错愕之色的黛西：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可不想得罪教会的人……嗯，要不要撤呢？”
　　虽说他话语的内容似乎满是妥协，但他的语气和神色却丝毫不见退却，反而充斥着浓浓的戏谑。
　　首轮攻击未能起效，黛西没有惊慌失措，脸上的错愕只维持了很短时间便控制住了。
　　面对莱斯挑衅似的话语，她没有回应，而是转动肩膀，让掌心的“黄昏侍者”再度对准对方，喊出又一个单词：
　　“堕落！”
　　伴随着吟唱般的稚气嗓音，光泽昏暗、催人产生倦意的暖黄雾霭勃然迸发，收束成一道近乎笔直的“烟柱”，直取对方躯干！
　　“喔喔，好厉害呀！”
　　莱斯面对迅捷如子弹的昏黄烟柱，脸上淡然的笑意丝毫不减，一边用不屑的语气挑衅着黛西，一边微微抬起红玛瑙手杖，再用力往地面一掼！
　　“咚！”
　　沉闷的敲击之音响起，手杖顶端的几枚红色玛瑙忽然绽放出鲜艳如血的光辉，将莱斯那没什么特点、却携带着温雅气质的面庞染上一抹疯狂的血色。
　　激射的昏黄色烟柱沿着笔直的轨迹命中他的胸口，并且贯穿而过，然后轰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那面古旧高耸的水泥墙迅速变得斑驳，大量风化般的裂纹也飞速攀岩而上。
　　但，被昏黄烟柱直接击中的莱斯本人……却毫发无损！
　　他面上戏谑的笑容依旧，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怎么可……不好！”
　　黛西先是无比惊诧地愣了片刻，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倏忽瞪大，立即将自掌心喷射而出的衰败之雾收回。
　　然后催动体内所有力量，正要用衰败之雾制造出一层穹顶形的屏障，将自己、弟弟以及爸爸妈妈全部笼盖起来，隔绝外界的一切危险。
　　“如果你真的是残阳灵修会的圣职人员，我或许还真有可能就此放弃……”
　　然而，还没等她将心态调整好、重新释放力量，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低沉、成熟的男声，近得她能感觉到轻轻吹拂后颈的暖湿气流，犹如死神满怀恶意的呢喃：
　　“不过，经过刚才的几轮交手，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教会官方的圣职者……”
　　他那低沉而冷淡的话语尚未落下，一抹猩红的厉芒就陡然涌现于黛西身后，自左向右，水平划过了她的脖颈。
　　“……野生的圣职者？嘿，这确实挺罕见的……”
　　与此同时，身穿红色制服、手提木制红玛瑙手杖的莱斯如同从深处冒出水面的气泡，凭空浮现在了那道凶厉的红芒之后，脸上温雅的笑容愈发旺盛，已经带上了几分狰狞：
　　“新血肉傀儡的主材料到手了……嗯，这是你们弄坏主教大人赠予的‘暗之胎衣’的……理所应当却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一只手提着红玛瑙手杖，另一只手抬起，略显得意地做了个理领口的手势。
　　有白色纹路作装饰的红色衣袖，因为他的动作被牵扯得袖口微微下移，露出他骨节分明、分布有皱纹的腕部。
　　在那里，一只布满复杂得难以描述的符号纹路的手镯箍在上面，银色的光辉迅速微弱下去。
　　这是他从那名黑衣杀手身上“缴获”的隐身手镯！
　　那被衰败之雾直接命中的身影，根本不是真实的，只不过是一抹用法术手段伪造的虚影！
　　真正的他，在用“血肉替身”摆脱“怠惰”的束缚起，就用“隐身手镯”隐匿了自己的身形，趁黛西的注意力还放在幻影上，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她身后……
　　就为了这稳健却致命的绝杀一击！

第152章 1000000000s
　　“黛西！”
　　离黛西最近的加里夫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眼睛无比恐惧地瞪大，死死盯着自己那突然呆滞住的女儿。
　　“好了，夫人，先生，我奉劝二位听从我的要求，不要反抗，”莱斯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泽，不再去看已被宣判死刑的黛西，目光移向夫妇二人，“不然，我也会很难办呢……”
　　“怠惰！”
　　一声清脆带有稚气的喊声，打断了他洋洋自得的话语！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那本该身首异处的黛西，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念出那个单词的同时，她也不转身、不回头，而是右手手腕一翻，用掌心对准就站在身后的莱斯。
　　正是这一次低头，让莱斯错失了闪避的最后时机。
　　意境深远飘渺的“黄昏侍者”圣徽亮起璀璨的暖光，将一股玄奥的神秘力量投向近在咫尺的莱斯。
　　这一回，错愕的神色出现在了莱斯那张普通而有气质的脸上。
　　不等他反应过来，表现为“怠惰”的“徘徊之雾”力量便彻底笼罩了他的全身，只一瞬间就完全让他凝固。
　　不论是动作，还是呼吸、心跳、血液，乃至于思维与心念，都在同一时刻彻底定格，仿佛时间静止。
　　攻击终于得手，黛西脸上的凝重与谨慎丝毫不减，身子向前一扑，从原地跳开，一边在半空中转身一边远离静止不动的莱斯。
　　“堕落！”
　　在她回过身的那一刻，掌心的“黄昏侍者”便对准了莱斯的胸口，呈喇叭形扩散的昏黄雾霭迸发！
　　纹丝不动的莱斯在身体接触到雾气的那一瞬间，皮肤表面的皱纹突然犹如被催生的藤蔓，毫无节制地扩散生长起来。
　　与此同时，大量代表衰老的色斑也以漂染一般的速度弥散开来，一个呼吸间便攀上了那张线条柔和的脸。
　　转眼间，原本虽有老态、但依旧神采奕奕的莱斯便形容枯槁，发硬发黑的皮肤紧紧蒙在骨骼上，密集的皱纹夸张地隆起、交错，犹如干裂的土地。
　　他的眼珠深深陷进了眼窝里，脸颊也凹了下去，皮肤被染上酱油般不健康的黝黑。
　　不过几秒的工夫，原本四五十岁的莱斯就仿佛苍老了好几十年，变成一副无比枯槁衰老的模样，犹如蒙上一层皮肤的骷髅，不带一丝血肉。
　　就连他身上那身红色的制服也灰暗下来，发硬、泛白，边缘卷起线头，像是陈放了很久很久。
　　“唔……”
　　眼前莱斯这副可怖的模样实在太具冲击力，黛西在心性上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鸡都没杀过，哪受得住这场面。
　　仅仅是看了一眼，她的胃部就一阵翻腾，忍不住偏开了视线，同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而在遭受了这一下刺激后，她的心境也紊乱了，脱离了能够调用“徘徊之雾”力量的状态。
　　于是，那于掌心微微闪烁起伏的“黄昏侍者”骤然熄灭，呈喇叭形喷薄而出的昏黄雾霭的犹如阳光下的雾气，转眼间消散不见。
　　失去了“怠惰”之力的束缚，莱斯的身体也不再站立，垮塌般倒了下来，一声不吭地正面朝下拍在地上。
　　“啪咯！”
　　某种干脆之物断裂的声音传来，莱斯那衰老得不成样子的身形发生了扭曲：他的肩膀和一只胳膊弯向了一个违反人体结构的角度。
　　仅仅是刚才那一下跌落，就摔断了他的几块骨头。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只是维持着正面朝下的姿势趴在地上，脑袋歪向一侧，一动也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还能说明他的生命尚未完全消逝。
　　黛西侧着头干呕几下，还没完全从反胃中完全缓和过来;，加里夫人就扑上来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黛西，你有没有受伤？！”
　　她眼泪汪汪地撩开女儿脖子后的头发，仔细察看着那白皙幼嫩的后颈，直到确认没有任何伤痕存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抱着低声呜咽起来，显然是被吓坏了。
　　而加里则在反应过来后，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到倒地不起的莱斯身边，一脚踹向滚落在地的红玛瑙手杖。
　　这根看上去就明显是武器的手杖被一下踢得老远，落在了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
　　“快跑！去深蓝教堂，找幺六六小姐！”
　　为莱斯“缴械”之后，他立刻后退几步，撤到儿子身边抓住他胳臂，然后焦急地朝妻女喊道。
　　在这种情况下，夫妇二人都没有去纠结疑惑为什么女儿会具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而是在危机初步接触的第一时间，选择马上逃离现场，去寻求帮助。
　　听见丈夫急切的呼喊，加里夫人也没有矫情，立刻收住哭泣和泪水，拉住女儿的手就要拔腿奔逃。
　　就在这时，一道漆黑又熟悉的身影从上空降下，刚好落在他们来时的路径上。
　　看见突然又有一个人出现，黛西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夫妇二人也紧张地退几步，用胳臂挡在身前。
　　“放轻松，是我。”
　　柒季站稳身子，眼睛瞥了一下地上趴着的莱斯，然后用轻柔的语调安抚道。
　　“你……我该怎样才能相信你？”
　　被骗过一次后，加里也有了戒备之心，看见柒季出场，并没当场相信她，而是警惕地凝声质问。
　　柒季听闻，略显无奈却又不出所料地耸耸肩，简短的澄清道：“昨天在小镇咖啡馆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送了你一个被处理过的玻璃摆件。”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看着加里夫人的，并且还讲述了当时的一些细节。
　　经过她的这番解释，加里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则过身指了指不远处趴到不动的莱斯：
　　“这、这家伙伪装成您，试图袭击我们……但是被……被黛西阻止了。”
　　说着他眼睛深深望了眼趴在妻子怀中、偏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的女儿，目光复杂，本来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把嘴闭上了。
　　“人没事就好。”
　　柒季安慰了一句，然后询问道：
　　“介意再等一下吗？我想去检查一下那个人。”
　　说着她用下巴指了指倒地不起的莱斯。
　　加里和妻子对视一眼，犹豫了几秒，才点头道：“可以，不过请您快一点。”
　　加里夫人则提醒了一句：“这个人有根很奇怪的手杖，被加里踢到角落去了，您可以留意一下。”
　　柒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走到莱斯身边，微微垂下眼睛直视着他的后背，以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低声诵念：
　　“调用：第四权柄·辽远之星。”

第153章 新薅的羊毛
　　柒季本来想趁莱斯还有口气，施展几个精神法术从他嘴里再套出一些情报的，毕竟洗脑逼供这套路着实屡试不爽。
　　但走到他身边时却发现……这家伙已经嗝屁了，再仔细一看，他的死因居然是窒息。
　　也就是说，正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莱斯，因为身体过于衰老，与吐纳相关的肌肉难以支撑自身的重力，导致呼吸困难，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身为一位具备高阶正法师实力的超凡者，最终的结局竟如此滑稽，也确实有几分喜剧色彩。
　　不过，柒季对此并非束手无策。
　　换做几分钟前，她确实没办法从死人嘴里问出什么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调用：第四权柄·辽远之星。”
　　伴随着低沉轻细的话语，她伸出的右手掌心亮起了以黑、紫、白、金为主色调的“众星图”。
　　而在它正式成型的同一时间，十分明显的变化就此发生，另一幅全新的图景将其取代。
　　璀璨的金色、深沉的海蓝迅速生成、扩散，转眼间成为了图案的主导，大量鲜艳且分明的色彩互相交织，勾勒出一道道鲜明的轮廓：
　　摊开的月白色书卷，澎湃且汹涌的波涛在其上翻涌。
　　在这片书卷海洋之上，一艘以金黄色为主色调的风帆巨舰极具力量感地破浪前行，滔天巨浪在它的船舷与尖端拍碎成无数细密的浪花。
　　九大教会之一，信徒多为航海家、海上冒险者、行商的“企业商会”的圣徽——“进取之舟”！
　　而它的背后，则是代表了锐意与进取，象征着财富与商业，掌管“引导”“奉献”“智慧”等领域的神之权柄……
　　“第四权柄·辽远之星”。
　　是的，此时的柒季已经破解了深蓝教堂内的“反侦察力场”，并且成功复刻了属于“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的权柄。
　　十分幸运的是，这项权柄……正好包括了部分与通灵相关的领域。
　　黛西被母亲抱在怀里，距离柒季有些远，但她还是满脸好奇地从加里夫人胸口探出脑袋，张望着那边的情况。
　　她很确定眼前的这位法师姐姐是真的法师姐姐，因为自己的体内有法师姐姐的血液，自己的神奇力量也源自法师姐姐。
　　二人之间存在某种奇特而无形的感知，就像是有一条神奇的细线将二人纠缠在了一起。
　　实际上，她在看见从深蓝教堂之中走出、伪装成柒季的莱斯的那一刻起，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感觉和真正的法师姐姐似乎存在某些差异。
　　之所以没能够当场看穿莱斯的伪装，只是因为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在发觉异样后没有把事情联想到那方面去。
　　但即便如此，黛西也留了个心眼，事先在自己和家人身上留了几个“怯懦”之力的“预设”，以防备万一。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无比明智。若非如此，她恐怕早就已经在莱斯阴险的偷袭下一命呜呼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柒季其实一直以匿形状态在附近看守着，倘若她真的遇到无法靠自身实力化解的生命危险，柒季也会及时出手挽救。
　　总之，因为二人之间存在某种奇异的关联，黛西很肯定此时的柒季就是真正的柒季，并且，她还能隐约感觉到，如今的法师姐姐……
　　有了新的变化。
　　“法师姐姐……变得更强了？”黛西看着柒季一手用掌心对准地上的莱斯，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改变，“她，好像学到了什么新能力？”
　　这一念头才刚刚从脑海中冒出，柒季就低声诵念出一串流畅的话语：
　　“隐秘的灯塔，文明的亮星；
　　“引导智慧与理性的贤者，保障商业与契约的秘律；
　　“——守望群星之灵！”
　　在用相当敷衍的语气诵念完“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的尊名后，她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继续低语道：
　　“我以我的名义号令：
　　“收下我的祈愿，引导这尚未消散的灵……
　　“使我能够沟通其残念。”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霎时间，一层深沉的海蓝浮现在了莱斯尸体的表面。
　　那是一道微弱而深邃的深蓝光辉，蕴藏着浓郁的灵性气息。
　　紧接着，这层有灵性的光辉开始向同一个位置收拢，很快在莱斯的后背凝聚成一团蓝芒莹莹的光晕，呼吸般起伏着亮度。
　　几秒过后，这团没有明确边界的光晕向上抬升，很快来到与柒季眼睛水平的高度，基本脱离了莱斯的身体，只剩下一缕十分不明显的细丝与其相连。
　　就像是挂在他身上的一个气球。
　　柒季注视着这团微微摇晃、闪烁的光晕，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那只亮有“进取之舟”圣徽的手，用掌心按在了它的表层。
　　黛西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一切。
　　她看见那团奇怪的海蓝色光晕剧烈波动起来，亮度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摇曳的蜡烛。
　　这样的变化持续了好几秒，那团蓝色光晕突然“啪”一下，犹如被戳破的肥皂泡，一下子破灭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啧，用力过猛了……”
　　柒季收回手，脑中消化着涌入的记忆信息，不太满意地撇撇嘴。
　　她刚才诵念了“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的尊名，这意味着在向祂祈祷。
　　但事实上，因为她已经成功复刻到了权柄“辽远之星”，想运用这项权柄的力量，根本用不着向哪位神灵祈祷……或者说，她只需要向自己祈祷。
　　然而，她还是选择不直接动用自身的力量，转而让那位海神出手“帮忙”。
　　理由说来其实很简单：她担心过多地调用目前属于其他神灵的力量……
　　会引起祂们的注意。
　　虽说她似乎也是一尊神灵，但一来这只是初步的猜测，二来……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自己当前的实力，能与货真价实、座下有亿万信众的神灵相抗衡。
　　目前为止，她真正接触过的神灵，就只有那位诡异的“第一造物主”，并且还轻轻松松就把祂的意志化身秒杀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都只是个化身，具有的实力肯定远远不及本尊。
　　再说了，这“第一造物主”明显是个邪神，和九位正神相比谁更强还难说。
　　总之，在自身的力量完全恢复、脑海中被封印的记忆完全觉醒之前，贸然吸引神灵的注视……她觉得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第154章 跳板与接口
　　比起擅自调用其他神灵的权柄，直接向祂祈祷、向其索取力量，就保险许多了。
　　毕竟身为一尊有无数信徒的正神，每分每秒都肯定有无数凡人信徒向祂祈祷，有大量圣职者向祂祈求力量……
　　估计烦都要被烦死了，不太可能特别关注自己一个人的普通祈求。
　　当然，这也不是一定的，说不定神灵的思维力强大到真能关注每一位祈求者的详细信息呢？
　　但显然，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没人能做出任何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能凭借当前的信息，做出风险可能较低的选择。
　　至于黛西，柒季则不打算限制她调用“徘徊之雾”的频率。
　　柒季并不担心她会因为总是使用这力量，从而进入神灵的“特别关注”名单。
　　因为在本质上，黛西的力量就是柒季的力量。
　　每当她调用权柄时，柒季这边都是能感觉到的，并且还可以对其进行相当深入的程度的操作。
　　比如，每当黛西调用“徘徊之雾”时，柒季都有权限决定此次调用是否能起效。
　　也就是说，她也能做到将黛西对权柄的调用“嫁接”到自己身上：
　　每当黛西试图动用权柄时，她身体内的“柒季之血”会先发送一个“请求”到柒季这边，然后柒季再向对应的神灵祈祷，索取力量，再将成果“返回”给黛西。
　　这就造成了一个假象：看似是黛西运用自身体内存留的柒季力量进行各种操作，实际上完成这一切的是柒季本人，而且还是向神灵“祈求”而来的，并非是柒季动用的权柄。
　　于是乎，不论是柒季还是黛西，都能自由地运用权柄的力量了，还不用担心会因为调用了目前属于其他神灵的权柄而引起祂们的注视。
　　当然，凡事要有个度，这种操作不能太频繁，强度也要控制一下。
　　不然那位神灵发现总是有同一位“信徒”向自己索求过于强大力量……说不定会点开来瞧一眼，那样的话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所以柒季决定向黛西叮嘱一下，让她不要过于频繁地调用权柄，同时教授给她一些相对“常规”的法术和超凡知识。
　　除了不想因为频繁祈祷而引起神灵的关注外，柒季还考虑到了其他同样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柒季也不太希望黛西过于依赖“第九权柄·万能药”的力量。
　　毕竟这对她来说……获得得过于容易了。
　　站在黛西的视角来看，这神奇的超凡力量是莫名其妙被赋予在自己身上的，对于“徘徊之雾”的各种运用方法，也是柒季通过近乎“醍醐灌顶”的方式直接“灌输”给她的。
　　普通超凡者必经的修炼入门、夯实基础、突破瓶颈、苦修晋升、巩固境界等环节，她都几乎没有体验过，基本上所有的机遇都是柒季单方面“赠予”的，获取得毫无难度。
　　唯一的实战经历就是刚才对战莱斯，而且还是虐菜。
　　对，以柒季的标准，莱斯这家伙就是“菜”！
　　他虽然有高阶正法师的境界，以人类超凡者的标准算得上高手。
　　但他专精的领域明显不擅长战斗，而他最擅长的“血肉”“炼造”“生命”等方面，又刚好被代表“衰败”的“徘徊之雾”所克制，并且他明显轻敌大意了。
　　总得来说，黛西的实力，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要是任由她这样发展下去，一来肯定无助于她“消化”体内的“血”。
　　二来，这可能会埋下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造成无比悲惨的后果。
　　对于超凡力量的修炼，柒季觉得还是要按部就班地来，不然……轻则自我膨胀、变得魔怔，重则走火入魔，一命呜呼，甚至生不如死。
　　诸般念头思如电转，柒季转身抬起一只手，勾勾指头，莱斯手腕上那只布满符文的银色隐身手镯凭空晃动。
　　因为如今莱斯的身体已经枯瘦得不成样子，这手镯没有发生多大的形变便从他手腕上滑了出来，划出一条圆润的弧线，刚好套在柒季削尖白嫩的食指上。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角落里发出物件运动的响声，紧接着一根顶端镶嵌有数枚红玛瑙的木制拐杖从阴影中飞出。
　　带着一片轻微的风声，它来到柒季的身旁，在空中悬浮着，像是魔女的法杖。
　　“我这边都搞定了。”
　　柒季一只手捏着隐身手镯，另一只手自然下垂，用意念让红玛瑙手杖跟在自己身旁的半空中，然后转身面向加里等人。
　　“谢、谢谢……”加里感激地行了一礼。
　　虽然在他们视角中，解决莱斯的是自己的女儿，柒季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只是在最后出场可有可无地收尾了一下。
　　但加里很清楚，黛西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具有这些个奇奇怪怪的超凡力量，多半与柒季有关。
　　毕竟昨天她用自己的一滴血展现起死回生的奇迹那一幕，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加里有理由相信，正是因为那一滴光是看上去就极为不凡的宝石之血，赋予了自己女儿保护一家安全的神奇力量。
　　归根结底，这还是幺六六小姐的功劳，感谢是必须的。
　　想到女儿身上发生的改变，他不禁又将目光移向了黛西，眼神中有对她出色表现的赞许，也有对未知变化的忧虑。
　　“你们不是要去超管局么？”柒季走到四人面前，站定，“我不建议怎么做。”
　　“额，怎么说？”听见她的提议，加里将目光从女儿身上收回，疑惑地投向柒季那被斗篷的阴影遮蔽的面孔。
　　柒季叹了口气，用眼角的余光指示了一下莱斯的尸体：
　　“我从这家伙的记忆中得知，他所隶属的组织能量不小，在当地官方机构也安插有线人。如果你们现在过去报案，很可能惊动他们。”
　　通过向“海神”迪卡祈祷，她成功对莱斯残存的灵进行了通灵，获取了他生前的部分记忆。
　　这些记忆因为主人已经死亡，多有残缺，但柒季还是从中得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第155章 生命教廷
　　比如，他所隶属的组织叫做“生命教廷”，是一个非法的隐秘宗教教团，而他在教团中的地位还不低，是掌管生命教廷在鲁恩市一部分势力的主管，被称为“执事”。
　　这个教团信奉一位不在九尊主神之内的隐秘存在，而这位隐秘存在似乎没有像类似“恩典女神”“海神”“渡神”“第一造物主”的名号，信徒们只是称呼祂为“神”。
　　根据生命教廷的教义，“神”存于此世所有生灵体内，是一切生命与灵性的起源。
　　“嗯……这个描述，怎么感觉有点像‘大地与丰饶之神’碧欧？”柒季的思维莫名发散开来。
　　“大地与丰饶之神”，简称“丰收母神”，掌管领域涵盖“农田”“矿物”“野兽”“活力”“繁殖”，麾下教会是“丰收教会”，也是九大教会中势力范围最广的一员。
　　至于这尊神灵对应的权柄，柒季目前还不知道，待会儿可以去试试看——鲁恩市就有一座隶属于丰收教会的“丰收教堂”。
　　不过，光从祂的名字、领域，以及描述其特质的尊名，就足以看出这位母神的一些特点了：
　　“沃野之司，完备之主；
　　“矿产与大地的守护者，丰收与生命的主宰；
　　“——理想国度领路人。”
　　总之，祂的描述与生命教廷的“神”有许多接近的地方。
　　“难不成，这‘神’是丰收母神的马甲？或者反过来？”
　　然而柒季很快就排除了这一可能，因为根据莱斯的记忆，生命教廷的教义是否认丰收母神的正统性的。
　　他们认为“大地与丰饶之神”碧欧是“神”的冒名顶替者，而他们的“神”正是因为被碧欧篡夺了权柄，导致陷入了沉睡的状态。
　　而他们组建生命教廷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神”，这一位“正统”的“沃野之司，完备之主，矿产与大地的守护者，丰收与生命的主宰——理想国度领路人”。
　　也就是说，如果这位“神”真的存在的话……肯定和丰收母神不对付。
　　当然，也有可能这所谓的“神”压根就不存在，是吹牛吹出来的，毕竟一个搞活祭的邪教怎么想都不靠谱。
　　对，就是活祭！
　　这些家伙认为，“神”因失去权柄而陷入沉睡，为了将其唤醒，就必须向祂献祭足量的生命，最好是人类。
　　浏览着莱斯记忆中那些与献祭相关的部分，残忍血腥残酷到即便是柒季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总之，不管生命教廷的教义中所描述的神灵秘辛是否属实，都无法改变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帮该天打雷劈的人渣的事实。
　　可惜，最关键的部分，譬如绑架袭击加里一家的目的、生命教廷的上层管理者、莱斯的其他同事的详细资料等等，或是根本没有，或是过于不完整、基本无法辨别。
　　这一来是人死后，他的灵会以很快的速度消散，存储在其中的记忆和思念也会随之失真、丢失。
　　即便莱斯死亡和柒季通灵之间只过了十几秒，这种佚失也不容小觑。
　　二来，是相关的记忆似乎被做了手脚，估计就是专门为了防备成员死后被敌对势力强行通灵，导致机密信息泄露。
　　这也好理解：一个规模不小的超凡组织，肯定考虑到了自己人落入敌方手里、被强制套出情报的情况，并且肯定会做出相应的对策与准备，防止被顺藤摸瓜、逐个击破。
　　柒季只能知道，莱斯有个叫“巴克”的同事，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法师境界的超凡者。
　　但更细节的信息，比方说他的具体长相、联系方式等等，都无比模糊，基本没有啥用。
　　除此之外，柒季还总是能在记忆的碎片中发现一道身影的零星痕迹。
　　生命教廷在鲁恩市的最高领导人——
　　“大主教”。
　　一位已经接近魔导师巅峰，试图冲击更高境界“冶光师”的神秘强者。
　　而这位领导者的存在则更为模糊、缺乏，连年龄都不知道，在莱斯的记忆里只有一抹高深莫测的背影。
　　关于这位大主教，唯一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他为了冲击瓶颈，目前正在鲁恩市及周边的某处闭关苦修，谋求晋升。
　　而他的联系方式，莱斯确实是不知道。目前来说，大主教已经和整个生命教廷几乎断绝一切联络了。
　　如今唯一掌握了与其联络的方式的，只有那位名叫“巴克”的年轻执事，而他也是大主教的心腹之一。
　　“巴克么……”柒季沉吟着，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年轻、颀长、有风度的身影，面容模糊不清，“很好，下一个就是你了。”
　　“幺六六小姐，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加里听见柒季的解释，面色难以遏制地沉重下来，“如果连超管局都可能有问题……那普通的旅行机构更难保证安全了。”
　　倘如这自称“生命教廷”的邪教真的能将触手伸到当地官方势力之内的话，那其他的民营机构，肯定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
　　抱着女儿的加里夫人也从丈夫的话语中读出了这层忧虑，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柒季：
　　“幺六六小姐，您的建议是……让我们用自己的手段返回日落港，不走官方或者机构的渠道？”
　　柒季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小巷深处，目光似乎穿透出去很远：
　　“对于你们来说，这是最保险的选择。”
　　“可是，我们没有自己的马车，”加里苦着脸说，“要是雇佣马匹或车辆的话，估计也很难避开那个邪教的视野。”
　　加里夫人补充道：“步行就更不可能了，这里离最近的大城市有一整天的车程呢。”
　　除了魔导列车，在人类世界中，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交通工具就只有马车了。
　　而这个世界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国道，连接不同城市的只有所谓的官道，其路况甚至连地球上的乡镇水泥路都远远不如。
　　顶多相当于农村的泥土道路，是被反复践踏碾压形成的路径，名副其实的“马路”。
　　在这样的道路上通行，效率是别想了，还不如多把心思放在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上，毕竟如今这世道，不论是拦路剪径的劫匪，还是凶猛的野兽，都不算罕见。
　　虽说有幺六六小姐这位实力足够强大的超凡者庇护，应该不用太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但行程一旦拉长，就会给那群自称“生命教廷”的邪教徒足够的时间准备，而他们可是有一位领导者栽在了自己这边儿……
　　鬼知道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报复，会谋划出多凶残的手段。

第156章 圣座会议
　　“嗡——”
　　一道轻微、纯净、平稳的微鸣从空气中凭空生发，扫荡般扩散开来，并且急速衰减，不出几米便微弱得人耳不可闻。
　　伴随着这阵蜂鸣似的震颤，空间之中“啪咯”一下，骤然出现一条竖直的裂纹，长约两米，缝隙之中渗透出白金色的净光。
　　那阵蜂鸣的响度急剧攀升，这仿佛出现在虚空之中的“裂纹”，也于干脆之物碎裂的劈里啪啦声中，向两侧舒展开来。
　　不过几秒，这道超过两米高、绽放着璀璨白金净光的裂痕，便扩张成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门洞”。
　　这自虚空中出现的门洞稳稳屹立，放射着犹如太阳的金黄色与亮白色光芒，圣洁且炫目，蕴藏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从这片灿烂洁净的金光中，忽然走出道精瘦挺拔的身影。
　　这是位面容略显老态、状似年过六旬的老者，留着稀疏却整齐的胡子，身穿笔挺有质感的金纹白袍，头戴有金纹装饰的五角教士帽。
　　他衣服的左胸上，亮金色的线条刺绣出了“法律左手”圣徽。
　　东沃舒大教堂大主教，圣考斯曼·昕旦之辉！
　　“圣徒”境界的高阶层圣职者，仅次于女神之座下天使、女神之地上使徒的尊贵存在！
　　“恭迎大主教！”
　　圣考斯曼的身影一经出现，他身前的两侧就传来一阵整齐且洪亮的欢迎声。
　　只见他如今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地面以灰白色的砖石铺就，每块都有小半截魔导列车车皮大小。
　　数以千计的巨型灰白砖石有规律地铺展开来，形成了这片足有数公顷面积的大广场。
　　圣考斯曼走出的虚空“门洞”位于广场的边缘，在它的两侧，各站着一排身穿白底金纹西服、腰佩符文长剑的教堂骑士，方才洪亮的欢迎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圣考斯曼微微低头回应，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广阔的石砖广场，走向对面恢弘的建筑群。
　　视野拔高、拉远。只见这是一座坡度平缓却占地极广、高耸入云的山丘！
　　山丘之上，密密麻麻的建筑层层叠叠，皆以白金为主色调，形制复杂繁琐，并有奢华格雅的各式纹样、符号装饰，充斥着浓郁的宗教气息。
　　在日光的照耀下，这座几乎完全被建筑覆盖的山丘泛射出纯洁神圣的耀眼光晕，令目睹者忍不住心生钦佩与敬畏之情，就像是面临自然而非人力造就的奇迹。
　　在山丘的最顶端，一座高大如巨人宫殿的教堂巍然屹立，像是王座上的帝皇，在绝对的制高点俯视拜服于脚下的臣民。
　　相比之下，数万平大小的灰白石砖广场……渺小得简直像是点缀在花丛的一枚米粒。
　　圣堂教国首都，“第一恩赐之城”——芒城！
　　穿过灰白石砖广场，圣考斯曼踏上笔直向山丘顶端延伸的阶梯。
　　一步一步，数万级的台阶被他迈过，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位于圣山半山腰的灰白石砖广场走到山峰的大教堂之下。
　　整个过程中，状似年过六旬、面有老态的圣考斯曼目不斜视，眼睛无比端正地直视斜上方越来越近的圣堂。
　　一个多小时的重复机械动作，丝毫没让他攀上皱纹的面庞出现烦躁或疲惫。
　　最终，高耸得被云雾遮蔽顶端的圣堂逼近到了他面前几十米的地方，而漫长如登天之途的阶梯，也迎来了尽头。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圣考斯曼来到圣堂的大门前，这扇高大恢弘得不似人类建造的白金色双开巨门前。
　　“阁下，圣座会议已经筹备好了。”
　　巨门的左侧角落，一位略显年轻的圣职者穿着教士袍，对迎面而来的圣考斯曼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
　　圣考斯曼看着他点了点头，右手摊开成掌，在自己的左胸一按，以表回礼：
　　“久等了。”
　　门前的圣职者没有多说废话，转身用右手按了一下身后的巨门。
　　巨门表面满是各式复杂的花纹，而他的手心所按压的位置，密集的花纹与符号扭曲成了一个特殊的图案，似乎刚好与他右手的形状契合。
　　紧闭的石质巨门发出一阵沉重的摩擦声，紧接着右侧的那半边门页便向内侧转动开来，在打开了一条两三米宽的缝隙后便停止了移动。
　　通过这条缝隙，圣考斯曼进入了圣堂内部。
　　经过各种奢华、高大的门廊与大厅，越过一根根顶天立地的石质立柱，他最终穿过一扇五六米高的双开拱顶门，来到了一间极其开阔的圆形巨厅。
　　圆厅的正中央，一张亮色调的长桌摆放在地上，短边正好对准正门。
　　一张张高背椅分布在长桌两侧，相互对称排列。
　　而在长桌的最上首，犹如王座般布满繁奢纹样的扶手椅，高高伫立于有七层台阶高的平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座下的一切。
　　“考斯曼阁下，您来了。”
　　长桌两侧的高背椅已经有人落座，也有一部分空缺。
　　在场的人员看见圣考斯曼进入大厅，纷纷起身行礼，其中有一位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头戴五角教士帽的老者则面带微笑的开口致意，似乎和圣考斯曼的关系比较好。
　　圣考斯曼默不作声地回礼，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长桌旁，在一张位置靠中段的高背椅坐下。
　　其余人员也都坐下，摆正姿势，进入了正襟危坐的状态。
　　“咳咳。”
　　长桌上端传来清嗓子的低咳，紧接着是一道威严的男声：
　　“诸位，能来的，都到齐了。”
　　顺着声音逆溯而上，只见说话的是一位看样子很年轻的男子。
　　他坐在最上首王座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似乎是在场者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
　　而要是再将目光往上移动……
　　就会发现，最上首的崇高王座……是空缺的。
　　男子身穿白底金纹修士袍，头戴刺绣有“法律左手”的七角教士帽，两手按在桌面上，左右食指都带着一枚精致的戒指，一金，一白，隐约透露着氤氲的光芒，不似凡品。
　　“那么……”他环顾一圈在场的几位，郑重宣布道：
　　“第六次临时紧急圣座会议，现在正式开始。”

第157章 登神仪式？
　　圆形大厅没有常规的天花板，而是高达几十米的镂空穹顶，大块大块的彩画玻璃镶在空缺处，任由灿烂的日光倾泻而下。
　　下午的阳光穿透这些采光的镂空，泼洒在大厅、长桌、高背椅、崇高王座之上，照得一片亮堂堂。
　　而在这圣洁又肃穆的气氛中，离最上首最近的年轻男子看向了圣考斯曼，摊开一只手，示意道：
　　“考斯曼主教，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圣考斯曼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枢机主教大人，我们对斯帝欧的初步调查已经结束，可以确认发生了一起规模极大的神性事件。”
　　神性事件……
　　听见这个词汇，高背椅上的几位成员都面露惊诧地抬起了眉毛，相互对视几眼。
　　他们全都身穿刺绣有“法律左手”的白底金纹修士袍、头戴五角教士帽——这是恩典圣教“主教”职位的标准制服。
　　而能任职“主教”的，至少是“圣徒”境界的圣职者。
　　也就是说，在场的七八位在座者，全都是“圣徒”！
　　能令“圣徒”面露惊诧之色的消息，绝对不容小觑。
　　“可以确认是哪种情况的神性事件么？”那位与圣考斯曼关系比较好的老者皱着眉头问，他的座位在圣考斯曼的斜对面，“神使现身，还是……神降？”
　　对于圆厅中的与会者而言，神性事件本身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事情，因为“神性事件”的定义仅仅只是“涉及神性的非法事件”而已。
　　而所有的神术，多多少少都有神性参与。常规的神性事件，无非是某位圣职者运用自己的力量违法乱纪。
　　这种事情的性质确实严重，但远远不至于令一众“圣徒”紧急召开临时的“圣座会议”，顶多上报给当地的总教堂，让主教自己领导处理。
　　令诸位“圣徒”关注的是，圣考斯曼用“规模极大”来修饰发生于斯帝欧的神性事件。
　　那就意味着……此事绝不“常规”，至少涉及“神使”层次，甚至与神灵有关！
　　圣考斯曼深深地看了斜对面的好友一眼，摇头道：“不，恕本人无能，不能确定。”
　　他顿了顿，看向最上首左手边的年轻男子，沉声请示道：
　　“枢机主教大人，请允许我在圣座前施展神术，以便于表达。”
　　看起来很年轻、头戴七角教士帽的枢机主教微微颔首：
　　“可以，请继续。”
　　“关于此事，我们目前调查出的结果表明……导致这一切的，几乎可以肯定是斯帝欧的一位贵族。”圣考斯曼一边站起身，一边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
　　语毕，他单手一挥，面前出现一片粼粼的金色波光，无数璀璨零星的光点在波动之中荡漾，相互汇聚成一幅彩色的图像，呈现出虚幻又明晰的质感：
　　这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大量建筑的残骸倒塌分布。在画面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坑洞赫然在目，越是靠近坑洞，建筑物就损坏得越是彻底。
　　即便如此，凭借边缘部位那些受损较为轻微的别墅、洋楼，仍能看出这片建筑群原有的富丽堂皇与奢华。
　　“这是事故核心的现场，狮子匠男爵的宅邸。”圣考斯曼放下胳臂说：
　　“我和我的学生到现场察看过，能发现极为浓郁的未知神性残余，以至于死者的灵体被彻底湮灭，无法进行通灵。”
　　“未知的神性？”
　　其中一位“圣徒”敏锐地捕捉到了圣考斯曼的这一描述，皱起眉头提出疑问。
　　“对，”圣考斯曼“嗯”了一声，眼睛看向那位“圣徒”，“它的气息……十分特殊，不属于我认知中的任何一位神灵，而且，它十分……杂乱。”
　　“杂乱？”对方挑挑眉毛，“您的意思是……？”
　　“没错，我怀疑是多种不同领域的神性混杂的结果，”圣考斯曼面色凝重地说，“而且，没有任何一种是我们所熟悉的。”
　　“描述一下你所感知到的神性气息的特征。”面容年轻的枢机主教语气平静地吩咐道。
　　圣考斯曼闭上眼睛，眉宇微皱，似乎陷入了沉思：
　　“均衡，宁静，自然，希望，璀璨，飘渺，蕴藏亿万光辉，似黑夜，似星辰……十分灵动，又十分平和，很矛盾。”
　　“均衡，自然……嘶，”听见他的描述，又有一位“圣徒”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灵族的‘那一位’？”
　　此话一出，宽阔明亮的圆厅霎时陷入诡异的岑寂中，就像是热闹的饭桌之上，突然有人讲了个非常尴尬的笑话。
　　过了好几秒，才有人不太相信地狐疑道：
　　“那一位……要复苏了？”
　　“咳咳，各位，我还有一样消息没说。”圣考斯曼干咳几声，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这是我那几位徒弟汇报给我的，我没有亲眼看见，所以……难以保证其真实性，是否为某种高位阶的大型幻术。”
　　语毕，他又轻轻挥动手臂，令面前的图案急剧变换，转为了一幅于广阔平原之上眺望的远景图：
　　绿意盎然的草原上，斯帝欧这座边境小城那渺小的剪影远远屹立于地平线处，上空一片晦暗朦胧，似乎正被一团阴郁的乌云所笼罩。
　　下一秒，鲜艳深沉的色彩忽然如打翻的调色盘，从“乌云”之中迸射开来，向向四面八方极速延伸，瞬间就覆盖了几乎整片苍穹。
　　这些丰富的色彩流淌转动，很快凝聚出了一幅恢弘壮阔的银河星空图！
　　“嘶……”
　　见状，在场的“圣徒”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身子本能地后靠，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了一个象征神灵与神使的名词：
　　“勾连之灰”！
　　而还没等他们做出更多反应，图像中的“星空图景”就骤然收缩，转眼间便收束于斯帝欧的上空，连同那片乌云似的阴暗一同彻底消失不见，迅速得像是破灭的泡沫。
　　“圣恩在上……”之前提到灵族的“那一位”的“圣徒”两手合握，低声推测道：
　　“要是涉及到了‘勾连之灰’，那就意味着有‘神使’出手了……考斯曼主教之前说过，现场存留的神性气息不止一种……难道说，有两位‘神性者’在斯帝欧起了冲突？”
　　所谓“神性者”，是具备神性的超凡者的统称，“圣职者”的第五等级“神使”，以及“法师”的第五等级“奇迹师”，都属于“神性者”。
　　这一称号代表了生灵的巅峰，代表了超凡者的极限，是在座的几位“圣徒”都无法企及的伟大境界。
　　“不止，”圣考斯曼的好友面色凝重，“倘若只是普通的‘神性者’，不论是‘天使’‘使徒’还是‘奇迹师’，都无法造成规模如此宏大的‘勾连之灰’。”
　　“惠勒，你是有自己的判断？”圣考斯曼撤去面前的虚幻投影，看向斜对面的好友。
　　“我想你们已经能自己猜出来了。”惠勒主教叹口气，环顾半周，缓缓吐出一串名词：
　　“登神仪式。”

第158章 怎能千日防贼？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回荡于逐渐冷却下来的空气中，回荡于逐渐暗淡下去的日光里。
　　“幺、幺六六小姐，我们这么高调，真的不会被那些家伙注意到吗……”
　　坐在柒季对面的加里夫人抿了抿嘴唇，像是突破了某种心理障碍一样，略显艰难地弱弱问道。
　　柒季坐在马车的长凳上，膝盖并拢，腰背很放松地往后靠着，那根莱斯遗留的红玛瑙法杖横放在大腿上，被她用一只手按住。
　　另一只手则捏着那只本属于黑衣杀手的“隐身手镯”，漫无目的地把玩着，样子显得百般无赖。
　　她坐在长凳的最右侧，左手边是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黛西，再左一点是优尔。
　　面对夫妇二人的忧虑，她没有纠结什么，而是直接选择乘搭马车，通过类似“自驾游”的方式前往千里之外的日落港。
　　对于她的决定，夫妇二人并没有当场表现出不满，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决策，跑去市中心的商行租赁了如今他们所乘搭的这辆马车。
　　只是，他们不说归不说，内心深处肯定还是有所担忧的，尽管相信幺六六小姐的实力，却也难免会担心自身和家人的安危。
　　最终，加里夫人在纠结一段时间后，还是说出了心底积攒的疑虑。
　　听见她的询问，柒季不出所料地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翻弄的隐身手镯，抬起头，看向对方：
　　“你说得没错。”
　　“啊？”加里夫人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想啊，”柒季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解释自己的用意，也不觉得不耐烦，“对于你们来说，想要离开鲁恩市、返回你们的家乡，只有两种选择不是吗？”
　　一种就是当前她所选择的“马车自驾游”，还有一种就是乘搭魔导列车，而这必须以旅行机构开发凭证为前提。
　　加里夫人想了想，缓缓地点头，表示认同，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柒季继续。
　　“那我们分析一下，这二者的风险。”柒季眼眉含笑，娓娓道来：
　　“前者——也就是我现在所选择的，它的风险是会给生命教廷足够的时间筹备，并且路途之中也没有像魔导列车那样具备几乎完美的安保，所有防备措施都只能由我负责。”
　　“是、是这样的。”加里夫人深以为然。
　　“后者，也就是魔导列车那个选项。”柒季接着说：
　　“优点就不说了，风险显而易见，那就是你们有极大概率，根本买不到票，因为生命教廷的人只要不傻，就一定能想到你们有可能会去买票。
　　“所以，他们几乎肯定会在鲁恩市的各个旅行机构里安插眼线，就等着你们上钩呢。”
　　黛西坐在柒季的身边，静静听完她的分析，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就是说，去旅行机构开发凭证，几乎百分百会落入那些人的圈套。在这种情况下……另辟蹊径地租赁马车，反而比较容易避开他们的视野了？”
　　“嗯。”
　　柒季微微转过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当然，这同样也有很大的风险，但是……在我的老家，有一句谚语，叫‘如果遇见两件坏事，应该在权衡后选择没那么坏的那个’。”
　　“我明白了……”黛西一边颔首，一边把头低下来，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在刻意回避坐在对面的自己父母的目光。
　　“哦对，有一件事我忘说了，”就在这时，柒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脖子缓缓转动，目光在加里夫人、加里、黛西等人略显茫然的面庞上挨个移动，“我老家还有句谚语……”
　　然后，她在一家人迷茫的注视之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额？”
　　错愕与不解的神色刚从几人脸上展露出来，外界就勃然迸发出猩红似血的光芒，即便有厚重隔光的车帘遮挡，也将狭小的车厢内照耀得一片明亮！
　　“哼哼，”柒季冷冷地笑了几声，眼睛望向前方，透过开在车厢前部的小窗，她似乎只能看见一片鲜红似血、浓郁如墨的红芒，“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轰隆！——”
　　话音刚落，难以想象地巨大力量就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木质结构的车厢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大量裂纹飞速蔓延开来，整个厢体也瞬间向内变形，犹如垮塌的山洞，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
　　“不好……他们来了！”
　　除了柒季，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有了一定经验、并且思维接受过“神血”加持的黛西，她面色一沉，右手翻起，色彩绚烂悠远的“众星图”浮现于掌心。
　　“先不着急。”
　　柒季眼睛没有看她，却似乎知道她的动作，左手速度很快地伸出一按，把她亮起“众星图”的右手压下。
　　“唔？”
　　黛西急忙看向柒季的侧脸，眼里充满了疑惑，本想开口询问，但濒临崩溃的车厢已经没有时间让她说话了。
　　“轰！”
　　仅仅是这不到一秒的耽搁，本来就不算特别牢固的车厢再也无法承受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力，瞬间爆裂粉碎！
　　在木质结构崩塌的劈里啪啦声中，在漫天飞舞的木屑与碎块里，她眼睛牢牢盯住柒季的侧颜，想从对方的脸色判断出其用意，但斗篷的兜帽完全挡住了那美丽的面庞。
　　透过已彻底粉碎的车厢外壳，黛西用自己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压垮这辆马车的力量，到底源自何处、何物……
　　那是无数粗壮如胳臂的黑色触手！表面光滑不粗糙，泛射着白色的光泽。
　　它们如同章鱼的触须，又犹如在腐肉中钻行的蛆虫，相互虬盘、纠缠，无比有力却狂躁地翻涌着，以难以想象的力量碾碎残存的车厢框架，天塌般重重收缩压下！
　　只消不到一秒，这诡异恐怖的触手就要将他们都碾成肉糜！
　　“此处，必须，平衡；非法操作，应被，撤销。”
　　在最后一刻，清脆悦耳却略显生涩、不自然，而又无比熟悉的女声，窜入黛西的耳际。
　　但那却并非法师姐姐的嗓音，也并非从车厢之内发出……
　　而是源自外界，穿透无数蟒蛇般扭曲翻动的油光触手，穿透仅剩残骸的车厢结构，直达她的耳畔！

第159章 “主角”登场
　　这美妙但又不太自然的话从外部世界响起的那一刻，那些在头顶与四周盘旋的黑乎乎的触手就骤然停顿。
　　宛如收到号令，完全凝固成了雕像。
　　“这……”
　　黛西看见这一幕，先是一愣，旋即回想起了片刻之前那自外界而来的呼喊：
　　“……此处，必须，平衡；非法操作，应被，撤销。”
　　这嗓音的声线十分空灵悦耳，像是百灵鸟的吟唱，腔调也无比平稳、淡定，仿佛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让听众不由自主地放下负面情绪，心境进入平和的状态。
　　但发音和咬字却十分生涩，有些卡顿，显得很不自然，略微打破了这串本该无比调和均衡的音节的和谐。
　　就像……说出这话的主人，母语并非人类通用语，而且掌握得并不熟练。
　　“难道……”
　　黛西思如电转，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遗憾的是，粗壮如成人胳臂、大腿的乌黑触手尽管停止了运动，不再向内收缩碾压，但它们并没有就此松开，而是保持着将整个车厢团团包裹的状态。
　　这彻底阻碍了黛西的视线，无法目睹外界的模样。
　　“平衡，不得破坏，违反者，当受，惩罚。”
　　下一秒，那让黛西感到无比熟悉的女性嗓音再度响起！
　　“砰！”
　　伴随着那声线悦耳、咬字却不太流畅的话语落下，四面八方在同一时刻爆发出沉闷而激烈的爆响，音量并不算高，却急具侵彻力，仿佛是从体内发出，撞破耳膜冲出体外。
　　“唔！”
　　黛西、优尔和加里夫妇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颤得心头一阵悸动。
　　仿佛身体内部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沉重搏动，内脏都被这诡异而剧烈的震动扫荡得发生了一瞬间的扭曲，险些错位。
　　黛西眼前的视野黑了几秒钟，对身体的感知瞬间丧失，但幸好没有造成太大损伤，只过了几轮呼吸便彻底复原。
　　身为凡人的夫妇二人和弟弟优尔恢复得稍微慢一些，但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强烈的反胃感让他们一阵恶心，好不容易才忍住涌上喉头的呕吐欲。
　　“幺、幺六六小姐，快带孩子们走！”
　　“实在没办法，就不用管我们！”
　　这对夫妇在意识恢复清醒的那一瞬间，就急忙站起身，要将坐在对面的两个孩子推向柒季的位置。
　　然而他们才刚刚将目光投向对面，就发现黛西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比震撼的冲击，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一个方向。
　　夫妇二人顿时内心一紧，以为是她受伤了，但眼睛比较尖的加里当即发现……女儿的脸色很健康红润，身体也没出现伤痕，不像是有受到伤害的样子。
　　她的表现……更像见到了什么完全出乎意料的事物，以至于没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导致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顺着女儿所紧盯的方向移动过去，最终也看清了……到底是什么，让女儿如此意外。
　　在视线末端的身影映入瞳孔的一瞬间，他也如黛西那样，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本该被粗壮扭曲的触手完全包裹的车厢，不知何时失去了遮蔽，下午已有衰态的阳光从西方斜洒而下，将周遭的环境照耀得几乎不存在任何晦暗。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条通往鲁恩市之外的小道，已经离开了市区，位于比较偏僻荒芜的郊区。
　　四周一片空阔，唯有几簇低矮的灌木丛点缀在野蛮横生的平原之上，视野十分开阔，一眼能望出去相当距离。
　　大量断裂的黑色管状物散乱在周围的地面上，呈放射状排布，似乎它们原本是聚集在一起的，只是因为某种由内部生发的巨大力量而四散爆开。
　　这些，正是方才挤碎了马车车厢、差点把众人碾成肉末的粗大触手！
　　而如今，这些力量、速度与灵活程度都远远超出凡尘生物的触手，已经尽数断裂成长度不规则的残肢，如同被屠宰的猪狗内脏胡乱泼洒在地，失去了所有活力，不再动弹。
　　但是，真正令加里和黛西如此意外，如此震撼的，却并非这幅充斥着诡异暴力美感的图景……
　　而是静静伫立与西沉的残阳之下，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这是位身材纤细、不算太高的女性，一头颜色深得近乎乌黑的蓝色长发，没有绑发带，而是自由地倾洒而下，一直垂到了大腿根，发梢自然地微微向外卷起。
　　她上身披着件深色调、戴兜帽的短披风，下摆向下延伸至腰部；下半身则是一条款式偏向男性的直筒长裤，十分贴切却又不至于紧绷地包裹住修长纤细的双腿。
　　这位身份不明的来客两腿微微分开，身体微侧，一只手抬了起来，五指自然摊开，掌心径直对准马车这边的方向。
　　另一只手十分放松地垂在腿侧，就这样站在几十米远的一处隆起的小土丘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此处的情况。
　　看见丈夫的表现，加里夫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同样地看向那个方向，将那静静伫立于土丘之上的身影映入眼帘，携带着惊喜的诧异之色攀上面庞。
　　虽然她没有戴上那顶披风自带的兜帽，但因为背对日光，她的面容略显模糊，无法看清五官。
　　然而仅仅凭借她的身材，她的气质，她的声线，加里夫人也在极短时间内记起了其身份……
　　“南希？！”
　　一个名字不假思索地从她口中念了出来。
　　“呵呵……”
　　坐在黛西身边、一条腿抬起搁在另一条腿上、姿势十分散漫放松的柒季发出一阵略带玩味性质的笑声，目光缓缓移动到了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之上：
　　“这个故事的‘主角’，终于出场了……”
　　什么，是“主角”？
　　在创作理论中，“主角”是“故事核心”的代名词，是一切主要矛盾的中心，一切悬念的谜底，也是解决最终矛盾的密钥。
　　加里一家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为什么这完全安分平凡的一家子，会在一次普普通通的外出旅游中，遭受一个神秘邪恶组织的处处针对？
　　为什么那个自称“生命教廷”的邪教，会如此重视这一家人，甚至在搭上了一个明显就价值不菲的“傀儡”后，仍派出组织的高层前来继续搞事？
　　而在这个属于加里一家，属于黛西的“故事”中，作为这一切谜团的核心，作为这重重疑云的肯綮的“主角”，又会是谁呢？
　　现在，答案或许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
　　“南希么……”
　　柒季深褐色的眼眸流动着兴致盎然的光彩，注视着那道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160章 举报大法好
　　“南希”这个名字，对于柒季来说其实相当陌生。
　　从离开斯帝欧、抵达荣耀金雀花帝国开始算起，直至现在，这个名字她只听过一次。
　　那就是昨天晚上在旅馆准备下榻、加里一家人还未睡下、还未遭遇黑衣杀手袭击的时候，夫妇二人曾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对柒季嘱咐过……
　　倘若夫妻二人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两个孩子该何去何从。
　　尽管只提到过一次，但凭借超强的记忆力，柒季也能够很清楚地回忆起，当初加里沉重又认真的话语：
　　“……请您带着黛西和优尔，去日落港的超管局，找一位叫‘南希’的执行者小队队长，将孩子们托付给她。”
　　而这，便是柒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事后她抽空向几人了解过，这“执行者小队”究竟是什么，而他们也很热情地向她这位“外国人”详细解释了一遍。
　　所谓“执行者”，其实是个特殊的职位，隶属于超管局，受政府与皇室官方实力联合管辖。
　　他们的职责是负责监督、处理一定地区内发生的异常超凡事件。
　　比如运用超凡力量进行违法犯罪的乱为者，信仰邪神、进行邪教活动的邪教徒，等等，都是执行者们监察、打击的对象。
　　至于“执行者小队”，顾名思义，就是由多位执行者组成的小队，具有相当程度的自治权，在一些不太要紧的事务上，他们有权自行安排计划、作出行动。
　　执行者小队通常有十几位成员，除了文职工作者外，其余的基本都是超凡者，具体的实力境界要求，视所管辖的地区的状况而定。
　　而南希，正是日落港超管局执行者小队的队长，她的麾下所管理的，正是负责监管日落港这座核心大都市的执行者小队！
　　在得知这一信息的那一刻，柒季脑海中的疑惑便立即如同烈日下的晨雾，在片刻间便蒸腾消散，内心豁然开朗，几乎明悟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生命教廷所为一个能将触手伸入一座城市的官方势力内部的非法组织，体量之大、底蕴之深不必多言。
　　这样一个组织，情愿花那么大工夫，甚至不惜付出一位高层管理者——“执事”莱斯的性命，也要抓住加里一家四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家人并未携带任何具有高价值的物品，也不知晓什么特别关键机密的信息。
　　也就是说，生命教廷针对他们的点，不是“财”，也不是“事”。
　　排除这些后，也就只剩最后一个选项了……
　　生命教廷所需要的，是这一家人本身，他们要“人”！
　　严格来说，是他们的“人际组成”，是他们“社会关系”！
　　生命教廷需要通过绑架这一家人，来威胁某个或某些十分牵挂他们、为了拯救他们愿意付出相当代价的人……
　　从而逼迫他、她或他们去做出一些事情，以达成生命教廷自身的某些期望。
　　也就是说，生命教廷表面上针对的是加里一家，实际上，他们针对的是那个或那些无比珍视这一家人的存在！
　　生命教廷想要威胁的人是谁？谁既有资格被这样一个组织针对，又对加里一家足够重视、以至于为了拯救他们愿意去损害自身的利益？
　　身为日落港执行者小队队长的南希，无疑具备这样的资格。
　　至于后者……其实也很明了了。
　　倘若南希和加里一家的关系并没有密切到视同手足的地步，加里又怎敢在自己和妻子不幸遇难的假设中，将最爱的孩子们托福给她呢？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南希和加里一家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不仅仅是普通朋友那样的程度……
　　“妹妹，你怎么来了？！”
　　看见站在远处的南希，加里夫人先是非常诧异地惊呼一声，旋即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释然，像是高悬的心终于得到机会放下，像是失足的落水者终于揪住了一根岸上的稻草：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十分急切地朝对方挥舞起胳臂，示意自身的存在，以吸引其注意力。
　　“呆在原地，不要动！”
　　就在这时，那道美妙悦耳的嗓音又从南希的方向传来，但这回却没有了之前的卡顿与不自然，变得相当正常。
　　“额？”
　　听见妹妹的呼喊，加里夫人愣了一秒，旋即冷静下来，克制住跳下马车、奔向对方的冲动，听从指示立即坐下，没有乱动，只是目光急切地张望着，期盼她能快点赶过来。
　　“看起来你们很信任她？”
　　柒季看着加里夫人的表现，忍不住笑着问道。
　　南希出现之后，不单只是加里夫人，她的丈夫，包括黛西，全都仿佛松了一口气，好像只要她在场，就什么危机都能化险为夷。
　　这种信任强烈到了近乎崇拜的地步，估计就连柒季，在他们的心目中也没那么可靠……当然，以柒季爱找乐子的顽劣性情，在某种意义上多半也确实如此。
　　“南希姐姐很厉害的！”
　　黛西一边用小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代替母亲解释道：
　　“她十八岁就通过超管局的考核、成为执行者，才不到两年，就当了队长，又聪明又强大，是个天才！”
　　说着，她的双眼流露出憧憬的神采，略怔神地注视着放下胳膊、迈着缓慢谨慎的步伐朝这边走来的南希。
　　“唔……不过我还是觉得法师姐姐更强一点，你教给我的……额，法术，非常厉害！”
　　这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太好意思地瞥了柒季一眼，弱弱地辩解了几句，但很快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咦，奇怪，她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危险，我不记得爸爸妈妈有告诉过她……”
　　柒季笑而不语。
　　对于黛西无意中表露的疑惑，她心里自然是有答案的。
　　因为……把消息透露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日落港的南希的人，正是她自己！
　　那天晚上，潜入旅馆袭击加里一家的杀手有两个。
　　其中一个被柒季当场抓获、炼成活体傀儡，后来惨遭莱斯灭口，变成了一枚奇怪胸针的养分。
　　另一个……则趁机逃走了。
　　但柒季并没有真的放过他，而是派了个有侦察功能的迷你傀儡跟了上去。
　　十分凑巧的是，这位故意被柒季放跑的杀手，居然就是生命教廷安插在鲁恩市政府的线人之一！
　　柒季灵机一动，让跟踪的迷你傀儡隐匿自身的存在感，于第二天早上他去超管局“上班”时藏在了他的衣服里，就这样被他带进了超管局之内。
　　然后……趁其他人不注意，操控迷你傀儡找到超管局的通讯室，给日落港的超管局执行者小队拍了份“电报”，将加里一家在鲁恩市的遭遇，尽数告知！

第161章 一触即发
　　所谓“电报”，其实原理和结构都和地球上的电报完全不同，并非以无线电波或金属线缆传递数据，而是运用了?某些超凡力量，具备一定的灵性。
　　但它的作用和操作方式是大同小异的，都是通过远程发送被编码过的讯息，实现点对点传递信息的目的。
　　这种仪器在这个世界的正式名字是“魔导讯器”，由帝国大科学院研发，核心是一小团被特殊处理过后的独立灵性。
　　正因如此，魔导讯器只有至少达到通灵或魔导师境界的高阶层超凡者才能制作，价值不菲，后续也需要时常请特定领域的超凡者进行维护才能保持效用。
　　总之这东西不是个人能担负得起的，甚至绝大多数商贾、厂主也无福受用。
　　倒不是因为买不起、养不起，而是帝国对此类远程通讯仪器的管控十分严格。
　　通常来说，只有属于官方势力的组织、团体才有资格装备。
　　超管局当然在此列之内。
　　一般而言，帝国境内每座城市都会设立一所超管局，一支执行者小队，并标配一到三台魔导讯器。
　　每台魔导讯器在出厂时，都会被设定一串独一无二的通讯编码，想要将讯息发送给特定的某台魔导讯器，只需要在自己的魔导讯器上输入对方的编码即可。
　　而非敏感地区的通讯编码是公开的，当然也包括安置在日落港超管局执行者小队的那台。
　　柒季操控的迷你傀儡一进鲁恩市超管局通讯室的大门，就看见了放在角落的魔导讯器，并且在它隔壁的墙上，就贴着帝国境内各地区超管局的魔导讯器的编码。
　　这倒是方便了柒季，本来她在此之前还在琢磨就算成功潜入到了通讯室内，要是通讯编码是保密的话，该怎样得到日落港的编码。
　　总而言之，她很轻松就控制着迷你傀儡操作起那台略显新奇的仪器，将加里一家在这几天遭遇的危险编辑成简短的文字，拍发给了南希的那支执行者小队。
　　生命教廷不是想靠绑架加里等人威胁南希么？那好，我直接把她引过来，让你们见上一面，好好商量商量。
　　以柒季如今的本事，只要愿意认真去查，很快就能把潜藏在鲁恩市内的生命教廷成员全都揪出。
　　甚至还能顺藤摸瓜，把那个“大主教”也给找到，从上至下将这个邪教整个连根拔起。
　　这一切哪怕只靠她一个人，都能做到。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这样做。
　　从理性角度来看，生命教廷明显在信仰某位怀有一定恶意的神秘存在，极大可能牵扯到神灵。
　　柒季要是太过深入地干预此事，很可能将自身置于那位存在的注视之下，这与她暂时不想接触神灵层次的存在的初衷相悖。
　　要是真的被神灵记恨，她就算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恐怕也很难顾及其他人，比如加里一家。
　　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让无辜者置身于本可以避免的巨大危险之中……这不好。
　　而要是将这件事告知南希，就可以把帝国的官方势力牵扯进来，乃至更进一步，让九大教会之一的残阳灵修会下场。
　　相信作为同样有神灵庇护的庞大势力，对于此类事件肯定更有经验，也更懂得分寸。
　　至于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就只是个“热心肠的路过冒险者”而已，存在感不能说低，但至少没有单枪匹马干翻生命教廷那么高调。
　　而从个人感情上讲，比起只身一人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黑恶组织，肯定是一场牵扯到多方势力、充满明争暗斗的博弈更加扣人心弦，更加具备“观赏性”。
　　要是剧情发展得太四平八稳，太一帆风顺，就没乐子了……
　　结果，事情的发展既在她的预料之中，又超出了她的预料。
　　南希或者她的队员会赶过来，这是在柒季的料想内的。
　　毕竟“电报”是发给日落港执行者小队的，在鲁恩市本地的超管局不再可靠的前提下，派她或她的队员来处理此事十分合理。
　　但让柒季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来得这么快！
　　今天早上才刚给日落港拍发电报，下午她就到了，这才过了半天。
　　要知道，日落港与鲁恩市之间隔了半个荣耀金雀花帝国，就算是魔导列车，也要差不多一整天才能跨越，这还是中途不停站、不换站的最理想情况。
　　南希居然只花了半天就到了！怎么做到的？！难不成她的实力强到能开传送门？或者说会飞？
　　柒季双眼闪烁着好奇，远远眺望着那位一步步走来、动作十分小心谨慎的少女，灵感下意识地扫描着，试图判断其境界。
　　而就在这时，那些被神秘力量炸碎、散落在车厢四周的触手碎片……动了！
　　它们像是腐肉里钻行的蛆虫，抽搐般蠕动起来，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地上爬行，于相同的位置聚集。
　　在相互接触的那一刻，它们那漆黑油亮的身形融合了，仿佛一团团搓在一起的橡皮泥，变成了一整块。
　　这些汇聚成一团的“黑泥”宛如具备生命，迅速变换形态，转眼就稳定成一个形状。
　　那是个两米多高的黑色隆起，表面平滑圆润，呈现上小下大的笋形，乍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漆黑如墨的光滑布料，将一个人罩在其中。
　　这黑色的隆起伫立在车厢旁十来米远的地方，散发着污秽与肮脏的气息，刚好阻挡在了南希的路径上。
　　这是……昨天早上，加里一家首次被袭击时，跟在劫匪身边的傀儡！
　　只不过，眼前这傀儡和当时的明显不是同一个，因为后者已经被柒季用极其强力的塑能系法术炸得灰飞烟灭了。
　　“原来这玩意儿不止一个么？怪不得舍得‘送’给一群劫匪……”
　　黑色傀儡一经出现，乌黑光滑的表面就亮起密密麻麻的深红色纹路。
　　它们互相扭曲缠绕，形成一块块复杂、狂躁、张扬的符号与线条，躁动不安地运动着，像是被封印的不甘冤魂。
　　仅仅是看上几眼，就能体会到浓郁的邪恶与血腥。
　　“这是……”
　　看见这突然出现的黑色傀儡，加里夫人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难以面对的记忆，脸色明显难看了不少，急忙对已经停下脚步的南希高声提醒道：
　　“南希，这是很危险的怪物，千万要小心！”
　　不用她说，南希在傀儡现身的那一刻便不再前进，背对着耀眼的残阳，牢牢凝视着它。
　　明明傀儡的形状是呈放射状对称的，根本看不出哪里是正面，但此时它却给人一种感觉：
　　似乎它的“注意”已经集中在了不远处的南希身上，二者就此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战斗，一触即发！

第162章 奇怪的战斗
　　黛西屏住呼吸，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于不远处对峙的一人一傀儡上，眼都不敢眨一下。
　　依旧闪耀的暮光从西方的天穹斜洒，为空旷平坦的绿色原野镀上一层金黄，仿佛秋日丰满的稻穗。
　　清凉干燥的微风拂过，带起几片落在地上的树叶、枯草、尘土，在半空中转起一个个迷你的旋风，发出脆物摩擦的微响。
　　静静伫立的南希和巍然不动的黑色傀儡，全都维持着近乎冻结的凝固，若不是时不时掠过的草木，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幅完全静止的图画。
　　平静。
　　只剩下平静。
　　平静得……像是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刷！”
　　这样令人心底发毛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方……动了！
　　是表面流淌着污渎暗红符文的黑色傀儡！
　　它骤然爆开，仿佛被塞了鞭炮的泥巴，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朝四面八方飞舞。
　　但碎片与碎片之间却没有完全分离，而是皆由一根根乌黑油亮、极具韧性的丝线粘连，看上去就像某种十分粘稠的半液态物质。
　　几十上百块大小不一的粘稠碎块溅射开来，但只飞越出去不到十米，就全部停顿，像是时间静止那样生硬地凝固在半空中。
　　那些深红的、绽放诡异绯色光华的符文与线条也随之分散开来，十分均匀地分布在傀儡化作的碎块中间，充斥了它们所存在的方圆十余米的大块空间。
　　“轰——”
　　传来一阵犹如火焰腾起的猎猎之音，深红符文不论是数量还是亮度都勃然暴增，鲜艳到刺痛眼球的红芒宛如凝成实质，要滴出血来！
　　下一秒，这耀眼得几乎盖过太阳的红色光芒骤然暗淡，像是被猛然吹灭、只剩一缕火星的火柴，仿佛燃尽了能量。
　　然而，那突然暗下去的绯红光华并非是熄灭了，而是……
　　收束成一股，伴随着震颤人心神的巨响，朝南希激射而去！
　　“轰隆隆！”
　　但南希并非站立不动的靶子。在黑色傀儡发生变化的同一刻，她也立即作出了应对。
　　她似乎是提前预感到了什么，往前用力踏出一步，抬起手，用掌心挡在眼前，短促而有力地用人类通用语念出一个单词：
　　“重铸！”
　　她的嗓音清灵悦耳，本该让听者感到平和与愉悦，如今却莫名给人一股慷慨激昂、壮志凌云的印象，难以遏制地产生与强者战斗的冲动。
　　而随着这蕴藏着神奇力量的单词发出，一道亮橙色的虚影，也浮现在了她身前。
　　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凭空在半空中腾起，并且愈发猛烈，仿佛永不停歇。
　　在火焰虚影自虚空中燃起的同一时间，黑色傀儡便射出了那股由符文的绯红光华汇聚而成的光束，以不可闪避的速度命中了南希！
　　“砰！”
　　爆炸一般的巨响平地而起，深红与橙黄交织成一团，闪耀的光芒大片大片地迸射开来，瞬间将方圆十余米的区域吞没，南希所站立的位置顿时火光熠熠。
　　“嘶……”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加里夫人下意识呼吸一窒，眼睛被闪烁的火光刺得半眯起来。
　　见妹妹的身影消失在焰光之中，浓烈的担忧攀上心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砰！”
　　未等她低声向神灵祈祷，一道倩丽的人影便从升腾而起的火焰与红芒中冲出，从侧面奔向还留在原地的黑色傀儡。
　　正是南希！
　　她浑身毫发无损，甚至穿着的衣物都没有任何烧焦泛黄的痕迹，连褶皱都没留下多少，整洁利索得像是刚从宴会中走出。
　　此时爆开的火焰和红光已经开始衰弱下去，她伸出一只手，朝爆炸萌发的地点迅速一挥，那团熊熊燃烧的亮橙色火焰虚影再度浮现在她身边。
　　而这仿佛具备无尽活力的火焰一经出现，就像是一枚极具强大引力的磁铁，将不远处尚未彻底消散的能量残余吸引过来。
　　不论是在半空中跃起又熄灭的亮橙色焰光，还是不知光源为何处的猩红色光辉，全都朝南希涌来。
　　那些亮橙色的火焰汇入虚影之中，回归了本源。
　　那些本属于黑色傀儡的绯红光华，则萦绕在了南希的身边，随着她一起运动，温顺得像是她自己的力量。
　　这一切只不过是在短短数秒之内发生的，此时黑色傀儡都还保持着分散开来、暗红符文散布的“攻击状态”。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次“红芒射击”消耗了它的能量，此时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与线条已变得十分暗淡，流动漂浮的速度也大幅下降。
　　南希趁此机会，径直从侧面逼近，伸出的那条胳膊挥动，再度用掌心对准黑色傀儡。
　　然后，动作十分迅猛地转动手腕！
　　“刷！”
　　那几缕萦绕在她身边、犹如雾霭的绯红色光辉顿时躁动，纷纷涌入那燃烧着亮橙色火焰的虚影，转眼间就全部消失不见。
　　而那团虚幻却极具活力的火焰，却犹如被注入了新的燃料，亮度和烈度都勃然大增，放射出炙热的质感。
　　“轰轰轰——”
　　紧接着，真实的火焰，从这团虚幻的投影中喷薄而出，直击已十分接近的黑色傀儡！
　　“咕噜……”
　　黑色傀儡尚未被滚烫得犹如熔岩的火焰触碰，就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原本飞散的碎块与符文尽数收拢，变回了原来呈笋状、表面流淌着暗红纹路的模样。
　　鲜红如血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倾泻而出，瞬间将扑来的火焰抗拒在外！
　　战斗，远没有结束！
　　“她……在保留什么？”
　　观望着南希与生命教廷傀儡的缠斗，柒季皱起了眉头。
　　就目前看来，二者的战斗近乎势均力敌，实力似乎是在差不多的一条水平线上。
　　但……这不太对。
　　南希施展的各种法术，虽然运用更为熟练，比起常规的塑能系法术也更为奇异，居然能窃取敌方的力量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简直防不胜防。
　　但终究……还是处于高阶正法师的阶段。
　　可是，最初她及时赶到现场，用不自然、滞涩、卡顿的咬字念出那两句“咒文”，让傀儡瞬间凝固又当即爆开的时候……
　　所展现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正法师的境界。
　　也就是说，南希真正的实力，完全是能够以碾压的优势消灭这傀儡的。
　　可是，如今她却和它打得有来有回。
　　“她在刻意收敛实力？”柒季的眼眸中闪烁着绯红与橙黄交织的耀芒，喉咙发出意味着思索的沉吟，“还是说，最初出手的……不是她？”

第163章 不寻常的营救
　　“轰隆！”
　　“呼——”
　　“刷刷刷！”
　　“……”
　　绚烂的橙黄色火焰与诡异的猩红光辉飞舞，互相交织缠斗，将不远处的空间染成一片鲜艳瑰奇的绘卷，充斥着浓郁的奇幻色彩。
　　爆炸破裂声、空气撕裂声、硬物碰撞声、狂风呼啸声接踵而至，相互之间几乎没有间隔。
　　生命教廷那神秘的黑色傀儡不断变化着形态，时而收缩成一团，抗拒着潮水般汹涌袭来的烈焰，表面荡漾起剧烈的涟漪，宛如被拍打的水面。
　　时而压成几毫米厚的薄片，紧贴着地面覆盖了方圆十几米的区域，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生长出数以百计的黑色尖刺，自下而上，试图将上方的攻击者刺穿。
　　时而轰然爆裂，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碎块，在大作的红光中定向放射出血柱一般鲜艳刺目的洪流。
　　而那些遍布它表面与内部的暗红色符文，也如同浩浩江河之上翻涌舞动的浪花，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形态、数量、密度与亮度，几乎没有一秒是静止的，也没有出现哪怕一次重复。
　　轰隆隆的爆响震荡着大地，携带着排山倒海的冲击一股一股向四周涌去，让距离不算太远的加里一家急忙抱着头埋下身子，以免被弹片一般在空中溅射的碎石块击伤。
　　傀儡在变换着形态以适应各种攻击与防御的状态时，也没有留在原地不动，而是以十分敏捷的轨迹在一定范围内不停窜行，就像一只在下水道躲避捕食者的大黑耗子。
　　但南希的速度更快，她的步伐灵动，身影拖出一道残像，一边躲避、防御着傀儡的攻击，一边抓住机会从各个方向发起反击。
　　橙黄明亮的火焰吸收着对方攻击时逸散的能量，在补充壮大自身的同时源源不断地涌向目标，炙热的气浪仿佛太阳的日蚀，烘烤着已经泛起焦黄的土地。
　　“奇怪，你究竟在避讳什么呢？”
　　感受着迎面汹涌的热浪与焰光，柒季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略显不耐地鼓起腮帮子嘟囔：
　　“是因为有我这个‘外人’旁观，不方便展露真实实力吗？”
　　想到这儿，她又注意到了一个疑点。
　　那就是……南希似乎只来了一个人。
　　柒季放开自身的灵感，迅速扫描了一边方圆几公里内的灵性波动，并没有发现南希的同伴。
　　“不对呀……如果她是帝国官方的‘执行者’，怎么可能只身一人跑过来？”
　　她的队员呢？
　　就算队员们因为要值守日落港不方便动身，那官方总得派几个人帮帮忙吧！
　　让身为小队队长的南希孤身一人跑到国家控制力较薄弱的边境，单挑本地的非法黑恶势力……这也太无厘头了。
　　不管南希的实力再强大，日落港超管局对她的信任再充分，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处理这么严重的事情呀！
　　“等等，她……不是被官方‘派’来的，是在看见我发的‘电报’后，自己以个人名义赶过来的？”
　　柒季觉得这很有可能！
　　可是，为什么？
　　站在南希的视角来看，与自己关系极为密切的姐姐的家庭，在遥远的外地遭遇了如此惊险的危难，心情想必是无比急切与担忧的。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官方治安组织一员的南希，将情况上报是最能保证亲友安全的选择。
　　因为得到背后势力的支持后，不仅能够大大提升自身行动的安全性，还能以最快速度通知鲁恩市地区附近的残阳教堂，让教会为加里一家提供庇佑。
　　——相信作为一个国家的国教，绝不会容忍自己势力范围内有进行血祭的邪教组织恣意妄为，在得知情况后势必会强势介入。
　　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自己一个人跨过半个国家，跑到了这片情况不明、吉凶莫测的边境之地进行营救。
　　柒季甚至怀疑，她在收到“电报”后刻意把消息隐瞒了下来，没让队员和上级知道。
　　……为什么呢？
　　是有什么隐情吗？
　　想至此节，柒季轻笑了一声，看向南希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
　　“看来，这是个有‘秘密’的人啊……”
　　无声呢喃着，她伸出一只手，嘴角含笑地指向了那片火光大作、雷鸣四起的战场：
　　“那我就试着推一把吧，看看你到底在‘寻找’着什么。”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的空间就一阵扭曲，凭空凝聚出一团团犹如灯烛的半透明鬼火，散发着极其怪异的色泽，似紫非紫，似红非红——那是人类世界中从未出现过的颜色。
　　它们的亮度十分暗淡，在西方之日所投下的残阳的掩盖下，显得肉眼难以分辨。
　　“嗯……这招应该叫，‘兑押之烛’？算了，名字什么的随便啦……”
　　一边自嘲地笑笑，她伸出去的那只手捏起食指与拇指，“啪”一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然后，那几团摇曳不定的鬼火便运动起来，划出一道道弯曲圆润的弧线，飞快却悄无声息地袭向几十米外的黑色傀儡！
　　此时还在与南希处于胶着状态的傀儡正收缩成一团，表面浮动流淌的暗红纹路有力地向外撑起，抵挡着在它四周焚烧的橙黄色烈焰。
　　闪烁着怪异光彩的鬼火毫无阻力地穿透包裹在它周围的烈焰，直击命中那层作为防护罩的暗红符文！
　　没有剧烈的爆炸，也没有炫目的火光，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即便面对气势汹汹的橙黄色烈焰都未被攻破的符文护盾，瞬间出现了几个圆形的空洞！
　　这几个空洞是如此突兀，就像是在一幅图画上硬生生裁剪下了几个圆形。
　　在空洞出现的同一时间，最先与符文护盾接触的那几团鬼火，也霎时间消失，消失得同样突兀。
　　而正是因为那几个圆形空洞的出现，符文护盾背后的傀儡本体……也失去了唯一的遮蔽，彻底暴露在剩下的几团鬼火之前。
　　“刷刷刷——”
　　在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呼啸声中，它们穿过符文护盾之上的空缺，撞在了那乌黑光滑的表面！
　　又是一阵无声的闪烁，黑色傀儡的本体……消失了一大半。
　　本该是圆润、规则的笋形的傀儡，顿时出现了好几块呈现出不完整球形的空缺，就像是被一支巨大的勺子挖去了几块。

第164章 安排（上）
　　这“兑押之烛”并非动用了任何一项权柄的力量的结果，而是柒季通过模仿目前所掌握的几项权柄的表现，杂糅编造的“法术”！
　　严格来说，也属于塑能系的一种，和“火球术”“黑炎”“冰锥”等等没有本质区别。
　　——就好比核弹爆炸和火柴燃烧在本质上也只是光辐射与粒子动能的释放一样。
　　很明显，“兑押之烛”对标的是“核弹”。
　　“咕噜噜！！！——”
　　被好几团散发诡异焰光的鬼火命中、一瞬间失去了超过半数的体积后，黑色傀儡再也不能保持稳定的状态，像是被烧开的热油一样，由内至外地翻涌起气泡。
　　飘荡在四周的暗红符文霎时间失去秩序，噼里啪啦地破碎，化作的粉屑却没有消散，而是绽放出巨坝决堤般令人头晕目眩的猩红光辉。
　　而那残缺的本体也于狂暴失控的红光中急剧扭曲变形，躁动得像是厉风下烛光的影子。
　　“砰——”
　　下一秒，动荡到一定程度的黑色傀儡仿佛达到了极限，瞬间崩溃！
　　与之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爆炸！恐怖的能量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以难以想象的威能朝所有方向扫荡。
　　被先前战斗的炽热烘烤得焦黄的地面凹下去一个浅坑，以傀儡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四周地面的一切事物都被向外推去，犹如一柄巨大而有力的扫帚刷过。
　　细碎的石块、尘土被热浪与冲击波携起，迎面朝柒季与加里一家的报废马车袭来。
　　柒季漫不经心地放下胳膊，默默看着携带呼啸之音的破片急剧逼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熟练且快速地模拟出灵性波动，在意识之中勾勒出一阵阵被特殊设计过的律动。
　　“呼——”
　　无形的壁垒不产生任何痕迹地凝聚于车厢周围，不论是尖锐如利刃的碎石块，还是琐碎的尘土、草木碎片，在靠近车厢两三米的一瞬间全部偏移了原来的轨迹，掠过车厢的边缘，消散在空中、没入土地。
　　最终，尘埃落定，犹如遭到狂风暴雨蹂躏的现场终于回归了平静。
　　在不远处的浅坑上，黑色傀儡已彻底消散，周围也没有像最开始被南希的奇怪法术弄爆时那样，留下一滩滩一块块乌漆麻黑的、黑色油漆似的残骸，犹如凭空蒸发。
　　而在浅坑的最底部，一缕微弱的暗红色光芒隐约闪烁，并且随着频率的下降而不断衰弱下去——这是黑色傀儡唯一的遗留。
　　在距离爆炸中心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团“火”伫立于地面。
　　它有接近两米高，呈现亮眼的橙黄色，明明此时正处于燃烧的状态，却完全静止，没有任何一丝波动，就像是被永久定格在了一瞬间，显得十分不真实。
　　“咳咳……”
　　这团巨大而奇怪的“火”之中突然传出一阵被刻意克制的低咳声，紧接着它便迅速变得透明，最终消散，露出了内部的景象。
　　南希，这位留着长及大腿根的海蓝色长发的年轻“执行者”正两手架在身前，膝盖微曲、微俯上身，以防御的姿态站在不真实的“火”内。
　　在她脚下，那一小块同样被“火团”覆盖的区域，生长的杂草没有一丝一毫被烧焦、吹飞的迹象，与分寸之外凄惨的焦土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那团保护着她不被傀儡失控自爆所伤害的“火”消失之后，她也放下了双臂，站直身子，却没有放松警惕。
　　而是非常谨慎地扫视了一阵四周，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很快，她的目光就移动到了支离破碎的马车上，然后……
　　锁定住了悠然坐于长凳、翘起二郎腿的柒季。
　　察觉到她的凝望，柒季毫不避讳地对视过去，同时还伸手在脑袋边挥了几下，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嗨！”
　　南希好像被这完全不见外的态度噎住了，虽然因为背对着耀眼的残阳，她的面容显得很模糊，难以判断表情，但柒季很容易就看出她明显愣了半秒。
　　“我看你和那玩意儿打半天都没打完，就帮了你一下。”柒季噙着笑意，随意地说道。
　　注视着这位能从身形和嗓音判断出年纪不大、态度却十分散漫的斗篷女孩好几秒，南希才状似斟酌地缓缓开口：
　　“……你，就是幺六六？”
　　“正是。”
　　不远处的斗篷女孩一边用一听就知道是故意装出来的老成腔调回应，一边用一只手在下巴前慢悠悠抚摸，自上往下，仿佛在捋着一撮根本不存在的长胡须，显得莫名其妙。
　　这女孩坐在马车上，被斗篷阴霾遮蔽的双眼蕴藏着不知意味的眼神，难以捉摸地望着自己，继续端着那副老人般奇怪的腔调说道：
　　“来者可是……南希？”
　　南希似乎被这略显诡异的语调弄得有些不自在，没有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刚才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对于这几天为蕾妮它们提供的保护，我同样感激不尽。”
　　——蕾妮是加里夫人的本名。
　　“幺六六小姐……结、结束了？”
　　听见柒季和南希之间的对话，加里夫人同丈夫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长凳底下探出头，略带希冀地看向柒季。
　　柒季没有看他们，只是轻轻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南希身上：
　　“你速度挺快的嘛，这才还没半天，就到了。”
　　南希迈着沉稳的步伐朝这边一步步走来，随着距离的缩短，她一直因为背光而模糊的面庞也逐渐清晰起来：
　　“身为一名有帝国超管局支持的‘执行者’，能够动用的手段当然比一般的交通方式快捷不少。”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坐在马车上没怎么动过的斗篷女孩，突然略感好笑地轻声说道：
　　“话说回来，你这吃官家饭的，就没留意到哪里不对吗？”
　　“嗯？”
　　听见这仿佛是在嘲讽的话语，南希顿住脚步，眉头皱了起来。
　　她没有感到气恼，而是因为这句话意识到了什么十分关键却又被遗漏的点，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第165章 安排（中）
　　浓厚的凝重瞬间攀上南希的面庞，她当即转过身，伸出右手，手掌虚托在眼前，像是单手端着一只无形的壶。
　　“威权！”
　　一个似乎十分寻常的人类通用语单词，被她快速地念了出来。
　　只见她托举的右手掌心毫无征兆地燃起一缕烛光，晃动几下后便稳定在了一个特殊的形状。
　　它的形态有棱有角，乍眼看上去就像一顶橙黄色的皇冠，不稳定地在细腻白皙的手心极具灵性地跳跃。
　　一股莫名的压力骤然降下，没有一丝缺漏地覆盖了周围近百米的区域。
　　一时间，这片区域内的杂草与灌木全都像是被碾压一样伏倒，土地上的蚂蚁、甲虫等昆虫也松弛足节、压下身躯，用腹部紧贴地面.
　　就连轻拂飘荡的微风都霎时间彻底消失，空气仿佛进入了凝固的状态，令人窒息。
　　在这片区域内，一切存在都遭到了明显的压制，甚至西边照耀的暮光都在这一刻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
　　这压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压力，而是某种较为抽象的、概念意义上的“威压”。
　　不仅能作用在生灵与死物的物质部分上，还能直接令人的心灵难以遏制地萌生极其浓郁的畏惧与尊崇，不由自主地心生跪拜臣服之意。
　　仿佛那朵形如皇冠的虚幻火焰，是某尊伟大得不可想象的帝王的冠冕，足以令所有目睹者臣服。
　　“呜……”
　　黛西和她的父母弟弟自然也在这朵火焰冠冕的影响范围之内。黛西本人还好，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双眼中并没有流露出畏惧。
　　其余的几位身为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马上就浑身一颤，脑袋不可控制地垂了下去，目光钉在脚底下，完全不敢抬起。
　　好在这股威压的强度并不算太大，他们受到的影响也仅限于此了。
　　但在那同时作用于物质与心灵双重层面的“压力”的压迫下，一些本来藏匿于附近的事物……逐渐浮现出了真实面貌。
　　“哟，居然那么快就发现了。”
　　一道显得很年轻的男性嗓音，从某个位置传了出来。
　　南希立即:将目光投射过去。
　　声音的源头是那个因傀儡自爆而造成的浅坑，在那十几厘米深的小坑的底部，傀儡湮灭后所遗留的暗红色微光此时已衰弱得难以分辨。
　　但也因此，露出了被红光所覆盖之物……
　　一枚银白色的，呈现规则矩形的胸针。
　　它静静躺在焦黑粗糙的浅坑底部，朝上的那一面用简洁干练的线条雕刻出了一个十分抽象的图案：一轮完满的圆，四周围绕着放射状的直线。
　　那暗沉下去的红光并没有消失，而是如同水里沉淀的砂石，渗入下方的土地之内。
　　在失去最后一抹暗红的光辉后，刻有抽象符号的胸针迅速变化，原本光滑无瑕的表面飞快攀上斑驳铁黑的锈迹，清冷的银色光泽也随之褪去。
　　最终，它化作一枚布满铁锈与划痕的陈旧金属块，就连上面雕刻的图案都无法分辨。
　　“既然如此，就只能劳烦几位……”
　　年轻的男声又传了出来，真正的源头却并非那失去光泽与崭新的胸针，而是更深的地方，在它下方的土地，在那抹红光渗入的地底……
　　“噗噜，噗噜……”
　　粘腻的、湿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泡声从那浅坑中涌现，一片深沉得近乎黑色的暗红以胸针为中心，向四周的土地扩散开来，速度不快也不慢，边缘十分不规则。
　　被这抹暗红所浸染的土壤旋即变得湿软、松弛，像是融化了那样，隐约有液体反光泛起。
　　这“暗红”……是某种黏稠的液体！
　　它从不知多深的地下上涌，浸润了地表的泥土，不断扩大着范围！
　　一股浓烈得足以让人短暂失去嗅觉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让南希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同时，也令这诡异的液体展现了身份：
　　是血！
　　陈旧的、黏稠的、近乎凝固成块的血！
　　南希目光一凌，当即右手紧握成拳，将那团释放帝皇威严的皇冠状火焰攥在手里。
　　“审判！”
　　她无比凝重地用人类通用语念出这个单词，同时将紧握的右手后扯至耳后，像是撑开一张硬弓。
　　橙黄色的火焰从她攥紧后拉的右手中窜出，迅速向两端延伸，并内敛定形，瞬间凝聚出一根由明亮烈焰组成的长矛。
　　南希对准那渗出异常血液的坑洞，将手中的烈焰之矛投掷而出！
　　“刷——”
　　熊熊燃烧的烈焰之矛绽放夺目璀璨的光辉，转眼间跨越十几米的距离，斜着正中坑洞的中心、那已经被暗红血液彻底淹没的生锈胸针之上！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扫荡开来，迸射的光芒除了属于烈焰之矛的橙黄，还有熟悉又诡异的猩红！
　　浓密的烟雾与尘埃被冲击波震荡得升腾而起，蔓延十余米高，几乎遮蔽了西方斜洒的暮光。
　　“……只能劳烦几位，早死几分钟了呢。”
　　待震天动地的爆响逐渐平息，那年轻有磁性的男声，再度从烟尘弥漫的爆炸中心传出，语气悠然，声线平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方才那道攻击的伤害。
　　“啪嗒，啪嗒……”
　　缓慢却坚定的脚步，有先后次序地一声声传来。
　　随风飘散的烟尘之后，一道朦胧不稳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请问能自觉一点么，二位小姐？”
　　数秒之后，真切的形体取代了原先晃荡不稳定的影子，一个身材高挑、眼睛细长、面容俊朗的男人从烟雾中缓步走出。
　　他二十多岁的模样，脚踏光滑油亮的棕色皮鞋，穿着笔挺合身的黑色燕尾服，深棕色的头发向后梳起，显得时尚又不失沉稳。
　　“自我介绍一下，”这位衣着体面、容貌俊朗的绅士一只手压在胸前，一只手负在腰后，十分正式地行了一个标准且隆重的鞠躬礼，“本人‘生命教廷’鲁恩市分区的执事，你们可以叫我……”
　　他站直上身，按在胸口的手顺势向上伸到领口，理了理整洁有格调的领带，袖口精致的袖扣在昏黄暮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微芒：
　　“巴克。”

第166章 安排（下）
　　……巴克？
　　听见这个名字，柒季好像想到了什么，脑袋缓缓转过去，调整了一下坐姿。
　　在看见穿燕尾服的青年从烟尘中走出来的一瞬间，南希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两手一拍，往两侧一划。
　　“轰——”
　　在烈焰焚烧的猎猎之音中，又是一根由橙黄色火焰凝结而成的长矛，只是这回形体更加凝练，焰光更加明亮！
　　“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吗？”眼见新的烈焰之矛就要掷向自己，自称巴克的青年只是露出了一个有涵养的微笑，“这可一点都不淑女哦……”
　　“轰隆！！!”
　　璀璨炫目的火焰之花在他身前炸开，顷刻间将其淹没。
　　“砰！”
　　然而，爆炸产生的焰光与火球都还没完全舒展开来，一道极其剧烈的巨响从腾起的火焰内轰然爆开，强大的冲击让爆炸火球生生被破开几个空洞。
　　失去平衡的火球瞬间消散，而巴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两抹身影。
　　不，不能说是“身”影。
　　因为伫立在它两侧的，根本不是“人”！
　　而是两个表面乌黑光滑、浮动流淌着暗红符文的笋形隆起！
　　两个全新的傀儡，如鬼魅般浮现在他身体两侧，闪烁的符文护盾轻而易举地抵挡下了方才袭来的烈焰之矛。
　　“啧，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了。”见这俩人一时半会儿好像还打不完，柒季有些无聊地撇撇嘴。
　　喃喃自语着，她转头看向用担忧又期盼的目光注视着南希、跃跃欲试又有些害怕的黛西，叮嘱道：
　　“留在这儿不要动，我下去帮个忙。”
　　“哦、好！”黛西连连点头，然后略显紧张羞怯地握紧了右拳，在眼前小幅度挥了一下：“我、我会保护好爸爸妈妈弟弟的！”
　　柒季无声地笑了笑，旋即站起身，动作十分轻灵地跳下马车。
　　“等等，你不用下来！”看见那位会用奇怪法术的斗篷女孩离开原位，南希眼皮微微一跳，“他们说不定还有人，你留在车上保护蕾妮他们，这里留给我就好！”
　　南希想要独自一人对抗生命教廷执事巴克和两个傀儡，并不是对自身实力的盲目自信。
　　相反，这一决策在当前情况下十分合理。
　　因为自己这边只有两个具备战斗力的人员，而敌人数量未知。
　　在明确对方针对的是加里一家后，最理性的安排是较强的那个人在地上与进攻主力交战，剩下的留在车上防备偷袭，同时还能时不时为地面上的同伴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没错，她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强！
　　尽管柒季的“兑押之烛”瞬间就秒杀了她缠斗许久都没能拿下的傀儡，但她还是这样认为，不知是什么原因。
　　柒季没理她，只是自顾自向被两个傀儡护卫的巴克走去。
　　“今天早上来动手的那个红衣男，是你的同事？”
　　她一边走，一边用非常平常的语气向巴克询问道，像是公交车上对陌生人的随意搭讪。
　　“嗯？”
　　巴克的注意力很早就被这装束有点奇怪的小姑娘吸引了，此时见她靠近自己，便望向来者。
　　旋即，他看见了柒季左手拎着的红玛瑙手杖，马上明白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莱斯，是你杀的？”
　　他脸上没有浮现怒容，语气和表情的变化也没有多大，看样子不是很生气或者悲痛。
　　但那对细长的双眼，却渗透出难以言喻的恶意与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冰，令人发自心底地产生恐惧。
　　柒季毫不畏惧地用目光回怼，与他那充满异质恶意的双眼对视，半是戏谑半是求证地提起左手的红玛瑙手杖：
　　“听你的语气，你已经知道他挂了？啧，我要是把你也给宰了，你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大主教’会不会也能收到消息，然后跑过来为你们报仇？就跟你现在在做的一样。”
　　虽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了老的来了更老的这套路有些俗，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还蛮实用的。
　　柒季知道不论是莱斯还是巴克，都不过是棋子，他们只是按命令办事，根本不清楚绑架加里一家的真实目的，更不清楚借此威胁南希究竟能得到什么。
　　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大主教”。
　　柒季十分好奇，这家伙搞那么多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场图谋涉及南希……她是超管局的人……他大概率想威胁逼迫她干一些事情……超管局负责管理督察超凡者、灵性物品和超凡事件……
　　顺着这根逻辑链条，她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但碍于缺少某些关键的消息，无法继续推导下去，只能粗略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所以，倘若能把那位“大主教”给钓出来，那就最好了。
　　“你想谋害主教大人？”巴克听见柒季那异常欠揍的话语，脸上不见愤怒，嘴角冷冷勾起抹弧度，“哼”了一声，“凭你？”
　　“算了，不跟你废话。”柒季耸耸肩，没有接他的话。
　　情报啥的，不管是杀人通灵，还是精神法术搜魂，效率和保真度都比打嘴炮高多了。
　　“嗯……这回就试试这件新玩具吧。”咕哝着，她左手一抖，将红玛瑙手杖换至右手。
　　然后，缓缓举起，顶端的数枚红色宝石对向了正在冷笑的巴克。
　　“你……该死，别闹了！”
　　南希见对方不仅完全把自己的提示当耳旁风，还自个儿和敌人聊上了，一下就有些急了，心想这小家伙虽然实力令她十分意外，但终究还是孩子心性，没几分钟就沉不住气了！
　　她本想再训斥几句，但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也意识到最好不要干扰其注意，免得让其分心而造成不好的结果。
　　于是她只是略显不满地瞪了柒季一眼，然后步伐飞速挪移，以近乎闪现的速度来到了姐姐一家所处的马车旁，充当起了护卫的作用。
　　但她的目光大部分还是集中在那位手提红玛瑙手杖的斗篷少女身上，双手间隐约闪烁着橙黄色的焰光。
　　一旦柒季占了下风，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就会立即释放法术施以救援！
　　“小妹妹，希望你的实力能强一些……”
　　她紧盯不远处的斗篷少女，抿着嘴唇，内心凝结出轻微的不安。
　　“不然，就算你快被杀掉了，我也不会请‘那位’帮忙的……”

第167章 说好的对波呢？！
　　她轻声说道，双瞳中泛起了淡淡的波澜，像是有水波在其中荡漾。
　　这是方才和傀儡与巴克交手时，未曾发生的变化。
　　柒季并没有注意到南希的异常，或者说，装作没有注意到。
　　此刻的她，表面上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位生命教廷的执事身上。
　　手中那根红玛瑙手杖的顶端，隐约有几簇深红的焰光浮现。
　　并且，正在缓慢地增加。
　　越来越亮，直到彻底绽放！
　　“……虽然你一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但你其实对于你同事的死很愤怒，恨不得马上杀了我……嗯，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去见他吧，你们哥俩好好聊聊。”
　　柒季轻松而又悠然的语调从她嘴中传出，内容却显得有些惊悚。
　　看见那根原本属于莱斯的手杖所发生的变化，巴克神色微沉，细长的双眼眯起，露出戒备之色。
　　他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看起来很稚嫩就轻视她。
　　虽然之前自己因为处于“隐匿”状态，无法直接观察外界，所以并不清楚第一个“暗之胎衣”是如何被击毁的……
　　但他至少明白，摧毁“暗之胎衣”的攻击者，与一直同自己战斗的人不是同一个，而是第三方。
　　很显然，之前一直与“暗之胎衣”战斗的人，是那个头发很长的女人。
　　而除此之外，场上唯一一位看起来有战斗力的人物，就只有这位穿斗篷、戴兜帽的年幼少女了……
　　是她，用奇怪的法术偷袭“暗之胎衣”，一下就击毁了它！
　　就算是偷袭，但当时的“暗之胎衣”处于“全面防御”的状态。
　　能够瞬间击穿它的防护、直接湮灭本体，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这位神秘的斗篷少女，绝非泛泛之辈，而是切切实实的高手，至少达到了高阶正法师的境界。
　　甚至，极有可能有多件高品质的灵性装备傍身。
　　绝对不能低估！
　　就算自己有两具“暗之胎衣”傀儡加护，又携带了好几件品质相当高的灵性装备，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打起十二万分注意。
　　否则，必将迎来失败死亡的结局！
　　柒季眉毛俏皮地一挑，突然说道：“我这个法术前摇很短的哦，你确定不趁我还没准备好赶紧动手嘛？”
　　“……好啊。”巴克冷冷一笑，双眼紧盯着她，身体里的灵性飞快调用起来：
　　“你们居然胆敢忤逆主的意志，简直自找死路，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说完，巴克右手轻抬，掌心向地，朝柒季压下：
　　“厄难之轮！”
　　层层叠叠的虚幻圆环在他身前浮现，它们皆由极其复杂繁琐的暗红色纹路构成，大量符文、图画与象征符号充斥其中，无比诡秘奇异。
　　在他身体两侧，伫立的两具“暗之胎衣”表面的暗红纹路也运动起来，脱离傀儡、融入那难以计量的叠轮之中，使其更加充实饱满。
　　似乎有某种强大而邪异的力量，正在其中萌发，即将破壳而出，给任何胆敢阻挡在身前的妨碍者带来巨大的灾难与恐惧！
　　柒季见此，也咧嘴一笑，一副天真烂漫的娇俏模样：
　　“来呀，来对波呀。”
　　她右手猛地一抖红玛瑙手杖，一股极为浓郁的猩红光辉流转起来，从杖头到手背，活跃如流水，明丽似火焰。
　　“嗡！——”
　　鲜红如血的光辉射入瞳孔，巴克的眼皮一颤。
　　那一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十分诡异的错觉。
　　仿佛那团绯色的光芒，正在吞噬自己的灵魂一样，一股极为邪恶，极为暴戾的恐怖气息从那团光芒中迸发出来，让他有如坠深渊的窒息感。
　　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吸入到那股力量里，再没有翻身之日。
　　甚至，连灵魂都可能被其吸食殆尽！
　　他惊骇地发现，那团光芒的威势之恐怖，似乎，比他自己正欲施展的“厄难之轮”的威压……还要可怕，还要凶残！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根手杖，本来就是他们“生命教廷”的东西，是莱斯执事的随身武器。
　　它的性质和层次，自己同为执事，是再清楚不过了！
　　功能很多，很实用，级别也相当过得去，是非常好用的灵性装备，不然也不会被莱斯选中、当作贴身装备。
　　但是，绝对没有此等威能！
　　此等让自己这位高阶正法师，都感到绝对无法抗拒的压迫感的恐怖威能！
　　他感到浑身一凉，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
　　巴克心头大惊，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一副镇定的表情，故作轻松地开口询问柒季。
　　“这个嘛……”
　　柒季瞥了他一眼，维持着手杖那抹已充盈到极致、蓄势待发的红芒，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洁净的笑。
　　随即，她双眼蕴藏戏谑地微眯，右手难以察觉地握紧。
　　梦幻的光芒，骤然爆发！
　　潮水般的绯红光华，瞬间充盈了四周的环境，盖过残阳的暮色。
　　在巴克和其余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这位斗篷少女手中的红玛瑙手杖，骤然变得赤红！
　　那赤红的颜色，似燃烧起熊熊烈火，散发出一缕缕的幽幽光晕。
　　一股股炽热的高温气息，随着这团烈焰一般的红芒，弥漫出来。
　　“……我是谁？”
　　柒季双唇亲启，调皮地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像是孩子那样纯洁无瑕：
　　“一个兴趣使然的旅行者。”
　　说着，红玛瑙手杖的红色焰光愈发强烈，简直就像是太阳一样，让人难以直视。
　　也让人感受到一阵阵刺痛的灼伤，以及，那股炙热到令人胆战心惊的高温。
　　她右手猛地向前一挥，将手中的手杖朝前方狠狠地抛掷出去！
　　“刷啦——”
　　空气被撕裂穿透的悲鸣，夹杂着劈里啪啦清脆的爆响。
　　手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笔直的轨迹，高速旋转，然后朝着巴克所站立的位置疾射过去！
　　“……不好！”
　　巴克面色狂变，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的反映极为迅捷，立即撤去原先预备好的“厄难之轮”，收敛起自身与“暗之胎衣”的灵性。
　　脚尖一蹬，身形往后方滑开几米距离，在炮弹一般袭来的手杖命中自己之前，多争取了零点几秒。
　　在这对普通人而言极短的时间里，他集中心神，无比快速地调用起自身的灵性，几乎不分先后地释放出好几个防御类的法术。
　　在令人炫目的各式灵性护盾、偏导力场、流矢加护等法术叠加在他身前的同时，那两具“暗之胎衣”也急剧变换形态。
　　化作两层接近球形的黑色“幕布”，将他的身体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其中。
　　乌黑油亮的表面，极速流动的暗红符文有力地撑起，试图抗拒一切来犯的攻击！
　　而在这时，仿佛燃烧着暗红烈焰的手杖，也接触到了最外层的壁垒。

第168章 红炎之杖
　　在这一刹那，“暗之胎衣”布满暗红符文的光滑表面所绽放出来的光辉陡然增大。
　　而与之相对应的，一片赤红的火焰，从手杖顶端喷薄而出，如海啸般汹涌澎湃！
　　瞬间，就将最外围的两层壁障给冲破。
　　紧接着，它又沿途撞击到了第三道防御屏障，“灵性护盾”之上。
　　那是十几层形状不规则的半透明薄片，呈现出浅浅的红色，两两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地相互重叠，慢悠悠在半空中漂浮。
　　就像是凛冬湖面上浮动的薄冰。
　　而它们的下场，在对上燃烧着赤炎的红玛瑙手杖之后，也与脆弱的浮冰没有多少区别……
　　“嘭！嘭！嘭！”
　　一声声震耳的炸响不断传递出来。
　　那呈现出半透明浅红的灵性护盾，在一瞬之间便被击碎，一个个地凹陷、破碎，再凹陷，再破碎。
　　这一片片灵性护盾纷纷爆裂而开，化作满天的星星点点，飘洒向四面八方，消散。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这片区域内，爆发出一阵阵雷霆般的闷响。
　　地面上，出现了无数的龟裂痕迹，被掀起一个又一个的巨大豁口，仿佛一条条的伤疤，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整片区域，仿佛被犁过一般。
　　“轰轰！轰轰！”
　　由十几层“灵性护盾”构成的第三道防线，被顷刻间突破！
　　但在连续刺穿了两层“暗之胎衣”幕布，十几层“灵性护盾”防御后，那根如穿甲弹般侵彻向前的红玛瑙手杖，周身所萦绕的焰光……
　　稍微衰弱了一点。
　　似乎是之前那三道防线，削减了它所蕴藏的能量。
　　层层叠叠的灵性护盾尽数破碎成星砂，尽管势头有所衰减、却仍磅礴万钧的手杖抵达了第四道防线之前。
　　那是由无数“偏导力场”与“流矢加护”交织组成的“网络”！
　　它们表现为无比密集的交错丝线，就像是一张张虚幻却稠密的蜘蛛网，相互之间没有规律地重合、缠绕。
　　任何来袭之物，只要进入到它们的覆盖范围内，都将受到十分猛烈的侧向推力，使其不由自主地偏离原先的弹道。
　　“呼呼呼——”
　　然而，当面对那根燃烧着红色烈焰的手杖时，该有的现象却没有发生。
　　来袭的红炎之杖完全没有任何偏移的迹象，依旧划着笔直且毫无偏斜的轨迹……直击巴克的身躯！
　　因为……那些蜘蛛网一般的虚幻丝线，根本就没能接触到手杖的本体！
　　它们仅仅是被红色火焰那跃动翻滚的最外层，蜻蜓点水般灼烧了一下，就立即崩解、破灭、消散。
　　而那些丝线之间，被微弱的光芒所填充的空隙中，空气发生了剧烈的震颤，然后飞速平静下来，仿佛某些存在于其中的力量被红炎毫无抵抗能力地消融了。
　　这些所谓的“偏导力场”“流矢加护”，别说阻挡手杖的前进，甚至连直面其威能的资格都没有！
　　眨眼间，无数杂乱稠密的虚幻细丝被红炎焚烧殆尽。
　　手杖的本体，也终于破开了最后一道防御，携带着焚毁一切的气息，射向巴克。
　　“这、这、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巴克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眼睛瞪圆，再也无法保持淡定，难以置信地叫出声。
　　他只觉得，那一片红色焰光，宛若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在身上一刀刀割裂开来，几乎要将每一寸皮肤，都切割成一块块鲜血淋漓的碎肉！
　　而那股灼热的气浪，也一下子席卷全身，让他破裂的伤口都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烫感，如烙铁酷刑。
　　“啊！”
　　他忍不住惨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在这股滚烫的气浪地冲击下，他体内的血液、骨骼、内脏，都遭遇到了强烈的冲击。
　　那种痛苦，就像被有实质的烈火炙烤、冲刷一样。
　　让他浑身颤抖不停，疼痛难耐！
　　在这一刹那，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不！”
　　巴克眼眸赤红，发出一声愤怒又恐惧的低吼。
　　“不、不……该死！”
　　他的眼珠瞪得凸出，明显的血丝缠绕着瞳孔。
　　仅仅是萦绕的红炎，就给他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若被那根包裹着毁灭与死亡气息的红玛瑙手杖直接命中自身，又会如何？
　　毋庸置疑，那将带来彻底的、绝无斡旋余地的陨灭结局！
　　他牙关一咬，抓住最后一瞬间的机会，咆哮似的，念出了一串短促的音节：
　　“%#￥@￥！”
　　并非人类的通用语言，而是某种未知的、蕴含着神秘与自然之力量的、隐匿于历史迷雾之中的语言！
　　在这串诡奇、不知含义的音节发出的同一时间，还没等他的身体发生任何变化……
　　燃烧着红色焰光的红玛瑙手杖，已带着恐怖的热浪，轰向了他。
　　他脚下与身旁的地面，也瞬间崩裂，裂缝纵横，如蛛网般蔓延而出。
　　而他本人的身影，则是被那一片片恐怖的绯红烈焰给吞噬淹没，彻底消失。
　　那道暗红焰光，缓缓地腾起，悬浮在地面之上，如一朵火红色的蘑菇云，散发出灼热的气浪，扫荡了方圆几十米。
　　“呼……”
　　热浪逐渐平静下来。
　　蘑菇云越升越高，体积迅速膨胀，颜色却愈发暗淡、透明，边缘的轮廓也随之模糊。
　　最终，归于虚幻，露出了它原先所笼罩的土地。
　　整片地面，都变成了暗红色，宛如一块岩浆之地，升腾的温度让整个区域都充斥着灼热的气氛，就连空气也在不断蒸发，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
　　“啪、啪、啪咯……”
　　在这一刻，一抹深得近乎纯黑的暗红，在爆炸的中心，那片深陷下去、呈现深红、犹如被泼了火油的地面上，显露了出来。
　　它薄薄地铺在地面上，面积不算大，边缘不规则，像是一块投射在地上的阴影。
　　然后，这片阴影突然涌动起来，中心飞快鼓起，又飞快凝结，“长”出了一个人。
　　棕色的头发、细长的双眼、俊朗的面庞，正是“生命教廷”执事，巴克。
　　他那身漂亮笔挺的燕尾服已经破烂不堪，只能勉强遮体，颜色也无比焦黑，布满泛白的灰烬，显得非常脆弱，仿佛稍微碰一下就会崩解。
　　他脸色苍白地站着，身形佝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声沉重得像拉动的风箱，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十分虚弱的样子。
　　但是，他的皮肤，他的身体，却完好无损。
　　好像刚才被绯红烈焰焚烧所留下的痕迹，全都是虚幻的一样。
　　他的脸色苍白不堪，身体也似乎弱不禁风。
　　但，他的嘴角，却隐隐勾起抹奇怪的弧度，露出一个……
　　潜藏着胜利意味的，微笑。

第169章 这把稳了！
　　“我……我活下来了……”
　　站在灰烬与余焰之中的巴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紧握在小腹前的右手摊了开来。
　　一块奇异的晶体静静躺在他的右手掌心，幽邃、静谧、神秘的红光在其中起起伏伏。
　　“还好有主教大人赠予的‘遁入暗影’符咒，能让我短时间内免疫一切伤害，否则，我刚才就死定了……”他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庆幸的同时又一阵肉疼：
　　“这是第二回动用了……可恶，只剩一次耐久了……”
　　将那枚透明澄净的辉光水晶收回破破烂烂的外套内，他略显吃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位斗篷少女。
　　嘴角，依旧保持着那抹胜利者般的笑容。
　　尽管那道以红玛瑙手杖为载体的红炎攻击，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正法师的水平了。
　　但是巴克并不觉得，施展出这一招的斗篷少女，会是一位魔导师或者通灵武者。
　　理由其实很简单……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右手的食指，那儿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流淌着灵性的光泽，呈现清冷的淡蓝。
　　这是他此次行动前，专门携带的一样灵性装备，能够大致检测周围几十米范围内所有的灵性波动。
　　只要有魔导师或通灵武者进入检测范围内，它的光泽就会转变为警告一般的血红。
　　但现在，它所散发的微光仅仅只是淡蓝，这只能说明附近存在超凡者。
　　这是主教大人在近期亲手打造的灵性装备，精度和准确度都达到了几乎无法蒙骗的地步。
　　除非是臻至“冶光师”境界的法师，或者“冥神”境界的武者，抑或“圣徒”，不然，几乎不存在能够屏蔽其检测的人物！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论是“冶光师”还是“圣徒”，都极其稀缺，即便是在帝国国立法师团、九大教会这种大规模官方组织，都是位于实力与地位顶点的存在，哪有可能出现在鲁恩市？
　　更别提“冥神”武者了，这个层次的人物只存在于传闻之中，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
　　何况这位斗篷少女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十几岁的样子，也不可能有多强的实力。
　　这个年纪的魔导师，在幅员辽阔的荣耀金雀花帝国之中不是没有，但仅仅一两位，而且还都是帝国高层，接近权力金字塔顶点，背景厉害得不得了的大人物。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斗篷少女，虽然释放出了刚才那道强力的红炎攻击，但她本身，也顶多是正法师水平而已！
　　“是身上携带了什么强力的高层次灵性装备么？”巴克带着冷酷的微笑，内心作出了判断，“还是说，通过某种秘法，透支了自身的灵性？”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位少女都释放了远超自己常规水平的力量。
　　而这，必将导向一个结果：
　　她的灵性，将会承受极大的负担！
　　因为不管是使用灵性装备，还是施展秘法，都无法绕开几个超凡领域的基本原则。
　　那就是“凡预支的必偿还”“凡存在的必有限”！
　　一个正法师，确实有可能施展出魔导师境界的法术，但不可能一直施展。
　　就像自己，就算有“遁入暗影”这个远超自身水平的符咒，却也存在三次的使用寿命限制一样。
　　“你的花招都用完了么？”巴克那细长的双眼亮起一抹残忍的戾气，英俊的面庞略微扭曲，“那，就轮到我了！”
　　他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个银闪闪的小物件。
　　那是枚银色的胸针，和!之前第一具傀儡自爆后，留在浅坑中那枚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手里的这枚胸针依旧光洁崭新，完全没有锈迹或裂纹。
　　伴随着一道红光从胸针之中涌出，进入他的身体，他的脸色也迅速红润、好转起来。
　　只一瞬间，他就从几秒前还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直的虚弱模样，恢复到了精神饱满、体力充沛的状态！
　　而那枚胸针，也和它的“前辈”一样，变得锈迹斑斑，如同陈放了十几年的铁片。
　　——这是生命教廷内大量储备的高级灵性装备之一：“灵杯”。
　　能够吞噬超凡者体内的灵性，储存在内部，在必要时以损毁自身为代价，将储存的灵性释放出来，以“代替”持有者的灵性承受动用超凡力量时所产生的负担。
　　换句话说，它能一键回满HP和MP！
　　而这样的“灵杯”，他今天带了十几枚！
　　他就不信了，如此充分的准备还能拿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没办法？！
　　总之，这把稳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究竟是什么角色，哪来的底气敢阻碍主的意志……”
　　想到这儿，他的脸部肌肉又微不可见地抽搐了几下。
　　灵杯这东西可一点也不便宜，而且很多材料是有价无市，不是光靠钱财就能获取的。
　　即便是他这位生命教廷的执事，刮光自己储备也就不到二十枚而已。
　　而他很清楚，这场战斗下来，一定是会非常破财的了，说不定要付出七八枚甚至十几枚“灵杯”的代价。
　　——鬼知道这小婊砸还离极限还有多远？
　　而这些不舍和心疼，很快全部都转化成了愤怒。
　　与自己的计划被破坏的烦躁、同事莱斯被杀死的怨恨叠加在一起，形成了几乎凝为实质的仇恨。
　　而这浓郁得透露着血腥与硫磺气息的仇恨，此刻全集中到了这位斗篷少女身上！
　　“要不是因为你……呵，”俊朗的面庞浮现出可怕的狰狞，“我要让你知道，触怒我，触怒我主的下场，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呵呵，呵呵……”
　　“嗯……这就是这玩意儿的极限了么？”
　　柒季仔细确认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并且确定那根红玛瑙手杖已经在释放的能量冲击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略显失望地低语道。
　　刚才那招“红炎之杖”其实是她的即兴发挥。
　　那些绯红色的火焰，以及最后爆炸时涌出的能量，大部分都不是柒季自己提供的，而是源自手杖内部自有的灵性。
　　她本人在这个过程中，只是起到推动和催化的作用。
　　可以说，那道攻击的破坏力，代表了手杖本身的层次和等级。
　　“什么嘛……就这啊，我还以为是多高级的法宝呢，”望着眼前狰狞恐怖的坑洞，她却一脸嫌弃地呼了口气，“好歹是一个大邪教的小头目的贴身装备，要不要那么拉胯啊……”
　　就在这时，站在不远处爆炸坑之中的巴克……突然消失了。
　　“小心后面！”
　　耳边传来南希略显惊慌的呼喊。

第170章 失误的结果
　　在南希的视野中，原本站在烟尘弥漫、泥土焦黑泛红的凹坑中的巴克，身形忽然一阵模糊，像是融入水里的棉花糖，一下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那位斗篷少女侧后方三四米远的空间中，大量血红色的气泡如幻影般浮现，咕噜咕噜地生灭升腾，互相聚集、凝结，质感迅速沉淀，隐约要组成一道身形。
　　来不及多想这意味着什么，在此番异变刚刚发生的时候，她就急忙朝立在原地喃喃自语、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柒季喊了一声。
　　听见她的呼喊，柒季的思维从对那根红玛瑙手杖的吐槽中脱离出来，注意力重回现实。
　　其实也用不着她提醒，在巴克的身体消失的前一刻，她的灵感就察觉到了明显的灵性波动，这意味着他暗中发动了超凡力量。
　　而以柒季的思维与分析能力，只消一瞬间，就能判别出他想要施展的大致是什么效果的法术。
　　很显然，这是个能够令使用者快速转移位置的法术，某种短距离的“闪现”。
　　聚拢在一起的“血泡”在同一时间轰然破裂，化作飞散的红色雾霭，而巴克衣衫褴褛的身影从中浮现。
　　“厄难之轮！”
　　伴随着他包含怒火与怨恨的话语，层层叠叠的符文圆轮投射在其身前，或快速或缓慢地旋转、浮动，渗透出灾难与毁灭的气息。
　　下一秒，喷薄而出的黑红色“潮水”，涌向了仍站着不动的柒季！
　　“不好……”
　　目睹这一切的南希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巴克这一招，她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其具体效果。
　　但光根据泄露出的灵性波动，都能感受到无比惊悚又邪异的破坏力量，像是毫无征兆的天灾，不可预测，不可揣摩，不可抗拒。
　　它如于深渊地狱之下挣脱枷锁的恶灵，肆无忌惮地扑向几米之外的目标，如饥渴了数天的恶狼猛虎遇见羔羊，不将其吃干抹净、吞噬殆尽决不罢休。
　　南希仅仅是站在远处看着，都内心一紧，像是迷失在原始森林之中的采药人，一回头看见有头食人凶兽正蛰伏在身后，眼冒绿光地死死盯着自己。
　　更别提直面其威能与恶意的斗篷女孩本人了，承受的压力绝对难以形容。
　　可是她……却一动不动，甚至连脑袋都没转过来，看似毫无防备地用后背对着那凶险恶毒的袭击。
　　似乎是被吓得呆住了，或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该死！”
　　南希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心里除了才刚来得及萌生的担忧，就只剩下对那位神秘少女的谴责。
　　“都说了别乱动，把这家伙交给我了……你怎么就偏偏不听呢？！”
　　倘若站在斗篷少女的位置上的是她自己，那么凭借高阶正法师的实力，只要准备得当，是有不小机会抵挡下那黑红之潮的打击的。
　　她并非觉得自己“本身”的硬实力要比少女要强多少，实际上她根据对方目前所表现的实力，觉得她的境界与自身相差仿佛，甚至因为很可能携带了多件高层次的灵性装备，在纯粹的火力输出水平上要略强一点。
　　但，换作她自己，绝对不会像少女那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脑子一片空白，呆在原地等着敌人的袭击打在身上！
　　而在同等级的战斗中，片刻的恍惚就基本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乃至死亡！
　　南希虽然年龄只有二十多岁，自身也是修炼方面的天才，资质极高、境界提升的速度远超同龄人，但她绝不是那种被雄厚的资源与师资硬生生“堆叠”出来的“样板高手”“面子高人”。
　　绝对不是出现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期、就不知所措呆站着等死的萌新！
　　许多应变措施已经在大量的实战经验中成为条件反射的本能，很多时候，她的行动比脑子更快，也更有效、更正确！
　　眼见斗篷少女就要被充斥邪恶气息的红黑雾潮吞没，她当即作出反应，在双手之中预备许久的两枚“烈焰之矛”轰然生成，其中一根直接投向气势汹汹的“潮水”。
　　在这个距离上，想要代替斗篷少女抵挡“厄难之轮”的打击已来不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干扰它的前进，为少女争取片刻反应的机会。
　　“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将手中的“烈焰之矛”投掷而出后，她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请求‘那位’出手的话，肯定不会有任何意外，就像一开始那样，但是……”
　　看着烈焰之矛以极快速度命中要将斗篷少女笼罩的黑红之雾，她犹豫了一瞬间。
　　如果在同层次的超凡者面前展露出属于“那位”的力量，一定会被注意到，从而承受就此暴露的风险……
　　之前刚赶到的时候，我为了救下快被傀儡压碎的蕾妮他们，就已经冒险过一次了，那位斗篷少女说不定已经有所察觉，现在要是再当着她的面再那样做的话，肯定……
　　但是，倘若少女因为自己的保留而就此丧命……
　　“这个小丫头，虽然孩子气了些，冲动了些，但却愿意为仅有一面之缘的蕾妮他们提供庇护，甚至不惜得罪神秘强大的邪教，也算是我的恩人……她要是就这样死掉的话，我会愧疚很久的……”
　　而在这些念头冒出的时间里，烈焰之矛已经在黑红之雾间炸开，膨胀的火球与焰光照亮了周遭充斥暴虐冲击波与高温的空间。
　　但是，南希所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遭受烈焰之矛打击的黑红之雾，并没有因此受到阻滞，反而像是得到助推一样，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扩散开来！
　　“……不好！”
　　南希眼睛惊恐地瞪大，瞳孔骤缩。
　　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判断与行动，失误了。
　　她错误地判断了那团从来没见过的黑红之雾的性质，从而选择了错误的应对措施。
　　在战斗之中失误，这本来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
　　在局面变幻莫测的实战中，任何预案和计划都有可能面临超出意料的情况，再经验丰富的战士都有可能出现判断或执行上的疏漏。
　　只要能及时做出对策，失误本身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有机会补救的。
　　但是，很显然，在当前的情形下，南希已经来不及再做什么了。
　　而承受她失误的对象，却不是她自己，而是……
　　懊悔惭愧的情绪甚至都来不及在南希的内心之中产生，猩红发黑的不祥雾霭，就已经彻底将那穿着斗篷的娇小身影吞没。

第171章 秒杀
　　“嘭！”
　　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巨大坚硬的东西爆开的声音。
　　那如洪水般汹涌澎湃的黑红雾霭，突然在侧方破开一个大洞！
　　是的，这“雾气”本来就不是什么具有实体的物质，只是灵性投射在现实的“影响”而已。
　　就算是受到了抵抗，也是灵性领域的对抗，绝不是这样的表现。
　　但此时，它却像是某种普普通通的固体一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
　　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从这破碎的“洞口”中飞窜而出，划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直击巴克的侧身！
　　那影子的速度极快，就算以南希那被超凡力量强化得远超常人的目力，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一片朦胧不清的轨迹。
　　在它经由的地面上，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轰然破开，像是有一支巨大的圆规，以沉重凶猛得难以想象的力道，在土地之上犁出了一条痕迹。
　　“嘭！”
　　响亮且极具侵彻力的破风声没有一丝间隔地连成一片，如近在咫尺的滚雷震撼人心。
　　仅仅是刹那之间，那影子便来到了还在维持着“厄难之轮”的巴克的身边。
　　直接，撞了上去！
　　“啪！”
　　像是玻璃破碎的脆响传来，巴克的身体周围自动亮起一层呈现多面体的深红光膜，挡在影子与他之间的位置，试图抵挡前者的打击。
　　然而，那影子仅仅只是刚刚触碰到光膜，后者就没有一丝抵抗能力地四分五裂。
　　极速窜行的影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速度与路线完全没有变化，直接击中巴克侧腰。
　　“喀啦！”
　　他那衣衫褴褛的身形瞬间犹如蜷起的龙虾，扭曲成了“C”形，脊椎与肋骨发出劈里啪啦的干脆之声。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整个人就像炮弹一样侧着飞了出去！
　　飞出的速度极快，甚至拖出了一道残影，沿着斜上方的轨迹，冲向被暮色染成金黄的天空。
　　但那抹影子更快！
　　它在击中巴克的同一时间，就在土地崩裂的剧变中脱离地面，再度划出一条弧线，超前一步，挡在被击飞的巴克的身边。
　　“砰！”
　　在二者接触的瞬间，猛烈的气浪混杂着震耳欲聋的炸响，爆开。
　　一层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他们为中心，成球形向所有方向扩散，震撼了半径几十米的空间才耗尽能量，消散于空气。
　　属于巴克的黑影应声而落，在半空中折出一个近乎直角的轨迹，垂直跌落地面！
　　他像是俯冲轰炸机投下的航弹，直直轰在地面上，距离他起飞的原位只离不到十米。
　　“轰隆！”
　　血肉之躯的巴克在地上生生砸出个小坑，泥土和尘埃在撞击声中飞扬起来，升至好几米才耗尽力量，缓缓落下，将血肉模糊的巴克盖住。
　　而直到此时，他所释放的“厄难之轮”才因为失去施展者的维持，在一阵扭曲与模糊中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
　　整个过程中，巴克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既然测试完了‘玩具’，就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了，”一道悦耳中带有点稚气的嗓音从半空中降下，宛如天籁，“永别了，叫……额，忘了叫啥的邪教小头目。”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尚处于恍惚之中的南希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那抹从“厄难之轮”所释放的“雾气”中脱离的影子的正体。
　　质朴、略微沾上污渍的黑色斗篷随风扬起飘动。
　　边缘微舞的斗篷投下阴霾，遮住了那张神秘的面孔，只露出线条优美至极、皮肤白皙似雪的下巴，与点缀于其上、位置与轮廓都恰到好处的小巧粉唇。
　　正是那位自称幺六六的法师少女。
　　她在无形力量的托举下，缓缓降下，如飘落的羽毛般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响声，也没有扬起一粒尘土。
　　“嗯……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的帮助了。”柒季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南希笑了一下。
　　之前给她发“电报”的时候，柒季只是详细地将部分事实描述了一下，并没有表明要让她亲自专程赶过来的意思。
　　但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柒季在心理上也是个情商正常的成年人，很明白南希在收到消息后，几乎一定会马上前来支援。
　　而柒季拍发这通“电报”的真正目的，其实仅仅是向让局面“有趣”一些，不至于让事情的发展太过单调乏味。
　　也就是说，在事实上，南希撇下工作和休息、专程从上千公里外火急火燎地跑到这里，根本原因就是柒季想找点乐子。
　　柒季虽然脸皮不算薄，但这种行为回想起来，还是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尴尬之意在心底滋生，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小了点：
　　“我会感谢你的。”
　　“额……”南希听见对方好听又有些微弱的声音，面色一怔，终于从恍惚中反应过来。
　　她脸色极其复杂地看了眼坑里那前几秒还满脸嘲讽笑容，一副胜利者姿态，如今却软成一滩浆糊，骨头关节扭曲得分辨不出人形的巴克，又将目光移向柒季。
　　这位直接承受了“厄难之轮”的打击，却似乎毫发无损，甚至以不可思议的力量与速度秒杀对手的少女，那纤细娇小的身影映入南希的眼帘，让她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在“那位”不出手帮忙的情况下，面对那黑红之雾的打击，就算侥幸没有受伤，也多半会显得有些匆忙狼狈。
　　可是，斗篷少女的神情与语气竟是淡然且平静的，仿佛她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似的。
　　难道，她身上装备了什么具备强大防御力的灵性物品，及时替她抵挡了那一次攻击？
　　但很快，她就否决掉了这一猜测。
　　因为凭借自己的灵感敏锐度，效果如此显著的灵性物品在发动的时候，一定会被她察觉到动静。
　　而刚才，别说灵性装备发动的迹象了，就连施展防御类法术时一定会产生的灵性波动，她都没感知到。
　　也就是说……少女完全是用自己的身体，硬抗下黑红之雾的侵蚀的！
　　总不可能，对于她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害根本就不值一提吧？人类的躯体压根没办法达到此等强度！
　　南希皱眉思索着，一时间难以相信。
　　紧接着，一道灵光似的明悟，解决了她心中的疑惑。
　　“我明白了……”

第172章 南希的脑补
　　“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位法师。”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正朝自己走来的少女：
　　“可迄今为止，她展现出的超凡力量，属于‘法术’的，其实只有那招‘红炎之杖’，而且还是以手杖这个物质载体为基础施展的……”
　　而这一招，完全可以用灵性装备实现！
　　“如果，她其实是个武者，只是身上带了几样高层次的灵性装备，那很多问题就都说得通了……”
　　方才她击败巴克时所表现出的力速，远远超出了法师的水平！
　　而以正念武者的肉体，只要反应及时，调用体内的灵性布置好身体防御，不是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硬抗下黑红之雾的破坏……
　　想到这儿，她一下就明白了很多，旋即用关切的语调对少女说道：
　　“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吗？”
　　即便是武者，哪怕正念巅峰，被那样的攻击直接命中，也绝对不好受。
　　少女虽然看样子十分淡然平静，但她真的没有被那股力量给击伤吗？
　　南希认真审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的步伐相当缓慢，像是散步的老人一样。
　　随后，她回想起刚才少女说的那句“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的帮助了，我会感谢你的”，敏锐地注意到，少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似乎有点太小了。
　　而这些不自然，在南希眼中，就是重伤虚弱的表现。
　　“……她，她的身上的确受了重创啊……”
　　南希喃喃着，羞愧的心情不禁又涌了上来。
　　“希、希望伤得不会太严重……”
　　想到对方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心头忐忑，眼睛有点不敢直视少女。
　　“什么伤……你咋了？”
　　柒季慢悠悠走过去，就看见眼前这位有着一头漂亮的蓝色长发的女孩，突然很没底气地改变了说话的声音，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那样一脸心虚。
　　顿时就一头雾水。
　　南希听见对方疑惑的话语，不知为何，莫名有点慌乱，连忙摇了摇头，细声解释：
　　“额，我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我？”柒季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她指的担心究竟是担心什么。
　　也不拐弯抹角，她直截了当道：
　　“是担心，我被那个家伙给伤到吗？不会啊，我哪有那么脆弱，那种程度的输出，连我的防都破不了欸。”
　　“……真的？”
　　南希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尽管从外观上，她并未发现这位少女有任何损伤，但她从眼神到表情，全都透露着一股鲁豫式“我不信”的狐疑。
　　而在这时，柒季用很悠闲缓慢的步伐，走到了她的面前。
　　因为脸的朝向迎着残阳，不再背光，这位有着一头长得有些夸张、末端带外翻自然卷的蓝色头发的年轻女“执行者”，面庞才第一次被柒季彻底看清。
　　她的眼眸是深邃悠远的宝蓝色，脸部线条柔和协调，五官面相稍显稚嫩，从模样上看只有不到二十岁，但那双漂亮似宝石的双眼，却透露出深沉的凝练。
　　让人在看见她的第一瞬，首先注意到的并非那张俏丽可人的面孔，而是这对给人以无比可靠干练印象的双眸。
　　而面孔的稚气未脱与双眸的醇厚成熟，形成了某种奇异且特别的反差，二者碰撞交融之间产生了十分特殊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沦陷其中。
　　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气质的美少女，即便是柒季，在看见后也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
　　直到对方的表情因为被一直盯着而产生些许不自然地变化，她才将目光移到其身后的马车残骸上：
　　“没被吓到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句话既是对加里一家说的，也是对南希说的。
　　“我、我没事！”
　　第一个从残骸之中探出脑袋的是黛西，她两眼发光地看着柒季，澄清天真的眸子里满是星星，一副被彻底征服的样子：
　　“法师姐姐好厉害呀！刷刷刷就把坏人打倒了！就像拍蚊子一样轻松！”
　　额，换作还在地球上的我，拍蚊子可一点也不轻松，特别是夏天晚上挂好蚊帐、躺下去刚有困意，耳朵边就突然响起嗡嗡声的时候……
　　柒季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黛西“好厉害”的赞美，却又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嘴角勾出抹笑容，用近乎哄小孩的语调轻声道：
　　“你也要加把劲儿，变得一样厉害哦——”
　　这句话她只是随口说出，并没有想太多，但在南希耳朵里，却是另一个意思。
　　“她这是……在‘托付’？！”
　　南希当即联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今天早上我去通讯室例行检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幺六六发来的讯息，上面有说过她为了化解黛西体内的神秘毒素，“分割”了自身的一部分灵性……
　　这么说来，黛西现在相当于幺六六的“血缘门徒”。
　　——柒季为了不暴露自己疑似神灵的身份，将那天以“神血”之神性饲黛西的举动，改为了“分割”自身灵性，而这在常规的超凡领域，也勉强说得通。
　　前提是实施者的境界够高，并且掌握了相关的技巧。
　　南希回想起幺六六自从以肉身硬生生承受了“厄难之轮”的打击后，她的状态似乎一直不太对，不仅走路有些缓慢以至于显得虚浮，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弱弱细细的。
　　而现在，她更是直接以某种难以捉摸的语气，对黛西这位她的“血缘门徒”说出了类似于托付、传承的话语……
　　“不会吧，难道她的伤势严重到会永久性影响自己的实力，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南希一时间难以相信，但却又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因为目前对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导向了这么个结论。
　　“残阳啊……这也太可怜了……”
　　这自称幺六六的小妹妹不仅天资极佳，这么小的年纪就达到了至少正念武者的境界，想必是百年都难能一遇的天才。
　　心地还如此善良，为了素昧平生的一家人承担如此风险……
　　可如今，却很可能要面临前途就此断绝，乃至香消玉殒的结局……思绪翻腾间，南希深深看向正微笑着和黛西说话的斗篷少女，目光染上了浓郁的惋惜，与凝结不化的愧疚。
　　导致这一切的，从某种意义来说是我的失误……我一定要为此负责啊……
　　“啧，怎么感觉头皮有些麻……”
　　不知为何，柒季突然一个激灵，总感觉某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算了……问题不大。”

第173章 至关重要的通灵（上）
　　“幺六六小姐，我……我和蕾妮都没有什么问题，”加里反应过来，急忙起身，一下子把太过兴奋的女儿挤到妻子怀里去，“请问，您和南希方便马上动身吗？”
　　而加里夫人也趁机把她牢牢抱住，不让她的眼睛到处乱瞄，以免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指的是不远处瘫软在坑中，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样的巴克，那凄惨的样子二人光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一下都感到反胃。
　　这位母亲接过丈夫的话，目光在南希和柒季二人身上移动，半是疑惑半是请求地说道：
　　“小南希，幺六六小姐，我们知道你们刚遭遇过战斗，需要休息，但……拜托了，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请先带我们离开这里吧，到了别的城市再说……”
　　她的双眼闪烁着惊慌和不安，显然是被方才的异变吓坏了。
　　“你们放心，这帮邪教徒的后继人员暂时还没那么快到，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裕。”柒季见状安抚道：
　　“所以，我想先留在这一会儿，处理现场，再调查一下，花不了多长时间……我会一直留意周围动静的，你们放心就好。”
　　看着幺六六那副很关心黛西他们的样子，南希虽然心情十分复杂，但她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表情稍微染上了一层落寞。
　　因为她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没到展露情绪的时候。
　　她想了想，往前一步，对嘴巴张开一半、刚想说些什么的姐姐劝道：
　　“蕾妮，幺六六说得没错，要是我们就这样走掉的话，一定会留下很多隐患的，说不定直到你们回到日落港，都很难完全摆脱那些人的纠缠……放心吧，我也在这儿呢。”
　　“对啊，法师姐姐和南希姐姐都在，不会有事的！”被加里夫人牢牢抱在怀里的黛西急忙附和道，手脚异常兴奋地挥舞。
　　在她眼里，南希姐姐是陪自己从小玩到大、无所不能、厉害到极点的“超人”，法师姐姐是高深莫测、谆谆教诲、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高人”。
　　她们在黛西的心中，此刻已占据了最接近顶点的位置，两个人联手起来，简直是天下无敌！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额，好吧……”听见南希也这样说，这对夫妇终究是被说服了，一边把亢奋得想要跳下马车的黛西按住，一边对车外站着的二人提醒道：
　　“那你们要快……要小心点哦！”
　　柒季给了他们一个“大可放心”的眼神——尽管她的眼睛在外人眼里是被斗篷给遮住的，根本分辨不出什么“眼神”……
　　用强悍敏锐的感知留意着周围的各种动静，免得有其他人跑来捣乱，柒季走在南希的前面，来到那被巴克砸出的凹坑前，俯视底部那具惨不忍睹的尸骸：
　　“你会通灵吗？法术意义上的通灵。”
　　她眼睛虽看着尸体，但这话明显是对南希说的。
　　南希听闻，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和想法，尽力收敛住目光中的怜悯、惋惜与愧疚，郑重且严肃地看向柒季，摇了摇头：
　　“这是‘知性’领域的法术，我不擅长，强行施展的话很可能严重破坏灵的结构，损失大量重要信息。”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刚才也只是随口问问，实际上早就打定主意自己动手了：
　　“那我来吧。”
　　“……没问题吗？”南希忍不住关切地问候了一句。
　　“嗯？”
　　“额，我是说，他都已经死了好几分钟了……没问题吗？”听见柒季那意味着疑惑的可爱鼻音，南希连忙岔开话题。
　　她本来是在关心这位年幼又可怜的少女的伤势，毕竟通灵这种精神方面的法术，虽然对肉体的负担不大，但施展时需要消耗很大的思维上的精力。
　　而这对处于“重伤难愈”状态、亟待修养恢复的幺六六来说，肯定是很不妥当的。
　　但她转念一想，幺六六的状态都那么糟糕了，仍要强撑着表现出正常的样子，这就意味着她不愿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虚弱。
　　所以，南希还是决定不要拆穿比较好，留给这位令人惋惜的少女一点体面与尊严。
　　而从现实层面上来说，她自己也确实不擅长通灵，硬要揽下这活儿也肯定办不好。
　　“哦，你说这个啊。”柒季听见南希的担忧，略显得意地笑笑：
　　“之前我干掉他的时候，专门做了准备，用特殊手段暂时封存了他的灵，让其存留的时间拉长了不少……现在他的灵还新鲜着呢，跟刚死了一样。”
　　南希被她这俏皮的说话方式逗得略想发笑，心中弥散的忧愁与阴霾稍稍驱散了不少，但笑完之后，她的内心反而更沉重了：
　　“嗯，那你……请便。”
　　她往后退了几步，给柒季让出一点施展空间。
　　柒季深吸几口气，简单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便一边伸出右手，用逐渐亮起“进取之舟”圣徽的掌心对准巴克的尸体，一边快速又敷衍地用人类通用语，默念“:海洋与慈爱之神”迪卡的尊名：
　　“隐秘的灯塔，文明的亮星；引导智慧与理性的贤者，保障商业与契约的秘律——守望群星之灵。
　　“我以我的名义号令：收下我的祈愿，引导这尚未消散的灵，使我能够沟通其残念。”
　　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同一时间，一股辽远、幽邃、灵动，仿佛蕴藏无限灵智的神秘力量，从崇高得无穷远的某处悄然降下。
　　如无形无色的帷幔，笼罩了巴克那残破不堪的尸身。
　　一团淡蓝色的光晕从他身上凝聚、析出，然后完全脱离，缓缓上升至半米左右的半空，静静悬浮。
　　它的周围，似乎有一层额外的力量“封装”着它，让其不至于那么快就消散于自然。
　　柒季没有犹豫，直接探出右手，用亮着“进取之舟”的掌心按了上去。
　　在二者接触的那一刻，她眼前像是展开了一片幻影，身处的环境一下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刷——刷——刷——”
　　是海浪翻涌的哗哗声——这竟是一片无比广袤的蓝色海洋！
　　起起伏伏的湛蓝向四个方向延伸至目力尽头，在充满灵动活跃气息的同时，却不至于波涛汹涌，反而给人无比平静的印象。
　　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只有澄洁如水晶的夜空。
　　以及一颗……低悬在天穹一角，如灯塔般明亮、稳定的银白色亮星，仿佛已存在亘古。
　　“这就是‘灵之海’的抽象表达啊……”
　　柒季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将目光投射在身前。
　　一道身影悬浮在这片浪头重重，却不显得躁动的海面上，穿着黑色燕尾服，脚踏棕色皮鞋，棕发向后梳起，正是面容俊朗、眼睛细长的生命教廷执事，巴克。
　　只不过，他的眼神十分茫然，表情也很呆滞，像是个没有意识的人偶。
　　“第一个问题。”柒季斟酌了好几秒，缓缓开口道：
　　“你们的‘大主教’在……不，这个不算。”

第174章 至关重要的通灵（下）
　　有了上回通灵莱斯的经验，她这回给巴克通灵时不仅熟练了许多，还掌握了不少提高情报获取效率、保真度、准确性以及安全程度的技巧。
　　首先，她在巴克要断气的时候，赶紧为他即将脱离肉体、消散于自然的灵施加了一层“封装”。
　　这样能确保就算不马上着手通灵，也不会让他的灵在死后迅速自然消散、遭受破坏，从而损失重要信息。
　　其次，改变了具体的手法，不再像是对待莱斯那样，试图将他的灵完全吸收，以读取全部的记忆。
　　这样做会导致获得的信息过于庞杂，而且事无巨细、轻重不分，许多根本就没有意义、没有用处的信息都全部涌入了自己脑海中。
　　虽说以她的思维能力，处理一个人一生的感官与记忆信息是没有什么压力的事情，但……为啥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呢？
　　而且，这种读取记忆的方式对灵的损伤特别大，一旦没掌控好力量，就会让本就脆弱易受损的灵体瞬间湮灭破散，这样就算是神灵，也没办法再获取什么内容了。
　　再加上，大量不相干的记忆很可能导致相互混淆干扰，降低可靠性。
　　而此时，柒季对巴克所使用的方法……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超凡圈子的正式称呼是啥，她自己管它为“我问你答”。
　　简单地说，就是潜入对方灵的残存意识里，用诱导的方式，通过一问一答的形式套取信息。
　　因为人在死后，自我意识已经消散了，残存在灵中的，不过是一缕死者生前的精神烙印，根本就没有多少防备能力，只消稍加诱导，就会放下一切戒备。
　　这样虽然没有直接吸收那么全面，但胜在高效，能在几轮问答中就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不必在繁杂如沙海的记忆碎片中挑取几粒金砂。
　　“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大主教’在……不，这个不算。”
　　然而，她的问题才说出一半，就急忙撤销了，微微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这个问答游戏，并不能无限进行下去。
　　每一轮提问与回答，都会损耗被通灵者的灵，这是不可逆的磨损，无法弥补也无法衰减……至少以柒季目前的法术水平是这样。
　　在“提问”次数有限的情况下，她下意识认为，当然要把最重要、最关键的问题放在最前面。
　　而在柒季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中，当属关于那位“大主教”的问题了，比方说他的目的，他的位置，他在明面上的身份，他背后还有没有其他势力等等……
　　可是在问题快要说出口的前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难道，那位“大主教”，就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通灵，不论是“拿来吧你”式的通灵，还是“我问你答”式的通灵，柒季相信，能够做到的超凡者，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中肯定没稀罕到只存在于传说与神话中的地步。
　　毕竟，这可是个真的存在神灵，存在地上天使，存在神话般伟岸的强者的魔幻异世界！
　　之前莱斯的灵就明显被做了点手脚，但凡涉及那位“大主教”的记忆部分，都非常模糊、破碎，像是被打了马赛克，做了蜂鸣消音。
　　可见这些稍微有点规模的组织，都会给掌握关键机密信息的成员加些“保险”。
　　与莱斯同地位的执事巴克，肯定也是这样。
　　即便柒季有了一回教训，相信第二次肯定能做出对策，同样的屏蔽保密手段基本不会再让她吃亏。
　　但……这可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链条就断了。
　　当然，就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以柒季的本事，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但解谜游戏嘛，有趣的部分不正是一步步搜集线索、推理还原真相的过程么？
　　直接开修改器直通结局，乐子可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斟酌几秒，她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缓缓对巴克的灵问道：
　　“你们生命教廷，除了鲁恩市，在荣耀金雀花帝国还有哪些地区势力比较深入？”
　　她决定先从一些不是特别敏感，没有直接触碰到组织核心机密，却又能切实解决加里一家当前面临的困境的角度入手。
　　就比如这个关于生命教廷势力分布的问题，这虽然也不能说不敏感，但在不涉及具体人员安排，仅仅只是大致所在城市的前提下，显然没触及真正核心的部分。
　　属于是就算泄露，也难以给组织造成多大损失的信息。
　　对于这种信息，生命教廷大概率不会设置太繁杂精密的保密措施，就算有，也是柒季绝对能轻易应付的。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可以极大帮助加里一家此后的“归乡之旅”，比如凭借生命教廷势力分布的主要地区，避开他们，以相对安全的路线返回日落港。
　　“额……”
　　果然，面对这个略显敏感的问题，本该被卸去所有防备，任何问题都会如实回答的巴克之灵，那神情木讷的面庞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回应。
　　柒季伸出手，灵性的光辉在她指尖一闪而过，表情略显扭曲的巴克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没有任何语气地恍惚道：
　　“伦堡，翁达港，达特茅斯镇，傍山都……”
　　他一连报出了十几个地名，柒季顺势回忆了一下帝国的全国地图，发现这些城市大多分布在边境地区，少数位于帝国内海沿岸的港口城市。
　　巴克的灵在报完地名后，身体肉眼可见地透明了一点，变得更加虚幻了，一眼看上去，比起真实的人，更接近某个栩栩如生的立体投影。
　　这就是“我问你答”式通灵对灵体的损耗，不可避免。
　　柒季点了点头，更进一步，抛出一个更加核心的问题：
　　“你们的总部在哪？”
　　“呃……”
　　这一回，巴克脸上不正常的神色更明显了，比起之前刻意回避的不愿，这次更接近某种深入灵魂与骨髓的痛苦，他半虚幻半凝实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嗡——”
　　又是一道灵光，只不过这次亮度和持续的时间都更长，而且也不仅仅只是在柒季手指间流转，而是将运动范围扩散到了整个手掌，还包括一部分腕部。
　　巴克脸上的痛苦与扭曲如同被烫斗熨过的衣物，霎时平息，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声线还带着一丝僵硬：
　　“在……日落港……”
　　日落港？
　　柒季心里微微一惊。
　　这不是黛西他们的老家么！？

第175章 闪耀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日落港，一座位于帝国内海沿岸的港口城市，经济发达与城市规模程度在整个帝国都名列前茅，是名副其实的大都市。
　　也是加里一家生活几十年的地方。
　　然而，这样一个堪比国家核心之一的大都会，居然是邪教总部的所在地？
　　搞半天，加里夫妇费尽心思想要返回的“安全屋”，是敌人的大本营？！
　　日落港不是帝国核心城市之一么，怎么会容许一个大邪教的老巢存在？
　　柒季越想越疑惑，硬是整不明白，索性就暂时不想了，等有新情报再说。
　　让注意力回归当下，她再看看巴克：他的灵已经虚幻到半透明了。
　　简单估算一下，这个状态……顶多再承受一两轮问答。
　　“嗯……不痛不痒的问题也没啥了，那就在最后来波大的吧，”柒季脸上露出一抹顽劣的笑容，像是计划好恶作剧的孩童，“就当榨干你的最后一点价值……”
　　说着充满反派气质的台词，她眯起双眼，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灵，悠悠道：
　　“你们那个‘大主教’，姓甚，名谁，在哪，长啥样，想干什么？”
　　她直接一口气，把所有几乎一定会触碰到核心敏感地带的疑问，一股脑全抛了出来！
　　这，也只算作是“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巴克将会在灵体彻底消散前，根据自己记忆中的内容，将这包含一连串疑问的问题全部回答！
　　“唔……呃……”
　　在这一串连珠炮似的质问被柒季说出口的同时，巴克虚无缥缈的面庞，顷刻被极深的恐惧侵染，身体也像冬雪里的流浪汉那样战栗起来。
　　虽有起伏却依旧平静的“灵之海”上，突然掀起了猛烈的狂风，让波光粼粼的海面顿时躁动起来，不知从何飘来的乌云迅速笼罩天空，几乎遮蔽了那颗辽远的星辰。
　　骤然降临的狂风暴雨，吹打撕扯着飘浮于海面的巴克之灵，让他本就已经相当脆弱的灵体忽明忽灭，如同风中蜡烛闪烁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早就做好准备的柒季轻轻发出道鼻音，右手一捏，明显的灵性光辉像是腾起的火焰，迅速自她手掌膨胀、蔓延。
　　转眼，就形成一条条由纯粹光芒组成的“蛇”，迅捷又稳定地环绕在她周身。
　　光蛇绽放的耀芒勃然大盛，刷一下刺破暴风肆虐的空气，照耀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刹那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却巨大之力量的压制，滔天巨浪以快得不正常的速度平静了下来。
　　遮蔽天空的乌云顿时消散，露出澄明如晶的漆黑夜空，低悬于天际一角的辽远之星如常普照。
　　“主教大人，他……他……”
　　巴克虚幻的灵体在遭受了刚才的冲击后，虚弱得轮廓都开始模糊了，若非柒季用特殊手段进行了封装，他肯定会当场溃散：
　　“他在上一周……亲自抵达鲁恩市，给我们下达了指示……”
　　巴克的灵用虚弱飘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将他知道的内容挨个儿解答。
　　柒季认真听着，下巴时不时仿佛在思索般点一点，感觉许多事情开始连起来了。
　　根据巴克提供的情报，那位“大主教”在上周来过一次，亲自给他们吩咐了绑架加里一家的任务。
　　而加里他们跟随的旅游团，之所以在经过鲁恩市附近时突然撂挑子不干，也是巴克等人在暗中干涉的成果——他们用不能拒绝的价码收买了旅游团的领导。
　　……上周？
　　柒季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上周加里都还没放假呢，他怎么知道这一家人会到鲁恩市附近？难不成这家伙会读心术，乃至预言术？
　　她有些迷惑，但很快就想通了。
　　“不需要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旅游，只需要知道他们会去旅游就行了……”
　　因为生命教廷在帝国疆土内不少城市都有据点，就算加里一家选择的旅行目标没有生命教廷的势力，但途经的地区总不至于刚好完美避开每个据点吧？
　　只需要让每个据点都留意一下，准备一下，总会遇上出行的一家人。
　　“也就是说，这位听起来逼格挺高的‘大主教’，在那段时间里满帝国乱跑，处处吩咐任务？”
　　想到那略显滑稽的场面，她也是忍俊不禁。
　　已经失去意识与灵智的巴克，并没有被那明媚俏丽得动人心魄的笑容俘获，而是继续托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果然，这人搞那么多事，是和他境界晋升有关啊……啧，这家伙费尽心思想绑架那一家人，究竟想得到什么呢？威胁南希……”柒季好像明白了什么：
　　“南希是日落港超管局执行者小队的队长……他是想窃取日落港超管局内的某样物品，还是想通过阻挠超管局的行动，趁机在日落港内干些什么事情？
　　“而这件物品，或这件事情，是他晋升的关键？生命教廷总部就在日落港……”
　　她将当前所知的信息串联起来，感觉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这不一定就是真相，甚至可能和真相完全不沾边，毕竟这一切都源自巴克和莱斯两个人的证词，不排除他们也被那位“大主教”蒙骗的可能。
　　“主教大人在安排好任务后……就离开了，我不清楚他是返回了总部……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脸色茫然、还带着些许无法抹去的恐惧的巴克，还在用飘飘忽忽的语调阐述着：
　　“也可能还在鲁恩市……附近……”
　　安排好后肯定是跑去别的据点继续安排了呗……不过现在就难说了。
　　虽然巴克的灵说了，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大主教”鲁恩市发生的情况，但这种“大人物”，同时又是达到魔导师巅峰的高层次法师……
　　很难说没有几手远程监控部下的手段，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这边的状况。
　　直到现在，巴克的陈述已经来到了尾声。
　　最后……他该为柒季展示“大主教”的相貌了。
　　他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但周遭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微微起伏的蓝海、低悬天际的星辰、澄清无云的夜空，全都扭曲、朦胧起来，转眼就糊成一片。
　　这模糊浑沌的色彩与线条迅速变化，又飞速凝结成轮廓，最终清晰地展现出一幅场景：
　　光照昏暗的房间内，穿黑色燕尾服、棕色皮鞋的巴克站在角落，毕恭毕敬地用虔诚与敬仰的目光望着面前，注视着位于房间中央的一道身影。
　　那是道阴暗之中的背影，大概是位身材精瘦的老者，身形苍老却不虚弱，头发白了一半，有着深沉的气质。
　　他背对着巴克，但很快，就缓缓地转过身体——
　　他的脸……根本不存在。
　　或者说，本该是“脸”的位置，极其突兀地嵌入了一块规整的黑色几何体。
　　一个闪耀着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轰！——”
　　柒季在看清取代此人面孔的奇异几何体的瞬间，她的思维犹如被航弹轰炸，脑海瞬间响开了。
　　而这片由“灵之海”编织而成的幻境，也顷刻间崩溃破灭！

第176章 绯月之注视
　　“唔！”
　　现实之中的柒季眉头一皱，下意识发出声沉重短促的呻吟。
　　像是遭受猛烈冲击的玻璃，属于巴克的“灵之海”幻境在极短时间内粉碎破散，让她的意识回归物质世界，当即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凹坑底部那不成人样的尸身，但如今它却不知什么时候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火焰。
　　这火焰颜色暗红发黑，根本不是自然条件所能允许存在的形态，并且异常稳定，完全没有受到微风吹拂的影响，几乎笔直地燃烧着。
　　没有声音，也没有热量，仿佛只是个幻影。
　　然而，巴克的尸体却在这团虚幻般的黑红火焰的焚烧之下，迅速发黑、泛白、扭曲、收缩，眨眼便干裂粉碎，化作细腻的灰烬。
　　但是，他身上的衣服，那破烂成碎布条的燕尾服、衬衫和西裤，却没有一点被影响的痕迹，完全保持原样地瘫软在灰烬之上。
　　“发生什么了？！”看见这样古怪的变化，南希当即感到不妙。
　　她作为官方超凡者，能接触到的关于超凡领域的知识与信息远超在野冒险者，同时大量的出勤经验也给她带来了某种没有道理，但多半可靠的直觉。
　　在黑红相间的诡异火焰从巴克身上腾起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出问题了。
　　正常的通灵行为绝对不会这样！
　　“没事……”
　　柒季摇摇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然后微微低下脑袋，沉思起来。
　　通灵幻境中的那一幕……
　　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大主教”的脸就真的是个黑色几何体，因为巴克的灵展现出那一幕的时候，状态明显不太对。
　　某种源自他灵体与思维内部的力量，试图毁灭其自身，要不是柒季在“灵之海”内出手压制住了这股力量，恐怕在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那一瞬间，巴克的灵就彻底完蛋了。
　　但即便如此，在涉及“大主教”本人的核心信息，就比如相貌的时候，她还是没能保住。
　　“这都是些啥呀……”她微微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在看见那个“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庞大的信息从中涌出，瞬间就撑爆了巴克的灵，完全毁灭了他的“灵之海”，还冲击了柒季本人的思维。
　　这波信息浪潮恢弘得难以描述，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纯粹“乱码”而已，信息熵简直低到接近于零。
　　一下子就把柒季给整懵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尝试中断“灵之海”的崩溃。
　　当然，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从来没遭遇过如此突然、如此庞大的信息浪潮冲击，一时间有些懵逼。
　　……也不是完全没见过，比如当初在斯帝欧接触到“第一造物主”的神性，导致她脑海的部分记忆觉醒的时候，涌入她思维的记忆，信息量可远超刚才。
　　只不过，一次是她身体自发的，并且是循序渐进、缓缓累加的；一次是从外界“侵入”的，并且是一股脑全塞进来的。
　　就像是看见一句信息量很大的话，脑袋一下卡住了，陷入无语状态。
　　短时间内有些仓促，也情有可原。
　　“换做普通人，或者是一般的超凡者，估计会当场暴毙吧，最好的结局也是变成痴呆……”
　　柒季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水或许比她原先想象的要深。
　　这“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可不是寻常的“法术”。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具备她认知内的任何一种超凡力量。
　　那仅仅就只是一个特殊的几何体而已，没有灵性，也没有神性，只是单纯的“画面”，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图案，和随手在笔记本上的涂鸦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可它就是能在被人看见的一瞬间，释放出难以想象的信息冲击……属实有点诡异。
　　“本来还以为只是一群邪教徒的小打小闹，结果似乎又要牵涉到什么神秘组织、幕后黑手、神灵天使了……啧。”她忍不住自嘲起来：
　　“我是不是有‘大阴谋吸引体质’，走到哪都能遇见大事？”
　　“那个，是触发了设置在他灵体里的什么防备机制吗？”看着幺六六闷闷不语的脸色，南希忍不住多关心了一句。
　　南希本身不怎么懂通灵术，但她的小队里有专门的通灵师，公开资料里也能查阅到相关的知识，这个领域的基本常识还是知道不少的。
　　很明显，刚才幺六六的通灵触发了巴克灵体内的禁制，才导致了刚才的异变。
　　而通常来说，禁制的发动会反噬通灵者自身，使其的精神遭受冲击，严重的甚至可能精神失常，乃至于当场暴毙。
　　考虑到幺六六现在的状态……南希很难不担心。
　　“嗯。”柒季点头肯定，然后让语气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悠然：
　　“他的灵已经彻底完蛋了，不过我也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内容……要不我们先带黛西他们走，在路上再慢慢说？”
　　南希思考几秒，也“嗯”了一声，表示没有意见：
　　“这是合理的，待在这儿太久很容易被这群邪教徒的其他成员找到。”
　　生命教廷的此次行动居然只来了巴克一个人，偌大一个组织让头领单独出马也是有点奇怪，所以南希觉得肯定还会有后续人员赶到。
　　已经在这儿耽搁了差不多十分钟，再不走就要和他们撞上了，到时只有自己一个战斗力，要保护三个普通人……很难避免意外的发生。
　　——南希现在并不知道黛西获得了神奇力量，也下意识将柒季排除在了“战斗力”之外。
　　“那我们就……”话说一半，柒季猛然抬起头，转身望向东方。
　　此时，残缺的太阳已经开始沉入地平线，在遥远的东方，明亮煞白的“白银之月”探出一轮弧度。
　　然而，在柒季转头的一瞬间，苍白似雪的“白银之月”，突然染上了异样的色彩。
　　那是几十道纤细、曲折的线条，呈现暗沉的红，像是干涸的血液。
　　这些邪异线条从“白银之月”的边缘出现，以极快速度向中心蔓延，不到一轮呼吸就在月亮的中央汇合。
　　这让原本纯净、明亮的“白银之月”，变得像是一只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珠，携带着邪异、疯狂的意志俯视大地，令人遍体生寒。
　　在这一刻，柒季没有任何由来地，察觉到有一道满怀恶意与污渎的注视，从那轮染上绯红的“白银之月”投射而出，须臾之间跨越不知多么遥远的距离。
　　目标……正是柒季所在！
　　“……得快点走。”
　　柒季暂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当机立断，用低沉的语调对南希脆声警示道。

第177章 离开
　　南希发现她的动作，下意识扭头，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
　　却只看见逐渐陷入朦胧的地平线，以及一轮圆满、苍白、洁净、巨大的“白银之月”。
　　没有任何异常，那些暗红色、血管似的曲线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柒季没有再解释，自顾自走向马车的残骸，步伐比起之前加快了不少，显得在催促南希。
　　南希疑惑地收回目光，望着柒季的背影，一头雾水地张开嘴巴，想问些什么。
　　但官方超凡者的身份让她本能地选择相信队友，于是终究没把时间浪费在追问上，也跟着柒季的脚步快步走到马车边。
　　——尽管她和柒季的缘分目前只有几分钟，但出于愧疚与同情，她还是将这位疑似武者的“天才少女”视作了自己暂时的“队友”。
　　柒季动作轻盈地翻身跳上马车，偏过头对南希说道：
　　“你坐车夫位吧，里面已经没位置了。”
　　这辆从鲁恩市商行租赁的马车本来就只能容纳四个人，黛西和她弟弟优尔体型比较小巧，算是一个人，再加上夫妇二人、柒季本人，刚好将内部的空间占满。
　　南希这个后来才到的人员，要是不想走路的话，就只能坐外面的车夫位了。
　　“呃，我们要……坐这辆车？”
　　听见柒季的话，走到旁边的南希脸色一下古怪起来，视线不停在残破得基本只剩个框架的马车上扫动。
　　当初加里夫妇在商行租赁马车的时候，柒季特地强调不用请车夫，因为她可以直接用法术手段临时操控马匹，就没必要再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
　　这是因为柒季早就预料到这趟路程肯定不会安稳，多半又要发生变故。
　　现在，在遭受了最初那波黑色傀儡的碾压后，不仅车厢扭曲变形，大半结构都完全损坏，连马都死了，被力量大得蛮不讲理的触手给瞬间扭断了脖子。
　　总之，这辆马车肯定是完全不能用的了，南希听见幺六六似乎急着要走，本来还打算用自己的一些特殊手法帮助一行人赶路。
　　“当然，”柒季笑着挑了挑眉毛，“我才懒得走路呢。”
　　“你……有办法利用这辆破车？”
　　南希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虽还有一丝疑惑，但也听从对方的安排，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坐到车厢前端的车夫位上。
　　“和爽快人合作就是舒服……”柒季轻轻颔首，有种很舒畅的感觉。
　　虽然严格来说，她和南希之间的关系并非“合作”，毕竟两人各方面的差距都太大了，比起寻常意义上的“合作”，更接近单打独斗，只是刚好在同一个地方活动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说废话，不矫情，不浪费时间，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对方一定限度的信任……有这些特质的人，在任何场合都很难让人讨厌。
　　南希坐稳后，柒季一只手掌心对准地板，在一阵精妙复杂的灵性波动后释放出好几根漆黑的锁链，带着粘稠如液体的红炎刺入地毯之下。
　　磅礴而内敛凝实的灵性扩散开来，将这辆残破不堪的马车包裹。
　　无数色泽暗沉、具有金属光泽的板块从红炎中涌出，在车厢漏风的四周拼接、填充，严丝合缝，不一会儿就构造出了一个造型奇特、蕴藏诡异气质的全新车厢。
　　那几根燃有红炎的锁链深入板材之内，不断延伸，来到外界，然后嗖一下刺向马匹的尸体。
　　令人心里发毛的红光从它的眼眸中亮起，逐渐冰冷的躯体重新被灌注了活力，缓缓站起，化作一匹亡灵骏马。
　　“这是……生命炼成？！”
　　目睹这一切的南希眼睛瞪大，发出声难以置信的惊叹。
　　“不，不只是生命炼成……还包含了某种塑能系法术……我没见过的……”
　　轻轻抚摸着那些凭空生成的暗色金属板，她脸色一点点凝重。
　　“她不是……武者吗？”
　　……魔斗士？不可能啊，这已经接近魔导师的水平了！她这个年纪，武者境界能有正念，就算受到神灵垂青了，怎么可能还同时兼具魔导师的实力……这还是人吗？
　　“莫非，这也是灵性装备的效果？那她……也太有钱了吧！能买得起那么多高级的灵性物品……”
　　她越想越疑惑，感觉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斗篷少女……身上的神秘气息更浓密了。
　　在她陷入沉思的期间，附着有红炎的亡灵骏马已迈动脚步，在急促又有节奏的马蹄敲击声中，拉动着造型古怪的车厢奔向道路远方。
　　就在他们离开这片遍布硝烟与硫磺气息的惨烈之地后不到十分钟，巴克尸体上空十来米的地方，突然“啪咯”一声，出现了一条竖直的裂纹。
　　一条直接出现于虚空中的裂纹，仿佛空间是一块很脆的玻璃。
　　两只苍白的手掌从裂纹中央伸出，分别抓住两侧，作出拉扯的动作。
　　“咔咔、咔咔……”
　　又是一阵劈里啪啦的脆响，原本只有几厘米宽的裂纹被掰开一米多，露出一片幽暗、扭曲、诡异、模糊的色彩，像是有无数恐怖又畸形的生物蛰伏其中。
　　手掌的主人从中浮现。
　　这是位身材偏瘦、偏高的中年人，肤色带着略显病态的苍白，面庞线条冷峻，双眼幽邃又阴桀。
　　他在无形力;量的托扶下缓缓飘落，刚好落在巴克那具扭曲可怕的尸体旁，站在浅坑边缘。
　　“我感受到了主的注视……”
　　他腰杆挺得笔直，脑袋微垂，冷漠地瞥了坑洞底部不堪入目的尸首一瞬，目光就移开了，转而移向了东方。
　　定格在了那轮早就恢复正常的“白银之月”上。
　　这时，他冷峻的面庞突然神色一怔，旋即微微侧过脑袋，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是的……已经抵达……
　　“……确认死亡……他杀……
　　“……感知到有残余气息，可能是凶手遗留……
　　“……是‘海神’迪卡的气息……
　　“……还有‘异变’‘巨人’‘心灵’‘火焰’领域的法术残留……”
　　他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十分含混地低念着，仿佛在回应着某尊隐秘的存在，眼眸中的冰霜已经彻底化去，只剩下接近狂热的虔诚。
　　“……请放心，我已经抓住了那群人的尾巴，他们消除痕迹的水平粗糙得令我发笑……”
　　几秒后，冷厉与阴沉重新回归了他的神情，这位肤色苍白的中年人顺着马路，将目光投向柒季等人离去的方向：
　　“最近妄图阻挠我主降临的无名鼠辈越来越多了……
　　“呵呵……”

第178章 赠礼与改造
　　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亡灵之马，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狂奔，四条腿交替的速度快得出现残影，几乎不沾地。
　　这段路的路面状况一般，加上这个时代的马车也没有充气橡胶轮胎、悬挂之类的减震机制，以如此疯狂的速度奔驰，通常来说会给车上的乘客带来极大的颠簸。
　　对于坐在外面车夫位的人来说更是如此，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抛飞出去。
　　南希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厉风，重心下沉，很熟稔地保持稳定，却惊奇地发觉……路途的平稳程度，超乎自己预料。
　　她犹豫一阵后，稍稍放开感知，分析了一下这辆马车的状态。
　　很快，她就发现了……让他们保持平稳的原因所在：
　　每当车厢因为路面的磕碰而颠簸时，总会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恰好出现在相反的方向，两两相互抵消，于是造就了这舒适得超乎常理的乘车体验。
　　“真是神奇……”
　　这位经验丰富、天资超绝的执行者小队队长，情不自禁地发出声感叹，难得地感觉到了自己见识很短。
　　车厢之内，柒季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斗篷里摸出一只布满雕刻纹路的银色手镯，递给了坐在旁边的黛西：
　　“诺。”
　　“嗯？”
　　黛西好奇地接过手镯，两只手轻轻捏住两端，很仔细地托在眼前端详，像是拿着一件相当珍贵脆弱的东西：
　　“法师姐姐，这是……送给我的？”
　　她总觉得这件礼物好像有点眼熟。
　　柒季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随后说道：
　　“我检查过了，这玩意儿很安全，也没什么副作用，送给你玩玩挺合适的。”
　　听见法师姐姐的话，黛西突然回想起了这手镯的来历。
　　今天中午，那个衣冠楚楚的老头儿假扮法师姐姐在小巷袭击他们的时候，这只手镯曾经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这是当初的“战利品”之一！
　　“这是件灵性装备，能短时间内隐匿使用者的身形，”柒季看着黛西不停把玩着手镯，解释道，“具体效果你见过两次了，应该不用我多说。”
　　黛西了然点头，她很清楚地记得今天中午和昨天半夜的遭遇的每一处细节。
　　“呃，幺六六小姐，我们现在是去哪？”见柒季和女儿的交流结束，加里趁机开口询问道，“我，我记得傍山都不在这个方向……”
　　傍山都是距离鲁恩市最近的一座城市之一，规模比鲁恩市稍大，本来此行目的地就是那儿，可经过刚才的观察，他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似乎和地图上标注的有不少出入。
　　“傍山都也有生命教廷的势力，”柒季看了他一眼，简短地说，“我们中间不做停留，直接去日落港。”
　　“啊？”
　　夫妇二人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在对方的话语中，令他们吃惊的不是傍山都也有生命教廷势力，而是后半句话。
　　“可是，这里离日落港有接近一周的车程啊！”加里顿时摸不着头脑，“就算您能让这辆马车一直保持现在的速度……也得三四天，这还是完全不停顿的情况。”
　　他的妻子蕾妮坐直上身说：“我们总不可能……呆在车里那么久吧。”
　　“三四天？谁说的？”柒季挑起一边眉毛，含着笑意说。
　　不等夫妇二人有所反应，她就轻轻点了点下巴，细声低语：“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然后，小巧精致的两手轻盈一拍，一声干脆响亮的“啪”从两掌之间发出。
　　“隆——”
　　整个车厢当即发出一阵震动，粗糙沉重的摩擦声从脚底下传来，很接近刹车的声音。
　　但透过两侧的小窗往外观察，却发现这辆外形奇怪的马车根本没有减速，反而有加速的迹象，风景向后掠去的速度愈发快速。
　　“……幺六六，发生什么了？！”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外面马车位上的南希，她急忙转过头，隔着小窗对柒季喊道，语气中有几分担忧：
　　“如果你的状态支撑不下去，可以缓一下，生命教廷的追兵应该没那么快。”
　　感觉到马车和亡灵之马的状况有些不太对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维持着这一切的柒季。
　　“就算是动用了灵性物品，也肯定会对身体产生负担……”她皱起眉头，如是想，“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那件灵性物品交给我使用，两个人交替轮班的话，可以坚持很久……”
　　她望着身后，刚准备把这个提议说出口，就猛地愣住了。
　　在她的视野之中，造型奇怪、色泽暗沉有金属光泽的车厢，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框架、隔板、盖顶等结构都迅速发生蠕动，形状飞速改变。
　　先是膨胀，随后弯曲，那种奇妙的材质犹如柔软的橡皮泥，在无形的力量下变形，向四个方向延展开来，随后边缘向上卷起，于头顶闭合。
　　仅仅不到十秒，原本只容得下四个成年人小马车，就变得无比宽敞，将原本在外面的自己也容纳其中！
　　望着因为失去车厢隔阂而完全出现在眼前的加里一家，以及坐在旁边、脸上挂着俏皮笑容的幺六六，她一下子傻眼了，脑子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宕机状态。
　　“好了，起飞！”
　　柒季噌一下站起，像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地快步走向马匹所在的位置，脸上满是孩童般纯净的兴奋。
　　对了，马……
　　南希缓过神来，赶紧转身，看向自己的前方。
　　只见原本是那匹亡灵骏马的地方，也被陡然增大的车厢囊括在“室内”，而在那个位置，亡灵骏马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那是由无数风格从未见过的面板、曲臂组成的台面，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按钮和屏幕，不同的灯光点缀于其上。
　　在这台面的后方，一张有棱有角、造型同样奇特的靠背椅安置在地板上。
　　至于台面的前面……
　　则是一块呈弧面的透明屏障，有点像是玻璃，却澄清洁净得几乎完全透明，巨大得远远超出南希所见过的任何玻璃。
　　“这东西我挺早之前就想搞一个了，”柒季两腿一蹦，一屁股坐到那张椅子上，“芜湖，起飞！”
　　与此同时，她一只手高高抬起，郑重其事地按下了位于面板正中央的，大红按钮！
　　周遭的一切，再度剧烈震动起来。

第179章 “沧澜轨迹”
　　荣耀金雀花帝国，西部空域，帝国国立法师团，第三编队制空舰队，“沧澜轨迹”号符文飞行船。
　　作为七艘隶属于“帝国国立法师团”的符文飞行船之一，“沧澜轨迹”号是展现帝国威严的空中堡垒，体长超三百米，当之无愧的巨型战争机器。
　　而此刻，这柄帝国的利剑，霸权的象征，正在十几艘体型稍小的飞行船的护卫下，在帝国西部空域按照预定航线游弋，进行例行的巡空任务。
　　宽旷明亮的舰桥内，大量魔幻奇异的符文与光路在空气中悬浮，快速、繁杂却具有一定规律地漂浮移动。
　　四位担任数据处理任务的“魔导师”默然端坐在四角，身体周围萦绕着大量稠密的符文与图案，散放着各种亮色调的光彩，令人目眩。
　　“这是西六区最后一个节点了。”
　　舰桥的正中央，一个面容冷厉肃然的男子坐在带靠背的皮革椅上，一边认真审阅着浮现在他面前的各项信息，一边对其他人提示道：
　　“保持紧张，不要有任何疏漏。”
　　话音刚落，就有人汇报道：“舰长阁下，北偏东37度有情况。”
　　“调出来。”男子严肃的面庞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语调平稳地吩咐道。
　　“是的。”
　　一幅模糊的图像凭空弹出在男子眼前。
　　那明显是个实拍画面，背景是昏黄的天空和逐步陷入晦暗的地面，至于画面的主体，则是位于正中央的一片十分朦胧的色块，难以分辨轮廓。
　　刚才汇报的那人解释道：“这是‘拓印仪’实时拓录的画面，舰队的灵性波动感知仪式没有在那个方向发现任何异常。”
　　“不具备灵性的实体，还是仪器的故障？”身为舰长的男子冷静地说出可能的结果。
　　“不确定，距离还太远，”汇报者摇头道，“如果我们再靠近一点，应该就能获取到具体情报。”
　　舰长静坐于靠背椅上，沉默了一秒多，随即用果断的语气命令道：
　　“‘沧澜轨迹’保持原有航线，派出‘边疆’前去查看，注意，保持安全距离，如果确认是实际存在的物体，立即上报。”
　　“是。”
　　伴随着他的指令，位于编队靠外围的一艘飞行船缓缓调转身躯，在尾部喷涌的灵性光点的推动下，缓缓驶向北偏东37度。
　　这便是“边疆”号，配色红白相间，外形扁平，接近尖锐的梭形，体长超过百米，毋庸置疑的庞然大物。
　　但在接近三百米的“沧澜轨迹”号的对比下，却小巧得像个玩具。
　　很快，“边疆”号就在无数感知、检测仪式的注视下，离开了编队数千米，逼近那团在“拓印仪”上模糊不清的未知实体。
　　紧接着，一段简短的数据通过特制的魔导讯器，传输到编队之中，并投射在“沧澜轨迹”号的舰桥之内。
　　这一刻，舰桥内的几十名控制人员都倒吸一口冷气，就连一直端坐在四角闭目不语的四位“魔导师”，身体也发生了明显的震动。
　　“残阳啊，这是什么……”
　　“怪、怪物？！”
　　“……”
　　在众人略显惶恐的惊呼中，舰长瞳孔一缩、眼皮微跳，搁在扶手上的左手骤然握紧。
　　“……冷静。”
　　他脸色没有产生多少变化，低沉却十分有力地号令一声，顿时将躁动的局面压制下来。
　　但是，他们投向那幅悬浮于半空的影像的目光，仍带着难以掩饰的不敢置信与恐惧。
　　在以黄昏与大地为背景的实时画面上，一团难以名状的红黑形体在高空蠕行。
　　那是团巨大的肉块，目测有接近百米的尺寸，说不上是什么形状，感觉就是大量蛆虫似的生物互相虬扎在一起形成的聚合体，无数软塌塌的触手与肉须盲目痴愚地舞动。
　　“这是某种……生物？”良久，死寂的“沧澜轨迹”号舰桥内，才有人犹豫地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想，“高级的异种？”
　　舰长没有回答，而是对着画面朗声道：
　　“‘边疆’，汇报情况。”
　　画面那头沉默的程度与持续时间都比这边要显著得多，在舰长的话语落下后延迟了足足十秒，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才传出来，语气中夹杂着无法遏制的惶恐：
　　“没有了，这就是全部情报……没有灵性波动，检测不到神性气息……阁下，我舰请求归队。”
　　“驳回请求。”
　　舰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说完沉默了一两秒，然后下达了下一个命令：
　　“‘边疆’，尝试攻击。”
　　“阁下，恕我直言，我认为该目标已经超出了我舰的应对能力范围。”对面沙哑的男声顿了一下，才如是说道，“我舰再次请求归队。”
　　“重复一遍，‘边疆’，尝试攻击，”舰长面色毫无动容，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冰冷地重复着最初的指令，“这是命令。”
　　“阁下，目标明显是超凡实体，但我舰完全无法检测出任何超凡气息，这意味着该目标的特异之处远超我舰，就算发动攻击，以我舰的火力也未必能将其重创。”
　　另一头“边疆”号的舰长似乎忍耐着某种情绪，语气十分严肃地分析解释着：
　　“在这个前提下，贸然展现出恶意，只能让我舰遭受目标的反击……阁下，以目标的体型和吨位，即便只是最单纯的撞击，都足以令我舰丧失战斗力。”
　　“尝试攻击，格雷夫舰长，我不想重复第三遍。”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命令。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一道不算悦耳如天籁，却也十分干净清脆的嗓音横⚹⚹来：
　　“泰勒舰长，我认为格雷夫舰长的判断没错。”
　　“沧澜轨迹”号舰长泰勒听见这声反调，脖子没有转动，只是眼睛往那个方向瞟了过去：
　　“可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力。”
　　顺着他那冰冷又莫名傲慢的目光，可以看见一位金色长发、气质高傲的美丽少女。
　　她没有像其他控制人员那样坐在专属于自己的台面后，而是坐在舰桥边缘，身上的衣物也不同于其他人的军队制服，似乎并非他们的一员，而是临时安⚹⚹来的外来者。
　　面对泰勒那寒冰一样的双眸，她面色微微一滞，却并未畏惧，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
　　“如果‘边疆’真的激怒了那头生物，或惹恼了操控那头生物的主人，只会徒增麻烦，不仅可能导致‘边疆’的战沉，还会增加潜在的敌人。
　　“更谨慎的做法是将情况汇报给‘中枢’，并且派出船只持续跟踪，警戒其靠近城镇、村落等人口聚集地……”
　　“我不记得你父亲有说过，能让你在我的命令下指手画脚，”泰勒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保持你应有的旁观姿态，这是我的船，我的舰队。”
　　“……泰勒阁下，目标消失了！”
　　突然，“边疆”号舰长格雷夫充满震惊的沙哑嗓音传来。
　　金发少女可洛和舰长泰勒的视线，同时移向半空中的图像，却只看见昏暗的天地。
　　那团诡异、扭曲、丑陋、狰狞、恐怖、不可名状的形体突兀地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第180章 日落港的诡异
　　“……啧，为了不被发现，我都特地绕远路了，咋还能被人撞见？”
　　宽阔、镶嵌有巨型弧面玻璃的空间内，柒季一手在布满按钮、拉杆、旋钮的面板上倒腾，一手托着腮帮子，十分扫兴地撇撇嘴。
　　她伸手一够，握住面板远处的一根拉杆，用力扳了下来。
　　偌大的操纵室顿时一阵颤抖，随即平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但从外界的视角来看，这艘七八十米长、外观狰狞恐怖的飞行器，已经进入到了一种隐秘的状态，即便是最擅长感知的超凡者或者灵性仪式，也完全无法觅得踪迹。
　　远处那艘长得挺科幻的飞船徘徊一阵，就掉转船头离开了，返回了它位于几千米外的恢弘舰队之中。
　　“还蛮好看的……”
　　柒季转头望着那个方向，虽然有暗色的金属板阻隔，但她的视野毫不受阻碍地穿透过去，直达那十几艘大小不一的飞行器。
　　它们外形的风格都相当统一，基本是扁平的梭形，涂装红白相间，尾部安装有多个菱形的喷口，释放着磅礴的灵性力量。
　　这幅画面让柒季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再度遭遇了穿越，离开了原先的魔幻异世界，来到了一个以未来科幻为主基调的全新世界。
　　当然，那些大型飞行器上散发出的浓烈的灵性波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些都是依靠灵性和法术的产物。
　　收回目光，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这艘用炼造法术和塑能系法术临时塑造的飞行器。
　　“不是我想搞得那么惊悚，是灵性它有自己的想法……”
　　当初在荒郊野岭为马车灌注灵性的时候，她原先的计划是搞一艘外形科幻一些的飞船，或者日式一点，弄成迷你版的宇宙战舰大和号。
　　但没想到的是，那些属于炼造法术的“红黑之炎”居然有自己运动的趋势，好像受到了某种内生动力的驱使，想要组成另外一种样貌。
　　柒季一时间有些好奇，索性没有刻意控制，反而放任其自由发挥，看会整出个啥玩意儿来。
　　结果就这样了，属实有点掉SAN。
　　虽说她硬要更改的话，稍微上点心就能将这团肉块重塑为心目中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她觉得现在这样也还满带感的，就暂时不理了。
　　结果被帝国的巡航舰队撞见，好像还吓到了他们……
　　“……还是加快点速度吧，免得再节外生枝。”
　　柒季一边叹气一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随手再往台面上一个相当显眼的方形大按钮一按。
　　庞大畸形的肉块突兀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尾部并没有相应的推进装置，而内部的柒季等人也没察觉到有加速的感觉。
　　柒季以自身的力量为动力源泉，维持着这庞然大物的运作，不到半个小时，这团恶心又恐怖的肉块就跨越上千公里的距离，靠近了日落港周边地区。
　　“就这儿吧，要是在市区上空显形的话，一定会遭到日落港防空力量的打击的……”
　　柒季心念一动，隐秘状态的巨型肉块就瞬间在高空中停住，然后缓缓下降。
　　——其实一直以来，这架飞行器都是靠柒季的意念操纵的，面板上的各种按钮、拉杆、屏幕只是点缀气氛的装饰。
　　她之前煞有介事的操作也只是做做样子，体验一下驾驶科幻巨舰的⚹⚹。
　　虽然一团近百米的触手、蠕虫、肉块聚合体一点也不科幻……
　　几分钟后，隐秘状态的巨型肉块降落到了日落港市郊的一片空地上，这片空间突然一阵不太明显的扭曲，三小三大六道人影凭空浮现于地面。
　　尽管这里距离有人烟的地方还存在一定距离，但巨型肉块的外形实在太过巨大也太过显眼，直接显形的话很难保证不会被人注意到，到那时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所以柒季干脆没有解除隐秘状态，而是直接抹除了这台临时飞行器，把六人放了出来。
　　“我们到了，走吧。”
　　柒季简单对身后招呼一声，就头也不回地向远处恢弘壮阔的日落港信步而去。
　　加里一家在目睹并经历了这位神秘女法师的种种特殊后，已经有点麻木了，所以，对方只花一个多小时就把他们送回到家这件事情，并没有再给他们造成太大冲击。
　　反倒是南希，这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沉着冷静”的官方执行者，此时完全是一种懵逼的状态，满头都是问号。
　　各种疑问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回荡，一时间只能面容呆滞地跟在柒季身后。
　　六人在空旷平整的郊外平原上行进了十几分钟，那座鲁恩市完全不能比拟的大都市，终于从地平线上完全升起。
　　因为日落港比鲁恩市更靠东边，所以这里的时间要晚上一些，西方的日轮已完全沉入地平线，深沉的星空拱卫着“白银之月”冉冉升起。
　　夜幕之下，月轮之前，日落港的剪影点缀着璀璨的灯光，像是一片遍布火把的嶙峋峥嵘的山脉。
　　随着距离拉近，零零星星的郊区建筑也出现在视野之内，比如小旅馆、废品回收站、简易餐厅、酒吧、小型仓库……
　　“已经到日落港了，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柒季稍稍减缓脚步，侧过头对身后一直保持沉默的五人问道。
　　“我和孩子们应该马上回家……嗯，或许应该先去超管局报告一下。”加里一手抚摸着下巴，仿佛在思考般低声道。
　　加里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十分放心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幺六六小姐，非常感谢您这一路上的帮助，我们虽然家境不算殷实，但报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明天来我们家做客。”
　　加里脸上也充满了喜悦与侥幸：“接下来的事情，就该交给超管局和政府了……南希，真是抱歉，又要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
　　听见他半是玩笑半是歉意的话语，南希总算勉强从恍惚与震惊中回过神来，略带迷糊地点头道：
　　“鲁恩市的超管局居然会被那个邪教渗透，这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交给我们吧，姐姐，你们已经安全了。”
　　生命教廷的老巢可就在这呢，那位“大主教”多半也没那么快善罢甘休……柒季很随意地轻轻颔首：
　　“随你们便。”
　　一行人继续向越来越近的日落港行进，在经过一家简陋低矮的旅馆时，柒季的灵感忽有触动。
　　她缓缓转过脑袋，看向那家刚好就在自己左侧的简易旅馆，目光斜向上，落在了它的二楼。
　　纯净明亮的白银色月光洒在上面，使其显露出一扇略显局促的窗户。
　　透过脏兮兮、布满浅浅划痕的玻璃，她看见有一张苍白、浮肿、不似活人的面孔，静静存在于紧闭的窗户之后，空洞无神的双眼平视前方。
　　这张诡异的面孔下方，只有一片幽深空无的黑暗，没有脖子，也没有躯干。

第181章 月光下呈现灵异的房间
　　“就是这个房间？”
　　戈林探长注视着眼前这扇略显肮脏与陈旧的木门，线条深邃的双眼眯了起来，沉吟着对身后的旅店老板问道。
　　“对、对！就是这里！”
　　旅店老板是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妇女，她满脸惊恐地躲在戈林探长的后面，两手紧揪着丈夫的袖子，声音一直在颤抖。
　　“准备好了吗？”
　　戈林探长左右看了一眼，用严肃低沉的声音说道。
　　在他两侧，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三人都穿着红白相间的警员制服，腰带上别有一柄长匕首，一把转轮手枪。
　　戈林是日落港西部片区治安队的总指挥之一，负责管辖这一片区域的城市治安，维持基本的安全与稳定。
　　同时，他还是该地区执行者小队的外围人员。
　　在遇见疑似超凡事件的时候，除非情况被证实是超凡事件，并且危险程度与难度远超其能力，不然可以不用向超管局提出申请或转接给执行者小队，允许自行处理。
　　——如此安排，是为了减轻执行者小队和超管局的业务负担，毕竟许多看上去涉及超凡的事件，查到最后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抑或是彻头彻尾的误会。
　　身边的两名警员是他的下属，虽然都不是超凡者，但申请携带了灵性物品，运用得当的话，能够在短时间内媲美境界不高的法师。
　　而戈林探长本人，则是一名淬技后期的武者，并且也携带了灵性物品，勉强具备学徒级法师的法术水平。
　　听见上司的话语，二人都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可以了。”
　　“如果是最糟的情况，这扇门背后的存在很可能已经使至少三个人丧失生命了。”戈林探长回忆着这次出勤的种种情报，对两名警员沉声警示道：
　　“一旦进入……不，或许仅仅是打开这扇门，我们都将置身于极其凶险的处境。”
　　两名警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
　　“灵性物品已经准备好了。”
　　听见二人整齐的回应，戈林探长不苟言笑的面庞眼神微微闪烁，旋即他对旅店老板和她丈夫说道：
　　“你们带着所有人，离开这层楼，到一楼大厅集中，等待我们的结果。”
　　“好、好！”
　　旅店老板战战兢兢地连连点头，带着其他伙计和这层楼的住客走下楼梯，在最后还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木门，又触电似的收了回去，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戈林探长环顾一周，在确认这层楼只有他和两名警员后，他深沉地呼出一口气，用坚定的声音说道：
　　“开门。”
　　然后，他就上前一步，亲自握住生锈的门把手，转动，用力推开——
　　“吱呀——”
　　在刺耳尖锐的轴承摩擦声中，三人谨慎地后退一步，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长匕首和配枪上，另一只手伸入红白警服的内袋中，握紧藏在里面的灵性物品。
　　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敞开的房门，将房间内的场景收入眼底。
　　没有开灯，但也没有拉上窗帘，得益于明亮的银色月光，这个不算宽敞的包间，被照得十分明晰。
　　一张简陋陈旧的单人床，一张木制的四腿小桌子，几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便是房间内的所有陈设。
　　在左侧墙壁的中间位置，开着扇不大的窗户，紧闭着，但窗帘被完全拉开。
　　那张四腿小桌子，就靠墙摆在窗户的底下。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中斜洒而下，铺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也铺在摆放于桌面中央，那个奇怪的物件上。
　　那是个脑袋大小的水晶球，造型圆润光滑，材质通透晶莹，底部被一块厚厚的绒布垫子托举着，看样子就像是马戏团里占卜师的表演道具。
　　但是，三人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这看似神秘的水晶球上。
　　“！！！”
　　他们此刻浑身的肌肉都乍然紧绷，牙关死咬，瞬间就被冷汗渗透的手，紧捏配枪和袋中的灵性物品，双眼死死盯着眼前。
　　在他们的正前方，房间的正中央，三道人影伫立着。
　　这三道人影有高有矮，都是男性，其中两个穿着简易的旅店伙计制服，剩下一个则作普通游客打扮。
　　而三人的共同点是，他们全都脸色苍白，皮肤浮肿，呈现病态的死灰，眼珠浑浊外凸，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出来。
　　没有半点生气，仿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他们此时齐刷刷看着敞开的门口，浑浊外凸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三位警员，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隔着房门注视着外面的几人。
　　“……活尸！？”
　　经验最丰富、心思最沉稳的戈林探长首先反应过来，低声暗骂一句，当即抽出腰间的转轮手枪，对准其中一具“活尸”，扣住扳机的手指迅速收紧——
　　“呃！”
　　就在击锤要落下的前一瞬间，他脑袋忽然一阵恍惚，太阳穴剧烈抽搐，像是被人用冰镐贯入。
　　无法忍受的剧痛顿时刺穿他的头颅，让这位老练的探长瞬间失去了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啊！”
　　“好痛！”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左右两侧几乎在同时传来两声惨叫，是那两位下属的声音。
　　“不好……”
　　他们也遭遇了与自己一样的情况！
　　一时间，本来反应相当迅速的三位警员，竟全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痛扰乱了身心，没有一个人及时射出子弹、激发灵性物品！
　　戈林探长身为武者与资深者，意志更为坚韧，强忍着要将自己脑袋撑裂的疼痛瞪大双眼，让泛起雪花的视野稍稍恢复正常。
　　而就在这一刻，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了……
　　那个摆放在桌面上的水晶球，不知何时亮起了诡异的光芒。
　　那是混沌、扭曲又显得很恶心的彩色，就像是腐臭的污水被阳光照射时，表面泛起的光泽。
　　万般鲜艳又引人反感的色彩在水晶球的内外缓缓流淌着，犹如一片被污染的星空。
　　而在"水晶球的上方，在紧闭的窗户的正前方，一张没有身体、没有脖颈，甚至没有后脑勺与头颅的面孔凭空浮现出来。
　　它肿胀又苍白，在银色的月光下更是无比阴森恐怖，像是煞白的骸骨，又像是腐烂肿起的尸体。
　　这张死人一般的面孔浮在空中，朝向窗外，似乎在眺望着夜色。
　　仅仅恢复了一瞬间，戈林探长的意识就再次被袭来的剧痛撕扯得一片昏花，几乎要失去对身体的感知。
　　在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应对能力范围。
　　“完了……”

第182章 路过的热心冒险者
　　戈林探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一旦自己和两位属下完全昏迷过去，很可能会就此死去。
　　然后，被那个邪异的水晶球，或是那副阴森的面孔给改造成活尸，为那几道苍白浮肿的身影新增三员。
　　“啪！”
　　就在他要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一声响亮、清脆的响指，突然从身后响起。
　　霎时间，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灌，戈林探长一个激烈，当即清醒过来。
　　那阵自太阳穴与颅内爆发的剧痛，也顿时平息，消散得无影无踪。
　　“呃……”
　　在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的第一时间，他急忙转过身，将目光投向身后。
　　只见一道矮小纤细的身影立在两三米远的地方。
　　那看起来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穿着形制简陋的古典长斗篷，一头靓丽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而下，引人注目。
　　斗篷背后，那自带的兜帽没有戴上，而是披在后背，只是因为这个小女孩整个人都几乎站在阴影里，戈林探长很难看清其样貌。
　　不过，根据模糊的轮廓，他总觉得这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姑娘。
　　这时候，他身旁的两位警员也从剧痛的折磨中挣脱出来，下意识往后撤了几步，满头冷汗地盯着房内。
　　“队长，我们……唔？队长？”
　　他们刷一下把怀中的灵性物品抽出来捏在手里，一边请示戈林探长是否要发起攻击，一边用冥想的方式，将为数不多的平凡灵性注入其中。
　　但他们很快就用余光注意到，自己的上司似乎在看后面，于是也侧过脑袋，看见了那位藏在阴影里的斗篷小女孩。
　　“谁？！”
　　“……小、小女孩？”
　　戈林探长半侧身子，一边留意着房间内的状况，一边分出注意力审视那个斗篷小女孩，脸色愈发凝重：
　　“你是谁？”
　　“一个路过的热心冒险者。”
　　阴影中的斗篷小女孩悠闲地开口道，语调不紧不慢，含着笑意，嗓音稚嫩却悦耳澄净，充满独特魅力。
　　“……冒险者？”戈林探长略显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在日落港，冒险者是相当稀少的职业，因为此地基本没有这类人生存的市场。
　　这里的住客，还是真的只是路过？和房间里的异常有什么关系？
　　他斟酌片刻，用谨慎的语气试探道：
　　“刚才是你救了我们？你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飞快瞥了一下房间，发现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有物件与身影都保持原样。
　　但他又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同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垒，挡在了门框中，将房间内的邪恶力量阻隔在内，不再渗透出来影响到三人。
　　……这是她的手笔？真的是超凡者？
　　那位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孩轻轻点头，肯定了前一个问题，随后依旧用那悠闲又含着笑意的语调缓缓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也可以替你们解决这个问题，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请说。”
　　听见需要付出代价，戈林探长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他不是小气，而是担心这个小姑娘提出什么会危害到其他人，或是涉及治安队、超管局、执行者小队等官方势力的机密信息的要求。
　　身为职位不低的官方人员，这点敏感度还是具备的。
　　“很简单，”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女孩很轻松地浅笑了一声，好像在告诉他不必紧张，“你们需要将房间内的遗留物交给我。”
　　“遗留物？”戈林探长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造成房间内的异常的，是某些沾染了特殊气息的物品，或者邪灵？”
　　“你可以这么理解，”女孩耸耸肩，然后微微歪着脑袋，“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我要是不接受，你会直接离开么？”戈林探长略显犹豫地说。
　　身为官方人员，他当然不希望任何具有恶意的物品或灵体流入外人手里，况且这个小女孩不仅不知来历，也完全看不出目的，谁知道她在得到遗留物后会拿来干什么？
　　“嗯……”
　　女孩沉吟着，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戈林探长能感觉到她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帮一下的，不过，你真的要我替你打白工嘛？”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带上了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娇气，让听见的人都忍不住心生迁就与保护之心。
　　戈林探长面色微微一怔，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希望你能替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在经过简单的思考后，他还是觉得尽快处理房间内的异常更加紧要，毕竟已经有至少三人因此丧命了，再拖延下去谁也无法保证内部的异变会不会扩散，酿成更惨痛的恶果。
　　“那就多谢咯~~”
　　女孩笑容灿烂地回应道，然后迈开脚步，径直走向敞开的房门。
　　三人向两侧撤出几步，为女孩让开路径，戈林探长略不放心地提醒道：
　　“注意安全。”
　　女孩默不作声地轻轻颔首，走入了那扇透露着不祥与邪异气息的木门之内。
　　“吱呀——”
　　“砰！”
　　在女孩走进去后，木门在滞涩与卡顿的摩擦声中自动合上了，将一切隔绝在外。
　　戈林探长和两位警员面面相觑，在复杂又微妙的情绪中等待了半分多钟，突然听见门后传来一阵沉重又短促的破裂声，像是什么致密的东西被挤碎发出的动静。
　　下一秒，连续三道重物落地的闷响传出，然后马上归于彻底的死寂。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木门被朝内拉开，斗篷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打开半米的门缝中：
　　“搞定，你们可以进来了。”
　　三位警员沉默地对视一眼，纷纷抽出配枪和灵性物品，十分谨慎地跟着女孩走了进去。
　　第一眼，他们就看见了那三道携带着腐烂气息的身影，他们……或者说，它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然后是摆在桌上的水晶球，此时它不再发光，那副浮在空中的苍白面孔也消失了，似乎失去了所有灵异之处。
　　“都结束了？”
　　戈林探长一手持枪，一手捏着灵性物品，环顾着四周问。
　　“不，”女孩摇了摇头，“还没有。”

第183章 “祸根”
　　“什么？！”
　　听见这样的答复，戈林探长瞬间头皮发麻，双脚不明显却十分急促地后撤一步，稍稍与女孩之间拉开一点距离。
　　他身为资深的官方人员，并没有因为有人出手答应帮忙就放松警惕，相反，他的精神从走进房间开始，就一直紧绷着，毫不松懈。
　　而女孩刚才的回答，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些恐怖故事。
　　最经典的桥段之一，就是在主人公以为危机已经解除的时候，救命恩人突然脸色阴森地冷冷吐出一句话：
　　“总算没人和我抢食了……”
　　这样不好的念头，让戈林探长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抬起手枪对准女孩的冲动。
　　“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看见对方如临大敌又小心翼翼的反应，柒季忍不住轻笑一声，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表面上的危险虽然解除了，但‘祸根’还存在。”
　　那位看样子很老练的警员的脸色与动作并没有放松，只是语气稍微舒缓了一些：
　　“祸根？是什么？”
　　“诺。”
　　柒季伸手指了指窗户底下、桌面之上的那枚水晶球：
　　“就是它。”
　　“您是说，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那张……奇怪的面孔？”戈林探长在不经意间已经将对女孩的称呼修改得更尊重了点，“而它还没有被您完全抹杀？”
　　虽然这个少女从声音和身材判断，年纪不会很大，甚至大概率还没成年，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目前她所展现出来的手段，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己方几人，相对而言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而面对“强者”，不论辈分和年龄相差几何，都应当以尊称相待。
　　这是超凡世界约定俗成又众所周知的注意事项。
　　柒季一边点头，一边走到那张小桌子前，伸出一只手，按在那枚水晶球的顶端，手掌完全贴合其表面，就像要开始表演的占卜师那样轻轻抚弄着：
　　“你们方便把具体的情况说一下么？这或许对我彻底解决问题有所帮助。”
　　戈林探长牢牢盯着那枚被摩挲的水晶球，内心的弦绷成了直线，生怕女孩的动作太冒进，出了什么意外。
　　听见对方的请求，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最终半是坦然半是试探地说道：
　　“我们接到这家旅馆的老板的报案，说二楼有一位住客……叫‘怀特’，他在包间到期后迟迟没有下楼交房，于是叫伙计前去提醒，顺便查房，结果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就是这个房间？”柒季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
　　“是的，”戈林探长肯定道，然后继续阐述，“过了一段时间，店老板发现了异常，就又令一名伙计过去查看……仍是一样的结果。”
　　“那剩下这个人是？”柒季用目光指了指地上那三具尸体的其中一个，“最开始那个怀特？”
　　很明显，三具尸体里有两位就是刚才戈林所说的旅店伙计，但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普通游客的人，身份暂且不明。
　　“不，”戈林探长摇了摇头，“这位应该是怀特的同伴，在怀特下榻后大概几个小时来到了旅店，进入这房间去找他。”
　　“这么说来，异变发生的时间很早。”其中一位警员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是的，”戈林探长没有否认下属的猜测，“很可能在怀特入住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女孩抚摸着水晶球的那只手，突然闪过一抹绚烂的亮光。
　　那是由无数深沉又鲜艳的色彩组成的光泽，像是没有云朵的深夜时，笼罩在天穹之外那片壮阔灿烂的星空。
　　但又和水晶球之前的彩色不同，它十分纯净、深远，完全没有肮脏恶心的意味。
　　这道光芒只是像闪电那样一掠而过，就彻底消失，而在它熄灭之后，水晶球发出了“啪咯”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极短时间里，它砰然裂开了。
　　化作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碎片，散落在桌上、地面上，撞击在窗户玻璃上。
　　三位警员顿时后退几步，手枪和灵性物品马上抬起，分别对准那堆碎片和女孩本人：
　　“怎么了？！”
　　“嗯……别紧张。”柒季略显无奈地摊摊手，接着看向满是透明碎块的桌面：
　　“你们看，这就是问题的本质。”
　　戈林探长谨慎地移动目光，看见那堆碎片忽然迅速析出了大量色彩各异的光点，它们气球一样浮到半空中，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力，朝桌面正中央的位置汇拢。
　　很快，这些散发着璀璨光芒的亮点，就凝聚成了一个奇异的物件：
　　它乍眼看上去像是一枚硕大的钻石，有半个拳头的尺寸，表面和内部都流淌着彩色的光泽，显得十分梦幻。
　　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色彩都无比混沌、肮脏，充满了被污染的恶心感，令人烦躁，令人癫狂。
　　戈林探长直视着这块诡异的“钻石”不过几秒，就感到了明显的眩晕与反胃，急忙移开注意力，看向那位少女：
　　“这是……？”
　　“这就是‘怀特’。”少女说着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又纠正似的改口道：
　　“严格来说，是包含了‘怀特’的超凡聚合物。”
　　“……您是说，怀特被这东西……吸收了？”戈林探长诧异地张开嘴巴。
　　“大概是这样，”柒季瞥了他一眼，然后直接徒手捡起了那枚晶体，“按照约定，这东西归我了，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戈林探长的脸色有点难看。
　　从契约精神的角度出发，他当然不能违约，但这玩意儿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落入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手里……还是让他感到为难。
　　“这位小姐，”想了想，他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超管局里有擅长占卜和遥感的超凡者，知道对方的名号的话，能提高锁定其位置的概率，算是留了个后手……
　　这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作为官方人员必须要有的责任心而已……
　　柒季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但也没觉得不妥，微笑着吐出一个名称：
　　“幺六六。”
　　然后，她用空着的那只手，“啪”一下打了个响指，整个人便像蒸发一样彻底消失了。
　　余下的三人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原因却并非与少女的手段与来历有关。
　　而是因为，在最后一刻……他们通过明亮的银色月光的照耀，看清了那张绝美无瑕，又挂着神秘笑意的面庞。
　　默然良久，戈林探长左右扫视一眼，用颇为复杂的声音吩咐道：
　　“苏珊，和我一起留在这里保护现场，预防发生别的异常，注意不要靠近那些碎片；塔姆，返回治安局，给超管局汇报情况，请求执行者们的接替……”
　　与此同时，距离这家小旅馆几百米远的空地上，空间忽然一阵扭曲，身穿简易的古典长斗篷、面容美丽稚嫩的柒季凭空浮现。
　　“有意思……”
　　她低头注视着手里绽放诡异光彩的晶体，嘴角的笑意依旧，深褐色的眼眸却似乎多了几分严肃。

第184章 古董店
　　灯火璀璨的街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披简朴长斗篷、戴着兜帽的娇小身影。
　　柒季迈着悠闲的步伐，于林立高耸的楼宇之间漫步，双眼蕴含浓重的好奇与惊喜，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如果说斯帝欧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小城镇，鲁恩市是近代的小县城，那这座被称作日落港的都市，就是维多利亚时期，遍地高楼与繁华的伦敦。
　　大量超过二十层的混凝土大厦耸入夜空，尖锐的屋顶笔直刺向璀璨的星空，明亮的灯火在窗户里渗出，仿佛一片流淌在地面上的星河。
　　在这片高楼组成的丛林间穿行，侧耳倾听着各种熟悉的喧闹，柒季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在恍惚之间已返回了地球，回到了现代的都市里。
　　和加里一家及南希他们分别，并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后，她已经在日落港的市区游荡了超过一个小时，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欣赏到了一两条街区的风光。
　　想要游遍这座人口超三百万的大都市，光凭人类的足力与五感……或许得花费小半生。
　　“回到家后，黛西估计要花好大工夫，才能和父母解释清楚自己力量的来源吧……”一边散步，柒季一边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
　　她没带地图，也没有刻意放开感知去侦察环境，只是完全凭借直觉与人类应有的感官，不假思索地向人流最密集、灯火最璀璨的区域漫游。
　　又过了几十分钟，她就来到了一片较为繁华的商业区。
　　熟悉的格局和店面装潢分布在街道两侧，成功勾起了柒季的探索欲。
　　扫视一周，她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家店铺。
　　“……就你了。”
　　那是一家装修风格十分奢雅有格调的商铺，暂时还不知道是卖什么的。
　　柒季选择它的原因是这家店铺的风格比较独特，是接近田园牧歌的欧式古典风格，有大量的木制结构和绿植为装饰。
　　和周围其他的店面反差还蛮大的，有点类似于地球上那种标新立异的网红打卡店。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民用的网络，也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网络营销，所以它装修成这样，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吸引人眼球，而是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叮当——”
　　推开有整齐小格子的单开木门，于挂在门框上的铃铛的响声中走入内部，柒季语调欢快灵动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
　　进门以后，映入眼帘的是许多摆满物品的木制货架，放置得很讲究，让不算宽敞的内部显得充实却不至于拥挤。
　　大门正对面的墙壁前，是一张长条形的柜台，一个穿西服、带金边眼镜的老者站在后面，脸上带着若隐若无的笑容，有种文雅的书卷气。
　　“您好。”
　　老者在看见顾客是一位衣着古怪的小女孩后，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微笑，幅度恰到好处地浅浅鞠了一躬：
　　“欢迎来到老爹古董店，请问有什么需要？”
　　……老爹古董店？
　　这个名字让柒季的嘴角微微一抽，有种自己想到的梗被不知情者无意中玩了的失落感。
　　“没啥，”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就随便看看。”
　　“请自便。”
　　有书卷气的老者噙着微笑，轻轻颔首，站在原地没再说话，就像游戏里商店的NPC那样毫无存在感。
　　柒季没再理老者，转身走入了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
　　“古董啊……”
　　看着货架上那些看样子就携带着岁月气息的物品，她莫名有所触动。
　　低下头，从斗篷里摸出一枚流淌着混乱光彩的硕大晶体，她看见这奇异的遗留物……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些肮脏、污渎、混沌的彩色，好像受到了什么轻微的牵引力，有往一个方向集中的趋势。
　　“这些古董里面，有某样东西……在吸引着它内部的力量？”
　　柒季顿时感觉事情不简单。
　　当初经过旅店的时候，她只是感知到了有不寻常的灵性波动，担心或许有人遇上了危险，这才随手见义勇为一下。
　　结果在靠近那间怀特的包间后，她注意到……里面的气息，好像不是常规的恶灵、邪物或者诅咒。
　　而是混杂了某种层次更高的……事物……
　　所以，她才要求那几位警员把可能出现的遗留物留给自己。
　　后来她如愿以偿，得到了这枚钻石似的晶体，经过一番认真地探查，她发现……这枚晶体里，除了那个怀特的残存灵性，还包含了一些十分诡异的成分。
　　似乎是某种……污染？
　　强度和数量并不算多，但层级极高，已经超越了灵性的范畴，却又不是神性，似乎是某种介于这两者之间的超凡力量。
　　总之，这件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深入日落港，除了想随便逛逛，长长见识，也是为了调查一下怀特这人的生平，看一下能不能找出些端倪。
　　——根据旅店前台登记的信息，怀特是日落港本地人，但为什么要到郊区的小旅馆住宿，暂且不明。
　　可惜的是，受制于信息不足，她没能分析出混杂在晶体内的那缕“污染”的具体来源、成分与功用，只知道它似乎来源于某位伟大存在的残存气息。
　　邪神，或是某尊隐秘存在的气息？
　　柒季虽然有自己的猜测，但暂时无法作出断论。
　　而此时，她却在一家看似普通的古董店内……遇上了能吸引其力量的事物！
　　顺着晶体之内色彩所聚拢的方向望过去，她看见了……
　　一张纸牌？
　　她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总之就是一张绘有图像和符号文字的硬纸片，呈长方形，摆放在一个靠在墙角的货架的最上层。
　　它被一个尺寸刚刚好的玻璃盒子罩着，本身很干净，但那玻璃罩子的外表面已经落满灰尘，显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问津了。
　　柒季走到那货架底下，抬头仰望。
　　纸牌朝外的那一面，用夸张、抽象、鲜艳如油画的笔触，绘制了一片荒凉空旷的原野，上面不存在任何活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被。
　　以及，笼罩在荒野之上，一片迷乱、肮脏、混沌的星空。

第185章 卡牌
　　“……老板，方便介绍一下这个东西嘛？”
　　柒季双手捧着那装有奇怪纸牌的玻璃盒子，走到柜台前。
　　老人的目光随即移了过来，落在了那张被特制木架子立起来的纸牌上。
　　先是微微一愣，似乎看见了一样有些陌生的东西。
　　然后，他眯起眼睛，十分认真地打量纸牌一阵，略显迷惑地问道：
　　“小姑娘，这个……请问你是从哪里拿的？”
　　依照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好像他也不太清楚这玩意儿的来历？
　　你可是这家店的主人啊……柒季心里有些不解，但嘴上还是简洁地解释道：
　　“就在最靠角落的那个货架，最顶上，偏左的位置。”
　　说着她腾出一只手朝侧后方指了指，方便老者理解。
　　老者的视线在玻璃罩中的纸牌和柒季所指的货架二者上移来移去，几秒钟后，他忽然明悟似的微微颔首，斟酌着词句缓缓道：
　　“这件物品……好像是三年前，我从一位个人考古学者收购一批古物时，他附带在物品里的。
　　“因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也就没有太留心去记忆其信息，一时间没想起来……十分抱歉。”
　　个人考古学者……不就是盗墓贼吗？还说得蛮正经……
　　不过这老头儿倒是挺有意思的。
　　换成一般的商家，看见客人有意向购买自己的商品，肯定是要极尽溢美之词形容，想方设法描绘其不凡与特殊，以抬高售价、获取更高利润。
　　像他这样一开场就说明这东西不值钱的，坦诚程度也着实罕见。
　　“还有没有更详细的信息？”柒季把装有纸牌的玻璃盒子放在柜台上，推到老者面前，“我挺感兴趣的。”
　　“当然，请稍等。”
　　老者一边维持着温和平静的笑容，一边转身从身后的柜墙上翻找一阵，从某个隔间里拿出一本有些厚度的册子。
　　“请容许我查找一下。”
　　他说完这句话，就将这本样子有些年头的册子捧在手心，埋头翻阅起来，很快锁定了其中几页，非常认真地逐行逐字查看。
　　约莫一分钟后，他放下册子，脸上依旧挂着自然平和的微笑，一手按在玻璃盒子上，掸去上面的灰尘，用悠然的语气介绍道：
　　“这是一张记载了被诅咒的预言的卡牌，相传是从第五纪流传下来的，它的其中一面，用疯狂荒诞的语言与风格，记录了一段失落的历史。
　　“据说，只要把握住合适的时机与技巧，就能从中解读出关于末日的预言……”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表情略有变化，但面庞上的平和与自然并未出现裂痕，语调维持着神秘与悠然继续说道：
　　“在尚且能追溯与证实的历史中，这张卡牌有过五位主人，都是本纪元的贵族或大商人，但他们的结局都相当悲惨，不是家破人亡，就是破产成为流民……
　　“有人猜测，这是受卡牌上存留的诅咒所影响……”
　　“不过，”老者“啪”一下合上纸张泛黄褶皱的册子，双目含着笑意地望向柒季，“至少它在我手里的这几年来，没给我带来任何不幸，这或许只是迷信。”
　　那确实，从逻辑上讲，这所谓“诅咒”的说法相当滑稽……
　　倘若一位富人或贵族收藏了某件古董，那他身为特权阶级，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变卖自己的藏品。
　　这是几乎一定的，因为作为一名上流社会圈子里的常驻者，体面极其重要。
　　而变卖自己的收藏品，无论如何都谈不上体面。
　　要是某件藏品被变卖了，流失了，易主了，就几乎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收藏它的那位贵族或富商，沦落到了极其窘迫的境地，甚至直接身死，遗产被瓜分。
　　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藏品导致了其主人总是遭受不幸，而是只有主人遭受不幸，藏品才有机会易主。
　　换句话说，摆在这家古董店里的绝大部分商品，其上一任主人的结局多半都不太美好。
　　硬要说的话，它们全都沾染了“弑主诅咒”。
　　身为店老板的老者显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估计是出于某种行业的共识，或者潜规则，他没在柒季面前点破。
　　只是含蓄地说明不用太过担心这所谓的“诅咒”。
　　当然，就算真有什么诅咒，柒季也不怕，随便它怎么来，她还嫌无聊没乐子玩呢。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从诅咒的事情上移开，挪到了故事的其他部分上。
　　“关于末日的……预言么……”想着，她的目光投向了玻璃罩子中的纸牌，“背面记录的失落历史……”
　　因为角度的变化，她看见了这张纸牌的另一面，也就是绘有“荒野与迷乱星空图”的相对那面的模样。
　　只不过，因为有支架的遮挡，她只能看到一部分。
　　但，即便如此，柒季也在一瞬间获知了许多信息。
　　“这是……”
　　在纸牌的另一面，边框位置布满了没有任何规律与美感可言的装饰花纹，混乱、不对称、扭曲、畸形，引人烦躁。
　　在这些令人反感的花纹中央，用十分细小的线条与字号，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大片文字。
　　显然，这就是老者所说的“隐藏了末日预言的失落历史记载”。
　　这些文字所使用的语言，并非人类通用语，而是某种……全新的语言。
　　得益于“语言共通”这项最初觉醒的能力，柒季很容易就看懂了它所记述的内容。
　　而也是在同一时间，她意识到……这种语言，她并非第一次见。
　　“今天下午，那个巴克在发动‘隐秘之帷’符咒的时候，念的就是这种语言……”
　　当时，柒季用红玛瑙手杖向巴克发动了一次攻击，对方完全无法招架。
　　但在要被焚烧成灰烬前的最后一刻，他使用了一个特殊的符咒。
　　那是块闪烁着神秘红光的晶体，效果是在短时间内免疫一切外界伤害。
　　“隐秘之帷”是柒季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它现在还躺在柒季的斗篷衣兜里。
　　而巴克发动符咒时，除了灌注灵性，还念了一串音节，也许是咒语。
　　这串音节的本质是某种未知语言，某种蕴含神秘与自然的力量，隐匿于历史的迷雾之中的语言。
　　和卡牌背面所使用的语言，一模一样。
　　——说来奇怪，卡牌上的是文字，巴克念的是语音，但柒季就是很肯定地认为二者是同一种语言。
　　也不知道为啥，总之就是一种源自这具身体的直觉。
　　开启“隐秘之帷”符咒的那串音节，柒季自然也听得懂，它的意思是：
　　“月夜”！

第186章 钱的问题
　　“这个东西怎么卖？”
　　柒季的目光从纸牌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挪开，望向了老者。
　　在发现它的时候，柒季就用自己的各项感知扫描过了，并未发现任何超凡力量或气息的痕迹，既没有沾染灵性，也不涉及神性，同样的，也不存在任何“污染”。
　　似乎就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片而已。
　　但既然能令“怀特水晶”内的污染产生反应，肯定有特殊之处，柒季觉得还是买下来比较好，等到了独处且足够平静的环境后，再仔细研究一下。
　　说不定能捣鼓出什么新东西来。
　　?“感谢你的兴致，”老者微微颔首，脸上温和的笑意明显了些许，“11艾尔，如何？”
　　荣耀金雀花帝国的通用货币也是费鲁姆和艾尔，但在日落港这种经济十分发达、商业极其繁荣的大城市，面额较大的艾尔更常作为流通货币。
　　“行。”
　　柒季没有还价，直接伸手进衣兜里摸了摸，抓出一把铜色的硬币：
　　“费鲁姆可以嘛？”
　　她身上的钱基本都是当初在斯帝欧讨伐古革巨人时获得的报酬，为了方便结算，她后来找伦西将大部分换成了费鲁姆。
　　因为费鲁姆的面值太小，为了凑齐11艾尔，她需要抓一大把铜币才行。
　　以她那只娇巧玲珑的小手还真有些吃力，掌间的空间几乎被完全塞满了，有几枚铜币只能用指缝勉强夹住。
　　“当然。”
　　老者没有任何异议地一手接过费鲁姆铜币，也没怎么清点，另一手就将装有纸牌的玻璃罩推到了柒季面前：
　　“它是你的了。”
　　柒季双手捧起玻璃罩子，抱在怀里，跟老板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这家“老爹古董店”。
　　“欢迎下次光临。”
　　在老者温雅的送客声与门框提示铃悦耳的敲击声中，柒季回到了大街上。
　　“唉……没钱了啊。”
　　她感受了一下装钱币的口袋，发现里面已经瘪瘪的了。
　　当初无惧者公会的报酬总共有15000费鲁姆，看起来还蛮多的，对于斯帝欧东区或南区的平民与贫民来说更是一辈子都未必能积累到的巨款。
　　但她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再加上几天前对阵“第一造物主”的时候，携带在身上的钱都被祂的“勾连之灰”——黑雾给腐蚀同化了。
　　刚才又花费接近四千费鲁姆购买了“末日预言纸牌”，更是雪上加霜。
　　——艾尔金币在帝国的价值比圣堂教国更高，在日落港，一艾尔大约相当于350费鲁姆。
　　反正，她的存款真就所剩无几了。
　　“粗略估计……132费鲁姆。”柒季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虽说以我的体质，也没必要住宿和吃东西，压根不需要花钱……但是美少女怎么可以那么草率呢？”
　　受上一世现代地球人类的思想所影响，她还是下意识地认为，只要有条件，还是像普通人那样衣食住行比较好。
　　这既是习惯，也是她维持自身人性的方法，免得因为太长时间超脱社会与凡人，变得淡漠人心，变得不像她自己。
　　“嗯……这里有什么适合我的活计呢……”
　　如是想着，她觉得还是问问本地人比较好。
　　稍稍放缓脚步，目光在四周飞快地扫描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繁华的商业区，来到了一处人迹相对稀少的区域。
　　不过这里并不荒凉偏僻，相反，周围有大量风格雄伟粗犷的建筑，都是工厂之类的场所。
　　因为现在已是深夜，人们大多都已经下班离开，进入了居民区或商业区，所以此地显得略清冷。
　　不过也不至于空空如也，还是有行人在街道上的。
　　毕竟这里是发达的日落港，也没有热疫之类的传染病。
　　柒季很快锁定了一名行人。
　　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留着邋遢的胡茬，穿着脏兮兮的工服，在稀疏昏暗的煤气路灯下疲惫地走路。
　　……就你了吧。
　　“这位大叔，请问有空嘛，”柒季抱着玻璃罩子，从侧面走向他，“问个问题可以嘛？”
　　“唔？”
　　对方听见这悦耳空灵的嗓音，微微一愣，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动脖颈，将目光移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身披简陋斗篷、头戴宽大兜帽，怀里还搂着个玻璃盒的奇怪小女孩，正一步一步走出路灯盲区形成的阴影，走向自己。
　　“哪来的小屁孩？”
　　他斜着脑袋，半是好奇半是不耐烦地望着这个孤零零的小家伙。
　　“大叔，你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什么工作适合黑户嘛？”
　　柒季没有追究对方言辞的粗俗，用一如既往的悠闲语气缓缓问道：
　　“最好是短期的，薪水发得快的，比较自由的。”
　　之所以选择这个男人，是因为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那种底层劳动者，距离社会的灰色地带较近，对这方面的了解肯定相对而言比较深。
　　因此，柒季毫不避讳地说出了“黑户”这个词。
　　——对于社会底层人士来说，这并非什么洪水猛兽，或者肮脏的、需要躲避的东西，相反，他周围的同伴恐怕有不少都是这样。
　　“你？找工作？！”
　　男人不可思议地挤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小女孩，先是愣了半秒，然后嗤笑一声。
　　让他感到可笑与震惊的，并非对方的年纪。
　　事实上，在他的同事里，年龄相仿的女工相当多，而且别说打工，半数以上都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
　　在工厂，年龄根本不是值得一提的属性。
　　真正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小女孩身上……某种诡异的反差与矛盾。
　　首先是衣着，只有一件很古朴简陋的长斗篷，还有不少灰尘和污渍，明显就是流浪者、乞丐的打扮。
　　但她的相貌却完全不像长年营养不良而导致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乞讨者。
　　虽然因为有兜帽的遮蔽，看不清整张脸，但光凭露出的下巴和嘴唇所展现的精致程度，他就能万分绝对地断定：
　　这绝对是他见过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姑娘！仅仅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瞥上一眼，就足以令他惊艳得永生难忘。
　　总之，她绝对不会是流离失所的小乞丐！一定是富人贵族的大小姐，从小就保养呵护得非常好的那种！
　　可是，富家大小姐又为什么会穿成这样，独自游荡在这治安不怎么良好的工业区？
　　种种矛盾化作这个底层工人贫瘠的脑中的万般疑惑，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开。
　　“大叔？大叔？听得见我说话嘛？”
　　在他要放弃思考的前几秒，那道悦耳如天籁的稚气嗓音提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187章 选择“工作”
　　出声帮助男人从茫然和矛盾中挣脱后，柒季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问题：
　　“请问有什么适合黑户赚钱的活计嘛？”
　　男人微微低头，与矮他半个脑袋的柒季对视一会儿，突然挤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想赚快钱？行啊，去东边的沿岸区，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往路灯比较少地方站一会儿，生意很快就会来了。”
　　“啊？”柒季略显懵逼地歪歪头。
　　见她这不解的样子，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很下流的语气低声道：
　　“那里的老爷们口味很杂，有不少特别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
　　“额……”柒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去站街。
　　“我说，能不能正经一点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扶了扶额角，“我认真的。”
　　“你真要找工作？”男人见她好像没在开玩笑，表情稍微沉着了点，“问题是，你这样的小屁孩，又是黑户，除了站街女郎，还能干什么？”
　　“这不用你操心，”柒季腾出一只手在衣兜里摸了摸，“你只管给我提供门路即可。”
　　她捏出了几枚铜币，递给了对方。
　　一看见钱，男人眼睛瞬间就亮了，想都没想就一把抄了过去，同时语速很快地连连答应，点头如捣蒜：
　　“行行行，我说，我说。”
　　柒季又从兜里掏出了几枚铜币：
　　“要是说得好的话，我可以酌情加价哦。”
　　“咕噜……”
　　男人滞涩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牢牢定在那只小巧白嫩的手掌上，那几枚相当于自己好几天薪水的铜币无比诱人。
　　“额……”他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酝酿着慢慢说道：
　　“你想赚快钱，又没有身份，那肯定是没办法找‘牌桌’上的工作的了……”
　　“牌桌”是他们圈子里的一个黑话，大概意思是“明面上的”“体面的”“合法的”。
　　思考一阵后，男人眼眸流转，说出了几个提议：
　　“首先，你可以去沿岸区的港口当临时码工，钱不多，但是工头给钱利索，能当天结算，只要你好好干，别墨迹，不讲价，他就不会为难你，也基本不在乎你的来头。
　　“不过，港口的临时码工干的都是重活，搬东西之类的，你这小身板……”
　　柒季一听，直接就排除了。
　　不是她觉得这工作不体面，而是如果以正常人的力量和体能的话，收入实在太低了，干一整天顶多十来费鲁姆，还不够旅店住一晚的。
　　而要是发挥出超乎寻常的体质的话，又太高调，一下子就会吸引过多不必要的目光。
　　这里可是日落港，距离“残阳灵修会”的总部教堂只有几百公里远。
　　那位“黄昏与衰败之神”安蒙或许盯着这片呢，不能浪。
　　Pass！
　　或许是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对这一选项感兴趣，男人耸了耸肩，没深入讲解，马上揭过：
　　“第二嘛，尼根区有不少小餐馆，大多都挺缺人的，你可以去当服务员，薪水还不错，那里的老板也很少纠结你有没有身份证明。
　　“我觉得这个挺适合你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老板应该很乐意聘用你，唯一要注意的是，你最好选个女老板，不然……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柒季也没想太多，排除。
　　给别人服务员，潜规则啥的不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自由！
　　这种工作，很少有日结的，基本都是周薪制，乃至月薪，甚至要扣押前几个月的所有收入。
　　柒季不能想走就走，不然这一发薪期的钱，就别想通过常规手段要到了。
　　Pass！
　　“最后嘛……”
　　男人摩挲着下巴，犹豫了片刻，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旋即玩笑似的说道：
　　“加兰德大区，天桥底下，偶尔有些‘毒孽’在招募成员，经常有一无所有、走投无路、想搏一把的可怜虫跑去碰运气……
　　“不过，大部分都没成功，估计都与内海海底的鱼儿作伴了。”
　　“毒孽？”
　　听见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柒季眼睛稍微睁大了点。
　　“对，毒孽。”
　　男人重复了一遍，发音略显别扭，似乎这个单词对他来说相当生僻拗口：
　　“这是一群自称‘灾难代行者’的家伙。”
　　不等柒季询问，他就自己解释道：
　　“谁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有时会出现在城市某处，有偿发布委托，来者不拒，就算是流浪汉，也能接受。
　　“委托的具体内容嘛……据说毫无规律，有些是十分稀疏平常的小事，有些是很复杂很烧脑子、却不怎么危险的任务，有些就吓人了，刺杀某位议员什么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同的：它们的报酬都相当诱人。”
　　柒季听闻，微微皱起眉头：
　　“这样一群人，城里的治安队不管管么？”
　　很显然，一群连刺杀议员这种恐怖行动性质的委托都该发布的家伙，绝对是统治者眼中的极不安定因素，定然会遭到打压与剿杀。
　　怎么可能如此活跃，如此高调，以至于一名普普通通的底层工人都能知道其存在？
　　“谁知道？”男人摇了摇头，摊摊手，脸上浮现出一抹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苦涩的笑容，“老爷们的想法，谁能猜透呢？”
　　“加兰德大桥，天桥底下么……”
　　柒季低声念叨着这个地址，若有所思。
　　“谢谢你了，这是你的咨询费。”
　　她把手里的几枚费鲁姆币扔给对方，转身就走。
　　“等等，你该不会真的想去吧？”
　　看着闪闪发光的铜币落入掌心，男人的目光又投向柒季的背影，面色微微动容，双眼里流露出不敢置信，与些许忧虑：
　　“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简单又报酬高的委托是非常少见的，可能性比你在路上捡到金块还低！大部分都是非常危险的任务，真的有很多人因为那些破事死掉的。
　　“你这种屁大点的小丫头，要是敢接那种委托，绝对被弄死的，很恐怖的哦。”
　　对方的身影完全没有因为他的劝阻就有所停顿，一眨眼就消融在了光线昏暗的路灯阴影中，再也看不见了。
　　男人杵在原地好几分钟，感受着手里铜币那沉甸甸、还带着些许体温的触感，才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那几枚费鲁姆铜币藏入衣兜，一边打哈欠，一边沿着狭窄的街道走向自己简陋的住所。

第188章 末日预言
　　日落港西部片区，某家不起眼的旅馆。
　　柒季花光了剩下的五十多费鲁姆，开了间档次勉强说得过去的包房住下。
　　“好了……是时候好好研究研究这几样东西了。”
　　她一屁股坐在被褥还算整齐的床上，装有“预言纸牌”的玻璃盒子放在手边。
　　一边随意蹬掉鞋子，摇晃着两条细细嫩嫩的小腿，一边从斗篷衣兜里拿出“怀特水晶”，摊在手心。
　　肮脏混沌的七彩光辉在晶莹剔透的晶体中流转，隐约有向左下角挤压的趋势。
　　——“预言纸牌”就放在她左手边。
　　把玻璃盒子打开，柒季用两根手指将纸牌从支架上捏起来。
　　她再三确认过了，用上了她已掌握的一切感知手段与一切破除隐秘的技巧。
　　无论如何，结果只有一个：这张纸牌，真的只是一张印有图案文字的硬纸片而已。
　　不过，也确实是古董，通过成分分析可以判断出它至少沉淀了上千年的岁月。
　　作为一张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的硬纸片，能在如此漫长的时光里保存得那么良好，除了其本身处理工艺特殊的缘故，或许也因为它的“运气”着实太好，没有在易主时损毁。
　　柒季一手托着晶体，一手捏着纸牌，坐在床沿上思考了片刻。
　　几秒后，她把纸牌翻过面来，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帘。
　　失去了支架的遮挡，她一眼就把上面的内容尽数翻译完毕，大概意思是：
　　“星空投下阴影，文明与一切生灵坠入渊面。”
　　没错，就这么简短。
　　卡牌背面的文字极小，不比针眼大多少，并且没有分段与标点地挤满了半个巴掌大的区域。
　　按理说，这样的文本量，翻译过来的内容应该相对充实才对。
　　然而，却并非如此。
　　也就是说，这种语言的文字形式十分繁琐庞杂，需要花很大的字符量，才能表达出很少的有效信息。
　　“这种语言……非常怪异，好像是故意‘设计’得这么冗余的……”
　　柒季沉吟着，拇指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纸牌表面，敲击着那些胡乱涂鸦般的花纹，敲击着那片密集扭曲的文字。
　　“这就是‘失落的历史’？这就是蕴藏着‘末日预言’的神秘信息？”
　　古董店老板对于这张纸牌的描述不一定真实，或许只是以讹传讹、被不断夸大化的怪奇传说。
　　但不管怎么说，纸牌背面那段意味不明的话是真实存在的，“怀特水晶”内的污染被它所吸引，也是真实的。
　　突然，她的动作停下。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既然纸牌本身没有问题，那，特殊的会不会是……它所蕴藏的，信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跳下床，也懒得穿鞋了，赤脚踩在不怎么干净的地面上，却未染上污渍。
　　这间包房有扇窗户，底下靠墙摆了张书桌，柒季步伐轻盈地走到桌前，把手中的两件物品放在上面。
　　然后，右手握起，只伸出一根食指。
　　伴随着一阵极其轻微的灵性波动，一抹亮光出现在她指尖，于色泽粉嫩、形状圆润的指甲末端迅速流动。
　　她一戳桌面，那片亮光就飞速崩解，化作大量灵动的荧光丝线，在木制的桌面上飞速勾勒，留下一道道痕迹。
　　几秒后，光芒自行消散。
　　而木桌的台面上，被清晰地刻出了一片细密的纹路。
　　那是和纸牌背面，一模一样的画面！
　　无论是文字，还是周围的装饰花纹，甚至比例，都和纸牌背面所绘制的没有什么区别。
　　而就在这片刻痕出现的一瞬间，放在它旁边的“怀特水晶”，内部那些流淌的肮脏彩色……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预言纸牌”放在“怀特水晶”的左侧，那些彩色的污染也微微向左侧靠拢。
　　而那被雕刻出来的图案，位置则在“怀特水晶”的前方，与“预言纸牌”三者之间刚好形成直角。
　　此时，晶体内的彩色污染不再只向左侧靠拢，而是有被向前方牵引的趋势，总体指向了左前的方向。
　　“原来如此……”
　　见到这一幕，柒季有所了然地点了点下巴。
　　吸引彩色污染的，并非纸牌本身，而是记载在上面的信息！
　　就是那句用神秘语言书写的，疑似“末日预言”的话语！
　　“一定要一模一样吗？”
　　她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不过这好办，再试验几次就行了。
　　精巧玲珑的小手在半空一挥，那片被刻在桌面上的文字与图案就被抹去了，只剩下一小块浅浅的凹痕。
　　在刻痕被抹除后，晶体内的彩色污染也重新偏向正左侧。
　　故伎重施，柒季再度令指甲尖亮起光芒，往相同的位置一戳，刻出新的内容。
　　这一次，则是直接用人类通用语写下了一行字符：
　　“星空投下阴影，文明与一切生灵坠入渊面。”
　　——也就是那一大串字符的简单翻译。
　　结果，晶体内的肮脏彩色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柒季再次抹除刻痕，第三次将类似的信息雕刻上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使用人类通用语，也没有使用那种神秘语言，而是……
　　简体中文。
　　正宗的方块字！
　　而这一次，彩色污染没有再发生额外的偏移。
　　“我好像明白了……”
　　彻底抹去痕迹，柒季两手按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目光注视着那块诡异的水晶。
　　“或许，并不是信息‘吸引’了污染……”
　　她用一只手拾起晶体，捏在手里盘来盘去，感受着那冷冽得不正常的冰寒触感。
　　“而是，有某些特定的信息，会引起污染的‘兴趣’，从而自行产生靠近的趋势……”
　　也就是说，彩色污染之所以会靠向纸牌，主动的一方从来就不是纸牌，而是水晶，或者说，污染！
　　而刚才她使用中文时，因为污染无法“辨别”这种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文字，所以才没有反应！
　　她又做了几轮试验，发现想要让彩色污染产生反应，并不需要多精准的表述，只要意思差不多就行。
　　“所以说，这段所谓的‘预言’，究竟藏了哪些奥妙呢？”
　　柒季继续用一只手把玩着那枚钻石模样的晶体。
　　“这块晶体里的‘污染’，又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对‘末日预言’产生兴趣？”
　　站在桌边，她垂下头思索着，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她眼皮微微一跳，马上抬起了脑袋。
　　“这种情况，我好像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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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研究
　　就在今天下午，她和黛西南希等人遭受生命教廷执事巴克的袭击，并击杀对方进行通灵的时候，似乎有过类似的状况。
　　在通灵的最后阶段，巴克的灵试图在柒季的辅助下，突破保密禁制的封锁，将生命教廷首领“大主教”的面孔展现出来。
　　结果却只呈现出了一块奇怪的几何体，一块绽放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紧接着，极其庞大又毫无意义的杂乱信息凭空涌现，瞬间摧毁了巴克的灵，还让柒季本人懵了零点零几秒。
　　事后她回忆的时候，并没有从那奇怪的几何体图像中感知出任何超凡力量。
　　也无法解释，那海量的无意义信息究竟是如何冒出来的。
　　和现在彩色污染与“末日预言”之间的情况，好像有几分相似。
　　“有一些信息，仅仅只是存在，就会引起某些未知力量或意志的关注？”
　　柒季呢喃着自己的猜想。
　　“对于‘彩色污染’而言，能够引起它‘兴趣’的是与‘末日预言’有关的信息，而‘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则能够吸引另一位存在的关注？”
　　想起在巴克的灵破灭后，那道从异变的“白银之月”上投来的诡异注视，她觉得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是那位未知存在被勾起‘兴趣’后的第一轮反馈？”
　　柒季忍不住联想起一串画面：
　　有个小黑人在路上散步，走着走着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感兴趣的声音，于是下意识发出一声“嗯？”，然后转头望过去。
　　结果就是那声“嗯”，把巴克的灵给彻底毁灭，而他才刚转过头，还没看清声音从哪里发出，“罪魁祸首”柒季就溜走了。
　　“想想居然还有点谐……”
　　柒季自嘲地笑笑，暂时收起了当场画出那块“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的图像，尝试验证自己猜测的想法。
　　那道注视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层次的存在，尚且不明。
　　若祂表现出明显的恶意，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也不知道有没有招架或遁逃的能力。
　　她严重怀疑，那道注视的主人，就是生命教廷所信奉的“神”。
　　教义中宣称被“大地与丰饶之神”碧欧篡夺权柄的，真正的“沃野之司，完备之主；矿产与大地的守护者，丰收与生命的主宰——理想国度领路人”！
　　总之，极有可能是神灵层次的存在，绝不能大意！
　　除此之外，重要的还有一点。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座有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万一真把什么邪神招惹过来，一定会酿成极其惨痛悲惨的后果。
　　就算要试，也得跑到荒郊野岭，或是某些十恶不赦之徒的老巢再试。
　　“还是先把重心放在这玩意儿上吧。”
　　柒季浅浅吐了口气，停止盘弄晶体，将它捏住，端在眼前十几厘米的地方。
　　她没有去加兰德大区的天桥底下试图找那些所谓的“毒孽”接受委托、获取报酬。
　　而是直接随便找了家过得去的旅店，开了间房。
　　不是她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而是对“怀特水晶”的研究，必须抓紧时间。
　　因为……
　　她捏着晶体的手猛然一翻，将晶体握在手心。
　　然后，在骤然狂躁起来的灵性波动中，稍稍发力——
　　“啪咯！”
　　流淌着肮脏彩色的“怀特水晶”，像是不堪重负的玻璃，毫无征兆地爆开好几条裂纹！
　　柒季的五指与手掌持续收紧，那些裂纹随之飞速蔓延扩散，数量也如分叉的树梢般暴增。
　　“砰！”
　　下一秒，它骤然爆裂，成为了碎片。
　　那些碎片飞溅开来，但只是刚刚脱离四分五裂的本体没几厘米，就蒸发般消失，像是一道道并不存在的幻影。
　　而晶体内部那些如污水般流淌的七彩光辉，却并没有随之消散，而是解脱般迸射出来，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
　　柒季另一只手凭空往上一托，这些彩色的光点就停止了飞窜，犹如受到了反向的牵引，重新朝柒季的手心聚拢。
　　很快，它们就汇聚到一起，化作一团既梦幻又疯狂的七彩流光，在细腻白皙的手掌中央烛火般轻微摇曳，忽明忽暗。
　　这是被柒季“提纯”过后的彩色污染！
　　原本属于怀特的残余灵性与其他杂质被剔除，只剩下了纯粹的污染！
　　“纯粹的污染……这么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收敛起笑意，她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一小块钻石般的晶体凭空浮现。
　　和被粉碎前的“怀特水晶”很接近，但尺寸要小了一圈，内部也不再存在肮脏的七彩流光。
　　这是怀特的残余灵性，是“被剔除”的部分。
　　不过，柒季现在所需要的，正是它！
　　这团神秘住客怀特的灵性，位于柒季的右手手掌。
　　在它成形的一瞬间，璀璨、深沉、艳丽的色彩浮现于掌心，又迅速改变，化作“进取之舟”圣徽，衬托在晶体底部。
　　“隐秘的灯塔，文明的亮星……”
　　柒季低声诵念起“海神”迪卡的尊名，并表达了自己想要通灵的意愿。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她得到了相应的通灵之力量。
　　是的，她要给怀特通灵！
　　怀特的死亡显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又遭到神秘污染的大肆蹂躏，还被柒季自己给粉碎重组了一遍。
　　按理来说，灵体已经被破坏得极其严重，所有记忆信息都荡然无存，没办法再从中获取任何情报了。
　　但柒季此番通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搜寻怀特的记忆。
　　而是溯源“污染”本身！
　　怀特的灵体与污染混杂在一起那么久，总会相互渗透，留下对方的痕迹。
　　只要以怀特的灵体为媒介，以残余的污染痕迹为线索，说不定能窥视到释放这污染的本体。
　　再不济，也应该可以获取一定线索。
　　之所以要尽快，是因为拖延太长时间的话，怀特的灵体会自然消散，那样就只剩下污染了。
　　而污染，是无法通灵的。
　　——通灵通灵，顾名思义，只有存在灵性的事物才能进行这般处理。
　　伴随着“海神”迪卡的恩赐落下，柒季的意识如利剑，直接贯入怀特那残破不堪的灵体内。
　　漫无边际的幻象，也随之在她眼前展开。

第190章 作死通灵
　　在逐渐沉淀成形的朦胧与混沌之中，柒季首先看见了一张面孔。
　　一张浮肿、苍白、死灰般的，毫无生气的面孔。
　　它携带着浓烈又平静的死亡气息，悬浮于漆黑的虚空中，浑浊腐烂的眼珠似乎在与柒季对视。
　　这样诡异的僵局持续了几秒，随后，这张尸体般的面孔缓缓发生变化。
　　灰白肿胀的皮肤迅速褪去死气，转而被略带红润与健康的光泽取代。
　　那双腐败的眼球，也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宛如时光倒流，灵活转动起来，恢复了神采。
　　很快，一张相对而言比较正常的面庞飘悬在黑暗中。
　　这是个五官普通、没什么记忆点的男人。
　　年龄看起来不大，但皱纹偏多，肤质也略显粗糙暗沉，像是常年作息失衡、饮食混乱导致的面相。
　　柒季注视着这副面庞，带有猜测意味地，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怀特。”
　　疑似神秘住客怀特的面孔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动不动地悬在黑暗里。
　　而当它完全成形的同一时间，几缕奇异的光彩，也出现在了其周围。
　　那是点点细微却绚烂的彩色光辉，犹如星屑，点缀在细腻深沉如天鹅绒的黑暗中，慢慢流动，慢慢闪烁。
　　那张普通的面庞正是怀特的灵在“灵之海”中形成的象征，但因为种种因素，他的意识、记忆与精神烙印都彻底被销蚀。
　　不论采用任何手段，都不可能从中得到任何情报了。
　　但柒季的重点，并非这张面孔，并非怀特的灵。
　　而是……
　　那些萦绕在黑暗中的，彩色星屑。
　　在“灵之海”编织出的幻境中，柒季单手凌空一挥，掌心向下，十分轻盈地一压。
　　“嗡——”
　　散发着轻微七彩光辉的光点随之停滞，不再流动，也不再闪烁，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这样的凝固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它们前所未有地波动起来，宛若被注入了力量，;骤然膨胀。
　　亮度，也急剧攀升。
　　原本微弱得难以分辨的彩色星屑转眼间填充满了整片黑暗，绚烂梦幻的光辉照耀每一寸空间。
　　在这一刻，黑暗褪去，波澜壮阔的众星之光向所有方向延伸至无穷远。
　　柒季赤着娇嫩精致的双足，踩在不断亮起、熄灭、流淌、闪烁的七彩长河上，仿佛置身童话般美丽壮观的星空之中。
　　“这，就是‘彩色污染’的源头？”
　　柒季心中闪过诸多念头与猜想，目光在四周游移。
　　“这些是什么东西？星空？宇宙？还是某种特殊的象征？”
　　从表面上看，围绕在柒季身边的，是一片梦幻不真实的星空，但这不意味着“彩色污染”就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因为当通灵的对象不是活物的时候，得到的结果就不再像获取记忆那样直观了。
　　而是充满了各种隐喻与象征，需要解读才能得到真正的含义。
　　就像前世在地球上的时候，那些占卜、算卦手段需要解析一样，不然就只是一大堆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抽象描述。
　　当然，前世的占卜算卦不一定是真的，而这个世界的通灵术，却千真万确地存在。
　　“还太模糊了呀……得加大力度。”
　　斟酌片刻后，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再度发力，又向下压了几厘米。
　　这意味着她要更进一步，更加激进地“回溯”彩色污染的源头，从而得到更准确、更容易解读的内容。
　　随着她的动作，充斥着整片空间的色彩与光辉再度发生变化。
　　它们迅速凝实、收敛、平静，不再那么浮夸。
　　如果说原本的星空，是被高度抽象化、童话化、夸张化的“画作”，那此刻它正在朝写实的“画风”趋近。
　　“这……难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看着周遭的变化，柒季脸上的表情逐渐古怪。
　　她经过这几天的经验和学习，对于这个世界的状况，已经确认了几点。
　　第一，这个世界并非星球，或者是至少不是个球形，而是类似于天圆地方的平面世界。
　　至于世界的边界是什么情况，暂且未知。
　　第二，笼罩在大地与海洋之上的那片星空真实存在，包括白昼的各种天象，比如太阳、月亮等都并非虚拟的投影，而是真正的、庞大的天体。
　　但是，除了最明显的太阳和双月，其他星辰具体是什么形态，也不太清楚。
　　有可能是和太阳一样巨硕的大火球，只是离得比较远，所以看起来很小。
　　也许是一些比太阳细微得多的小光点，点缀在不知多深远的太虚中熠熠生辉。
　　“如果，‘彩色污染’来自星空的话，那是否意味着……在比天空更高的地方，在那片神秘悠远的黑暗中，存在着什么东西？”
　　柒季思考着，很快想起“彩色污染”对与“末日预言”有关的信息很感兴趣，在识别到后，会主动趋近……
　　“那么，我能不能做出合理的猜测：彩色污染的本体，蛰伏于星空之中的存在，与所谓的‘末日预言’有关？”
　　她越是深想，秀气好看的眉毛越是紧锁。
　　“更进一步……如果那所谓的‘末日预言’，真的是关于末日的预言的话，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正是星空之中的神秘存在导致了末日，至少，二者之间有直接关系？”
　　想到这儿，她舒展眉宇，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行啊，已知的信息太少，这些大多数都只算瞎猜而已……”
　　接着，她似乎作出了某种决定，催动模拟出来的灵性波动，驱使向“海神”迪卡索取的通灵力量……
　　伸出的手掌，再次往下一压。
　　“嗡！——”
　　在莫名而来的震颤中，周遭的星空彻底稳定下来，变成了与夜晚抬头仰望时，没有多少区别的样子。
　　除了没有那两轮颜色不同的巨大圆月，这就是真实的星空。
　　而随着星空的“画风”完全归于写实，柒季突然看见，绽放绚烂光辉的星河之间，有某块区域……
　　发生了扭曲。
　　仿佛有一尊透明又巨大的躯体，在浩渺无垠的星界漫无目的地徘徊。
　　仅仅是逸散出的些许气息，就足以扭曲光线，模糊勾勒出一片轮廓，让窥视者得以勉强分辨出它的身形。
　　那伟岸、强大、恢弘、澎湃，充斥着对一切生灵的嘲弄与恶意的身形——“轰隆隆隆！！！”
　　犹如山峰垮塌，“灵之海”瞬间湮灭，柒季的意识被强行“弹出”到现实。
　　从顷刻间破散的幻境中“苏醒”，她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掌中那由怀特的残余灵体化成的纯净水晶，极其惨烈地灰飞烟灭。

第191章 星界之上
　　遥远得难以衡量的崇高之处，浩瀚无垠的虚空里，拥簇着众星与黑暗。
　　庞大、恢弘、古老、不可直视的虚无形体，携带着极致的毁灭与伟岸的气息，在向所有方向延伸无穷远的太虚中游弋。
　　恐怖的气场扭曲了光线，勉强勾勒出其狰狞的轮廓。
　　突然，那巨如大陆的躯体停顿了。
　　“我感受到了，主宰的注视……”
　　恢弘的躯体，散发出了充斥疯狂与毁灭之气息的呓语，让整片星界都为之颤抖，为之臣服。
　　周围千百万公里内的所有星辰，在回荡的呢喃中尽数破散，化作齑粉般的星屑，萦绕着居中的伟大存在，如洒落的银粉。
　　好似星界为祂献上的拜贺。
　　“……祂，在那儿？”
　　祂没有移动，也没有转身，却有一道目光从不知哪个部位投射而出，直直刺向下方无穷遥远的大地。
　　霎时间，沿途的空间在战栗，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肉眼可见地扭曲着。
　　仅仅是一道本能的、不含丝毫恶意的目光，就蕴藏了毁天灭地的威能。
　　刹那间跨过无法想象的距离，那道足以崩灭大陆的目光，抵达了一片在虚空中安然飘浮的大地。
　　如果真的让这道目光降临人间，哪怕是匆匆一瞥，也必将带来极其惨重的灾难。
　　但是，在这道目光要落入大地，制造无数毁灭与灾变的前一刻——
　　“刷！——”
　　一层向四周绵延至目力尽头的屏障，突然自太虚中浮现，阻挡在其前方。
　　那屏障无形无质，包含了万般元素，由各种各样的象征符号组成。
　　有耀眼纯净的金色光芒；
　　有绿叶盎然的枝叶与坚实肥沃的土石；
　　有波涛汹涌的深邃海面；
　　有啮合转动的齿轮与凌厉挥舞的利刃；
　　有如幕布般舒展的绝对黑暗；
　　有昏黄暗淡的暖色光辉；
　　有畸形猩红的内脏、器官与肢体；
　　有焚烧蔓延的硫磺火焰……
　　无数的、形态各异的象征元素构成了这屏障，层层叠叠，虚幻又坚实。
　　而它在成形显现的同一时刻，就与那道如星河陨落的目光碰撞。
　　“轰——”
　　完全包裹覆盖整片大地的无形屏障，微微颤抖，像是遭到敲击的金属板，蝉翼般震颤起来。
　　但终究，没有被撼动，固执地伫立在星空下界，阻挡住了那道险些带来惊天灾厄的目光，让栖息于大地与海洋的亿万生灵免遭灭亡。
　　“……权柄执掌者？”
　　无穷深远处的星界，那道伟岸的身躯流露出了饶有兴致的意志，回荡在幽邃深远的太虚中，久久不平息。
　　“八……不，九个……”
　　自己的注视遭到阻挡，祂没有急于施加力量，击破那层屏障。
　　而是悄然转变了观察的方式，将注视之中夹杂的毁灭意志收敛，以柔和的形式，再度投向大地。
　　“下界，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
　　这一回，无形且繁杂绚丽的屏障没有阻挡，甚至都没有显现。
　　那方既渺小又广袤的土地与海洋，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那伟岸存在的俯瞰中。
　　仅仅须臾之间，那方世界的一切，就被祂伟大的意志所掌握。
　　“……没有？”
　　随后，祂的目光停滞了片刻。
　　“不可能，我亲自感受到了主宰的注视，这不会出错，祂一定已经重临……”
　　澎湃的虚空低语，沾染上了几缕疑惑。
　　“……或许，得去看一看……”
　　在渐渐平息的呢喃中，祂突然移动。
　　庞大伟岸的身躯携带着不可想象的威能，径直坠向辽远的大地！
　　“轰隆隆！”
　　星界不存在空气，声音无法传导。
　　但那空间撕裂破碎的末日图景，那星辰破裂的悲鸣，比一切巨响，一切轰鸣都更具绝望气息！
　　与之相比，由无数象征符号组成的屏障，脆弱得犹如纸片，不堪一击。
　　“不，这是对主宰的不敬……”
　　急剧逼近屏障，即将坠落大地，将一切都埋葬湮灭的躯体，忽然迟缓了片刻。
　　“主宰一定在那方下界中，我却无法察觉……这或许意味着，主宰不愿意被我打搅……”
　　然后，祂的身躯恢复原来的速度，但随着高度的下降，体型迅速缩小。
　　坠落的气势与威能，随之衰减。
　　“……那么，就尽量以不破坏这方脆弱的下界的方式，与主宰见面吧……”
　　那足以在空间中掀起澎湃波涛的呓语，也逐渐散去了威能，越来越轻细，无法再撼动空间，响彻星界。
　　最终，因为没有空气媒介，彻底消失了。
　　“又要接触那些卑微的凡尘生灵了……”
　　在漫长的下落中，祂原本足以遮蔽大陆的形体，收缩得无比渺小。
　　当祂抵达那层无形屏障的位置时，只剩下一两米的大小。
　　霎时间，屏障再度浮现，各种各样的象征性元素符号勃然亮起，要将这主动变小的伟岸存在抗拒在星界之中。
　　二者接触了，而在那一刻，轻微的波动从祂微缩的身躯生发。
　　与祂的本体触碰的那一小块屏障，随即凝固，然后一扇虚幻却明亮、闪烁着璀璨星光的“门扉”，出现在了上面。
　　这扇“门扉”向内敞开，露出一条仅有几米尺度的“通道”。
　　虚幻之门与其中的通道刚刚出现，周遭正常的屏障就剧烈涌动起来，犹如沸腾的水，汹涌地漫向那微小的缺口。
　　眨眼间，它就被彻底填补了，不再显露出一丝漏洞。
　　翻腾的屏障表面彻底恢复平静，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淡化，透明，消失。
　　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但，那神秘又恐怖的伟大存在，也早已在那只存在过片刻的“门扉”中穿越而过。
　　没受到任何阻碍地落向人间，陷入浓密的大气。
　　“主宰……终于……”
　　逐渐趋向人类趋近的声线，一下子就消散在呼啸掠过的狂风中，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倘若有旁观者，或许会注意到：
　　祂在消失于厚密的云层与深沉的夜色中的前一秒，一两米尺寸的身躯极速变化。
　　从原本混沌朦胧的团状，急剧收紧内敛，并延伸出四条纤细匀称的肢体，以及疑似人类头部的椭球。
　　而色泽，也不再空洞虚无，大量有形有质的色块从中凭空产生，并迅速蔓延，有序地填充着。
　　似乎，要化作一道人形……

第192章 暂且搁置
　　在柒季的意识回到现实的瞬间，她的身体突然消失。
　　连带着手上的“纯粹污染”，像是早年粗制滥造的黑白科幻电影那样，毫无过渡与特效、极其突兀地消失在了桌前。
　　顿时，不算宽敞的包间内变得空无一人，失去了一切声音，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下一秒，明亮硕大的“白银之月”，与拱卫着它的漫天星辰，似乎熄灭了一瞬间。
　　让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黑，但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就像是整片天穹，眨了下眼睛。
　　有的人微微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略显疑惑地环顾四周。
　　但终究没能发觉任何异常，只能将那一瞬间的黑暗归咎于错觉。
　　有的人，在天穹熄灭的刹那间，刚好眨了下眼睛，于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仅是日落港。
　　一百多公里外的帝国首都“黄昏城”，边境城市鲁恩市，圣堂教国东境大森林毗邻的边陲小城斯帝欧，几千公里之外的圣堂教国首都芒城……
　　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圣堂教国的朝贡国门捷王国，南北大陆间隔海域的结连岛，北大陆最东端的星辰邦联，内陆半兽人国度厉牙国，遥远的南大陆“巨人岛”……
　　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位生灵……
　　不论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还是蛰伏于蛮荒秘境的神话生物，抑或那些强大得比肩神祇的超凡之人，乃至于高踞神国与星空下界的神灵、某些隐匿于未知地域的诡秘存在……
　　全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毫无防备，毫无预知能力地，有意识或无意识感受到整个世界，陷入了须臾之间的纯黑与寂绝。
　　仿佛在那一瞬间，宇宙毁灭又重塑，只留下片刻的过渡，让此世间的生灵得到察觉。
　　荣耀金雀花帝国，日落港，西部片区。
　　那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之中，那间本该有住客、如今却空空荡荡的包间内。
　　诡异的岑寂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靠窗书桌旁的那一小块空间，突然发生了明显的扭曲与模糊。
　　一道道线条勾勒成轮廓，凝结成一个纤细娇小的人影，并迅速得到填充，各种色彩浮现于相应的位置。
　　几秒之后，清晰代替了朦胧，身穿斗篷、未戴兜帽，露出靓丽黑发与绝美面容的柒季出现在先前消失的位置。
　　“失策啊……”
　　微微低下头，扫了眼被她牢牢握在手心、只从指缝间渗透出些许光彩的“纯粹污染”，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之所以没有绘制出“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就是为了防止因此吸引某位疑似神灵层次的隐秘存在的注意。
　　所以，她将那个几何体的研究暂时搁置，转而尝试钻研“彩色污染”。
　　在她的预想之中，“彩色污染”应该也是某位隐秘存在所残余的气息，但其本体应该不如“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背后那位。
　　理由很简单，因为“彩色污染”并不包含神性，而另外那位，可是能够在一瞬间侵蚀“白银之月”，并从中投下注视的。
　　前者或许只是某位境界比较高的超凡者，后者极有可能是掌控了一整颗星球的隐秘神祇。
　　可是她没想到，“彩色污染”的本体，竟然如此恐怖。
　　在对现实世界的威胁程度上，甚至可能远远超出了“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背后那位。
　　当时还在怀特的“灵之海”中，看见那遮蔽星辰的扭曲轮廓的时候，她就在同一瞬间升腾起了一股预感。
　　与此同时，近乎条件反射地，她在现实中的身体马上模拟调用起灵性，在极短时间内就做好了准备。
　　在怀特的灵因惨遭反噬而破灭，她的意识终归现实的同一时刻，早就预备好的“匿形”法术便立即发动了。
　　在“匿形”法术的充分作用之下，她本人连带着手中的“纯粹污染”，一同被消弭了所有存在感，仿佛人间蒸发。
　　“啧，我还是第一次那么紧张……”
　　柒季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刚才施展出“匿形”的时候，她发挥出了迄今为止，最极限、最高超的法术水平。
　　恐怕就连神灵，也无法在那间包房中寻觅出她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为了保证不被那位未知存在的目光发现，从而引来不可预料的结果，第一次“认真”了。
　　“以我目前的实力，可能，大概，或许，没办法处理如此层次的事情……”
　　柒季握住污染的那只手用力收紧，同时释放出猛烈的灵性冲击。
　　一瞬间，就将其冲刷至湮灭，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把这可能存在隐患的污染给彻底抹除了，以免未来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再次遭受隐秘存在的注视，从而带来威胁。
　　放下手，抬起头，透过面积不大的窗户，她看见东方的地平线隐隐约约泛起鱼肚白。
　　经过刚才的那番折腾，夜晚即将过去，快天亮了。
　　“唉……还是先着手眼前的事情吧。”
　　比如……
　　去加兰德大区的天桥底下，找那些“毒孽”，看看能不能接到任务。
　　当然，赚钱不是首要目的。
　　她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些所谓的“毒孽”“灾难代行者”，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听从谁的指挥，为什么能在政府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
　　顺便，也调查一下那位怀特的生平。
　　她实在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样被那么危险的东西沾染上的。
　　以及生命教廷的事情，他们的总部就在日落港，近日或许会有所行动。
　　也得留意一下南希和黛西那边的情况，免得出现意外……
　　总之，事情还挺多的，只要柒季愿意参与，绝对不会闲着。
　　说干就干，她把“预言纸牌”收入斗篷的衣兜，又走到床边，弯腰穿上鞋，然后离开包间，到前台交房。
　　随后，走出旅馆、踏入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两手捧着昨天买的日落港地图。
　　遵循上面标示的路线，朝目的地走去。
　　她的步伐并不急促，所以速度说不上快。
　　过了一个多小时，初升的太阳探出一大半，她终于进入了加兰德大区，来到了天桥底下。

第193章 “天桥底下”
　　加兰德大区是日落港靠北侧的一片区划，“天桥”则是该区域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顾名思义，就是一条横跨几百米的桥梁，远远望过去十分显眼。
　　它底下并非河水或海面，而是一片杂乱的街区。
　　这是分布在日落港多个贫民窟的其中一个，据说是日落港建造的初期遗留下来的，原本是城市的经济中心之一。
　　但随着城市的发展与扩张，这块区域的种种设施与规划也不再合理与适应当前。
　　于是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边缘化，乃至近乎废弃了。
　　但多年来的野蛮生长，已将这块区域改造成了盘根错节的混乱之地，罪恶、凶杀、⚹⚹、毒品与贫困滋生的同时，也令城市管理者们头疼起来。
　　因为这既是城市的不安定因素，城市的毒瘤，也是许多官员汲取额外财富的肥沃之地。
　　所以，没人愿意彻底整治或拆除它，不然很可能搞着搞着，就动到了一些不能惹的人的蛋糕，或者查到了自己头上。
　　再说，要是把这里搞没了，那住在里面数以万计的恶徒与凶汉，不就会流入其他区域了？
　　随着城市规模的越扩越大，这片令官员们又爱又恨的罪恶之地，也严重影响了城市内的交通。
　　因为它恰好位于许多区域之间的要道上，可没有多少人愿意冒着被偷窃、抢劫乃至谋杀的风险经过它，绕远路又会大大增加运输成本。
　　这严重掣肘了城市经济的发展。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市政府斥资建造了“天桥”，直接让所有其他地区的行人、车辆从它上空越过。
　　或许是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人们在描述这块区域时，不会直接用“贫民窟”“法外之地”这样尖锐直白的词汇，而是委婉地称其为“天桥底下”。
　　天桥的建成，既方便了其余市民、商贾的通行，也让“天桥底下”彻底与外界隔绝，更加混乱了。
　　忍受着拥挤扭曲的建筑与刺鼻难闻的腐臭，柒季穿过肮脏狭窄的街道，来到了“天桥”的正下方。
　　“……就是这儿了？”
　　抬头望了一眼上空几十米处那片恢弘的阴影，听着马车车轮的辘辘之音，她收回目光，张望一眼四周。
　　流浪汉，乞丐，失业者，赌徒，瘾君子，酒鬼……
　　映入眼帘的，基本都是这些人。
　　怪不得被评价为“全日落港最不宜居的地区”……
　　借助晨曦，柒季一边在这片乱石嶙峋、废墟坍颓的阴影之地游逛，并不停打量着周围，试图找到那些自称“毒孽”的家伙。
　　——昨晚那个工人只是说能在这里找到他们，对于他们具体的外貌特点，他也不知晓，估计也没真正来过，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不过这对于柒季来说不算困难，以她的观察力，能够轻易分辨出哪些人只是贫民，哪些是比较特殊的人。
　　顺着天桥投下的修长阴影，柒季慢悠悠地一路走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人。
　　那是个靠站在一块断壁旁的男人，穿着黑漆漆的长袍，脸色阴沉，五官冷峻，一语不发地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柒季之所以觉得这人特殊，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
　　太健康了。
　　相比之下，“天桥底下”的其他居民多半都沾点身体上的毛病，或大或小，很少有像他这么“正常”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人毫无防备地站在那儿，其他人却似乎有意避开他。
　　要知道，在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可能被袭击，什么东西都有可能被偷走。
　　柒季自己，在进入这片区划的一瞬间，就感受到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各种角落、门缝中投射过来，好似饿狼看见肥肉。
　　不过，或许是她一直用斗篷将自身裹得严严实实，也没说过话，他人无法得知她的外貌年龄和性别，所以那些不怀好意者还在顾虑一些事情。
　　这让她一路过来并没有遭到实质性的骚扰或袭击。
　　不过，在她来到天桥正下方后，那些目光的密度与恶意已达到了顶峰，柒季怀疑自己只要稍微表现出自己的真实外观，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就会有所动作。
　　那个男人，在这种混乱之地，居然敢这么放松，还没人觊觎，一定有问题。
　　没有理会从各个角落投来的恶意目光，她径直走到了那个男人面前，开口道：
　　“毒孽？”
　　开门见山，毫不拖沓。
　　听见这稚气空灵的嗓音，男人眼皮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
　　打量眼前这穿斗篷、戴兜帽的身影一阵，他翕动嘴唇，用低沉又沙哑的声线说道：
　　“一面具有超凡力量的镜子，本身没有危险，除非你是超凡者，并擅自启动了它。
　　“找到它，并交给我，报酬两百艾尔。
　　“若你愿意接受，我再提供详细的已知线索和情报。
　　“范围是整个日落港城区，期限是后天晚上十二点前。”
　　也同样没废话，一开口就简洁地说明了委托的内容与报酬。
　　似乎压根不在乎一个小女孩能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十分高冷淡漠的样子。
　　柒季没有纠结，直接点头道：
　　“我接受。”
　　男人冷淡的表情没有变化，默不作声地将一只手伸入长袍内，娴熟地摸出一沓装订好的纸质资料，传给对方。
　　柒季一边接过资料，一边好奇地问道：
　　“在这种地方发任务能招到啥有本事的人啊，你们就没有自己的地下发布渠道嘛？”
　　男人没有回答，闭上眼睛，恢复原先倚墙假寐的姿态，完全没有把她的疑问当回事。
　　柒季不出所料地耸耸肩，随意翻阅着手中的资料，顺便再度问道：
　　“只要把东西交到你手上，就能拿到报酬么？不用别的什么凭证？”
　　男人依旧没有回应，好像面前的少女是透明的。
　　“果然……”
　　柒季心下有所了然，嘴角勾出笑意，转身离开了。
　　这些自称“毒孽”的家伙，只在乎任务有没有完成，至于别的方面，比如信誉、地位、风评啥的，根本毫无兴趣。
　　他们不会给接受任务者提供任何保障，就算接受者好不容易拿到了那件物品，结果半路被别人截杀，拿着战利品跑来冒领，他们也毫不在意，照样会给予报酬。
　　“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平台’啊，啧……”
　　好奇着这帮家伙的身份，柒季一边低头翻看着资料，一边向“天桥底下”外部走去。
　　“如果是冒险者公会这种‘正规平台’，一定会完善身份机制，防止冒领酬金这种败坏信誉的事情发生，具体措施可以有……”
　　“砰！”
　　她突然感到后脑剧烈一震，力道毫不留情。
　　有人用钝器狠狠砸了她脑袋一下！

第194章 神秘的小镜子
　　对于这样的袭击，柒季早就察觉到了
　　别说躲开，她有一万种方法能够将攻击掐灭在摇篮。
　　但她没有那么做，主要是懒。
　　毕竟这种程度的打击，根本无法损伤她分毫，没有半分威胁力，完全无法让她产生躲避的念头。
　　“咚！”
　　沉重又坚硬的钝器重重砸在后脑勺，但柒季看似轻盈纤细的身影却完全没有动摇，只是兜帽晃动了几下。
　　整个人犹如被钉在地上的木桩，即便是遭受如此强力的冲击也纹丝不动。
　　她两手保持着捧托资料的姿势，转过了身，看向背后。
　　袭击者的形容映入眼帘。
　　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斑白的头发又长又卷，十分油腻地贴在满是抬头纹的额头上。
　　装束邋遢肮脏，气味也臭烘烘的，身材粗壮肥硕，小臂长满了体毛与粗糙的褶皱。
　　面相非常凶恶，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自带十米活人退散气场的狠人。
　　此时他一手拎着根木棍，站在柒季后方一米处。
　　看见对方竟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凶厉狠毒的面庞霎时浮现出茫然与错愕，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小矮子为什么没晕死过去。
　　“你打我干嘛？”柒季撇撇嘴，微微斜着脑袋问。
　　“你……”
　　男人一愣，旋即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神秘兮兮的丫头片子不简单。
　　他先是谨慎地退半步，神色隐约有怯意，但又很快想到了什么，脚步沉稳下来。
　　不等对方再做出反应，他眼里染上凶光，直接一个箭步，抄起木棍就往柒季脑袋上抡！
　　就在他动手的瞬间，那些一直从阴暗角落投射而来、伺机而动的恶意目光，顿时凝实了起来。
　　似乎它们的主人也在好奇这个男人的下场，也在思考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
　　“啧，人心险恶啊……”
　　柒季带有玩笑意味地浅浅吐出一口气，纤细的身形突然模糊了一瞬。
　　男人没有注意到这刹那间的变故，而且就算察觉到了，也不会在意，只当这是错觉。
　　他手中的棍棒猛然落下，直接砸在了那个穿斗篷的小丫头头顶上。
　　就算对面可能只是个小孩子，也绝不能留情！
　　她裹得那么严实，身上一定藏了钱，很多钱！
　　说不定有好几百费鲁姆！
　　只要有了钱，他就能再去买用工业乙醇勾兑的劣质酒，掺有烟灰的注射致幻剂，地下黑赌场的筹码了！
　　出了人命也没关系，这个鬼地方最没价值的就是人命！
　　诸般凶虐的念头，闪过早就兴奋起来的头脑中。
　　在他狂热的双眸中，坚实的木棍已经落在了那位女孩的头顶——
　　“呼！”
　　却只发出空气撕裂的呼啸声。
　　“额？！”
　　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木棍穿过女孩的身体，却没感受到任何阻力，好像她只是一抹幻影。
　　紧接着，女孩的身体就飞速模糊、淡化。
　　连棍棒都还挥舞在空中、没能完全落地，她消失在原地。
　　“嘎啦！”
　　“啪咯！”
　　“砰——”
　　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他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奇怪的脆响，像是什么坚硬却没有韧性的东西断裂的动静。
　　下一秒，无法忍受的剧痛从每一处关节窜上脑仁，瞬间就撕裂了他的意识。
　　“唔……呜哇哇啊啊啊！！！——”
　　他一下失去所有行动能力，只剩下本能的哭号与惨叫。
　　“扑通——”
　　沉重之物摔落在地的闷响。
　　柒季穿斗,篷、戴兜帽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两手负在身后，冷冷瞥了瘫在地上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身体却无法动弹的男人一眼。
　　转身，掏出那沓资料，一边翻看，一边走远了。
　　而在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某处巷道拐角的时候，那些躲藏在阴暗之处的不怀好意者，也悻悻将目光移开。
　　夹杂着几分侥幸与后怕，投向了地上那全部关节都扭曲成诡异角度的男人身上。
　　贪婪与狠毒之色，丝毫不减……
　　“这就叫，杀鸡儆猴咯？”
　　鬼哭狼嚎般的悲鸣逐渐消散在远处，而自身也彻底摆脱了某些图谋不轨的蠢蠢欲动者，柒季有些同情地摇摇头。
　　然后将已经彻底记熟的资料捏在一只手上。
　　皓白纤细的手腕一抖，明亮的火焰腾起，将它们烧成灰烬。
　　“寻找‘神秘的镜子’么……”
　　对于这项委托，柒季本身其实并不是很上心，只是出于对这些“毒孽”的好奇心，跑来尝尝鲜而已。
　　并没有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的打算。
　　当然，要是发现了相关的线索，那她也不介意顺藤摸瓜，把那面奇怪的镜子找到。
　　不过，会不会交给“毒孽”，就另说了……
　　“话说，就这么点信息，真的有人能找到嘛？”
　　回忆着那份资料的内容，柒季不禁怀疑，那些家伙究竟有没有真的指望有人能完成任务。
　　那份资料虽然有好几页，但大多都是关于那面镜子的画像和照片。
　　问题是，那镜子的外观实在太普通了。
　　就是一面形制十分朴素的便携化妆镜，大概巴掌大，主体呈椭圆形，自带一根手柄。
　　这样的镜子，去杂货铺随便逛几圈，都能淘到好几样长得差不多的来。
　　而除了外观，资料中给出的判断依据，只有两种：
　　第一，那面镜子非常坚固，强度远超寻常的凡俗材质，普通的物理打击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第二，如果将少量鲜血滴在镜面，会使其短暂地失去反光性，呈现出黑洞洞的模样。
　　对于普通人来说，特别是对于“天桥底下”这些穷困潦倒、连温饱都是奢望的贫民来说，想要仅仅凭借这些线索，在全城范围内找到目标，无异于天方夜谭。
　　“怪不得有两百艾尔，这钱不好拿啊……”
　　面对这个数字，柒季自己是没什么感觉。
　　但理智告诉她，这是个不小的数字，足够像加里那样的小康家庭过上挺长一段时间的充裕生活。
　　而对于贫民来说，要是得到了这样一笔巨款，说是一夜暴富完全不为过。
　　“也不知道这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啥用，那帮家伙找它要干啥……”
　　思索着，她已经离开了脏乱罪恶的“天桥底下”，来到了加兰德大区的正常区块。
　　忽然，她的灵感有所触动。
　　“那是……”
　　缓缓偏转脑袋，她将视线移向身旁。

第195章 拜访
　　柒季的目光扫过这片街区，一个个迈着或是缓慢或是急切的步伐的行人映入眼帘。
　　腰挎小包、身穿墨绿制服的邮差；衣着简朴、带着檐帽的中年职员；装束时尚得体、面容姣好的淑女；穿着西装、步伐稳健的绅士；背着箱子、脚步匆匆的牛奶配送员……
　　以及，一位身穿红底白纹长袍的老者。
　　他沿着人行道的内侧缓缓行走着，发须皆白，下巴留着一小撮打理得很整齐的胡子，五官协调，面部线条柔和亲善，精神矍铄。
　　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精神面貌，都不太像一个老态龙钟的普通老头儿。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柒季的灵感之中，红袍老者蕴藏着极其沉稳凝练的灵性波动，比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人类超凡者都要扎实强大。
　　这是一位高阶层超凡者，一名法师。
　　而且，是超越了“魔导师”水平，达到了更高层次的“冶光师”！
　　在人类世界的超凡力量体系中，这是神性之下最强者，是臻至生灵极限的绝顶高手，仅次于获得部分神性与权柄的“神使”“奇迹师”。
　　柒季的视线没有停顿，十分自然地掠过他，状似随意地继续张望了一下四周，才收回目光，重新平视前方。
　　“不是圣职者，多半不属于教会……超管局的人？”
　　柒季保持着自然得无可挑剔的神色，在街道上漫步，脑中回忆起了日落港的地图。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加兰德大区的边缘地带，“天桥”的其中一端附近。
　　而日落港超管局办公处，恰好位于这片地带。
　　境界达到如此程度的高阶层超凡者，应该不大可能是完全野生的，肯定隶属于某个势力，或者掌管了某个势力。
　　在日落港，规模最大的势力，除去教会外，莫过于超管局了……
　　“不愧是大城市，居然有这样的强者坐镇。”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沿着原先的路径，离开了这片区域，离开了那位老者的附近。
　　不是怕了他，要论实力，这老者完全不是自己的一合之敌。
　　她在心里模拟了一下，那老者若是遇上她还在斯帝欧时，那位附身于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的邪神“第一造物主”，多半只有自保的能力。
　　而对于柒季来说，“第一造物主”化身不过是大号一点的玩具罢了，就像是在沙滩上堆起的城堡，一踢就塌。
　　之所以如此谨慎，不让自身被他所注意，主要原因还是柒季暂时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暴露于官方视野下。
　　不管怎么说，她目前在官方档案内的身份，是“牺牲于斯帝欧恐怖袭击事件的‘望月谷魔斗士’雪伦”。
　　作为一个已死之人，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被任何一个国家的官方势力关注。
　　当然，不被关注，不意味着不接触，她可以通过别的方式与身份，同超管局、执行者小队等组织沟通。
　　比如南希，就是一个尝试，一个与帝国官方接触的初次尝试。
　　在思索之中，柒季离开了加兰德大区，来到了中城区。
　　这里是日落港的居民区，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生活较为宽裕、有体面工作的中产者或高薪技术人员，街道和楼房要整洁许多。
　　也是加里一家的住址。
　　是的，她要去他们家，找黛西聊一些事情。
　　顺便也拜访一下夫妇二人，检查他们家周围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以免生命教廷的人暗中作梗。
　　当然，在她没来前的昨天晚上，他们也不是毫无防备。
　　柒季专门放出了几只伪装成小动物的迷你侦察傀儡，在分别时跟在他们身后，然后一直守卫在他们家周围，留意着一切不正常的动静。
　　几十分钟后，她来到了一条路面宽阔、绿化充分的街道，两侧是一排排整齐的联排公寓。
　　找到属于加里一家的那座公寓，她走上二楼，敲响房门。
　　“笃，笃。”
　　实木制成的房门背后岑寂了几秒，然后是一道温柔却又夹杂着明显惊慌意味的女声：
　　“请问是哪位？”
　　这是加里夫人在说话。
　　“是我，”柒季十分平常地说，“雪……幺六六。”
　　“幺六六小姐？！”
　　门口传出几道声线不同的诧异之音，似乎那一家人完全没料到柒季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他们吃惊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今天要来的么？”
　　感知着他们的反应，柒季头顶冒出了几个问号。
　　昨晚分别的时候，加里夫人明确表明了邀请自己去她家做客的意思。
　　并且柒季能听出来，这不是客套，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去的。
　　而柒季此行也没选择什么尴尬或者不适合的时间——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为了保护一家人的隐私，她没让迷你傀儡窥探房子内的情况。
　　但凭借在户外就能感知到的种种动静，她很确定一家人都已起床，并且吃完了早餐。
　　总之，他们现在应该正处于一天之中精神最好、空闲时间最多的状态，为什么会吃惊于自己的到来呢？
　　他们不应该很清楚自己极有可能会来吗？
　　在种种疑惑中，房门被向外推开了。
　　柒季后退几步，免得被门扉磕到，然后就看见了加里夫人蕾妮的妹妹——南希出现在敞开半米左右的门缝中。
　　在看清楚南希的形象后，她神情微微一怔。
　　“唔……咳咳……”
　　旋即，难以遏制的扭曲，迅速攀附上她那可爱俏丽的面庞，喉咙也十分克制却无法避免地挤出几缕哼哧声。
　　“幺、幺六六小姐，让您见笑了……”
　　南希这位相貌清秀靓丽、气质沉稳干练的执行者小队队长，此时脸色极其难堪，羞红都蔓延到了耳根，眼睛完全不敢直视对方。
　　“嗯……没事，没事……”
　　几乎动用了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控制力，柒季才压制住捂住肚子放声大笑、满地打滚的冲动。
　　她不动声色地迅速做了几轮深呼吸，让脸色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悠闲，说话的语调却依旧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们这是？”
　　“额，我们、我们在为黛西和优尔庆祝生日……”
　　头戴圆锥尖帽、身穿鲜艳花哨又有些骚包的彩色亮片紧身服、脸上粘着球形红鼻子、作小丑打扮的南希，脸部的肌肉一阵抽抽，挤出个尴尬的笑容：
　　“因为没有和马戏团预约，没请到小丑，我就……亲自上阵了。”

第196章 家庭聚餐
　　……过生日？
　　柒季稍微一愣，感觉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其实她产生这样的想法也算正常。
　　毕竟按他们一家人的视角来看，全家在短短两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凶险紧张的体验，虽然有神通广大的神秘赏金猎人幺六六的庇护，却也多次命悬一线，险些丧生。
　　直到昨天，这一切才刚刚结束。
　　这才过了一晚上，居然还有闲心给孩子过生日？
　　换成上辈子的柒季，估计会选择举家跑到当地治安局或超管局里住宿、请求庇佑，除非敌人被彻底拔除、首领被捉拿归案，不然死也不出来了。
　　“额，为了保险，我就留在这里住了一晚，”或许是看出对方的疑惑，作小丑打扮的南希正色解释道，“而且这几天我都会住在这儿，以保护蕾妮他们的安全。”
　　“这样啊。”
　　原来是有足够值得信任又足够强大的人提供保护。
　　那抽空给孩子们办个生日会也还说得过去，毕竟搞些轻松愉快的活动有助于缓解各位家庭成员紧绷的心情。
　　柒季有所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就听见了加里醇厚沉稳的嗓音，这回他的声线里带上了几分为难和意外：
　　“幺六六小姐，您怎么现在来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
　　柒季向侧旁探了探脑袋，越过南希看向房子内部：
　　“额，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加里急忙解释，免得以为自己不待见她，旋即笑着邀请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一起参加这场小小的家庭聚会吗？”
　　他的妻子蕾妮穿着偏向居家款式的蕾丝边连衣长裙，面带笑容地上前一步说道：
　　“黛西昨天睡前一直在念叨您呢，一口一个‘法师姐姐’，看来她非常喜欢……唔唔……”
　　话才说一半，一抹影子就扑到她身后，伸出两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说下去。
　　“没、没什么，别听我妈妈乱说……”
　　黛西一边双手环抱，从后面堵住母亲的嘴，一边羞红着脸岔开话题，眼睛却不敢与门口的柒季对视：
　　“法师姐姐好呀，你来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以浅蓝为底色的长袖连衣裙，裙摆垂至膝盖，袖子是没有多少花纹与花边、显得简洁却格雅的阔袖款式。
　　下身则是白色的连裤袜，或许是因为在家里，所以没有穿鞋，被雪白丝袜裹着的小脚腼腆地踩在木地板上，柔软丝滑得像雪糕。
　　末梢刚好触及肩膀的中短发依旧没有扎起，自由地披散着，蓝底白边的绸带在脑袋右侧绑了个精巧的蝴蝶结，浑身穿搭的色调都有所呼应。
　　黛西用十分不好意思的语气和柒季打了个招呼，期间她眼睛都没看对方，微微低头望着门口的地板，一只脚踮起，用脚尖点着地面。
　　俊秀精致的小脸染上一片淡淡的绯红，让她更可爱了。
　　“好呀。”
　　柒季笑着挥挥手，然后就听见面前小丑装南希干净好听的声音：
　　“请进，别站在门外了。”
　　随后将门彻底推开，身子向侧边撤开，为柒季让出通道。
　　“你们还没开始？”
　　柒季走进门，在玄关蹬掉鞋子，踏入室内，含着笑对里面的人说道。
　　很显然，这一家人目前还处于前期的筹备打理阶段，只是刚换好衣服、在餐桌上摆好食品，还没正式开始。
　　“法师姐姐，我们刚准备开动呢。”
　　黛西从母亲身后离开，欢快地来到柒季面前，本来想牵起她的手带到餐桌旁，但想到家里人都在周围看着，又感觉不好意思。
　　于是她就只是走到柒季身侧，两手在后腰相捏，小声说：
　　“法师姐姐，我本来就想让你一起来的，结果昨天晚上太累，忘记说了，今天早上又不知道该怎样联系你……”
　　“那还挺巧的。”
　　柒季点点头，跟着黛西的步伐来到餐桌旁，后者替她拉出一张椅子，柒季毫不客气地坐下。
　　其他人纷纷各自落坐，黛西仍坐在柒季身侧，弟弟优尔在黛西身侧；加里、蕾妮、南希三个大人则在对面。
　　小孩一排，大人一排，经典安排。
　　“……不对，我也是大人！”
　　赶紧在心里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念头，柒季扫视了桌面一阵，发现虽然是生日会，但却没有蛋糕，而是火鸡、鱼肉、牛排、牛奶、蛋炒面等肉蛋奶。
　　毕竟过生日吃蛋糕是地球西方世界的风俗，不一定也适用于异世界。
　　而且现在已经差不多中午了，这一桌吃的应该算是午餐。
　　“真是抱歉，没想到您会来，”加里夫人蕾妮坐在柒季的斜对面，面带歉意地笑了笑，“早知道的话，我们应该多准备点食物的。”
　　柒季也有点明白了，这个世界，或者说帝国的风俗与地球的祖国有些不同。
　　去拜访别人家一般不会选择上午或者晚上，而是下午四五点左右。
　　“幺六六，你戴着兜帽吃东西……不会不方便吗？”
　　正要用餐，坐在柒季正对面的南希摘下小丑红鼻子，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阵，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既是好奇对方为什么在室内也戴着兜帽，也是好奇这位神秘超凡者的相貌如何。
　　尽管面容被兜帽遮住，但她还是能感受对方身上释放出的极致魅力，仅仅是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能撩动旁人的心头，使其心荡神驰。
　　那模糊不清的阴影之下，会是怎样一副面孔呢？南希着实特别想知道。
　　“嗯……也是。”
　　柒季动作微微一滞，心想反正这里也没有陌生人，露脸也没关系，不怕暴露身份。
　　于是，她放下刀叉，一只手捏住帽檐，将它向后拨了下来。
　　随着黑色长发自由披散而下，正对面的南希直接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靠。
　　加里夫妇也震惊了好一阵，一时间话都忘记该说什么了。
　　“别看了，吃饭。”
　　这种场面在发生很多次后，柒季也是有些习惯了，面色自然地操起刀叉，切割起面前瓷盘上的黑椒汁牛排。
　　“幺、幺六六小姐，”几秒过后，蕾妮无比艳羡地眨眨眼，用观赏艺术品一眼的眼神凝视着柒季，“您……您只有这一套衣服？”
　　“哈？”
　　柒季一边用叉子把切下一小块的牛排送入口中，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音节。
　　“我是说，”蕾妮眼里闪烁着希冀的星光，“您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些衣物？免费的哦！”
　　“……不用。”
　　柒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简洁而利落地拒绝。
　　充当黛西生日会的聚餐，在众人有说有笑的氛围中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在太阳要升至最高点的时候，南希突然脸色微微一变。
　　她低下头，看向右下方，同时右手伸向裤子右侧兜，似乎摸出了一样东西。
　　然后，她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各位，十分抱歉。”
　　在加里一家略显疑惑的目光中，她严肃地说道：
　　“城中发生了一些状况，我必须马上归队出勤。”

第197章 教材
　　“这样啊……”
　　蕾妮放下刀叉，略显低落地吐出一口气，却也没抱怨，也没问南希是什么事情、多久能回来。
　　只是关切又担忧地提醒道：
　　“注意安全。”
　　“嗯，我换好衣服就走。”
　　南希没再多说什么，噌一下站起来，小跑进一个房间。
　　通过房门开合的间隔，能够看见里面有床和书桌，应该是她的卧室。
　　“南希姐姐总是那么忙啊……”
　　黛西忧心忡忡地咽下一口甜点，小脸写满了矛盾，似乎是在自豪南希的身份与能力之余，又担心她的安危。
　　没过几分钟，那间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换上全新装束的南希走了出来。
　　深红色直筒长裤，深红色偏向西装形制、有白色花纹装饰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长袖衬衫，头上戴了顶同样是深红色的爵士帽。
　　若是将目光投向那件形似西装、有白纹装饰的外套的左胸位置，可以看见一个刺绣上去的图案：
　　三朵处于同一水平线的金雀花，共同托举着一扇对开的门，门缝向下插着柄利剑。
　　这是执行者小队的徽标。
　　这，意味着这一身十分中性英气的打扮，是执行者的官方制服。
　　“我出去了，你们也要当心。”
　　后半句话南希其实是对柒季说的，这是在提醒她要在自己不在家的时间里，保护好黛西等人的安全。
　　——在看见柒季能凭空召唤出一艘庞大又诡异的飞行器后，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位神秘的超凡者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
　　不然，即便是有最顶级的灵性装备辅助，绝对无法承受如此大规模的“召唤”。
　　“她的身份不简单，或许已经超越了正法师、正念武者的境界，属于高阶层超凡者……绝对不是普通的赏金猎人，背后说不定有一个极其庞大的势力。”
　　南希快步走向玄关，穿上麝皮靴子。
　　“不过，没有什么恶意，基本值得信任，目前可以放心把蕾妮一家交给她保护……”
　　南希并不担心自己离开后柒季会对加里一家不利，因为她如果真的要那么做，在鲁恩市的时候有无数次机会，根本没拖延那么久的理由与动机。
　　“十几岁的高阶层超凡者……残阳啊，这是怎样的天赋？她背后的势力又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资源？”
　　在纷飞的思绪中，她已然穿好靴子，并站起身打开了大门。
　　“虽然对她的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很好奇，但暂时不要向她表露出我的猜疑，也不要打探，这只会破坏她对我们的印象……
　　“这次出勤结束后，可以向‘那位’咨询一下，身为亲历过第六纪之初的古老存在，对这世上的隐秘组织肯定有不少了解……”
　　在走出大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视线的末端是那位相貌惊艳得不可理喻的神秘少女。
　　只见少女也在看着她，在短暂的对视中，少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她话中隐藏的意思。
　　见状，南希暗暗松了口气，走出房门，并将其关上。
　　“她一直这么忙么？”
　　感知到南希急匆匆离开这幢公寓，乘上出租马车前往远方，柒季微微侧过头，望向正闷头吃饭后甜点的黛西身上：
　　“昨天晚上你在和我分开后，有没有动用‘那些’力量？”
　　“没，昨天实在太累了，回到家洗完澡后，我就直接睡觉了……”
　　黛西吞下口中的食物，用细细嫩嫩的嗓音回答，语气有些羞愧：
　　“法师姐姐，你是在提醒我要多加训练吗？放心，我一定会……”
　　“不，”柒季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语，“我建议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动用那份力量。”
　　“啊？”
　　黛西呆滞住，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疑问。
　　柒季流畅地解释道：
　　“那份力量你获得得太过容易，过多地动用，其实无助于它在本质上提升，顶多发掘出一些新技巧，但终究难以改变本质……当然，如果有必要，你尽管用，我不会制止。”
　　“那，我该怎么办？”
　　黛西眨巴着眼，略显迷茫地问。
　　“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柒季露出个难以捉摸的微笑，然后一只手在空中一抓，似乎想要从空气中薅取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真的被她从虚空中揪了出来。
　　“这是……”
　　黛西又是好奇又是惊讶地盯着她手里的物件，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是本A5大小、三四厘米厚的大部头，封皮硬邦邦的，表面有黑色的翻毛皮覆盖，封面和书脊都没标书名。
　　“《灵性体系的研习与实践：从入门到精通》，‘法师姐姐’著。”
　　柒季用玩笑的口吻介绍道。
　　黛西接过这本书，简单翻看了几页，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就算是图片也都是十分严谨学术的数据图表，让她扫上一眼都觉得脑袋有些发昏。
　　“我要……学这些？”
　　黛西意识到了什么，嘴巴一点点张大。
　　“猜对了！”柒季脸上的笑容覆上了一层恶作剧似的成分，“要认真学习哦，我会定期检查的。”
　　“这……”黛西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为、为什么？”
　　“这有助于你提升那份力量的本质，”柒季的笑容没有丝毫衰减，甚至更顽劣了一些，“或者说，‘消化’。”
　　黛西苦着脸重复道：“为什么？”
　　“你学了就知道了。”
　　柒季耸耸肩，没多解释，转而用诱惑般的语气低声笑道：
　　“学了能掌握超凡力量欸，你不想像你南希姐姐一样厉害吗？”
　　“额……”
　　本来在肚子里打好草稿的争辩的话一下卡住了，黛西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和法师姐姐、南希姐姐一样施展出绚丽强悍的法术的画面，又不由得有些神往。
　　“好吧……”
　　她把那本黑色大部头抱在怀里，有些不情愿，又有些向往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柒季的面色微微一动。
　　“到了啊……”
　　她的意识一部分抽离此地，集中在了几公里外，一只伪装成蜥蜴的侦察傀儡上。
　　这只漆黑泛红的蜥蜴趴在一辆出租马车的底盘下表面。
　　而这辆马车的乘客，正是先前离家出勤的南希。
　　此时马车已经在一幢建筑前停稳，装束英气十足的南希按着头上的暗红色爵士帽，从车上走出。
　　而在她的面前，那幢看似平平无奇的水泥建筑前，四五位男女站在大门口，显然已守候多时。
　　“队长，您到了。”
　　一位同样穿着执行者制服的男士看向正往这边走来的南希，微笑着点点头。
　　“这回是什么情况？”
　　没有半句废话，南希开门见山地问道。
　　脸色，也更加凝重了。
　　“居然出动了四名执行者……”
　　她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人，心中暗暗升起一种预感。
　　“这次出勤的危险程度，不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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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计了一下加更的数量，算上上个月又新增的，总共17章QAQ
　　不过最近我的状态回来了不少，灵感也相当充沛，存稿也慢慢涨上来了，更新肯定能稳定住。
　　总之，这欠下的十几章我会陆续补上……
　　嗯，老“男人的承诺”了……

第198章 紧急任务
　　“队长，情况紧急，我们先上车，”那位男性执行者指了指停在门口旁的一台庞然大物，“路上再解释。”
　　那是个四五米长的奇怪机器，外壳是光滑的金属，侧面用白色线条印有代表执行者的“门中剑”徽标。
　　底下是四个黑乎乎的轮子，里面还有座位，看起来像是某种交通工具类型的机器，却没有马匹牵拉。
　　比起马车，它更接近一个造型古怪的带轮金属大盒子。
　　这是执行者小队的专属载具，以灵性核心为动力，能够不靠马匹就以相当快的速度行驶。
　　严格来说算是一种灵性装备，造价不菲，且需要至少魔导师或者通灵武者境界的超凡者参与，才能生产制造。
　　站在路边的几人立即小跑向那台机器，打开侧门，进入内部坐好。
　　“砰！”
　　开在侧面的车门被合上，前排左侧的位置坐着个形象老实可靠的中年男人。
　　他是日落港执行者小队的御用司机。
　　——“司机”是个很少见的新名词，可以理解成驾驭这种“灵性动力马车”的“车夫”。
　　司机转头确认了一下人数，便驱动车辆，在机械机构传动碰撞的铿锵之音中扬长而去。
　　“队长，事情是这样的，”坐稳后，之前那位男性执行者严肃地解释道，“西部片区的‘斯通纳孤儿院’遭到袭击绑架，总共有十一名孩子被困，绑匪中有两名超凡者。”
　　他伸手指了指坐在后排最左侧的一个男人：
　　“他是有幸逃出来的职工，知道更详细更真实的内容。”
　　车上除了司机和南希本人外，共有五人。
　　其中四位是身穿深红制服的执行者，剩下则是个衣着略显凌乱、脸色苍白、神情惶恐不安的男人，正是被那位男性执行者指着的那位。
　　“对、对！”
　　男人见提到自己，满脸惊魂未定的恐惧，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那群恶魔！他们杀了院长！残阳啊，好多血！红的粉的……残阳啊……”
　　南希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用尽量平稳、令人安心的语气问道：
　　“绑匪总共有多少人？”
　　“五个……也可能八个。”
　　男人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努力回想，潜意识却又难以遏制地让他忘却那段恐怖的回忆：
　　“他们不是人……有两个……残阳啊，院长他居然把自己……”
　　南希又问了几轮，对方因为惊吓过度，很难说出有条理的话来，她花了不少心思和时间才大致了解情况。
　　简单地说，就是有一群绑匪袭击了斯通纳孤儿院，杀死了多名职工，包括院长和主任在内的所有管理者全部丧命。
　　绑匪总共有五到八人，其中两名确认是超凡者，具体境界未知，但应该不会超过正念武者或正法师。
　　十一名孩子被劫持在孤儿院内，绑匪目前大概没有伤害他们，但也未向外提出任何条件，其真实目的暂且不明。
　　“确实有些棘手……”
　　南希两手抱胸，沉吟着呢喃，脑中迅速思索着初期的对策。
　　“队长，这是我们此次行动申请到的灵性装备。”
　　挨着南希坐在她旁边的一位短发女性执行者说道，然后从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两样物件。
　　一个是一只似乎由皮革制成的右手手套，掌心部位有一团色彩不断变换的色块。
　　一个是枚眼球大小的透明珠子，晶莹剔透，内部没有一点杂质，有玻璃般的质感。
　　“‘污秽之语’和‘真实视野’么……”
　　南希瞥了这两样物件一眼，有所了然地点点头。
　　“污秽之语”是那只皮革手套的名字，它的作用是能够发射出?一团无形无色的攻击，被命中者的精神会遭受强烈的冲击，以至于有可能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同时，被命中者的身体也会陷入短暂的僵硬，难以做出任何动作。
　　“真实视野”则是那枚透明玻璃球，发动期间会大幅提升使用者的灵感，并且有效排除大多数干扰、屏蔽感知的超凡手段。
　　使用得当的话，能够一下子看出对方的实力境界，乃至大致的修炼方向，还可以隔着重重障碍感知到目标地点的具体情况。
　　执行者们大多是武者或攻击、通灵的法师，并不是特别擅长侦察和控制领域。
　　这两样灵性装备，能够很好地弥补这方面的短板。
　　“‘污秽之语’给我，‘真实视野’归理查德，”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南希吩咐道，“具体安排等到了现场再更改。”
　　那名女执行者听闻点点头，将皮革手套递给自己的队长，透明玻璃球则传向隔了一个人的那名男执行者。
　　刚分配完没过几分钟，车辆就在一片绿化很好的围墙旁停下。
　　“各位，我们到了。”
　　司机没有转头，只是沉声提醒道。
　　四名队员立即开门，鱼贯而出，那位有幸逃出生天、直至如今仍瑟瑟发抖的职工被留在了车内。
　　一幢色调与风格十分温馨活泼的公寓建筑坐落在道路旁的围墙后，旁边有铺着草坪的空地，许多儿童游乐设施和健身器材有序地分布在上面。
　　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和木香花攀满了铁栅栏构成的围墙，显得生机勃勃。
　　在围墙的靠左侧，安装有一扇双开的铁栏大门。
　　大门上方有拱形的支架，上面则是块金属制成的牌匾，几行具有童真色彩的单词印在上面：
　　“斯通纳孤儿院——987年由仁慈博爱的斯通纳伯爵出资创立”。
　　此时，这座本该充斥着孩子们的童稚身影的孤儿院，内部却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清冷得弥散着恐怖氛围。
　　而围墙外面，早就围满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治安队警员。
　　他们腰佩长匕和转轮手枪，有的满面焦急与不安地在门前来回踱步，有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用刻意压制却仍十分激动的声音讨论着。
　　看见身穿执行者制服的南希等人抵达，他们全都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见到了救星降临。
　　“阁下，你们终于来了！”
　　一位穿着治安队警员制服的中年男人赶忙跑了上来，眼里满是疲惫的黑影：
　　“在下治安队西部片区第三支队队长，同时也是超管局执行者小队的外围成员，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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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斯通纳孤儿院（上）
　　暗红的痕迹，渗入地毯之中，早已干涸。
　　浓烈扑鼻的血腥，充斥着空气，令人头晕目眩。
　　原本整洁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一幅无比骇人惊悚的画面。
　　一具勉强可以辨认出人形的尸体，平躺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那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身上没有任何衣物。
　　即便早已死去，他脸上的肌肉仍扭曲得不似人类。
　　仿佛他在临死之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产生的痛苦甚至能超越生死，凝固在尸体上。
　　而他的下半身，血肉和器官几乎全部被掏空，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
　　在他身体的两侧，原本属于他的那些人体组织与器官，被整齐有序、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地面上，像是大学解剖课上的演示标本。
　　一柄沾满血污的水果刀被一只手捏着，很显然，这就是将他变成这副模样的凶器。
　　但诡异的是，这只手……正是属于男人自己。
　　似乎他是亲自操动着这柄小小的、并不算太锋利的水果刀，一点一点，切开自己的身体，将人皮完整地从体表剥下，将每一块肌肉的肌腱挑断，将肠子和脾胃抽出……
　　然后，小心翼翼地，平铺在自己身体两侧。
　　直至死亡。
　　“不……不要……求求你们……”
　　一道充满了恐惧的声音，颤抖着祈求。
　　它的主人是一名身穿孤儿院职工服的年轻女子，她站在那具残破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尸身旁，一只手握着把开信刀，正缓缓向自己的小腹递去。
　　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握住开信刀的手肌肉紧绷，青筋都凸显出来，似乎想要让阻止那柄小刀刺入自己身体。
　　然而，不论她如何努力，自己的手都不受控制，缓慢、却不可抗拒地移动着。
　　她的双腿，她的另一只手，甚至脖颈，都处于一种僵硬不能动弹的状态。
　　彻底断绝了她逃跑或者殊死一搏的可能。
　　一位身穿宝蓝色西服的男士，坐在女职工对面的办公椅上。
　　翘着二郎腿，上身很自然放松地后靠，隔着那具惊悚的尸体观望着对方。
　　脸上，满是饶有兴致的微笑，像是在观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面对女人泣不成声的祈求，他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愈加愉悦了。
　　“女士，你知道么？”
　　他一只手肘部撑在办公椅扶手上，用手背托着自己的下巴侧面，嗓音年轻而有磁性：
　　“现代医学证明，人在不受任何药物与超凡力量加持的情况下，男性最多能在失去三分之一的血液的情况下仍然存活，女性大概是二分之一。”
　　“求求你……放过我吧……”
　　开信刀尖锐的末端顶在了女人腹部的衣服上，并且还在一毫米一毫米往里进动。
　　眼泪和鼻涕已经淌满了她的脸庞，绝望浓郁得要溢出来。
　　“而倘若有相关领域超凡者的加护，这一比例能无限逼近与百分之百。”
　　办公椅上的西装男另一只手轻轻叩击着扶手，用近乎科普的口吻悠然阐释：
　　“十分凑巧的是，我是一名正法师，擅长‘血肉’‘生命’和‘改造’的正法师。”
　　他脸上兴致盎然的笑容更明显了，稍稍改变了坐姿，声音故作神秘地压低了一些：
　　“你看，这个家伙在动手的时候，意识完全清醒了一整晚才彻底死掉。而有了他的经验，在你身上我肯定能做得更好，你相信吗？”
　　“不要啊……啊啊……”
　　刀尖突破衣物，冰凉坚硬的触感传入脑海，巨大的恐惧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色苍白得透出死气。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给你钱，陪你睡觉，求求你求求你……呃啊啊啊！！！”
　　“伯顿执事，那些红白狗来了。”
　　在利刃要穿透皮肤、刺入她身体的最后一刻，办公室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走了进来。
　　“早不到晚不到，偏偏现在……”西装男略扫兴地撇撇嘴，“真不是时候。”
　　他从办公椅上站起，与那背心壮汉擦肩而过，走出办公室。
　　与此同时，那名女职工的身体忽然松懈，仿佛一直束缚控制着她身体的力量消失了。
　　她瞬间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急促又沉重地喘着气，触电般抽搐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几个人？”
　　西装男来到办公室外，扫视着面前的景象，对周围的同伙说。
　　外面是个相当宽敞的大厅，孤儿院公寓的大门就在不远处。
　　七八名面色不善、目光凶狠的大汉手持不同的武器，站在大厅外围的各个位置。
　　而大厅中央，十一个年龄从一两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时不时传出抽泣声。
　　“四个，南希那贱货也到了。”
　　有个穿着皮面夹克和牛仔裤、脸上有胡茬的中年人走到西装男身边：
　　“伯顿，时间差不多了。”
　　被称作伯顿的西装男默不作声地点点头，面庞又重新挂起笑容：
　　“告诉他们，一小时内筹集一百万艾尔，超时的话，每过十分钟我们就还给他们一个小孩。”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盛，却透露出说不清道不明、但又能让人真切地察觉到的寒意：
　　“同一个人，分批次地还。”
　　“好。”
　　穿夹克的胡茬男没多说什么，应允之后便招来一个手下，交代起来。
　　“话说，”等到被吩咐传话的手下离开后，胡茬男转头望向大厅中央的那十一个年龄性别不一的孩子，“老大说过，只要七个就够了吧？”
　　“话是这么说，”西装男伯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略显不满地微微皱起眉头，“但总要留些冗余，以作备用。”
　　“嘿嘿，那顶多多留两三个就行了呗。”
　　胡茬男忽然略显猥琐地笑了几声，目光依旧在面前的孩子们间移动，只是染上了几分油腻又贪婪的欲望：
　　“在咱们走前，我挑一个玩玩，应该没关系吧？”
　　见对方的脸色依然有些不悦，他又补充道：
　　“时间到了我会自己处理掉的，又不会麻烦你，你有啥好担心的？”
　　伯顿露出嫌恶的表情，低声斥责道：
　　“你老毛病又犯了。”
　　“那就是答应咯？”
　　见伯顿并没有直接拒绝，胡茬男兴奋地搓搓双手，蕴藏着凶虐与残暴的淫笑毫不遮掩地展露出来。
　　伯顿冷哼一声，转身向办公室走去，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嘿嘿，好久没泻火了，这回得好好放纵一下……”
　　他那充满欲望和⚹⚹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荡，很快锁定了一个十一二岁、身材单薄偏瘦的小女孩。
　　女孩原本低着头，却忽然浑身一颤，有所预感地抬起脑袋，刚好与胡茬男那燃烧着⚹⚹与凶光的双眸对视。
　　“唔……”
　　她顿时感觉如坠冰窟，彻骨的寒意让她不能动弹。
　　胡茬男箭步上前，不等她有所反应，就一把掐住女孩细细嫩嫩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第200章 斯通纳孤儿院（下）
　　“呜呃！……咳！……咔咔……”
　　随着女孩单薄纤细的身躯离开地面，所有哭喊与惨叫，全都被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卡在了喉咙里。
　　她惊恐地瞪圆眼睛，双腿本能胡乱蹬踢，两手死死扣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想要把它掰开，为自己争取一点呼吸的空间。
　　然而，那只粗壮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掌犹如铁铸，以她的力量完全不能撼动其分毫。
　　其他的孩子全都发出了一阵充满恐惧的哭喊，但却没有一个敢逃跑，只能将身体埋得更低，希望自己不会被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注意到。
　　胡茬男毫不费力地单手提着拼命挣扎的女孩，乐呵呵转身走向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房间，神情没有一丝怜悯。
　　仿佛他手里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能随意拿捏搬弄、没有多珍贵的廉价物品。
　　迈着慢悠悠的步伐，他哼着愉快的小曲儿走进房间，空着的那只手顺势在身后一带，将房门重重合上。
　　他作为一名武者，力量对于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女孩来说实在太大，扼住她脖颈的手不仅完全卡死了她的呼吸，还严重阻碍了动脉中血液的流动。
　　至此，才过了十几秒，女孩就已经因为严重缺氧差不多要失去意识了，手脚不再奋力挣扎，无力地下垂，只偶尔抽搐几下。
　　白皙清秀的面庞被憋得紫青，张大的双唇痛苦地颤抖着，竭力撑开的眼睑之中，瞳孔逐渐涣散。
　　关上门后，胡茬男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手中接近昏迷的女孩往前一扔。
　　“扑通！”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女孩重重摔在地面上。
　　却没有发出应有的痛呼，也没有挣扎，好像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
　　胡茬男先是热身般扳弄手指，将骨节按出干脆的啪咯声，然后一步步朝被扔出好几米的女孩走去。
　　“嗬——”
　　几秒后，摔倒在地的女孩极其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再长长吐出，就这样一连重复了好几轮，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入胸腔。
　　“咳咳！……”
　　随后，她剧烈咳嗽起来，紫青的脸色稍有缓解，空洞涣散的双眼也恢复了焦距。
　　她面色痛苦地支起上半身，茫然地坐在地上，表情迷迷糊糊的，好似灵魂还没会转过来，还没回忆起自身目前的处境。
　　然后，她一手下意识捂着肿痛的脖颈，懵懵懂懂地转动脑袋，望向了一旁。
　　她看见了一双硬底的皮靴子，以及一对套着牛仔裤的裤腿。
　　目光上移，那双充满了恶毒与⚹⚹的面孔映入眼帘。
　　“！”
　　霎时间，犹如被冰水从头浇灌，女孩彻底清醒过来，也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何种待遇。
　　“啊……不要……别……”
　　她手撑地面，双脚蹬着地板，慌忙地往胡茬男走来的相反方向挪动，试图极尽一切方法远离这个面带笑容的恶魔。
　　然而她才退了不到半米，后背就触碰到墙壁，再也无法继续移动了。
　　这个平凡又可怜的小女孩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胡茬男似乎很满意她的这种反应，笑容愈发猖狂，嘴角夸张地向两侧裂开，露出焦黄的牙齿：
　　“小丫头，我们有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好好相处哦，别那么快丧气嘛，说不定你能坚持活到有人来救你呢？”
　　正当女孩已经万念俱灰，就要闭上眼睛等待蹂躏与折磨时，她忽然用余光注意到，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
　　她眨巴眨巴眼，下意识将目光向下挪动，望向自己身前的地面，看清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一只……蜥蜴？
　　她也不确定这是什么东西，总之就是个食指那么大的小动物，有长长的尾巴、尖尖的脑袋和修长的脖子与身躯，长着四肢末端有趾的腿。
　　光从外形上看，这就是只蜥蜴。
　　但它的颜色却是一种泛着隐约红光的纯黑，质感也是极其光滑的，和表皮粗糙的普通蜥蜴完全不同。
　　这只乍眼看上去像蜥蜴，仔细观察却又显得十分诡异的小东西，就静静趴在自己的脚边，隔在她和胡茬男之间。
　　疑惑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从她内心升起，这古怪的小动物忽然急剧膨胀，迅速变形，一眨眼就腾起到了一米多的高度。
　　“什么东西！？”
　　胡茬男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这片漆黑发红的诡异玩意儿。
　　他在女孩将目光下移的同时，就也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于是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脚下，看见了那只奇怪的小蜥蜴。
　　最初他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可能只是一只品种特殊的蜥蜴而已，完全没料到它竟会突然发生如此剧烈的异变。
　　但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武者，实战锤炼出的种种对策早已成为本能。
　　身体比思想更快，他脚下的地面轰然爆裂，整个人急速后撤，一瞬间就退到了四五米外的门口。
　　在他站稳脚跟的同时，那片急剧膨胀变形的黑影已逐渐稳定，向内收缩凝练，本身的颜色也丰富起来。
　　瞬息之后，便化作一道娇小纤细的人形。
　　身披斗篷，未戴兜帽，一头柔顺乌黑的长直发，五官带着些尚未张开的稚气，容貌与气质却仍远远超越了人类所能想象的范畴。
　　“中午好，绑匪先生~~”
　　这位不似凡尘中人的少女，微微眯起那双灵动而洁净的眸子，用空灵悦耳、宛若天籁的嗓音说出了略显俏皮的话语。
　　完美无瑕的面庞，却不见一丝笑意。
　　胡茬男在看清她样貌身形的瞬间，就彻底被那超凡脱俗艳丽绝伦的美丽震慑得无以复加。
　　这位少女不论是外貌、气质，还是年龄、身材，都完美命中了他的所有癖好。
　　“要是再小一点就完美了……”
　　——这样的扰乱理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
　　但下一秒，喋血多年的经验就让他找回了状态，思维迅速收敛，身体下压，双腿蹲屈，后背极具力量感地微微拱起。
　　浓重得弥散着血腥味的杀意，从他线条尖锐的双眼中迸发：
　　“杀了她！”

第201章 协同对敌
　　胡茬男在头脑恢复清醒的一瞬间，就立即做出了选择：
　　灭口！
　　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必须把这个胆敢擅自潜入此地的少女杀死！
　　没有犹豫，他双腿骤然发力，将脚下的地板崩出个浅坑。
　　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径直冲向仍面带笑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
　　“呼！”
　　在他的右手，一张扁平的银色金属片不知何时出现，被他夹在两指之间。
　　那块金属片轰然崩解，释放出极其浓郁且极具侵略性的灵性，迅速凝聚成一柄仿佛虚幻的绯色利刃。
　　而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他已经来到了少女的面前。
　　灵性聚成的利刃高高扬起，对着她的脖颈无情劈下！
　　他没有考虑对方的实力与立场，就立即发起攻击，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样的举动看似冒进。
　　但对于他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
　　他们这次行动的背后，隐藏了太多庞杂深晦的谋划与原因，涉及到了一些绝对不能暴露的人物，一些绝对不能被知晓的目的。
　　除了自己人，绝对不能让这座公寓内的任何消息，泄露给任何人！
　　即便是毫无特殊之处的凡人，他们也要赶尽杀绝，比如孤儿院的职工和管理者，以及那些注定消失的小孩。
　　更别提眼前这位明显是超凡者的少女了。
　　总之，必须将一切可能导致事情败露的隐患，扼杀在摇篮！
　　“轰！”
　　一切只在须臾之间，半虚半实的灵性利刃已然击中了少女。
　　几乎没有感受到多大阻力，绯红色的利刃就将她细嫩白皙的脖颈切开。
　　然而，一击得逞的胡茬男却没有露出胜利的神色，而是惊讶地瞪大眼睛。
　　因为，那被利刃切开的断面之内，并不是人类应该有的血红，也没有喷涌出鲜血。
　　而是一片漆黑，散发着淡淡红光的漆黑！
　　下一秒，少女身首异处的躯体扭曲、垮塌、变形、收缩，又变回了之前那只色泽古怪的小蜥蜴。
　　“不好……”
　　胡茬男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当即挪动步伐，原地转向侧面，将灵性利刃横在身前——
　　“砰！”
　　这个动作才刚刚完成，一股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在利刃的中段爆发。
　　灵性凝聚而成的利刃轰然爆裂！
　　他霎时间被震得双臂发麻，整个身体也被冲击力猛地往后推出，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呜呃！”
　　水泥砖墙直接被撞出一个凹坑，几乎要倒塌。
　　而他自己也被震荡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视野一黑，短暂地失去了对四肢的感知。
　　糟了……
　　他犹如心脏被扼住，难以抑制地产生了浓烈的恐惧。
　　在生死搏斗之中，一瞬间的失神，完全足以分出胜负！
　　而胜负，也意味着生死。
　　但是，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半秒过后，胡茬男凭借正念武者强悍的肉体与意志，从剧烈的疼痛中缓和过来，视野也恢复正常。
　　然后，他就看见那穿斗篷的美丽少女，此时正蹲在那个小女孩面前，用安抚的语气说道：
　　“不用害怕，已经安全了哦~~”
　　胡茬男半个身体嵌在墙里，一脸错愕地盯着她，似乎不敢置信。
　　她，她居然敢在杀死敌人之前，在彻底终结战斗之前，分心做别的事情？！
　　他望着少女蹲在地上，用身体的侧面对着自己，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灵性波动，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
　　仿佛自己是完全没威胁的空气。
　　胡茬男的脸忽然一阵抽搐，感觉自己被以一种极端可恨的方式羞辱了。
　　“你，你这个小婊砸……”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炙热的怒气霎时间冲上面庞。
　　“嘭！”
　　束缚住他的水泥砖墙，被释放的灵性力量震得破碎！
　　他的身体顿时恢复自由，腰背与双腿都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在地面爆裂的震颤声中冲破空气，直直扑向了——
　　门口！
　　即便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再次发起攻击。
　　反而驱动力量，逃跑似的远离那位少女。
　　“啧，有趣。”
　　柒季戏谑地笑了一声，然后刷一下站起身。
　　伸出手，用掌心对准胡茬男冲刺路径的延长线，似乎在酝酿某种远程的攻击。
　　此时此刻，胡茬男狂奔向门口，用自己的后背面对敌人。
　　这种情况下，要是对方真的发起攻击，他将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
　　然而，胡茬男的脸上，却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容。
　　“轰隆！”
　　柒季的攻击还没释放出来，先前被胡茬男撞得凹下去的墙壁，轰然爆开！
　　一道挺拔精瘦的身影破开烟尘，直取伸出一只手、正欲攻击胡茬男的柒季。
　　那道身影穿着宝蓝色的西装，容貌柔和有俊气，正是伯顿！
　　他右手持握着一柄剑刃扭曲似蛇的奇怪长剑，双眼中满是冷峻和肃然。
　　而在伯顿破墙而出的同时，胡茬男的脚步突然一折。
　　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调转方向，朝柒季的正面冲来！
　　两个人，一个从侧面袭击，一个正面强攻，在完美的配合下形成的夹击之势。
　　这就是胡茬男的计谋！
　　作为伯顿的搭档，他很清楚这个衣冠楚楚的西装男身为正法师，对灵性波动的感知极为灵敏。
　　在他首次对少女发起进攻的时候，伯顿必然已经察觉异常，并意识到发生了变故。
　　而在分辨出变故的源头后，伯顿肯定会前来查看、支援。
　　届时，少女一定会面临以一敌二的不利局面。
　　既然如此，胡茬男干脆借此机会再推一把，佯装逃跑，将少女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当伯顿赶到时，她绝对会措手不及，让本就不占据人数优势的少女陷入更加恶劣的处境！
　　又一柄灵性利刃，于他右手凝聚。
　　从侧面袭向少女的伯顿，也抬起那柄造型古怪诡异的长剑，猛然注入灵性。
　　两道凌厉的剑光迸发，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刺向那纤细娇小的身躯。
　　只要再过片刻，她就会被这凶厉的联合打击给撕碎。
　　“你现在是攻击姿态吧？或许根本来不及调整状态、进行防御……”
　　胡茬男嘴角挂着嗜血残忍的笑容，颇具恶毒意味地思考着。
　　“真是可惜呀，这样的攻击，多半会把你那漂亮的身体毁掉，没法‘使用’了……”
　　但把美好的事物亲手毁灭掉，这也是一件相当令人愉悦的体验，不是么？
　　下一秒，两道包含灵性力量的剑光以少女的躯体为中心，碰撞在一起！

第202章 勇气可嘉
　　半虚半实的绯色灵性利刃，与包裹着浓郁破坏性气息的扭曲长剑，几乎同时洞穿少女的身躯。
　　“什么？！”
　　然而，胡茬男却十分熟悉地注意到，手中利刃的触感，并非刺入人体时的感觉！
　　“该死……又来！”
　　有过一次经验的他立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恶狠狠地咒骂一声，然后急忙喊道：
　　“这是替身！”
　　“嘭！”
　　西装男伯顿手中的扭曲长剑突然迸发出旺盛的深红色光华，紧接着一阵炽热的气浪从剑尖扩散开来。
　　瞬间，就把少女的身体从内部撑得破裂。
　　碎片在空中四散飞舞，然后迅速褪去颜色，失去原有形状，化为了一滴滴石油似的粘稠液体。
　　伯顿面色一沉，也明白二人的合力一击并没能直接命中敌人的本体。
　　他不动声色地转动手腕，让长剑刺出的方向微微偏离，正好撞击到胡茬男的灵性利刃的侧面。
　　“砰！”
　　二者碰撞的瞬间爆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强大的冲击力从交接之处爆开，将两人的武器都震撼得弹开。
　　两人的动作非但没有被扰乱，反而十分默契地调整身子，借助那股向外的推力转动身子，以背靠着背的姿势重新站稳。
　　“法师？”
　　伯顿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胡茬男满面怒容地回答：“不清楚，应该是。”
　　“你也来了呀，”一道身影飞快从不远处的空气中凸显，清脆悦耳的嗓音悠悠飘来，“正好，省得我找。”
　　赫然是柒季。
　　伯顿保持着原来的站位，挪动长剑使其指向柒季脚下的地面：
　　“你是什么人？”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们，”柒季嘴角带着冷冰冰的微笑，没有任何语气地说，“生命教廷？”
　　听对方说出这个名字，二人同时微微一愣，旋即眼里的杀意更加浓密了。
　　见他们没回话，柒季哼哼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们袭击这家孤儿院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真的就只是要钱。”
　　这种理由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二人仍没有回话，伯顿突然毫无征兆地脚一蹬地面，身体急速向侧边撤去，急剧与柒季拉开距离。
　　他刚有动作，胡茬男就一振灵性利刃，再度正面向柒季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撤出好几米远的伯顿一抬长剑，用歪歪扭扭的剑尖直指柒季，双唇飞速翕动。
　　一道血红刺目的红光从剑尖激射而出，轰向对方的躯干！
　　柒季只是静静看着这两人的动作，不躲不闪。
　　任由伯顿的红光与胡茬男的劈砍落到自己身上，任由自己被撕扯成碎片。
　　然后，又完好无损地凭空浮现在几米远的地方：
　　“还继续吗？”
　　她语气悠闲，两手负在腰后，脑袋微微歪着，一副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弄的表情。
　　“狗屎，这没完没了了！”
　　胡茬男被这恶心的打法气得破口大骂，身体却完全没有滞涩的迹象。
　　动作十分流畅地转换方向，第三次向柒季发起攻击。
　　“你们……”
　　“可……”
　　“真是有……”
　　“耐心……”
　　柒季被两人的各种攻击一次次粉碎，又一次次毫发无损地在其他地方出现，期间还不忘用十分欠打的语调断断续续地调侃着。
　　“这样不行，她在玩我们！”
　　几轮下来，胡茬男很快意识到必须转换战术，于是停止了进攻，转为防御状态。
　　伯顿也停了下来，他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仔细凝视着不知第几次从虚空中凝聚的斗篷少女，忽然冷笑一声：
　　“她的本体不在这儿。”
　　“等等，你是说……”
　　胡茬男先是微微皱起眉头，很快豁然开朗地瞪大眼睛：
　　“原来如此，这只是她的一个投影，根本没有多少力量，只能靠躲躲藏藏的方式拖延时间！”
　　他瞬间想明白了许多！
　　这位斗篷少女从出场到现在，唯一一次出手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从侧面偷袭自己。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只是在被动挨打，根本没有还手。
　　这种行为简直令人迷惑，但只要假设她其实不是真人，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一个用灵性手段凝聚出来的投影，如何反击？
　　怪不得怎么打都没有事——这只是个虚影，并不实际存在的东西，怎么破坏？
　　至于最开始她是怎么把自己打飞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那道攻击，根本不是她发起的！
　　胡茬男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当时的情况是：自己刚转过身摆出格挡姿态，灵性凝聚出的武器就被震碎了，自身也倒飞出去。
　　全程，他都没看清那股力量的源头。
　　很可;能，那是某种特殊的干扰法术，能够让运行中的灵性发生紊乱，从而自行崩解溃灭。
　　把自己震飞的，不是少女发动的攻击，而是自己手中那柄用灵性凝成的利刃！
　　是它被少女的法术干扰，自行崩灭，把他给炸飞了！
　　“那她的本体在哪？”胡茬男完全被自己的推测说服了，略显急切地瞥了眼同伴伯顿，“能找出来吗？”
　　“我在尝试，”伯顿手持扭曲长剑，一脸凝重，“这家伙隐藏气息的手段相当有水平，我暂时感知不到她的灵性波动。”
　　“哈？”
　　柒季听着对面两人做出的判断，微微一愣，一时间没能跟上他们的脑洞。
　　几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你们觉得我不是真的？”
　　“你别给我嚣张，小婊砸，”胡茬男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脸，“等把你揪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他充满贪婪与恶意地舔了舔嘴唇：
　　“我要把你每一块骨头都敲碎，把你眼睛挖出来让你自己吃下去，剖开你的肚皮一毫米一毫米把肠子抽出来，用锈铁片从裤裆开始竖着把你劈成两半……
　　“放心，这段时间里你都会保持绝对的清醒的……呵呵，伯顿最擅长这些……”
　　面对这样可怕的恐吓，柒季完全无动于衷，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向胡茬男走去：
　　“真的吗？我不信。”
　　“你就继续得意吧，”他眼里的恶毒与残忍几乎要凝成实质，“你现在越得意，等我把你一点点变成碎片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就越有趣……”
　　柒季走到他面前一两米远的地方，伸出手，用掌心指着他的胸口：
　　“那你，现在是躲还是不躲呢？”
　　“少给我虚张声势，”胡茬男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身体完全没有躲闪，“你做的这个投影破绽太多了，居然一点灵性波动都没有，稍微留点心，都能发现问题。”
　　在这个距离上，柒季白皙绝美的面庞分毫毕现，让他有些失神。
　　“啧啧啧，真好看啊，”他无比下流地淫笑着，“不知道你的本体是不是长得一样？是的话……嘿嘿，我有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法，总有一个是你受不了的……”
　　“嗯……我该说什么好呢？”柒季略显无奈地耸耸肩，“勇气可嘉。”
　　然后，猛然转动手腕。

第203章 替身互换
　　在她的手腕转动的同一时间，站在一旁、剑指地面的伯顿忽然脸色一变，大声喊道：
　　“快让开！”
　　同时没有持剑的那只手用力挥动，一道不断回旋的气流被他抛了出去，扑向胡茬男的侧身。
　　“嗯？”
　　胡茬男听见同伴略带惊慌的声音，微微偏过头，刚要开口询问缘由，动作却一下子僵滞住了。
　　他脖子一卡一卡地转动，让脑袋垂下，看向自己的胸口。
　　表情，霎时间凝固。
　　在他的身后，伯顿呆滞地站着，瞳孔急剧收缩。
　　他看见，胡茬男的躯干中央，胸口与背心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响动。
　　在斗篷少女的手腕扭动的同一时刻，一个有碗口大小，呈现正圆的血洞，骤然出现。
　　完全贯穿了胡茬男的身体，透过它，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的景色。
　　就好像那一块空间的血肉，被凭空抹除了。
　　在那光滑平整得毫无瑕疵的断面上，各种人体器官在其中蠕动。
　　攀附着血丝的脊椎断成两截，血红的心脏暴露在外，一下一下跳动着；两片肺叶对称分布，如气球般膨胀收缩。
　　“唔……呜呃！”
　　下一秒，胡茬男的脸色瞬间变得犹如死灰，五官痛苦地挤在了一起。
　　因为脊椎被截断，他的下半身立即失去控制，整个人如煮软的面条瘫倒下来。
　　“呃……咳咳……唔……”
　　血水和各种体液从那洞口中喷涌而出，他的口鼻也渗出粘稠的血污，阻塞住了他的话语和呼吸。
　　“该死！”
　　伯顿当即双腿往后一蹬，整个人飞速向后方撤去。
　　并且用力划动手中的长剑，扭曲却锋利的剑刃切割着空气，在呼啸的悲鸣中绽放出刺目的猩红光芒。
　　沿着剑尖在半空中划出的轨迹，一道呈弧形的半透明“月牙”被闪耀的红芒凝聚而出。
　　一经成形，就颤动着袭向柒季，要将她拦腰截断。
　　柒季看都没看那道猩红弧光一眼，迈出脚步，向正在急速后撤的伯顿走去：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假的吗？”
　　利刃般的弧光直接轰在了她的胸口，如玻璃般轰然崩裂，溃散成无数细碎的光点，再迅速消融熄灭。
　　柒季的步伐没有停顿，未受到任何阻碍地继续前进。
　　若非斗篷剧烈抖动了一瞬，都会让人怀疑那道弧光只是抹不存在实质的虚影。
　　伯顿体内的灵性剧烈涌动，无数鲜红的荧光线条在他身体周围浮现，飞快地变化扭曲，勾勒出无数如血绘制的复杂符号，透露着浓浓的不祥气息。
　　大量或是攻击或是干扰或是迷惑的法术，从这些符号中喷薄而出，潮水般涌向脚步悠闲的柒季。
　　后者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微笑着静静注视着对方，恬静如处子，任由自身被铺天盖地的法术淹没。
　　斗篷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汹涌澎湃的法术之潮中，伯顿却没有露出侥幸的表情，身形一转，冲向了房间边缘。
　　扭曲怪异的长剑舞动，墙壁被破开一个大洞。
　　这个房间的位置在孤儿院公寓的后方边缘，这个大洞直接通向外界的后花园。
　　伯顿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同时以非常高的频率施展出各种能够屏蔽、扰乱感知的法术，遮蔽住了自己的身形。
　　在胡茬男被杀死的瞬间，伯顿就确认了一个事实：这位斗篷少女，根本不是替身或者投影，而是本人！
　　与此同时，他也确认了另一个事实：
　　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那种极度频繁的闪现和替身释放，绝对不是通灵武者或魔导师以下的超凡者能施展的！
　　对于超凡者而言，不论武者还是法师，若是没能达到第三等级、跻身高阶层超凡者，本质上就还是人类，是“具备特殊能力的凡人”。
　　一旦晋升第三等级，就意味着其生命本质发生了根本上的蜕变，不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人类范畴，而是向真正的“超凡”领域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以武者为例，第三等级是“通灵”。通灵，是“沟通灵性”的简称。
　　臻至这一境界的武者，将能够自由沟通体内的灵性，对其进行相当高程度的操作，从而施展出超越传统“武技”的力量。
　　最典型的，就是短时间转变自身肉体的存在形式，实现快速移动、躲避攻击等目的。
　　未达到此境界的正念武者，虽然也可以通过特定的灵性装备或者秘法来达成相似的效果，但必然存在次数和频率的限制，对自身的负担也是相当大的。
　　可这位少女却能够如此流畅轻松地连续多次“闪现”“替身释放”，而且还是本体，不是伪造出来的投影。
　　那就意味着她已经具备了变换自身存在形式的能力。
　　也意味着，她达到了“通灵”“魔导师”的境界，踏入了高阶层超凡者的领域！
　　这样的对手，自己这个正法师是定然无法正面抗衡的。
　　就算有胡茬男这个正念武者辅助，也不可能与之对抗。
　　更何况胡茬男已经死了，他如今是孤军奋战！
　　“这次任务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没必要和一位高阶层超凡者纠缠，不然结果只有死亡……”
　　伯顿心中思考着，逃向外界的身体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驱动着各种辅助法术，推动自身以更快的速度远去。
　　“不知道那个女的是什么势力的人，完全不在我们的预案之中……
　　“主教大人的计划明显出现了纰漏，居然有未知立场的高阶层超凡者插手……必须活着回去，把这个情况禀告……”
　　跑！
　　这是他此刻所有举动的唯一目标！
　　思绪电转间，伯顿身穿宝蓝色西装的身影已经冲出去十几米，马上就要翻越围墙，离开孤儿院。
　　“呼！”
　　就在他要发动法术将自身托起、越过墙壁时，一片氤氲的雾霭突然从公寓破洞里喷薄而出，以极快速度蔓延向他！
　　那片雾气闪烁着七彩璀璨的星光，宛若蕴藏了一片闪烁的星河。
　　眼见自己就要被这透露着浪漫气息的雾霭吞没，伯顿虽然不知道它的具体效用，但也明白绝对不能被触碰到。
　　可是那片星河雾气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范围太广，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时，仿佛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面色难看地鼓动腮帮，用力咬破舌尖！
　　“噗！”
　　几滴浓郁得不正常的血液被伯顿吐出，而他的脸色也在那一刻变得无比苍白虚弱，似乎这一举措会让他受到相当大的伤害。
　　那几滴诡异的鲜血迅速扩散，形成一片幕布似的鲜红“潮水”，挡在了面前，隔离于自身与星河雾霭之间。
　　在这片潮水般的幕布形成的同时，闪耀着璀璨星光的雾气轰然撞在上面，只一瞬间就将它粉碎。
　　但与此同时，雾气的蔓延也被阻滞了零点几秒，伯顿趁此机会翻越墙壁，老鼠似的钻入如迷宫般的道路小巷中。
　　雾气迅速扩散，并且随之淡化、散去，最终彻底消失。
　　在那个开在公寓墙壁上的洞口中，柒季的身影从弥散的尘埃中走出，隔着镂空的铁栏围墙，望向早已没有伯顿身影的外界。
　　“跑吧，快跑吧，”她面带戏谑意味的微笑，丝毫没有敌人逃走的失落，“快去见你们的‘大主教’……”
　　这个叫伯顿的家伙，肯定没有注意到……
　　在他自以为抵御住雾气的时候，有一粒细微如灰尘的星光，从氤氲的雾霭中溅出，落到了他的身上。
　　并且悄无声息地渗入皮肤，彻底与他的灵性融为一体。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忽然转头看向后方，隔着整幢公寓感知到外面那些治安队警员和执行者开始骚乱起来。
　　身体突然褪去颜色，并且急剧收缩、变形，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只趴在地上的黑色小蜥蜴。
　　与此同时，中城区，山毛榉公寓，第三单元二楼，加里家。
　　公共盥洗室内的地板上，一只通体漆黑、泛射着隐约红光的小蜥蜴，忽然剧烈膨胀变形，很快凝聚成柒季的身形。
　　只一瞬间，她就跨越了小半个日落港，从四五公里外的斯通纳孤儿院回到加里家。
　　这是一个奇迹。
　　“那个东西虽然危险，但从它那薅到的技能还是蛮好用的。”
　　柒季装模作样地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让它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冲洗声。
　　昨晚她因为通灵怀特的残余灵性，直视了那尊于星空之中徘徊的恐怖形体，而遭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就像还在鲁恩市时，看见巴克“灵之海”中具现出的“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一样，她的脑海在极短时间内涌入了极为庞大的信息。
　　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那些信息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虽然绝大多数依旧都是乱码，但却也隐藏了一些能分析辨认出含义的内容。
　　至于为什么会怎样，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那尊伟大存在所擅长的领域，与“空间”“穿越”等方面有关？
　　总之通过解析这些可能存在意义的部分，她得到了几样相当有用的新技能。
　　其中，就包括了“替身闪现”。
　　它能够让柒季的本体，和任意一个自己制造出的傀儡，互换位置！
　　有没有距离和其他的限制，暂且不明。
　　不过就算有，也是极为遥远的，至少她连那些被遗留在鲁恩市的迷你傀儡都能实现互换。
　　“虽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自由的‘瞬间移动’，必须要以傀儡为媒介，但也相当实用了。”
　　思索之间，她随便洗了洗手，然后推开盥洗室的门，回到客厅，若无其事地坐在黛西身边。
　　好像真的就只是去上了趟厕所。
　　=========================
　　3200字大章，一不小心写嗨了，又不方便断章，就直接全部传上来了。

第204章 收拾残局的官方超凡者们
　　西部片区，斯通纳孤儿院外。
　　南希认真聆听着面前这位戈林探长的汇报：
　　“……综上所述，虽然我们今天上午才接到报案，但那帮家伙应该最迟昨天半夜就已经潜入孤儿院内，并杀死院长乔德利先生了，只是今天早上才真正开始行动……”
　　听完他的讲述，南希微微颔首道：
　　“你们有尝试过谈判么？”
　　戈林探长万分疲惫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一边摇头一边说：
　　“要是谈判有效，我们就不必劳烦各位了。”
　　说着他用悲凄地眼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围墙墙根。
　　那里的地面上盖了一块几乎被完全染红的白布，并且隆起了一个模糊的形状，底下明显有个平躺着的人。
　　“愿迪恩的灵魂能在永恒沐浴着黄昏的神殿中得到安眠，他的勇敢我们时刻铭记。”
　　他一边悼念，一边将右手捏成“V”字，两指压在左肩，比出了残阳灵修会的祈祷手势。
　　南希跟着默哀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说：
　　“好的，我知道了。”
　　她脸上没有因为未获得有利情报而露出失落的表情。
　　维持着冷静和沉着，转头对身边那位拿着“真实视野”玻璃珠的男性执行者吩咐道：
　　“理查德，你尝试用‘真实视野’探查公寓内外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
　　手持“真实视野”的执行者理查德面色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将那枚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凑到右眼位置，体内的灵性被迅速调动，注入内部。
　　像是使用单片眼镜那样，透过它将视线投向公寓，并且不断移动。
　　“确实只有两个超凡者，”几秒后，他慎重地低声道，“一名武者，一名法师，实力分别是……正念，正法师，大概的领域是……咦？”
　　南希注意到他语气不对，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怎么了，‘真实视野’识别不出来他们擅长的领域？”
　　“不，它识别出来了，”理查德眉关紧缩，不是很确定地说，“但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领域，‘真实视野’回馈给我的信息是我没见过的，我不知道这领域应该如何称呼……”
　　又认真观察了几秒，他吐出一口气：
　　“均衡，静谧，自然……这是它给我的第一印象，但是，又有些不协调，似乎有某些细节被扭曲、被曲解了……”
　　听着他略显抽象的描述，南希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这样的描述……怎么和‘那位’的力量这么像？难道那些绑匪，和祂有关系？我要不要去问问祂？可，要是万一……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消灭绑匪、解救幸存者才是要紧事！”
　　她微不可察地甩甩脑袋，将诸般与任务无关的杂乱念头暂时抛出脑海。
　　“只有一名正法师、一名武者的话，凭借我们的力量可以尝试直接攻坚。”
　　她将那只“污秽之语”皮革手套戴至右手，转头对其他队员说道：
　　“但是对方有人质做筹码，动作一定要快，必须在一瞬间解除所有人的行动能力。”
　　还没等她将具体的行动计划安排好，一道粗犷的男声突然从公寓方向传来：
　　“红白狗们听好！限你们在一个钟头内给我们送上一百万艾尔的金币，否则我们不能保证里面这些小鬼的完整！”
　　“居然是要钱？”戈林探长听完，十分诧异，“两个这么高境界的超凡者，居然为了钱在日落港市区绑架？！”
　　南希望向公寓那扇紧闭的大门，眼睛眯了起来。
　　神情明显不相信这群人会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在使用“真实视野”观察公寓情况的理查德突然面色大变，高声喊道：
　　“队长，有情况，他们好像在和谁战斗！”
　　“起内讧了？！”
　　有执行者惊讶地问道。
　　“不，那两个超凡者在和第三方交战！似乎有另一位超凡者闯入了公寓内！并且，那位的状态很诡异，‘真实视野’居然完全感知不到和他有关的信息。”
　　理查德伸长脖子，维持着手中灵性装备的发动，脸色愈发古怪：
　　“要不是那两个绑匪在和他战斗，我甚至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砰！”
　　下一刻，几名执行者同时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公寓后方传来，像是某种坚硬厚实的事物粉碎崩塌的声音。
　　“残阳啊，那个武者的气息消失了，他被杀了！法师在向外高速移动……他想跑！他们……呜啊！！！”
　　突然，理查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真实视野”玻璃珠被他扔掉，两手死死捂着右眼，跪在地上蜷成一团，痛苦地颤抖着。
　　“理查德！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么？！”
　　周围的执行者和治安队警员顿时被他身上发生的变故给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
　　“是神性冲击……”理查德很快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有些虚弱地站起来，一只手依旧捂着右眼，“有其中一方发动了携带神性的攻击！”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默然。
　　有的茫然地互相对视，不明白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有的面露惊惧之色，似乎在这一刻联想到了某些十分不得了的事物。
　　几分钟后，七八名治安队警员在南希等执行者的带领下，冲进了孤儿院公寓内。
　　那些凡人劫匪失去了首领，顿时慌乱起来，等南希他们闯进其中后已经乱成了一团，只有少数几个反应过来去挟持小孩，试图负隅顽抗。
　　但七八个凡人，如何能抗衡一群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官方超凡者？
　　没有任何人质受到伤害，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帮穷凶极恶的歹徒在极短时间内被尽数控制，妄图暴力对抗者被当场格杀。
　　不到五分钟，执行者和警员们就将被困的十一个孩子解救，也包括正在边缘房间里瑟瑟发抖、一脸呆滞的某个小女孩。
　　这个房间内一片狼藉的景象，以及躺在地面上那个下场凄惨的胡茬男，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绝大部分的注意。
　　南希来到这个房间，目光扫过坑坑洼洼的地面，不同墙壁上的两个大洞，地上身躯被洞穿的男人……
　　眼里充满了疑惑和凝重。
　　完全没留意到，角落一片水泥碎块的背后，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蜥蜴吐了吐舌头。

第205章 枢机主教的调查
　　好吧，其实括号内是标题党，今天只有两章。
　　等下！先别打我！
　　虽然只有两章，但是有六千字，所以我就厚颜无耻地算成三更了。
　　叉会儿腰，理不直气也壮。
　　其实按照这个字数，我想要断章的话，也是能拆出三章来的。
　　但是我发现这一段情节，要是再拆分的话，不论如何都会影响剧情的节奏和流畅。
　　为了诸位读者老爷们的阅读体验，我就不随便断章了，干脆全部传上来。
　　这理由还不错吧（笑），好了废话不多说，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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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知道南希那边面临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所以柒季并没有刻意等她回家。
　　在吃完午饭、和黛西玩了一小段时间后，柒季便离开了加里的家，回到了大街上。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在熙熙攘攘却又异常炎热的街道上，她面色十分轻松地散着步，一时间有些无聊。
　　“那个叫伯顿的家伙虽然被我打上了标记，但他的反侦察意识也还不错，一直在城市之中兜圈绕弯，没有直接去找他的头头，想要获取新的情报，也要等上一段时间……
　　“至于南希，她目前正在孤儿院那边紧锣密鼓地参与调查和善后工作，我不太方便去打搅她……
　　“嗯，希望她不要怪我给她增加了工作量……”
　　一想到南希，柒季就略感心虚。
　　在迷你傀儡与执行者们的小汽车一起抵达斯通纳孤儿院的时候，她其实还不打算干预双方的任何行动。
　　只是想以观众的姿态，观察一下执行者小队是如何执行任务的。
　　毕竟这对她而言可是相当新奇的事情，她想要让整个过程尽量保持“原汁原味”，尽量还原执行者小队平时出勤的样子。
　　她让那只蜥蜴傀儡潜入公寓内，也只是想看看里面的情况，没有瞬移过去救场的意思。
　　但当看到那个胡茬男把一个小女孩拎进房间、意图行不轨之事时，她可就坐不住了。
　　看戏也得有个限度，要是有人即将受到严重的伤害，那她也没办法再保持旁观了。
　　于是便施展最新学习的“替身互换”直接空降现场，救下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既然来都来了，她也就顺便把事儿办得彻底一点，杀死了胡茬男，赶跑并标记了西装男伯顿。
　　只不过，因为她的出手，对于前来处理的官方人员来说，局面一下就变得无比复杂了起来，需要调查、分析、梳理的内容大幅上涨。
　　估计南希今晚八成是要加班了。
　　除此之外，让柒季感到有些愧疚和心虚的，就是不小心误伤了那位叫理查德的男执行者。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随手一击，对于其他普通超凡者来说，居然仅仅只是隔空观察一眼，就会遭受到实质性的反噬。
　　虽然理查德受到的伤害不大，休养几天就能痊愈，但柒季还是有些在意。
　　“要不要做些事情补偿一下南希呢？毕竟我给她添了那么多麻烦……”
　　她一边略显困扰地挠挠头，一边在人行道边缘慢悠悠走着。
　　突然，她注意到了什么。
　　目光顺从潜意识的指引，望向某个方位。
　　在她如今所处的这条街道的对面，一幢看起来很普通的水泥建筑，被各种杂货铺、写字楼夹在中间。
　　这幢建筑有五层楼高，外表平平无奇，显得很没存在感。
　　但在柒季的感知之中，它的二三楼位置，聚集了四五股有一定强度的灵性波动，粗略估计，都在第二等级上下。
　　什么样的建筑，会有这么多正念武者、正法师聚集？
　　柒季的感知向它的地下蔓延，发现这幢十分低调的建筑下方，居然存在一片相当宽阔的地下空间。
　　不仅占据的范围很广，很深，内部的结构也是极其复杂。
　　而在这片如迷宫的地下空间之中，分布了不少没有活性的灵性气息。
　　这意味着灵性物品、灵性装备。
　　柒季刚想再将自身的感知深入下去，就发现遭到了抵抗。
　　那是某种无形的力场，能够抗拒外界的窥探与感知。
　　对于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每座教堂都存在类似的机制，她也解析过很多种了。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急于去分析它，而是默默收回了自身的感知。
　　“这里……是执行者小队的总部？”
　　柒季站在人行道边缘，抬头望着对面那幢建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执行者们的老家。
　　“原来执行者的办公处和超管局是分开的，而且外表也做了伪装……要不是我有足够敏锐的感知，估计也很难察觉到这房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收回目光，状似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逐渐远离了那幢地底下保存了大量超凡物品的水泥建筑。
　　也就在这时，她分散在日落港各地的迷你侦察傀儡们，向她反映了一个情况。
　　那位神秘住客怀特的住址，找到了。
　　……
　　圣堂教国，东沃舒领，斯帝欧，原狮子匠别墅群。
　　破败坍颓的废墟之上，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巨大的深坑边缘。
　　身披白底金纹修士袍、头戴五角教士帽的圣考斯曼保持着严肃的站姿，对身旁一位相貌十分年轻的男子道：
　　“枢机主教大人，这里就是当初灾变的核心。”
　　在那场圣座会议结束后，圣考斯曼便得到了枢机主教要亲自前来斯帝欧调查的通知。
　　第二天，这位在恩典圣教中，不论是地位还是实力，都仅次于教皇冕下的大人物，便跨越数千公里的教国疆土，来到了这座边陲小城。
　　身为这一整片地区的统治与管理者，圣考斯曼亲自给枢机主教引路。
　　带他看过了东郊平原上，那片犹如被火山熔岩轰炸过的区域，也看过了斯帝欧教堂钟楼上那个不寻常的大洞。
　　在此过程中，面容年轻的枢机主教都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脸上的表情也一直是若隐若无的淡然微笑，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最后，圣考斯曼带他来到了最重要的地点：狮子匠废墟的中央，那个巨大的坑洞处。
　　“大人，我们在坑洞的最底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件，”位高权重的圣考斯曼姿态尊敬地禀告道，“因为担心破坏现场，我没有让人试图去移动或触碰它。”
　　枢机主教听闻，轻轻颔首，缓缓伸出右手，指向了下方的坑底。
　　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忽然从焦黑的坑洞中飞了出来，在大量金色光点的簇拥下，来到枢机主教面前，停顿住。
　　那是个材质未知的正二十面体，脑袋大小，呈现黑色。
　　它的表面黯淡无光，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显得十分陈旧破败。
　　枢机主教控制着托举正二十面体的那些金色光点，让它漂浮到与自己眼睛水平的高度。
　　然后，他的眼眸忽然染上了璀璨靓丽的金色，无数复杂瑰奇的符号与图案在瞳孔中旋转、流动。
　　几秒过后，那些符文熄灭了，他的眸子也褪去金色，恢复正常。
　　“这是普通的黑曜石，”枢机主教眨了眨眼睛，用年轻有朝气的嗓音说，“里面掺入了一些特殊的发光染料，在正常情况下能散发出很漂亮的光彩，就像这样。”
　　他说着轻轻挥了挥手，那些托举着正二十面体的光点分出一部分，融入它内部。
　　原本黯淡无光、布满划痕的正二十面体，顿时像是得到修复的文物，表面的伤痕瞬间被抹平，变得无比光滑。
　　而一层诡异、绚丽、暗沉的七彩之光，也浮现在了它表面，缓缓流淌着。
　　“但也只是这样了，”枢机主教将目光移开，那块正二十面体随之褪去色彩，变回了之前陈旧破败的模样，“不论是黑曜石，还是那种染料，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
　　发须皆白的圣考斯曼在青年模样的枢机主教面前，态度谦逊得像谦虚的学生。
　　“这个几何体，只是个普通的石雕摆件而已，”枢机主教说，“不具备任何特异之处。”
　　圣考斯曼沉默了。
　　他原本认为，能在一切异变的核心存留下来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尽管他自己也无法从它身上探知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毕竟是涉及神性者乃至神灵的大事件。
　　自己虽然是“圣徒”境界的圣职者，却也很难不出现疏漏。
　　因为一旦涉及神性，“圣徒”就有点不够看了。
　　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并且下令所有人不允许接触、试探或移动那块几何体，等圣堂派出更有能力者前来处理。
　　可现在，女神的地上天使、代行恩典意志的使徒、人类世界最强的几位之一、身为“神使"”的枢机主教亲自前来确认，竟然也无法发现任何异常。
　　那就说明，这块几何体，真的就只是个普通摆件而已。
　　但是，普通的摆件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坑洞最深处？
　　要知道，这坑洞内的一切可是全都被那形似黑雾的“勾连之灰”给腐蚀同化了！
　　诸般疑惑在圣考斯曼的脑海中闪过，而样貌似青年的枢机主教，则伸出手，直接把那块残破的正二十面体抓在了手里。
　　“我们去下面看看。”他语调平静地说。
　　语毕，他迈出脚步。
　　只是一步，他的身体就出现在了坑洞的最底部。
　　圣考斯曼没有说话，也一步跨越几十米的距离，与枢机主教站在一起。
　　“大人，您是要分析此处的神性残余？”
　　他看见枢机主教闭上了眼睛，低声问道。
　　枢机主教无声地点点头，然后，他的体表突然浮现起了大量金色的符文。
　　一股澎湃如太阳、坚稳如黄金的力量，从他身上迸发，笼罩了周围十几米的区域。
　　焦黑的地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微粒。
　　它们散发着色彩各异的荧光，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脱离地面，缓缓飘起，然后向枢机主教身前的空间移动。
　　这一过程十分缓慢，过了足足有十分钟，这些光点才于他的面前，凝聚成两团奇异的光晕。
　　一团呈现混沌模糊的灰黑色，内部隐约渗透出绯红色的光华，静谧却邪异。
　　一团则是绚烂璀璨的彩色，或艳丽或深沉的星光点缀其中，童话般浪漫美妙。
　　“这就是残余于此地的神性？”
　　圣考斯曼注视着这两团迥乎不同的光晕，若有所思。
　　“果然，有两种不同的神性……斯帝欧的事故，真的是两位神性者交战的结果？”
　　就在这时，枢机主教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将凝视投向那透露着绯红光华的灰黑色雾团，缓缓开口道：
　　“‘平凡的世界’。”
　　然后，在圣考斯曼极其震惊的眼神中，又将目光移向旁边那团宛如星河的璀璨光晕。
　　一直保持着平静与淡漠的双眸，似乎在那一瞬荡漾起了某种意味深长的波动。
　　仿佛看见了一样无比震撼人心的事物，令这位教皇座下的“神使”都为之动容。
　　沉默了十余秒，他才翕动双唇，用近乎梦呓的语调，万分轻细地吐出一个名词：
　　“‘万能药’……”

第206章 占星师的笔记
　　日轮沉入地平线，烧红昏暗的残阳褪去色彩。
　　繁华的日落港，已然入夜。
　　西部片区，毗邻加兰德大区处，一家廉价的单身出租公寓。
　　没有独立盥洗室的狭窄房间内，不大的窗户忽然被向外拉开。
　　一只小巧乌黑的蜥蜴从窗框下沿爬了进来。
　　它动作飞快地沿着墙壁来到地面，然后在没有多少平米的空间中游荡一会儿，突然急剧膨胀、变形。
　　柒季的身影被迅速凝聚出来。
　　“就是这里么……”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
　　这里没有开灯，窗户的朝向也无法让月光照入，所以眼前一片昏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黑暗完全不能妨碍柒季的视野，很快，整个房间的布局都映入她眼帘。
　　靠在墙角的单人床，一个发霉破旧的木制书架，一张不知三手还是四手的小书桌。
　　空气中游弋着潮湿与霉菌的气味，墙面和家具表面也都有黄斑和剥落的痕迹。
　　相当邋遢落魄的环境。
　　这里，就是怀特的住所。
　　其实在知道名字和外貌的前提下，柒季想要在大城市中找到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有无数侦察傀儡的帮助，她能够很轻易从人们的交谈、旅店的记录中获取大量有用的情报与消息，然后查找出目标的踪迹和线索。
　　如今，虽然怀特本人已身死魂灭，但他在日落港的居住之处还是被她找了出来。
　　柒季环顾一眼四周，然后走向了那个十分老旧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也都多多少少存在着霉菌和破损。
　　她目光一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然后伸手把它抽了出来。
　　整个书架被这不算剧烈的动作牵扯得明显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给人一种很不可靠、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坍塌的感觉。
　　被柒季抽出的书，是一本笔记模样的厚册子，边缘早已高度破损与卷起，皮制的封面也多有碎片剥落。
　　显然，它已经被使用很久了，并且其主人经常翻弄它。
　　翻开书页，里面用算不上美观的笔触，写满了文字，偶尔还能看见手绘的草图。
　　柒季随手翻了一下前半部分，发现这是本兼具笔记、草稿和日记作用的册子，里面大多是主人怀特的随性写作。
　　有对生活窘迫的不满的发泄，有自己研究的成果记录，有计算留下的草稿，也有一些自娱自乐的自创诗句和文段。
　　不论是排版还是内容，都相当混乱，显然它的主人在使用它的时候十分随性，没有刻意修饰、整理过。
　　这也意味着，这本笔记里的内容，是非常接近怀特本人的真实心理的。
　　他书写下这些内容时，内心大部分是类似自言自语的态度，而不是想写给谁看。
　　对于柒季来说，这本笔记内记载的内容是混乱的，但同时也意味着详实。
　　“这家伙，原来是个占星师啊。”
　　通过阅读笔记的前半部分，她大致了解到此人的身份。
　　怀特的本职工作是某家私人银行的职员，薪资还说得过去，工作内容相对于底层工人来说也较为体面轻松。
　　按理说，不至于把自己的居住环境搞成这般狗窝似的模样。
　　但问题是，他有一个爱好：占星。
　　严格来说，是通过研究星空与天象的规律，寻找到其与大地之上的各种现象之间的对应关系，从而获取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信息。
　　而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观察夜空之上的各种星体，研究它们的特性和样貌。
　　在这本笔记的较早期，怀特的记录相对学术，也相对正常，感觉就是一位普通的业余天文爱好者。
　　但越到后面，笔记之上的记载就越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这不光是因为文字的书写和图表的绘制开始扭曲、脏乱，充满异质的激情，透露着不详与疯狂。
　　还因为，上面的内容愈发病态偏执，总是出现一些极度情绪化乃至宗教化的描述。
　　到了后面，笔记的内容已经基本和天文学没有多大关系了，大量肮脏混乱的符号和图案密密麻麻挤满每一处空白，像是精神病人的涂鸦。
　　更像一位狂信徒在疯癫之下呢喃的呓语。
　　通过那些勉强能够辨认出含义的内容，柒季大致还原了怀特后期的精神样貌：
　　他开始偏执地追求某些无法被正面描述的事物，为此他放弃了对自身形象的打理，不再洗澡，也不再洗漱。
　　甚至辞去了原先体面的工作，靠变卖家中的物品换取最低限度的生存资金。
　　他将自己终日关在暗无天日的出租屋内，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从不出门。为了能够每时每刻都观察天象，他将自身的作息颠倒，在白天睡觉，以保持夜晚的清醒。
　　混乱的作息和廉价的饮食让他的身体愈发瘦弱，脸色也日渐虚浮。
　　肮脏和酸臭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的身体，让他像是个流浪汉。
　　但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研究，只有对那无法正面描述的存在的虔诚、狂热与敬仰。
　　只要能更接近它，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微不足道的……
　　“刷——”
　　柒季翻开了笔记的最后一页。
　　顿时，一片密集、杂乱、扭曲、丑陋的文字，映入眼帘。
　　尽管这些文字的字迹是如此潦草，如此歪曲，像是蠕动的蛆虫，让人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烦躁，但柒季还是读懂了这一页的内容。
　　这是一篇类似日记的自述：
　　“1016年6月7日：
　　“我，浩瀚星界的虔诚追奉者，怀特，在今日写下这篇宣言。
　　“我不知道有谁会看见以下内容，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让我的决心和勇气在这个荒诞虚妄的世界留下一点痕迹。
　　“自从去年七月我接触到‘星界神秘学’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我的研习比起最初的粗糙与简陋，已经完善了许多，进步了许多，我相信快要得出初步的成果了。
　　“嗯，‘星界神秘学’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自古以来，人类对星界的探索与理解几乎为零，我们除了知道日月东升西落、四季春秋交替这些最浅层、最肤浅的表象外，可以说是无知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对于神秘的星界，人类只能说是‘了解’，而不能说是‘理解’，甚至就连‘了解’，也只是最粗浅的程度，远远不及对大地与海洋的万分之一。
　　“但现在，这样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而这一切的关键，正是本人！
　　“通过将近一整年的刻苦研究，我攻克了无数难关与阻碍，开辟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正是‘星界神秘学’！
　　“通过观察部分星辰的某些不寻常的异动，我可以肯定，存在一个极其庞大的物体，正永不停歇地在浩渺无垠的星界中徘徊。
　　“它无法被直接观察，似乎是透明的，不具备实质的躯体，但却蕴藏着某种无比澎湃且伟大的力量，以至于能扭曲星光，让我得以发觉。
　　“这是任何天文组织，任何官方文档和教材里，都未曾记载的现象！
　　“我所创立的‘星界神秘学’，正是一门探究诸如‘神秘物体’这样于星辰之间徘徊的存在的规律与本质的学问。
　　“而且我已经有了显著的成果。通过这段时间来的观察，我发现那尊‘神秘物体’的移动轨迹并不是毫无规律的。
　　“从统计学意义上说，它有更大的概率，出现在‘丰收座’和‘灯塔座’之间的星空中。
　　“也就是说，我只要针对这片天域进行天文望远，就有相当大的可能直接观察到那存在的样貌！
　　“当然，它的轮廓太过模糊了，只凭借肉眼或者望远镜是远远不够的，我还需要一些灵性领域的辅助。
　　“我打算通过‘精神占卜’的方式，让自身的意识穿透广袤无穷的星界，在极其短暂的瞬间中，窥探到那道轮廓的本体所在。
　　“我虽然只是一介凡人，无法施展出神奇的超凡力量，但凭借长时间锻炼的冥想能力，我还是有不小机会找准状态的。
　　“当然，这需要一些特殊材料和药物的辅助，比如说纯净的水晶，比如说能够麻痹人神经的致幻剂。
　　“相应的材料我已经采购好了，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积蓄。
　　“城市的灯光太过明亮，很大程度上削减了星空的可视程度，这不利于我的观察。
　　“我必须去到郊外，去到足够偏僻、远离现代文明的地区，才能更好地提升成功的概率。
　　“明天，明天晚上我就动身去西郊，找个合适的地方。
　　“我将揭开星界的奥妙面纱，得到更加真实的知识。而那于星界徘徊的诡异形体，便是我征程的第一步。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至此，笔记彻底完结。
　　后面便全是白纸，没有任何内容了。
　　“啪！”
　　柒季合上书本，将目光投向狭小的窗外。
　　这篇日记一样的叙述，其实更接近怀特兴致勃勃、临时起意下书写的随笔。
　　没有经过语言和措辞上的雕琢，基本是想到哪写到哪，句段之间也没有太显著的逻辑关系，描述的跳跃也很大。
　　但结合她之前通灵怀特的残余灵性时的“惊险”体验，却能够得出不少值得思考的信息。
　　“星界……神秘的形体……伟大存在……”
　　透过小小的窗户，她将目光投向天空。
　　在视野的尽头，一片璀璨的星空，在所有方向延展至无穷远。
　　静谧，壮丽，明艳，宛如造物主打翻的调色盘。
　　不知蛰伏了多少未知的诡异，神秘与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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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点有个免费的单章，算是下一卷剧情发展的征集意见书，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参与一下。

关于下一卷剧情发展的意见征集
　　本卷（第二卷）也接近尾声了，我估计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十来章就要结束了。第三卷大纲的规划也该提上日程了，但目前我有些迷茫和不确定，于是就想来集思广益一下。
　　现如今，我有以下几项预案，诸位书友可以在自己心怡的选项后吐槽留言：
　　1.开启学院篇，让主角开启学院地图，当然肯定不会普普通通地当学生然后扮猪吃虎，我有额外的规划，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处于学院流的范畴。
　　2.开启异族副本，让主角前往人类世界之外，和其他种族、生物、文明接触。
　　3.书友意见。各位读者老爷们要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可以在这一段的吐槽中留言，或者去评论区、长评区发表，我都会看的。
　　周末了，明后两天应该会加更，三更或者四更——我是说正经的三章或者四章。
　　还有28章加更没补上，不知道这个月能不能还清QAQ

第207章 找工作
　　在外面的旅馆住了一晚，柒季带着身上仅有的财产，来到了西部片区的一处集市。
　　目前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套黑色长斗篷和里面的衬衣裤，就只剩下不到十费鲁姆的现金，一张“预言纸牌”，一枚缴获的“隐秘之帷”符咒，以及一本“怀特笔记”。
　　可以说是相当寒酸了，若不是她不需要进食和饮水，估计早就饥渴濒死了。
　　但是，不饿归不饿，基本的食欲和味觉还是有的，作为曾经的吃货国公民，对美味的欲望和向往也足够强烈。
　　每当经过餐馆、小食店、路边摊的橱窗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流口水，可惜囊中羞涩，只能观望，别提多折磨了。
　　几天下来，她除了昨天在加里家吃的那顿，居然没吃过任何像样的食物！
　　现在她嘴巴淡得几乎要发狂。
　　为了维持一个“人”应当有的生活环境，她必须找个活计，赚点钱。
　　当然，以她的能力，真要搞钱，那别提多容易了，不论是偷还是抢，抑或伪造，都能轻易搜刮到无比庞大的财富。
　　不过，身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意识穿越者……
　　肉身疑似复苏神灵的古老存在……
　　颠覆了邪神“第一造物主”神降仪式、拯救斯帝欧全城百姓于灭亡的隐匿强者……
　　薅过至少三位神灵级以上的伟大存在羊毛的究极白嫖怪……
　　连星界之上的神秘主宰的注视都能规避的匿形法术大师……
　　居然亲自跑去小偷小摸，造假币，这也太掉价了，她可丢不起这人。
　　总之，还是得靠自己的劳动换取财富，这样既正当又体面。
　　——从“毒孽”那接受的寻找神秘小镜子的委托，虽然报酬丰厚，但暂时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线索，而且她本人对这个任务也不是太感兴趣，没有认真探究的动力。
　　结合近日对这座城市的了解，以及前世对大城市就业招聘的经验，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找工作的绝佳场所——
　　人才市场！
　　在荣耀金雀花帝国的语境中，又被称为“征募集市”。
　　这是一个相当混乱，充满了欺诈和诱惑，但机遇也十分充沛的合法场所。
　　大量企业、工厂、个体户老板、个人聚集于此地，公开招聘自身需要的人员。
　　由于情形过于复杂，当地政府很难有效管控、制定明确的规则与准入条例，所以这里的风气相当“自由”：
　　即便是没有户口、甚至履历有污点的人，也有机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当然，前提是有雇主愿意承担聘用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为自己工作所带来的隐藏风险。
　　在鱼龙混杂的“征募集市”，这样的雇主不能说很多，但花心思的话，也总能找到。
　　毕竟，人总有急着需要别人替他办事的时候，在时间紧急、资金也不太充裕的情况下，不少人愿意承担一定风险，放宽标准。
　　这就给了柒季这个彻彻底底的黑户可乘之机。
　　在人员混杂、喧闹不断的集市中穿行，柒季目光游移，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工作。
　　很快，她注意到了在靠近集市外围的位置，一个装束平凡、似普通市民的女人。
　　她站在一片屋檐投下的阴影里，两手端着一块木牌，上面写了几行文字：
　　“聘用一位家庭教师，为我的两个弟弟妹妹教学人类通用语，详情和薪资面议。”
　　女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乏力，似乎已经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对自己的招聘不抱多大希望了。
　　家庭教师？教语文？
　　如果只是识字念书的话，那对我而言倒是很简单。
　　而且工作看起来很轻松自由，一天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也方便我在外面活动。
　　柒季越想越觉得合适，一时间颇为心动。
　　于是没有再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请问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女人如梦初醒地恍惚一阵，然后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看见一个穿斗篷戴兜帽、浑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矮小身影。
　　从声线和身材来看，应该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她一时间有些迷惑，似乎不太相信这样的小丫头会对自己的招聘感兴趣。
　　“你在和我说话？”
　　她望着对方，指了指自己。
　　“对，”柒季点点头，来到她跟前，“如果只是教你的弟弟妹妹认字的话，我应该可以胜任。”
　　“额……”女人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小姑娘，你确定吗？我不能开出太高的薪水……”
　　这说话也太诚实了吧？怪不得站半天都招不到人。
　　柒季微微呼出口气，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钱倒是没关系，别让我饿死就行。”
　　“那，那每小时……十费鲁姆怎么样？”她略结巴地说，似乎很不好意思，又有些惭愧，“对不起，我只能拿出这么多……”
　　一小时十费鲁姆？这样太少了吧！？打发要饭的呢！
　　虽然柒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本身也不太指望能有多高报酬，但这个数字还是让她惊了一瞬间。
　　身为家庭教师，一天最多给同一批人教六小时的课，多了学生也受不了。
　　也就是说，在女人那边一对二教学，日薪至多只有60费鲁姆。
　　在日落港，哪怕是在陶瓷厂、印刷厂、印染厂工作的底层工人，平均每天的工资也有五六十费鲁姆。
　　这样的工作，用头发想都亏到姥姥家了。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知识分子还是蛮稀缺的，而且普遍有种高贵自矜的心态，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的劳动和底层体力工人对等？
　　见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女人也略显苦涩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咕哝：
　　“果然，是招不到的么……”
　　正当她以为对方要和先前所有前来问询的人一样，用不屑又好笑的语气说出类似“抱歉，打扰您了”的拒绝之语的时候，她突然看见，那位衣着古怪的小女孩，点了点头：
　　“行，什么时候开始？”
　　“啊？”
　　这下轮到女人震惊了，她面色呆滞了几秒，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后，斗篷女孩就再次用那悦耳轻灵的嗓音，悠悠说道：
　　“不过，我希望你最好把时间定在早上或者下午，晚上我可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在，谈条件？
　　那也就是说，她真的要接受我的聘用？
　　我，没有听错？！
　　一时间，女人既欣喜又诧异地张开嘴巴，几秒后，她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我一定不会打搅你的个人事务的！”
　　然后，她竭力收敛起过于热情的目光，小心又紧张地低声请求道：
　　“请问，今天下午你有空吗？我，我想先带你去看看我的弟弟妹妹，认识一下，这样，这样方便你了解学生的情况，可能对你安排课程和教学有帮助……”
　　柒季心想反正也没事做，便没有犹豫地微微颔首：
　　“可以，我这一整天都有空。”

第208章 家庭教师
　　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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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左右，柒季根据那个女人给的地址，来到了位于西部片区一片破旧矮小的公寓前。
　　“就是这儿啊？条件这么差，怪不得开出的工资那么低……”
　　她抬头望着三四层楼高、黑乎乎脏兮兮、外墙剥落严重的联排公寓，腋下夹着一本古旧褶皱的故事书，若有所思。
　　那本故事书是她来之前，从二手书店淘来的，主要是当作教材。
　　即便是在书店最角落、积灰最久、不知经过多少手的旧书，也花光了她最后的几枚费鲁姆。
　　她这位大概可以被称为“人类世界最强者”的绝顶高手，此刻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忍受着空气中那股煮白菜似的诡异气味儿，柒季走进公寓的正大门，踏入光线极其昏暗的楼梯间。
　　“这里压根儿就没有门禁啊，而且大门也只是一块没锁的木门，安全系数基本为零……”
　　在感叹之中，她踩着油腻发黑的阶梯，走到二楼，沿着狭窄昏暗的走廊来到一扇略有变形的木门前。
　　“笃，笃。”
　　轻轻敲了两下。
　　她的手指才刚放下，她就听见里面传来行走的脚步和衣物的摩擦声，紧接着那扇油腻熏黑的木门就被朝里拉开了，那个女人的面孔映入眼帘。
　　如今的她换上了一身长裙，虽然材料和形制都相当廉价，也谈不上什么穿衣搭配，但被打理得很整齐干净，也没有反复洗涤留下的白痕。
　　应该是她家里为数不多的、能拿得出手的、相对体面的衣物了。
　　“小姐，你来了！”
　　她看见腋下夹着书本的柒季，脸上顿时容光焕发，同时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的感觉。
　　估计她在柒季来之前，都一直在担心对方会不会中途改变主意，或者压根就没打算答应，到最后也不会来。
　　柒季点点头，目光越过女人，向屋内望了一眼：
　　“孩子们呢？”
　　目光刚投射进屋子内部，她就被小小地震慑到了一瞬间。
　　里面与其说是“家”，不如称其为杂物间，相当狭小，一眼就能望到底。
　　除了只能刚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的床铺，和巴掌大的小木桌外，没有任何作为“家”应该有的陈设。
　　不论是独立卫浴，还是水槽、水龙头，都是不存在的。
　　空气中到处都是那种令人反感的、煮白菜的气味，还夹杂着刺鼻的酸臭与腐朽，简直令人反感。
　　难以想象，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居然要长期容纳至少三口人居住。
　　“啊，他们都在！”
　　女人急忙整顿了一下心境，让自己的表情稳定下来，不显得太过失礼，然后转身看向杂物间一样的屋内，用温柔和善的语气道：
　　“琼，狄克，老师姐姐来了，快来打招呼！”
　　琼，迪克……
　　听见这两个名字，柒季眼皮微跳。
　　在荣耀金雀花帝国，这两个名字是极其寻常普通的，大概就相当于英语环境下的“约翰·史密斯”，中文里的“张伟”“李红”。
　　属于在街上大喊几声，能够获得至少十次回应的类型。
　　随着女人的呼唤，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啪嗒啪嗒地小跑到门口。
　　他们原本坐在床沿，两条胳膊压在小桌子上，好像正在帮姐姐收拾一些东西。
　　柒季微微低下头，发现这俩孩子年纪都不大，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很瘦，身高比起健康同龄人也有些矮，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衣服陈旧且褶皱，并且版型略有变形和松弛，一看就是穿了很久，洗过很多次了。
　　“小姐，这是琼，”女人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这是狄克。”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就看向相应的人。
　　琼是女孩，狄克是男孩。
　　“你们好，”柒季对着这两个孩子点点头，语气和态度都很礼貌，一点没有因为对方是社会底层就显得傲慢，“可以叫我幺六六。”
　　“幺六六……”
　　听见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女人微微一愣，但很快意识到这是某种为了亲近小孩，而故意取的绰号，能够让自己显得更可爱亲人。
　　“不过，你本来就已经够可爱了，不需要绰号……”
　　她虽然没有完全看清这个小姑娘的面庞，但总觉得是个很漂亮很好看的孩子，光是和她站在一起聊天，就能感受到身心的愉悦，仿佛自身被治愈了。
　　收住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后，女人拉着两个孩子让开空间，脸上带着歉意笑道：
　　“小姐，请进。屋里很脏乱，请不要嫌弃。”
　　柒季夹着故事书，走进屋内，看着女人把门关上，然后自己坐到了那张桌子旁的小凳子上：
　　“你们家条件这么差，还请老师啊？”
　　有一说一，在看见这一家人的家境后，柒季都不太好意思索要报酬。
　　“额……”女人羞愧地低下头，但很快双眼就坚定起来：
　　“我不希望他们一直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想，我想让他们受到教育，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在长大后去银行或者学校里找份好工作了，不像我，只能当浆洗工，清洁员……”
　　她的语言很贫瘠，用词也相当朴素。
　　柒季回想起她今天早上在集会上抱着的那块牌子，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短短几行，还有笔画和拼写的错误。
　　估计这个女人她自己也不太识字，那个牌子是她照着旧报纸辨认半天，才勉强抄下来的。
　　“姐姐，你也很厉害哒！”
　　听见女人略显自卑与惭愧的话语，小男孩狄克急忙用手去揪她的裙角，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安慰道。
　　而小女孩琼，而将目光移向了坐在面前的柒季，以一种相当自信的腔调大声说：
　　“老师，你不要小看我，我认得字的，还会算乘法呢！”
　　三个人，在此刻同时露出了一丝充满希冀与期盼的笑容，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奇妙向往，没有任何证据，但却坚信不疑。
　　面对三人那微妙的情绪，柒季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将腋下的故事书抽出，摆在桌面上摊开：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吧。”

第209章 无面之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柒季通过让两个小孩辨认书上的字词，初步确定了他们的水平，并且迅速在脑中制定了相应的教学方案。
　　两个小孩的兴致很高涨，似乎是真的很乐于学习，这倒是让柒季有些吃惊。
　　毕竟在前世的时候，她很少有见到过真的将学习当作一种乐趣的人。
　　就算是班上那些每逢考试必占领前十宝座的学霸，也很少有把学习视为能够给自己带来愉悦的“娱乐项目”。
　　他们的姐姐，那个女人在此过程中一直在屋子的边缘站着，眼神充满笑意与温和，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又过了十来分钟，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柒季的教学：
　　“小姐，我工作的时间到了，必须离开家……你能帮我看管一下孩子们吗？我会把这段时间也计入工资的。”
　　或许是柒季的声音和隐约露出来的身体轮廓过于可爱无害，她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法对这个穿斗篷的小女孩提起戒心，一点也不担忧地就将照顾孩子的任务交给了她。
　　尽管对她来说，柒季只有不到半天的交情。
　　柒季放下故事书，点头道：
　　“可以，我在你回来前会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的。”
　　“谢谢你了！”
　　女人感激地道谢，随后离开了公寓。
　　“老师，我们还学吗？”
　　小女孩琼凑到柒季跟前，指着桌面上摊开的故事书说：
　　“这上面的字我有好多不认识欸！我好想知道！”
　　男孩狄克也兴致勃勃地在原地蹦跳：
　　“我想知道它在讲什么，不想只是认字了！”
　　真是有活力呀……
　　柒季微笑着将书收了起来，夹回腋下：
　　“今天就到这儿了。”
　　她能够感知得出来，这两个小家伙其实已经有些困倦了，连续一个多小时的学习让他们的精神愈发疲劳。
　　虽然表面上看还元气满满、精力充沛，但实际上，要是再教下去，只会降低教学效率，没有太大意义。
　　所以，柒季干脆结束了本次课程。
　　反正本来她今天来这里也不是想正式开展教学，只是想了解一下孩子们的基础水平而已，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看见柒季把书收回，两个孩子顿时露出失落的表情，但却很懂事地没有纠缠，而是马上接受了她的决定：
　　“这样啊……”
　　“好吧……”
　　看着这两个小家伙情绪略显低落的模样，柒季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站起身说：
　　“要不，我带你们出去玩玩？你们有什么小伙伴嘛，可以去找他们玩呀。”
　　她并不担心擅自把孩子们带出去会出现什么问题，遇到什么危险。
　　事实上，整个日落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柒季的身边。
　　至于他们家里的安全，她会留下一个迷你傀儡，以防备意外，所以也不必担心。
　　“好啊！”
　　“太好了！”
　　琼和狄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兴致盎然地跑到门口。
　　“老师，我们认识一个好朋友，我可以去找她玩吗？”琼捏着门把手，双眼充满喜悦地望着柒季，“我也可以把老师介绍给她哦！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柒季噙着笑容点了点头：
　　“我和你们一起去。”
　　于是，一大两小三个人就一起离开了这片老破小住宅，在两个孩子的带领下，穿过各种偏僻狭窄的巷道，朝某个地点走去。
　　“都是小路和近道，看来这两个小家伙对附近的道路很熟悉嘛。”
　　柒季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随意地扫视四周，一时间有些感慨。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估计也没少替家里跑腿挣外快……”
　　通过之前和他们姐姐的交谈，柒季知道，她和琼、狄克曾经有父母，但后来父母因病去世，家里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了最年长的姐姐身上。
　　她一天至少打三份工，除了补贴家用，就是为了给两个年幼的孩子提供教育，让他们能够获得跃升阶层的机会。
　　不过，柒季知道，这样的机会是极其渺茫的。
　　要不是有柒季，她甚至都招不到愿意为孩子们提供语文教学的老师，更别谈更进一步的教育了。
　　当激情、幻想和希望被现实的潮水浇灭后，再大的理想也只能妥协让步。
　　倘若一切按照应有的趋势发展，琼和狄克最好的结果，应该就是和他们的姐姐一样，找到一份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依靠微薄的收入养活自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到了能生育的年纪，就随便找个过得去的异性婚配。
　　然后生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孩子。
　　然后在不断重复的工作与养育中度过最后的时光，在一场病痛或者意外中与世长辞。
　　然后让自己的小孩踏入下一次轮回。
　　这样的轮回不是光靠努力和勤奋就能打破的：
　　想要改善处境，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习技能、提升自我，但巨大的生存压力又让他们无法抽出时间来学习，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工作，根本没精力进行额外的学习。
　　于是只能越来越愚昧无知，只能从事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从而更加巩固了自身的贫困。
　　而上流社会的贵公子们，又总是喜欢将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归咎于他们愚蠢，懒惰，见识短，安于现状，不愿拼搏，喜欢抱怨，没有远见、胆略和崇高精神。
　　并且还能轻易拿出各种底层人民吝啬、小气、市侩、无知、残忍、粗俗、野蛮、不讲道理等等的现实例子来佐证自己的判断。
　　这样一来，这些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人们，被打上了一个又一个低贱愚昧的标签与烙印，给人以一种他们的贫困与窘迫是理所应当、咎由自取的印象。
　　于是乎，更加被统治者与管理者们忽视了。
　　“有多少人，生来就是骗子、小偷、抢劫犯、流浪汉呢？有多少人，生来就是温文尔雅、体面有教养、学识渊博、有上进之心、有拼搏之意的公子大小姐呢？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的人生来就是浆洗女工、保洁员、建筑工人的孩子，有的人生来就是贵族、大商人、议员的孩子。
　　“有人将这称呼为‘命’，并说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在不由自主的唏嘘之中，柒季忽然惊觉。
　　她意识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熟悉！
　　“老师，我们就快到了！”琼兴奋地在前面蹦蹦跳跳，脸上满是笑容，“克莱儿姐姐很聪明，她会认字，会算数，还知道很多很有趣的知识，老师一定会喜欢她的！”
　　在她热情的欢声笑语中，三人拐过一个转角，来到了一条绿化相当不错的街区。
　　一片攀绕着爬山虎与木香花的铁栏围墙延展于街道对面，一幢色调活泼温馨的建筑在围墙背后耸立。
　　斯通纳孤儿院！

第210章 返回孤儿院
　　如题，四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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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和狄克小跑向孤儿院的围栏大门，步子一蹦一跳的，显得很兴奋。
　　但还没穿过那扇铁栏杆形制的双开门，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守在大门旁的，不再是那位熟悉的、和蔼可亲的门卫老爷爷，而是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个身穿红底白纹制服，头上戴着顶深色爵士帽的男人，五官端正，面部线条有种讨人喜欢的温和感。
　　不知为何，他们的脚步不由得放缓了，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也稍稍收敛了一点。
　　在两人和“老师”柒季从街对面的拐角走出的时候，身穿红底白纹制服、头戴爵士帽的执行者理查德就将目光投了过去。
　　见那三个人是朝孤儿院走来的，他下意识警觉，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探向身后，身体肌肉微微绷紧。
　　“请问几位有什么事？”
　　他一手捏住别在腰后的转轮手枪，没有语气地问道。
　　虽然那三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比较小的那两个更是八九岁的小屁孩，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因为在他的身后，是十一个从凶残恶毒的邪教徒手中死里逃生的可怜孩子，谁也不能肯定那些丧心病狂的邪教徒有没有同党，会不会进行报复行为。
　　——昨天执行者和警员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失去了超凡者的一众绑匪给尽数制伏，孩子们也在简单的检查后，被移交至超管局暂时安置。
　　执行者和超管局的其他官方超凡者们对孤儿院进行了全方面的检查，从灵性领域到痕迹学刑侦手段，没有一个落下。
　　结果却是毫无收获，那两位超凡者绑匪十分谨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能够被占卜追踪的线索。
　　最重要的，是最后那道不知由谁发出的、携带神性的攻击，彻底断绝了使用占卜手段索敌的可能。
　　——占卜是通灵的一项分支，能够通过一个与目标有关联的物体或场景，得到目标此时此刻或者过往的地点与状态。
　　比如，如果一个人经常使用一条毛巾，那他们就可以通过占卜这条毛巾，得到那个人的各种信息。
　　能够被用作占卜的物品或环境，被称作“占卜媒介”。
　　媒介和目标之间存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占卜便是利用了这种联系。
　　然而这种联系并不算稳固，不仅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削弱，还能够被更高层次的力量给压制乃至抹除。
　　如今孤儿院内的情况就属于后者：神性的余波扫荡整个孤儿院，将一切能够占卜追踪的媒介都无效化了。
　　于是调查的重点，放在了那些被活捉以及杀死的凡人劫匪上，目前这帮家伙正在超管局的大牢内接受官方超凡者的拷问、通灵和质询。
　　至于孤儿院本身，在被官方超凡者排除可能存在的隐患，并用拓录法术记录了现场情况后，便让那些在超管局住了一晚的孩子们搬了回来。
　　毕竟十一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超管局内部也没有那么多空间和人力来照顾，还是让他们先回来吧。
　　当然，为了防止意外，这里将长期安排有两名执行者和四五位治安队警员驻守，理查德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右眼在接受过超管局内部的法师治疗后，已经痊愈。
　　“大叔，我们来找克莱儿姐姐玩。”
　　琼仰着脑袋，看着这位执行者的脸，略显腼腆地说道。
　　这两个小家伙虽然不怕生，但原本熟悉的门卫突然换人，还是引起了他们潜意识里的疑惑和警觉，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变故。
　　“叔叔……”
　　理查德眼皮微跳，旋即注意到那个名字。
　　“克莱儿？那个惨兮兮的小女孩？”
　　他回想了一下，很快就从十一个孩子里找到了对应的人物，然后低下头对只到自己胸口的琼轻声问：
　　“你能描述一下她的样子么？”
　　“额……”琼微微一愣，然后皱起小小的眉毛作思考状，但并非在回忆某人的面容，而是在组织描述的语言。
　　“克莱儿姐姐瘦瘦的，高高的，很白，长得很漂亮！”狄克高高举起一只手，抢先回答道，“她喜欢在手上带一条链子，上面有个闪闪发亮的小水晶！”
　　理查德回忆着那个小姑娘的形象，发现确实对得上，于是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
　　他低头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三人，眼眸之中难以察觉地亮起一抹灵光。
　　几秒后，他确认了这几个人都只是毫无特殊灵性波动的凡人，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的物品，于是点了点头，一只手指指大门：
　　“进去吧，注意小点声儿，不要吵到他们。”
　　“好！”
　　“没问题！”
　　见对方放行，两个孩子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用刻意压制音量但语气却十分喜悦兴奋的声音喊道。
　　“等等，”在三人就要穿过对开的铁栏大门时，理查德突然微微皱起眉头，叫住了一行人，“请问你是哪位？”
　　他是在对年龄看起来最大的柒季说话。
　　尽管已经通过自身的灵感和灵视确认了她并非超凡者，也没有带危险品，但这副藏头匿脸、神秘兮兮的打扮还是很难不让他介意。
　　于是便拦下了她，想着再确认一下更保险。
　　柒季顿住步伐，微微侧过身，面向这位执行者：
　　“我是这两个小东西的……监护人。”
　　“能把兜帽摘下来吗？”理查德用温和绅士的语气请求道。
　　柒季略作思考，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俏皮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可以。”
　　然后抬手将斗篷垂下的边缘撩起一点，没有完全摘下，但足以让面前的理查德看清自己的相貌。
　　“嘶——”
　　理查德低头一看，直接倒吸一口冷气加战术后仰，瞳孔一阵颤动，在极大的震撼和惊艳中沉默了足足有十秒，才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请进吧，刚才冒犯了，抱歉。”
　　穿过绿意盎然的前庭，三人进入了色调活泼的公寓之内，还算宽阔的大厅映入眼帘。
　　许多房间的大门分布于大厅边缘的各个位置，其中有两扇被封条粘住，不让人进入。
　　在大厅一角的休息区，有一名治安队的警员在看守。
　　“怎么又是不认识的人……”
　　疑惑又重回琼稚嫩的面庞，在犹豫一阵后，她还是对那名警员问道：
　　“叔叔好，请问克莱儿姐姐在吗？我们想找她玩。”

第211章 后续发展？
　　在经过看守在公寓内的几位警员的反复确认后，两个早就有些焦急的小家伙总算是见到了他们的“克莱儿姐姐”。
　　“咦，克莱儿姐姐怎么换地方了？”
　　跟在一名警员身后，往一个房间的位置走去的琼，忽然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对啊，我记得她原来不是在那里的……”狄克也挠着脸颊嘀咕着。
　　走在前面的警员敲响了那个房间的门，过了几秒后推开，对里面柔声说了一句：
　　“克莱儿，有两个叫琼和狄克的孩子找你玩，他们的……额，姐姐也到了。”
　　然后转身对两个孩子叮嘱道：
　　“注意小点声儿，别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
　　“嗯嗯！”
　　两人齐刷刷点了点小脑袋，旋即迫不及待地小跑进房间，充满喜悦地小声欢呼：
　　“克莱儿姐姐，我们来啦！”
　　柒季跟着他们走进去，看见这是一间小小的单人卧室，有一张双层床，下层是一体式书桌和衣柜，类似大学里的上床下桌。
　　在下层书桌的旁边，坐着一位身材略显单薄、面容清秀、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女孩。
　　虽然长得还挺俊气，但肤色白得有些虚弱，嘴唇也微微泛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见两个孩子走进来，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然但发自真心的温和笑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跟在他们身后、某个身穿斗篷的身影。
　　她眼皮微微一跳，下意识转移目光，投向悠然走入卧室的柒季。
　　“唔？！”
　　顿时，她无比震惊地瞪大眼睛，清秀精致的小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目光一下呆滞住。
　　“嗨，”柒季嘴角挂着若隐若无的微笑，挥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额……”
　　名叫克莱儿的女孩呆愣愣地盯着门口那位穿斗篷、戴兜帽的少女，一时间两眼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秒后，她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脸上迅速浮现起浓浓的畏惧，身子不由自主地后撤了半步：
　　“你……是你……”
　　为啥她好像很怕我？
　　按理来说，我应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不至于和看见怪物一样呀。
　　柒季有些疑惑地想着，继续迈开脚步，绕过跟前的琼和狄克，悠然地走向克莱儿：
　　“克莱儿，你坐啊。”
　　“扑通！”
　　女孩一下子就坐了回去，动作十分迅猛慌乱，感觉更像是仓皇之间跌倒的，又像是因为不敢违抗柒季的指令，才急忙照做。
　　“额……”
　　柒季顿时头大，却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直接问的话又怕刺激到她。
　　于是只能耸耸肩，暂时将这些问题揭过，转而问道：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超管局的住宿条件还可以吧？”
　　“我……我、我很好……”
　　克莱儿两手紧紧扣着椅子的凳面，声线微微发颤，目光躲闪，一副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楚楚可怜的，倒是挺惹人疼爱。
　　“老师，你认识克莱儿姐姐吗？”
　　琼茫然地望着两人奇怪的表现，当即察觉到了不对。
　　“应该算认识，”柒季微微偏过头说，“在某种意义上，交情还不算浅。”
　　“大、大人……”
　　这时候，克莱儿细细嫩嫩的声音颤巍巍地飘来：
　　“我、我昨天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哈？
　　柒季顿时一愣，转过头看向她，突然意识到这小妮子的想法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好像，把昨天我救下她、击败两个超凡者劫匪的行为，当作我和绑匪们的私人恩怨了？
　　她以为，我和绑匪们是在黑吃黑，而她自己则是目击了全程的路人？
　　她觉得，我这次来，是专门找她灭口的？
　　“呃，”柒季哭笑不得地呵呵了几声，连忙解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当初……啧。”
　　结果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自己在解释的时候，对面克莱儿脸上瞬间被深深的恐惧与绝望覆盖。
　　似乎在她眼里，解释意味着掩饰，也意味着……无可斡旋。
　　“啧，难搞。”
　　柒季一下就略微头疼起来，但转念一想，她就找到了对策。
　　“你没必要慌。”
　　她把两手负在身后，语气忽然低沉凝练起来，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要是想留你，谁也动不了你；我要是不想留……你会在意识到一切之前，就结束一切。”
　　这副模样和语气，简直就像在和蚂蚁说话，好像她真的是个心思缜密、手段果断、冷酷无情的神秘高手。
　　堵不如疏，按照目前克莱儿的脑回路，柒季越是解释，她就越是慌乱。
　　那还不如将计就计，让她先以为自己的脑补是真实的，然后再一步步削减她内心的恐惧和慌乱。
　　这样效果肯定比较好。
　　当然，还有效果更好的，那就是直接动用精神法术来个记忆删除，这比啥话术都好使。
　　不过柒季并不想随便就用超凡手段干涉无辜者的心智与认知，这会让她有种超脱于人，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操纵一切、拿捏一切的感觉。
　　这并不是她目前所希望的。
　　听见柒季冷冰冰的话语后，克莱儿不寒而栗，两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对方，充满了畏惧，又参杂着几分迷茫，似乎不太理解她的这番话还意味着什么。
　　“我劝你在我面前的时候，表现出应有的利用价值，说服我把你‘留’下去。”
　　柒季走到卧室边缘，后背靠在墙壁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克莱儿，一字一句说：
　　“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
　　克莱儿立即就听出这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急忙点头如捣蒜，连连答应：
　　“好的！您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的！”
　　克莱儿意识到，想要在这位强大、神秘、冷漠的超凡者面前活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认为自己还有用！
　　简单地说，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再直接点：要取悦她！
　　而现在，对方明显对自己知道的某些事情感兴趣，取悦她的最好办法，无疑就是把这部分信息如实告知。
　　“很好。”
　　见这个经历有点可怜的小女孩情绪稍微镇静了点，似乎已经找到了某种明确的方向，柒季暗地里欣慰地笑了笑。
　　语气却依旧保持着不变的悠闲与淡然：
　　“你们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都遇害了吧？”
　　克莱儿面色一怔，旋即浮现出明显的恐惧，好像回忆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她微微低下头，花了好几秒平复心境，这才用十分悲切凄然的声音回答：
　　“是的，乔德利院长，洛恩先生，莫琳阿姨……他们都……”
　　柒季语气不变，却没再在对方的心理阴影上深究下去，在确认了基本情况后，便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样的话，日后这家孤儿院由谁管理？”
　　在曾经的管理人员和普通职工一夜之间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斯通纳孤儿院肯定是没法照常开下去了。
　　之所以现在他们这些孩子还住在这儿，仅仅是因为执行者和警员们留守此地，维持着基本的运作。
　　可是治安队和超管局不可能把自己不算充沛的人力放在维护孤儿院运作上，等过一段时间，初步评估的风险期过去之后，他们必定是要被调走的。
　　这不会很长，最多一周。
　　而这么点时间，孤儿院绝对来不及重新从零开始、招聘人员、进行重组。
　　也就是说，再过最多一周，这家孤儿院就要彻底解散了。
　　到那时，这十一个普遍年幼的孩子该何去何从呢？
　　“叔叔阿姨们说，这里要解散了，”克莱儿说着，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越来越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可能会分开……”
　　对于这个结果，柒季不出所料，接着问：
　　“那，他们有没有说明，或者暗示到时你们的去向？”
　　柒季相信超管局和当地政府、教会不会放任他们流离失所、自生自灭，届时肯定会有所安排。
　　但具体是什么安排，她还真不知道，也猜不出来。
　　于是，便想问问克莱儿这位当事人，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比较深入的信息。
　　“他们好像说过……”
　　克莱儿低着头仔细回想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道：
　　“会找几位合适的绅士、淑女，领养我们。”
　　“这样啊……”
　　柒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低头对两个小家伙说：
　　“我们聊完了，你们玩吧。”
　　然后就自己走出了房门，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三个孩子。
　　大概一个小时后，柒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琼和狄克的姐姐估计就要上完班回来了，便要带着他们回家。
　　两个孩子也很懂事，没有纠缠，很礼貌地与克莱儿辞别，与柒季一同回到了那片低矮破旧的公寓。
　　在狭窄熏臭的屋子里呆了不到十分钟，雇用柒季的女人就回来了。
　　在收到道谢与今天30费鲁姆的工资后，柒季离开了此地。
　　时而去加里家蹭蹭饭，时而替琼和狄克教学语文并获取酬金，时而逗逗在斯通纳孤儿院的小女孩克莱儿。
　　在无所事事与百般无赖中度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柒季终于等到了她一直在等待的事情。
　　“总算开始了……”
　　她坐在旅馆包间的床沿上，手捧着一份刚刚下楼在报童那儿买来的早报，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略显冰冷，却又充满兴致的微笑。
　　在那份早报的显眼版面，刊登了一条由政府撰写的“投标通告”：
　　《通告！斯通纳孤儿院惨案遗留的十一位可怜的孩子需要好心人收养，请符合以下正文中要求并有意愿者，于本月15日晚上8:00~10:00携相应文书证件至“暮光城堡”大酒店第一堂厅参与竞标！》
　　=========================
　　三千字大章，不断了直接发。

第212章 慈善收养会
　　深沉璀璨的夜色如帷幔垂下，将这座灯火通明的大都市笼罩。
　　在整座日落港最繁华的东部沿岸区，一家富丽堂皇的豪华大酒店内。
　　最宽敞最高档的那间大堂，此刻已经人来人往，身穿深红燕尾服，体态端正、举止优雅的服务员单手托着餐盘，走向一张盖着白色布匹的餐桌。
　　他的步伐大胆且稳健，却不见手中餐盘里的饮料有半点摇晃，连杯中的液面都稳定得堪称静止。
　　“莫桑特子爵，请慢用。”
　　服务员走到餐桌旁，恭敬却不谄媚地俯身，将手中的餐盘稳稳放置在桌面上，面带无可挑剔的微笑，对这张餐桌的主导者低声提醒道。
　　在他的对面，一位身材精瘦、精神矍铄的老者挺着笔直的腰杆，面部线条有深邃气质的脸庞露出得体的笑容，微微颔首示意。
　　“莫桑特子爵，您此次前来参与这场慈善会，是为了给自己挑选继承人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正式西装、手里托着小册子和钢笔，作记者打扮的男人急不可耐地凑到了老者身侧。
　　听见这样尖锐直截的问题，与老者同一张餐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莫桑特子爵是日落港地区颇有名气的贵族，同时也是一位具备仁爱美德的可敬慈善家。
　　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健康，即便年过六旬，也完全不见老年人常有的虚弱和呆滞，反而依旧如年轻时一样思维敏捷，动作灵活。
　　就连声音，也像朝气蓬勃的青年一样中气十足、具有磁性。
　　若不是那张已攀附上岁月痕迹的面庞，以及那头全白的华发，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者。
　　在这样一位老绅士面前，毫无预热与委婉意识地提及“继承人”的话题，有种在暗示他的生命已经走向尾声的感觉，十分冒犯。
　　再加上，莫桑特子爵参加这场慈善收养会，肯定是为了让那些突遭噩耗、经历过恐怖体验的可怜孤儿们找到一个新的家庭。
　　在这种场合说出“继承人”这样充满利益交换与金钱瓜分意味的词汇，着实在玷污一位品德高尚的绅士的仁慈。
　　总而言之，不论内容如何，这样的提问方式都实在太无礼了！
　　就在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位年迈却依旧健康的贵族要面露怒容时，莫桑特子爵却只是淡然地笑笑：
　　“这位先生，您的提问很好。”
　　他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便一手从桌面上托起红酒高脚杯，在自己面前轻轻摇晃，深邃的双眼注视着杯中暗红澄清的液体。
　　用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说道：
　　“这是一个不可逃避的现实问题。鄙人今年已在世上度过了六十余年的光阴，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如何吹捧，鄙人的生命确实已经难以逆转地急剧衰弱了。”
　　“子爵阁下，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在灵性技术与医学日渐发达的今日，人们的寿命每年都在肉眼可见地增长。
　　“况且您的仁慈足以打动神灵，令崇高伟大的残阳垂青，为您拂去身体的虚弱……”
　　有人急忙讨好，但被莫桑特子爵用眼神打断了。
　　“鄙人必须承认，倘若鄙人保持原有的家庭状况一直生活下去，直至在某夜一场平凡无奇的睡梦中与世长辞……
　　“那么，莫桑特家族延续两百年的家业与财富，都将面临十分窘迫的处境。”
　　莫桑特子爵早年风华正茂，和无数年轻的贵公子一样，有过许多段美好香艳的感情。
　　但直至其父老莫桑特子爵逝世，他也依旧没有找到真正的配偶并结成婚姻。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下去，导致这位腰缠万贯、地位崇高、道德高尚、相貌出众的绅士终生未婚，当然也未育有子嗣。
　　有人说他是被曾经某段失败的感情彻底刺痛，不再相信爱情；有人说他醉心于事业与慈善，无心情爱。
　　不论实情如何，结果都是确定的：莫桑特子爵单身至今。
　　面容有气质、态度优雅的莫桑特子爵悠悠道，忽然略显自嘲地呵呵笑了几声，话语中隐隐约约染上一股伤感：
　　“不是鄙人惦记那些家产，人在逝去之后这些毫无意义，唯有灵将回归残阳的居所，在永恒被暮光普照的黄昏神殿中得到安眠。”
　　其中一位旁听者眼睛滴溜溜转动，很识趣地提到：
　　“听说子爵阁下的家族有几条旁支，并没能继承您的仁慈和无私，有传言说他们总是在对您那庞大的财富虎视眈眈。”
　　“这是事实，”莫桑特子爵瞥了那人一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鄙人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具备崇高的奉献与仁爱精神，那些旁支渴望获得鄙人将来的遗产，鄙人完全能理解。”
　　“可是。”
　　他顿了顿，抿了一口杯中醇厚香甜的红酒，苦涩地摇摇头：
　　“鄙人终究还是不希望流淌着莫桑特家族血脉的同胞，因为鄙人遗留的钱财而争夺得头破血流，乃至兵戈相向，这未免太残忍。”
　　“那您的意思是……”
　　又有一位旁听者适时地附和道，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却没有说下去，将话语的空间留给此地的主人。
　　“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我还是决定寻找一位莫桑特家族的继承者。”
　　莫桑特子爵没有一丝间隔地接着说：
　　“这样一来，在我的财产有了毋庸置疑、绝对正当且合法的下落后，那些被利益暂时蒙蔽心灵的同胞们，或许能拾回善良的本心。”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表示赞叹，为这位老贵族的智慧、高尚与美德献上赞美与祝福。
　　“咚！——”
　　就在这时，位于大厅中心舞台的大钟忽然被敲响，洪亮沉重的钟鸣霎时间荡过全场，令所有人都停止交谈，并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各位具有仁慈、善良、友爱等崇高品质的绅士、淑女们。”
　　一个身穿正装、头戴半高丝绸礼帽的微胖中年人站在金属大钟旁，脸上满是浮夸的笑容：
　　“欢迎来到由日落港超管局和日落港市政府联合资助开展的慈善收养会，你们的美好品德将被残阳的普照所眷顾，被辽远之星的光芒所见证，被理想国度的注视所垂爱！”
　　他一连将国内常见的三个正神教会的祝福说辞都过了一遍，力求不得罪任何一位宗教信仰不同的来客。
　　毕竟，在场的不是贵族，就是大商人、高层官员，身家地位非富即贵，随便挑一个都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招惹的。
　　“接下来……”
　　微胖的中年男人维持着夸张的笑容，走向大厅舞台的中央，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
　　“有请超凡者事务管理局的维克多阁下，以及这场宴会的小主角们，十一位活泼可爱的孩子登场！”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红底白纹长袍，发须皆白，下巴留着小胡子，面容普通但柔和协调的老人，就从他所指的方向，健步走了出来。
　　=========================
　　晚点还有一章。

第213章 莫桑特子爵
　　“果然是他……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也出席了？”
　　在会场某个位置较偏僻的吧台，柒季坐在高脚椅上，足尖勉强点地，单手握着气泡果汁，用吸管滋滋滋吸着，另一条胳膊压在身侧的吧台上。
　　深褐色的眸子，状似随意地望向远处的中心舞台，打量着那位红底白纹长袍老人。
　　对于她来说，这个老头儿并非完全陌生。
　　就在几天之前，她与他在大街上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她从加兰德大区“天桥底下”离开，前往中城区加里家时，在路上偶遇的超管局强者！
　　臻至“冶光师”的顶级法师！
　　“看来，超管局对这场慈善会很重视嘛，‘镇局之宝’级别的人物都请出来了……”
　　“这位小姐，冒昧地问一下，请问您是一个人？”
　　一道温润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索。
　　柒季转头望去，看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单手托着高脚酒杯，正款款朝自己走来。
　　……又是搭讪的啊？
　　她见怪不怪地收回目光，没去搭理他。
　　青年被这冷淡的态度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见气恼或羞辱，反倒是一副早就有所预料的表情。
　　他慢悠悠走来，靠在吧台上，离柒季有差不多两米远，看起来只是个无意间倚在附近的路人。
　　“那位是超管局的‘惩戒者’维克多先生，一名‘大地’领域的‘冶光师’，纵观人类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绝顶强者。”
　　他抿了口杯中的红酒，状似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眼睛一边望着远处舞台上正在致辞的红袍老人，一边含笑打量了一眼身边的柒季。
　　毕竟是出席正式场合，柒季今天没有再穿那件陈旧古朴的黑色长斗篷，而是专门买了一套还算体面的行头。
　　外面披着浅灰色的单排扣窄领大衣，内搭有蓝色竖条纹的衬衫，下身是白色七分裤，脚下踏着双款式十分经典的黑白帆布鞋。
　　头上戴了顶小巧的浅色礼帽，帽檐被她刻意往下压了点，投下的阴霾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让她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及腰的乌黑长发被挽起，露出修长纤嫩的脖颈。
　　整个人的色调都非常明亮清爽，即便是在渐入夏季、气温较高的如今，也丝毫不给人闷热的印象。
　　这一身装束，其实大部分都是柒季花钱在布料皮革商店买了原料后，动用自己的手段“裁剪”“加工”出来的。
　　毕竟在这个世界，风格如此现代简约的衣物基本没有，而且部分材料也还没发明出来，比方说现代橡胶和涤纶。
　　见对方完全不理睬自己，只是自顾自张望着熙熙攘攘的会场，青年笑了笑，放下酒杯，又换了个话题。
　　“小姐，您的这身打扮真是奇特，”他委婉却真诚地夸赞道，“我从未在帝国境内发现一致的风格，请问这是您设计的吗？”
　　“你觉得，”柒季冷不丁转过头，没有语气地说道，话语的内容和青年的提问毫不相干，“在场的这些人，哪个‘竞标’成功的概率更高？”
　　尽管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语气也十分冷淡，但青年见她主动与自己说话、不再无视自己后，眼底仍泛起遏制不住的喜悦。
　　旋即他轻轻清了清嗓子，收敛起那些过于张扬的情绪，谦逊得体地笑道：
　　“我认为，这场慈善会的真正主角，非莫桑特子爵莫属。”
　　“怎么说？”
　　柒季挑起一边眉毛，脸上不见意外。
　　在如此近的距离直视那张绝美无瑕的面庞，就算有帽檐的遮挡，青年还是被惊艳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呼吸一时间有些紊乱。
　　但他很快就平复好情绪，用平稳、自信却又不至于傲慢的腔调娓娓道来：
　　“莫桑特子爵不仅是在场与会者中地位最高、财富最丰沛的贵族，还是一位美德堪称完满的绅士……”
　　他简练地阐述了莫桑特子爵的种种事迹，思路清晰，谈吐优雅而翔实，一看就是个有修养、受过精英教育的年轻人。
　　“……所以，我认为，那十一位可怜的孤儿若都能找到能够给予他们幸福的归处的话，出力最大最多的一定是莫桑特子爵。”
　　柒季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然后就没再理他了，继续把他晾在一边。
　　青年正想再说些什么，台上那位名叫维克多的红袍老人也致辞完毕。
　　随着微胖中年主持人的话语，十一道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男或女的身影，从他右手边走出。
　　他们迈着腼腆又紧张的步伐，来到舞台中央，排成一排站在主持人跟前，面朝台下，眼睛却非常羞涩地瞥向其他位置，不愿与那些达官贵人们对视。
　　“我总有种感觉，”柒季又吸了一口杯中的果汁，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喃，“这些孩子不是在等待‘收养’，而是在接受‘拍卖’。”
　　青年听见她的话，微微一愣，旋即开玩笑似的微笑道：
　　“小姐，您这么说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从某种意义上，也有几分贴切。”
　　他微微摇头，有些无奈地说：
　　“在场的人员，哪个不是身居高位、家境殷实呢？身处这个位置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很难没有点利益方面的考虑。
　　“或许，也就只有莫桑特子爵那样品德高尚的人，才能如此无私地奉献自己的爱心了吧。”
　　他的这番话其实还隐约地炫耀了自己一下：在场的没有普通人，而我这个年轻的高质量男性也是“在场者”的一员！
　　柒季略显冰冷地笑了笑，没有回他的话，目光扫视了一眼舞台之下，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希的队员，“执行者”理查德，那个因为窥察柒季的攻击而伤到眼睛的倒霉蛋。
　　他今天没有穿执行者的红白制服，而是换上了一套像模像样的西服正装，看上去和其他与会者没有什么区别。
　　“有执行者小队的人在场的话，就好办了……”
　　柒季暗自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保持旁观者的姿态，看着那些有意愿收养的达官显贵们上台发言，并且挑选自己心仪的孩子。
　　要是有多个人相中了同一个孤儿，他们还会不断托出自己家底、身份、能力的出众，力图证明自身比对方更适合做那名孩子的养父母。
　　还真有点像拍卖会上竞价的氛围。
　　时间一点点过去，舞台上的十一名孤儿逐个拥有了自己未来的养父、养母，然后被带下台去。
　　没过多久，就有四个孩子有了归宿，台上还剩下七名。
　　柒季当天救下的小女孩克莱儿就在其中。
　　“奇怪，”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位搭讪青年忽然微微皱起眉头，“莫桑特子爵怎么没有出面？”
　　直至现在，那位高贵、善良、慈爱的老绅士，都只是在台下观望，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仿佛只是个看客。
　　“说不定，他在等待着什么。”
　　柒季嘴角挂着捉摸不透的笑意轻声道。
　　就在有人要收养下第五位孩子的时候，那位莫桑特家族的子爵，忽然放下酒杯，朝舞台走去。
　　那个人见莫桑特子爵走来，一下意识到这位老贵族要与自己竞争。
　　于是略带遗憾地望了眼自己相中的孩子，退了一步，直接放弃了。
　　“先生，”莫桑特子爵走上台，噙着极具涵养的笑容，对主持人说道，“剩下的七个孩子，我打算全部收养。”
　　“什么？！”
　　“全部？”
　　“这可是七个啊！莫桑特子爵怎么了？”
　　“……”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全都用难以置信的诧异目光注视着莫桑特子爵。

第214章 赠礼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没有什么波折。
　　莫桑特子爵一口气收下剩余七位孩子的行为，尽管令众人无比震惊，但转念一想，他们又觉得这似乎是比较合理、并不算无理取闹的事情。
　　这位老贵族至今无配偶无子嗣的背景，在日落港的上流圈子里也是人尽皆知了，甚至就连本地的普通百姓，都略有耳闻。
　　当他们得到莫桑特子爵要参与这场收养会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他要为自己寻找继任者。
　　而一位将要在几十年后继承价值数百万艾尔的实体财产以及子爵爵位的人，必然要经过仔细挑选才行。
　　否则，那些财产的下场，不会比被莫桑特家族旁支瓜分掠夺要好多少。
　　所以，莫桑特子爵收养那么多小孩，也就足够让旁人理解了。
　　以莫桑特子爵的财力，养育七个孩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他可以给这几位幸运儿倾注大量的资源，将他们培养成足够有涵养、有才能、有本领的候选继任人，最后再挑选出最出众的那位，将自身的一切托付给她或她。
　　这完全合情合理。
　　在想明白这层道理后，众人都安静下来，十分默契地不再上台，将那七名孩子的养育权拱手让给这位子爵，完全没有与其叫板的意思。
　　主持人也很识趣地直接宣布道：
　　“那么，这七个可爱又幸运的孩子，从今以后就是子爵阁下的养子与养女了。”
　　莫桑特子爵缓步走到孩子们的身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轻抚摸着正好在他面前的一个小女孩的头顶。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温和地轻声说道，“鄙人道恩·莫桑特，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太客气。”
　　他嘴角挂着慈祥和蔼的笑，配合上那副长得相当不错的面孔，倒是十分有亲和力。
　　七个孩子大多都被这笑容感染，纷纷放下了戒备和紧张，用稚嫩的嗓音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唯有站在队列边缘的克莱儿，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
　　她清秀干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层疑惑，眼睛呆呆注视着莫桑特子爵。
　　好像看见了什么令她迷惑不解的事物，却又不太确定，所以最终没有说出多余的话，只是继续保持缄默。
　　“哦，对了。”
　　莫桑特子爵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看了眼台下，吩咐道：
　　“博纳，请把礼物拿上来。”
　　话音刚落，台下的人群之中就走出一个男人，模样像是个管家，身穿古板的西服，年龄比莫桑特子爵稍微年轻一点，但头发也白了一半。
　　管家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制礼盒，来到了舞台之上，缓步走至莫桑特子爵面前：
　　“先生，请。”
　　然后便腾出一只手，打开了礼盒的翻盖，将可以露出内部的那一面展示给台下。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礼盒里装着的是几条非常精美的项链。
　　虽然造型不算奢侈浮夸，但质感与设计极其高档，一看就是价值相当不菲的首饰。
　　项链总共有两种，一种是银色的链条串着枚深蓝色的宝石；一枚形制与前者一样，但链条是黑色的，宝石则是幽暗美丽的红宝石。
　　两种不同的项链各五条，有序地排列在礼盒内的丝绸凹槽中。
　　莫桑特子爵双手捧起一条红宝石项链，然后亲自为身边一个小男孩戴上：
　　“好好保管，这是鄙人的见面礼。”
　　他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将礼盒中的项链赠予给了那七名孩子。
　　男孩是红宝石项链，女孩则是蓝宝石项链。
　　最后，他总共送出了七条项链，四男三女，礼盒中还剩下一红二白三条。
　　他摆了摆手，管家便将礼盒合上，收起，退回了台下。
　　显然，这些项链是莫桑特子爵提前准备好的，只不过不能确定到时候会收养多少孩子，具体性别比例如何，于是便多准备了几条，以作备用。
　　送完礼物之后，莫桑特子爵走到了孩子们的身后，面向台下，对众人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诸位的善意，能够让其他四名孩子得到幸福。”
　　热烈的掌声从台下爆发开来，宣布这场慈善收养会正式步入尾声。
　　正式环节结束了，接下来便是丰盛的宴会。
　　绅士淑女们开始交谈起来，宽敞豪华的会场俨然成为了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所。
　　那些地位家底稍低、却希望得到更多机遇与人脉的人也抓紧机会，与周围那些显贵们攀谈，想要得到赏识或者器重。
　　总之，没有什么值得观望的了。
　　柒季喝完了第三份气泡果汁，将沉淀着冰块的玻璃杯放回吧台台面，跳下高脚椅，向会场外走去。
　　“小姐，您要离开了么？”
　　倚靠在她身边的青年微微一愣，急忙站直身子，上前几步，万般不舍地问道。
　　“我去一趟盥洗室。”
　　柒季头也不回，十分敷衍地撂下这句话，就走进了会场角落的一扇小门。
　　那确实是通往公共盥洗室的方向。
　　青年见此放下心来，又靠回吧台，一边在脑海中欣赏着那位少女的身姿容颜，一边品味着名贵的红酒。
　　柒季沿着干净整洁的长廊，走到了末端，面前是盥洗室的木门。
　　她走进去合上门，转身面向一堵墙壁。
　　然后，伸出一只手，用掌心按在它的表面。
　　“刷——”
　　一阵轻微的波动从铺有瓷砖的墙面荡漾开来，仿佛在这一刻，坚固的墙壁变成了某种液体。
　　梦幻的光辉从波动的缝隙之中散发开来，在半空中飞快勾勒出一道道复杂的轮廓。
　　那是一扇双开的“门扉”，虚幻而奇异。
　　厚重却半透明的门页上刻满了极其玄奥繁琐的浮雕，充满了古老神秘的气息，就像是从遥远得被遗忘的远古流传下来的神话壁画。
　　这扇虚幻的“门扉”出现在墙壁的表面，然后两扇门页缓缓转动，朝内侧打开，露出一片不断荡漾扭曲的波光。
　　柒季踏出脚步，直接走进那片梦幻的波光中，身影瞬间消失。
　　紧接着，“门扉”合上，然后迅速淡化、透明，一眨眼就不见了，让墙面恢复原样。
　　这面墙壁的另一边，同样的“门扉”凭空浮现凝聚，只不过这回它的门页是向外敞开的。
　　柒季穿着浅灰色长风衣的身影从波光之中走出，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后的“门扉”就消失了。
　　她环顾半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
　　——那间盥洗室刚好位于这家豪华酒店的边缘，穿过那面墙，就能来到外界。
　　“‘星空神秘形体’的力量真好用……”
　　她顽劣地笑了笑。
　　这个“穿越壁障”的能力，也是她从瞥见那片星空之中的伟大存在的轮廓后而获取的巨量信息中，分析出来的。
　　它的效果是能够穿越任何实体屏障，而完全不损坏障碍物本身。
　　这是一个奇迹。
　　“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时机到来后，把这个东西送给执行者小队或者超管局……”
　　她散步似的在小巷中慢慢走着，左手攥成拳，指缝之间隐约渗透出不明显的反光。
　　似乎握着一样晶莹剔透的小物件。

第215章 地下的交易
　　阴暗污渎的巷道之中，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在肮脏扭曲的屋檐所投下的阴影之中迅速穿行。
　　她穿着便于行动与隐匿身形的深色贴身衣裤，背上戴着块披肩，下半部分掀起顶在头上，垂下的部分隐约遮住了面容。
　　几缕小栗色的发丝，从披肩中垂下。
　　碧绿的眼眸，在阴影之中凝聚着无比沉重的光。
　　鸢尾家族族长爱德华·鸢尾之独女，伦西·鸢尾。
　　夜色正浓，这位出身高贵的大小姐，迈着灵巧轻盈得超越凡人的步伐，在南区贫民窟下水道般曲折复杂又腌臜恶臭的道路间行进。
　　那双幽绿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在扫视着四周，眼神十分认真，似乎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穿过一条条狭窄湿冷的小巷，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扇木门前。
　　一扇布满污秽与熏黑痕迹的木门。
　　它开在一面同样肮脏发黑的墙壁上，墙壁的本体则是幢低矮破败的单层民居。
　　或者说，看起来应该是民居的土木结构建筑。
　　“笃，笃，笃。”
　　伦西用右手食指指节用力叩了叩门板，使其发出三道沉重短促的闷响。
　　等待两三秒后，她又敲了三下：
　　“笃笃笃。”
　　这一回的频率更高，力度更小，发出的声音较为清脆。
　　敲完以后，她便后撤了几步。
　　像是对上了某种暗号，十几秒后，木门被向外推开了。
　　内部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而在这犹如幕布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人脸。
　　一张略显苍白、相当消瘦的人脸，他是个男性，年纪约莫四十多岁，颧骨很高，眼窝深凹，嘴唇又薄又白，面相十分阴冷刻薄。
　　“口令。”
　　他没有一丝感情地说，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发出的噪音。
　　“……郁金香。”
　　伦西低声吐出一个名词。
　　男人默不作声地微微点头，然后挪开身体，为她让出空间：
　　“101室。”
　　伦西走了进去，男人则在她身后迅速地关上门。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纯黑，看不见墙壁，看不见地板，也看不见任何家具和陈设。
　　但是，这黑暗并非绝对。
　　伦西可以看到，在某个地方，存在一抹朦胧模糊的光亮。
　　因为太过微弱，所以并不能照亮周围的环境，但足以在这片纯黑中凸显出自身的存在。
　　伦西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向那抹光亮缓步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十分踏实且慎重。
　　倘若有人的目光能穿透黑暗，他将能够窥见，那张被阴影遮挡的俏丽面庞，此刻冰冷得要凝结出寒霜。
　　或许是因为没有参照物，无法准确判断光亮与自身的距离，她走过的路程比想象中的要遥远。
　　足足走了半分钟，她才来到光源面前。
　　那是一条幽邃漫长的走廊，以天花板的几盏烛灯为照明，昏暗而阴森。
　　它笔直地延伸向黑暗，仿佛通往幽冥深渊。
　　走廊两侧，凌乱且不对称地分布着几扇房门，每扇门的相同位置都嵌着块印有数字的小牌子。
　　“……96，97，98……”
　　伦西一步步在这阴冷可怖的走廊中行走，目光扫视着两侧的门牌号。
　　“……101。”
　　最终，她停在了“101室”的门前。
　　“吱呀——”
　　伴随着刺耳躁动的摩擦声，“101室”的房门被她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逼仄的房间，照明依旧昏暗，但仍能大致看清里面的布局。
　　一张长长的木桌位于中央，两侧是有靠背的木椅子，而长桌的最上首，则是把稍微大一点、带扶手的高背椅。
　　一个浑身都被阴影遮蔽的人坐在上面，一条腿翘起搁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手肘支着扶手，用手背撑着腮帮，另一只手放在扶手上，食指有节奏的轻叩扶手头部。
　　他微微点头，用不知何种意味的目光注视着底下的其他成员。
　　是的，“成员”，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从身材看，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头脸多多少少有做处理，或是戴面具，或是包头巾，或是戴檐帽，将自身的相貌隐藏。
　　不算上伦西自己和扶手椅上的身影，有十几人，没有规律地坐在长桌两侧的靠背椅上。
　　伦西随便找了个空位置，拉出椅子坐下，然后低下头，望着有些污垢的桌面，静静等待。
　　这里，是“鬼狼”的某处地下黑市。
　　尽管“鬼狼”的最高首领安德烈已经彻底失踪，在黑暗世界这种下场基本可以宣判死刑。
　　但作为全斯帝欧规模最大的地下势力，绝非仅仅死去一位领导人，就会崩溃瘫痪的。
　　最近因为上级教堂乃至圣堂的人员经常出没，“鬼狼”的各种活动收敛了不少，收益和影响力大幅下降。
　　但在教会没有直接打击“鬼狼”的打算的情况下，这个组织不会受到伤及根本的影响。
　　“教会不会打击‘鬼狼’的，因为不是‘鬼狼’制造了罪恶，而是罪恶催生了‘鬼狼’……”
　　在伦西落座后的十几分钟里，陆陆续续又有几人进来，选好座位坐下。
　　于压抑沉重的岑寂之中等待着，她的思绪不由得发散开来，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产生了一些想法。
　　“所以，只要‘鬼狼’不涉及邪教崇拜，不谋划政权的夺取，不冲击统治根基，不论是教会还是贵族，都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存在和活动。
　　“不论他们的手段多么残暴，制造了多少惨剧……”
　　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她抬起了头。
　　因为，长桌最上首的那道身影轻咳了一声，用低沉的男性嗓音，缓慢地开口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长桌两侧的成员中就有一个举起了手：
　　“求购一批利器，长短皆可，但最好长的多一点，总共要二十把左右。”
　　他说完之后，马上就有人回应：
　　“长的122费鲁姆一柄，短的13费鲁姆一柄，不讲价。”
　　“可以，”刚才求购利器的人毫不犹豫地应允，“长的短的各十把，我该怎么拿货？”
　　出售者用刻意挤压变声的嗓音说道：
　　“你现在付给我三分之一的订金，然后我们约定一个时间地点，当面交易。”
　　“可以。”
　　求购者点点头，接着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以及一支十分老旧的钢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了什么，递给对方。
　　出售者接过纸笔，也写了起来。
　　两人用传纸条的方式隐秘地敲定了交易的详情后，一起说道：
　　“我们结束了。”
　　房间安静了几秒，才有下一位交易者开口：
　　“我这里有两个女奴，都在十四岁左右，长得还行，急用钱，3000费鲁姆一起出了，谁要？不分开卖。”
　　“我要，怎么交接？”
　　“我写给你……”
　　“求购一个商人的脑袋，期限是一个月，酬金是……”
　　“出售一件灵性物品，效果和副作用分别是……”
　　“出售仿制费鲁姆，除非是铸币厂专业鉴定员，不然谁也分辨不出来，比例……”
　　“我想要请人跟踪一个手工场主……”
　　“……”
　　一笔又一笔浸润着血与泪的黑暗交易，在这于光明无法触及之地开展的集会中或是达成，或是流产。
　　伦西只是坐在原位，目光没有一丝波动地注视着，聆听着，仿佛只是个与一切事物都毫不相干的观众。
　　几十分钟后，原先“火热”的场面逐渐冷却下来。
　　求购者、出售者发言的频率明显下降，眼看这次集会就要步入尾声。
　　伦西环顾一周，忽然举起一只手：
　　“求购一份劣化版的热疫解药，注意，必须是劣化版的。”
　　她的话语响起之后，全场霎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被震惊到了。
　　既是震惊于这样肮脏黑暗的场合，居然会出现如此悦耳年轻的嗓音；也是震惊于……居然还有人求购热疫解药。
　　上级教会的圣职人员大量抵达斯帝欧后不久，相当数量的热疫解药就送到了。
　　在新来的圣职人员的监督之下，没有人再敢做出类似囤货倒卖的行径。
　　基本都按照一人一份的量，在刚开始修缮工程的斯帝欧教堂领取了属于自己的解药。
　　直至目前，斯帝欧过半的人口，不论是否患有或患有过热疫，都服用过了解药。
　　相信按照这个趋势，过不了多久，热疫风波就会彻底平息。
　　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求购热疫解药？还是劣化版的？
　　是不小心摔碎了？也不对啊，这种特殊情况是可以向教堂申请补发的，也耗不了多长时间。
　　见没人回应，伦西又补了一句：
　　“1000费鲁姆，一份。”
　　“！”
　　场上又是一阵惊骇，要不是最上首那位看着，估计他们早就一片哗然了。
　　“一千？”
　　有人求证性质地问道，似乎在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一千。”
　　伦西提高音量，没有半点不确定地重重点头。
　　一千费鲁姆，这是“那场变故”发生之前，劣化版热疫解药的市场价。
　　而现在，这个价格简直是用金条买沙子！
　　这都不是亏多少的问题了，是白送钱！
　　但，场上却没有几个人有能力领到这白送的钱。
　　因为……根本没有谁，会在正版解药大量发放后，还留着劣化版的解药！
　　一时间，浓郁的懊悔情绪在众人心头之间蔓延。
　　“这女的是个傻子吧……”有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嘀咕，然后用略带庆幸的语气朗声道：
　　“我应该有一份，你打算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好……把我具体情况写给你……”
　　这人以纸条的方式将交易的时间地点传给对方，伦西接过后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衣兜。
　　在这次小插曲之后，集会只再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彻底没有声音了。
　　长桌最上首的身影环顾半周，确认没有人有交易的意愿后，阴沉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
　　离开“鬼狼”的地下黑市后，伦西以远超淬技武者的身手，在南区的屋顶间极其灵巧地翻越飞腾，很快来到约定的地点，等待一阵后成功与对方见面。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拿到了那份劣化版的热疫解药。
　　“果然……”
　　她一手捏着瓶颈，凝视着玻璃瓶中那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澄清液体，用极其沉重的语调，呢喃着。
　　那双原本充满了灵动、活泼与热情的碧绿色眼眸，在这一刻，彻底冰冷了下来。
　　圆满璀璨的日轮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却在将阳光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大地与万物之前，刚好被一片死气沉沉的乌云遮拦。
　　仿佛就连太阳，都在恐惧着什么，不敢将目光投向这片阴冷、潮湿、!恶臭、腐朽、黑暗、充斥着罪恶与血泪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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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216章 “小礼物”
　　清晨，日落港中城区，“木棉侦探事务所”，执行者小队总部。
　　理查德顶着对黑眼圈，推开伪装成侦探事务所的总部大门，来到了办公大厅内。
　　“老大，我来上班了。”
　　他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一边向自己办公室的门走去，一边挥手对不远处正在埋头处理文件的南希打了个招呼。
　　南希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就低下头继续原来的事务。
　　“啊呜——”
　　踏进自己办公室的一瞬间，理查德实在忍不住了，眯起眼，把嘴巴撑到最大，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真是的，那帮家伙搞到这么晚，弄得我都没睡饱，”他揉着眼眶坐到椅子上，“孩子被收养完了就差不多了嘛，还要整那么多有的没的……”
　　况且，有维克多阁下在，怎么会出问题呢？老大有时还是谨慎过头了。
　　理查德甩甩脑袋，将倦意稍稍抛出思绪，目光投向稍显凌乱的办公桌，正打算开始今天的文书工作。
　　忽然，他目光一凌，原本慵懒的身子猛然坐直。
　　在他的注视落至办公桌的那一刻，他看到，一件完全陌生的东西，出现在了桌面中央。
　　那是个呈方形的扁平盒子，被彩纸整齐地包裹着，乍眼看上去像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理查德很确定，昨天离开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桌面上没有这东西！
　　而且根据和同事们朝夕相处数年来的经验，他也十分肯定，没有哪位女士或先生，有偷偷摸摸送礼物的习惯。
　　再加上，今天不是任何特殊的日子，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更不是某个法定节日。
　　总之，这个突然出现在他桌面的东西，极其反常！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执行者，一名时常面临生命危险、需要依靠智慧和力量解救他人与自己性命的守护人，理查德马上意识到了情况危急。
　　有外人，潜入执行者小队总部之内，把一个内容物不明的东西，放在了他的办公室！
　　光是有人能找出被伪装过的总部，并突破层层灵性仪式与守卫的探测和封锁，却不触发任何警报这件事，就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当即站起身，浑身肌肉绷紧，两眼死死盯着桌上的礼盒，完全不敢离开此地，生怕这玩意儿没有自己的看管，会发生什么变化。
　　“队长！”
　　站在原地不动，他放开嗓子大吼了一声。
　　不到两秒，办公室的房门就被推开了，穿着制服的南希快步走进来，脸上是疑惑和慎重：
　　“怎么了？”
　　在她身后，有几名队员也跟了进来，在房间内摆成一个分散但便于应对突发状况的阵型。
　　不需要他解释太多，仅仅只是喊一声，出生入死的伙伴们便理解了他隐藏的意思。
　　理查德沉着脸色，将情况简要地陈述了一遍，末了他又补了一句：
　　“我用灵感和灵视探查了一下，里面没有超凡的气息或者痕迹……但不能保证没有危险。”
　　南希听闻没有说话，一个箭步来到他身边，低头注视着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这是什么？”
　　她忽然注意到，在礼盒底部的边缘，露出了一张方纸片的一角，似乎是被礼盒压在下面了。
　　仔细看的话，还有笔迹，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理查德顺着队长的目光望过去，也看见了那张被礼盒压住的纸片，稍作思索之后，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的东西，或许是潜入者随着‘礼盒’一起带进来的。”
　　南希想了几秒，猛地将手一伸，以极快的速度把那张纸片抽出！
　　“！”
　　在场所有人顿时绷紧神经，屏息凝神地留意着周遭的一切动静，防备着一切意外。
　　这样僵硬又紧张的局面维持了十几秒，直至确认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南希才略微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手中纸片上的笔迹：
　　“一件小礼物，不用谢。”
　　上面用人类通用语书写了这样的内容，写得还蛮丑的，像蚯蚓爬。
　　站在南希身边的理查德当然也看清了上面所写，与自己的队长互相对视一眼。
　　“队长，上面写的是……？”有队员沉声问道。
　　南希将那张纸片翻面，展示给在场的执行者们。
　　一阵凝重的沉默，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与考虑之中，一时间没有人发出声音。
　　“打开吧，”半分钟后，南希放下纸条，平静地说道，“我也确认过了，应该没有危险。”
　　有了队长的保证，众人都没有异议。
　　于是，南希亲自上前，动作缓慢小心地，一点点拆开包装纸。
　　里面果然是个礼盒，木制的，但质感和色泽都有些廉价。
　　像是杂货铺里随便买来的一样。
　　南希“啪嗒”一声扳开礼盒的固定搭扣，然后缓缓地将盖子掀开——
　　在好几名执行者伸长脖子的注视之下，礼盒内部的事物显露了出来。
　　“这是……项链？”
　　有一名执行者在看清内部的物件后，诧异地挤起了眉毛。
　　一条极其精美的项链，静静躺在礼盒中央。
　　银色的链条，串着枚璀璨剔透的蓝宝石吊坠，形制简约却不失格调，散发着高贵与金钱的气息。
　　“等等，这个东西我见过！”
　　理查德脑中忽然一道灵光，瞪大眼睛指着盒中之物：
　　“昨天晚上我从慈善会上回来的时候，在汇报里不是说过莫桑特子爵给七个孩子都送了礼物吗？他送给女孩们的就是这样的项链，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说，那个潜入者，是莫桑特子爵的人？他出于某种原因，把自己送给孩子们的礼物送给了我们？”
　　有人猜测道。
　　南希伸手拾起这精致的银色项链，垂在眼前仔细打量：
　　“不太可能，先不谈莫桑特子爵怎么知道我们总部的位置，最大的问题是他没有动机。”
　　“也对，他没这么做的理由。”
　　刚才说话的执行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要给执行者们送礼，有太多渠道和方法了，用不着这么偷鸡摸狗的……况且擅自潜入总部是重罪！”
　　就在这时，南希的目光骤然一凝。
　　她敏锐地发现，在那枚蓝宝石吊坠的背面，似乎有些不谐调。
　　那里有块银色的金属片，扣在蓝宝石表面，看起来像是吊坠的框架或者底衬。
　　但是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会发觉……
　　这块金属片，不论是固定的方法，还是本身的材料档次和精致程度，都与项链的本体有很明显的区别！
　　好像，它是后期黏上去的，而且手法与选材加工都很粗糙，以至于显得十分生硬。
　　南希心中忽有所感，伸出另一只手，用大拇指的指甲⚹⚹金属片和吊坠本体之间的缝隙中，用力一撬。
　　“啪咔！”
　　她很轻松地就将这块金属片扣了下来。
　　只见这金属片的内侧，雕刻了极其细密、复杂、繁琐的纹路，微弱但稳定的灵性流光在纹路之中飞速流淌，充斥着玄奥与神秘。
　　“这是什么？”
　　理查德疑惑地望着那片蕴藏了浓郁灵性的纹路，他记得之前自己用灵感探查盒子内部的时候，没有发现灵性的痕迹或气息。
　　“某种微型的灵性仪式，”南希面色平静地将金属片与吊坠彻底分开，“效果应该和‘阻断’‘封锁’‘削弱’有关，具体的还不能确认。”
　　而当金属片与蓝宝石完全分离的那瞬间，一股邪异、污渎、肮脏的气场，骤然迸发开来，转眼就扩散至办公室边缘。
　　“唔！”
　　场上几乎所有执行者，全在这一刻感受到……自身的灵性，遭受到无比明显的恶意冲击。
　　像是有某头腐液滴答、丑陋狰狞的恶魔怪物，在虚空之中拉扯着自己的灵，污秽的黑暗与肮脏随之渗入灵魂与心智。
　　各种不正常、不理智、不道德的念头和想法如沸腾之水中的气泡，咕噜咕噜翻涌而上，让人变得烦躁又暴虐。
　　而这一切异常的源头，正是那枚被银色链条串着的，璀璨晶莹的蓝宝石吊坠！
　　身为专业的执行者，他们很快就通过冥想的方式平复了内心异质的冲动，并且调用自身灵性，抵抗住那源源不断的邪恶气场。
　　“这是……灵性污染？！”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感到庆幸或轻松。
　　所有执行者，都以一种复杂、沉重、震惊得难以言喻的眼神，牢牢盯着那枚美丽精致的蓝宝石吊坠。
　　这么危险的东西，莫桑特子爵居然送给孩子们当见面礼？
　　那些刚刚逃出生天、遭遇了巨大不幸的可怜孤儿，如今正每时每刻，都戴着这令实力普遍达到正念、正法师的执行者都感到明显不适的东西？！
　　一个恐怖，残酷，令人不敢相信的猜想，几乎在同一时间，萌生于诸位执行者的心头。
　　但，不论那个猜想多么残忍可怕，多么让人不敢面对，它都是一个概率极大的可能……
　　面对巨大的残忍和悲惨，谁都可以逃避，谁都可以退却，只有他们，必须直面。
　　因为他们是执行者，城市的守护人，秩序的光明面！
　　“出发，”南希脸色阴沉得可怕，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如今却染上了一丝寒霜般的冰冷，“去见莫桑特子爵。”

第217章 调查
　　南希、理查德，以及另外两名执行者，总共四人当即装备武器，驱车赶往莫桑特子爵在日落港市区的居所。
　　莫桑特子爵在日落港地区有多套房产，其中平均居住时间最长的，是莫桑特家族的主宅：
　　位于日落港西方某个村镇的“瑰之歌庄园”，距离市区超过二十公里。
　　很显然，昨晚才刚出席慈善收养会的他，不太可能带着七个孩子连夜赶回瑰之歌庄园。
　　所以，以南希为首的四人小队将莫桑特子爵如今所在的位置，范围缩小到了他在市区的几处房产中。
　　“即便是这样，也有超过二十个备选地点啊……”
　　理查德坐在车辆的座椅上，单手捧着一份临时让文职人员们整理出来的关于莫桑特子爵的情报信息，略显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这些有钱人没事买那么多房子干嘛？方便藏情人吗？”
　　突然，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南希转过头，对司机吩咐道：
　　“先去石棉公寓。”
　　“石棉公寓？”听见自家队长的指令，后排座的理查德微微一愣，抬起头疑惑道，“刚才不是说先去‘水榭公馆’吗？怎么改主意了？”
　　“水榭公馆”和“石棉公寓”都是莫桑特子爵名下的房产，前者是沿岸区的高档别墅区，并且距离执行者小队总部比较近，刚上车的时候四人一致认为应该先去那儿排查。
　　但车行驶没几分钟，南希就要求改道……虽然理查德相信自家队长的判断，但也好奇她如此决策的理由。
　　南希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瞥了理查德一眼，隐约露出个有些俏皮的微笑：
　　“女人的直觉。”
　　“好吧……”
　　理查德摊摊手，并无异议。
　　石棉公寓是加兰德大区的一处平价联排公寓，距离总部稍远，车辆全速行驶，也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抵达。
　　下车之后，一片整齐但稍显破旧的建筑映入眼帘。
　　石棉公寓价格实惠，即便是平民也基本可以承受，但代价就是廉价又不便利的环境。
　　居住于此的大多是收入一般的普通人，很难相信贵为子爵的道恩·莫桑特会将这种地方当做自己的临时居所。
　　一下车，理查德就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一枚透明晶莹的玻璃球。
　　“真实视野”！
　　这次行动十分紧急，关乎七个无辜孩子的生命安全，执行者们没有太多时间去向上级申请调用级别更高的灵性物品。
　　所以，他们只携带上了“真实视野”和“污秽之语”这两件“性价比”最高、实用性最强的灵性物品。
　　不过，在场的执行者有四名，南希是擅长“巨人”与“火焰”领域的高阶正法师，理查德是正念中期的武者，余下两名分别是正念初期武者、初阶正法师。
　　这是极其豪华的配置！
　　加上那两件灵性物品，可以说就算遇上魔导师、通灵武者层次的敌人，也能纠缠一阵。
　　而且，最重要的是……
　　南希将一只手伸进裤兜，紧紧捏住一枚由矿石雕制的符咒。
　　这是超管局发放给她这位执行者小队队长的底牌。
　　一旦发动，日落港最强者之一，隶属于超管局的官方超凡者，“惩戒者”维克多便会收到讯息，前来支援。
　　一位“冶光师”，足以轻易摆平一切不涉及神性领域的危机！
　　理查德单手捏住“真实视野”，将这枚透明玻璃球凑到左眼位置，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它。
　　在骤然展开的灵性光辉中，他被强化过的视野穿透联排公寓老旧的外墙，在每一间套房、每一处角落迅速扫描着。
　　约莫一分钟后，他脸色猛地一凝，用手指向一间套房低声道：
　　“那里，有疑似莫桑特子爵的气息……不，不是疑似，就是他，他就在那儿！”
　　“出发！”
　　南希没有犹豫，一声令下，带领着三名队员冲进公寓，以极快的速度赶到相应的房号。
　　但他们没有冒然破门而入，而是南希和理查德这两个最强者站在门前，有礼貌地轻声敲响房门。
　　剩下两名执行者，则背靠墙壁，警戒在房门两侧。
　　不管怎么说，目前都没有足够确凿的证据，表明莫桑特子爵要对那些孩子不利。
　　唯一的证据，就是那条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项链，但这严格来说，还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项链，是可以伪造的。
　　说不定昨晚莫桑特子爵送给孩子们的是普通的首饰，那条有问题的项链是后来仿制的，目的是为了栽赃陷害这位位高权重、心胸宽广的老贵族。
　　这完全有可能，毕竟将那条异常项链送到执行者小队总部办公室的人，极其神秘，动机不明，不足以太过信任。
　　所以，四名执行者没有采取太过激进的手段，而是像普通的调查取证一样，按合法的流程询问、试探这位子爵。
　　没过多久，门就被向外推开了，莫桑特子爵尚存英俊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南希小姐？理查德先生？”
　　看见两位执行者的面貌后，他脸上露出了明显却自然的错愕，有些意外地问道：
　　“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莫桑特先生，您涉嫌一起涉及超凡因素的犯罪事件，请您配合调查，同我们一起去往超管局。”
　　理查德脸色冰冷，在莫桑特子爵面前摊开一本证件：
　　“这是我们的调查令，请配合。”
　　“额……”
　　莫桑特子爵愣了几秒，眼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但旋即又镇静下来，用平稳淡定的语调道：
　　“可以，我跟你们走，但我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将会对一切质询保持绝对的沉默。”
　　“这是您不可侵犯的权利。”
　　理查德收起调查令，命令对方转过身，用后背面向自己，然后用手按住他的肩膀，以绝对的控制力带着他走向通往户外的楼梯。
　　南希在离开这层楼之前，回头往莫桑特子爵之前所处的套房深深望了一眼，用严肃且低沉的嗓音道：
　　“那些孩子不在这儿。”
　　听见队长的话语，其余几位执行者脸色更凝重了。
　　理查德的表情微微一滞，下意识对莫桑特子爵肃然问道：
　　“那七个孩子呢？”

第218章 	惊变
　　这位年迈却健康的老人只是保持着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该死……”
　　理查德心里暗骂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只是稍稍加大了控制住莫桑特子爵的手的力度。
　　四人带着这位老贵族上了车，将安置在了他后排座的中间位置。
　　理查德和另一位武者执行者夹在他两侧，仿佛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什么极度危险的可怕人物。
　　灵性活化与机械结构运作的声音从下方响起，车辆转动车轮，飞快地朝位于中城区的超管局驶去。
　　“子爵阁下。”
　　没过几分钟，理查德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担忧，用冰冷严肃得令人心里发毛的语气，转头对莫桑特子爵问道：
　　“我以我个人的名义，真诚地问您，那些孩子，究竟去哪了？”
　　莫桑特子爵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微微偏过脑袋，与这位执行者的双眸对视。
　　良久，他突然开口，以捉摸不透的语调，缓缓打破沉默：
　　“他们现在很好，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呃。”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忽然生硬地顿住了。
　　还不等理查德询问，坐在前排的南希猛然瞪大眼睛，头也不回地厉声喊道：
　　“快跑！”
　　“呼！——”
　　话音刚落，三名执行者，包括那位司机，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向外的拉扯力。
　　“啪！啪！啪！啪！啪！”
　　车辆的所有玻璃窗瞬间齐刷刷破裂，巨大的吸力将细密的碎片抛向外界。
　　除了莫桑特子爵，车内的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被那强横的拉扯之力甩向车外！
　　“该死，怎么了？！”
　　理查德的身体穿过破碎的侧窗，极速远离这台车辆，两手护住头脸，并没有违抗那股拉力。
　　因为他知道这是队长的力量，是队长想要把他们扔出车外！
　　而在四名执行者、一位司机离开车辆内部的瞬间，还独自一人呆在车内莫桑特子爵，残存俊气的脸庞，突然扭曲！
　　“唔……呃！！！”
　　他的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皮肤也在这一刻涨成了猪肝色，极为浓烈的恐惧和绝望霎时间攀上他的脸庞。
　　“不、不要！……博纳大人！不要放弃我！我还、我还……我还有……呜呃啊啊啊！！！——”
　　不似人类更近野兽的惨叫，取代了他的哭喊和求饶，然后急剧扭曲，变得像是恶鬼嘶吼的尖啸！
　　“嗬！！！——”
　　还在半空中尚未落地的五人，在这疯狂的尖啸之下顿时头痛欲裂，像是有万千根针刺入头皮，贯穿颅骨，在脑浆间搅拌！
　　“嘭！”
　　下一秒，剧烈得足以让人暂时失去听觉的巨响，从高速行驶的车内爆发。
　　坚固的金属框架瞬间变形，像是被某种极其野蛮的力量从内部撑开。
　　一抹诡异、不祥、邪恶的深色，填充了车内的所有空间。
　　一股令人不愿回想的恶臭迸发开来，让众人感到一阵反胃的眩晕，与此同时，一连串湿滑、黏腻、极其恶心的蠕动之音，钻入他们的脑海。
　　“砰！”
　　被撑大到极限的车辆爆开了，一具惊悚畸形的躯体，出现在他们眼中。
　　那是团无法描述的肉球，呈现肿胀恶心的深灰色，没有什么形状可言，体型接近一头成年大象。
　　无数密密麻麻的肉质管状物从它表面延伸开来，狂乱躁动地挥舞着，每根管状物的末端都有一块肉瘤，上面长满了藕状的孔洞，以及一层半透明的肉色薄膜。
　　而在这团恐怖、骇人的肉球的某个位置，一张扭曲皲裂的人脸缝合般贴在上面，空洞的嘴巴张开至人类不可能达到的程度，眼珠一片死尸般的灰白。
　　从五官勉强可以辨认出，这是道恩·莫桑特子爵的面孔。
　　令人发狂暴虐的气场从这怪物身上轰然爆发，而此时此刻，四名执行者刚刚动用各自的手段，平稳落地，那位司机则在南希施展的旋风法术的缓冲下未受伤害。
　　“残阳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理查德眼睛直愣愣盯着那坨正在不停蠕动、膨胀、收缩的肉团，强忍着反胃呕吐的冲动，调动起了全身的灵性，进入战斗状态。
　　这团恶心恐怖的肉球，可不仅仅只是丑陋而已，还具备着极其强力的灵性波动。
　　光是逸散出的力量残余，就接近了正念巅峰武者！
　　它像撕纸片一样碾碎了金属制成的车辆，从半空中轰然落地，刚刚接触地面，就飞快地蠕行起来，直扑最近的南希！
　　“不好，”南希立即戴上“污秽之语”手套，迈着灵巧轻盈的步伐避开这团庞然大物的冲击，脸上的表情无比沉重，“这里是闹市，我们不能就这样和它战斗！”
　　理查德闻言迅速观察了一阵四周，发现这里是加兰德大区的一条商业街。
　　周围人流和马车都很多，街道两旁还有密集的商铺与办公楼。
　　刚才肉球怪物撑破车辆的时候，四散的金属碎片就已经伤到了不少行人，而它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逸散的狂乱气息更是能令直接普通人丧失理智，陷入暂时的疯狂状态。
　　从莫桑特子爵发生异变到现在，只不过两三秒，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热闹喧嚷的大街已一片狼藉。
　　大量行人不要命地尖叫逃窜，头破血流的伤者在地上呻吟挣扎，疯狂状态的受波及者像是返祖的野兽，口眼歪斜地横冲直撞，喉咙挤出恶鬼嘶吼般的咆哮。
　　倘若四名执行者真的与这头实力强悍的肉球怪物交战，那一定是场极其激烈、持续许久的鏖战。
　　而不论结果如何，这条街区……都必将成为人间地狱！
　　“混蛋！可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理查德看着那些行人一个个身受重伤，气得满脸通红。
　　正当他们要拼尽一切手段缠住肉球怪物、不让它造成的破坏过度扩散之时，南希仿佛下定了决心，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物件抛向空中。
　　那是一枚由矿石制成的徽章，上面极其细腻复杂地雕刻了一颗枝叶繁茂的巨树，它生长在一座高耸的石山上，周围有丰满的稻穗环绕。
　　“丰收教会”之主神，“大地与丰饶之神”碧欧的圣徽——
　　“万象树”！
　　这枚矿石雕就的符咒绽放出生机盎然的碧绿之光，而本身则如同泡入水中的方糖，飞快消融弥散。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拖住它！”
　　南希扔出符咒后，就凝聚出一柄火焰长枪，重重向肉球怪物掷去，并大声对队员们吩咐道：
　　“维克多阁下二十秒后抵达！”

第219章 真正的目标？
　　“轰隆！！！”
　　炙热汹涌的烈焰之花在丑陋灰黑的怪物身上炸开，那庞大狰狞的身躯剧烈摇晃，被击中的表面略有焦黑。
　　但这完全不能伤害这头恶魔分毫，它那遍布体表的管状物肉须猛然伸直，末端覆盖有半透明肉质薄膜的藕状肉瘤产生了蝉翼般的震颤。
　　“嗬！——”
　　一道不知从哪个部位生发的尖啸如深渊的凄惨哭号，瞬间肆虐于周遭所有人的脑海。
　　理查德强忍着脑袋里那股仿佛要撑破颅骨的跳痛，双拳重重交碰，两腿骤然发力，将水泥地面蹬出一个爆裂的浅坑。
　　他的身体在弹跳之下急速逼近肉球怪物，速度之快甚至令空气都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脆响。
　　“嘭！——”
　　他的右拳如炮弹般轰中了肉球怪物的正中央，顿时，那嘶吼着的畸形生物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肥硕扭曲的身躯竟被这渺小的人类横向击飞。
　　“轰轰轰！！！”
　　在它的身躯侧挪的方向，另外两名执行者发动了他们所能施展的最强力的攻击。
　　火球、冰锥、铁拳在它疯狂蠕动的躯体争相炸开，产生的反作用力让它沉重的身体不再继续挪移。
　　就这样，四名境界皆达到第二等级的执行者在密切的配合下，成功将这头恶魔巨兽困在了方圆不到五米的狭窄区域！
　　“嗬！！！——”
　　一时间，肉球怪物在无数各式各样的攻击下，尽管本身并未受到严重伤害，但却被困得难以移动。
　　除了发出令人头痛欲裂、思绪狂乱的尖啸外，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突然，一直游走在稍远处用火焰长枪远程攻击的南希顿住脚步。
　　她环顾一眼四周，确认行人都逃出了相当安全的距离。
　　然后，右臂猛地向侧身一甩。
　　宝蓝色的眸子中，橙红的火光一闪而过。
　　刹那之间，她身上形制近似西装的暗红色外套突然鼓胀了起来，长及大腿的蓝色柔发披散飞舞，像是有无形的飓风在当中吹动。
　　下一瞬，一个巨大的橙色光团，从她右臂上升腾而起，悬停在了她的上方，不断地膨胀，变形，凝聚。
　　最终化作一柄足有三米长，通体赤红，犹如实质般散发着炙热温度的镰刀！
　　“刷！”
　　她双手握住这大得不成比例的巨镰，身体一跃而起，顷刻间腾跃到了超过十米的高度。
　　焚烧着无尽橙红烈焰的镰刀，撕裂空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坠下，直击那团肉球怪物的头顶！
　　像是自苍穹投下的终极审判！
　　围在它四周的执行者们十分默契地后撤远离，并且停止了攻击。
　　在他们发出的最后一波打击轰中那灰黑畸形的肉团的同一时间，那柄巨型烈焰镰刀的尖端，也砸中了目标——
　　“轰轰轰！！！”
　　灭尽一切的橙红烈焰如汹涌喷薄的洪水，向四面八方扩散至数十米，瞬间吞没了肉球怪物畸形的身躯。
　　众执行者急速后退，规避着这仅仅是触碰到就会尸骨无存的烈焰，心中不由得赞叹起自家队长的强大。
　　“这一击，对自身灵性的运用，恐怕已经触摸到魔导师的门槛了吧……”
　　理查德几步撤出十几米，看着宽阔无人的街道被那炽热至极的烈焰拦腰截断。
　　“嗬——”
　　刺耳疯狂的亵渎尖啸突然穿透火焰翻腾的猎猎之音，一具扭曲畸形得不似凡尘生灵的躯体，被隐约勾勒出身形。
　　只不过，这一次的尖啸不再那么凶厉，似乎有些虚弱。
　　随着橙红烈焰逐渐散去，肉球怪物的身躯再度浮现。
　　巨大的焦黑豁口赫然在它的顶部延伸，透过参差不齐的断面，可以看见无数发黑泛黄的肉芽和息肉在其中死气沉沉地蠕动。
　　它肥硕的躯体布满了烧焦的痕迹，体表那些狂舞的管状触手也大量断裂蜷缩。
　　那击“烈焰巨镰”，给它造成了不可忽视的严重伤害！
　　但是，仍远远不至于致命，距离将它彻底剥夺行动能力，还差很远！
　　“嗬——”
　　稍显虚弱的尖啸再度响起，它扭曲着身体，好像要向谁发起冲锋。
　　“呼——”
　　毫无征兆的，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
　　不论是南希、理查德等执行者，还是躲在远处避险的普通人司机……
　　全都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一股温润的暖流，在心底缓缓流淌。
　　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在这一刻都被赋予了温和又充沛的生命力。
　　下一秒，肉团怪物身下的地面，忽然爆裂。
　　不是那种猛烈的、十分迅速的爆裂，而是缓慢、稳定地一点点皲裂，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看似柔弱迟缓，实则不可抗拒。
　　水泥地面裂开了无数蛛网一样的裂纹，并且逐渐隆起，让肉团怪物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抬升。
　　“刷刷刷！”
　　大量翠绿粗壮的藤蔓从裂缝之中勃然生长，以极快的速度腾起数米高，然后急剧收缩，将肉球怪物团团捆绑包裹。
　　“嗬！！！”
　　洪亮刺耳得前所未有的尖啸，爆发。
　　但这一回，比起原先的愤怒、暴虐，更接近某种生物的原初情绪……
　　恐惧。
　　那些翠绿的藤蔓长满了尖锐的荆棘，这些锥形的尖刺完全无视肉球怪物极其坚韧的皮肉，毫无阻力地深!深扎了进去。
　　怪物疯狂扭动挣扎起来，但身体却越来越干瘪、萎缩，颜色也逐渐从肮脏的黑灰转为死气沉沉的灰白。
　　藤蔓随着肉球怪物的萎缩，越缠越紧，不断蠕动。
　　那些没有扎入怪物体内的荆棘，忽然裂开，鲜艳的颜色从中绽放。
　　那是一朵朵娇嫩艳丽的小花儿，它们仿佛继承了怪物迅速衰弱的生命力，勃然怒放。
　　最终，由莫桑特子爵化为的、不可一世的、惊悚恐怖的肉球怪物，在一根根藤蔓地吸食下，化作一小簇灰烬般的灰白色絮状物。
　　而那些从地面裂缝生长出的藤蔓，也更加翠绿粗壮，在它们的表面，有无数美丽的鲜花点缀。
　　不到半分钟，具备超过正念巅峰武者层次的肉球怪物，就这样被毫无抵抗能力地绞杀至渣了。
　　四名执行者伫立在远处，望着那团充斥着旺盛生命力的藤蔓。
　　南希缓缓吐出一口气，用稍显疲惫的语气呢喃：
　　“维克多阁下……”
　　“嘎啦——”
　　互相虬扎盘绕的藤蔓发出一阵古怪的脆响，忽然蠕动起来，继续向内收缩。
　　每当它们相互触碰的时候，就会互相融合，形成一体。
　　不一会儿，数以百计的翠绿藤蔓就全都结成了一块，隆起的地面也慢慢回落，甚至那些皲裂的纹路也如时光倒流般，一点点复原。
　　几秒之后，融合为一体的藤蔓凝聚成了人形，并且迅速褪去绿色，由其他色彩填充。
　　身披红底白纹长袍、下巴留着小胡子、五官普通但谐调的“惩戒者”维克托出现在了那里。
　　“维克多阁下，万分感谢您的支援。”
　　离得比较近的理查德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南希也快步走了过去，嘴巴张开一半，正要真诚地说出一些感谢的话语。
　　突然，她的表情微微一愣，旋即很并不明显地偏过头，似乎在聆听着耳边的某些声音。
　　“塞西玛女士，怎么了？”
　　她用几乎没有声音的音量低语。
　　“什么？！”
　　下一秒，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震撼的消息，她骤然瞪大眼睛。
　　也不顾什么形象和礼节了，大声向身为“冶光师”的维克多喊道：
　　“阁下！快回执行者总部！我们中计了！”

第220章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塔丽丝坐在挂有“木棉侦探事务所”招牌的柜台后面，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托腮，有些无聊的样子。
　　作为日落港执行者小队的文职成员，她不需要像南希队长、理查德先生那样亲自出勤任务。
　　他们工作，主要是处理文书、情报、通讯和接待等事务。
　　相对于出勤执行者，业务的安全性高不少，属于“坐办公室的”。
　　所以，文职执行者们大多都是普通人，很少有超凡者会选择这样的职业。
　　与安全性、低门槛相对应的，是极高的业务量和相当不忍直视员工福利。
　　特别是最近发生了“斯通纳孤儿院惨案”，想要解开大量疑点与难点，除了需要出勤执行者们的实地调查勘探，也离不开文职执行者们的贡献。
　　像是现在这样，能够趴在桌子上发呆，对于塔丽丝来说是相当难得的惬意了。
　　“队长又出去了，好像很急的样子，希望不是什么大事……”
　　塔丽丝缓缓吐了一口气，思绪发散开来。
　　“理查德、汤姆、柯恩都去了，好像还申请了灵性物品……好像有点严重啊……”
　　“笃，笃。”
　　大门传来的两声敲响，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联想。
　　塔丽丝当即从发呆状态脱离，起身走到大门前。
　　“今天居然有人……唉，还不容易等到的清闲时光又要结束了……”
　　十分不情愿又十分无奈地叹息着，她把大门拉开：
　　“欢迎来到‘木棉侦探事务所’，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帮助？”
　　执行者小队总部的地点对公众是保密的，并且通常会做出伪装。
　　而在日落港，总部被伪装成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不过，虽然只是伪装，但要是有顾客上门发布委托，在不会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执行者们也很乐意赚点外快。
　　显然，门外的来客就是某位想给执行者们提供补贴的好心人。
　　但可惜的是，近段时间执行者们的业务负担太大，八成是无假顾及赚外快了。
　　塔丽丝打算把人请进来后，简单客套几句，就委婉地拒绝对方的请求。
　　“吱呀——”
　　细微的轴承摩擦声响起，一张五官普通、略显老态、攀有皱纹的面孔映入眼帘。
　　这是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穿着身古板老气的深色正式西装。
　　“女士，下午好。”
　　来者看着塔丽丝的脸庞，嘴角向两侧勾起，露出一个标准得不似真人的微笑。
　　塔丽丝被这明明很正常、却让人心里发毛的诡异笑容搞得一阵莫名的心悸，但也没多说什么。
　　简单整理思绪后，她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表情道：
　　“这位先生，不妨坐下来说。”
　　虽然她打算拒绝，但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不然很容易让顾客发现异常，从而察觉到这家侦探事务所存在什么问题。
　　“当然，我很乐意。”
　　穿西装的老者维持着那面具一样的笑容，微微点头。
　　令塔丽丝疑惑的是，他的语气十分平缓，很冷静，很悠闲，似乎一点都不急。
　　这一点，和她接待过的其他“顾客”有所不同——来找侦探办事的人，多半有什么比较难以向治安队启齿的急事，很少有态度那么镇定的。
　　但她也没想太多，因为总部里还有三名实力强大的出勤执行者驻守，足以防备某些不长眼的不轨之徒。
　　而且，总部内设有极为周密的防御体系，由大量灵性仪式和灵性物品组成。
　　境界不到魔导师或通灵武者的，甚至没有与之较量的资格。
　　而且，就算情况发展到最糟的境地，他们也还有底牌：
　　一旦总部内预留的防御体系遭到无法抵抗的破坏，暗藏的通讯系统就会自动向超管局的某个单位发送紧急提示。
　　而这条提示，最终将传给“惩戒者”维克多！
　　那位神性之下第一人，日落港最强者之一的“冶光师”！
　　以超管局的距离，以“大地”领域“冶光师”的行动速度，只需几秒，那位可怕的强者就能抵达！
　　这些念头在塔丽丝脑中一闪而过，而她的身体并没有停顿，礼貌得体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准备将那位西装老者引到会客厅。
　　“请跟我来，这里……唔！”
　　塔丽丝才刚将后背转向门口，礼仪性的话语尚未说完，她的身子就猛然僵滞住了。
　　她一卡一卡地垂下脖颈，不敢置信地望向视野的下方。
　　她看见，自己的胸口，“生长”出一只枯瘦、苍老、骨节粗大的手。
　　鲜血，霎时间染红了视野。
　　“唔……呜呃！……咳……”
　　“嗖！“
　　“扑通——”
　　伴随着西装老者将右手从女人后心抽出，重物落地的闷响在空旷的前厅回荡。
　　他甩了甩沾染满手臂的鲜血、心脏碎片、脊椎残屑，脸上那面具般标准的笑容丝毫不变。
　　“滴！滴！滴！滴！滴！滴！……”
　　在塔丽丝倒下的同一时间，整个总部的灯光骤然转变为了血一般鲜艳刺目的鲜红。
　　咆哮似的警铃声，从所有方向响起。
　　“好了。”
　　衣冠楚楚的老者环顾一眼陆续有人员匆忙赶出的前厅，原本平静的双眼……
　　亮起了一抹迫不及待的贪婪光芒。
　　“是时候，将一切谋划都收尾了。”
　　“刷——”
　　他的脚下突然亮起一片橙红色的辉光，这些光芒在地面上勾勒出一片极其复杂、神秘、庞大的符文魔阵。
　　“轰！”
　　下一秒，耀眼的橙红火光从中腾起，化作一团不断膨胀升高的火球，瞬间将老者吞没。
　　“雕虫小技……”
　　“嘭！”
　　绯红色的邪异光华，突然从橙红火球中迸发，并且轻易压过后者的光辉。
　　像是汹涌奔腾的潮水，一下就将橙红火球冲灭，同时地面上那片符文魔阵也轰然崩解。
　　老者身穿古板正式西装、头发半白的身影，毫发无损地从大作的绯红光华中缓步走出。
　　脸上的微笑，一成不变。
　　他像是在河边散步的普通老人，跨过已不动弹的塔丽丝，一步步迈向这座身为执行者小队总部的建筑深处。
　　“刷！刷！刷！……”
　　大量颜色各异、强度不同的复杂符文魔阵，从各个位置、各个方向凭空乍现，无一例外地将老者锁定为了目标。
　　铺天盖地的攻击、阻滞、障碍、干扰、迷乱类法术像是发现糖水的蚁群，蜂蛹而上。
　　炫目耀眼的灵性光辉，将这方空间照耀得没有一寸黑暗。

第221章 抢夺
　　“……入侵者……快……”
　　“……启动……警戒！……”
　　“……魔导师！……是魔导师……”
　　“未知领域……”
　　“……维克多阁下……为什么还……”
　　“……”
　　喧闹的惊叫声、打斗声、爆炸声，逐渐在耳畔模糊成一片难以分辨的嗡鸣。
　　无数没有边界、互相融合的色块，充斥着视野，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水雾般的混沌之中，再难看清。
　　塔丽丝趴倒在地上，脸颊紧贴着不算很干净的地面。
　　除了坚硬冰凉的触感，她还能感觉到一大块湿漉漉、黏腻腻、温热粘稠的事物，在自己身下蔓延。
　　而她对身体的感知，也随之微弱，宛如灵魂正在一点点抽离躯壳。
　　冰冷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而出，侵彻着灵魂与意识。
　　让她的思维愈发迟钝、滞涩，像是凛冬之夜暴露在大雪中的手指关节。
　　“……撤至地下……”
　　“……调用灵性物品……无须申请……”
　　“……”
　　她知道战斗还在继续，那些可敬勇敢的执行者们正在动用总部内的一切手段，抵抗着入侵者的前进。
　　但那些动静仿佛是屋顶上的雨声，又仿佛天桥上马车来往的杂音，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带着催眠的作用，让她有些疲倦，越来越困，越来越想睡。
　　很快，夜幕降临，薄纱般的黑色从视野边缘扩散，向中心入侵……
　　“……你要是倒得再早一点的话，我就又得要献血了。”
　　突然，在她的意识要彻底消散于虚无的前一刻，一道清脆、悦耳、空灵、宛若自无穷崇高的星界之外飘荡而来的稚嫩之音，毫无征兆地窜入她耳际。
　　不可思议的是，她如今的思维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几乎丧失了理解语言的能力。
　　但那宛如天籁的稚气嗓音，却清晰得没有一丝歧义与模糊地进入了脑海。
　　下一秒，浑身冰冷得像是要冻僵成冰雕的塔丽丝，忽然感受到一股温暖的热流，从破碎涌血的心口萌发。
　　一瞬间，就扩散至全身。
　　对身体的感知迅速回归，僵硬滞涩的思维也随之恢复清明。
　　只是几轮呼吸之间，她的瞳孔就找回了焦距，让水雾朦胧的视野顿时明晰。
　　“咳咳！……呜呜……咳……”
　　剧烈咳嗽几下，塔丽丝将咽喉与口鼻中凝固的血块吐出。
　　“我……啊，我不是……”
　　她一时间还有些迷糊，在初步恢复理智后，第一反应就是从地上坐起来，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
　　只见她的上衣几乎已经被渐渐发黑结块的血液完全浸湿，而在胸口的位置，有着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透过这破洞，能看见白嫩的肌肤，没有任何损伤。
　　“这……”
　　她当即呆住了，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抬头。
　　一个极为可爱漂亮的黑发小女孩，穿着简朴古旧的长斗篷，正俏生生站在面前一米多的地方。
　　两手负在腰后，深褐色的眼眸夹带着难以捉摸的神秘色彩，静静注视着自己。
　　“你、你是……”
　　塔丽丝当即被这超越人类想象的美感与魅力感染得忘乎所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连当前自己身处怎样危急的环境都忘了。
　　“他原来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啊……啧，真是没新意。”
　　女孩俏皮地撇撇嘴，用那天使般轻灵悦耳的嗓音十分随意地说，听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请问，你是……”
　　塔丽丝好不容易从巨大的震撼与呆滞中勉强缓和过来，刚控制住不听使唤的舌头，想要问点什么，却忽然眼前一花。
　　“……什么？！”
　　等到她反应过来后，女孩已经不见了，像是凭空蒸发一样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塔丽丝呆愣愣跪坐在地，一副刚睡醒的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实幻觉。
　　另一边，穿着西装的老者已经动用自身达到魔导师巅峰境界的法术水平，彻底粉碎了总部地上部分的所有防御灵性仪式。
　　他满面笑容地站在一楼的中心位置，突然抬起手掌，翻动手腕，让掌心对准下方。
　　接着，用力凌空一按。
　　“砰！”
　　土石结构的地板瞬间崩塌，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碎块，向地下深处自由跌落，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地洞。
　　而老者并未随之坠落下去，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在半空中，身体周围猛然亮起一大片绯红色的荧光符文。
　　在无数刺目鲜艳的绯红符文的团团包裹与簇拥下，他的身躯一点点下降，沉入地洞那深沉浓郁的黑暗中。
　　“轰轰！”
　　“砰！”
　　“呼——”
　　“刷！刷！刷！——”
　　“啪咔——”
　　“……”
　　在老者的身体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同时，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响、破风声、碰撞声、破碎声接连响起。
　　各种颜色不一的火光在黑暗中迸发，又迅速熄灭，在短暂的瞬间中照亮了一道道或是诡异或是孔武或是虚无的躯体与轮廓。
　　漆黑的地洞之内，似乎爆发了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
　　剧烈的异响持续了将近十秒，忽然，浩瀚邪异的绯红光华，如潮水般喷涌而出，顷刻间灌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然后，骤然消失。
　　而恢复纯黑的地洞，也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打得很激烈嘛。”
　　一道纤细娇小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地洞的边缘，负着两手正低头俯视着黑漆漆的地下。
　　正是柒季，她此刻一脸悠闲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无声哼着地球上的小曲儿，好像只是在看风景。
　　又过了几秒，一道为无数绯红符文所包裹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地洞的黑暗中垂直向上冲出。
　　西装老者！
　　在经过地下那场短暂但极其激烈的战斗后，他身上的衣物已明显有所破损和肮脏，脸色也略微苍白了点。
　　显然，他的肉体和灵性都产生了不小的消耗。
　　但他的表情却透露着无法遏制的狂喜和愉悦，五官都因此而发生了扭曲。
　　像是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在大海的风暴深处寻到了传说中宝藏的海盗！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物件，被他牢牢捏着。
　　那是一块质感像石头的物体，表面粗糙，形状不规则，通体乌黑，像是结块的煤炭。
　　而它的表面，在那凹凸不平的疙瘩和缝隙内，隐约的绯红色灵光充斥其中，缓缓流淌、起伏，像是有生命般在有节奏地呼吸。
　　在看见那块奇怪的黑石头的时候，柒季目光突然一凝，先前的悠闲和无所谓稍稍褪去，眼神严肃了少许。

第222章 瑞德摩门之镜
　　西装老者身体极速上升，空出的左手轻轻往上一抬。
　　“轰隆隆！！！”
　　像是炸药爆炸一样的巨响迸发，他上方的天花板被无形力量轰出一个大洞。
　　那力量势头丝毫不减，在粉碎了数十厘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后，携带着噼里啪啦的空气爆裂声继续向上轰击。
　　“轰！轰！轰！轰！”
　　一连打穿了五层天花板，贯彻出一个从一楼直通天空的通道，它才窜入黄昏弥散的天际，不知多远才彻底消散。
　　西装老者在无数绯红符文的环绕之下，炮弹般直冲天际，就要离开这幢已变得一片狼藉的执行者小队总部大楼。
　　然而就在他刚刚穿越二楼地板的时候，一阵轻柔温暖的微风，轻轻拂过。
　　“嘭！嘭！嘭！……”
　　他周围的地板、天花板、墙壁，在同一时间爆裂开来！
　　急剧扩散的裂纹缝隙之中，猛然延伸出数不胜数的翠绿色藤蔓，直取飞在半空中的西装老者！
　　“……维克多？”
　　望着洪水般涌向自己的藤蔓，老者眉头微皱，却不见慌乱。
　　“这条老狗，怎么反应得那么快？”
　　他周围的绯红符文极速流动，连带着他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闪避起来，躲过了大多数袭来的藤蔓。
　　但还是有少数几根，重重抽到了他身上，把护卫着他的绯红符文抽得剧烈闪烁，还有不少直接破散湮灭。
　　“看来，还是得用那个了啊……”
　　西装老者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点，但表情扔没有多少慌张，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继续在半空高速挪动身形，在又付出了几层绯红符文破碎消散的代价后，成功从由无数藤蔓形成的封锁圈中脱离出来，没被它们包裹缠绕住。
　　那些藤蔓没能消灭敌人，却也不再追击，而是互相碰撞、虬盘、融合起来。
　　转眼在半空中凝聚出一位身穿红底白纹长袍的老人的轮廓。
　　“惩戒者”维克多。
　　眼见这位臻至“冶光师”的大法师就要亲自降临此地，身为魔导师巅峰的西装老者却忽然冷冷一笑。
　　在那些藤蔓还没有完全将维克多的身形凝聚出来的时候，他空着的左手猛然一翻。
　　一面样式普通的便携化妆镜突兀生硬地出现在他掌中。
　　这面镜子约莫巴掌大，主体呈椭圆形，自带一根手柄。
　　也没有多少花纹装饰，总体非常普通，即便是在杂货铺都能随便找到和它差不多的来。
　　这面镜子一经出现，西装老者就直接五指捏住它的边框，翻转镜面，让它将维克多刚好完成凝聚的身形映入其中。
　　然后，他用低沉、有力的腔调，念出了一个以未知语言表述的神秘单词：
　　“月夜！”
　　“嗡——”
　　在这一刻，一阵极其邪恶、诡异、扭曲，却又显得有些谐调、均衡的矛盾波动，从样式普通的镜子上荡漾开来。
　　原本光滑通透的镜面，刷一下染上了污渎肮脏的深黑，彻底遮盖了镜中维克多的身影。
　　“唔！”
　　刚刚降临此地的维克多突然面色一滞，紧接着他普通但柔和的五官极为夸张地扭曲起来。
　　仿佛在这一刻，他的精神与肉体都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那件披在他身上的深红长袍，忽然毫无规律地鼓动飞舞起来，还隐约发出阵阵黏糊糊的声响。
　　似乎……
　　在它的底下，有什么诡异又湿滑粘腻的活物，正在狂躁地蠕动肆虐。
　　“唔呜呃呃啊啊！”
　　惨烈得不似人类声线的惨叫，从这位“冶光师”身体的每一处角落爆发，携带着某种神异的无形力量，让整幢建筑都为之撼动！
　　“嘭！”
　　下一秒，他的身体崩溃了，红底白纹长袍骤然破裂，无数绿色的长条状物体狂舞着四散开来。
　　那是一根根粗大碧绿的藤蔓！
　　刚凝聚成人形的维克多，又重新崩解为了数以百计的藤蔓！
　　而且，这些藤蔓表面生长的不再是荆棘或鲜花，而是……
　　一只只没有眼睫毛和眼皮的眼睛。
　　在藤蔓的表面，还流淌着大量黏糊糊的粘液，散发出极具污染性的刺鼻恶臭，折磨着人的心智。
　　仅仅是一个照面，这位“大地”领域的“冶光师”，竟然当场失控变异了！
　　“呃！”
　　捏着镜子的西装老者猛然发出一声艰难的痛呼，掌中镜子的镜面褪去黑暗，恢复原样。
　　他手腕一翻，将镜子隐去，然后双眼紧闭，眉宇紧锁，痛苦和狂乱的神色迅速攀上他的面庞。
　　稍显破损肮脏的西装之下，无数活物似的存在正疯狂鼓动蠕行着，差点就要撑破衣物。
　　但很快，在几轮深呼吸后，他的脸色勉强恢复平静，衣服底下也不再躁动。
　　“‘瑞德摩门之镜’的反噬真是难熬啊，差一点就和那条老狗一样了……”
　　他脸色煞白得像死尸，略显虚弱地呢喃着。
　　眼角的余光，撇了眼那些正在疯狂拍打蠕动、几乎要把这幢水泥建筑拆掉的湿滑藤蔓。
　　维克多身为“冶光师”，仅次于神性者的强大法师，没那么容易死去。
　　虽然因为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直面了“瑞德摩门之镜”释放的神性污染冲击，而进入了短时间的失控疯狂状态……
　　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稳定住自身，恢复正常。
　　到那时，有了防备的他很难再让自己故技重施。
　　而要是硬碰硬的话，自己这个魔导师绝对不会是对手。
　　眼看那些触手般的黏液藤蔓逐渐平静安定下来，不再肆意破坏四周，开始向同一个位置聚拢，恢复人形。
　　西装老者当即催谷体内疲惫不堪、几近干涸的灵性，让周身环绕着的绯红符文光芒大作。
　　身体骤然加速，于身后拖出一道残影，瞬间跨越上百米的距离，离开了早已一片狼藉的执行者小队总部。
　　在那幢破败不堪的建筑彻底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前，他忽有感触，转身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穿着斗篷的绝美少女，正静静伫立于屋顶，面色平静却难以揣摩地，远远眺望自己。
　　在二人的视线碰撞的同一时间，万般场景随着自己的飞行极速向后掠去。
　　不论是破败的执行者小队总部大楼，还是绝美少女那神秘莫测的目光，都彻底消失在了他视野的尽头。

第223章 神秘的帮助者
　　遍地残垣的执行者小队总部之内。
　　数以百计的湿滑藤蔓不再狂躁暴动，而是重新恢复了理智般，迅速而有序地朝一片空地聚拢。
　　遍布藤蔓表面的那些密集、恐怖、诡异的眼睛，轻柔地合上，收敛，变成了一根根锥形的荆棘，一朵朵娇艳的鲜花。
　　粘稠湿滑的黏液，也飞快干燥、蒸发，最终消失不见。
　　很快，恢复正常的翠绿藤蔓完成了聚集，相互之间凝聚出发须皆白、留着小胡子的“惩戒者”维克多。
　　他身上那件红底白纹长袍已经粉碎，几条偏细的藤蔓在他周身环绕，编织成一套简陋而充满自然气息的蔽体之衣。
　　“瑞德摩门之镜……居然在他手里？”
　　这位“大地”领域的“冶光师”呢喃着抬起头，望向那直通天空的巨大破洞。
　　一块块深红带有白色纹路的碎布，从废墟中的各个角落自行飞出，贴合到他身体表面，相互之间迅速拼合。
　　当南希驾驭着火焰赶到时，红底白纹的长袍已经重新被“惩戒者”维克多穿上。
　　几条长满鲜花与荆棘的翠绿藤蔓环绕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轻轻摇曳。
　　“维克多阁下。”
　　橙红色的烈焰簇拥着南希蓝发飞舞的身影缓缓落地。
　　在她于半空中看清小队总部的惨像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袭击者……已经逃走了？”
　　“南希，”维克多环顾一周，神色复杂地深深望向这位小队队长，“这件事情将全权移交超管局，由我和几名‘代行者’负责。”
　　“代行者”是超管局内部的高级职务，专门执行、处理超出执行者小队能力范围的任务或事故。
　　获得此职务者基本都是实力强悍的超凡者，“惩戒者”维克多便是一名“代行者”，并且是最强大的其中之一。
　　“我……我去搜救幸存者。”
　　南希脸色冰冷得快结出寒霜，眼里却难以遏制地流露出浓重的自责。
　　维克多微微颔首：
　　“我已经通知超管局的善后人员，并且我会留在这儿，为你提供帮助。”
　　南希长长地叹了口气，刚要动身搜寻，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呼喊从远处传来：
　　“……老大！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塔丽丝？”
　　南希微微一愣，转头望过去，看见那个文职成员正从废墟背后急匆匆跑来，浑身是血。
　　“你受伤了？”
　　南希下意识皱紧眉头，上前关切地问道。
　　“呼……呼……没，没有，额，其实有，唉不对，受伤了，但，但没有完全受伤……不对不对，应该是……”
　　塔丽丝跑到南希跟前，气喘吁吁地俯身休憩，解释的话变得语无伦次。
　　南希定睛一看，发现她虽然满身都是半干的血，但脸色红润，不太像是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
　　“这，是谁的血？”
　　南希脸色略有改变。
　　“这就是她自己的血。”
　　维克多忽然在一旁说道，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惊讶：
　　“奇怪，这个量……远远超出人体能承受的范围了。”
　　两人刚想问什么，就听见一道道熟悉的喊声从废墟的各个角落传来。
　　文职成员、驻留执行者们，陆陆续续赶来。
　　一清点，谁都没少。
　　更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他们虽然全都一副疲惫的模样，衣服也多有脏乱破损，但似乎都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也就是说，那个入侵者差点把总部砸得稀巴烂，还闯进地下收容室，偷走了一件物品，却没有伤害任何人？”
　　南希望着眼前全都毫发无损的队员、同事们，一时间有些懵逼。
　　虽说这样的结果很好，尽管总部失陷、地下收容室被劫是相当严重的事故，但没人失去自己的朋友、伙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美好到不真实，像是一场梦境，一个童话。
　　“不对，老大，好像是……有人救了我们！”
　　塔丽丝见自家队长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急忙解释道。
　　“救了你们？谁？”
　　当时留在总部内的人员，最强的也就是个正法师，其他的基本都是淬技武者，甚至没有战斗力可言的文职成员。
　　在一个满怀恶意的巅峰魔导师面前，若非有预留的防御灵性仪式辅助，这样的配置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想要在那个入侵者手里救人，不到魔导师或者通灵武者根本不用考虑。
　　可是，如此突然的偷袭，又有哪位强者能预判到、从而及时赶来救援呢？
　　总不可能刚好有位热心肠的强者路过，顺手救了一下吧？这也太无厘头了。
　　“这些事情，你们就不必深究了。”
　　维克多突然打断了他们的思索：
　　“接下来会有精通占卜和通灵的高阶层超凡者接手此事。
　　“放心，不论是那个逃掉的魔导师，还是可能存在的出手帮助的神秘超凡者，我们都能找到的。
　　“当然，这也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刷！”
　　就在这时，一抹亮光突然从天而降，穿过那贯彻总部大楼的通道，径直落向众人所处的空地！
　　“哼！”
　　维克多目光一凌，看都没看，脚边的地面就突然爆裂，一根翠绿的藤蔓拔地而起，精准地缠住了那个坠落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
　　塔丽丝好奇地将目光投向被藤蔓缠住的东西。
　　有一位“冶光师”在场，大家也不是很担心自身的安危。
　　维克多眯起眼睛，控制藤蔓把拿东西移到眼前。
　　“……纸条？”
　　只见那居然是一张小纸片，上面还有墨迹，明显写有文:字。
　　“等等，这种纸张……我好像见过？”
　　南希看着那张纸条，忽然想起了什么。
　　“之前在理查德的办公室发现项链盒子的时候，也有一张纸条，用的好像也是这种纸……”
　　想到这儿，她急忙问道：
　　“维克多阁下，上面写了什么？”
　　不用她问，维克多快速地扫了一眼纸片上的文字，顿时眼皮微跳。
　　沉默片刻后，他低沉着嗓音念道：
　　“沿岸区，‘第一码头’东偏北９度，距离１３公里，内海‘暮色海’之上，有一艘中型游艇，你们想找的人都在上面。”
　　他放下纸片，说道：
　　“这就是上面的内容。”
　　“这，这是有人在给我们提示？”塔丽丝挠挠头，“会不会是那个帮助我们的人给的？”
　　南希不太确定地摇摇头：
　　“也可能是陷阱。”
　　她虽然猜测送出这张纸片的，和之前往理查德办公室放项链的是同一个人，但对于那个人，她也不是很信任。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要不是那人送了项链，她也不会察觉莫桑特子爵的异常，也不会带主力们外出，也不会呼唤维克多前去支援。
　　从而，也不会导致，在入侵者上门时，总部内的防守力量不足，维克多无法及时赶到。
　　她有理由怀疑那人和入侵者是一伙的。
　　“没关系，”维克多突然收起纸片，摇了摇头，“我亲自去。”
　　“嘭！”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崩解为一根根长着荆棘与鲜花的翠绿藤蔓，钻入地面，眨眼消失不见。
　　南希忽有触动，发现几道强悍的灵性波动出现在感知之中，意识到超管局的救援队和后续人员也快赶到了。
　　也就是说，她不必再担心队员和同事们的安全。
　　于是，她转身望了同伴们一眼，简洁地说：
　　“我也去看看。”
　　“轰！”
　　熊熊燃烧的橙红烈焰猛然腾起，将她簇拥在其中。
　　那些执行者和文职成员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腾空而起，穿过头顶的通道，径直飞向了东方。
　　“啊？”
　　“老大怎么也走了？！”
　　“她，她去干什么？那可是冶光师和魔导师间的交手啊！”
　　“……”
　　在他们慌乱躁动的时候，南希已经在烈焰的环绕下飞出好几百米，将狼藉的总部大楼抛在身后。
　　隐约能看见，有一道模糊不清的虚影……和她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
　　那，似乎是个人影，模糊得无法判断正体的人影。

第224章 波涛之下的暗潮
　　比日落港沿岸区更靠东方的位置，碧波万顷的内海“暮色海”之上。
　　傍晚的残阳，无穷无尽地泼洒着稀薄的暮光，将云朵稀疏的天际、平静的海面，都染上一片温暖的昏黄。
　　因为距离陆地太过遥远，向西方望去，只能看见一条近乎笔直的海天之线。
　　柔和的残阳坠入海面，朦胧了天与海的交界，二者宛若融合，不分彼此。
　　仿佛壮丽的黄昏，消融在了这片静谧如镜的海洋中。
　　一艘白色的游艇，在风平浪静的昏黄海面上起起伏伏。
　　在游艇之内，一个狭窄阴暗的房间里。
　　面容平凡、头发半白的博纳，两手后负，面朝墙壁，静静伫立。
　　他已经将那套破烂肮脏的老式西装换下，此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纯黑的长袍。
　　长袍内外，还印满了细密的血红纹路，复杂、繁琐、诡异、污渎、邪恶。
　　“主教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年轻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可以听出那人的语气中携带着浓浓的虔诚和狂热。
　　“你做得很好，伯顿。”
　　博纳微微颔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注视着眼前的墙壁。
　　被阴霾遮蔽的双眼一片深邃，似乎陷入了沉思。
　　那面墙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文字、符号、图案，还用图钉挂了不少报纸剪片、拓录图、手绘地图。
　　俨然是一份极其周密、复杂、严谨的行动计划草案。
　　这位闯入执行者小队总部的西装老者，“生命教廷”大主教，伪装成莫桑特子爵管家的巅峰魔导师，就这样凝视着这面充斥着图案与文字的墙壁，良久没有言语。
　　“‘月亮’领域‘冶光师’的晋升仪式，需要三个要件……”
　　不知过了多久，他嗓音深沉的低语缓缓响起，话语中似乎隐藏了无尽的感慨与深味：
　　“首先，是七个纯洁灵魂的献祭。
　　“其次，是自身状态的完满。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是神灵降下的祝福……”
　　他说着，忽然右手一翻，一块流淌着绯红光辉的黑色石块，出现在他掌中。
　　“想要得到神灵的祝福，取悦祂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博纳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么，又有什么事物，是比祂本尊的神性碎片……更能使祂愉悦的呢？”
　　在他身后，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的伯顿单膝跪地，上身低俯，无比虔敬地赞美道：
　　“日落港的超管局没有神性者驻守，无法发现‘红月’碎片中蕴藏的神性，所以只是将它当做一般的灵性污染物保存……
　　“主教大人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敏锐地抓住了这一漏洞，针对此制定了周密严谨的计划，最终成功，得到了这一至关重要的物件。
　　“如今，万事俱备，相信您接下来的晋升一定万无一失，带领生命教廷更进一步地追奉与拯救主！”
　　“主么……”
　　博纳听着他的赞美，口中若有所思地呢喃，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可惜，即便我谋划了这么多，也还是出现了纰漏。
　　“没想到维克多那条老狗反应得这么快，逼我发动了‘瑞德摩门之镜’，反噬之下，我如今的状态已不够完满……
　　“在这种状态下，我要是强行晋升，失控疯狂的几率将大幅上升。”
　　听见他的话，半跪在地的伯顿疑惑地抬起头：
　　“主教大人，您不是准备了恢复灵性、治疗肉身的‘灵杯’吗？”
　　“是啊。”
　　博纳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可那是在我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才能有用。
　　“‘瑞德摩门之镜’的反噬对我灵性的损失极大，不是光靠‘灵杯’里储存的几个正法师、正念武者的灵性就能治愈的。
　　“伯顿，你对灵性体系的了解还不够啊，一位受伤的巅峰魔导师，哪有那么容易痊愈呢？”
　　“那，那怎么办？”
　　伯顿一下就有些慌乱，急忙问道，因为紧张和忧虑，说话都有些结巴卡顿：
　　“您要是强行晋升，导致失控的话，生命教廷将会失去最有力可靠的领导者！这，这实在是……”
　　“所以我说，伯顿，你对灵性体系的了解还不够。”
　　博纳略显冰冷地笑道，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灵杯’恢复使用者灵性的原理，是将内部储存的灵性的完满状态，‘嫁接’到使用者自身的灵性上，从而使使用者的灵性也恢复完满。
　　“这种‘嫁接’的效率，除了受到储存灵性的量的影响，还与储存灵性的‘特征’‘性质’有关”
　　伯顿听得有些迷糊：
　　“主教大人，您的意思是？”
　　博纳再次呵呵笑了几声：
　　“超凡者体内的灵性，很大程度上会受到所擅长领域的影响。
　　“比如，我是‘月亮’领域的魔导师，那么，如果‘灵杯’内能够再储存一位同样是‘月亮’领域的法师，当我使用发动它后，恢复的效果会远远超过原先的预计。
　　“我估计，想要让如今的我恢复至完满状态，只需要再在‘灵杯’中储存一位……嗯，正法师境界的‘月亮’领域法师，就基本足够了。”
　　“可是，我们上哪去找‘月亮’领域的正法师？”
　　伯顿脸上充满了焦急和疑惑：
　　“‘月亮’领域的法师本身就极其稀缺，更别提达到正法师境界的了！
　　“更何况，就算有，想要找到也要花费一定时间，然而……超管局的人找到这里，可用不了多久啊。”
　　“是啊，时间紧迫，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慢慢找。”
　　博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满是轻松自在的笑容，似乎丝毫不紧张：
　　“这不就有吗？”
　　“啊？”
　　伯顿一头雾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到心口一凉。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见一根漆黑泛红的利刃，从自己的胸膛缓缓伸出。
　　在汹涌而来的痛苦和虚弱感中，他感觉到自身的灵性正在以不可抗拒地速度被吸食殆尽。
　　瞳孔骤然收缩，这位“月亮”领域的高阶正法师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瞬间被不敢置信的绝望覆盖：
　　“主教大人……为、为什么……您……您不是说过……会带领我们……侍奉血肉……拯救主吗……”
　　“主？”
　　博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在嘲讽着什么，双眼里满是戏谑：
　　“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这些疯子，怎么会选择信仰一个连尊名、神名都没有的，‘主’？”
　　“你、你在……欺骗我们？！”
　　随着灵性的丧失，伯顿的皮肤已经变得如垂暮老人般干枯黝黑，身形也剧烈收缩枯槁起来，像是被焚烧的木头。
　　但他还是拼尽最后的力量，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瞪大眼睛，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了这句满怀愤怒和绝望的质问。
　　“没错，生命教廷从一开始，就是我为了晋升冶光师而创立的。”
　　博纳毫无心理负担地笑着点头：
　　“你们现在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就算我不需要你的灵性来恢复自身，等事成之后，我也会清理门户的。”
　　“你……你……咯咯……”
　　在无尽的愤恨、绝望与懊悔中，伯顿的灵与肉都被吞噬殆尽，彻底化作飞灰，消散在黑暗中。
　　“真是群疯子，”博纳微微收敛起笑容，左手在空中一招，“果然，邪教徒的脑子都有问题。”
　　伯顿消失的地方，一柄漆黑泛红的利刃飞到他手里，一与皮肤接触，就融入其中。
　　“好了，现在一切都完备了。”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自身状态的急剧攀升，最终达到完满，缓缓张开双目，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转身走向房间边缘，推开了开在上面的一扇小门。
　　一个笼罩着绯红光华的房间映入眼帘，地面用鲜血般的痕迹涂画了一个个巨大又复杂邪异的仪式魔阵。
　　在房间的中央，耸立着一个石质祭坛，表面刻满了刀削斧劈般杂乱粗犷的纹样。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七具稚嫩的身体，不规则地静静躺着，犹如待宰的羔羊。
　　“黄昏消融之海”参考图，请自行脑补把皮划艇替换成小游艇。
　　（出自李安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剧照，侵删）

第225章 主角闪亮登场！
　　“呵——”
　　犹如从深水中浮起，克莱儿极为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豁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含糊不清的黑暗，除了模糊诡异的轮廓，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隐约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就是被莫桑特子爵的管家博纳带出“暮光城堡”大酒店，上了子爵阁下的私人马车。
　　再往后，不论她如何回想，都只有一片极为朦胧混沌的记忆碎片。
　　就像是梦游或半梦半醒时的状态一样，没有逻辑，没有内容，毫无意义。
　　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听见了一阵梦呓似的呢喃，断断续续地隐约传来，仿佛来自虚空的低语。
　　在那一刻，一股极其浓郁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她的心脏。
　　好像一旦那阵飘忽的呓语诵念完毕，自己将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面临恐怖得不可名状的煎熬与折磨。
　　但在下一秒，一道明亮夺目的碧绿色闪光，毫无征兆地自混沌之中涌现，顷刻间便将混沌刺破，撕裂，粉碎，让自己的意识恢复清明。
　　于是，她醒了过来。
　　“我……我，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发现自己似乎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周遭一片黑暗。
　　不是绝对的纯黑，而是光线极其微弱下的昏黑。
　　诡异的绯红若隐若现，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这里是……哪？”
　　很快，她的眼睛就适应了黑暗，恍恍惚惚地下意识转头环顾。
　　她看见了涂画着猩红符文的地面，看见了有刀削斧劈般粗犷纹样的石质祭坛，看见了在祭坛之上，正跳着诡异舞蹈，吟唱着狂乱呓语的背影。
　　以及，七具不省人事的，稚嫩身体。
　　“！”
　　克莱儿顿时一个激灵，脑中的所有迷糊都霎然清澈，浑身绷直，本能地想尖叫起来。
　　但叫喊刚涌上喉头，她就强行收敛情绪，将一切声音都堵了回去。
　　“……冷静！克莱儿，冷静！”
　　她的大脑急速运转，冷汗一下出来了，小小的身子也不住颤抖，但却依旧极力保持着理智的思考。
　　我，我们是被绑架了？
　　这，是某种邪恶的宗教仪式？
　　地面在摇晃……我们在船上？在海上？
　　那个人，那个人是祭司，或者主教之类的家伙？
　　诸般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竭尽一切脑力，搜寻着自救逃亡的方法。
　　短短几秒间，无数想法掠过思绪，她最终得出了一个唯一的结论：
　　不论祭坛上的人在做什么，都必须阻止他，不能让他继续进行下去！
　　“加油，克莱儿，你能做到的！”
　　在经历过那场变故后，她的心性和意志远比同龄人要强大，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她驱动着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缓缓从地上站起。
　　然后，一步步朝祭坛之上那模糊不清的人影走去。
　　脚步轻柔，缓慢，又无比坚定。
　　或许是那人背对着自己，又或许是他的舞蹈和吟唱过于投入，抑或两者皆有，总之，他似乎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依旧舞动着四肢与头部，进行着那怪诞扭曲的舞姿，口中絮絮叨叨而又无比狂热地诵念着渎神病态的句段：
　　“……至高无上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绽放亿万光辉的——”
　　忽然，他的吟唱停顿住了。
　　包括他舞蹈着的手脚，全部在同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没有任何缓冲和征兆，这种停顿极其生硬，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拓录影像。
　　“不好……”
　　才走出没几步的克莱儿顿时浑身汗毛乍立，像是血管被注入了冰水，巨大的恐惧浸染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不等她缓和过来，祭坛上的身影就慢慢地放下关节扭曲的胳膊，站直姿势诡异的身体。
　　然后，一点点地转过了身。
　　“果然，出了点问题。”
　　一道苍老、低沉，却又有点熟悉的男性嗓音，从祭坛之上传来。
　　克莱儿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只能用充满绝望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那道藏匿在昏暗中的身影。
　　“虽然这样有点不符合仪式的要求，但现在也没时间另外找一个祭品了，”那身影沉声说，“尸体足够新鲜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的……”
　　紧接着，克莱儿看见，他缓缓举起了右手，对准了自己。
　　“刷——”
　　一道血红色的利剑穿透黑暗，向她的胸口刺来！
　　“啊！”
　　克莱儿只来得及将胳膊护在身前，那猩红的利刃就已经来到了咫尺之处。
　　“完了……”
　　“啪！”
　　万念俱灰之际，身体撕裂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一声脆物破碎的清响传入耳畔。
　　她感受到一只手的手腕有所异样，便下意识看了一眼。
　　只见那条从自己有意识起，就一直戴着的手链，猛然升起一阵夺目的碧绿色闪光。
　　这闪光如有生命般腾起，飞快地来到她身前，将那袭来的猩红利刃挡住。
　　但它本身，也砰然破裂，化作了细碎的尘埃。
　　“……咦？”
　　祭坛上的身影发出了一声诧异的轻呼。
　　“这是……”
　　“轰隆隆隆！！！”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一阵极其剧烈的爆响突然从四面八方压来，同时昏黄暗淡的光芒从头顶倾泻而下。
　　是阳光！
　　准确地说，是傍晚之时，残阳的黄昏！
　　一股无形又极为爆裂蛮横的力量，将房间硬生生从中间截断，把整个上半部分都扯成碎片！
　　“啊……”
　　陡然暴增的光线让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克莱儿眼睛一阵刺痛，等她勉强缓和过来，将目光投向前方时……
　　借助黄昏的光，她看清了祭坛之上者的身形面貌。
　　“博纳先生？！”
　　克莱儿一下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绑架莫桑特子爵养子养女的竟然是他的管家。
　　震惊之余，她又敏锐地发现……这位身穿印有血红纹样的黑色长袍的老者，如今正抬起脑袋，斜望着上空。
　　在疑惑不解中，她顺着博纳的目光，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天空。
　　一道她无比熟悉的身影，赫然漂浮在被染成暖黄的天空之下。
　　一身简朴的长斗篷随风飘动，漆黑如墨、倾泻如瀑的柔顺长发与白皙绝美的面庞是最显眼的特征。
　　“幺，幺六六……姐姐……？”
　　柒季立于黄昏，背负残阳，悠然悬浮在空中。
　　深褐色的双眸俯视着被她横向截断的游艇，俯视着那站在石质祭坛之上，身披长袍的巅峰魔导师，博纳。
　　“你果然来了。”
　　博纳静静注视着那道美丽娇小的身影，忽然笑了。
　　他取悦神灵、换取晋升的献祭仪式被打断，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更多的是靴子终于落地的释然与轻松：
　　“唯一的‘变数’哟……”
　　柒季微微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对这个为求晋升不择手段的老者悠悠道：
　　“你已经失败了。”
　　“如果你再来早几秒，或许确实是这样……”
　　博纳面带自然的微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右手突然抬起：
　　“不过很可惜，仪式已经结束了。”
　　一块流淌着绯红光辉的漆黑石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握在掌中！
　　下一秒，他猛然瞪大双眼，用狂热喜悦得近乎疯癫的嘶吼，将那原先被克莱儿打断的吟唱，以极快的速度咆哮而出：
　　“——绽放亿万光辉的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
　　在狂热癫狂的呐喊中，澎湃恢弘的灵性波动，骤然从他体内涌出！
　　========================
　　晚上还有一章。

第226章 唯一的变数
　　顿时，一片氤氲朦胧的雾霭，从这位巅峰魔导师体内涌出。
　　以爆炸冲击波般迅猛暴烈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扫荡开来！
　　“砰砰砰！”
　　空气因此发出爆裂的悲鸣，他脚下只剩半截的游艇更是直接被冲击得深凹下去，几近沉没。
　　“啊——！”
　　原本站着的克莱儿瞬间被这石碾倾轧般的恐怖力量给压倒，死死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在她的脖颈上，那条有着银色链条的蓝宝石吊坠……亮起了肮脏不祥的幽蓝之光。
　　“唔！”
　　霎时间，她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像是有千万根针刺入头皮、搅动脑浆，思维一下混沌模糊起来。
　　“嚯，这读条还带断点重续的？”
　　柒季立于残阳之下，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嘴里戏谑地打趣着。
　　一只手忽然抬起，对准了底下身处红雾正中央的博纳。
　　“轰隆隆隆！！！——”
　　粗壮狰狞的紫黑之烈焰，携带着焚尽一切的极致高温，自虚空中喷薄而出。
　　直击那被红雾包裹的苍老身影！
　　“魔导师么……”
　　红雾深处，博纳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下一秒，红雾与黑炎碰撞，二者交接之处爆发出超出人类听觉辩识能力的巨响。
　　绯红色的氤氲雾霭，顿时犹如被拍打的水面，轰然爆开一大片碎屑，向四周极速飞溅。
　　但与此同时，翻滚焚烧的黑炎，也被阻挡了步伐，再不能寸进！
　　“我说过，你来晚了。”
　　红雾的最深处，博纳的声音愈发扭曲、变异，向非人类的声线趋近。
　　但有些情绪，是在所有生物之间共通的。
　　比如，恐惧，和……
　　喜悦。
　　如今，伫立于红雾中心，那张开双臂，形体摇曳的身影，无疑正处于极大的狂喜之中！
　　“仪式已经开始，必将在神灵的注视与祝福下走向圆满，任何人都无法将其打断！
　　“就算你是魔导师……不，就算是冶光师也不行！神性的力量绝非凡尘生灵可以抗衡！”
　　博纳认为，今天一定是他此生中最愉悦的时刻！
　　他所筹备的“冶光师”晋升仪式，共有三个要件：
　　“七个纯洁灵魂的献祭”“自身状态的完满”和“神灵降下的祝福”。
　　和最后一项比起来，前两个的难度简直低到不存在，对于一位巅峰魔导师来说，完全是信手拈来。
　　因为，“神灵的祝福”和“晋升冶光师”这两个事情之间，在根本上是矛盾的。
　　修炼者倘若将法师之路走至极限，臻至“奇迹师”的境界，那他将获得神性，发生生命本质上的蜕变，从“生物”跃升为“神话”。
　　也就是说，法师这一途径，从根本上就是在与神灵抢夺神性！
　　哪尊神灵，会将祝福降给这样的亵渎之徒？
　　对于那些规模庞大的官方势力来说，可以动用自身雄厚的资源，将晋升仪式的部分要件替换。
　　比方说类似“七个纯洁灵魂的献祭”这种一听就很邪恶的做法，军方、皇室、法师协会的巅峰魔导师们肯定不屑于这样做……至少明面上要这么宣称。
　　所以，他们通常会采取别的、更光明磊落的手段，达成相同的效果。
　　同样的，“神灵的祝福”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其他手段替换。
　　可这样做的前提，是极为庞大雄厚的资源，因为替换要件，本质上就是绕远路，当然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博纳身为野生的超凡者，没有那么多底蕴给他如此挥霍。
　　可是，如果不替换前两个要件的话，最后的“神灵的祝福”又是迈不过的坎儿。
　　很显然，想要满足这一条件，难如登神。
　　他为了攻克这最后也是最为困难的关卡，投入了自身的所有精力、所有心思，历遍世界各地，只为寻求机会。
　　整整十年，毫无进展。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他能感觉到……自身的状态在不断衰弱。
　　要是不能在三年之内，找到解决方法，晋升冶光师，向“神话”的领域更趋近一步，那么他的身体与精神都将越过巅峰，走向虚弱。
　　到那时，即便找到了方法，再尝试晋升，也极大概率当场失控，从而疯狂，变异，乃至暴毙。
　　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止步于魔导师了吗？
　　难道我的晋升之路，要被如此可笑的理由永世阻碍？
　　难道我会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在衰老与虚弱的折磨之下，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与世长辞？
　　我不接受！
　　我是天才！能够仅凭一己之力，不依靠势力的扶持，就在青年时期成为魔导师的天才！
　　我应当万众敬仰，我应当超脱凡尘，我应当……
　　化身神话！
　　我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绝不！
　　在绝望、不甘与愤恨即将压垮他的心智之时，某尊伟大存在却向他伸出了援手。
　　这给了他一线曙光。
　　祂说，祂是神灵。
　　祂说，祂不完整。
　　祂说，祂希望得到补全。
　　祂说……
　　祂愿意为帮助者，降下祝福。
　　祂说，祂的名号是……
　　“第一造物主”。
　　在与那尊伟大存在的交流之中，他与祂达成了一笔交易。
　　他为祂收集祂分散于尘世间的神性碎片，帮助祂恢复力量。
　　祂为他降下祝福，帮助他晋升。
　　同时，祂还答应，在他行动期间，为他提供一定程度的庇佑，替他防备占卜、通灵等手段的追踪与探查。
　　这笔交易，不一定是等价交换，但至少是各取所需。
　　公平公正，除了纯洁的利益交换，没有任何杂质。
　　为了实现这笔交易，他花费将近三年时间编撰教义，虚构神祇，招募信众，创立了“生命教廷”这个完全听命于自己、为自己所用的隐秘组织。
　　就是为了构建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在世界各地安插自己的“眼睛”，搜寻“第一造物主”神性碎片的下落。
　　而这三年的苦心经营，总算没有白费。
　　一个月前，他得到生命教廷的汇报，说日落港的执行者小队在一次出勤中，获得了一件超凡物品，疑似那尊伟大存在的神性碎片。
　　在与“第一造物主”沟通之后，博纳确认，那块石头一样的东西，就是祂一直所渴求的神性碎片——
　　“红月”碎片！
　　不过，虽然“红月”碎片因为自身具有隐秘的特性，未被执行者们检测出神性，暂时安置在了级别不算很高的收容室内。
　　但执行者小队的地下收容室，不是随便可以冲击劫掠的。
　　防守之周密，底牌之充分，即便他已经是巅峰境界的魔导师，人类世界的绝顶强者……
　　冒然行动，也是自寻死路。
　　于是，他策划了这场计谋。
　　他最初的计划，是想趁执行者小队队长南希的家人外出旅游时，绑架他们，从而要挟南希，给总部的防御机制做手脚，使其出现漏洞。
　　但鲁恩市生命教廷的失利全灭，却让这一打算落空了。
　　但他没有气馁，而是立即启动了预案。
　　那就是派生命教廷袭击斯通纳孤儿院，杀死所有职工和管理者，逼迫孤儿院解散，让那些小鬼无家可归。
　　这样一来，政府肯定会找人领养他们。
　　事后的发展果真如此，于是他又安排莫桑特子爵这个棋子，在收养那些小鬼的同时故意露出些马脚，吸引超管局和执行者的注意。
　　待到时机成熟，他就引爆植入在莫桑特子爵灵性内的“污染”，让他在闹市中心变异成怪物。
　　从而引走执行者小队主力和维克多那条老狗。
　　倘若一切顺利，他就能趁执行者小队总部防御空虚、维克多被引走的机会，亲自袭掠总部大楼，劫走安置于地下收容室内的“红月”碎片！
　　这个计划他很满意，不仅能够得到晋升仪式的关键“红月”碎片，还能顺便搜集到“七个纯洁的灵魂”。
　　只不过，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却又发生了一些偏差。
　　最开始是伯顿他们屠杀斯通纳孤儿院的时候，有一个神秘的强大女超凡者半途杀入。
　　不过这一变故虽然在他的预料之外，但也无伤大雅，毕竟当时他杀死孤儿院职工和管理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后，就是执行者们居然提前发现了莫桑特子爵的异常。
　　这让博纳很是吃惊，但也只能调整计划，让莫桑特子爵提前变异。
　　而这一偏差的后果，就是莫桑特子爵变成的怪物没能在最佳的地点出现，没能把执行者小队主力和维克多引到足够远的地方。
　　从而导致，在他本人袭击执行者小队总部时，遭遇赶来的维克多的攻击，逼迫他发动了早些时候从军方偷来的“瑞德摩门之镜”，才成功逃脱。
　　虽说到最后，计划在一翻波折后也算是完美达成目标了，但有一点，他还是很在意。
　　事后回想起来，他发现……
　　自己计划中存在的所有变数，不论是鲁恩市生;命教廷的团灭，还是在孤儿院行动中杀死伯顿同伴的神秘女超凡者，抑或最后向执行者小队告知莫桑特子爵异常的通风报信者……
　　都似乎指向了同一个人：
　　“身穿斗篷，身材娇小，容貌稚气但极其美丽的年幼少女”。
　　——这是博纳综合各个手下的汇报后，得出的描述。
　　而在他进行晋升仪式的最后一刻，这位神秘莫测的少女，这个“唯一的变数”，终于现身了。
　　就在自己眼前！
　　“不论你背靠何等势力，怀有何种目的，我都发自内心地钦佩你的洞见，居然每次出手，都能险些破坏我的计划……
　　“为表敬佩，我在臻至冶光师后，可以考虑把你炼制成我的活体傀儡……”
　　博纳双臂张开，感受着体内灵性力量的急剧攀升；感受着自身灵与肉逐渐融合，变得浑然一体；感受着某个极限与瓶颈的愈发松动……
　　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惜，你还是来晚了一步。”
　　“呵……”
　　忽然，他听见了一声轻笑。
　　十分轻松、惬意、毫不紧张，却又带着几分嘲讽和戏谑的轻笑。
　　是那位少女发出的。
　　什么意思？她笑什么？
　　博纳下意识睁开双眼，透过浓郁氤氲的红雾，将目光投向残阳下的少女。
　　只见，她不知何时微微抬起右手，将纤细白嫩似青葱的手指捏成一个形似打响指的手势。
　　“说实话，我是没想到你居然把那个西装男给吞了的。”
　　她微微歪着脑袋，绝美无瑕的面庞挂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更简单了，也更有趣了，不是么？”
　　“啪！”
　　在那悦耳空灵的嗓音中，她打响了捏在手指之间的响指。
　　=========================
　　第二卷明天就结束了，第三卷的大纲和脉络我也大致梳理好了，感觉应该还算及格。
　　明天第二卷结束后会有个卷末总结，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227章 拱火大师，引流之主
　　“啪——”
　　清脆响亮的空气噼啪声，骤然回荡于空旷平静的黄昏消融之海上，回荡于慵懒隽永的残阳落幕之空下。
　　博纳骤然瞪大眼睛，这位魔导师巅峰、半步冶光师的顶尖强者，内心莫名升腾起一股浓烈的不详预感。
　　“……什么？！”
　　待到那声响指的余音彻底平息，他惊惧地发现——
　　自己体内的灵性，突然空缺了一块。
　　像是被湮灭掉了一样，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是原本属于生命教廷执事伯顿的灵性。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柒季飘在空中，脚踩暮光，一边笑一边慢悠悠地说：
　　“如果你认为我是个魔导师，那么，你又怎么会理所应当地觉得，那个西装男能从我手底下逃走呢？”
　　西装男伯顿与其同伴胡茬男袭击孤儿院，随后被一位神秘的女魔导师出手阻止，胡茬男身死，伯顿动用秘术勉强逃脱。
　　这，应该就是博纳对于那天所了解到的情报。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但根本禁不起深想：
　　一个正念武者加一个正法师，直面一位魔导师，怎么可能会有人能逃出来？
　　不论动用如何禁忌的秘术，持有多么高层次的灵性装备，在大境界的差距面前，都是难以逾越的实力鸿沟。
　　可是伯顿依旧逃出来了。
　　这完全不能说明他的手段有多么刁钻狠辣，只能说明……
　　那位魔导师，放水了。
　　抑或，她是故意的，她在伯顿身上……做了些手脚。
　　在这一刻，博纳终于理解了那位少女在打响指前，话语中隐藏的含义：
　　你竟然敢吞噬伯顿的灵，敢用这个被我留了后手的人的灵来恢复自己！
　　而现在，她在自己完成晋升仪式、即将登临“冶光师”之境的关键时刻，引爆了那一后手。
　　效果，就是让原本属于伯顿的灵，瞬间湮灭！
　　红雾之中，博纳死死盯着柒季，用尽全身力量，从喉咙里挤出话语：
　　“你……”
　　七个纯洁灵魂的献祭，自身状态的完满，神灵降下的祝福。
　　此为“月亮”领域“冶光师”晋升仪式的三大要件，缺一不可。
　　可是，在这最后的时刻，用以补全他自身状态的伯顿之灵，竟然消失了。
　　这就好像在一台重型机器全速运转时，突然敲掉一块核心零件。
　　毫无疑问，这将带来整台仪器的彻底失控，从而崩解，损毁。
　　“呜啊啊啊啊啊！！！——”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博纳的脸色忽然被染上一层肮脏的深灰，五官极为夸张地扭曲变形，像是被随意揉搓的泥人。
　　惨绝人寰、不似人类、更近野兽的尖嚎，从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迸发。
　　与此同时，那身漆黑涂红的长袍，剧烈鼓动起来，像是有大量黏滑的长条生物在底下躁动。
　　“啪嗒！啪嗒！……”
　　一根根灰黑色的触手从长袍底下伸出，胡乱拍打扭动着，如受伤疯狂的毒蛇。
　　而他的身体，也彻底失去了人样，变得无比畸形怪诞。
　　“你之前说，如果我早来几秒，你就失败了。”
　　柒季看着红雾之中的身影急剧畸变，略带嘲弄地笑道：
　　“你说反了，如果我早到几秒，你还能多活一阵子。”
　　要是她早几秒抵达，在博纳的晋升仪式完成前，发动留在伯顿之灵内的“标记”，让它湮灭消散……
　　那么，博纳虽然依旧会产生强烈的失控倾向，但毕竟仪式还没完成，还有机会立即中断仪式、调整自身状态，平稳灵性与精神，从而勉强恢复。
　　可是，一旦仪式完成，正如他自己所说，“必将在神灵的注视与祝福下走向圆满，任何人都无法将其打断”。
　　包括他自己！
　　他将会在要件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晋升“冶光师”！
　　而这带来的结果就是……
　　“砰！——”
　　漆黑涂红的长袍，轰然粉碎。
　　无数色泽灰黑、表面有复杂花纹的触手从中迸射开来。
　　却并未完全分散。
　　而是从根部全都连接到一起，化作一团诡异亵渎得不可直视的畸形生物！
　　无论三大要件有没有全部达成，晋升仪式都已经完成了。
　　在神灵的注视与祝福下，仪式一旦完成，就必定会有一位“冶光师”诞生。
　　不论是以何种形式。
　　弥散的氤氲红雾，骤然躁动起来，然后急剧向内收缩，瞬间就全部汇聚入那团由无数灰黑花纹触手组成的畸形怪物之体内！
　　一抹夺目猩红的光辉，从它身上的花纹中迸发出来，然后迅速收敛，成为了一大片流淌在其体表的红芒。
　　“月亮”领域魔导师博纳，成功晋升“冶光师”，距离真正的神话生物，又近了一步。
　　——以失控怪物的形式。
　　“啧啧，前方高能，无关人员退散嗷~~”
　　在那团红雾收缩的同一时间，柒季就伸手往地上一撩。
　　一片璀璨的星芒凭空生成于那些孩子的身下，然后裹挟着他们上升，迅速远离了这艘摇摇欲坠的游艇。
　　被之前那股巨大力量压得头眼昏花的克莱儿勉强睁开眼睛，一边剧烈喘气，一边望向四周。
　　她看见绚烂梦幻的星辰光彩充斥了视野，像是打翻的调色盘般缓缓交融流动。
　　但这梦境般虚幻的场景只持续了几秒，很快，那绚丽鲜艳的色彩就骤然消失，而她也在同一时刻感受到身下又有了地面的触感。
　　行人、马车来往的喧嚣传入耳畔。
　　“这里是……哪？”
　　她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回到了日落港，如今正坐在一幢破破烂烂的建筑前的人行道上。
　　转头四顾，发现其他六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也躺在周围，而且发出来隐约的呻吟，好像有醒来的迹象。
　　他们竟然在短短几秒间，从不知道多远的海洋之上，来到了日落港执行者小队总部前。
　　这是一个奇迹。
　　动用从“星空神秘形体”上获取的一个能力，将七个孩子送回安全地带。
　　柒季一边赞叹那家伙的能力实在太好用了，简直就像给自己量身定制的一样，一边将目光投向几乎被压得沉没的游艇之上、那狰狞可怖的灰黑怪物。
　　“冶光师么……”
　　她俯视着这实力强悍到前所未有的诡异存在，本想直接出手试试这玩意儿究竟多抗打，忽然灵感一阵触动，转头望向了西方。
　　在沉入海平面的残阳中央，好几股强大的灵性波动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来的人很多呢，要不，再热闹一点？”
　　在放开感知、确认方圆十几公里不存在任何凡人无辜者后，她突然非常顽劣地笑了几声，像是想了什么相当没品的恶作剧。
　　她伸手一指底下的灰黑触手怪，又释放出一道黑炎，正好命中它的一条触手。
　　那条触手蜷缩着，似乎抓着什么东西，被黑炎命中后瞬间湮灭，而内部所包裹的物件也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枚表面流淌着绯红光华的黑色石块。
　　“红月”碎片。
　　因为七个孩子的灵魂还没来得及被献祭，所以它也尚未被献给那尊伟大存在。
　　在它暴露于空气的同一时间，柒季收起黑炎，伸出的手猛然一转手腕。
　　那枚黑色石块的上方，忽然出现一块半透明的“幕布”，将它笼罩其中。
　　紧接着，黑色石块表面红光的亮度骤然暴增，像是被添了汽油的篝火，变得无比刺眼。
　　而内部所蕴藏的神性气息，也毫无遮拦地爆发出来。
　　在神性者的感知之中，明显得简直犹如白天正午的太阳。
　　“还不够，得再加大力度。”
　　她脸上的笑容又恶劣了几分，单手在半空中一抓，于虚空中取出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
　　然后手腕一抖，将它甩了出去。
　　在白纸离手的一瞬间，大量色彩凭空于它表面浮现，迅速变化、凝实，最终构成了一幅颜色绚丽的图案。
　　那是块绽放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嗡——”
　　霎时间，残阳的对立面，那从东方探出小半个脑袋的“白银之月”，短暂地染上了一层血腥的绯红。
　　一根根曲折的深红细丝从边缘向中心蔓延，让它变得宛若一颗俯视大地的眼球。
　　“砰！”
　　绘制了“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的白纸瞬间破散成飞灰，那犹如血丝眼珠的“白银之月”也恢复了原样。
　　但下一秒……
　　“啪咔！”
　　一条竖直的裂纹，突然在游艇上空出现，仿佛空间被打碎出一道痕迹。
　　一双苍白的手掌，从这裂纹中伸出，做出向两侧掰扯的姿势。
　　“哗啦！哗啦！哗啦！……”
　　无数根翠绿粗壮的藤蔓，从游艇附近的海面上破水而出，在半空中汇拢凝聚，塑造出一位身穿红底白纹长袍的小胡子老者。
　　“轰轰轰轰！！！”
　　天边忽然划过一颗橙红色的明亮流星，沿着圆润的弧线轨迹，直击于海上沉浮的游艇！
　　那是团燃烧着橙色烈焰的火球，有一人大小，透过熊熊焚烧的烈焰，隐约可以看见……
　　一道身披暗色全身盔甲，不见面目，身材纤细的人影。
　　而北方的海平面上，那夜色与黄昏的交界之处。
　　三道自然、均衡、调和而又无比强大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极速逼近。
　　“嗯，应该差不多了。”
　　柒季极其没良心地哈哈大笑，然后凌空盘腿而坐，一只手在空中一抓，抽出一桶有她身子那么大的爆米花，抱在怀里美滋滋地吃起来。
　　一副看大戏的模样。
　　“哎对对对，就是这样，打起来，打起来！”
　　在至少六位气息强悍的存在降临此地之前，她进入了神灵都难以探查到的“匿形”状态，身体陡然消失。

第228章 乱
　　“惩戒者”维克多刚降临至感知到有强大灵性波动的地点，就看见一大片表面流动着复杂绯红花纹的触手，填满了自己的视野。
　　“……居然失控了？！”
　　这位“大地”领域的冶光师当即反应过来，极速后退，避开了那数不胜数的灰黑色触手，没让它们缠住。
　　他的身体化作大量翠绿藤蔓，像是水中游蛇一样蹿出几百米。
　　与游艇残骸上的灰黑怪物拉开一定距离后，再重新汇聚成人形。
　　或许是感知到同级别强者的气息，那头怪物顿时变得更加狂躁。
　　不可计数的灰黑色触手轰隆隆重重拍打海面，瞬间就将底下的游艇彻底撕碎。
　　那硕大畸形的身躯，借助着反冲力，直接从海面上腾起数十米高，划出一条抛弧线，飞跃出上百米，再重重落回海面，激起几十米高的巨浪。
　　“轰！”
　　“哗啦！——”
　　它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沿着跳蚤一样的轨迹，朝维克多迅速逼近。
　　飘浮在半空中，维克多俯视着这团气息强度直逼冶光师的怪物向自己袭来，阴沉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庆幸。
　　“还好他选择在海上晋升，要是在市区变异……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它什么都不做，光是身上散发的狂乱气息……
　　就足以令方圆上百米的一切凡人与低阶超凡者失去理智，当场疯狂。
　　“当超凡生物的境界达到一定程度，仅仅是存在着，就能够对周围产生极大的影响……”
　　他咕哝着，一只手负在腰后，另一只手五指摊开，用掌心对准那头怪物：
　　“承载！”
　　“轰——”
　　此刻怪物的身躯刚好落到海面，然而这一回，却并没有发出海水破碎的哗啦声，也没有激起海啸般的浪花。
　　而是如砸到坚实的地面一样，发出沉重的闷响。
　　它身下一大片海面，竟然瞬间变成了一块肥沃发黑的大地！
　　霎时间，一块小小的海岛在此形成，承载着灰黑怪物。
　　“砰！”
　　维克多再次崩解成藤蔓，并且在四散出十几米后直接消失。
　　“砰！砰！砰！……”
　　那块浮在海面上的黑色岛屿，上表面轰然迸裂，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从中勃然生长，全部袭向了位于中央、张牙舞爪的怪物。
　　两位均具备冶光师层次实力的超凡生物，当即在暮色海之上战作一团。
　　怪物舞动触手，撕扯着缠在身上的藤蔓，同时用力拍打着身下的土地，每次都让整座岛屿为之颤抖，几乎要四分五裂。
　　体表猩红的花纹极速流动闪烁，绽放出鲜血般夺目惊悚的红芒，让藤蔓滋滋作响，翠绿的表面泛起焦黄，升腾起丝丝黑烟，像是被烈火焚烧烘烤。
　　藤蔓则极其有力地纠缠着怪物，密集的荆棘深深刺入它体内，汲取着它的生命能量。
　　一朵朵鲜花接连绽放，又迅速畸变枯萎，化作灰烬。
　　二者僵持不下，短时间内也看不出哪方更有优势。
　　“啪咔！”
　　忽然，岛屿上空竖直裂开一道纹路。
　　一双苍白的手掌将这道裂纹向两侧掰开，一位身材偏瘦、偏高，肤色带着略显病态的苍白的中年人，从中走出。
　　“吾乃‘秘之圣者’法斯提，哪个狂徒胆敢窥探我主面貌？！”
　　这位面部线条冷峻、双眼深邃又阴桀的男人一经现身，一股强大的威压就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刹那间覆盖了数百米内的区域。
　　“圣徒”！
　　“圣职者”的第四境界，“圣徒”！
　　在他的身形显现的同时，一团深紫色的烈焰火球从他身前极速凝聚又迸发：
　　“轰——”
　　携带着陨石坠落般的气势与威能，直直向身下轰去！
　　“主之尊严不可冒犯！吾将代行混沌的意志令尔等灰飞……呃。”
　　充满威严的震慑话语喊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两团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强大形体，正极其激烈地相互碰撞撕扯。
　　“……冶光师？”
　　肤色苍白的男人微微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团他发射出去的深紫色火球就命中了两尊扭曲的强大形体。
　　“轰隆隆！！！”
　　颜色诡异的火球在二者身上炸开，粉碎烧焦了几根藤蔓和触手。
　　霎时间，两尊形体的动作同时一顿。
　　半秒后，不论是粗壮遒劲的翠绿色藤蔓，还是狰狞不祥的灰黑色触手，都抬起末端，齐刷刷“看”向上空的男人。
　　“咕噜……”
　　男人微不可察地吞了口唾沫，没有动作，没有出声。
　　“轰轰轰！！！”
　　几秒后，这样诡异的僵局被一阵爆炸般的巨响打破，源头却并非三者中的任何一方。
　　而是一颗明亮的橙红色流星！
　　它划破天际，直接砸在黑色岛屿旁的海面上。
　　“哗啦啦啦！！！”
　　宛若巨石投入水中，被染成昏黄的海面激起千层浪头。
　　同时，大量海水被高温蒸发的水汽升腾而上，形成一小片短暂的雨云。
　　待到巨浪落下，水雾散去，一道浑身萦绕着永不平息的橙红色烈焰的身形，踏着不断沸腾的水面，朝黑色岛屿缓步走去。
　　那道身影纤细高挑，却被密不透风的漆黑盔甲所完全包裹，根本看不出样貌。
　　“通灵武者？”
　　处于“伪·神话”形态的维克多用感知扫描了一下这个身披漆黑盔甲的不速之客，突然有些诧异，又有点想笑。
　　一名通灵武者，居然敢参与这种层次的争斗？
　　看看在场的各位吧！
　　因晋升失败而失控变异成怪物，“月亮”领域的“冶光师”；
　　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冒出来，还莫名其妙出手袭击的“混沌”领域“圣徒”；
　　以及自己这个“大地”领域的正常“冶光师”。
　　通灵武者，放眼人类世界或许确实属于上层，走到哪里都是万众敬仰的长辈、高手，是足以横行陆地的存在。
　　但在如今这样的阵容面前，还真就渺小脆弱得和凡人没有太大区别。
　　天上那个自称“秘之圣者”的“圣徒”法斯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为了不让两位“冶光师”因为自己最初的贸然攻击，而将仇恨全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当即用手一指海面上那具穿着漆黑盔甲的身躯，又凝聚抛射出了一团紫黑火球：
　　“宵小鼠辈，面见圣者，何不下跪？受死！”
　　只要攻击另一个人，那两位就能明白自己之前攻击他们不是出于恶意，而是纯粹的失误。
　　“呼——”
　　紫黑色的火球笔直地飞窜而出，瞬间跨越几百米的距离，命中了黑甲人。
　　“轰隆隆！”
　　黑甲人当即被绽放的深紫色烈焰吞没，但下一秒，鲜红如潮的光芒骤然迸发，顷刻间将紫色烈焰撕碎。
　　“什么？！”
　　“秘之圣者”法斯提大惊，完全不敢相信区区通灵武者，居然能在自己的攻击下存活。
　　在他惊诧期间，黑甲人从一片鲜艳刺目的红光中一步步走出，严丝合缝、形制简约的全身板甲没有任何损伤。
　　橙红色的烈焰于此人周身环绕，一层氤氲的绯红隐隐约约浮现在盔甲表面。
　　黑甲人缓缓转动脖颈，密不透风、完全没有观察孔洞的面甲对向“秘之圣者”法斯提。
　　后者没由来地感到自己被一道目光盯上了。
　　法斯提当即作出反应，不等黑甲人有所动作，他抬手重重空挥一拳。
　　“啪咔！”
　　空间顿时被砸出一片裂痕，内部是一片幽暗、扭曲、诡异、模糊的色彩，仿佛有无数恐怖又畸形的生物蛰伏其中。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转身钻了进去，消失在了恐怖诡异的扭曲色彩中，随后那片突兀的裂纹就飞快愈合不见了。
　　见对方遁逃，黑甲人收回目光，似乎没有追击的打算。
　　“你是何人？”
　　黑色岛屿上遍地生长的翠绿藤蔓忽然发出一道苍老的男声：
　　“出现于此地，有何目的？”
　　在“秘之圣者”法斯提离开后，“惩戒者”维克多就又重新和灰黑怪物交锋起来，战斗的余波让整座岛屿摇摇欲坠。
　　面对维克多的质问，黑甲人没有出声，只是继续踏着沸腾翻滚的水面，朝岛上走去。
　　“轰！”
　　在距离岛屿只有十来米的时候，黑甲人周身萦绕的火焰勃然大盛，将其完全包裹，整个人像是化成了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岛内！
　　目标，是那正在撕扯碾碎身上的藤蔓的灰黑怪物！
　　“嘭！”
　　一灰一橙，一大一小，两者剧烈碰撞，四散的烈焰和红芒几乎覆盖了整座岛屿，令天空上飘荡的云朵都破开一个大洞。
　　翠绿色藤蔓飞快收回，在岛屿外的半空中凝聚成维克多的人形模样。
　　“这人到底是谁？”
　　见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敌人，他也稍微缓和了一点对那家伙的敌意，心中却难以遏制地产生困惑。
　　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怪异了！
　　他没有撤去对那座黑色海上岛屿的维持，但也没有出手帮助那个黑甲人，而是飘在不远处，旁观两方的战斗。
　　“……魔斗士？通灵武者加魔导师的魔斗士？！”
　　在观察了一阵黑甲人的战斗方式后，维克多面容一滞：
　　“是，是望月谷那个家伙？他真的存在？”
　　橙红色的烈焰、绯红色的光辉在不算很大的黑色岛屿上肆虐，灼烧着那由无数灰黑色触手组成的畸变形体。
　　“……算了，我还是帮一下吧。”
　　旁观一阵后，维克多还是决定和黑甲人联手，先解决那个失控怪物。
　　他长袍鼓动，刚要让身体崩解成藤蔓。
　　忽然注意到，北方的海平面……出现了一丝异样。
　　“又是谁？！”
　　这位德高望重、实力强大、见多识广的“大地”领域冶光师眼皮微跳，嘴角一阵抽搐。
　　在他的注视之下，北方的海平面逐渐浮现出三枚深红色的光点。
　　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很快，那三枚深红色光点的本体，进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三道人影。
　　皮肤白皙无瑕，身材纤细高挑，眼神冷漠高傲的人影。
　　身穿黑色双排扣大衣，头戴半高丝绸礼帽，内搭硬领白色衬衣和深色花纹马甲，下着直筒西裤，脚踏漆黑油亮的硬质皮鞋的人影。
　　他们身上围绕着妖异的绯红光辉，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逐渐陷入黑暗的海面，悄无声息地逼近。
　　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却透露着沉淀凝实至极致的压迫感。
　　“这是……！”
　　在对方的身形样貌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维克多瞳孔骤缩，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极大的震撼之中。
　　“灵族……”
　　在近乎呆滞的惊骇情绪中，这位“神性者以下第一人”“日落港最强者之一”“代行者”“惩戒者”双唇翕动，颤巍巍地，不敢置信地，吐出一连串词汇：
　　“月灵共和国……
　　“旧日时代的支配者……
　　“三大支柱之一……
　　“圣物收容所……
　　“月夜女神……
　　“红月……”
　　【卷二 黄昏消融之海 完】
　　=========================
　　忘记说了，今天是三更，晚点还有一章。
　　第二卷就此告一段落了，待会儿在正式更新前，还有个免费的单章，是关于本卷的总结、反思与下一卷的部分规划，诸位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二卷 的总结与反思
　　在经过一个半月左右的连载后，第二卷“黄昏消融之海”终于是正常结束了。
　　怎么说呢，这一卷的总体脉络，基本还是按照原先写好的大纲来了，虽有偏移，但基本都是无害的即兴发挥。
　　对于这一卷的质量，我感觉还是有些矛盾的。
　　首先说一下我个人比较满意的地方，那就是“结构”。比起第一卷，这卷的结构相对而言还算比较完整，到了最后，贯彻全卷的主要矛盾得到释放，核心冲突得以解决，比较重要的伏笔、悬念也基本回收。
　　可以说有了第一卷的经验，这卷在结构上，我厚颜无耻地自认为，还是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进步的。
　　接下来，就是我不满意的地方了。
　　那就是“节奏”。
　　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一路追读下来的读者老爷们，多少有所体会。
　　十月份初期，因为卡文和状态不佳，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仅更新十分不稳定，剧情发展的速度也极其缓慢，注水量超大，你们的吐槽和反馈我都有看。
　　为此我不做任何辩解，因为这是事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情况。
　　十月份订阅、稿费、收藏增量的断崖式下降，也证明了诸位的判断。
　　倘若按照正常合理的节奏，第二卷的篇幅应该要裁去十章左右。
　　总之既然错误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只有改正和弥补。
　　在接下来的篇幅中，我会多放点心思在剧情推进、人物塑造上，而不是干巴巴的设定阐述。
　　毕竟，在我的创作观念中，小说本质上就是故事，一切设定、创意、点子、思想，都是在为“雕琢出一个足够吸引人、足够有意思的故事”服务的，后者是小说的基石。
　　也非常欢迎诸位在此期间继续反馈意见、提出建议，不论是怎样的想法，我都来者不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没啥好赘述的，质量的提升和更新的稳定比万千争辩都有效。
　　十点之前会更新第三卷的第一章，该卷的主要舞台是学院地图，但比起常规的学院流，我想到了另一种叙事方法，在主要背景是学院的前提下，又能让主角兼顾其他的、极其遥远的、全新的故事发展，是一种另类的双线叙事。
　　这种我从未实践过的写法，既是对个人能力的挑战，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尝试与实验。
　　而且，主角的身份不是学生也不是导师，更不是校领导……嗯，你们可以猜猜是啥。
　　在第三卷，关于这个世界的格局、设定、历史，与主角的身世、来历、过往，都会一定程度上的铺述与揭露。
　　这一卷的总体剧情和卷末关于切入第四卷剧情的情节钩子，我也基本想好了，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大纲最完善的一卷。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写好，也不知道写出来后，诸位读者老爷会不会满意。
　　毕竟我只是个初次尝试网文创作的纯新人，不论笔力、意识还是目光，都有相当的欠缺。
　　除了依靠个人的直觉与调查，然后一点点摸索，一点点修正外，应该没有别的更行之有效的办法了吧？
　　或许有，但以本人平庸的天赋与资质，或许还是笨方法更有效果。
　　好了废话不多说，这卷的完结感言就到这儿吧，感谢诸位读者这四个月来的陪伴与支持！
　　大概一小时后，我们在第三卷“天云蔽日之暗”再见！

卷三 天云蔽日之暗

第229章 开新地图咯～～
　　简陋的旅店包间内，柒季坐在床沿，一只手压在床上，另一只手五指摊开，虚托在自己眼前。
　　她微微低下头，目光深邃、难以琢磨地注视着自己细腻白皙的掌心。
　　“湛蓝之月”清冷静谧的淡蓝色月光，从狭小的窗户中投射而入，洒在没有点灯的包间内。
　　与那绝美无瑕的少女，一同形成了一幅完美的绘卷。
　　沉默与宁静，持续了不知多久。
　　直至月光的角度，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柒季忽然心念一动。
　　小巧精致的掌心，迅速浮现出艳丽绚烂的色彩，凝聚成了“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
　　柒季凝望着这幅“众星图”，缓缓吐出一个词汇：
　　"“第九权柄·万能药。”
　　随着她话语的落下，掌中图案突然急剧变化，颜色与轮廓都大幅度改变。
　　转变为了“残阳灵修会”的圣徽，意境隽永深邃的“黄昏侍者”。
　　柒季轻声念出了第二个词汇：
　　“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掌心的图案再度变化，这一次是一艘在书卷海洋上破浪前行的金色巨轮：“企业商会”圣徽“进取之舟”。
　　低头凝视的少女说出了第三个词汇：
　　“第四权柄·辽远之星。”
　　接下来出现的图案是“高举的左手，掌心有璀璨的太阳”——“恩典圣教”圣徽“法律左手”。
　　沐浴在静谧清冷的湛蓝月光中的空气，回荡起绝美的黑发少女梦呓般的呢喃：
　　“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
　　然后，是内容为“生长在石山上的繁茂巨树，周围有麦穗环绕”的“丰收教会”圣徽“万象树”。
　　“第十二权柄·理想国。”
　　最后，柒季掌中的颜色骤然暗沉，变成一片天鹅绒般细腻的漆黑。
　　而在这片宛若幕布的漆黑之上，一轮圆满的绯色红月，像是浸润了鲜血，高悬天际。
　　她陡然轻轻将手掌握起，并且撤去了所有图案和颜色。
　　接着，她缓缓转动脖颈，望向窗外那轮圆满的“湛蓝之月”。
　　用不知蕴藏了何种意味的语调，深沉、悠远地细声低语：
　　“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
　　至此，她目前所掌握的神性与权柄，全部盘点完毕。
　　总共有六项，其中前五项，要么是在相应教会的教堂里薅的，要么是她本身自带的，比如“万能药”。
　　至于最后一项……
　　她站起身，赤足走到窗下的书桌前，站定。
　　单手在空气中抓取一下，凭空抽出一个拳头大的物件。
　　一枚表面流淌着绯红光华的黑色石块。
　　这是从失控冶光师博纳身上缴获的。
　　博纳大费周章布局那么久，就是为得到它，从而献祭给某尊邪神，换取祂的祝福，得到晋升。
　　而“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就是通过分析这块石头获取的。
　　“神性碎片么……
　　“这个‘第一造物主’到底谁啊，怎么哪都能见到祂？”
　　柒季忍不住挠挠头，总觉得这位名字逼格很高的邪神似乎总是在刷存在感。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而在这段时间里，她所经历过的大事件也就两件。
　　一次是斯帝欧贵族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丧子后的疯狂血祭仪式。
　　一次就是野生魔导师博纳为谋求晋升，而针对日落港执行者小队总部策划的阴谋。
　　而这两次事件，倘若深究，都能发现身处迷雾最深处的，是同一位存在：
　　“第一造物主”。
　　“按目前已知的情报推测，这尊邪神当前的状态很不对，很虚弱，所以需要搜集这些‘神性碎片’来恢复自身？”
　　柒季一只手把玩着那块黑石头，透着窗户仰望蓝月高悬的夜空，思索着。
　　“如果每一尊神灵都对应了一项‘权柄’的话，那么这‘第一造物主’所执掌的权柄，就是‘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
　　又想了一段时间，她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
　　“算了，慢慢来吧，干想也不是个办法。”
　　随后，她把那块流动着绯红光华的黑色石头放在了桌面上。
　　单手又在空中一抓，取出一面样式普通的便携式化妆镜。
　　“这玩意儿，好像是叫……额，‘瑞德摩门之镜’？”
　　她抓着镜子的手柄，把它转来转去，仔细观察着这面看似平凡的小镜子的每一处细节。
　　“天桥底下那些‘毒孽’要找的，就是它吧？嗯，确实比一般镜子要硬不少。”
　　她把镜子平放至桌面，镜面朝上，又从空气中抓出一个小玻璃瓶。
　　里面装了半管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她在菜市场买的一点鸭血。
　　“根据‘毒孽’给的资料，那面镜子在滴上鲜血后会变黑……也没说是什么血，对吧？”
　　柒季理所应当地耸耸肩，拔出玻璃瓶的塞子，倾斜瓶身，在光洁的镜面上洒了一点血液。
　　粘稠暗红的液体刚触碰镜面，后者就染上了浓密又肮脏不均匀的黑色，看不见镜像了。
　　接着，落在镜面上的血滴慢慢变小，像是被镜子吸收了一样。
　　没过几秒，就彻底消失了，而镜面上肮脏不均匀的乌黑也随之褪色，恢复光亮。
　　“果然，就是‘毒孽’想找的那个。”
　　她盖好玻璃瓶，手腕一抖，让其凭空消失。
　　“不过嘛……这玩意儿看起来还挺有趣的，就不给他们了，归我了。”
　　况且，她现在已经不在日落港，暂时懒得再回天桥底下交货了。
　　放下心中的诸般思绪，柒季将目光下移，不再仰望夜空高处的“湛蓝之月”，而是将视线投向前方。
　　一道比日落港更加灯火璀璨、规模庞大的城市夜景，在她眼前展开。
　　荣耀金雀花帝国首都，“暮光城”。
　　一座市区人口超800万的超级大都会。
　　在视野的尽头，在城市与夜空的交界线，一片恢宏庞大如山脉的宫殿，巍然屹立。
　　它的建筑主体是暖黄色的，在璀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出慵懒迷蒙的橙黄光晕，宛如傍晚残阳洒下的黄昏。
　　即便相隔如此遥远，依旧能依稀分辨出那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那绘制了上古神话的古老壁画。
　　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室的居所，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的行宫所在，帝国权力的中心——
　　“黄昏巨殿”。
　　目光流转，她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靠近城市边缘，有一片精致又占地极广的建筑群坐落。
　　那是被称为“帝国大脑”“北大陆所有学者的圣地”“人类世界最具智慧的头脑的聚集处”的——
　　“帝国大科学院”。
　　“呼……”
　　柒季眺望着这壮观绝伦的景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脸上的神色逐渐缓和，变得愈发轻松愉悦，并染上浓郁的好奇与期盼。
　　“开新地图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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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帝国国立大学
　　清早的晨曦，轻轻洒在暮光城密集排布但整齐有序的屋顶、街道、尖塔之上，为整座城市镀上一层金黄的外衣。
　　距离帝国大科学院仅有一条街区的地方，坐落着一片色调明亮、形制简约的建筑群。
　　在简洁的尖塔屋顶之下，许多面容年轻的男女，在晨曦之中或是活泼或是疲惫地行走着，步伐有的悠闲，有的急促。
　　帝国国立大学。
　　“虽说叫做‘大学’，但是和地球上的本科、专科院校差别很大嘛。”
　　在一片绿化树林中，一道披斗篷、戴兜帽的奇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块树荫之下。
　　斗篷投下的阴霾之中，若有若无地投出一道悠闲的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与精致亮眼的建筑群中扫荡。
　　“不同年龄段、年级的教学场所都是混合在一起的，但教学模式又是和地球上很像的选课制度……嗯，有点奇怪。”
　　人群之中，有的面容比较成熟，属于能够走入社会的青年，有的则相当稚嫩，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
　　把年龄相差那么大的学生放在同一个校区，不会造成管理和教学上的混乱么？
　　有些难以理解……柒季下意识用现代人的思维去分析，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地球，不论历史阶段还是社会形式乃至世界法则，都大有不同。
　　“也没啥好看的了，先去办正事儿吧，早点办完早点去皇宫参观……”
　　她身形一闪，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占地广阔的帝国国立大学校区内的一片区域。
　　平坦空旷，铺有白色地砖的广场之上，一幢整体呈现方形、造型简约干练的大型建筑位于中央，上百级的阶梯连接着广场。
　　这里是帝国国立大学核心图书馆，具有整个荣耀金雀花帝国最丰富最庞大的藏书量。
　　是柒季学习知识的绝佳场所！
　　图书馆内，某处不起眼的阴暗角落，一只漆黑泛红的小蜥蜴突然膨胀变形，凝聚成了柒季的模样。
　　“嚯，这种场面，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啊……”
　　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几十米高的天花板，以及整齐耸立在自己身边的，自带滑轨长梯、顶端几乎触碰到天花板的超大型书架。
　　简直就像置身于都市中心的高楼森林之中。
　　密密麻麻的书籍挤满了书架的每一层，光是视野中能看见的书籍，就数以万计。
　　“芜湖，爽了~！”
　　柒季瞬间两眼放光，脸上洋溢出兴奋的笑容，一副小孩看见新奇玩具的表情。
　　自从于圣堂教国东境大森林中苏醒，已经超过十天。
　　比起最初婴儿般的无知，在近半个月来经过有意地学习、无意地见闻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已经有了相当深入的程度。
　　基本的常识性知识，譬如九大教会、九尊主神、主要国家和政治实体的大致分布与国情、已探明或确认存在的地理区域情况等等，不再是两眼一抹黑。
　　在超凡与灵性领域的理解和掌握上，更是远超任何一名学者或超凡者。
　　毕竟就算是学识最渊博的研习者，只要还没超脱人类的范畴，就必然受到脑力和精力的限制，不可能样样精通，不可能把心思无限花在每一门学问上。
　　可柒季不同，她在生理上明显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不再属于“生物”的范畴，而是迈入了“神话”的领域。
　　她甚至有理由相信，就算是在神话生物之中，自己也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以至于足以比肩神灵。
　　——不管怎么说，自己掌握了“万能药”这项权柄，从层次上来说，应该不会比九尊主神要低，和“第一造物主”这种虚弱、不完整的神灵比起来，或许还能略胜一筹。
　　然而，即便她的知识量已经达到了远远超出任何人的地步，但却仍然存在不少欠缺。
　　那就是某些细节方面。
　　比如，某片遥远的原始森林有哪些异种、野兽经常出没？
　　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的风土人情如何？
　　南大陆“巨人岛”上的生态环境与北大陆又什么差别？
　　半兽人国度厉牙国的形成历史是怎样的？
　　诸如此类……
　　这些细节方面的知识，都是很难在人与人的交谈闲聊中听到的，也是基本没办法靠自身的推理能力琢磨出来的。
　　想要获取这些知识，除了实地考察，唯一的方法渠道就是找到一个信息储存中心，直接读取、抄录，然后再自己甄别哪些可信度更高。
　　而帝国国立大学的核心图书馆，无疑就是最佳的“信息储存中心”！
　　有什么地方蕴藏的知识量，比一个大国花几百年一代代累积下的深厚底蕴，更充沛的呢？
　　柒季站立在图书馆人迹罕至的角落，闭上眼睛，两臂微微张开，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拥抱世界。
　　下一秒，一阵玄奥的无形波动从她身上扩散，一眨眼就笼罩了小半个图书馆，形成一块奇异的“领域”。
　　在这方领域之内，那些书籍之中所包含的信息都像是活了过来，自我复制，然后如同旋涡之中的海水，向中心涌去。
　　而这个“信息旋涡”的中间，就是柒季！
　　她敞开自己的脑海，任由这极为庞大的知识蜂拥而入。
　　倘若是普通人承受此等规模的信息冲击，必然会当场丧失正常心智，精神失常，乃至直接猝死暴毙。
　　但对于直面过“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星空神秘形体”的冲击的柒季来说，这点信息，简直就是肾虚小水管，承受起来毫无压力。
　　很快，她对这方领域内藏书的知识的复制搜集就进入尾声。
　　她没有就此停止，而是更进一步，将“采集领域”的范围逐渐撑大，直至笼罩整座图书馆。
　　不到一分钟，这座藏书量过亿的大图书馆内所蕴藏的所有知识，就全部被她所吸纳了。
　　“呼……这就是一个国家，几百年的文化底蕴么？”
　　虽然这样的信息在量上，对她强悍的思维算力而言没有什么压力，但柒季还是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消化着脑海中那些转化为自身记忆的巨量信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打算发动“替身闪现”离开此地，去位于暮光城中心的“黄昏巨殿”逛逛，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听见，在图书馆内的某个位置，距离自己只间隔几排书架的地方……
　　有人交谈的声音。
　　这种事情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就算是图书馆这样安静的场合，也不太可能完全没人说话。
　　有人小声交流几句，也算正常，不值得柒季驻足留意。
　　但问题是，那几个人所谈论的内容……有点意思。
　　“似乎又遇上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呢。”
　　柒季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一转眼，便来到了那阵话语声的源头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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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密谈
　　在如高楼般林立的超大型书架之下，在晦暗阴冷的影子之中。
　　两道鬼祟的人影绷着神经，紧张兮兮地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其中一人用刻意压低音量的男性声音说：
　　“……‘档案’我已经到手，这几天我都没问题，你那边打算什么时候来拿？”
　　另一人沉默一会儿，也低声回应道：
　　“三天之内，我们找个机会约定好时间。”
　　之前的那个人点点头，语气略显急迫地催促道：
　　“尽量快点，‘那边’对这份‘档案’的需求好像相当紧急……”
　　“……文森特教授？”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稍带稚气的嗓音从光亮处横插而入，打断了这两人的话语。
　　“谁！？”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浑身一颤，慌乱地后退几步，下意识反问道。
　　“文森特教授，原来真的是您啊，”一道人影小跑过来，“我找您好久了！”
　　阴影里的男人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她留着头墨绿色的长发，用橡皮筋扎着个简单的马尾辫，穿着学院低年级学生的制服，两手抱着几本教材。
　　“唐娜？”
　　男人微微一愣，旋即急忙收敛住脸上的惊慌之色，站稳脚步。
　　然后，他两手负在腰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书架下的阴影：
　　“你是找我吗？”
　　在图书馆的照明下，此人的身形样貌显露了出来。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清瘦高挑，身穿板正的棕色西服，胸口的口袋别着枚黄铜边框的单片眼镜。
　　他面庞干净，短短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整个人十分有书卷气，斯斯文文的样子。
　　脸上挂着和蔼的淡然笑容，男人向那个穿制服的小女孩缓步走了过去：
　　“我刚才在看书……你知道的，我有些不太体面的小习惯，比如看书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念出声。”
　　“……看书？”
　　女孩有些疑惑地歪歪头，想越过中年男人望向他之前身处的阴影：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
　　“咳咳！”
　　男人当即脸色一变，有些慌乱地向身侧跨了一步，挡住女孩的视野，干咳几声后连忙说道：
　　“你刚才不是说一直在找我吗？有什么事，唐娜？”
　　“哦……哦，对了！”
　　名叫唐娜的女孩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正事儿，一下就把之前自己察觉到的异样抛之脑后了。
　　她从怀里抽出一本书，刷刷刷翻开到其中一页，指着一段文字问道：
　　“文森特教授，您昨天下午讲课的时候，有个知识点我没搞懂，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明白，今天早上去办公室找您的时候您又不在……”
　　身材清瘦高挑、有书卷气质的斯文中年男人文森特抿了抿嘴唇，微不可察地偏头用余光瞥了某个位置。
　　接着俯下身，扫了唐娜指出的问题一眼，压低嗓音，耐心讲解道：
　　“平面竖直空间中受非保守力影响质点的轨迹分析……嗯，这个不是考纲要求掌握的知识点，不必深究，不过你想知道的话，也可以拓展一下……”
　　十几分钟后，文森特终于把那个知识点展开解释完了。
　　“哦，我懂了！原来是这样！谢谢文森特教授，再见~！”
　　小女孩唐娜一边朝文森特挥手告别，一边满脸喜悦地离开。
　　见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文森特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之前和人密谈的地方。
　　快步走了进去，用有些不自然的语气，对阴影中的另一人故作轻松地说道：
　　“小插曲，我们继续吧。”
　　“……那个小丫头，听见我们说话了。”
　　那人冷冰冰的话语从阴暗中飘来，令文森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脸色一下就有些慌乱，急忙辩解道：
　　“没、没什么好担心的，刚才她的心思全放在问问题上……嗯，小孩子嘛，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睡一觉就忘掉了……”
　　阴暗之中似乎有道冰冷无情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接着，那人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主动揭过：
　　“你觉得什么时候把‘档案’交给我比较好？”
　　文森特整顿一下表情，仿佛在思考般低声道：
　　“明天？明天下午我没有课，我们可以在‘木槿酒吧’碰头……”
　　几轮交谈后，两人很快就敲定了细节。
　　阴暗之中忽然一阵晃动，随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那人似乎已经离开。
　　“呼……”
　　文森特好像心中石头落地般，长长舒了一口气。
　　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他摇了摇头，向图书馆外走去。
　　“刚才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慌？我在怕什么？……该死，我究竟在参与什么事情……”
　　莫名的感慨，从他的低喃中流出：
　　“这一笔交易的尾款到手后，我就不干了……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邪门儿，我当时也是被钱迷了心窍才答应……”
　　另一边，穿着低年级制服的女孩唐娜在图书馆前台还了书，离开图书馆后沿着校内的道路向女生宿舍楼走去。
　　“……考纲外的知识比想象中的简单得多，文森特教授讲一遍我就懂了……这么说来，拿到这学期的奖学金又多了几分把握……嗯，又给家里剩下了一大笔钱呢，唐娜，加油哦~！……”
　　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墨绿的马尾辫充满活力地摇摇晃晃。
　　“啪咔！”
　　一声自头顶传来的声响，骤然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幻想。
　　那是某种脆硬物体破裂的声音，还夹杂着一大片哗啦啦的摩擦声和摧枯拉朽的噼啪之音。
　　“咦？”
　　唐娜下意识抬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根极其粗壮沉重的树枝，携带着铺天盖地的厚重树叶，急速填满视野。
　　“……欸！？”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轰然坠下的树枝便抵达她眼前，投下的阴影将自己完全覆盖，尖锐的枝桠清晰可见。
　　“嘭！！！”
　　“哗啦——”
　　重物落地粉碎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她只感觉身上传来一股巨大得不可抗拒的力量。
　　同时眼前猛地一黑，像是与世界失去了连接，周遭学生与行人的尖叫与呼喊声也瞬间模糊成了朦胧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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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好像又遇见大事件了？
　　“呜呜！怎么了？！我为什么看不见了！？声音、声音也听不见了！”
　　在发现自己不仅眼前一片混黑，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模糊后，唐娜一下就慌了神。
　　“我、我死了！？我被砸死了？！我现在在去往冥界的路上？！啊啊啊不要啊我还醒着我不想死哇！！！”
　　我居然被掉下来的树枝砸死了？！残阳啊，这种死法也太草率了点吧！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有奖学金没拿！还没把月考取得第二名的好消息告诉爸爸！
　　诸般念头在心里极速掠过，她当即扯开嗓子，竭尽所能用最大的音量喊道：
　　“伟大仁慈的‘黄昏与衰败之神’安蒙！您虔诚的信徒向您恳求！不要那么快将我的灵引入冥界……呃，好像错了……”
　　结果话才喊到一半，她就惊觉有哪里不对劲儿。
　　“咦，等等，亡灵和冥界好像是归‘虚无与死寂之神’‘死神’霍尔掌管的，我是不是喊错了……
　　“欸也不对，我还没到真正抵达冥界，现在引导我的灵的确实是‘黄昏与衰败之神’‘渡神’安蒙……”
　　唐娜一下错乱了，根本不知道该向哪尊伟大存在祈求宽容。
　　“啊啊啊啊好烦啊！我宗教和神话学还没来得及学到那种程度！完全分不清九尊主神的界域和权能……”
　　“好了好了你别喊了，叫得我脑壳儿疼。”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道清脆空灵的嗓音。
　　仿佛是天使降下的祝福，瞬间就让唐娜躁动慌乱至极的内心稍稍冷静下来。
　　“啊咧？”
　　在恢复了一点理智后，她终于察觉……自己还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倘若自己真的已经死去，灵体化作亡灵被引渡往冥界，那多半是没有知觉的。
　　“我、我没死……？”
　　她细声咕哝着，同时感知了一下自身目前的状态。
　　我现在……似乎被一个人抱着？
　　而我之所以看不见、听不清，是因为眼睛和耳朵刚好那个人的身体，或者衣服，遮住了？
　　那个人刚才救了我，让我没有被树枝砸中？
　　“啊对对对，你活得好好的。”
　　那个宛若天籁的嗓音又传入耳畔：
　　“所以说，你现在能不能把我放开？”
　　“呃……唔？！”
　　唐娜骤然发觉，自己似乎因为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将救下自己的那人牢牢抱住了。
　　并且姿势很不雅观，两手紧箍那人的躯干，双腿还盘着对方，就像是一只挂在树上的树懒。
　　而脸上，还传来了某种致密布料的触感……
　　正是因为自己把脸深深埋在了对方衣服里，她才只能看见一片昏暗的漆黑，听见一片朦胧的杂音！
　　被她牢牢抱住的那个人，那个疑似救下自己的人……软软的，细细的，香香的，身材很娇小的样子……
　　“呜哇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的冒犯！！！”
　　霎时间，唐娜的脸红到了耳根，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样往后蹦开，脑袋深深垂下，盯着地板一个劲儿地道歉。
　　“……算了，”对面的那个人浅浅地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道，“你人没事就好。”
　　“呜……谢谢……”
　　唐娜面庞滚烫，停止了疯狂的道歉。
　　小心翼翼地将头抬起，十分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投向对方。
　　映入眼帘的，是个身穿古旧黑色长斗篷、头脸被兜帽完全遮蔽的纤细身影，和自己差不多高。
　　几缕极其柔顺漂亮的黑色发丝，从兜帽中垂下，看得她有些羡慕。
　　从此人的身材，和之前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个年龄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女。
　　没见过的人……为啥穿成这样？
　　唐娜望着对方，有些迷惑，总觉得一个正直青葱年华的少女，为什么要用这么古怪的衣着把自己的身形样貌藏起来？
　　就算因为家庭贫困，买不起衣物，比如说自己……但，不是可以穿制服吗？
　　帝国国立大学的校服，不管怎么样也比这样一件灰扑扑的斗篷好看呀！
　　唐娜在困惑之余，也没忘记对方的救命之恩，两手叠在小腹前，十分正经地鞠了一躬：
　　“同学，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就惨了！”
　　她刚才瞥了一眼之前自己站着的地方，只见一根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老树枝落在那儿。
　　它是从道路旁绿化带中的一棵大树上掉下来的，高度接近十米。
　　要是当时自己真的被砸中……下场不堪设想！
　　“你们学校的安全状况堪忧啊。”
　　柒季意味深长地抬头，望了眼那棵大树的树梢。
　　其中一根直接从主干分支出来的树梢，从根部断裂。
　　不规则的断面之中，是致密完好的木质组织，完全没有朽烂的痕迹。
　　她似乎别有所指地悠悠道：
　　“有些蛀虫居然能把那么粗的树枝啃断呢……”
　　“你，你是哪个宿舍的？”
　　唐娜一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墨绿色马尾辫，一边好奇地问道。
　　帝国国立大学并不是按照“班级”“专业”之类的分类划分学生的。
　　因为帝国不存在什么义务教育，所以就算是那些十来岁的低年级学生，也都是自选课程，然后去大教室上课。
　　和地球上的本科、专科院校不同，不设必修课，全是选修。
　　每门课程都有绩点，只要期末时绩点总和达到一定标准，就能升级、毕业、获奖或是拿奖学金。
　　因此，想要询问一个学生的身份，通常是问对方“哪个宿舍的”。
　　因为宿舍一旦安排好，就基本不会变动，比较方便找人。
　　“宿舍？”柒季呵呵一笑，“我不是学生。”
　　“不、不是学生？”
　　唐娜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在校园里的人员，不是学生，就是教授、讲师、领导、校工。
　　面前这位斗篷少女年纪那么小，不是学生，还能是什么人？
　　在唐娜疑惑不解地目光中，柒季稍微想了想。
　　她本来是不想在这所大学待太久的。
　　因为这里除了那座图书馆，就没有别的事物对她存在吸引力了。
　　而在吸收图书馆藏书的所有知识后，她就没有了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
　　至于陪一群小屁孩玩什么学院流游戏啥的，她一点兴趣都没用。
　　比起这所教书育人的学府，她对群英荟萃的帝国大科学院、皇室居所“黄昏巨殿”的兴致更高。
　　本想在汲取完图书馆后就直接离开，却没想到……又遇上了一些似乎很值得探究的事情。
　　“看来，得找个理由，在这所大学待一段时间了呢……”
　　片刻的思索过后，她望向面前一脸迷惑的唐娜，顽皮地笑道：
　　“我是新来的校工，一名勤杂工。”

第233章 “请客”
　　“勤、勤杂工？！”
　　唐娜霎时瞪圆眼睛，明显的惊骇从脸上浮现出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她嘴巴半张，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位斗篷少女一阵。
　　“排除身材和年龄的话……还真的有点像？”
　　那身宽大的黑色长斗篷不仅形制古朴无华，表面也沾染上了少许灰尘和污垢，一看就是家境极其拮据者的衣物。
　　而且，如果是勤杂工的话，因为不属于大学校区的正式职工，所以也不会配发制服。
　　因为家庭贫困……所以小小年纪就必须出社会赚钱补贴家用……所以只能当最底层的校工……所以没有制服……所以只能穿自己的衣服……所以只能穿这么简陋的斗篷……
　　这样梳理下来，感觉逻辑还很通顺？
　　这是合理的。
　　唐娜本身也是出自清苦人家，爸爸艰苦操劳半辈子，才勉强凑出学费让她能接受教育。
　　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足以提供第一学年的学费而已。
　　为了不让爸爸的辛"劳白费，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摆脱苦难的日子，她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学习，获得奖学金。
　　这样才有机会继续在这所全国最著名学府待下去，成功毕业，得到学位，抓住跃升阶层的希望。
　　因此，她对那些因为经济困难和环境塑造而无缘脱离愚昧的底层人民，抱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不至于像那些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那样，问出“为什么不好好上学”“为什么不努力”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
　　于是，她投向柒季的目光，除了万分的感激之外，又染上了深深的同情：
　　“这样啊……额，我，我正好要去吃早餐，要不要一起来？”
　　其实唐娜在去图书馆之前就已经吃过了，但她想送给眼前这位可怜的斗篷少女一份，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校区饭堂的餐品在用餐时段是免费供应的，一人限定一份。
　　虽说有限定，而且学生、讲师、校工是不同的饭堂，但这些限制事实上很宽松。
　　只要不当着打饭阿姨的面一个人拿走好几份餐品，偶尔偷偷多去几回，分几次拿多几份，基本是没人追究的。
　　她虽然之前已经吃过了一份早餐，但如今过了一个多小时，再去打包一份也完全没问题。
　　已经对整所大学了如指掌的柒季哪能猜不出这小丫头的想法，却也没有推辞，微微一笑，轻轻颔首道：
　　“可以，我也有点饿了。”
　　“太好了！”
　　唐娜当即眼睛就亮了，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也不在意对方衣物的灰尘与污渍，半个身子直接贴上来，一点也不见外地伸手去拉柒季的手，一副好姐妹的架势。
　　“我们学校的学生饭堂很好吃的哦！你一定要尝尝……咦？”
　　但她才刚牵起对方的手，就愣住了。
　　“好软……好滑……好好摸……好、好漂亮的手……”
　　唐娜体味着那精致玲珑的轮廓，那曼妙细腻的触感，一时间有些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从来没接触过质感这么好的皮肤！
　　这种不存在任何一丝瑕疵、近乎完美的手型瞬间打破了她对人体结构的认知。
　　有种半辈子都生活在山洞中的地底人，第一次走出洞窟、见到阳光之下的世界的感觉！
　　——既震惊于真实世界的丰富多彩与精美绝伦，又因为刺目的阳光而痛苦流泪。
　　“呃，我们，我们走吧，我带路……”
　　她顿时精神恍惚，脸色和语气都相当不自然地挽着柒季的手和胳膊，贴着她往一个方向慢慢行进。
　　“……那个，我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柒季此时几乎是被唐娜搂着的，而且那小妮子挽着自己的手还不安分，总在自己的手、胳膊上摸来摸去，甚至伸进斗篷里面，往她的腰间探去。
　　就像是大夏天被晒得冒蒸汽的流浪猫，好不容易找到一户开冷气的人家的窗户，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上去。
　　周围还有不少学生和职工，见两个身材年龄相似、衣着却迥乎不同的女孩以如此亲密的姿势倚靠在一起，都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总之柒季现在的体验……别提多怪了。
　　“啊？是吗？呃，是有点，不过、这不是路太滑嘛，我在扶着你……嗯，小心，不要摔到……”
　　唐娜结结巴巴地辩解着，眼睛望了眼脚下铺有小石子儿、完全干燥、防滑效果超好的路面，意识到自己找的理由太蹩脚了，但却也不愿意松手。
　　“……好吧，随你便。”
　　柒季一脸黑线，懒得打理这家伙了，生无可恋地垂下嘴角。
　　图书馆距离最近的学生饭堂并不算太远，正常来说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
　　但不知是不是唐娜刻意放慢脚步的缘故，贴在一起的两人竟磨磨蹭蹭花了将近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我，我进去打饭了哦，你在这里等一下，不会很久的……”
　　依依不舍地松开那触感极其美妙的躯体，唐娜让柒季在门口等待，自己则小跑进饭堂内。
　　“啧，还好没让她看我的脸，不然我有点担心她会直接把我拉到小树林里行不轨之事……”
　　柒季望着唐娜的背影消失在饭堂大门内，不由得伸手把兜帽的边缘又往下拉了点。
　　在路上的时候，唐娜不止一次请求她把兜帽摘下，但出于对自身人身安全的考量，都被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好在唐娜这丫头虽然莫名其妙有点⚹⚹，但基本的尊重他人合理意愿还是懂的，在对方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也没有来强的。
　　不然柒季很难忍住来一发精神法术、让她忘记一切的冲动。
　　在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唐娜兴奋活泼的身影就出现了。
　　她一只手提着个铁质的密封餐盒，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墨绿色的马尾辫随之一晃一晃，还蛮好玩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一次性的泡沫餐盒，所以校内打包都是用可循环利用的金属餐具，需要打包者自觉归还。
　　不过就读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不是贵族、富商乃至皇室的子嗣，就是成绩和德育都极其优异的平民。
　　基本不用担心餐具丢失。
　　就算偶尔有人不归还，那也无伤大雅，对于有政府和皇室补贴、财资雄厚的帝国国立大学来说，属于正常损耗。
　　“给！我在里面已经吃过了！”
　　唐娜兴致勃勃地小跑到柒季面前，将盛满的餐盒双手朝她一递：
　　“很丰盛的哦~！你打开尝尝！”
　　柒季看着她这副热情似火的样子，无奈地呵呵笑笑，接过餐盒并打开。
　　一块拳头大的精制白面包、几片有油渍的煮白菜叶、几块瘦猪肉粒组成的早餐映入眼帘。
　　“啧啧，碳水蛋白全齐了，真健康啊……”
　　她半是戏谑半是感慨地拾起搁在边缘凹槽的餐叉，戳起一块指甲盖大、干巴巴的肉粒，送入口中。
　　“……唔，还不错，很好……嗯？”
　　咀嚼着粗糙干燥的瘦肉粒，她刚想礼仪性地赞美，却突然愣了一下。
　　好看秀气的眉毛，下意识地微微皱起。

第234章 小树屋
　　“怎么了？”
　　唐娜虽然看不见柒季的脸，但也发现对方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
　　于是疑惑中略带关切地问道：
　　“是、是菜有哪里不对吗？”
　　“不，很好吃。”
　　柒季摇摇头，状似自然地将口中嚼烂的肉粒吞了下去。
　　然后一边盖好饭盒，一边说：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饭盒我找个时间自己还回去。”
　　“哦、哦！”
　　见她要离开，唐娜脸上难以遏制地流露出不舍和留恋的神情，但却也没有挽留。
　　只是两手捏在小腹前，略显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问：
　　“那个……你，你住在学校里嘛？能不能告诉我，宿舍在哪？我有空的话，可以……可以找你，呃，玩。”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补充道：
　　“我在南苑3栋的614，就在四号床，靠阳台那边的，你，你要是方便的话，也可以来……我下课后基本都在宿舍里！”
　　“……行。”
　　柒季无奈地笑了笑，脑中回忆了一下帝国国立大学校区的布局，然后用十分肯定地语气道：
　　“北苑小树林的‘后山’东面山脚下，有一间小木屋，我平时就住在那儿。”
　　与唐娜分开后，她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身形忽然一阵扭曲、收缩，变成了一只漆黑泛红的小蜥蜴。
　　与此同时，帝国国立大学的北校区小树林，一块极其巨大的天然岩石之下。
　　一只体表光滑、色泽乌黑泛红的小蜥蜴骤然膨胀变形，凝聚出了柒季的模样。
　　“这个地方还不错，就选做我在这所大学内的临时据点吧……”
　　她单手捏着盛满的金属饭盒，缓步走到了巨岩的东面。
　　在那里，一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树蔫蔫地伫立着，十分没精打采的样子。
　　柒季走到这棵树旁边，空着的那只手五指摊开，掌心按在粗糙不平的树干上。
　　然后，语气平缓地，轻轻念出一个人类通用语单词：
　　“丰饶。”
　　“轰——”
　　那棵半死不活的树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同时它脚下的土地也轻微震动起来，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原本病怏怏软蔫蔫的树枝、树叶，仿佛被注入了极其旺盛的生命能量，顿时变得绿意盎然，粗壮有力。
　　磅礴的自然能量持续灌入这棵普普通通的树木，让它的体型越来越大，越长越高。
　　仿佛时间被加速无数倍，原本一人合抱粗、三四米高的树木，在短短几秒内长成了一颗超过十米、树干堪比列车车厢的参天大树。
　　茂盛的树枝和藤蔓像是被赋予了意识，灵活地从树冠的边缘垂下，十分有序地相互虬盘，最终深深扎入地下。
　　形成一堵由木质结构和藤本植物构筑的高墙，环绕在这棵巨大的树木周围。
　　构成高墙的树枝和藤蔓继续蠕动生长，在墙壁的表面扭曲出一扇扇排列整齐的窗口。
　　同时在这圆形高墙的内部，粗细不一的树枝和藤蔓也迅速编织起来，制造出隔层、楼梯、承重柱、窗叶等内部结构，乃至桌椅床台等内饰家具。
　　不过一分钟，一幢高达十几米，完全由树木本身成分组成的“木屋”，就这样形成了！
　　外墙、地板、隔层、楼梯都是树枝和藤蔓编造，最上层的天花板则是茂密的树梢树叶。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渗入，被切碎后洒在这充斥着自然气息的“木屋”内，提供了充分的照明。
　　不过奇怪的是，这树屋只开有窗户，没有门洞，让人搞不明白要怎样才能进出。
　　“要是下雨了，可以控制树枝把天花板合上……平时像现在这样就行了，采光又通风。”
　　柒季姿势十分慵懒地坐在一张树枝组成的摇摇椅上，一边惬意地摇晃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宛若星空的璀璨树冠。
　　“而且因为是在植物内部，夏天气温比外面低不少，也不会太干燥……蚊虫啥的，可以控制这棵树分泌驱蚊的化学物质，也不必担心……”
　　柒季越想越满意自己的这番杰作，只觉得自己就是个设计天才！
　　“……嗯，好了，得研究下这个了。”
　　得意完之后，她把那个饭盒从手边的圆形小茶几上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翻开盖子。
　　自身的灵感，迅速扫描着里面略显简陋的餐品。
　　并非是这些食物本身有什么问题。
　　它们除了食材一般，没啥油水外，还是挺卫生、挺靠谱的，并不存在安全方面的隐患。
　　柒季之所以要研究它，是因为刚才在吃肉粒的时候……
　　她的灵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些食物，有一部分……
　　受到了灵性的影响。
　　不是“灵性本身”，也不是“灵性的残余”，而是“灵性的影响”。
　　这三者之间有相当大的区别。
　　倘若灵性是一把锄头，灵性的主人是使用锄头的农夫。
　　那么“灵性本身”就是那把锄头，“灵性的残余”，就是农夫用锄头耕地时，锄头在使用过程中磨损、消耗后，残留在土地中的金属微粒或者氧化物。
　　也就是说，“灵性的残余”是灵性本身损耗后“掉落”的产物。
　　而“灵性的影响”完全不同，它相当于是农夫耕完地后，在土地上制造出来的耕地痕迹。
　　换句话说……
　　这些食物，曾经被一位超凡者接触过，因此后者在它们上面留下了“痕迹”。
　　这本身没什么不对的，帝国国立大学之中也不是没有超凡者。
　　毕竟这儿可是设立有法术、武技教学课程的，那些相关课程的讲师、教授、教官当然都是实力相当不错的超凡者。
　　其中有几位接触了食材，导致上面留下他或她的痕迹，也很正常。
　　但问题是，这些食材上留下的“灵性的影响”，很古怪。
　　柒季单从直觉来判断，总感觉不是普通的无意接触留下的。
　　所以，为了进一步确认，她才决定用一些特殊方法，深入“研究”一下。
　　那个“特殊方法”就是……
　　占卜。
　　“还是第一次玩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搞好……”
　　她从饭盒里挑出一块受“灵性的影响”最深的瘦肉粒，用餐叉插上，捏着手柄端到眼前。
　　随后，她右手掌心浮现出“进取之舟”圣徽，并且自身也模拟出相应特性的灵性。
　　以特定的节奏和波动，注入了那块干巴巴的瘦肉粒中。
　　同时，用低沉的语调，细声念道：
　　“占卜内容：这块肉粒的过去……”
　　下一秒，一片幻影似的虚像，在她意识中展开。

第235章 神秘身影
　　宽敞、整洁、充满自然气息的树屋内。
　　有黑色长发的绝美少女，静静躺在树枝藤蔓编就的摇摇椅上，双眼放松地闭着，纤细修长、弯翘细密的睫毛轻轻垂下，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唯美，犹如一幅无比恬静的画作，美好得像不真实的梦境。
　　愉快灵动的虫鸣鸟唱婉转飘荡，树叶枝丫摩擦的哗哗声非但没有打破这幅画面的谐调与安宁，反而更加凸显出此地宛若仙境的美妙与幽静，衬托出了黑发少女的不可方物。
　　“呼……”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好几分钟，黑发的少女忽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睑悠悠张开。
　　“原来是这样啊……”柒季懒洋洋地从摇摇椅上支起上半身，一边把手中的餐盒盖好，一边细声咕哝着，“这所学校，居然藏着那样的东西？”
　　她从椅子上站起，盖好的餐盒随手往小茶几上一抛。
　　在它接触桌面的一瞬间，坚韧的藤条茶几仿佛软化了一般，迅速扭曲变形，将餐盒包裹在其中，咕噜咕噜地蠕动。
　　“哒，哒，哒……”
　　迈着轻灵悠闲的步伐，她走到一扇藤蔓扭曲成的窗户边，望着郁郁葱葱、好似原始森林的外界。
　　虽说这里被称为“小树林”，但面积可一点也不小，不仅占地相当于一片小城区，地形环境也比较复杂。
　　是暮光城市区内，占地面积最广的绿地。
　　要是有学生独自跑到这里来闲逛，是有可能迷路的。
　　而所谓的“后山”，也就是那颗巨大得仿佛山丘的岩石，又位于树林的最深处。
　　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闲得没事跑到这里来。
　　柒季也就不用太担心这幢树屋会被人发现。
　　“不过，那个叫唐娜的小丫头，有时可能会来找我呢……”
　　她两手扶在窗框下沿，若有所思地望着枝丫茂盛的天空。
　　“要是她真的按照我留下的地址跑过来的话，容易迷路不说，更大的可能是完全找不到这里。”
　　那个绿色头发的丫头，虽然本身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个通过勤奋学习考入帝国国立大学的平民少女……
　　但因为某些缘故，似乎被卷入了一场相当危险的阴谋之中，被一些怀揣有恶意的目光所注视着。
　　柒季一来出于朴素的同情心，不愿意看见一个无辜的少女就这样身陷囹圄，乃至丧失生命。
　　二来她也很好奇，将唐娜卷入其中的那场阴谋……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还是留个后门吧，免得这里变成谁也找不到的秘境。”
　　在思索一阵后，柒季轻轻颔首，微微举起右手，“啪”地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清脆响亮的声音，一阵无形的波动以这间树屋为中心，极速扩散开来，直至将这整片树林都囊括其中，才彻底消散。
　　在这一刻，一层“领域”，被设置在了这片树林的边缘。
　　一旦有人踏入树林的地界，不论是超凡者还是普通人，柒季都能隔空感知到。
　　倘若她想要来者抵达或发现这幢树屋，便可以启动布置在树林边缘的一些设置，让其周围的空间“嫁接”到树屋附近。
　　以来者的视角来看，就是自己在进入树林之后，莫名其妙就迷路了，然后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树屋周围。
　　想要实现这样的手法，需要对空间具备极其高超的理解和掌握，以至于远远超出生灵所能承受的极限。
　　这是一个奇迹。
　　和“替身闪现”“穿越壁障”一样，这种直接操作空间的手法，也是从窥探“星空神秘形体”所获取的信息中分析得到的。
　　“星空上的那个家伙，好像擅长的领域就是和空间、穿越之类的有关啊。”
　　柒季放下手，检查了一遍树林边缘的布置，一时间有些感慨。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某尊特殊的神灵，还是其他什么隐秘存在？九尊主神知道祂的存在吗？
　　“如果祂也是神灵，那么祂所执掌的权柄是什么？
　　“权柄有限吗？总共有多少项？和神性有什么关系？”
　　她站在窗前，仰望着被茂盛的枝丫切碎的天空，思维逐渐漫无边际地发散开来，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深沉的夜色，降临于这所充满活力与书香气的学府。
　　南苑学生饭堂附近的一片绿化中。
　　一道鬼祟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棵树的阴影下。
　　并且，沿着宛如鬼魅般诡异的轨迹，在各种事物投下的影子中穿行。
　　隐约能看见，那是道披着宽大黑色风衣的人形，领子高高立起，遮挡住了头脸。
　　没有一片云彩的天空上，硕大的“湛蓝之月”赫然挂在天顶，洒下明亮的淡蓝色月光，将整个校园都照耀得一片亮堂堂。
　　但那道身影，却总是能够精准地找到足够阴暗的位置，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从中穿行而过。
　　此时的时间已接近午夜，早就过了饭点，故学生饭堂以及周围地区都没有什么人。
　　但即便偶尔有行人路过此地，也完全无法发现那人影的踪迹。
　　在各种影子中跳跃，穿着长风衣的人影很快来到饭堂的后方。
　　毫不犹豫地，沿着屋檐投下的阴影，迅速逼近饭堂后门，抵达了后厨紧锁的门前。
　　“刷——”
　　一道微弱的碧绿色光芒，突然从那人影的手中闪过。
　　“啪咔。”
　　伴随着绿芒的熄灭，后厨大门的机械锁……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吱呀——”
　　那人影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快速拉开大门，也不管因为动作鲁莽而制造出的明显动静，直接钻了进去。
　　已经被清洁人员打扫好卫生的后厨，映入眼帘。
　　空无一人，昏黑一片。
　　而在后厨角落，一间依靠灵性力量驱动的大型冰库内，冷冻着第二天预备的食材。
　　“啪咔！”
　　黑影故技重施，用手中的绿芒打开冰库的锁扣，一把拉开沉重的金属柜门。
　　“呼——”
　　冰冻彻骨的冷气顿时涌出，那人却似乎完全不觉得寒冷，没有一丝停顿地就窜了进去。
　　“唔！”
　　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扑在一块被铁钩吊在冰柜天花板的冻肉上。
　　那是半只豚猪，表面结满了冰霜，被冰点以下的温度冻得硬邦邦的。
　　“嗷呜！”
　　那人却毫不介意地张开嘴巴，露出两颗尖锐弯曲的獠牙，用力咬了上去！
　　“咔咔，咔咔……”
　　吊在铁钩上的猪肉迅速萎缩干瘪，颜色也飞快发黑，仿佛在渐渐变成一块干枯褶皱的木头。
　　几分钟后，半只豚猪大小的挂肉彻底化作了一团棉絮一样的灰黑色松软物质，再也不能支撑自身的重量，直接从铁钩上掉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一滩灰烬。
　　“呜……”
　　站在旁边的人影一手摸着肚子，发出十分满足的细声呜咽，像是饱餐了一顿。
　　站在原地休憩了一两分钟后，人影蹲了下来，从宽大修长的风衣里拿出一组小巧的扫帚和簸箕，小心翼翼地收拾落在地上的灰烬。
　　就在这时，一只精巧玲珑、美妙如艺术品的小手，突然从此人背后的虚空中伸出。
　　悄无声息，却又极其迅猛地，一把揪住这个家伙的后颈！
　　“呜哇！！！”

第236章 吸血鬼？
　　柒季解除“匿形”状态，直接单手揪住蹲在地上扫地那个风衣人的后颈，像是拎猫咪一样轻轻松松提了起来。
　　“……诶？！啊？！呜哇啊啊啊！！！”
　　这家伙顿时发出一阵极其尖细凄惨的喊叫，手脚慌乱茫然地乱挥。
　　那叫声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分贝奇高，要不是柒季体质过人，估计要被这人嚷嚷得头晕目眩。
　　好在这冰库的墙壁为了保温，制造得足够厚实致密，隔音效果杠杠的，这凄厉悲戚的惨叫基本影响不到外面。
　　“别叫了，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柒季冷冰冰地说道，同时另一只手轻轻勾勾食指，虚掩的冰库门就啪一声合上了，彻底将这里的一切动静隔绝。
　　“啊咧？！”
　　听见柒季故作冷酷，却依然显得糯软稚嫩的嗓音，被她拎在手里的风衣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用一种十分意外的语气大声喊道：
　　“学生？！”
　　听声线，这是个女孩，年纪不会很大。
　　“你大半夜的，跑来这种地方偷吃？”柒季挠着脑袋说，有些疑惑的样子，“不怕被安保发现么？这里的安保力量可不弱哦。”
　　“你、你管我！？”
　　被提着的风衣女孩呜呜哇哇地奋力挣扎几下，因为柒季本来也暂时还不想伤害她，所以手劲儿没使太大，成功被她挣脱了。
　　“刷！”
　　脚一沾地，这家伙就动作非常灵敏地往前一扑，瞬间来到冰库边缘。
　　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后背紧贴布满冰霜的墙壁，浑身都绷得紧紧的，以万分警惕地姿态死死盯着还站在原地的柒季。
　　借助着冰库内自带的微弱灯光，柒季看清了整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的身形样貌。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留着头相当长的黑发，发梢一直垂到小腿窝。
　　眼眸是极其鲜艳的红色，浓郁得简直要滴出血来。
　　此时她身上的衣物除了那件宽大的黑色长风衣，里面还穿了一套帝国国立大学中年级的女生制服：
　　系有红色领结的短袖白衬衫，下身是深红色的及膝短裙。
　　再往下，是裹着纤细小腿的及膝黑色丝袜，以及一双小皮鞋。
　　乍看上去穿的还不错，但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一身行头都有些皱，还显得脏兮兮的，甚至不太贴身，尺码稍微大了些。
　　要么穿了很久，要么是偷来捡来的旧衣服。
　　“小鬼！我劝你别多管闲事！马上给我滚，躲进被窝里忘掉今晚发生的事情，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她一边用刻意挤出来的沙哑语调沉声喊着，一边咧开小巧粉润的嘴巴，露出两颗尖锐内弯的獠牙，纤细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似乎想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慑力一点。
　　“哦。”
　　“砰！”
　　柒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脚下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砰响。
　　整个人当即消失在原地，还没等对方的神经反应过来，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欸？！”
　　女孩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被柒季一把扼住脖子，用力按在墙壁上。
　　“咚！”
　　她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让整个冰柜都为之一颤。
　　“唔！……咳咳，你、你要干什么？！”
　　感受着那只看似纤细柔嫩的小手传来绝对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瞬间慌了。
　　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惊恐地用颤抖的声线说，鲜红的眼眸闪烁着极度的恐惧。
　　“虽然不知道你们吸血鬼的具体特性。”
　　柒季歪着脑袋望着被她按在墙上的风衣女孩，语气不带任何恶意地说道：
　　“不过按照我个人的观影经验，恢复能力应该很强吧？比方说，只要脑子和心脏完整，就不会死什么的。”
　　“咳咳……你，你在说什么？！快、快放开我！……呜呜……好痛，你别这样好不好？……”
　　听着她莫名其妙的话语，风衣女孩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害怕得眼睛泪汪汪的，快哭出来了。
　　“我是说，如果我用一种很坚固，你绝对无法破坏的材料，做成一个镂空的盒子，然后把你关进去，扔到暮色海中央，再也不管你了，那会发生什么事情？”
　　“啊？！”
　　女孩身体顿时一僵，表情呆滞了一瞬间，旋即极其浓重的绝望和恐惧弥散开来：
　　“你、你认真的！？”
　　“那取决于等下你的回答，”柒季十分淡然地耸了耸肩，“我有几个问题，你可以选择性回答。”
　　“我说！我都说！”
　　听见这样的话，女孩眼泪马上下来了，带着明显地哭腔求饶道：
　　“咳咳……别、别杀我好不好？我，咳……我，我给你道歉，我刚才不应该凶你的……呜呜，求求你，不要杀我……”
　　完全不搭理她在说什么，柒季没有语气地说道：
　　“第一个问题，你在人类世界呆多久了？”
　　“额……”
　　女孩想了几秒，鲜红的眼眸滴溜溜转动，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一、一个月？可能更长一点，更短一点，我、我没去算……”
　　“第二，”柒季的表情和语气都毫无变动，“你们吸血鬼通常多久‘进食’一次？”
　　“咕……”
　　女孩本想咽一口唾沫，但此时她的喉咙被扼住，根本做不出吞咽的动作，只能略显含糊地说道：
　　“大概是、是三天……咳，但是，最长可以有五天，咳咳，如果沉睡的话，可以好几年不进食……”
　　“哦，”柒季点点头，继续悠悠道，“那你这段时间都吃什么？”
　　柒季的语气是悠闲而平稳的，听不出什么恶意，但却让女孩莫名心中一寒。
　　她有种预感，对于这个问题，自己说出的答案，将会关乎自己未来的命运，乃至生命是否能延续下去！
　　“我、我……”
　　女孩颤抖着因为呼吸困难而略微发紫的嘴唇，有些犹豫，又有些难为情地慢慢说：
　　“猪，鱼……咳咳，狗，猫，额……”
　　“还有呢？”
　　柒季挑起一边眉毛，扼住女孩的手下意识稍稍加大了点力度。
　　“额额啊！还有！还有！”
　　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女孩当即慌乱地提高音量，极为恐惧地喊道：
　　“还有老鼠！我有时，咳咳，实在找不到吃的，会去，会去垃圾坑抓老鼠！”
　　柒季能听出她没有说谎，也没做隐瞒，便了然地点点头，松开了手。
　　“噗通！”
　　女孩顿时落地，整个人像是被抽掉架子的衣服，失去所有力气般瘫坐着，两手捂着自己纤细粉嫩的脖颈，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头长及小腿窝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在地，样子别提多可怜了。
　　“呜呜呜……吸吸……呜……呼……呜呜……”
　　一边喘，还一边小声抽泣着。
　　清秀精致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不敢有任何不满，只能孤零零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柒季放下胳膊，两手负在腰后，低头望着这只惨兮兮的吸血鬼，等她勉强缓和一点，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一只吸血鬼，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帝国国立大学里？”

第237章 血族少女的遭遇
　　吸血鬼这种类人物种，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的，而且主要的聚集地就在北大陆，和人类世界挨得不算特别远。
　　在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的西边，在千里冰封、终年严寒、万古死寂的冰盖“无尽苍原”的尽头，便存在着一个基本由吸血鬼组成的国度：
　　“月夜帝国”。
　　在比月夜帝国更遥远、更隐秘的地方，便是永恒笼罩在月夜下，神秘"、强大、古老、诡奇的“月灵共和国”。
　　那是一个北大陆任何文明都不敢提及的禁忌，传说是北大陆旧日年代的支配者，后来因为不知什么原因，选择自我封闭，基本不再与外界来往。
　　这是人类能成为北大陆主宰者的前提条件。
　　他们信仰“第二久远的古神”——“黑夜与宁静之神”“月夜女神”萝尔。
　　而这尊古神麾下的教会，便是九大教会中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灵之约束教派”。
　　没人知道这个教会的教义是什么，甚至没人知道除了月灵共和国国民，这个教会在北大陆是否还有其他信徒。
　　但仅仅是这个名字本身，就足以令任何谈论者为之保持缄默。
　　有人猜测，吸血鬼国度月夜帝国，与不可提及的月灵共和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前者的始祖，可能是后者在自我封闭之前，遗留在外界的一条旁支。
　　但这也只是猜测，吸血鬼们从来不承认这种说法。
　　他们自称“远古的月亮之子民”“高贵的血之一族”，永远在外人面前保持高傲、矜贵的姿态。
　　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始祖，是其他某个种族的旁支？
　　月夜帝国并非与世隔绝，它与圣堂教国的北境、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的西境接壤，和人类世界存在不少来往。
　　偶尔，也能在人类世界见到作为使者、游客的吸血鬼。
　　当然，“吸血鬼”是一种蔑称，相当不礼貌。
　　他们自称“血之一族”，简称“血族”。
　　不过，尽管吸血鬼与人类多有来往，但毕竟是异族，还是直接吸食生灵生命力、生存方式有些邪性的异族，难免会遭到人类社会的排斥。
　　而且，在某些偏僻落后的地区，市井坊间中有传言，吸血鬼的器官、血液、骨骼等身体组织，能够作为疗效极佳、包治百病的药材。
　　也就是说，一只实力似乎没有多强的落单吸血鬼，出现在人类的领地中，是极其危险的。
　　受到歧视、谩骂、羞辱那是最好最文明的结果，严重点的可能会被某些极端分子给杀掉。
　　甚至更惨一点，被绑在地下室，被整天扒皮抽筋、抽血吸髓，当做可再生药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柒季很好奇，眼前这只吸血鬼少女，为什么会独自在暮光城这个人类世界的腹地之一游逛，沦落到在大学城翻垃圾啃老鼠的境地。
　　她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通。
　　听见柒季的询问，吸血鬼女孩勉强止住了抽泣，背靠墙壁，两条胳膊抱着膝盖，身子蜷缩成一团，手心紧紧攥着几缕乌黑柔顺的发丝。
　　似乎这个姿势能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
　　“我……呃，我……”
　　她支支吾吾，好像在组织语言。
　　同时抬起头，哭得泛红的眼眶充满畏惧地仰望对方，身子不住颤抖，仿佛面前的是一头可怕残暴杀人恶魔。
　　很明显，她对柒季称呼她为“吸血鬼”颇为反感，但一点异议也不敢表露出来。
　　看着她这副惊吓过度的可怜模样，柒季也是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也不想一见面，就以这么强硬暴力的手段对待一位俏丽可人的美少女。
　　但这毕竟是一只具备一定超凡力量的超凡生物，拥有碾压普通人的武力，同时还是以生灵的生命力为食的吸血鬼。
　　这样的生物，长期隐藏在遍地是活力旺盛、精力充沛的年轻学生的校园里，不能说不危险。
　　她刚才问那几个问题，就是想确认这只吸血鬼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为了饱腹，而杀人吸血。
　　要是确认她真的这么做过了，那柒季会毫不犹豫扭断她的脖子，并且发动“太阳”领域的法术，把她烧个精光。
　　虽说吸血鬼不是人，不能以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评价他们的内心想法。
　　但她既然生活在人类世界中，就必须用人类的法律、道德和朴素正义观，来约束其行为。
　　真要伤害了无辜者，还是得受到相应的惩罚。
　　“我，我和母上来这里旅游……”
　　吸血鬼少女哽咽着说，眼睛下垂，不敢直视柒季：
　　“但是，一个月前，她，她突然失踪了……我们的通牒，和身份凭证，都在她身上，我回不去了，又怕被人类抓到，吃掉，就，就只能……”
　　“那你干嘛不去找政府、教会、超管局或者皇室？”
　　柒季皱着眉头问。
　　敌视归敌视，作为官方部门，对于这种外国游客意外失踪的事件，该公事公办的还是得按程序办好的。
　　毕竟涉及国际外交，可不能随便敷衍了事。
　　“有人，有人在盯着我！”
　　吸血鬼少女眼里流露出恐惧，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一直在找我，我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抓走了……”
　　“有人，在打你们的主意？”
　　柒季用另一种说法复述了一边她的话。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少女把下巴埋进膝盖里，肩膀颤抖着：
　　“但我有种预感，要是真的被他们抓走，会，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我必须躲起来……”
　　柒季感觉这件事情相当有意思，非常值得深究，于是认真替她分析道：
　　“你妈失踪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比如，她的言行，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
　　少女摇摇头，一对鲜红如血的眸子十分显眼，如夜空中的亮星般瞩目：
　　“我在一天晚上醒来，她，她就不在了，我怀疑，母上的失踪，和也那帮家伙有关……”
　　柒季也是这么觉得的，并且不认为她妈是被单纯绑架了，或许是她主动外出，但随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又或者，她的失踪是她有意为之？但这样不辞而别，还带走了女儿的所有文书凭证，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妈，也是超凡者吧？”

第238章 柏妮丝•瑰歌
　　这个问题才刚说出口，柒季就觉得自己问得太弱智了。
　　吸血鬼是天生的超凡生物，眼前的女儿都具备一定超凡力量，母亲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果然，少女在听见这个问题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
　　“母上是一位‘出淤’，我，我是个‘萌芽’……”
　　吸血鬼的境界体系与人类有所区别，从低到高分别是“素胚”“萌芽”“出淤”“汲渊”“参天”。
　　以法师为参照的话，勉强可以和“学徒”“正法师”“魔导师”“冶光师”“奇迹师”分别对应。
　　——吸血鬼生来就是超凡者，所以不存在“凡人”这一位阶，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也有“素胚”的层次。
　　萌芽……
　　柒季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位哭花小脸、可怜兮兮、似乎毫无战斗力的赤眸黑发少女，一点也看不出这家伙居然具备相当于正法师的实力。
　　话说，她妈竟然是“出淤”——魔导师境界的强者？
　　有这么个老妈，还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敢打这对母女的主意？
　　她又是怎么失踪的？
　　“事情越来越蹊跷了啊……”
　　柒季心中默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随后，她垂下视线，用尽量柔和的目光注视着这只吸血鬼，安抚般说道：
　　“你先起来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女将信将疑地瞥了对方一眼，犹豫了几秒，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梳理着自己那头长得过分的黑色柔发，免得起身时被它们绊到。
　　然后缓缓站直上身，两手十分忐忑地在身前绞着：
　　“那些传言，是骗人的！你，你就算吃掉我，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而且，说不定还会被我灵性里的精神烙印干扰心智，然后疯掉……”
　　见柒季不说话，只是直勾勾注视着自己，她一下有些慌，强作冷静地大声喊道：
　　“是真的！你要是真的杀了我，我死前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恨你的！那样的话，我的灵性一定会留下非常非常非常深的精神烙印，你绝对祛除不掉的！”
　　柒季也是被这夸张又天真的语调给逗乐了，乐呵呵地笑道：
　　“我给你科普一下，只要把超凡生物死后的灵给反复粉碎、重组，就能有效擦除灵性中残余的意志和精神烙印。”
　　“啊？”
　　少女一愣，脑袋懵逼了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地问：
　　“真、真的？”
　　“当然，”柒季摊摊手，“这对我来说很简单。”
　　“你、你还是要杀我？！”
　　少女马上又哭出来了，泪痕刚干涸的脸蛋上再次出现水光，同时腿一软，差点又跌倒在地：
　　“呜呜……我没有骗你哇！你，你吃掉我，跟吃掉一个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的！你，你这种境界的武者，怎么可能想不通呢？！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母上救我……”
　　看来柒季刚才表现出的速度、力量和隐匿身形的水平，让吸血鬼少女误认为她是一名高阶层的武者了。
　　见她这副泣不成声的惨样，柒季也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急忙安慰道：
　　“好啦好啦，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说完她灵机一动，摊开右掌，神秘兮兮地说道：
　　“刚才是我太冲动，把你吓到了……要不，我给你个补偿？”
　　“……啊？”
　　少女一愣，下意识低下头，含着泪水的红眸望向那细腻白嫩的手掌。
　　只见一片鲜艳丰富的色彩陡然浮现，迅速构建出一幅内容为“生长在石山上繁茂巨树，周围有麦穗环绕”的图画。
　　——象征“大地与丰饶之神”“丰收母神”碧欧之圣徽，“万象树”！
　　紧接着，无数生机盎然的翠绿色光辉从中亮起，相互汇拢凝聚。
　　不一会儿，就形成一团拇指大小、质感犹如棉花糖的绿色光晕。
　　“诺，送你的。”
　　柒季撤去掌中的“万象树”，食指和拇指捏住那团看起来软乎乎的绿色光晕，朝吸血鬼少女面前一递：
　　“应该还算适合吧？”
　　“嗷呜！”
　　结果她才刚把手伸出去，少女猩红的双眸就亮起了极为贪婪渴望的光芒。
　　整个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脖子猛地一伸，张口就把那团光晕给吃进嘴里！
　　“额，这么急啊？”
　　柒季急忙把手抽了回来，但还是被对方的舌头和嘴唇舐了一下，染上了晶莹粘稠的唾液。
　　“咕噜！”
　　少女急不可耐地蠕动喉咙，把那光团给咽入腹中，嚼都没嚼一下。
　　在吞下光团后，她的身体僵硬绷紧了几秒，两眼夸张地瞪圆，一脸极其震撼的表情。
　　随后，浓郁的陶醉、忘我之色攀上了那张精致秀气的小脸，让她脸色泛红，双眼迷离，整个人飘飘然的，完全忘乎所以了。
　　“噗通！”
　　“啊～～”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颊绯红，浑身发软，赤色的眼眸满是极致的释然和放松，喉咙发出一声极其酥软、满足的呻吟。
　　有种人生已经完美，再无遗憾的感觉，仿佛吸了猫薄荷的猫咪。
　　以她如今的状态，真的是没有一点行动和反抗的能力，哪怕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都能将其随意摆布，可以说是最没有防备、力量最空虚的状态了。
　　“好家伙，她这一个月来是被饿急了啊……”
　　见到这副跟嗑嗨了似的样子，柒季挠挠头。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这只吸血鬼吸了一个月的冻肉、猫狗、老鼠，在伙食上估计是差到了极点，应该对新鲜、优质的生命能量很有需求。
　　于是她便动用代表了有“丰饶”表征的“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力量，给这只可怜兮兮的吸血鬼造了一枚浓缩的“生命能量块”。
　　柒季能料想到她肯定会很喜欢，但没想到喜欢到这种地步，在看见它的一瞬间直接失去了理智。
　　把沾了口水的手指在斗篷上擦干净，柒季等坐倒在地的吸血鬼少女缓和过来，慢悠悠地问：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嗯，‘幺零五’，你呢？”
　　“幺六六”这个代号在日落港一系列事件后，肯定会在官方部门里留下记录，最好还是不要再用了，所以她又随便想了个数字代号作为马甲。
　　“我……”
　　吸血鬼少女呆呆地眨巴眨巴眼，老半天才从那种浑身酥麻无力的状态中勉强恢复过来，深吸几口气，小声说道：
　　“我叫，柏妮丝•瑰歌。”

第239章 合住？
　　柏妮丝•瑰歌……
　　柒季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然后低头问道：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啊？”
　　柏妮丝呆愣地看着她，似乎没懂这话的意思。
　　“我是说，你要继续躲在这所学校里，整天过着吃冻肉、流浪猫狗、老鼠的日子，直到某天被学校的安保抓住，在扭送超管局的路上被那些打你主意的家伙劫走，然后经受一些你大概率不会喜欢的体验嘛？”
　　“不、当然不要！”
　　柏妮丝听见柒季的推想，当即双腿一伸，要从地上站起来，同时慌张地大喊：
　　“我要回家！我要找到母上！我绝对不要……呜哇！”
　　然而她的身子才刚站起一半，就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像是被棍子狠狠敲了一下天灵盖，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咿呀呀啊啊啊！！！”
　　原来她刚才坐倒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头发了，如今站得太急，完全没注意到这茬儿，被自己那长得离谱的黑发给扯了回去。
　　“……好痛！好痛！”
　　见她抱着脑袋，被头皮的疼痛折磨得满地打滚的样子，柒季嘴角微抽。
　　有点怀疑按这家伙的性子，是怎样在安保水平还算不错的帝国国立大学里隐藏将近一个月的。
　　“这样吧，”柒季仰头望着灯光昏暗的冰库天花板，想了两秒，微笑道，“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帮我？”
　　柏妮丝一边龇牙咧嘴，双手揉搓着生疼的头皮，一边整理着缠在身上的发丝，有些迷惑地看向柒季：
　　“你，你想怎么帮我？”
　　“比如，暂时给你提供一个足够安全的居所。”
　　柒季两手后负，摆出一副老气秋横的语气慢悠悠道：
　　“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协助你调查那些对你有企图的家伙，以及你老妈的下落。”
　　“真、真的！？”柏妮丝不太敢相信地盯着柒季的脸，“你……不会骗我吧？”
　　“我骗你干嘛，”柒季十分无语地摊摊手，“如果我真的对你有啥想法，你觉得我需要‘骗’吗？”
　　说着，她右手忽然亮起一抹金色的光辉，迅速组成“恩典与救赎之神”“恩典女神”佩琳妮的圣徽：“法律左手”。
　　“啊啊啊啊等等！等下！拿远点！！！”
　　在看见那个图案的瞬间，柏妮丝像是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整个人蹦起一米多高，结果脑袋撞在了本来就没有多高的冰库天花板上。
　　“哎哟！”
　　但她却无暇顾及疼痛，在本能地发出一声惨叫后，便刷一下闪到了冰库的角落，整个人缩成一团，满脸惊恐地盯着柒季的右掌：
　　“把把把把把那个东西拿开！别过来！会死的！啊啊啊！……”
　　“看来和资料里的一样，吸血鬼极度恐惧‘太阳’领域的力量……”
　　柒季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对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柏妮丝说道：
　　“你看吧，对付你，我有一万种方法，根本不需要‘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快把它弄走！别、别过来！”
　　柏妮丝的叫声简直是惊天动地惨绝人寰，让柒季有些担心她的嗓子会不会坏掉。
　　撤去掌中的“法律左手”，她一边向角落的柏妮丝走过去，一边让“万象树”重新浮现：
　　“而且，如果你愿意住我那儿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伙食哦。”
　　那代表了“丰饶”“成功”“完备”的“第十二权柄•理想国”之圣徽似乎能给予柏妮丝莫大的安全感，在看见“万象树”后，她一下子就没那么害怕了。
　　而是露出渴望的眼神，咽了口唾沫，细声问道：
　　“每、每次，都是刚才我吃的那、那种嘛？”
　　“当然，”柒季点点头，“只要你想，我搓多少都行。”
　　“那我答应！”
　　柏妮丝想都没想，就重重点头，好像一下子就完全忘记了之前柒季给她带来的恐惧。
　　“额……”
　　柒季也是没想到她居然答应得那么干脆，本来组织好的几句劝说话术都卡在了喉咙里。
　　也不知道是接受能力强，还是没心没肺到一定程度，总之这家伙思维跳跃得太快了。
　　“……那行吧。”
　　浅浅叹了口气，柒季撤去“万象树”，忽然手朝柏妮丝一撩：
　　“我们走。”
　　“呼——”
　　一片璀璨梦幻的星砂凭空生成，将缩在角落的柏妮丝团团包裹，随后骤然消散，而她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柒季的身形则在同一时间收缩、扭曲，变成一只漆黑泛红的小蜥蜴。
　　校区的另一头，小树林“后山”东面。
　　一只古怪的小蜥蜴骤然膨胀变形，化作身穿斗篷、未戴兜帽的柒季。
　　在她身边，一团如由星光组成的小旋风凭空腾起，又飞快消散。
　　披着黑色长风衣、穿着帝国国立大学中年级女生制服、小腿裹着黑色及膝袜的柏妮丝从里面被“挤”了出来。
　　“啊咧？！”
　　她落在地上，以鸭子坐的姿势坐着，表情有些发懵，似乎不了解为啥自己突然出现在一片树林里。
　　“我们到了，”柒季理了理斗篷，朝某个方向走去，“这里暂时就是你住宿的地方了。”
　　听见她的话，柏妮丝下意识朝她走的方向望去。
　　借助着“湛蓝之月”那清冷又明亮的光芒，一幢造型古怪、规模宏大的树屋，映入那猩红似血的眼眸中。
　　“……这是，‘大地’的力量？”
　　她盯着那幢树屋老久，忽然有所明悟地低声念叨，好像不是特别吃惊。
　　“怎么，你见过这种房子？”
　　柒季脚步一顿，侧过头瞥向她，有些意外。
　　柏妮丝点点头，“嗯”了一声，解释道：
　　“族内有一些擅长‘大地’领域的前辈，有时会制造类似这样的建筑。”
　　“我倒是有点奇怪，”柒季转过身，稍显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吸血鬼么，怎么好像对‘大地’领域的力量那么熟悉？”
　　按照她上辈子了解过的影视、小说、游戏中常见的设定，吸血鬼、血族这类物种，通常是和“黑夜”“月亮”“蝙蝠”“古堡”啥的相绑定的。
　　“大地”“自然”“生命”“树屋”这种元素，不应该和精灵、德鲁伊之类的关系更大么？
　　“这，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柏妮丝一头雾水地看向柒季，仿佛听见了一个相当不可理喻的问题：
　　“我们血族是‘远古的月亮之子民’，远古年代的‘血月’是‘生命源泉’‘原初子宫’‘万物滋生者’‘众生之母’，是‘大地’的另一面，族内有不少同胞都擅长……哇！”
　　她话说一半，突然发出声非常夸张的惊呼。

第240章 柏妮丝的交易请求
　　如题，今日五更，剩下四章分别于16:00，18:00，20:00，22:00左右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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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柒季被她这大呼小叫的反应搞得不明所以。
　　柏妮丝眼睛瞪圆，目光发直，呆愣愣地盯着柒季的脸，保持着鸭子坐的姿势，老半天没一点动静。
　　“你到底怎么回事？”
　　“额……”
　　听见柒季的话语，柏妮丝顿时仿佛被从梦游中惊醒，肩膀颤抖了一下，猩红的双眸恢复了些许神采。
　　她眨巴眨巴眼，突然用非常响亮的嗓门惊呼道：
　　“你好漂亮啊！”
　　“哈？”
　　柒季微微一愣，才注意到自己没有戴兜帽。
　　之前在冰库的时候，因为光线昏暗，柏妮丝也一直没能看清自己的脸蛋。
　　直到现在，在“湛蓝之月”的照明下，她终于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未作遮掩的样貌。
　　“你才看到啊，”柒季有些意外地说，“难道吸血鬼，不会夜视么？”
　　“额？”
　　柏妮丝表情一滞，神智从惊叹状态中恢复，十分莫名其妙地说：
　　“为什么，吸血……血族要会夜视？”
　　“啧，这和地球上的设定不一样啊……”
　　柒季咕哝着，没有在乎柏妮丝那惊为天人的目光，缓步走到树屋由树枝和藤蔓构成的墙壁前。
　　“那个，你做的间屋子，没有门嘛？”
　　柏妮丝一边梳理头发一边站起来，眼睛仔细打量着不远处奇异的树屋，非常疑惑地问道。
　　她在看见这树屋的第一眼，就注意到除了窗户外，似乎没有其他连通内外的洞口。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角度问题，大门在其他看不见的方向。
　　但如今见柒季径直往什么也没有的墙壁走，她忽然意识到，这屋子好像真的没有门？
　　那她们该怎么进去？
　　钻窗？
　　“不需要。”
　　柒季俏皮地笑了笑，一只手摊开五指，掌心压在粗糙坚固的外墙上，发动了“穿越壁障”。
　　一扇虚幻而古老的对开“门扉”凭空生成，露出一片梦幻炫彩的朦胧波光。
　　柒季直接穿墙而入，身影消失在荡漾不息的波光之中。
　　“……啊？”
　　柏妮丝看得一愣一愣的，随后柒季稚嫩空灵的嗓音从波光之中悠悠飘来：
　　“你直接走进来就行了。”
　　柏妮丝闻言，注视着那扇对开的虚幻“门扉”，与那片粼粼波动的光面，在原地犹豫了一阵。
　　最终她还是照做了，走到那扇古老又虚幻的“门扉”前，深吸一口气，快走几步。
　　“刷——”
　　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空间、精致却有自然气息的木质桌椅、楼梯、小复式二层在视野中展开。
　　几颗亮黄色的光球，高悬在十几米高的树冠之下，为树屋的内部提供照明。
　　“你暂时住这里就行了。”
　　柒季站在她面前，一边中断“穿越之门”的维持，一边悠然道：
　　“伙食啥的，想吃就敲敲这里。”
　　说着，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摇摇椅旁边的圆形小茶几：
　　“敲三下，吐出一团‘生命能量块’，和我之前给你吃的一样。”
　　“你，你是‘大地’领域的魔导师吗？”
　　柏妮丝环顾这略显空旷的树屋一周，很好奇地问道。
　　虽然她几分钟前还以为柒季是高阶层武者，但在见证过她近乎“瞬间移动”的手段，以及这幢充满自然生命气息的树屋后，又有了新的猜测。
　　——“大地”领域的高阶层超凡者，在陆地上的移动速度极快，在距离不太远的情况下，和瞬间移动没有太大差别。
　　“你觉得呢？”
　　柒季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正面回答。
　　“额……”
　　得到这似乎是默认，又似乎是否认，总之十分模棱两可的回答，柏妮丝一阵疑惑，根本想不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
　　“算了，不重要。”
　　愣了几秒后，她索性摇摇头，不纠结这些。
　　转而换上比较严肃的表情，沉声问道：
　　“你……要怎么帮我找到母上、回家？”
　　“纠正一下，”柒季走到摇摇椅前，一屁股坐下，非常自在地晃来晃去，“我不会‘帮’你，我只会‘协助’你。”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
　　柏妮丝歪着脑袋，嘴巴半张。
　　“区别大了去了！”
　　柒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捺下性子解释道：
　　“你别指望我会手把手教你怎么做，你要自己动脑子啊！我顶多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一些有限的帮助，比如现在给你地方住。”
　　“为什么？”
　　柏妮丝也是口直心快，心里有什么疑问都会直接说出口，好像完全不会思考这样说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你，你那么强，那些家伙一定不敢乱来的！而且，如果你真的救出母上，帮我们回家的话，她肯定会很感谢你的！”
　　“哦？”听见这话，柒季反倒是来了点兴趣，“你老妈的人情，那么有分量吗？”
　　“当然！”
　　柏妮丝一挺小巧的胸脯，语气十分自豪的样子：
　　“母上是瑰歌血脉的‘血之议员’，说的话很管用的！她要是喜欢你的话，可以给你非常非常多的修炼资源哦！”
　　月夜帝国中的吸血鬼没有“家族”的说法，他们更喜欢用“血脉”这个词，不过意思差不多。
　　所谓“血之议员”，就是一条“血脉”的实际掌管者之一。
　　“没想到这丫头来头还不小，她老妈居然是家族的头头。”
　　柒季略显差异地望着这只性格过于跳脱的吸血鬼，心里忍不住吐槽。
　　“不过也是，虽然吸血鬼全员都是天生的超凡生物，但层次相当于魔导师的人物，在族群中肯定也算强者了，有不小的实际权力也很正常。”
　　见柒季短时间内没回话，状似思考，柏妮丝还以为她这是心动了，在考虑是否该接受条件、出手帮助自己。
　　于是赶紧抓住机会，趁热打铁，蛊惑般笑着说：
　　“还有还有，母上也是个很擅长‘大地’领域法术的高手哦！她可以把自己的一些研习、修炼经验教授给你。
　　“那些知识、技巧，对于你这种‘大地’领域的人类法师来说，一定很有帮助的，说不定能帮你日后冲击‘汲渊’……呃，‘冶光师’呢！”
　　说完，她笑嘻嘻地凑上来，欣赏般注视着柒季若有所思的脸蛋，两手一拍：
　　“怎么样，很有诚意吧？”
　　“确实是这个道理。”
　　虽然对修炼资源、法术技巧啥的不感兴趣，但柏妮丝这副样子，以及她刚才那番话所透露出的部分信息，确实让柒季产生了一些想法。
　　“不过，你似乎没有考虑到一种情况呢。”
　　她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微笑。
　　“啥？”
　　柏妮丝眨眨眼，头上冒出个问号。
　　“我是说……”
　　柒季慢悠悠地解释道，脸色忽然冷了少许：
　　“你怎么能确定，你老妈现在还活着？”

第241章 不靠谱的调查计划
　　宽敞得显得有些空旷的树屋，霎时间犹如置身隆冬，陷入了死一般的岑寂。
　　柏妮丝脸上的笑容仍挂在嘴角和眉梢，没有消失。
　　只是凝固了。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柏妮丝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表情逐渐浮现出绝望和恐惧。
　　鲜红似血的眼眸，仿佛在这一刻，暗淡了不少。
　　“你，你是说……”她后退几步，用颤抖地声线结巴道，“母上，已经，已经……”
　　“我没这个意思，”柒季继续躺在摇摇椅上，瞥了她一眼，“我只是在阐述一种可能。”
　　她伸出纤纤素手，在半空中比划着：
　　“一位母亲，带着女儿离开故乡，到万里之外的异族邦域旅行，却发现似乎有些不怀好意之徒，盯上了自己母女俩。
　　“在某一个白天，她在女儿熟睡后，突然察觉到了一些危险，或者说十分明显的异常。
　　“于是，她决定独自去查看一下，顺便试试能不能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揪出来。
　　“作为一名‘出淤’血族，层次相当于魔导师的强者，她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的信心，而且她也没打算调查得太过深入
　　“所以她没有吵醒熟睡;的女儿，也没有特意留下什么信息，甚至没有把带在身上的通牒、身份凭证等文书证件取下。
　　“但是在那一次过后，她再也没有回来，甚至女儿在多次遭遇袭击、险些被那些人绑架的情况下，仍未曾露面。
　　“很显然，她在那天出去调查后，遇到了什么完全超出其预料，甚至超出其应对能力范围的变故，导致她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都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语毕，她控制树屋，调高了摇摇椅靠背的角度，将自己的上半身支起，偏头看向已经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的柏妮丝：
　　“这样的猜想，我认为……是合理的。”
　　柏妮丝脸色煞白如纸，脑袋一点点垂下来，两眼无神地盯着地板，没有说话。
　　“我说过了，这只是一种可能。”
　　柒季微微叹了口气，安慰般补充道：
　　“你不必把这种情况当成绝对的事实。实际上，你老妈也有可能没事，只是掣肘于某些事情，无法脱身，才导致了失踪的表象。”
　　听见这样的话语，柏妮丝好像勉强好受了些，用略带哭腔的嗓音细声道：
　　“我知道了……”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柒季面色一变，用比较正经的语气说道：
　　“你不是要找到你老妈，然后回家吗？总不能一直住在我这间小木屋里吧，你自己有什么计划或者打算吗？”
　　“我……”
　　柏妮丝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做了一轮深呼吸，精神振作了些许，仰头望着天花板，作思考状。
　　沉吟片刻后，她猩红的眼眸滴溜溜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
　　“我可以先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些想抓我的人，最好，最好能抓住一个喽啰，拷问他，看他们知不知道母上的下落，或者抓我的目的。”
　　“想法不错，”柒季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可是你就不怕自己的想法正中他们下怀，然后对面喜提吸血鬼母女大礼包，来个母目前犯、娘目前犯交替轮回？”
　　“呃，”柏妮丝表情一僵，眼底露出一丝愠怒，好像对于柒季的说法有些生气，“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怎么说话的！？母上怎么可能……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马上软了。
　　因为柒季此刻正眯起眼睛，面带温和的微笑，右手掌心浮现出几道模糊的轮廓，隐约组成了“法律左手”圣徽。
　　“你，你一个‘大地’魔导师，怎么会‘太阳’法术啊……”
　　柏妮丝顿时欲哭无泪地后退几步，不再追究对方冒犯自己母亲的言辞，弱弱地说道：
　　“我，我可以小心一点，多做些准备，设下埋伏，然后主动露出些踪迹，吸引他们现身，这样，我就可以趁机出手，抓住其中的一个人。”
　　柒季白了她一眼：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到头来你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被对方抓住。”
　　“嗯……”
　　柏妮丝倒是没和柒季犟嘴，反而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计划来，右手捏着下巴思索许久。
　　“你慢慢想吧，”柒季打了个响指，令树冠之下的亮黄色光球熄灭，“我眯一会儿。”
　　她虽然不需要睡觉，也不觉得疲劳困倦，但也想暂时让自己的头脑放空一下。
　　而且，柏妮丝明显需要思考的时间，就不打搅她了。
　　调低摇摇椅靠背，她闭上眼睛，不再进行任何有意识的思考，放开了对自身想法的控制，让脑海中的念头不收任何约束地自由奔腾。
　　一幕幕荒谬怪诞的画面在眼前掠过，一个个毫无逻辑的念头在脑中闪烁，柒季感受到了难得的放松和惬意。
　　她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思维进入了近似于“做梦”的状态。
　　而在她身边，低头沉思的柏妮丝借助从树梢中渗入的微弱月光，找到一张椅子坐下。
　　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像是变成了一具惟妙惟肖的雕像。
　　这位赤眸黑发的血族少女，倘若不开口不动作的话，也确实是一位极为可爱有气质的美少女。
　　于是，空旷昏暗的树屋，陷入了恬静的安宁。
　　帝国国立大学之外，某条人迹罕至的偏僻街区。
　　明亮硕大的“湛蓝之月”高悬天际，仿佛一只冰冷淡漠的眼睛，俯视着大地。
　　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阴暗的角落中。
　　“……就在这附近？”
　　一道沙哑的男声从其中一人传来。
　　他浑身裹着黑袍，戴着黑皮手套，连头脸都被形状契合的黑布包裹，整个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是露出来的。
　　“对，”另一人说，语气冰冷，令人不寒而栗，“我嗅到了他的气息。”
　　“终于……”
　　黑袍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唯一露出来的眼睛注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蕴藏了何种意味：
　　“十一年了，终于又找到了那个家伙的尾巴……”
　　“呵呵……”
　　另一个人冷冷一笑，阴沉地说：
　　“他以为他能逃脱一时，就能逃脱一世，能够永远过上悠闲安宁的美好生活，永远将曾经的同伴的痛苦、愤怒和仇恨排除在视听之外。”
　　“他错了，”黑袍人沙哑的声音一段段飘出，在清冷岑寂的月夜中回荡，“清算终将到来……”

第242章 皇室子嗣
　　帝国国立大学，南苑学生宿舍楼，3栋。
　　614号寝室内，睡在高低床下铺的唐娜，早在塔楼大钟敲响意味着上午八点的钟声前，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呢~！”
　　她平躺在床上，做了一轮深呼吸，伴随着浊气的吐出，残留于身心的些许疲惫也被驱散了大半。
　　“嗯嗯……”
　　一边舒展身体、伸着懒腰，一边发出甜甜腻腻的细细呜咽，她从床上坐起来。
　　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脱下睡衣，换上制服，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寝室，到公共盥洗室洗漱。
　　几分钟后，清凉的冷水彻底洗去了倦意，她整个人又重新变得元气满满了。
　　放下盘起来的马尾辫，她整理着那头墨绿色的长发，踏着楼梯走出宿舍楼。
　　今天是周六，帝国国立大学采取双休制，如果没选专门的周末课程，是相当于放假的。
　　但唐娜还是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
　　“先吃个早餐，然后去一趟图书馆，复习一下昨天力学课和文学史的内容，做两套题再巩固巩固，接着去吃午饭……”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规划，一边脚步十分轻盈的朝南苑的学生饭堂走去。
　　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似乎学习知识本身就能给她带来不小的快乐。
　　“哼哼哼～～哼哼……啦啦……嘟嘟嘟……”
　　嘴里哼着随意编造的小曲儿，她走在校园的人行道上，很快来到一片广场。
　　“！”
　　就在她刚好经过广场的正中央时，她的表情突然一变，不再哼曲儿，步伐也稳重了许多。
　　她看见，一道琥珀色的身影，在三五个人的簇拥下，在自己左侧方十几米外走过。
　　那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留着头垂到脖子的琥珀色中短发，皮肤白皙粉嫩，面容精致清秀。
　　她看样子是学生，但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总体简约朴素、但带有不少宫廷元素的装饰、形制的长裙。
　　那几个围在她身边的人，离得最近的是个衣着古板、脸色冷峻、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跟在少女侧后方，不苟言笑的样子相当严肃。
　　其他的则是穿着制服的学生，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但无不带着谄媚的笑容，想方设法找话题聊，或是状似无意地透露出一些和贵族、企业家、航海家有关的内部消息。
　　面对这些学生阿谀奉承、极力巴结的姿态，少女的话很少，只是偶尔相当敷衍地“哦”“嗯”“知道了”“好好好”回应几声。
　　精致秀气的脸蛋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微微向下，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不快之色，似乎有些不耐烦。
　　唐娜在看见她后，急忙收敛住笑容，同时加快脚步，好像想要快点远离这片地方，远离那位留有琥珀色头发的少女。
　　因为她知道，“琥珀发色”“宫廷服饰”“时常跟随保镖”这几个关键词组连起来，在整所帝国国立大学，只有一类人能够与之对应……
　　皇室。
　　是的，在这所校园的学生之中，存在着皇室子嗣。
　　那位琥珀色头发少女，唐娜也知道是谁。
　　她没有和那位交流过，但此人的名号和身份在开学之初，便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校园。
　　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陛下的小女儿，帝国的三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
　　“有一说一，一个国家的公主居然跑来上学？”一道空灵悦耳、略带稚气的嗓音忽然传入耳畔，“我属实是想不通，他们皇室没有私人教师的么？”
　　“啊？！”
　　唐娜一个激灵，下意识扭头往右侧看去。
　　一个穿斗篷、戴兜帽的女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旁，并肩走着。
　　“啊，是你！那个，那个，呃……”
　　唐娜当即认出了对方是昨天救下自己的“勤杂工”，本想打个招呼，却发现自己压根儿不知道她的名字。
　　话语一时间卡住，搞得她表情僵硬，很是尴尬。
　　“幺零五，”柒季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叫我就行了。”
　　“哦，哦！”唐娜马上点头，纯净甜美的笑容又浮现在她还算清秀的脸蛋上，“幺零五，你好啊！又见面了。”
　　她虽然觉得“幺零五”这个名字非常古怪，但也没想太多。
　　因为平民出身的她知道，一些穷苦人家确实是不会对子女的名字有多上心的。
　　在她爸爸所工作的工厂的工人同事们当中，有四个“琼”，七个“狄克”，三个“强斯”，还有几个根本没有名字，只靠绰号称呼。
　　所以，她没有纠结太多，十分干脆地就接受了“幺零五”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
　　“我要去吃早饭，你也一起来嘛？”
　　唐娜欢脱地对柒季说，身子悄⚹⚹凑过去，伸手想去挽她的胳膊。
　　“不用了。”
　　柒季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同时身子微妙地一晃，让唐娜不安分的手落空。
　　“好吧……”
　　没能摸到那触感极其美妙的小手和手臂，唐娜略显失落地垂下嘴角。
　　柒季轻飘飘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琥珀色头发少女，慢悠悠地说：
　　“那个人就是公主？皇帝的女儿为啥要来上学，想学习知识，直接叫人去宫里教不就行了吗。”
　　唐娜一介平民少女哪里懂这些，一脸懵逼地说：
　　“我，我不知道啊，大人们这样做，肯定有他们自己的安排吧？”
　　柒季也没指望在这个小镇做题家身上得到答案，对她说道：
　　“那你去吃饭吧。”
　　然后就脚步一转径直走向了那位皇室三公主，琥珀色中短发的清丽少女，坎蒂丝•奥克塔维斯：
　　“我自己去问问。”
　　“……啊？！”
　　见对方居然直接朝那位公主大人走过去，唐娜顿时愣住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欸！等等，那可是……”
　　等她回过神来，想要阻止的时候，柒季已经穿过那几个谄媚阿谀的学生，来到了坎蒂丝的身边。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柒季与对方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直视着这位皇室公主的脸，直截了当地问道：
　　“能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嘛，我很好奇欸。”

第243章 不谐调的灵与肉（上）（7）
　　坎蒂丝挑起眉毛，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藏头匿脸的家伙。
　　刚才柒季和唐娜交谈的时候，音量没有刻意压制，就是正常说话的声音。
　　但在这个距离上，这位公主也不太可能听见，况且在她周围，还有那些学生在不停叽叽喳喳。
　　不过，不知什么缘故，她似乎真的听见了。
　　沉默了一两秒，她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她身边的一个男生观察到她的脸色，突然上前跨出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柒季，以相当严厉的语气斥责道：
　　“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怎么跟公主殿下说话的？！”
　　他虽然没听到刚才柒季和唐娜聊天的内容，但这并不妨碍他抨击她的态度。
　　因为在他眼里，公主殿下脸上有不高兴的迹象，这就足够了！
　　公主殿下不高兴，就意味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有错！
　　也没必要深究是什么错，反正骂几句总没问题。
　　他也不担心这个穿斗篷戴兜帽的小丫头会不会是啥很有背景的富家大小姐，一来是穿成这副鬼样，身份地位怎么也高不到哪里去。
　　二来，她就算真的有啥背景，那还能比皇室还大么？他在替坎蒂丝公主说话，还有谁敢说他不对？那不就是在和皇室的面子过不去？
　　偌大的帝国，还真没几个人有这个胆量。
　　柒季瞥了这人一眼，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对坎蒂丝说：
　　“你的身体都这样了，还跑来上学？”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听得旁人一头雾水。
　　但坎蒂丝的脸色却骤然剧变，瞪大眼睛盯着她：
　　“你什么意思？！”
　　围在她旁边的几个学生被这样激烈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他们从来没见到过公主殿下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就字面意思，”柒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悠悠地补充道，“照你这情况，不应该多吃点好的么？跑到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常住……嫌命长？”
　　“喂喂喂，你这死丫头，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男生一下就听出这话味儿不对，又看见坎蒂丝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两眼冰冷得吓人，当即站出来：
　　“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你竟然敢诅咒坎蒂丝公主殿下？！僭越！这是何等的亵渎！你……”
　　“你给我闭嘴。”
　　坎蒂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话的音量不大，但却是不容忤逆的命令口吻，语气还冰冷得让人心里发毛，瞬间就让男生住了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在令那个男生噤声后，她目光阴沉地盯着柒季被兜帽阴霾遮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我再说一遍，你什么意思？”
　　“这里人那么多，真的要我直接说出来么？”
　　柒季状似随意地环顾半周，视线扫过那些有些不知所措的学生，和那个神情变得有点紧张的中年男保镖。
　　“……你们，给我滚。”
　　坎蒂丝沉默几秒，突然极其不客气地驱散那些巴结的学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携带了真诚的怒火和不耐烦，好像早就不满这些叽叽喳喳的家伙了，只是碍于皇室的脸面，才没有直接赶他们走。
　　借助这次机会，她终于能够不再遮掩自身的真实想法，毫无遮拦地表达自己的愤怒。
　　“哦，哦！公主殿下再见……”
　　“您小心……”
　　“……”
　　那些学生拍了那么久马屁，结果被坎蒂丝毫不领情地轰走，却也没有一个敢表露半点不满，纷纷灰溜溜走了。
　　不一会儿，在场的除了那个气质严肃古板的中年保镖，就只剩下柒季和坎蒂丝公主，以及不远处呆若木鸡的唐娜。
　　“说吧，”发泄完怒气后，坎蒂丝心情似乎好了些许，眉宇间的不悦之色稍有缓解，但表情和颜色仍然冰冷，“克莱曼不是外人。”
　　说后半句话时她瞟了眼身旁的保镖。
　　收到她的眼色，中年保镖马上转过身，状似看风景，不再将目光投射在两人身上。
　　“我要说啥你其实很清楚，”柒季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公主殿下，“不就是‘灵与肉’的事情呗，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明白。”
　　“你怎么……凭什么这么说？”
　　坎蒂丝虽然看似早有预料，但在听见柒季说出那个词汇后，还是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之色。
　　她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但那样就相当于默认了，于是便赶紧改了说法。
　　柒季耸耸肩，十分轻松地说：
　　“你的身体状况在我看来就是太阳底下的灰尘，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她突然跑来和这位公主搭讪，肯定不是单纯想知道为啥皇室子嗣还要来上学。
　　毕竟亲自直接暴露在皇室的目光中，很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虽说她也不怎么担心，但能避免还是争取避免一下。
　　真正令她极感兴趣，以至于让好奇心战胜怕麻烦的心理的，是坎蒂丝极为独特的身体状况。
　　作为具备智慧和意识的生灵，体内必然含有灵性。
　　它们构成了智慧生灵的意识、自我与人格，同时还“备份”了一部分的记忆信息。
　　对于常规的生灵来说，灵性与肉体缺一不可：
　　失去前者，将退化为只依照本能行事的野兽；失去后者，生灵的生命力将无处承载，无以为系，当场暴毙，从而灵也无法稳定存在，消散于环境。
　　通常来说，一切智慧生灵，不论是人类还是灵族、吸血鬼、半兽人、巨龙、巨人，其灵与肉都是近乎完美契合的。
　　因为倘若灵与肉之间存在明显的不一致性与内部矛盾冲突，那么这个生灵必将无法正常存活下去。
　　用不了多久，就会崩解灵性，丧失理智、成为植物人，或者肉体衰竭，就此死亡。
　　一些擅长精神法术的超凡者，也时常通过干涉敌人灵与肉关系的手段，来进行精神层面的攻击。
　　目前的问题就是，以前这位皇室三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她的灵与肉……存在着诡异的不谐调。
　　就好像，她的灵和躯体，不是“原装”的一样，相互之间具有相当明显的矛盾冲突和不一致性。
　　如果她一出生就是这种状态的话，那别说活到十四五岁了，极大概率满月都过不去，就夭折了。
　　要么，这种情况是最近才发生的。
　　要么，是她的身体内……存在着更多特殊，导致她能够在如此诡异怪诞的灵肉条件下，活那么久。
　　“这个秘密，只有父皇和几位亲信知道，比如克莱曼……”
　　或许是意识到对方已经心知肚明，没有隐瞒的必要。
　　坎蒂丝也没再遮掩，注视着柒季模糊不清的脸，用一种说不清意味的复杂语调说着，忽然有些悲戚地笑了声：
　　“你对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第244章 不谐调的灵与肉（下）（8）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柒季呵呵笑了几声，“只是随便提醒一句而已。”
　　“提醒什么？”
　　“提醒你要是想活久一点，就别老是和那么多人待在一起，”说着，柒季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背过身去的保镖，“特别是超凡者。”
　　“你为什么这么说？”
　　坎蒂丝胳膊环抱在胸前，皱着眉头问。
　　“你的灵的状态已经那么怪了，老是和别的灵待在一起，他人的灵性波动会进一步扰乱你的灵，从而加速分化灵肉之间的不一致性。”
　　柒季微微叹了口气，略带惋惜地说：
　　“按你目前的状况，要是继续呆在这所学校里……最多再活个一年吧。”
　　“什么？！”
　　坎蒂丝直接就不淡定了，俏丽的小脸神态剧变，先是本能的恐惧，但旋即被浓重的愤怒取代：
　　“你，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居然在咒我死？！”
　　“信不信由你，”柒季无所谓地摊摊手，“反正我话已经说到这儿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等一下！”
　　坎蒂丝当即踏出几步，满脸怒容的朝柒季喊道：
　　“你不是学生吧？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校区里？！”
　　柒季没有回头，步伐也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停顿半刻，仿佛这位帝国皇室的公主殿下是不存在的空气。
　　“……可恶！”
　　见对方这个穿得乱七八糟的家伙竟然敢无视自己，坎蒂丝当即气得俏脸泛红，用力地跺了一下脚。
　　“克莱曼，留下她！”
　　她似乎越想越气不过，在柒季的背影远去之前，没好气地对保镖大声命令：
　　“我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地点点头，身形忽然一闪，一眨眼就出现在柒季身后。
　　“公主殿下请你留下。”
　　冷冰冰地撂下这句话，他直接大手一伸，往柒季肩膀位置的斗篷揪去。
　　“呃！”
　　但就在他的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件陈旧简朴的黑色长斗篷的前一瞬，他猛地感到脑袋一阵恍惚。
　　等回过神来，那位穿斗篷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怎、怎么了？”
　　保镖一时间有些发懵，急忙环顾半周，发现那斗篷少女完全不在自己的视野中。
　　甚至那个原本和斗篷少女待在一起、穿着学院低年级制服的绿发女孩，也一并不见了。
　　“喂，喂喂！克莱曼，你在干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公主殿下十分焦急又略带惶恐的呼喊，他急忙低下头看向自己左侧。
　　一抹通透的琥珀色映入眼帘，紧接着是公主殿下一脸震惊和疑惑的标致面孔。
　　“公、公主殿下！？”
　　保镖克莱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记得，自己为了追逐斗篷少女，一个闪身冲出了十几米。
　　也就是说，公主殿下应该在离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
　　那，她为什么会就站在身边？
　　这时候，他身为正念巅峰武者的敏锐感官，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立即观察一阵四周的环境，瞬间就注意到了问题所在。
　　那就是，“时间”接不上！
　　那些行人的动作，落叶的位置，发生了极大的跳跃，像是时间被生生切去了一段。
　　“我、我刚才怎么了？”
　　他当即反应过来，出问题的不是时间，而是自己！
　　他居然在刚才要触碰到斗篷少女的前一秒，精神陷入了类似于完全凝固的恍惚状态。
　　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至少超过一分钟！
　　“你，你刚才刚要抓住那个家伙，就，就突然停住了！”
　　见自己的保镖一脸迷茫，坎蒂丝赶紧替他解释：
　　“我，我不管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那个人就带着那个学生，走了……”
　　“我……中了那个人的精神法术？”
　　保镖克莱曼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竟在保护公主殿下的过程中，进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无意识状态！
　　在这段时间里，公主殿下处于完全没有防备的境地……
　　倘若此时有人要对她不利的话，别说一分钟，哪怕一秒钟，都极其充裕！
　　“抱歉，公主殿下，是属下失职，属下有罪，死不足惜！”
　　克莱曼嘴唇苍白，一边鞠躬，一边用遏制不住颤抖的声线连连道歉。
　　若不是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身为亲信需要顾及皇室的脸面，他绝对当场就下跪磕头谢罪了。
　　“呃，那个，你不用这样啊，”坎蒂丝也是被他这激动的反应吓到了，下意识安慰，“我……我不会告诉父皇的，你……不用那么害怕……唔……”
　　她说着也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声音随之变细，语气也不稳定起来。
　　“可恶，那个家伙，究竟是谁……”
　　她默念着，在最初的后怕与心悸稍稍缓解后，强烈的不满和愤懑涌上心头。
　　这个混蛋，竟然敢诅咒自己命不久矣了？
　　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保镖施展负面法术？！
　　简直胆大包天！
　　她越想越气，看了眼目光闪烁、一脸不安的保镖克莱曼，沉声命令道：
　　“给我查，一定要把这家伙给我抓来！”
　　在帝国皇室的小公主怒气攻心的时候，柒季已经拉着仍处于懵逼状态的唐娜来到了南苑学生饭堂门前。
　　“你不是要吃早餐吗？”
　　柒季推了她一把，后者没有说话，梦游般走进饭堂内，全程脸上都是恍恍惚惚的表情。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她从饭堂里走出来的时候，才稍微回了点魂儿，十分惊恐地跑到柒季面前：
　　“小幺，你刚才冲撞了公主殿下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小幺……
　　柒季嘴角微微抽动，语气平淡毫不在意地说道：
　　“好心提醒一下而已，没啥好怕的。”
　　“可是，可是……”
　　见她这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唐娜反而急了，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那可是公主殿下啊！你把她弄得那么生气，她要是追究起来……”
　　她虽然站得比较远，没怎么听清柒季和坎蒂丝在聊什么，但后者的表情、神态和语气的激动她还是能看到的。
　　柒季忽然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笑道：
　　“有没有兴趣去我家玩玩？”
　　“……啊？”
　　唐娜被这莫名其妙的提议搞得思维转不过弯来，歪着秀气的脑袋干巴巴眨眼。
　　“你就说来不来吧，”柒季肩膀轻轻一抖，把唐娜的手甩了下去，“今天你们应该放假吧？”
　　“额……”
　　唐娜一只手搓了搓几缕垂到前面的墨绿色发丝，茫然地注视着柒季，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发懵。
　　这样气氛诡异的僵局持续了十几秒，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吧……”

第245章 迷糊的唐娜
　　今天四更，剩下三章分别于18:00，20:00，22:00左右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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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苑，“小树林”。
　　柒季带着唐娜，悠哉悠哉走到了这片占地面积相当辽阔的绿化的边缘。
　　“小幺，你……住在这里面？”
　　唐娜望着寂寥无人、草木横生、显得阴森森的“小树林”，有点害怕的样子。
　　虽然她入学帝国国立大学已刚满一年，对于校内有什么场所、大致在什么位置，基本还是有了解的。
　　但她不是那种喜欢在校园里到处闲逛的性格，一天下来除了饭堂、宿舍楼、教学楼、实验楼，其他地方很少接触。
　　再说了，帝国国立大学的占地极广，校区面积相当于一些小城市的市区，也不是一年时间就能摸透的。
　　总之，对于这片位于北苑的“小树林”，她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基本没专程跑过来看过，更别提进入。
　　柒季没回她话，自顾自迈动脚步，步态十分轻松地踏入那遍地杂草、灌木与裸露树根的松软土地。
　　“啊，等等我！”
　　唐娜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嘶……有点冷诶。”
　　一进入空气较为潮湿的树林中，周遭的温度就明显有所下降。
　　如今已经入夏，她身上穿着的是大学低年级的夏装制服，一件没啥保暖能力的长袖衬衫和一条到膝盖的短裙，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御寒能力。
　　“小幺，你住在这种……这里呀？”
　　骤降的气温让唐娜本能地抱住肩膀，牙缝嘶嘶出气，和柒季搭话：
　　“这里，好像根本没有路啊……你不会迷路嘛？”
　　柒季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前方，轻快地说道：
　　“我们到了。”
　　“……啊？”
　　唐娜一愣——她们才走了不到五分钟而已！
　　她听小幺说过，对方的住所在“后山”旁边……虽说她也不清楚“后山”具体有多远，但知道那位于“小树林”的深处，什么可能走三四分钟就到？
　　“到、到了？”
　　她一边怀揣着满满的疑惑和不解，一边顺着柒季的目光，望向她们前方的一个位置。
　　“……咦？”
　　她惊讶地看!见……在自己面前十几米的地方，树木和杂草忽然稀疏，一片攀附着苔藓的灰色岩壁伫立在视线末端。
　　转动眼球，她发现那堵岩壁的本体，是一块巨大如小山丘的岩石。
　　“后山”！
　　她们居然真的几分钟就走到了“小树林”的最深处！
　　“欸？这，怎么……”
　　她的思维一时间有些错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脑子出了点啥问题，混乱了自己经历过的时间长短。
　　“我们走吧，目的地就在另一边。”
　　柒季笑眯眯地瞥了她一眼，一手拉住她的胳膊肘，沿着“后山”巨岩的外壁，朝东面走去。
　　在她的拉扯牵引下，唐娜很快就看见了那幢巨大、古怪又充斥着自然气息的树屋。
　　“这！这是……”
　　她直接就傻了，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先是怀疑自己眼花了，随后又怀疑自己还躺在宿舍床上没睡醒。
　　“这里是我临时搭建的小屋，”柒季继续拉着唐娜的胳膊肘往树屋方向走，“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唐娜没有反抗，只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晃晃悠悠的，眼神迷离，表情呆滞。
　　来到树屋的外墙，柒季直接发动“穿越壁障”，在上面打开一扇虚幻又古老的“门扉”。
　　她拉着依旧处于迷糊状态的唐娜，穿过了那片梦幻变化的波光，进入到树屋内。
　　一进“门”，柒季的表情就微微一愣。
　　在树屋中央的摇摇椅上，那张专属于她自己的“宝座”，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不用说，当然是跑来人类世界旅游、结果因为老妈失踪而沦落到流浪偷吃的境地的吸血鬼，柏妮丝·瑰歌。
　　她没换衣服，依旧穿着那身既陈旧又脏兮兮的长大衣和中年级女生制服，直接躺在那张靠背被调到最低的摇摇椅上。
　　“啧……”
　　柒季眼皮微跳，当做没看见，转头对恍惚状态的唐娜说：
　　“环境还不错吧？只要有空，你都可以来玩，我一直都在。”
　　“啊，呃……”
　　唐娜现在已经完全懵逼了。
　　怎么回事，小幺不是学校的勤杂工吗？
　　这树屋什么情况？它怎么长出来的？
　　后山旁边有这样一棵奇怪的树，为什么校园里从来没相关的传言？
　　椅子上那个睡觉的漂亮姐姐又是谁呀，也是黑发……小幺的姐姐？
　　小幺……她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住在这里，为什么能直接穿墙？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阵狂轰滥炸，把她的思维弄得乱糟糟，头脑从来没那么混乱过。
　　柒季看着她这副一脸呆萌的样子，也知道这个小丫头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理解、接受。
　　便没说太多的话，只是手一挥，一片璀璨的星砂凭空浮现，在唐娜身边形成漩涡：
　　“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复习吗？我先送你过去吧。”
　　等到星砂旋风散去，唐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被“传送”到了核心图书馆外大广场上的一个不起眼角落。
　　送走唐娜，柒季转头看向了仍在熟睡的柏妮丝：
　　“这椅子，是我的……”
　　那张摇摇椅忽然一阵蠕动，仿佛变成了柔软有韧性的橡胶，直接把上面留着极长黑发的吸血鬼给抛了出去。
　　“……欸？！”
　　柏妮丝身子才刚刚离开椅子，眼睑就豁然张开，但那双猩红的眸子仍迷迷糊糊的，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啪叽！”
　　还没等她完全清醒，她就直接拍在了地上。
　　“哎呦！”
　　虽说对于一只相当于正法师的“萌芽”吸血鬼来说，这种程度的冲击根本伤不到她，但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让她本能地惊叫一声。
　　“怎、怎么了？！”
　　柏妮丝一下被摔彻底醒了，当即噌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满脸警惕和惶恐地张望四周：
　　“那、那些人……找上来了？！”
　　随后，她就看见柒季摘下兜帽，跳上了摇摇椅，面无表情。
　　“呃……”
　　愣了几秒后，她也反应过来了，是柒季把自己扔出来的。
　　“昨天我忘记说了，这张椅子是我的，你不能躺。”
　　柒季调高靠背，同时控制组成椅子的树枝和藤蔓把上面的灰尘污垢吸收干净：
　　“还有你，赶紧给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脏死了。”

第246章 沐浴更衣
　　听见柒季无比嫌弃的话语，柏妮丝标致的小脸当即就垮了下来，非常苦闷地说：
　　“我也想啊，可是，可是你这里别说淋浴间了，连卧室都没有，我怎么洗澡换衣服……”
　　她说着低下头，眼巴巴望着自己那身脏兮兮又皱巴巴、还有些宽松的衣服，一副十分委屈苦涩的表情。
　　身为一名高贵的血族，“瑰歌血脉”的“血之议员”的独女，她严格来说可是一位地位崇高的大小姐。
　　沦落到四处流浪、惊险躲藏、捡垃圾求生的凄惨境地，这样巨大的落差她自己也很难受。
　　昨天晚上来到这间树屋，她好不容易能安稳下来，不必再冒着白昼的烈日与嗡嗡作响的蚊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一个月来积累的巨大身心压力，让她只想着美滋滋睡上一觉，所以柒季今天早上一出去，她就直接倒在了摇摇椅上，瞬间入睡。
　　也顾不得换衣服、洗澡这些环节了。
　　再说，算起来她都快有一个月没干过这些事情了，尽管万分不情愿，但她还是得承认……她似乎，好像，大概，估计，或许……习惯了。
　　柒季看她这悲从中来的伤感模样，也知道这家伙挺可怜的，便也不再为难她，略带同情地说：
　　“那行，我现在就搞个。”
　　说完，她就“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圣徽“万象树”在她脚底的地面浮现，澎湃旺盛的生命能量直接注入这间由树木组成的木屋中。
　　构成墙壁、地板、隔层的树枝与藤蔓迅速蠕动扭曲，在树屋的边缘编织成了一个小小的淋浴间。
　　这树屋虽然挺大，但许多作为“住所”的设施都不存在，比如盥洗室、卧室、淋浴间啥的，全都没有。
　　除了座椅板凳外，可以说是一片空旷，乍眼看上去还有些简陋。
　　这是因为在塑造这树屋的时候，柒季是只为自己的需求设计的，而她并不需要上厕所、睡觉、洗澡，所以就没搞相应的设施。
　　不过既然现在有了新的住客，那她就顺便完善一下。
　　“好、好快！”
　　柏妮丝望着那些有力、粗壮又极其灵活的树根、树枝和藤蔓，非常惊艳地赞叹。
　　她虽然知道这树屋是柒季自己动用力量编造的，也知道柒季大概率是位“大地”领域的高阶层法师。
　　但如此充沛的生命能量，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想。
　　“这、这已经超过‘出淤’的境界了吧？难道，她不是‘魔导师’，而是……冶光师？”
　　诸般思绪在柏妮丝的小脑袋瓜子里翻滚，让她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
　　“血月在上！我，我居然和一位相当于‘汲渊’境的强者住在一起？！”
　　“搞定！”
　　在又控制树屋编造了一间柏妮丝的专属卧室和盥洗室后，柒季隐去脚下的“万象树”图案，拍拍手，看向那只吸血鬼：
　　“你赶紧给我洗个澡，那套衣服也扔了，新的衣服等下我再给你准备。”
　　“哦、好……”
　　柏妮丝一点也不敢忤逆柒季的意志，连忙甩掉那件满是泥泞和污渍的黑色长风衣，走向那个淋浴间。
　　层次相当于“汲渊”境的强者，哪怕是在整个月夜帝国之中，也是地位极高的存在！
　　当前月夜帝国的“血主”，所有血族的首领，伟大崇高的“远古的月亮”的最大眷顾者，便是一名“汲渊”血族。
　　这个自称幺零五的小女孩，和血主大人是一个境界的强者！
　　“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居然愿意帮助我……虽说她声称只是‘协助’，只是有限的干预，不会直接出手，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强力了……”
　　柏妮丝在走向淋浴间的短短路途中，既是期盼又是感慨地思考着，顿时对找到母上、返回家乡有了极大的信心。
　　“伟大崇高的‘生命源泉’‘血月’‘原初子宫’‘万物滋生者’‘众生之母’，我祈求您的垂青，保佑母上大人平安无事……”
　　她在心里默念“远古的月亮”的完整神名，向这尊高悬夜幕、滋长万物、育养荒芜的血族始祖祈祷。
　　柒季见这只吸血鬼进了淋浴间才真正开始脱里面的学生制服，莫名有些遗憾地呼出一口气。
　　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开始从里面传出，她的身体忽然扭曲变小，收缩成一只黑漆漆的小蜥蜴。
　　不到十分钟后，这只蜥蜴骤然膨胀变形，凝聚成了柒季的样子。
　　而此时，她的手里已经抱了几件叠好的新衣服。
　　“好贵啊，这么几件衣服就要差不多五百费鲁姆，”她略显肉疼地把手中的衣服扔在摇摇椅上，“只能说不愧是首都么？物价就是高。”
　　柒季本来想带柏妮丝出去逛逛街，让这家伙自己挑的，毕竟前世身为将近三十年的死直男，她对自身的审美不是特别有信心。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柏妮丝现在还在被某些神秘势力盯着呢，虽说有她看管，不会出事，但这就违背了让柏妮丝依靠自己的智慧解决问题的初衷了。
　　况且，如今烈日当空，正当亭午，天空万里无云，烈日高悬，是吸血鬼最厌恶的时间和天气。
　　——像柏妮丝这种正统的先天血族，是不会被阳光杀伤的，但确实反感阳光，更喜欢月光。
　　而且太阳那么大，就算是普通人类也不喜欢啊。
　　所以她就趁柏妮丝还在洗澡，亲自去校外的服装店，随便挑了几件不太容易翻车的基本款。
　　回到树屋没过几分钟，淋浴间里的流水声就停了。
　　里面沉默了几秒，柏妮丝稍显胆怯的声音弱弱地飘了出来：
　　“那个……幺零五，这，这里面，好像没浴巾啊……”
　　“啊咧？”
　　柒季闻言一愣，旋即想起来，自己似乎……确实没在淋浴间里放置配套的物品！
　　刚才她控制树屋制造淋浴间的时候，只在里面搞了条能喷温水的藤蔓，以及一根可以自动分泌类似沐浴露、洗发水的清洁剂的小树枝。
　　完全没考虑到，柏妮丝的体质和自己不同，身上的水是不能够甩一甩就干的！
　　“这……要不，我再去买？”
　　柒季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刚想再发动“替身闪现”，去校外杂货铺买一条浴巾，就听见“吱呀”一声。
　　淋浴间那由树枝组成的木门，被从内侧推开了。
　　在弥散出来的白色水雾中，一段光滑、修长、白皙，没有一点赘肉，形状极其圆润好看的小腿伸了出来，沾满水珠的精致赤足，小心翼翼地点在地上。
　　“不用了，我那件大衣的口袋里，有能加热烘干身体的小道具，早上睡觉前我拿出来了……”
　　柏妮丝两手抬起，在后脑勺下扶着那头因为沾满水而变得相当沉重的极长黑发，从雾气中走出，猩红似血的眼眸转动，脑袋四处张望着：
　　“欸哆……放哪了呢，我找找……”
　　因为头发被她挽起，纤细白嫩的脖颈露了出来，再往下，则是完全没有一点遮掩的娇躯。

第247章 外出
　　“嘶！”
　　柒季下意识地往后撤半步，微不可察地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可还真是不见外呀……”
　　她眼皮微跳，略显尴尬地低声吐槽。
　　柒季说这话的时候音量很小，近乎自言自语，但对于听觉过人的吸血鬼来说，仍十分明显。
　　柏妮丝疑惑地转过脑袋，半是敬畏半是不解地望向柒季，一脸天然呆地问：
　　“啊？什么意思？”
　　她如今的动作极其香艳，因为两只手都端在脑袋后面，身上又不覆片缕，脖子以下的一片细腻健康的雪白与玲珑有致的线条，全都一览无余。
　　“没啥，”柒季嘴角抽搐几下，表情没发生太大变化，“你继续。”
　　不得不说，光从身材比例、皮肤质感和五官精致程度来看，柏妮丝是她所见过的所有女性中，最接近“完美”的。
　　或许是吸血鬼的种族优势，她的肤质极其白皙、光滑、水润、紧致，四肢骨肉均停，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当好处，不存在一丝多余或欠缺的地方。
　　尽管她的身形并不算高，但比例纤细匀称，胸前那对柔软之物小巧玲珑却挺翘，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亭亭玉立，给人以一种高挑的印象。
　　她浑身湿漉漉的，水珠挂在凝脂般无瑕细腻的肌肤上，还冒着丝丝细微的水汽，仿佛置身云雾环绕的仙境。
　　明明身无片缕，曼妙娇嫩的娇躯都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外，她脸上却不见羞怯和腼腆。
　　而是自然且寻常的神色，一副对两性之事完全懵懂无知的样子。
　　那对血红鲜艳的赤眸，以及那两颗比常人稍长的小虎牙，既俏皮可爱，又给她蒙上了一层异于常人的独特美感。
　　这种奇妙的反差与奇异，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在清澈泉水旁沐浴嬉水的仙灵。
　　为这只小吸血鬼赋予了纯洁、皎洁、美好、童稚、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气质。
　　若不是柒季“见识”过自己的身体，审美的阈值被大幅提升，目睹如此香艳绝伦的画面……恐怕很难不失态。
　　不过即便如此，柏妮丝那美妙可爱的躯体还是让她眼前一亮，不由得以欣赏美好事物的纯粹眼光，静静注视着她。
　　听见柒季没啥语气的话，柏妮丝没有再说什么。
　　在柒季目光的注视下，她找到了被她放在摇摇椅手边小茶几上的一枚戒指。
　　那是枚非常精致的银色戒指，镶嵌有一颗极小的绯红色菱形宝石。
　　“啊，就是这个。”
　　她点点头，身处五指纤长匀称的小手，往小茶几的方向勾了勾。
　　那枚戒指自行飞起，飘到她手边，十分契合地戴到了食指上。
　　“呼！——”
　　随着她将灵性注入戒指当中，一阵干燥、温热的旋风凭空产生，自下而上，吹拂着她的身体，把那头垂及小腿窝的黑色长发掀得呼呼作响。
　　不一会儿，她的全身就被完全烘干了水渍，头发也变得无比干爽。
　　“……啧，这不科学啊，这样吹，头发不会乱么？皮肤不会干么？……算了，人家是吸血鬼……”
　　柒季看得啧啧称奇，感叹身为天生的超凡生物，吸血鬼在生理层面上有太多优越于凡人的地方了。
　　“好啦~！”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清爽舒畅，柏妮丝停下了热风，标致的脸上洋溢出笑容，旋即眨着水汪汪的红眸，看向了被随意搭在摇摇椅上的那些新衣服：
　　“这些……是我的嘛？”
　　柒季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淡然催促：
　　“你快点换好，等下我们要出去一趟。”
　　“出去？我和你？”
　　柏妮丝一边面露疑惑之色，一边走到摇摇椅边，弯腰拾起一件白色长袖T恤上衣。
　　“对，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也不能说是帮忙，总之需要你的参与。”
　　柒季悠悠地解释。
　　“好吧……”
　　柏妮丝当然没有异议，动作十分利索地穿上那几件新衣服。
　　在此过程中，她忽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精致挺拔的小鼻子抽了抽，略显警惕地停下手中动作：
　　“等一下，这间屋子，好像……有其他人的气息……有人来过？！”
　　还不等柒季说些什么，她就又面色一变，脸转向柒季，鼻子又嗅了嗅。
　　“你身上好像也有，一样的……”她顿时露出一种有点复杂的表情，“是，是你带来的？在我睡觉的时候？”
　　“嗯，”柒季不出所料地说，“就呆了一会儿，在你醒来前我把她送走了。”
　　“那，那……”
　　不知为何，柏妮丝的脸颊霎时间染上一抹不明显的绯红，语气十分忸怩不自然地低声说：
　　“那岂不是，我睡觉的样子……被那个人给，给看见了……”
　　“对呀，”柒季有些奇怪地挤弄起一边眉毛，“你为什么这副表情，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一来她觉得柏妮丝当时在唐娜面前的睡姿虽然不怎么“端庄”，但也不至于不雅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二来她感觉这家伙都光明正大躺在摇摇椅上了，还担心被别人看？真要在意，那就去上面的阁楼睡啊，柒季可没和她说过自己不会带其他人来。
　　“呃，虽然是这么说啦，但是，但是……算了，没事了……”
　　面对柒季的疑问，柏妮丝满脸纠结，手指轻轻挠着泛红的脸颊，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想到该怎样说，于是便干脆放弃思考，不说了。
　　“那个，你带过来的那个人，是个小女孩？”
　　她一边把方口的小皮鞋套在脚上，一边状似随意地说：
　　“好像是学生吧？还不是超凡者，你带她来干嘛？”
　　“她确实只是个普通学生，不过，似乎卷入了什么相当危险的阴谋之中。
　　“我带她来这里，主要是让她初步接触一下超凡力量。
　　“这样的话，等她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柒季两手抱胸，若有所思地说：
　　“这回我带你出去要参与的事情，也和她，以及她深陷的阴谋，有一定的关系。”
　　“阴谋？危险？”
　　听见这两个关键词，柏妮丝脸色一变，有些退缩地放缓了穿衣服的速度：
　　“我，我都已经有自己的大麻烦了呀，还要插手这些事情嘛？这，我，呃……”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既对自己即将与柒季出门办事感到极其不情愿，又不敢忤逆对方的意志，不敢直接说出拒绝的话语。
　　柒季面带莫名笑意地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
　　“你先别那么早下定论，说不定两件事情……可以连到一起呢？”
　　“啊？”
　　柏妮丝一愣，红眸中摇曳着理解不能的神色。
　　柒季没有解答，只是走到木墙边，发动“穿越壁障”，打开一扇虚幻又古老的“门扉”，神秘莫测地说：
　　“既然换好了衣服，那就走吧，刚好，现在太阳被云挡住了。”

第248章 任务与功勋
　　整洁宽阔的校园街道上，一位奇异的黑发少女吸引了来往学生的注意。
　　她有着一头令所有女生都羡慕向往，令所有男生的惊艳驻足的柔顺长发，厚密的乌黑发丝没有绑起，无拘无束地一直延伸至小腿窝。
　　少女穿着女式的白色长袖T恤，领口绑着个造型简约的深红色领结，下身则是垂及膝盖的深红色短裙。
　　丝滑紧致的黑色及膝丝袜包裹着那双修长匀称的美腿，微微透出一点粉润的肤色。
　　丝袜的边缘略微勒出一圈浅浅的痕迹，显露出恰到好处、紧致而不赘余的肉感，极其诱人。
　　雪白的脖子如天鹅颈般纤细，充满了高贵、优雅的气质，让旁观者浮想联翩。
　　但是，当春心萌发、怦然心动的学生们，满怀期望地将目光上移，欣赏这位堪称人间尤物的美丽少女的容貌时，却无不诧异地呆愣住。
　　那张五官精致、皮肤细腻的小脸不可谓不美丽可爱，令人印象深刻。
　　但，上面的神情，却并非旁观者原先所预想的那样，或是高冷淡漠，或是清纯明媚，或是灵动可爱。
　　而是……
　　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目光躲闪，秀气的俏脸上满是慌乱、紧张和恐惧。
　　仿佛她置身的不是书香盎然、明媚光亮的校园，而是福凶莫测、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到处都是饥肠辘辘、凶残暴虐的毒虫猛兽。
　　“幺、幺零五大人……”
　　柏妮丝牙齿打架，用充满惶恐的语气颤巍巍细声道：
　　“我我我我我就这样出来，会，会被那些人给……”
　　“我在这儿看着呢，你担心啥？”
　　一道空灵悦耳、略带稚气的嗓音，凭空飘入她的耳畔。
　　“话，话是这么说……”
　　柏妮丝脸蛋上的恐惧和胆怯丝毫不减，猩红的眼眸闪烁不停，神经质似的扫视着四周，好像每一处角落都隐藏着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不会直接出手帮助我，让我发动自己的智慧，去，去解决这件事吗……”
　　她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底气，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哪怕柒季此时马上回答说自己改主意了，要亲自出手帮她解决问题，她恐怕也很难泰然自若地上街游逛。
　　因为在经历过好几次差点被绑走的惊险遭遇后，那些手段诡异、毒辣的家伙，已经给她过于天真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都要产生PTSD了。
　　对于自己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众人目光中这件事情，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化解的。
　　柒季也是知道这只可怜的吸血鬼情况比较复杂，也没和她争论，只是浅浅地叹口气，安慰般说道：
　　“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出这所学校，那些人就不太可能找到你。”
　　“真、真的？”
　　柏妮丝眼睛一亮，看向身侧，双眸中的神采半是惊喜半是不敢相信。
　　在她身边，柒季步伐悠闲地跟着，未戴兜帽，那绝美的容颜却没有引起旁人的关注。
　　她此时处于“匿形”状态中，只对柏妮丝开放了“感知权限”，除了这只吸血鬼外，任何人都看不见她。
　　“当然，”柒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噙着笑意悠然道，“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几次差点被抓到的时候，都不是在校区内吧？”
　　柏妮丝红眸流转，稍显痛苦地回忆了几秒，有所恍然地点点头：
　　“好像是诶！那几次，我都是去外面找食物的时候，才被发现的。”
　　“所以嘛，”柒季别有意味地眯起眼睛，“这所学校，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这样啊……”
　　听见柒季的话，柏妮丝心里的惶恐和畏惧虽然尚未完全平息，但也缓解了不少，脸色稍微没那么难看了。
　　勉强平静下来后，她逐渐恢复的理智让她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问：
　　“那，幺零五，我们这次出来……是要做什么？”
　　柏妮丝还是想不通，这个大概率身处“冶光师”层次的绝顶高手为啥要带自己出来。
　　按照她出门前的说法，是她处理的事情必须要自己参与。
　　可是这说不通，自己只是个“萌芽”血族，在凡人面前确实是高来高去的强者，但在“冶光师”眼里不过是大号的蝼蚁。
　　“我能参与的事情，幺零五肯定可以轻易摆平；幺零五搞不定的事情，我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参与了……”
　　——这样充满矛盾的疑虑，困扰着柏妮丝。
　　“我之前不是说过，唐娜那个小丫头惹上了些麻烦么？”
　　柒季显得有些狡猾地笑了笑：
　　“我需要你来帮她解决。”
　　“啊？！”柏妮丝极其意外地歪了歪脑袋，“为、为什么？”
　　“你暂时，可以理解成我给你颁布的‘任务’。”
　　柒季两手负在腰后，一副老干部指使下属办事的样子：
　　“完成我的‘任务’，可以让你积累‘功勋’，而这些‘功勋’，则可以换取我的帮助，用在你想用在的地方。”
　　“这……”
　　柏妮丝虽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但却仍然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这位神秘强者的用意。
　　不过，她最终没有再纠结什么，因为她知道柒季不会害她……或者说想要害她压根儿用不着那么麻烦。
　　况且，这样的“交易”也确实对自己有好处：
　　只要自己积极完成“任务”，积累足够的功勋，就可以让幺零五出手帮助自己找到母上、返回故乡，甚至欠下一些人情。
　　而一位层次相当于“汲渊”的强者的人情，即便在整个血族之中，也是无比有分量的。
　　这或许能够在未来，成为影响瑰歌血脉，乃至整个月夜帝国走向的关键变数！
　　想到这儿，这只流落异国的吸血鬼顿时有了一股莫名的使命感。
　　于是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给自己打气似的轻轻挥了挥粉嫩嫩的小拳头：
　　“知道了，我一定会办好的！”
　　“那就好，”柒季保持着淡然的表情，看向前方一座逐渐靠近的水泥建筑，“快到了。”
　　柏妮丝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在看清那座建筑的样貌之前，一道人影忽然从视野侧面横插而入，挡在了面前。
　　“这位同学，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柏妮丝脸色一滞，发现拦在自己前面的是个穿制服的男生，估计是高年级的学生。
　　他身材挺拔，容貌有几分英俊，头发很时尚地往后整齐梳起，打理得乌黑油亮。
　　虽然身上穿着的是学生制服，但从他手腕上的机械腕表、胸口的宝石别针、袖口的贵金属袖扣等装饰可以看出，这人家底殷实，绝非普通平民。
　　而柒季在看清此人样貌的同时，忽然露出了有些复杂古怪的神情。
　　“世界真小啊……”

第249章 支线接口
　　如果不是比较重要的人物，柒季是不会费心思刻意去记忆的。
　　但以她那超越凡尘的脑力，任何曾经被她的感官所捕捉过的信息，都不会有一丝一毫遗忘。
　　任何见过的人，只要再度进入感知中，她都能立即回想起来。
　　所以，当那个男学生从侧面突然出现，挡在柏妮丝面前开口的瞬间，柒季便记起了这家伙与自己曾经的交集。
　　几天前，在暮色海上那场黄昏乱战爆发前的一晚。
　　超管局为了让斯通纳孤儿院那十几个孤儿得到去处，而在“暮光城堡”大酒店开展了一场慈善性质的领养会。
　　而在自己躲在角落，观察那个巅峰魔导师博纳和他的手下莫桑特子爵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与会青年前来搭讪。
　　而此时，出现在柏妮丝面前的这个男学生，正是那位搭讪青年！
　　“同学，我看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对，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他端着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说，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俨然一个标准得体到无可挑剔的爽朗笑容。
　　这个男学生，也就是几天前在慈善领养会上的搭讪青年，实际上是暮光城一位男爵的子嗣。
　　他原本就是帝国国立大学的高年级学生，主修哲学和经济学。
　　只不过，因为父亲打算培养他在经商管理上的实践能力，所以请了一周的假期，前往位于日落港的家族产业实习体验。
　　慈善领养会开办的那晚，正好是他完成实习的最后一天，是他在日落港呆的最后一晚。
　　参加收养会，也不是真的想领养哪个孩子，毕竟他才二十岁，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只是想和上流圈子的达官贵人们交流一下，锻炼自己在上流社会中的交际能力。
　　第二天一早，他就搭乘雇佣的私人马车，一路返回了暮光城，回帝国国立大学上学。
　　——暮光城和日落港之间的距离不远，驱车直达的话，不出意外只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不过，一想起那晚收养会的经历，他就感到既兴奋又郁闷，还有点小小的惊悚。
　　“那，那个女孩，居然不见了？进到盥洗室后就再也没出来？这……不会是见鬼了吧……”
　　他在那个漂亮可爱得惊为天人的黑发少女前去盥洗室后，自己就一直在原地等着，还状似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留意对方有没有出来。
　　结果一连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收养会都快散场结束了，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黑发少女还是没个人影儿。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比方说在里面摔倒昏迷啥的，赶忙火急火燎地叫个女服务员去查看。
　　结果对方却告诉他，公共盥洗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他当即就傻了。
　　要知道，公共盥洗室位于会场边缘的一条走廊末端，进入之后除了原路返回，是没有任何出入口能离开的。
　　钻窗也不行，因为不论是走廊还是盥洗室内，都没有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窗口！
　　一时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啥诡异的怪奇事件，比方说某个都市传说什么的。
　　加上那位黑发少女的容颜太过超凡脱俗，以至于他事后回想起来，都没办法清晰地脑补出她的脸庞。
　　这样不似真实存在、更近幻境的身形样貌，更是为这件事情蒙上一层略显灵异的神秘色彩。
　　总之，让他在回味那位黑发少女的绝伦魅力之余，又感觉心里毛毛的。
　　他没有把那晚的遭遇告诉任何人，只当是一场有几分诡异气氛的幻觉，当做没有发生地藏在心底。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于校园街道上偶遇的长发女孩，他顿时被勾起了那天晚上的回忆。
　　虽说认真回想起来，她在相貌上似乎比宴会上那位要稍逊一筹，至少他能在脑海中想象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位漂亮可爱到爆的美少女！况且还穿着类似学校制服的衣服，估计是本校的学生。
　　不认识一下怎么能行！
　　最重要的是，这位少女脸色那么难看，还好像总是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状态怎么看都不太对。
　　是生病了？还是心情遭到了什么打击？
　　总之，自己这个懂教养、有美德、会体谅的家族长子，面对这样一位似乎遇上了麻烦的可爱少女，怎么能不伸出援手呢。
　　“呃……”
　　看见青年那热情洋溢的微笑，柏妮丝好像也能看出来他这是想搭讪。
　　顿时黛眉微皱，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悦，刚想要把他打发走。
　　却突然听见，“匿形”状态下的幺零五冷不丁地说：
　　“可以拒绝他，但想办法搞到他的联系方式。”
　　“啊？”
　　柏妮丝一愣，不解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柒季。
　　柒季只是仿佛在思考般注视着那个男学生，慢悠悠地简单解释道：
　　“他可能会和一些事情……扯上关系。”
　　“而且，”她忽然笑了笑，“这是任务的一部分。”
　　柏妮丝本来还想再问几句，但听见后半句话后，她就没有任何异议了。
　　既然是“任务”，那没啥好说的，照做就行了，这件事情又不复杂，还可以积累“功勋”，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那个男学生就站在面前，不方便和柒季交流，于是柏妮丝没有再多言。
　　刻意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皱着眉头对眼前仍然满面和煦笑容的男学生说：
　　“我没事，不用你操心。”
　　“这，这样啊……”
　　青年微微一愣，却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失落，似乎这样的结果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那，我就不打扰同学了。”
　　他右手按在胸前，十分有绅士风度地浅浅鞠了一躬，直起身后说：
　　“同学，我是主修经济学和哲学的库珀，请问能认识一下吗？”
　　他只是介绍了自己的选课和名字，没有把身份、家族等摆出来。
　　这是因为，他认为对一个刚接触没两分钟的女士说这些，有刻意炫耀的嫌疑。
　　身为一名正统贵族的子嗣，当然不屑于这种暴发户似的张扬。
　　对他而言，循序渐进地在日后的交往中展露自身的优秀和魅力，从而顺理成章地俘获对方的心，才是体面而优雅的。
　　“额……”
　　听见对方报出身份，并反问自己后，柏妮丝又有些为难了。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应该高冷地扭头就走，还是礼尚往来，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
　　就本心而言，她对这个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的人类男性没有一点兴趣，更想一走了之。
　　但幺零五这位高阶层法师，又似乎想要让自己接触一下对方，所以她不敢随便自行决定。
　　柒季没让柏妮丝纠结太久，搭讪青年库珀刚说完话，她就对这只吸血鬼说：
　　“不用管他，直接走就行。”
　　“呼……”
　　柏妮丝当即松了口气，冷冷瞥了笑容洋溢的库珀一眼。
　　旋即一声不吭地迈开裹着黑色及膝丝袜的双腿，直接绕过他，快步走远了。
　　“啊，那个……呃……”
　　库珀本想挽留，但想到对方本来就是学校里的学生，再加上外貌特征如此独特鲜明，想要找的话不难。
　　完全没必要现在死皮赖脸，平白让对方留下坏印象。
　　于是，他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目送那位陌生的长发少女走远。
　　那个方向的尽头，庞大壮观的核心图书馆巍然屹立于广场之上。
　　“你要做好准备。”
　　在柏妮丝接近图书馆的时候，柒季忽然说：
　　“等一下……可能会有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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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噩兆
　　如高楼耸立的图书馆内，唐娜独自一人坐在偏僻位置的座椅上。
　　她两手放在桌面下，十指不安地在⚹⚹绞着，有几分秀气的脸蛋上浮现出明显的紧张。
　　面前的桌面上，摊开放置着一本习题册的答案解析，旁边是个敞口的墨水瓶，一支蘸水笔插在里面。
　　俨然是一副准备复习的样子，然而唐娜的眼睛却时不时从习题册上挪开，神经兮兮地张望着四周，目光闪烁。
　　她坐在这儿已经有快半个小时了，然而却一道难题都没攻克，甚至她都没怎么把心思放在习题册上。
　　“怎么办怎么办……小幺冲撞了公主殿下，我当时就在旁边……”
　　唐娜无法遏制地抖着腿，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发散开。
　　“公主殿下一定能看出来……我和小幺是同伴，这样一来，她，她说不定会找到我……怎么办啊，公主殿下要是不高兴的话，我，我会不会被退学……”
　　她越想越急，越想越怕，到后面脸上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光洁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时，有个影子忽然从自己身边走过。
　　唐娜下意识偏头将目光投向影子的源头。
　　发现那是个穿着马甲的男保洁员，正拿着扫帚和簸箕，慢悠悠打扫着她身旁的过道。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头发斑白泛灰，身材精瘦，五官没有什么特点。
　　属于那种很常见、没有多少记忆点的普通老头儿。
　　唐娜只是匆匆一瞥，便移开了视线，继续用没有焦距的瞳孔盯着桌面上的习题册，内心的焦虑丝毫不减。
　　“……孩子，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但还没过几秒，一道苍老醇厚的嗓音就忽然传过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唔？”
　　唐娜转头，只见那个男保洁员刚好经过她的座位旁，动作仍保持着俯身打扫的姿势，但眼角的余光却望向了自己。
　　很明显，刚才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没、没事……”
　　她摇了摇头，但脸上郁结的苦闷和忧虑完全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保洁老人呵呵笑了几声，直起上半身，两手拄着扫帚，用十分慈祥和蔼的目光注视着唐娜，声线醇厚低沉地说：
　　“是有什么烦恼么？”
　　“没事，真的没事。”
　　面对有点过于热情的保洁老人，唐娜一下变得有些窘迫，但仍旧连连摇头，坚持自己方才的说辞。
　　她不觉得一个普普通通的保洁员，能给自己提供任何帮助。
　　再加上，这种涉及皇室脸面的事情，只要被沾染上一丁点边边角角，就很难完全脱身。
　　这是她身为平民子弟，几代人积累下来的生存智慧之一。
　　她不想让保洁老人因为一时的热心，而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只是用祈求的眼神注视着保洁老人，装作很认真地说：
　　“只是一些……嗯，情感上的个人事务，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
　　保洁老人站在原地，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看了唐娜几秒，随后微笑着微微颔首：
　　“好吧，那我也不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就俯下腰身，继续用扫帚和簸箕打扫起地面来了，位置一点点朝远处挪去。
　　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了一排书架后。
　　“呼……”
　　唐娜注视着老人离开，直至看不见，陡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感觉心里舒畅了些许，没那么焦急了，能够更加理智地思考起当前的处境。
　　“坎蒂丝公主明显不高兴，但是，也不是无法挽回……我可以去找她道歉，只要态度够诚恳的话，她应该不会太为难我的……”
　　她把双手从桌子底下抽出，胳膊压在桌面上，脑袋微微昂起，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镶嵌有玻璃的镂空天花板。
　　“还有小幺……她到底是谁？绝对不是普通的勤杂工，不然怎么可能住在那种地方？而且还会一些很神奇的超凡力量，还一点也不怕坎蒂丝公主……”
　　就这样思考了几分钟，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忽然站了起来。
　　把基本一个字没看的习题册合上，夹在腋下朝书架深处走去。
　　“不行，我得去找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习题册放回原位，她转身加快脚步，向图书馆的后门走去，准备马上去小树林的后山，看看柒季还在不在那间奇怪又恢宏的树屋里。
　　但她才刚踏出没几步，突然脊背一寒，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全起来了。
　　在这一刻，就像是草原上被狮子盯上的羚羊，她本能地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危机感。
　　有人在我身后！
　　他不怀好意！
　　我有危险！
　　这些念头瞬间从脑海中冒出，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证据，但她就是深信不疑！
　　她当即下意识绷紧身子，猛然回头：
　　“是、是谁在……！”
　　她本想装出严厉的腔调去质问身后那怀揣有恶意的家伙，以壮声势。
　　但她才刚将视线投向身后，刚将自己背后的事物映入视野，声音就骤然顿住了。
　　犹如坠入冰窟，她整个人体内的血液都冻僵了，脑海嗡一声响开。
　　在距离自己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在两排书架之间，一具恐怖诡异得不可名状的形体赫然蛰伏。
　　那形体大致能分辨出人形，体表呈现肿胀不洁的肉色，长有手脚。
　　但本应该是脑袋和脖颈的部位，都变得十分细长，像是被揉搓过的面团，畸形而扭曲。
　　他……或者说，它的四肢长得不成比例，几乎是它体长的两三倍，整个身体呈现出趴着的姿态。
　　而那诡异得不能称之为“四肢”的四条肢体，以一个绝对违背人体结构的角度弯曲着，末端的手掌和脚掌撑在地上。
　　与地面接触的并非掌面，而是手背和脚背。
　　乍眼看上去，就像一只四条腿的蜘蛛。
　　这头恶魔一样的生物，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拦在两排书架之间。
　　那细长、变形、没有毛发的头颅，角度极其扭曲地抬起，一对浮肿胀红的眼珠布满血丝。
　　混浊污渎的瞳孔，没有焦距地凝视着唐娜，在她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刚好与之对视。
　　“啊……啊……！！！”
　　顿时，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混乱一片的思维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撕心裂肺地哭嚎咆哮：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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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首次“任务”（上）
　　唐娜的理智瞬间就炸开了，此等连噩梦都不会出现的亵渎怪物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在于脑海中大作的警告中，她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几眼，确认那个怪物是否为恍惚间的错觉。
　　就当即将全身的力量都注入双腿，蹭一下向前冲出！
　　“啪嗒！啪嗒！啪嗒！……”
　　在她迈开脚步的同时，身后骤然传来一连串急促、软滑的敲击声。
　　是那个怪物的脚步声！
　　它在趋势着自身那扭曲得不能称之为四肢的肢体，像蜘蛛一样追了过来！
　　“啊，啊啊……啊……”
　　唐娜内心的恐惧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爆棚过，拼了命地狂奔。
　　脑子里除了远离那个恶魔般的畸形怪物，没有任何念头。
　　当一个人的恐惧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将不会再把精力和心思放在惨叫、求救上。
　　“呵！——呵！——呵！……”
　　所以，唐娜没有尖叫，除了夺命狂奔时的脚步和沉重如风箱的喘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跑！
　　一定要跑！
　　绝对不能停下！
　　听着身后那越来越近的诡异脚步声，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至书架过道的尽头。
　　旋即猛然转向，拐进一处拐角。
　　在转向之后的一秒，她急忙回过头，想看一眼那个怪物距离自己还有多远，自己有多大可能被追上。
　　但就是这匆匆一瞥，让她如坠冰窟，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一张肉色的，布满肉瘤和疙瘩的面孔，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
　　那扭曲得不似凡尘生灵的五官，狰狞地挤在一起。
　　在这样近乎贴脸的距离上，唐娜才注意到……这张面孔没有嘴巴。
　　而它那细长的脖颈中段，横着裂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伴随着怪物将脑袋昂起，那裂口被牵扯得张开，露出巨大、不规则、锋利的利齿，不祥发腻的恶臭几乎要把她熏晕。
　　这才是它的口器。
　　“啊啊……”
　　唐娜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爆开了，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就连求生的本能，都被浓烈得不可名状的恐惧冲蚀殆尽。
　　而正是这一刹那的恍惚，导致她逃跑的脚步慢了半拍。
　　于是，本就近在咫尺的畸形怪物，扑了上来。
　　“噗通！”
　　唐娜一个没站稳，背朝下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图书馆中、向自己发动袭击的畸形怪物，越来越近。
　　溢出来的绝望充斥了身心，她最后的求生欲被彻底浇灭。
　　“完了，完了，完了……”
　　在不成言语的呢喃中，她正要合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撕碎啃噬。
　　忽然一道血红色的光，从高耸书架的顶端从天而降。
　　像是一柄审判邪恶的利剑，自上而下，直接从背部……贯穿了怪物那畸形的躯干！
　　“呃啊！——”
　　怪物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但超出唐娜想象的是……那声惨叫，并非身为怪物应有的扭曲和变态。
　　而是……和人类完全相同的，痛呼？！
　　“是谁？！”
　　那血红色的光芒穿透怪物，钉在地板上，随后迅速熄灭消失。
　　而怪物的身形则忽然模糊、淡化，一道愤怒中带着几分痛苦的呵斥，从它体内传出。
　　紧接着，怪物的身体彻底消散，一道人影从中浮现。
　　这是个面相凶恶的枯瘦男人，鹰钩鼻，薄嘴唇，肤色泛白，细长的眼睛里充斥着戾气和暴虐。
　　他从怪物消失的位置一步跨出，抬头望向簇拥着书架顶端的镂空天花板。
　　“谁在那？！”
　　男人厉声重复了一遍，同时右手往上一扬。
　　一团燃烧着紫黑烈焰的火球从中腾起，以极快的速度升上高空，在镂空透光的天花板之下无声炸开。
　　无数稀碎的细小火焰分散开来，如有生命般，有目的地朝四面八方飞去。
　　“咦，‘混沌’领域的人类法师？”
　　就在这时，高耸如楼宇的巨型书架顶端，突然传来一声略显意外的声音：
　　“是战斗起来几乎可以不发出声音的类型啊，怪不得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动手。”
　　话音刚落，一抹微不可察的红光从书架顶端亮起，如同一柄巨大的扫帚，飞快地扫荡了一遍这片“空域”。
　　那些分散成碎片的紫黑色小火焰，一接触这微弱的红芒，就像是烈日下的露水，瞬间消融不见。
　　而在这片转瞬即逝的红色微芒中，一道纤细有致的身影快速降下。
　　领口系有暗红色领结的纯白长袖衬衣，垂及膝盖的深红短裙，略微透露着成熟气质的黑色及膝丝袜……
　　以及那对标志性的，猩红似血的赤眸。
　　“这、这是……小幺家里的那个，漂亮姐姐？！”
　　唐娜呆呆地望着这道充满了异域魅力的身影落至地面，先是愣了一两秒，随后马上反应过来。
　　她第一次见到柏妮丝的时候，对方正在睡觉，当然看不见那双标志性的红眸。
　　而且在如今的光照条件下，对方的相貌也很难看清。
　　但那头发梢长及小腿窝的乌黑柔发，实在是太显眼，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唐娜一眼就认出来，这位从天而降、气质非凡的少女，就是今天早上，在柒季树屋里见过一次的“漂亮姐姐”！
　　她此刻傲然站在距离两人五六米的地面上，两手抱胸，下巴微微扬起，以十分不屑的姿态望着那个男人。
　　猩红明亮的眼眸如星辰般闪烁，高傲、矜贵、冷艳的气质从她身上涌现，让唐娜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站在那儿的不是一位俏丽可爱、身材纤细的少女，是一尊生人勿近、冰冷高傲的王者！
　　“这……！”
　　面相阴桀凶恶的男人在看清对方身形样貌的瞬间，便面露明显的震惊之色。
　　发了足足一秒多的呆，才不敢置信地惊声道：
　　“吸血鬼？！”
　　“……你骂谁吸血鬼呢！？骂谁吸血鬼呢？！”
　　黑发赤瞳的少女当即嘴角抽搐，眉毛竖起，满脸怒气地叫喊道：
　　“是血族！高贵的血族！”
　　她两手插在腰间，一副被戳中痛点、极其愤怒的样子，瞬间就让之前高傲冰冷的气质崩解得无影无踪。
　　“……哼。”
　　男子脸色一黑，似乎没有心思和对方纠缠，一只手突然指向倒在地上的唐娜。
　　“轰！”
　　一团拳头大的紫黑火焰勃然腾起，直冲她的头部。

第252章 首次“任务”（上）
　　“啊！”
　　唐娜下意识低头，两条胳膊交叉挡在眼前。
　　“嘭！——”
　　却听见一阵火焰膨胀的低沉声响，同时眼前闪过一片刺目的红芒。
　　一抹血红色的光辉，忽然从那团紫黑色火球内部萌发，随后亮度与大小都急剧攀升。
　　瞬间就盖过火球的紫黑色烈焰，将其从内部吞噬殆尽！
　　而血红光辉本身，也像是失去了依凭，在半空中迅速消散熄灭了。
　　“……该死。”
　　见自己一击未得手，脸色苍白的男人似乎已经遇见自己此次行动的失败。
　　嗓音沙哑地暗骂一声后，他脚下的地面忽然浮现出一片极其复杂的图案。
　　那是由无数凌乱、无章的紫黑色线条组成的绘卷，内容疯狂而亵渎，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混乱气息。
　　而这幅画面的主体，是位于男人身体正下方的……
　　一朵一半枯萎，一半娇艳的花。
　　“这是……”
　　在看见那图案的瞬间，远处黑发赤眸的少女略显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随即若有所思地低喃：
　　“‘半朽之花’，重整化运动……？”
　　“轰！”
　　话音未落，大量潮水般的紫黑之霾，从那片图案中凭空涌现。
　　一眨眼就将男子的身体完全包裹，并且还在急速上升，直抵天花板！
　　“想逃？”
　　柏妮丝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用掌心对准已经升起四五米的烟柱顶端。
　　随后，粉润小巧的朱唇轻启。
　　用神秘、古老、早已在神话与史诗之中佚去真名的悠久语言，吐出一句包含自然、均衡与调和力量的话语：
　　“此地禁止失衡！”
　　在这一刻，她那对鲜红似血的眼眸，似乎更加鲜艳了一点。
　　仿佛有某种蕴藏于血脉之中的古老力量……被撬动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没有穿云裂石的声音，也没有绚丽缭乱的光影。
　　包裹着男子腾空而起的紫黑之霾，毫无征兆地破散了！
　　就像是被鞭炮炸开的竹子，从内而外，轰然崩解。
　　紫黑色的火焰与烟雾，在极短的时间内淡化、消散，最终彻底不见。
　　而位于中央的消瘦男子，也在这一刻彻底暴露了身形。
　　“什么？！”
　　见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男子细长刻薄的双眼顿时瞪大，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区区初阶正法师，也想在本小姐面前逃跑？”
　　柏妮丝放下胳膊，另一只手撑在腰间，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给我下来！”
　　“嗡！”
　　一片如同幕布的翠绿色薄膜，散发着绿意盎然的荧光，陡然在男子身边亮起。
　　还没等他的身子在重力影响下坠落，那亮着翠绿荧光的薄膜便刷一下将其死死困住。
　　“可恶！居然是一只‘受眷’的吸血鬼！”
　　男子霎时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坠下，除了惊恐地怒骂，什么都做不了。
　　“我再警告你！不是吸血鬼，是血族！高贵的血族！”
　　对方的言辞似乎刺痛了柏妮丝的心，她当即就炸毛了，红眸瞪大，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半空中的男子叫骂：
　　“还有，不许用‘只’这个量词！”
　　“噗通！”
　　男子地倒在地，拼了命地奋力挣扎，体表不停涌现出各种紫黑色的图案，疯狂撞击着蒙住他的翠绿光膜。
　　光膜被冲击得不停闪烁，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被突破，仍坚定地束缚住了男子。
　　于是，这位具备正法师层次的“混沌”领域法师，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超凡力量，只能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一条被剪了腿的蜈蚣。
　　“哼哼，不能动了吧？”
　　柏妮丝见他这狼狈的样子，莫名感到有些舒畅。
　　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甩，单手将长发撩到耳后，随后两条胳膊环抱，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重整化运动的家伙是吧？你们这群人不是喜欢自称‘天灾使徒’吗？不是总觉得自己是末日的救世主吗？怎么就跑来杀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女孩了呢？”
　　“嘭！”
　　话音刚落，男子身上的翠绿光膜突然亮度暴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啪咔！”
　　旋即是一声刺耳的脆响，像是某种坚韧物体被硬生生撕扯破裂时发出的声音。
　　翠绿光膜霎时破裂崩解，男子猛然从地上蹦起，浑身都萦绕着熊熊燃烧的紫黑色火焰。
　　“啊……你疯了！？”
　　柏妮丝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红眸中流露出震惊。
　　那些紫黑色的火焰在男子身上疯狂焚烧，仅仅只是几秒，就将其皮肤大面积碳化，脓烂的疮口散发出焦黑的熏臭。
　　这些具有灵性力量的火焰，此刻像是失去了控制，不分敌我地灼烧着触及到的一切，包括它的主人！
　　焦黑碳化的痕迹飞快在那苍白凶恶的面容上蔓延，巨大的痛苦让男子的五官扭曲变形。
　　干涸燥热喉咙中，挤出不成言语、低沉沙哑、仿佛困兽嘶吼的惨叫，无比惊悚骇人。
　　“不好……这个疯子！”
　　柏妮丝当即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想自杀，马上伸出右手用掌心瞄准对方：
　　“触犯‘失衡’罪者当受惩罚！”
　　“呼——”
　　赤红的眼眸中，如血的色彩浓郁了些许，随即恢复正常。
　　而伴随着那古老悠远的号令，男子身上的紫黑烈焰犹如被浇了冷水，一下就微弱了不少。
　　但，这样的虚弱只持续了十分短暂的时间，下一秒，散发着热浪的紫焰再度汹涌腾起，顷刻将男子吞没！
　　“血月在上！这个家伙简直……”
　　柏妮丝被吓得连连后退，眼见那男人皮肤与血肉都在飞快消融，露出森白带血丝的骨头。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残酷血腥的画面，一脸惊恐地偏开了头，仿佛置身那恐怖紫焰中的就是自己。
　　“刷——”
　　就在这时，男子身上的烈焰发出一阵猎猎之音，再一次急剧升起。
　　但这一回，它们没有继续蔓延、膨胀，而是纷纷离开男子的身体！
　　柏妮丝的灵感当即察觉到异样，急忙忍耐住心里的恶心和反感，转过头看向那倒地不起的男子。
　　只见火焰此时已经全部与他分离，只丢下一具残破不堪、奄奄一息的躯壳。
　　而那些紫黑色的火焰，如今悬浮在半空中，汇拢凝聚成一个硕大的火球，失去了躁动与狂乱，安静地在空中燃烧着。
　　然后，一点点下降，一点点向某个位置飘去。
　　最终，与一道身影重合，逐渐消失。
　　那是个从角落阴暗处走出的人影，身材精瘦，头发斑白，穿着马甲，单手拖着柄简陋的扫帚。
　　紫黑色的烈焰在他面前，像是见到了主人的军犬，变得无比温顺，没有一丝狂躁迹象地被他完全吸收。
　　“孩子们，图书馆可是个安静的地方哦。”
　　这个相貌平凡没有记忆点的老人，一步步离开阴影，朝唐娜、柏妮丝、神秘男子所处的区域走来。
　　平平无奇的面庞上是和蔼慈祥的笑容，嗓音低沉又醇厚：
　　“而且，把这里搞得那么乱……我打扫起来可是很麻烦的呢。”

第253章 “扫地僧”
　　见有第四者突然现身，柏妮丝面色一惊，单手在半空中一抄。
　　“呼！”
　　一团碧绿的光芒从地面升腾而上，将她完全包裹，形成一层看似轻薄的防护层。
　　保洁老人眉目柔和地望了她一眼，脸上维持着和蔼的微笑，乐呵呵地说：
　　“小家伙，你在我的学校里呆了那么久，以为我不知道吗？”
　　“啊？”
　　柏妮丝愣了片刻，没有说话，但非常警惕地往后撤了几步，与老人拉开点距离。
　　保洁老人一手拎着扫帚和簸箕，缓步走到那浑身焦黑、已经不动弹的男子身边，用扫帚戳了戳：
　　“他快死了，你要是不采取一些行动，恐怕就无法达成原先的目的了哦。”
　　尽管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男子的，但很明显，这句话实际上是对身为“萌芽”血族、具备一定“大地”领域法术能力的柏妮丝说的。
　　如今男子奄奄一息，估计要是放任不管的话，最多再活个几分钟。
　　保洁老人虽然不知道柏妮丝的此番行动是受柒季的命令，但根据先前她的表现，不难看出她想要活捉这个男子。
　　“咕噜……”
　　柏妮丝当然能听懂对方潜藏的意思，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手揪着裙边，十分纠结地犹豫着。
　　她从柒季那接到的“任务”的内容是，唐娜可能会被一名正法师境界的超凡者袭击。
　　而她要做的，就是救下唐娜，并活捉那个杀手。
　　现在，这个“任务”她已经完成一半了，而凭借自身掌握的一些“大地”领域法术，也能有效地保住那个男人的性命。
　　但问题就是，那个穿得像保洁员、一脸和善的老人，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好惹！
　　他能够轻易“驯服”并吸收男子用来自杀的紫焰，就说明他几乎肯定是“混沌”领域的法师。
　　并且，极大概率具有至少高阶正法师的层次！
　　何况他还说出了类似“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这种话，说明他很可能知道自己的血族身份。
　　柏妮丝无法确认这个老人于自己而言，是敌是友，是否怀有恶意。
　　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就是和那群想抓自己的家伙是一伙的！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对方在某种意义上帮助了自己……
　　她也着实很难放下戒备，跑到他身边对男子施展治疗类的法术。
　　“呵呵……”
　　保洁老人似乎也不着急，温和地笑了笑，悠哉悠哉地手拄扫帚，站在男子身边，目光望向坐倒在地的唐娜。
　　唐娜现在已经完全傻了，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她遭遇了太多刺激与转折。
　　巨量的信息冲击让她陷入了某种近乎痴呆的状态，除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老人凝视着她，目光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凝重，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莫名的歉意。
　　随后，他用相当严肃的语调，嗓音低沉地说：
　　“孩子，我很抱歉。”
　　“……额？”
　　唐娜的精神略微舒缓过来，被老人这没头没尾的道歉搞得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什么意思。
　　老人也没有解释，摇了摇头，好像暗自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自责之色。
　　就在这时，沉默良久的柏妮丝忽然仿佛下定了决心，用非常认真地对老人请求道：
　　“请让我……给他疗伤。”
　　老人脸上表情又重新恢复轻松与和蔼，往后退了半步：
　　“自便。”
　　柏妮丝没再纠结，快步走到男人身边。
　　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忍住恶心，直接按在那焦黑流脓、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上。
　　“伟大崇高的‘远古的月亮’……”
　　忍受着那油腻、粗糙、极其令人反胃的触感，她虔诚地向血族始祖“远古的月亮”祈祷，并成功索取到了充满生命气息的“大地”之力。
　　随后，有技巧地注入那残破不堪的躯壳。
　　伴随澎湃的生命能量灌入，男子流脓溃烂的皮肤逐渐愈合结痂，深可见骨的伤痕也有好转的迹象。
　　这样的“治疗”不单止作用于肉体，还渗入了对方的灵，让原本被紫焰灼烧得有所损伤的灵体的状态稍稍改善。
　　几分钟后，精疲力尽的柏妮丝将手挪开。
　　“呼……”
　　即便内心万分嫌弃反感，她却也没有甩手将那些沾染上去的污垢甩走的力气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那男子，虽然千疮百孔的身体仍不堪入目，远没有到痊愈的地步，并且意识也早已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但至少呼吸已经较为平稳，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
　　微俯上身，站在原地喘息了一阵后，柏妮丝稍微恢复了些体力，站直身子，看向面前的老人。
　　“你……”
　　老人满面笑容，回以凝视，嘴巴张开一半，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愣住了。
　　只见这只吸血鬼，此刻赤色的双眸里充满了惧怕和紧张，单薄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她怯生生地垂下眉毛，两眼泪汪汪地注视着老人，用轻细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着隐约的哭腔道：
　　“我、我现在很虚弱……你要是想拿我怎么样的话，我绝对反抗不了的……”
　　“哈？”
　　老人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
　　柏妮丝楚楚可怜地继续说：
　　“我是说，我是信任你，相信你是个好人，才没有直接逃跑，而是跑过来，给他疗伤的……”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抬起头，俏丽白皙的面庞浮现出胆怯又希冀的神色：
　　“所以，你，你真的是个好人，对吗……？”
　　柏妮丝的相貌本来就非常可爱漂亮，如今又摆出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恐怕对方就算真的在一开始抱有什么恶意，也难免产生几分恻隐之心了。
　　“呃……”
　　老人顿时哑口，沉默了老半天，才呼出一口气，随后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家伙，你在我的学校呆了那么久，我要是真的想拿你怎么样，用得着等到现在？”
　　听见对方的话，柏妮丝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手轻抚胸脯，絮絮叨叨地细声呢喃：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本小姐要栽在第一次任务上了呢……呃？！”
　　忽然，她稍微冷静下来一些的理智，似乎从对方之前的话语中抓取到了某些信息。
　　“你、你说……‘我的学校’……你……”
　　这让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僵住，无比震惊地盯着老人，吞吞吐吐地颤声说：
　　“你，你是……这所学校的……领导？”
　　“呵……”
　　老人双手拄着扫帚，微微眯起眼睛，喉咙中发出声轻笑。
　　平平无奇、没有什么记忆点的脸庞上，展露出了一个自信中带着些感慨的微笑：
　　“准确地说，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第254章 罗蒙校长
　　“校、校长？！”
　　发出这声惊呼的不是柏妮丝，而是发了许久呆的唐娜。
　　她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不论是衣着还是行为都和清洁工一模一样的老人，用非常夸张的语调喊道：
　　“您、您就是……罗蒙校长？！”
　　保洁老人眼神和蔼地望向她，噙着笑点点头：
　　“正是。”
　　“等等，你就是罗蒙，那个、那个……冶光师……？！”
　　柏妮丝心中顿时骇如惊涛，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在校区里躲躲藏藏流浪那么久，就算不去刻意了解，也多少能从学生、教师闲暇交谈的只言片语中，获知关于这所学校的一些信息。
　　况且，她和她的母亲最初来到暮光城的时候，是来旅游的！
　　既然是旅游，又怎么可能不事先对目的地做一些准备工作，了解一下基本的情况呢？
　　所以，她很清楚“罗蒙”这个名字，在帝国国立大学，乃至在整个暮光城之中，有多大的份量。
　　罗蒙，帝国国立大学校长，在校内任职时间超过十年，能力出众，声望极高，传闻与当下的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有交情，是皇帝陛下早年的友人。
　　而且，除了地位与名望外，罗蒙本身也是一位具备冶光师层次的大法师，纵观偌大的帝国，层次与其近似的强者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至于他所擅长的具体领域，柏妮丝则确实不知道，因为公开的资料中没有直接提及。
　　当然，这也很正常，对于一名隶属于帝国政府与皇室的官方法师而言，自身的领域本就不应该大肆宣扬。
　　对于自身领域的暴露完全不避讳的，估计就只有皈依教会的“教会法师”，以及那些实力低微、就算保密领域也没多大意义的底层法师了。
　　现在看来……要是眼前这位作保洁员打扮的老人，真的是罗蒙校长的话……
　　那，他是一位“混沌”领域的冶光师？！
　　又一位层次相当于“血主”殿下的强者，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我……我居然连续两天……遇见了相当于“汲渊”境的顶尖强者……
　　柏妮丝顿时就麻了，有种自己在做梦的不真实感，精神在短时间内陷入了恍惚迷茫的状态。
　　她在于校区内流浪的最初，也不是没考虑过向罗蒙求助。
　　但这位实力强大又地位崇高的校长……行迹实在是太神秘了！
　　他没有自己的办公室，也没有具体的联系方式，甚至在学校的校领导介绍表上，也没有他的照片和履历概述。
　　帝国国立大学内的师生，有大半都没见过他！
　　不由得让人怀疑，这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校长，是否真实存在，此人身上浓重的诡秘色彩，也让学生们编造出不少以其为主题的诡异都市传说。
　　可以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于那时的柏妮丝来说，想找到他……基本不可能。
　　“小家伙，你在校区里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月，我可是关注你很久了呢。”
　　罗蒙校长面带笑容地望着呆愣愣的柏妮丝，嗓音醇厚沉稳地说：
　　“本来还想再观察一阵子的……不过既然有了这次的机会，让咱们碰面，那就把相关的议程提前一点吧。”
　　柏妮丝当即面色一囧，有些为难，又有些期盼地细声说：
　　“你，你会把我……送去人类政府那里去吗……？”
　　她此时内心的情绪相当复杂。
　　面对普通的人类，她身为高贵、强大的血族，虽然带有一点傲气在里面，但对于人类世界的官方势力，她还是比较信任的。
　　所以，她在内心深处，是相信倘若自己能够安全无恙地把自身的处境和困扰，顺利告知官方组织的话，那么自己大概率能够获得充分的帮助。
　　有人类世界的官方势力撑腰，找到母上、返回故乡，也会变得没那么困难。
　　也就是说，如果罗蒙校长这位臻至“冶光师”的绝顶强者，愿意送自己去人类政府的话，那她自然很乐意配合。
　　毕竟，她之所以四处躲藏流浪，不敢露面，更不敢前往超管局、市政府、皇宫求助……
　　就是怕被那些一直在找寻自己、绝对不怀好意的坏蛋抓住。
　　——那些人只要不傻，就一定会安排人手，在前往超管局、市政府、皇宫的必经之路上严密蹲守，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而若有一位冶光师“押送”，那就没这些忧虑了。
　　那群坏蛋，胆子就算再大……也不可能在一名冶光师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但在兴奋与期盼的同时，她又感到了一丝为难。
　　因为幺零五……那个神秘兮兮的“大地”领域高阶层法师……
　　她一直都无法理解这位漂亮可爱到爆的小女孩的想法。
　　完全不清楚她兜那么多弯子，像是想帮助自己，又不愿意出手、仿佛在故意刁难自己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要想帮我，那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呀！直接把我送到“黄昏巨殿”里不就行了嘛？
　　诸般疑惑让她捉摸不透对方的意图，让这位神秘、美丽、强大的黑发少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所以，她对柒季……尚存几分戒备。
　　她知道，那位自称幺零五的黑发法师，此刻肯定在某处，通过某种手段留意着自己。
　　对方也肯定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清楚自己只要请求罗蒙校长，就大功率能够直接摆脱困境。
　　从而，不再“需要”她，也不再有理由去完成那所谓的“任务”，积累所谓的“功勋”。
　　柏妮丝有些担心……要是自己真的开口向罗蒙校长寻求帮助，幺零五……会不会心生不悦，会不会采取什么……
　　自己不希望看到的举措。
　　“你，好像在困扰着什么？”
　　注视着柏妮丝那满是纠结和犹豫的小脸，罗蒙校长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慈祥地微微摇头：
　　“我暂时并不在意你的遭遇，你的背景，你的目的，只要你不伤害这所学校的学生和教职工们，我就不会干预你的……嗯，你的‘求生’。”
　　柏妮丝抬起头，抿了抿粉润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说：
　　“那，那你能……等我一下吗？”
　　这样的话估计也是出乎罗蒙的意料，他有些意外地问道：
　　“等你什么？”
　　“等我最开始那个问题的答案，”柏妮丝用食指点了点下巴，“就是会不会送我去人类政府那个……我想，我想请求你，等一段时间，再回答它。”
　　“当然，这没有问题。”
　　罗蒙说着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那个男子：
　　“至于这个家伙……我允许你带走，但他毕竟想要在我的学校伤害我的学生，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你必须把他的最后的处置权交给我。”
　　他抬起头，望了眼天色，看见太阳逐渐从云层中探出头，缓缓说道：
　　“等你想好了，就把这家伙带来，就是和现在相同的位置，我会来找你，并给你回应的。”
　　“好，可以……”
　　柏妮丝一口答应，然后趁体力恢复了一点，双手在半空中一抄。
　　地面马上腾起两抹翠绿的光团，将她自己，以及那名昏迷不醒的男子包裹，再迅速收缩。
　　在罗蒙校长深沉的注视中，两团浮于地面的碧绿光影一前一后，飞快遁走，消失在图书馆中。
　　“好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深深看向颤巍巍站起来、一脸懵逼的唐娜：
　　“孩子，发生这种事情我非常抱歉，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
　　另一边，柏妮丝带着那名袭击唐娜的男子跨越半个校园，来到小树林边缘。
　　两抹漂浮在地面的绿影陡然膨胀，“长”出两道身影，正是柏妮丝和那男子。
　　身为一位“萌芽”血族，施展如此长距离的“遁入大地”对她的消耗相当大，让她浑身冒冷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在原地喘气休息了几分钟后，她一手揪住男子的衣角，拖着他略显吃力地慢慢走入树林。
　　走了没几分钟，周遭的环境忽然发生一阵难以察觉的迷乱，紧接着“后山”那长有青苔的灰色岩壁出现在视野尽头。
　　很快，她就找到了高大古怪的树屋，走至由树枝和藤蔓构成的粗糙外墙前。
　　“幺零五……大人，我，我把他带回来了……”
　　柏妮丝有些没底气地敲了敲墙壁，后退几步。
　　“嗡——”
　　没有人回应，但一扇虚幻之门在眼前的墙壁上开启，露出一片梦幻的波光。
　　柏妮丝一言不发地拖着男子，穿过波光进入树屋内，看见了坐在摇摇椅上，没有戴上兜帽的柒季。
　　“回来了就好。”
　　柒季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别有所指地颔首道。
　　把手中的男子随便扔到一旁，柏妮丝甩着有些酸麻的胳膊，望着摇摇椅上悠闲淡然的绝美少女，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在踌躇几秒后，她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朝自己的专属卧室走去。
　　——吸血鬼是昼伏夜出的物种，如今刚过正午，在她的作息中，本来就应该是睡觉的时候。
　　柒季静静看着柏妮丝心事重重的背影，深褐色的眼眸闪烁，冷不丁地说：
　　“你以为，我不送你去超管局，或者皇宫、市政府……只是想故意看你瞎折腾么？”

第255章 “新世界”教派
　　柏妮丝的身影当即一顿，手按在门把上一动不动。
　　注视着布满植物纹路的门板，她呆站了老半天，忽然好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肩膀微不可察地抖动一下。
　　“你，你是说……”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地低声道：
　　“人类政府……可能，也有问题？”
　　“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一些个人的经验，和不负责任的推测。”
　　柒季坐在摇摇椅上，身子幅度很小地摇晃，眼睛转向前方，没有继续注视柏妮丝：
　　“一个有组织有规模的势力，在一国首都，试图绑架外国游客……这样一个团体，不论是否非法，你觉得，他们在官方那边……会没有点关系么？”
　　柏妮丝默然，身子在房门前凝固。
　　“我，睡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扭动把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然后，便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了。
　　“啧，这家伙……”
　　柒季略显无奈地微不可察摇摇头，旋即将目光投向了倒在墙边、昏迷不醒的杀手男子身上。
　　“重整化运动么……”
　　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名词。
　　这个名字，属于九大教会之一。
　　所追奉的主神是掌管“硫磺”“火山”“天灾”“疯狂”“混乱”等领域的“灾厄与毁灭之神”“灾厄女神”——馥莎。
　　虽然从描述上看，这个教会挺邪性的，给人以一种邪教的印象，但它确实是正儿八经的正神教会。
　　该教会的教义虽然声称接踵而至的天灾与祸乱终将毁灭世界，有宣扬恐惧的嫌疑，但这几乎是所有宗教组织的共性，结合时代背景来看也无可厚非。
　　重整化运动麾下的信徒和圣职者，往往致力于钻研各种天灾人祸的发生规律与滋生土壤，并喜欢发布各种预言和警告。
　　尽管大部分都不太准，但这样孜孜以求的尝试，让他们在地质学、社会学和通灵占卜领域颇有造诣。
　　总而言之，这是一群还算正派的家伙，不然也无法跻身九大教会，而是被打为邪教组织了。
　　但问题就来了，这样一个规模庞大、人员众多、行事正派的组织……
　　怎么会做出派人暗杀一个普通女学生的事情来呢？
　　“这就得问他自己了。”
　　柒季呵呵笑了几声，直接发动“通灵”，沟通了杀手男子的灵性。
　　是的，这家伙还活着，但她要给活人通灵！
　　比起用精神法术搜集其记忆，通灵更加可靠，也更加安全。
　　而在通灵对象还活着的情况下，也基本不会对其灵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不用担心把他弄死，导致没法给罗蒙校长交差。
　　伴随着“进取之舟”圣徽浮现于柒季的右手掌心，一抹淡蓝色的光芒从男子焦黑的体表亮起。
　　接着这光芒迅速上升，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半透明轮廓。
　　那是个身材消瘦、面容刻薄、肤色苍白的男子，也就是被烧焦的男人原来的样貌。
　　这道虚影神情呆滞地悬浮在离地半米左右的地方，两眼空洞无神。
　　柒季眼睛斜视上方，想了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暗杀唐娜的目的是？”
　　“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男子的虚影犹豫了一两秒，随后缓缓开口道，嗓音沙哑，声线枯燥：
　　“我们……必须排除……不安定因素……”
　　“你们在谋划什么，为什么她仅仅只是隐约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就要杀人灭口？”
　　柒季问，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男子她是有印象的，昨天她初来帝国国立大学、去核心图书馆汲取知识的时候，无意中听见有两个人在密谈。
　　其中一个是唐娜的力学课讲师，文森特教授；另一个……就是这个差点被他自己烧成碳的家伙。
　　后来唐娜无意间撞见二人的谈话，虽说表面上被文森特教授敷衍了过去，但这个男子……似乎还耿耿于怀呀。
　　那天，唐娜离开图书馆、返回宿舍楼的路上，差点被一根断裂坠下的树枝砸死，也是出于他的手笔！
　　就是他在那棵大树上动了手脚，让本该健康粗壮的树枝断裂。
　　柒季还记得，他和那个文森特有约定，俩人要在什么“木槿酒吧”进行某些交易。
　　而时间，正是今天下午，距离现在只剩几个小时了。
　　很明显，男子和文森特之间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如此重大，以至于唐娜只是无意撞见二人的密谈，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异常，他都要对这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学生痛下杀手。
　　“额……”
　　面对柒季尖锐直截的质问，男子的虚影呆滞的脸上露出些许犹豫。
　　但这只持续了几秒，他的神情便恢复平静，古井无波地回答道：
　　“我们需要一些情报……文森特是我们在这里发展的一个下线，负责……传递线人获得的情报……”
　　情报？
　　柒季回想了一下他们当时见面交谈的画面，确实有点像电影里地下特务交接情报的场景。
　　“也就是说，那个文森特受你们的贿赂，所以自愿担任这个传递情报的工作？”
　　“对……”
　　男子的虚影僵硬地点点头。
　　柒季身子后仰，靠在摇摇椅的椅背上，两手抱胸，饶有兴致地问：
　　“那么，是什么情报呢？”
　　她着实很好奇，这家伙到底想交易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以至于手段能够如此狠辣。
　　但这一回，男子的虚影没有开口，只是保持着呆滞的形象，飘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柒季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相关的保密禁制起作用。
　　这意味着对于这个问题，他确实不知道。
　　“啧，也是……”
　　她其实有预感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回答。
　　因为在男子显然只是个接头的，倘若那个秘密真的重要到绝对不可泄露的地步，肯定不会让一个接头的小卒子知晓具体内容。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男子身为初阶正法师，在任何一个势力中都是毋庸置疑的中坚力量……
　　现在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喽啰？
　　“等等……”
　　柒季顿时想到了什么，黛眉微微皱起，确认般问道：
　　“你是重整化运动的人？”
　　男子的虚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屑于与那些妥协怯懦、歪曲神之旨意的渎神者为伍。”
　　“果然……”
　　柒季有所恍然地微微颔首。
　　这家伙果然不是重整化运动的人，不然身为九大正神教会之一的一员，为保守秘密居然做出刺杀平民学生的行径，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那……”
　　柒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男子的虚影，两手十指交叉：
　　“你隶属于哪个势力？”
　　虚影的脸色陡然一变，狂热又虔诚的神色取代了呆滞和僵硬：
　　“我们是‘灾厄女神’馥莎真实意志的代言人！我们是于废墟灰烬上盛放的鲜花！我们是……”
　　那刻薄阴冷的双眸中绽放出近乎疯狂的热忱，嗓音的声线高昂得扭曲起来，变得无比癫狂：
　　“我们是，‘新世界’教派！”

第256章 偶遇
　　帝国国立大学，核心图书馆外的广场。
　　唐娜从图书馆的后门走出，穿过广场，迈着沉重又有些犹豫的步伐，朝北苑走去。
　　俊俏稚嫩的脸上，攀满了疑惑和茫然，以及几分难以遏制的不安。
　　在那位疑似和小幺有关系的长发漂亮姐姐，带着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离开后，打扮成清洁工的罗蒙校长便让自己留下，交谈了几分钟。
　　不过，与其说是“交谈”，更像是罗蒙校长单方面的“阐述”，向她大致解释这一切的由来和原因。
　　在简短的沟通过后，他便让自己离开了。
　　可是罗蒙校长的解释，非但没有让唐娜心中的疑惑解开，反而新增了不少更浓重的忧虑与不解。
　　根据罗蒙校长的陈述，他在早年曾经得罪过一些人，后来他为了摆脱那些敌人的追杀，便改头换面，抛弃过去，斩断与过往的一切身份，重新开始。
　　但那些人显然没有善罢甘休，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在搜寻罗蒙校长这个“大敌”的踪迹。
　　而今天，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追踪到了这所学校。
　　那些家伙全都隶属于一个非法的神秘组织，其标志性特征，就是麾下的超凡者多为“混沌”领域的法师或圣职者。
　　并且手段极其毒辣，为达目的百无禁忌，甚至几乎每个成员都曾犯下过十恶不赦的恐怖罪行。
　　而那个试图杀死自己的消瘦男人，极大概率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成员之一。
　　自己或许是在有意或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信息，从而被他盯上，最终决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唐娜是越听越心惊，脊背都凉了。
　　“我只是个想要好好学习，找到好工作，改善家境的普通学生，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啊……”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连罗蒙校长都评价为“狠辣恶毒”的非法组织盯上，而且他们还做出了实质性的暗杀行为，她就倍感惶恐。
　　“昨天早上……我差点被树枝砸中，会不会也是那些家伙干的啊？
　　“还有还有，昨天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头磕了床角一下，差点就出血了……该不会，也是那些人安排的吧？比方说在床角抹毒什么的……
　　“……呜……爸爸，我好怕啊……”
　　她越是深入思考，就越是后怕心悸，明明已经入夏，却冷汗噌噌直冒。
　　不过到最后的时候，罗蒙校长也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今后我会吩咐安保，加强校区内的巡查和准入审核力量，尽量避免再发生校外人员混进来的情况，我自己也会多加留意，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出校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很难彻底杜绝那帮家伙的注视，他们的手段在任何时候，都往往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况且要是用力过猛的话，还会进一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更加认定这所学校内存在他们的‘大敌’……
　　“你和那只小吸血鬼好像认识？其实，在我把事情的原委调查清楚，并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你可以试试向她寻求帮助……
　　“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一定信心，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信那个小家伙，至少，她不会伤害你……”
　　唐娜深以为然！
　　她早上在小幺的树屋里见过那个漂亮姐姐一面，知道这位有着一头又长又柔顺的黑发的美丽少女和小幺有不浅交情。
　　再加上，自己在这两天里经历过的两次生死危急，一次“树枝坠落”，一次“图书馆惊魂”，都是被这两位黑色头发的少女救下的！
　　她下意识对这两人抱有好感和信任感。
　　所以，她才一出图书馆，就立即动身出发前往北苑小树林，想找到两名黑发少女的其中一位，一来是寻求庇护，二来是询问更进一步的资讯。
　　“……嗯？”
　　在走了十来分钟，穿过一条于草坪中蜿蜒的铺石小径时，她忽然有所发觉，转头望向侧面。
　　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距离自己十几米的另一条小路上行走，低着头，两手插在裤袋里，脸上的表情既凝重又不安。
　　似乎在担忧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总之心事重重的样子。
　　“文森特教授？”
　　唐娜一下就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正是自己力学课的讲师，文森特！
　　昨天早上她还在图书馆见过他呢，并且他还给自己解析了一项知识点。
　　“额？！”
　　听见唐娜的呼喊，文森特如被从梦中惊醒，浑身猛地一颤，瞪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
　　随后他便看见了唐娜正在向自己挥手打招呼，脸上是纯净无瑕的笑容：
　　“文森特教授您好呀！”
　　“啊，是唐娜啊……”
　　文森特先是一愣，旋即目光略显关切地上下打量了唐娜一阵。
　　发现对方毫发无损后，他不知为何微不可察地浅浅舒了口气，似乎对于某件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放心了。
　　他的神色一下变得轻松了一点，手从裤兜中抽出，有书卷气、斯斯文文的面庞上露出亲切的微笑，随意寒暄道：
　　“你是要去北苑吗？”
　　“对呀！”
　　见到熟人，唐娜惴惴不安的内心放松了不少，语气稍稍恢复了以往的欢脱和轻快：
　　“教授，您好像要外出？”
　　唐娜注意到文森特走的方向是学校的西门，很显然他想要去往校外。
　　“嗯，”文森特笑容和煦地点点头，“我刚讲完课，要去外面办点事儿。”
　　“哦，那我就不打扰您咯！”
　　唐娜礼貌地结束了话题，告辞后正要与文森特分别，继续朝北苑小树林走去。
　　文森特也转过身，但走了没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凝重了一些，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
　　他小心翼翼又极其认真地扭头四处张望，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在观察了一阵四周后，他稍显犹豫地转身看向唐娜逐渐远去、步伐轻盈欢快的背影，随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拳头一攥，不算大声、但十分用力地喊道：
　　“唐娜，等一下。”
　　“额？”
　　唐娜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与文森特对视：
　　“教授，怎么了？”
　　“那个……”
　　文森特略显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最后显得有些急促地说道：
　　“最近，你小心一点！”

第257章 些许疑点
　　唐娜和罗蒙校长之间的交谈，远在小树林后,山木屋里的柒季……都通过一只隐匿存在的迷你傀儡看在眼里。
　　“……这人怎么就把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了？”
　　在确认唐娜安全离开图书馆后，她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接着随意地瞟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杀手男子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对于罗蒙校长对唐娜所说的那些陈年往事，柒季抱有一定的怀疑。
　　虽说根据现场的迷你傀儡的观察和扫描，她没有发觉这个老人有说谎或隐瞒的迹象。
　　但那毕竟是一名冶光师，最接近神话的存在，很难说以往针对凡人和低阶层超凡者的测谎经验还能否适用。
　　而且，她只是通过傀儡的感知来探查对方。
　　——傀儡的感知能力尽管极强，但肯定没法和她本体比，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而她之所以认为罗蒙校长的说法有问题，并不是单纯地先入为主。
　　因为从逻辑上判断，倘若他对唐娜说的都是真的，确实存在一些他早年得罪过的人在追查他的下落……
　　那么，他把这一切告知唐娜这一行为，就显得很矛盾。
　　在罗蒙校长的叙述中，他的“大敌”们不仅心狠手辣、手段残暴，心思还足够狡猾缜密。
　　以至于他都不敢过度强化校内的安防力量，因为这样反而会引起“大敌”们的察觉。
　　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罗蒙校长又怎么敢把这些情报，都全部告诉唐娜这一个普通的学生呢？
　　他就不怕唐娜在有意或无意间说出去吗？
　　抑或“大敌”们抓住了她，然后从她嘴里拷问出了这些情报？
　　毕竟，唐娜既然已经被杀手男子盯上，后者还做出了实际行动，这就说明她已经进入了“大敌”们的视线。
　　把自己最机密的信息，告诉这么一个人，不仅风险极大，还毫无必要。
　　罗蒙校长又不像是那种没有一点戒备心的小白，不然当初也没法从“大敌”的手里逃出，改头换面生活十几年。
　　第二点，就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先把杀手男子交给柏妮丝？
　　既然他认出了杀手男子就是“大敌”派出的前锋，那他不应该急着拷问这货，以获取一些情报么？
　　他就这么信任柏妮丝这只来历不明的吸血鬼，不怕她不小心把这人弄死，或者干脆卷铺盖跑路，导致自己失去获取情报的机会？
　　这位校长的行为，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啧……”
　　种种矛盾，让柒季既疑惑，又好奇，纤长细嫩的手指在摇摇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
　　“看来，最好还是找个时间，去和他见上一面啊……等等，见面？”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微微皱起的眉毛，缓缓舒展开来。
　　“他的意思不会是……啧，我大概懂了。”
　　柒季有所恍然地笑了笑，接着从摇摇椅上站了起来，单手在空中抓取几下，凭空抽出几套衣物。
　　这是她结合前世地球上的一些设计元素，自己用能力剪裁缝制出来的一套衣服，之前混入日落港的慈善收养会时穿过一回。
　　她准备亲自外出一趟，但却并非去找罗蒙校长。
　　因为在她的规划中，这条“线”暂时归柏妮丝这只吸血鬼处理，她自己只需要保障唐娜等无辜者的基本人身安全即可。
　　对于罗蒙校长的异常与矛盾，她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不急着马上解开。
　　所以，她此次外出，是打算去和另一个线索人物会一会儿。
　　干脆利落地换上衣服，她的身形忽然扭曲收缩，变成了一只漆黑泛红的小蜥蜴。
　　帝国国立大学之外，校外的步行街上。
　　作为以帝国国立大学为基础建立起来的街区，这里在各方面都发展得相当繁荣。
　　不仅有完善的商业街，还有涉及各个档次的出租屋，以供那些不愿居住在宿舍的学生住宿。
　　消费的主力大多是大学里的学生，面容普遍年轻有朝气。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宽敞整洁的道路上穿行，商贩和行人的喧闹为此地赋予了充满活力的气氛。
　　没有人留意到……
　　一只趴在角落阴影处的怪异小蜥蜴，突然膨胀变形。
　　化作一位身穿浅灰色单排扣窄领大衣、下着白色七分裤、脚踏黑白帆布鞋、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浅色礼帽的可爱黑发女孩儿。
　　“呼……还是喜欢热闹一点的场合呀……”
　　柒季站稳身子，按了按头上的浅色礼帽，把它的帽檐压得低一点，稍稍遮蔽住自己过于惊艳瞩目的面容。
　　“就是这副长相，虽然我也很喜欢啦，但有的时候也太不方便了一点。”
　　其实以她目前的能力，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必亲自前往，让傀儡来办就好了，自己只需要坐在树屋摇摇椅上，远程操控，运筹帷幄。
　　甚至都不需要操控，因为傀儡本身也具备一定程度上的智能，面对一些比较简单的事务，完全能自行处理。
　　但，要是啥事都交给傀儡或者手下，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只要能抽得出身，她还是更希望亲身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种种样貌，亲身经历各种各样的冒险、探秘、调查。
　　和靠傀儡与手下躲在暗处运筹帷幄的老阴逼比起来，这样的行事方式也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当然老阴逼偶尔当当也挺不错的，能换换心态。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柒季选择现身的位置在步行街比较偏僻的地方，人迹罕至。
　　所以她在原地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一辆出租马车辘辘驶过，她马上拦了下来。
　　“去‘木槿酒吧’。”
　　上车后，她简洁地对车夫说。
　　“木槿酒吧？”
　　前面的车夫确认般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愕然：
　　“小姐，你确认是那儿？”
　　柒季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即问道：
　　“怎么了，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嘛？”
　　她本来是可以直接让傀儡爬过去，然后发动“替身闪现”与之交换位置的。
　　但现在才刚过正午不久，距离文森特那天在图书馆和杀手男子约定的时刻还有一定时间。
　　就那样过去的话，干等着也怪无聊的。
　　于是她打算搭乘马车，一来是靠路程来打发时间。
　　二来也是以普通人的视角，体会一下这座帝国首都的风光。
　　这可比用傀儡或者超强感知来探查，要有意思得多。
　　“呃，小姐……”
　　坐在前面驾驶位的车夫忍不住微微转过身，略显紧张地看了眼身后那位即便看不太清容貌、却仍能深深体会到其极致魅力的黑发少女：
　　“您说的木槿酒吧，在下城区……”
　　“下城区？”
　　柒季因为阅读过核心图书馆的所有藏书，对暮光城的情况其实很了解。
　　但她还是像一名普通的外来游客那样，状似不谙世事地反问。
　　“小姐，您是外地人吧？”
　　柒季点了点头：
　　“对，我前天刚到暮光城。”
　　“怪不得，那您是有所不知。”
　　车夫笑着吐出一口气，解释道：
　　“这座城市主要分成上城区、中城区、下城区、皇后区和皇宫圈。
　　“上城区和皇后区是大老板、大老爷们住的地方，也是好玩有趣的玩意儿最多的。
　　“皇宫圈就不用说了，能住在皇帝脚下的人物基本来头都大得不能直说。
　　“住在中城区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那里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挺接地气的，您有空可以去看看。
　　“下城区嘛……那里很乱，来往的人员也很杂，破事一大堆，治安队的老爷们都很难管得住。
　　“那种地方，像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富家大小姐要是去了，可是很危险的哦。”
　　柒季身上没有戴珠宝首饰，但那身款式新颖、质感优良的装束，以及那保养得令人流口水、白皙诱人的娇嫩肌肤，还是让车夫认为这位黑发少女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女。
　　出身必定非富即贵，绝对是哪位大老板、大老爷的千金。
　　“这样啊……”
　　面对车夫的好心提醒，柒季仿佛在思考般微微颔首，接着说道：
　　“没事儿，你先带我去吧。”

第258章 蹲守
　　马车在繁荣又充满工业气息的城区中穿行。
　　刚开始的十几分钟里，路途之上两侧的城市风光还让柒季感到十分新奇，但之后就有些乏味了。
　　掠过车窗的，不是窗户小小、高耸入云的灰黑大楼，就是方方正正、死板沉闷的水泥盒子，说好听点叫“维多利亚时代工业风”，说难听点就是东北废弃工业区。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让看惯了现代玻璃幕墙大厦、后现代解构建筑设计的柒季感到很新颖，但时间一长，就感受到了很明显的压抑感。
　　而且随着马车从帝国国立大学位于的城市边缘，逐渐深入到暮光城的内部，空气的质量也开始逐渐变差，刺鼻难闻的味道隐隐约约萦绕在周围。
　　而且，总是能看见有几缕发灰的雾霾，飘荡在高耸的楼宇顶端，阻碍着常人的目力。
　　那种雾霾，不是山林中那种仙气飘飘、清爽澄净的雾气，而是发灰、肮脏，携带着不少难闻气味的工业废气。
　　明明已经入夏，气温并不算低，但行人们却大多都穿得比较严实，口鼻位置还蒙着口罩或围巾。
　　全都低头在道路上快步走着，相互之间基本没有多少言语交流，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即便人流密集，也没有多少交谈之声，气氛显得很沉闷凝重。
　　仿佛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条虎视眈眈的鞭子，催促着他们进行各种繁忙琐屑的事务，没有一刻停顿歇息、沟通彼此的机会。
　　总之，这座城市远远望去确实壮观雄丽，充斥着粗狂而极具活力的力量感，但倘若以常人的视角身临其中，那多半不会有太好的体验。
　　“咆哮发展的年代……”
　　柒季莫名有些感叹，坐在摇晃不停的座位上，等待马车将自己送到目的地。
　　又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奔腾的马车才抵达目的地。
　　“谢谢。”
　　柒季下了车，并结清车费，同时自言自语般低声吐槽了一句：
　　“可真大呀，没怎么堵车都坐了那么久……”
　　白发苍苍、身材精瘦的车夫显然听见了这句呢喃，一边接过费鲁姆铜币，一边略带自信意味地笑呵呵解释道：
　　“大小姐，您没感受到堵车，是我专门绕了其他比较通畅的路线。换做那些没什么经验的车夫，肯定会直接按最近最短的路线来走。
　　“那样路程确实短了不少，但这个时间，那些大路绝对堵成下城区的下水管，到时进退两难，没个三四个钟头根本到不了。”
　　柒季想想也是，现在正是下午，在地球城市属于典型的下班晚高峰，异世界的工作制虽然大有区别，但有些规律还是相近的。
　　“如果只追求快的话，那可以坐地铁，这点距离……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了。”
　　车夫继续说，忽然笑了一声：
　　“不过那种地方可不是一般的脏乱，您这样细皮嫩肉的大小姐，恐怕受不了。”
　　是的，这个地方有地铁。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电力，但燃煤技术发展得还是挺不错的，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替代造价和维护成本极其高昂的魔导动力，打造出平民也能承担的城内轨道交通。
　　那就是地铁，烧煤的地铁！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柒季就已经注意到城市地面上，有不少露出来直冲天空的管道，旁边有用绿化遮掩。
　　这些就是地铁隧道中的通风管道，用来通气的，防止身处地下空间的人们因为煤炭燃烧而窒息或中毒。
　　不过即便如此，地铁和地铁站内的空气质量也差得令人难以忍受，而且环境相当肮脏，人员也极其混杂，小偷、扒手乃至抢劫犯都时有出没。
　　这些信息，柒季身为阅读过上亿藏书的角色，都是知道的。
　　“呼……终于到了。”
　　辞别车夫后，柒季总算踏入下城区的土地，来到“木槿酒吧”的附近。
　　“这里的环境……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嗅着空气中那股令人反胃的气味，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摒住了呼吸。
　　下城区作为半个贫民窟，没有那么多工业设施，所以并没有那种肮脏发灰的雾霾。
　　但这不意味着这里的空气质量就变好了。
　　如果说雾霾的气味是带着铁锈、硫化物和烧焦气味的工业废气的话……
　　那下城区的味道，就是那种混杂着排泄物、腐臭、泔水臭、酸臭，完全不加遮掩的、最能引起人类嗅觉反感的恶臭。
　　适应了新鲜空气的人要是突然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估计会被熏得头晕目眩。
　　而这里的场景，也是乱七八糟的，不论是地面、房屋还是墙壁，都充满了肮脏油腻的感觉，一切都灰扑扑、黑乎乎的，像是个潦草搭建的垃圾场。
　　“木槿酒吧”，就位于这样不堪的环境中。
　　看着那脏兮兮的木制外墙和大门，柒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上前推门而入。
　　一进门，浓烈刺鼻的汗酸味和酒精气就直冲脑仁儿，同时一阵无比杂乱喧嚣的喊叫声扑面而来。
　　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衣衫褴褛的无业游民、神态猥琐的小混混、衣着暴露的应召女郎、落魄邋遢的糟老头，闹哄哄地挤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中。
　　昏暗不稳定的灯光下，这座光鲜亮丽、繁荣发达的大都市的所有阴暗面，共同组成了一副底层人民的众生相。
　　“这种地方……嗯，可真适合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啊，怪不得文森特那家伙选择在这儿接头。”
　　柒季走进酒吧内，反手关上木板随意拼凑的大门，向角落一个空位走去。
　　她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比较这种杂乱的场所，没多少人会留意有谁进出。
　　但最随着有人无意间将目光瞥向门口，然后触电般呆滞住，从而使得他旁边的人也下意识看向他视线所指的方向，然后也被那衣着新颖靓丽、容貌出尘脱俗的黑发身影完全吸引住……
　　越来越多的人，安静了下来，不再喧哗，转而看向柒季，嘴巴痴呆似的张大，眼睛瞪圆，表情呆滞，久久没有言语。
　　这样的反应，当然在柒季的意料之中。
　　她若无其事地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或是惊艳或是贪婪的注视中来到角落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一条腿抬起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背靠墙壁，胳膊环抱在胸前，垂下头，微微闭上眼睛，让帽子的前檐挡住光亮。
　　赫然一副与世无争、闭目养神的模样。
　　她完全可以再低调一点，就算想本体亲自前来，也可以穿那身斗篷，戴上兜帽后，至少没那么显眼。
　　但她没有这么做，并非是想故意没事找事，也不是有啥暴露吸睛的特殊癖好，而是如今的这种局面……
　　有利于她接下来的安排的实行。

第259章 迷思
　　今日四更，还有三章分别于18:00，20:00，22:00左右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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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逐渐沉入西方，璀灿如黄金的日光，也随之变化，成为温暖柔和的黄昏。
　　暮光从星界斜射而下，穿越辽远得不可计数的距离，轻柔地泼洒在帝国国立大学风格简约又精致的建筑群之上。
　　校内一间装潢考究的单人寝室内。
　　一位留有琥珀色头发的十五岁少女，坐在书桌前。
　　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的小女儿，皇室三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
　　她一只手捏着名贵精巧的暗尖钢笔，皓白纤细的手腕按在桌面上，修长白嫩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
　　另一只手肘部撑在桌面上，用手背托着一边的腮帮子，澄清的琥珀色眼眸，略显郁闷地透过宽大通透的落地窗，眺望西方的残阳。
　　在那个方向的目力尽头，绽放着黄昏的残阳一点点迫近地平线，与远处巍峨如山脉的“黄昏巨殿”所散发的暖黄光晕融为一体。
　　形成一幅梦幻、美丽又浪漫、壮观的绘卷。
　　这位出身高贵的皇室三公主，就这样静静遥望这如画般的风景，许久没有动作，像是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迷思中。
　　标致的脸蛋上，覆盖着一层莫名的抑郁。
　　“呼……”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回摆着学习资料的桌面上。
　　秀气的细眉，不知为何皱了起来：
　　“那个家伙，究竟是几个意思啊……”
　　她细声咕哝着，暗尖钢笔的尾端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却带有些烦躁意味的叩响。
　　“说我活不过一年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我都不认识她……”
　　极其不满地嘀咕着，她的思维不由得发散开来。
　　那个来历不明的斗篷女孩所说的话，有相当一部分坎蒂丝自己是完全清楚的。
　　比如，自己的灵性和肉体存在不协调，并且几乎没有改善、治疗的可能。
　　而这样的异常，给她带来的影响有很多。
　　最直接最显著的，就是让她的超凡修炼天赋变得极低。
　　因为不论是法师还是武者，本质上都是在锤炼自身灵性，从而超越肉体的极限、获得超凡之力。
　　倘若灵肉关系不协调，那么这样的过程将变得无比艰辛，难度急剧上升，比起天赋寻常者，不仅境界的上限会大幅压低，冲破关卡和瓶颈的概率也会变得极低。
　　坎蒂丝自身是一名初阶正法师，身为一位年仅十五岁的稚气少女，似乎是一件十分值得称道的成就。
　　但这是建立在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倾斜大量修炼的人力物力资源才实现的，投入的财资之巨，甚至让皇室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财政上的拮据。
　　横向对比的话，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子嗣，恐怕也能晋升为高阶正法师了，而她这位皇室公主，也才初阶。
　　“说起来，父皇为什么好像很急着让我提升境界的样子？明明我根本没有天赋……”
　　为了让坎蒂丝修炼，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耗费了巨大得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从世界各地购买了各种极其昂贵稀有的魔药与材料，以及雇佣了一批最优秀的相关领域教师。
　　就算是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金钱为何物的坎蒂丝，也察觉到父皇在这方面耗费的资源有些过火了。
　　因为在那段时间里，她经常能无意间听见，有大臣官员对父皇这种堪称挥霍国库的行为颇有微词。
　　她虽然对有人暗地说自己父亲坏话感到不满，但却也没有选择告状，因为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而且她知道那些大臣本意多半也是为了国家财政着想。
　　她不是没有对父皇提出过自己的疑惑，但那位帝国的王者，却只是用一种深沉得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过了很久才语焉不详地表示“这都是为了你好”。
　　这困扰了坎蒂丝挺久，但随着自己在去年成功晋升正法师，父皇就没那么执着了，大幅减少了对自己修炼的投入，平息了朝堂上的争议。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她也就将这件事情逐渐淡忘了，直至现在陷入漫无边际的联想状态时，才重新回忆起来。
　　“克莱曼已经命人去调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把那个无礼的家伙抓到……”
　　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咒自己命不久矣的混蛋，她又忍不住闷闷不乐地撇撇嘴。
　　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异样，父皇是去年才向自己坦白的。
　　根据父皇的阐述，自己在幼年时期不小心染上了一种极其特殊的传染病，后来虽然治愈了，但也落下了病根，导致了自身的灵肉不协调。
　　除了修炼天赋的低下，她的自然寿命也会比一般人要短一点，估计只能活个六十来岁。
　　对此，坎蒂丝虽然很遗憾自己估计一辈子就只能止步于初阶正法师，但也没有太大的触动。
　　至于短命啥的……她目前年纪还太小，对远在几十年之外的衰老与死亡没有什么概念，所以也不太担心。
　　但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当面诅咒只能活一年，这让贵为皇室公主的她如何能不气愤？
　　何况这家伙还敢对自己的保镖施展负面法术，这简直是在挑战皇室的脸面！
　　“哼，等着瞧吧……”
　　忿忿地把钢笔丢在桌面上，她从书桌前站起，抬头望了眼寝室角落的座钟。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来得及。”
　　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从原先的郁闷愠怒，转变为了一种带着几分忐忑的期待。
　　就好像……她要展开一场刺激的冒险一样。
　　她转身一头扎进床边的衣柜，翻找了一阵，挑出了几套新的衣物仍在床上。
　　动作显得有些急促，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半个小时后，帝国国立大学正门外的步行街上。
　　一道浑身都被一件低调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矮小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某个角落。
　　被拉得很低的兜帽底下，隐隐约约露出几缕琥珀色的发丝。
　　此人在原地等待了七八分钟，便拦下一辆路过的马车，几步蹬了上去。
　　在座位坐稳后，一道有些稚嫩，却清冷略带傲气的嗓音，从斗篷兜帽之下传出：
　　“去下城区，木槿酒吧。”

第260章 交易
　　残阳普照大地，为混乱、脏脏的下城区蒙上一层泛黄的幕布。
　　简陋狭窄的“木槿酒吧”外，一辆平平无奇的出租马车停在附近。
　　伴随着车帘被从内部撩开，一道浑身裹着斗篷、不见面目的娇小身影从中走下来。
　　“终于到了……可恶，好热啊……”
　　谅谁也猜不到，这位行迹鬼祟的小小身影，实际身份居然是皇帝之女，帝国的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八世。
　　她忍受着斗篷内积郁的闷热，被兜帽阴霾遮蔽的小脸因此汗涔涔的，琥珀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令她十分烦躁。
　　恨不得当场把这身又大又致密的斗篷给脱下来摔在地上，让身体重新感受傍晚清凉的空气。
　　“早知道，就应该准备几样能制冷的灵性物品的……该死，我又不是擅长塑能系法术的法师，没办法给自己用个‘寒冰术’……”
　　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坎蒂丝快步走向木槿酒吧。
　　她没有进去，而是绕过它，拐入了位于酒吧背面的一条小巷中。
　　“好脏……好臭……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在这种地方接头？去上城区找家宾馆不好么？”
　　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免得被那股由各种不好的气味组成的恶臭冲昏头脑，她目光在阴暗潮湿的巷子中移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视野之内，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肥硕又肮脏的小身影时不时在堆积的垃圾和泔水中一闪而过，那是一只只被各种腐败物养得膘肥体壮的老鼠。
　　坎蒂丝一只手在斗篷底下摸索一阵，拿出一块刻有精致纹路的金色怀表，啪嗒一声打开，三根造型华丽奢侈的指针映入眼帘。
　　“下午六点十三分……只剩两分钟了，那家伙怎么还不见人影？别是要放我鸽子吧……”
　　她一只脚用鞋尖不安分地点着地面，眼睛偶尔观察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偶尔注视着滴答跳动的秒针。
　　秀气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拧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满和不耐烦。
　　“滴答，滴答……”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没过多久，分针便端正地指向了十五分。
　　“滴答！”
　　在分针与秒针两者相互重合的一瞬间，坎蒂丝忽然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小巷深处的阴暗中，发生了一阵隐约的晃动。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一道人影从那里走出。
　　对方身材高大却不粗壮，比坎蒂丝要高了大半个脑袋，步伐从容不迫，显得很有教养。
　　衣着则和坎蒂丝差不多，也是一身黑漆漆的长斗篷，兜帽没有她拉得那么下，所以露出了头部。
　　但一副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具，完全遮挡了此人的面容。
　　从身材和步伐判断，是个年轻健康的男子。
　　见这个人迈着稳健的步伐朝这边走来，坎蒂丝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咕噜吞了口唾沫，犹豫几秒后，试探性地问道：
　　“你就是……‘素石’？”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挤压着嗓音，让自己的声线没有原来的那么稚嫩清脆。
　　那人走到距离坎蒂丝两三米的地方，站住，黑色面具的眼洞中，一双眸子投射出谨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前身材娇小的身影一阵。
　　随后，他缓缓开口道：
　　“……‘琥珀’？”
　　他的嗓音沙哑，而且显得有些不自然，很明显，他也做了变声处理，这并非他真实的声线。
　　听见对方说出“琥珀”两个字，坎蒂丝稍稍松了口气，然后点点头，压低嗓音说：
　　“你，你把那个东西带过来了？”
　　代号“素石”的高大男子“嗯”了一声，单手从斗篷底下摸出一团拳头大的油纸包，托在掌心：
　　“就是这个。”
　　“好，拿到了就好……”
　　坎蒂丝凝视着那团油纸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有种心中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
　　她从衣兜里掏出几枚金灿灿的艾尔金币，递给对面的男子。
　　“素石”见对方毫不犹豫地就拿出了钱，明显愣了一下，呆在原地一两秒后，他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问道：
　　“你不检查一下么？”
　　“……唔？”
　　听见他的话，坎蒂丝也愣住了，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子，才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的属下或者父皇的亲信，可不一定讲究什么诚实守信。
　　“哦……”
　　她略显尴尬地收回拿钱的手，另一只手接过男子递过来的油纸包，动作有些粗暴地把它撕开，露出其内容物。
　　“……没问题。”
　　仔细确认过后，她点了点头，一边将那东西塞进斗篷中最牢靠的衣兜内，一边把金币交予对方。
　　“素石”状似随意地清点了一下，便收起钱，看向正欲离开的坎蒂丝说：
　　“小姐，您在离开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转过一半身子的坎蒂丝疑惑地停下动作，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虽然一旦接下任务，就绝不主动打探雇主的任何信息，这是我们这一行业的基本原则。”男子缓缓说，“但我还是很好奇，所以……同学，你是不是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
　　“什么？！”
　　坎蒂丝霎时瞪大眼睛，无比惊骇地大声喊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
　　“最开始我确实还不确定，”男子苦笑几声，略显无奈地耸耸肩，“但现在，我确定了。”
　　坎蒂丝张大嘴巴，本来想说些什么，却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刹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同学，不是我故意刺探你，主要是你的戒备心实在是太……”
　　“素石”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坎蒂丝的领口。
　　她穿着斗篷，浑身除了双手和一半的下巴，基本没有任何裸露出来的皮肤，估计谁也没法光凭肉眼判断出她的身份。
　　但或许是太热了，她在下马车的时候把斗篷的领口部位松了松，所以里面的衣服领子并没有被斗篷挡住。
　　“我第一眼就从里面看见一个深红色的领结，”他解释道，“这让我联想起了帝国国立大学的制服，所以就故意反问了你一句，结果你就……”
　　“你，你……”
　　“同学，看在是校友的份上，我就直接说出来了。”
　　男子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摊摊手：
　　“你要是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对方或许就没有我那么友善了。”
　　坎蒂丝直接没话说了，只能急忙把斗篷领口的束带拉紧，做着无谓的补救。
　　男子叹口气，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一阵喧闹的骚乱。
　　那是从身侧的墙壁内发出的，这面墙属于“木槿酒吧”的外墙，另一侧应该是酒吧的内部。
　　似乎……那间酒吧，发生了一些事故？
　　“轰！！！”
　　不等二人做出任何反应，一声极其响亮的巨响陡然在耳边炸裂！
　　墙壁瞬间爆裂开来，一道极其狼狈人影从破洞中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小巷对面的墙面上！

第261章 下套
　　“啊！”
　　坎蒂丝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后急速退了几步。
　　那道人影从墙面的破洞中如炮弹般飞出，刷一声穿过她和“素石”之间的空间，携带着劈头盖脸的碎石块和尘土，背部撞在另一边的墙壁上。
　　“嘭！”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那人四肢张开，贴在墙上，凝固了一两秒，才以一种非常卡通的姿态，缓缓滑下，“噗通”摔在地上。
　　“这，这……”
　　坎蒂丝被吓呆了，本能地转头看向地上那个人。
　　那人浑身裹着黑色的长袍，头脸被黑色头巾包裹，就连双手都戴着一副厚厚的黑皮手套。
　　整个人除了双眼，就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看起来十分邪异。
　　“呃……咳咳……”
　　他一侧脸颊贴地，以趴着的姿势倒在地上，并没有失去意识，用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似乎是摔得太重了，一时间只能在地上抽动，喉咙剧烈咳嗽，嘴部的黑布渗出一片暗红。
　　“怎、怎么了？！”
　　“素石”也被吓了一跳，警惕地把手伸进斗篷里，似乎握住了什么藏在里面的东西。
　　紧接着，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墙壁的大洞中传了出来。
　　坎蒂丝转头望去，透过形状不规则的洞口，她看见了“木槿酒吧”的内部。
　　在人头攒动、充满骚乱的酒吧中，一道靓丽娇小的身影，正两手抱胸，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那是一位皮肤白皙幼嫩、身材玲珑小巧的少女，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一头柔顺漂亮的黑色长发令人无比艳羡。
　　尽管戴着一顶小帽子，帽檐挡住她的上半张脸，但坎蒂丝仍被她所透露出的极致美丽震慑得陷入了短暂的恍惚，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少女穿着和帝国风格迥然不同的衣物，却不显得标新立异或者违和，反而有种十分自然且契合的气质。
　　“该、该死……咳咳……”
　　那黑袍人干咳几声，颤抖着双手把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撑起来，双眼充满恶毒和愤怒地死死盯着步步紧逼的少女：
　　“你这个……贱货……居然敢与我们作对……”
　　与此同时，他身体的表面忽然亮起一片深紫色的流光。
　　紧接着，巨大的力量从他的四肢迸发，他身下的地面瞬间爆开一个浅坑，飞溅的碎石向四面八方迸射，烟尘升腾而起。
　　“嘭！”
　　他顿时化作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上空。
　　“这就想跑啦？”
　　柒季不紧不慢地通过墙壁上的大洞，来到酒吧后方的小巷中，完全无视坎蒂丝与“素石”男子那无比惊诧的目光，自顾自呢喃着。
　　视线悠悠移向半空，注视那黑袍人即将逃之夭夭。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拥挤、低矮、杂乱的屋顶之间的那一刻，她忽然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十分随意轻松地抓取一下。
　　“呼！”
　　她手往回拉的动作明显滞涩了半秒，像是有什么阻力在与之对抗。
　　但这样的阻滞只坚持了一刹那，柒季便从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扯出一道人影。
　　严严实实的黑袍，形状贴合的头巾，黑色的皮革手套……
　　赫然就是那位刚刚逃离的黑袍人！
　　“什么？！”
　　他的身影在浮现于半空的一瞬间，明显愣了一下，露出的双眼中充满了错愕和震惊。
　　柒季从窥探“星空神秘形体”的匆匆一瞥中获取的新能力，主要有四个。
　　分别是“替身闪现”“空间嫁接”“壁障穿越”和“隔空取物”。
　　“替身闪现”能让自身与任意一个自制的傀儡互换位置，基本没有距离限制，是很实用的移动技能。
　　但如果目的地附近没有自己的傀儡，那就还得派出一只爬过去，这是唯一不太方便的地方。
　　“空间嫁接”能够将自身或某个对象所处的空间“嫁接”到另外的位置，实现最接近瞬移的效果。
　　但前提是目的地是自己去过的地方，完全陌生的地点是无法“嫁接”的。
　　而且目的地距离原位置越远，“嫁接”起来就越困难，一旦超过十公里，即便是以柒季目前的法术造诣，也很难保证成功率。
　　“壁障穿越”能让自己在完全不破坏障碍物的前提下，通过打开“虚幻之门扉”的形式穿越任何实体。
　　可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使用，以弥补“空间嫁接”和“替身闪现”的缺陷之处。
　　最后的“隔空取物”，则是柒季最常使用也最实用的技能之一。
　　任何她接触过的物体，不论是死物还是活物，她都能凭空将其“拉”到自己身边。
　　而且基本没有距离限制，就算目标位于天涯海角、星界之上，也不会失效！
　　这是一个奇迹。
　　刚才她就是通过发动“隔空取物”，把妄图遁逃的黑袍人扯过来的。
　　因为她之前把他打飞的时候，手碰到了他身体，所以黑袍人也属于被她“接触过”的物品。
　　“算起来，这四样从星空那家伙身上薅来的技能，是我最常用的啊……”
　　心中忍不住念叨着，柒季不等被撞懵的黑袍人再做出任何反应，就直接反手揪住他的领口，一个箭步，用力往墙上一摁——
　　“嘭！”
　　那面砖石制成的墙璧直接被黑袍人的后背撞出道道辐射状的蛛网裂纹，变得摇摇欲坠。
　　而黑袍人本身也当即七荤八素，瞳孔涣散了几秒。
　　柒季趁他还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动作极其快速又无比流畅地一甩胳臂，把他扔了出去，啪唧一下摔在地上，脑袋着地。
　　连续经受多次剧烈冲击的黑袍人再也承受不住，脖子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好了，这下可以看看他们到底想调查啥了。”
　　柒季拍拍手，从大衣的内袋里拿出一份用油纸档案袋密封的文件。
　　一边慢悠悠用形状圆润好看的指甲划开火油封装，一边状似随意地转头望向天空的某个方向。
　　似乎有一瞬间，有几道万分慌张的身影飞掠而过，沿着曲折的轨迹朝远处遁去。
　　“呵呵，去吧……”
　　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她慢慢收回目光，悠哉游哉地看向手里被从油纸档案袋中拿出的纸质文件，正要开始阅读其内容。
　　“等等，这个声音……你，你是……”
　　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呼喊，从侧面传来。
　　柒季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看见打扮得神秘兮兮的坎蒂丝正用手指着自己，说话的语气逐渐染上一丝慌乱和惊愕：
　　“你……是今天早上那个……那个穿斗蓬的家伙？！”

第262章 前因
　　时间，推回到几分钟之前。
　　柒季翘着二郎腿，靠坐在酒吧的角落，状似闭目养神，样子十分恬静，纯净可爱的模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坎蒂丝？她居然也来了？”
　　忽然，她睁开眼睛，微微偏过头，瞟了一眼某个方向的墙壁。
　　坎蒂丝出现在木槿酒吧附近，柒季自然是能够感知到的。
　　在这位公主所乘搭的马车进入下城区地界的一瞬间，她那超强的感知便留意到了。
　　不过，坎蒂丝来到木槿酒吧，确实不在柒季最初的计划之内，这位公主这么做的原因，她也暂时还不是特别清楚。
　　柒季最初的想法，是取代那名杀手男子，应邀前往木槿酒吧与文森特会面，从而获取所说的那份所谓的“档案”。
　　当然，她的目的并不仅限于此。
　　因为倘若她仅仅只是想得到“档案”的话，压根用不着那么麻烦，只需要在文森特刚出校门的时候，就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搞到手。
　　她专程跑到木槿酒吧和文森特接头，除了拿到“档案”，更多的，是想要更进一步，接触一下杀手男子背后的那些人。
　　柒季的想法很简单，假设那个“新世界”教派就是正在追杀罗蒙校长的那个神秘组织……
　　那么，能够被一名曾经的“冶光师”如此重视，必然是个十分庞大、强大且严密的组织。
　　至少，肯定比博纳创立的“生命教廷”要高上好几个档次，毕竟后者只是一位巅峰魔导师为求晋升的创建的工具。
　　而就算是生命教廷，当初还在鲁恩市保护加里一家的时候，黛西在小巷子里用衰败的力量杀死执事莱斯后，另一名执事巴克就马上意识到了，从而立即前来截击试图离开鲁恩市的众人。
　　这就意味着，任何一个组织足够完善的团体，都必然存在一套保障机制，在关键成员遭受损害，比如身死或重伤的时候，给其他成员提供讯息。
　　连生命教廷这个二三流的邪教都能做到，“新世界”教派没理由会不存在类似的机制。
　　所以，当杀手男子在柏妮丝的攻势下自知事不可为，选择自焚的时候……
　　他背后的那些人，几乎一定会感应到相应的异常，从而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可能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而且柒季也相信，杀手男子身为“新世界”教派的前锋和第一执行者，在做出任何重要行动之前都肯定会向上级汇报情况。
　　也就是说，“上级”们是知道，这家伙和文森特约定了在木槿酒吧碰面交接，并且也肯定知道他打算在去和文森特见面之前，先去“处理”一下唐娜这个不安定因素。
　　于是，站在幕后之人的视角来看，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
　　自己派出去的小卒子本想在交接关键情报之前杀人封口，结果出于某种未知原因失败了，彻底失去了联系，大概率已经凶多吉少。
　　身为合格的决策者，在遇到计划外的未知变故时，首先应当把情况往比较糟糕的那一方面去考虑。
　　也就是必须先假设，杀手男子所知道的一切情报，都已经泄露给了某个或某些立场明显偏向与自身敌对的未知势力。
　　当然也包括，他下午要去木槿酒吧领取文森特的某份极其重要的文件。
　　那么，在知晓这一切后……那些幕后的决策者们，会做出何种对策呢？
　　除基本的保密措施和后手准备外，他们一定很在意究竟是谁坏了他们的好事，是谁隐藏在未知的角落与他们作对，那些人又是否与自己的“大敌”有关。
　　于是乎，柒季有很大的把握相信，他们不会通知文森特杀手男子已经遭遇不测，而是会放任他拿着“档案”按照约定去酒吧。
　　然后派另外的人，在木槿酒吧蹲守观察，看看会不会有其他人也跑去木槿酒吧、试图截击文森特手里的“档案”。
　　没错，柒季这次来木槿酒吧，真实目的不是蹲守，而是反蹲！
　　她要钓鱼，反向把那些由幕后策划者派来监视文森特的人员给揪出来！
　　而她之所以在进入酒吧的时候那么高调，不对自身的样貌做遮掩，也是为了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从而让那些蹲守在暗中的眼线留意自己。
　　“希望，你们能够想到那一层，不要让我失望哦……”
　　柒季收回目光，继续靠在身后的墙面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吱呀——”
　　又等待了不到十分钟，大门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那个名叫文森特的讲师，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目光不停在酒吧内移动，似乎在寻找着谁的身影。
　　他的外套里微微鼓起，似乎揣着什么挺大个的东西。
　　“是时候了……”
　　柒季呵呵一笑，身体毫无征兆地骤然发力！
　　“砰！”
　　她整个人化作一抹残影，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冲了出去，瞬间抵达文森特跟前。
　　“拿来吧你！”
　　在对方的神经反应过来之前，她一把将其外套扯开，露出一份用油纸档案袋封装的文件。
　　“刷！”
　　紧接着她单手飞快一抄，把那文件强夺过来。
　　“……额！？”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就连文森特本人，脸上也才刚露出一丝错愕。
　　“小婊砸，果然是你！”
　　然而就在下一秒，在她得手的那一瞬间，有一道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
　　从酒吧角落飞窜而出，径直朝她扑来！
　　他全身浮现出一层深紫色的灵性流光，唯一露出来的双眼中……凝聚着近乎形成实质的愤怒和仇恨。
　　“等的就是你！”
　　柒季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或诧异，反而早有所预料地笑了笑。
　　那个黑袍人，就是蹲守在此的“新世界”教派成员！
　　她成功把目标钓出来了！
　　“留下来吧！”
　　目的达成，柒季也没有多废话，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转过去，面向那正朝自己扑来的黑袍人。
　　然后，在对方骤然凝固的双眼中，她一拳挥出，直接锤在了他的胸口——
　　“轰！”
　　黑袍人的胸膛顿时陷下去一个凹坑，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原路倒飞而出，身子狠狠撞在路径尽头的墙壁上，硬生生将其破开一个大洞。
　　“嘭——”
　　残余力道带着他继续向后倒飞，最终撞在另一面墙上，再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地不起。

第263章 后果
　　如题，今日四更，更新时间和昨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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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今天早上那个……那个穿斗蓬的家伙？！”
　　听见坎蒂丝充满惊愕的呼喊，柒季一手托着文件，一手捏着档案袋，眼睛轻飘飘地看向这位浑身被斗篷隐藏起来的三公主：
　　“公主殿下，一个人来做地下交易啊？”
　　说着，她瞥了眼坎蒂丝胸口位置的斗篷，在那个位置之下的衣兜里，揣着她之前从“素石”手上买来的小物件。
　　“公、公主？！”
　　“素石”听见柒季说出这个词汇，先是愣了几秒，接着眼睛一点点瞪大，难以置信地牢牢盯着坎蒂丝：
　　“您、您是公主殿下？”
　　他说话的语气最开始还带着些许怀疑，但很快，他就留意到坎蒂丝的兜帽底下有几缕琥珀色的发丝垂下来。
　　琥珀发色，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室血统的象征！
　　虽说具备这种发色的人不一定就是皇室成员，但“素石”很快就回想起了眼前这位斗篷女孩是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而且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琥珀发色，帝国国立大学学生，略显熟悉的声线，十四五岁的年龄……
　　种种线索联系起来，让这位青年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令他不敢相信，但又在种种证据下显得如此无可置疑的结论……浮现于他的脑海：
　　“坎蒂丝公主？！”
　　“额，不是，我……”
　　见自己刻意隐藏起来的身份被看破，坎蒂丝明显流露出了浓重的慌张，微微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想否认，但却无论如何都组织不起语言来。
　　“该死……你！你给我忘掉！”
　　意识到无可辩解，自己身份暴露已成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干脆双手一叉腰间，摆出命令的口吻对面前的“素石”呵斥道：
　　“我命令你！告诉本公主你的真实身份，并且发誓绝对不把今天看见的事情说出去！”
　　“额……”
　　面对坎蒂丝那蛮横的态度，“素石”却显得完全没有一点脾气，只是十分郁闷地伸手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您放心……公主殿下，我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的。”
　　随着那副黑色面具的撤去，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显露了出来：
　　“在下也在帝国国立大学就读，专修经济学和哲学的四年级学生。”
　　“……库珀？”
　　看清他的脸，柒季乐呵呵地笑了几声：
　　“原来真是你啊？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这位自称“素石”的男子，赫然就是今天上午，与吸血鬼柏妮丝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学生，库珀！
　　而库珀，也正是几天前在日落港慈善收养会上，和柒季搭过讪的贵族青年！
　　“啊？”
　　库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柒季。
　　他之前因为戴着兜帽和面具，视野被限制得有点小，所以虽然听见了柒季的声音，但没有看清对方的身形样貌。
　　如今面具被摘下，又听见那个虽有稚气却仍清脆好听的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识地循着声源望了过去。
　　“！”
　　在那道身穿灰色大衣、头戴小巧帽子、留着一头靓丽黑发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库珀原本略带疑惑的表情……凝固了。
　　“你，你是……”
　　他嘴巴一点点张大，无比惊骇地结巴道：
　　“那天……那天……”
　　柒季脸上挂着一丝稍显无奈的微笑，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世界可真是小啊。”
　　“啊，啊……”
　　在看清那张绝美又清丽的面庞的那一刻，库珀直接陷入了某种仿佛梦游的恍惚状态，整个人都呆住了。
　　柒季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旋即将目光移向了另一侧的坎蒂丝：
　　“没啥事的话，我就走咯。”
　　然后，她便没再管这两个人，迈着轻盈悠闲的步伐，朝小巷外走去，同时低下头，开始阅读起手中的文件。
　　这份文件不多，也就三四页，以柒季的阅读速度，随便一扫就能看完并完全背诵一面。
　　手速相当快地“刷刷刷”翻弄几下，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这份所谓的“档案”，便被她看完了。
　　“啧，感觉有点意思……”
　　她放下文件，和档案袋一起捏在一只手上，缓缓抬起头，另一只手轻轻抚弄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脏兮兮的昏黄天空。
　　那份资料的内容，其实并不算复杂。
　　大致内容就是记录了居住在暮光城皇后区的几位知名人士近日的活动安排情况，还附带上了明显是偷拍的相片。
　　那些知名人士包括大企业的股东、坐拥有封地的传统贵族、从海外归来的航海家、某位议员等等，都是非富即贵、即便在平民中也相当有声望的大人物。
　　很明显，有其他的“新世界”教派线人在皇后区附近跟踪、监视那些名流，并且将他们的行踪汇报成文书，总结成了这份文件。
　　再通过某种方式递交给了文森特这个线人，再由他交给杀手男子。
　　“皇后区的情报……居然兜兜转转，传到了帝国国立大学？还专门要一个普通的大学讲师作为中转？有必要搞那么复杂么……”
　　帝国国立大学位于暮光城靠近边缘的地方，与市中心的皇后区还是相当远的。
　　总之，柒季觉得这份文件的传递似乎经历了许多不必要的环节，其中就包括让文森特作为中转。
　　“如果这份文件真的很重要的话，就不应该把递交的过程搞得那么复杂啊……环节越多，就越容易出岔子，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狡猾的决策者没理由想不到……”
　　这让柒季有些困惑，不过也不打紧，因为此番行动的实际收获还是蛮多的。
　　想着，她低头看了一眼刚好位于脚边的黑袍人。
　　与此同时，从惊骇中缓和过来的坎蒂丝见柒季要走，急忙用命令的语气喊道：
　　“你给我站住！”
　　然后急匆匆地拖着长长的斗篷，追了上去。
　　柒季却没有搭理她，只是素手一挥，一片璀璨的星砂就凭空涌现，裹挟着黑袍人不省人事的身体形成小旋风，然后一同消散。
　　而她自己，也忽然扭曲收缩，变成了一只不起眼的小蜥蜴，在坎蒂丝追上来之前，飞快爬到了不起眼的角落中。
　　“欸！哎！！你不许走！！！”
　　反应过来的坎蒂丝才跑出没几步，就看见那个极其可疑的黑发女孩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可恶……”
　　她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忿忿骂了一声，然后用力一跺脚，转身看向仍旧呆住的“素石”库珀：
　　“喂！我再说一遍，把刚才看见的事情，还有之前我的委托，全部忘掉！不然我绝对不放过你！”
　　库珀恍惚地点了点头，细声应道：
　　“哦，是……”
　　坎蒂丝见他那心不在焉、仿佛在梦游的表情，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心里怪怪的。
　　“等等，他好像……”
　　旋即，她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急忙焦急中带着些斥责地大声说道：
　　“还有，我看你好像认识那个人？你马上把知道的关于她一切都告诉我，这是命令！”

第264章 新成员！
　　对于坎蒂丝为什么要独自一人跑到木槿酒吧这种又混乱又危险的地方，以及她到底和库珀交易了什么东西这几件事情……
　　柒季虽然挺好奇的，但暂时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因为这毕竟是人家的个人隐私，在不涉及到无辜者的人身安全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尊重他人的私人空间，不要随便用手段去打探。
　　于是，她没有再在小巷里做停留，就带着黑袍人离开了。
　　她没有直接通过“替身闪现”返回树屋，而是先与上城区的一个迷你傀儡互换位置，然后再和树屋内留守的傀儡互换。
　　因为她不仅要让自身返回树屋，还带着一个黑袍人。
　　“替身闪现”只能给自己施展，无法作用于其他的人或物。
　　想要让他人也一同转移，只能动用“空间嫁接”了。
　　但木槿酒吧和树屋之间的距离早就超过了十公里，超出了“空间嫁接”的适用范围。
　　于是，她只能分多次，先把黑袍人所处的空间与上城区一只迷你傀儡的空间相“嫁接”，然后自己再和那傀儡互换。
　　如此再循环一次，成功带着昏迷不醒的黑袍人回到了树屋内部。
　　空旷的树屋之中，一只不起眼的小蜥蜴突然膨胀变形，凝聚成柒季的模样。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空间冒出一大片星光点点，“吐”出了一个身披黑袍的神秘男子。
　　“我回来咯~！”
　　柒季俏皮地打了个招呼，随后发现柏妮丝正坐在一张藤椅上。
　　“你醒啦？”
　　柒季随手一挥，几根藤蔓从树冠垂下，把黑袍人捆起，然后缠着他丢到一边，和之前的杀手男子堆在一起。
　　就在这时，柒季忽然注意到，树屋里除了柏妮丝……还有别的熟人。
　　扭头望去，她看见柏妮丝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个留着墨绿色低马尾的小女孩。
　　“原来是唐娜，你也来了啊。”
　　柒季不是很意外地点了点头，悠闲地向她走过去：
　　“来了多久了？”
　　她知道罗蒙校长和唐娜聊了什么，当然也清楚罗蒙校长提议过让唐娜尝试找柏妮丝寻求庇护。
　　根据柒季的了解和推测，唐娜大概率会照做，跑到树屋来找曾经见过一面的柏妮丝。
　　所以，她有一回来就看见唐娜在树屋里的心理准备。
　　“……唔？”
　　唐娜听见柒季的声音，愣了一小会儿。
　　然后很快意识到是“小幺”回来了，便显得很兴奋地两眼一亮，一边看向她，一边用活力满满的嗓音道：
　　“小幺，你回来啦！我大概半小时前到的，是柏妮丝姐姐帮我从窗户飞进来的哦！柏妮丝姐姐真的超级厉……欸？！”
　　她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柒季的脸。
　　“……糟了，她这是第一次看清我的长相。”
　　柒季当即就反应过来，顿感不妙。
　　“额……小幺……咕噜……”
　　唐娜咽了口唾沫，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绯红，双眼流露出某种痴迷的光彩，语气变得十分不自然：
　　“你、你原来长这样啊……嘶哈……”
　　“呃……”
　　柒季下意识手往脑后一撩，本想把兜帽戴上，结果却手里一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斗蓬，这件大衣是不带兜帽的。
　　于是只能有些尴尬地挠挠后颈，干笑几声，赶紧将话题转移：
　　“对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
　　她这话是对柏妮丝说的，意思是问她还打不打算找罗蒙校长送她去政府求助。
　　“呃，我想了一下……”
　　柏妮丝见柒季向自己问话，急忙站了起来，略显拘谨地低下头：
　　“我，我感觉，还是不要去了，首先确实不能保证人类政府里是安全的，其次，我也不能完全相信那个罗蒙……”
　　听见她的回答，柒季莫名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你能想明白就好。那个家伙我已经用完了，你晚上找个时间把他还回去吧。”
　　说着她扬了扬脖颈，用下巴指指倒在树屋角落的杀手男子。
　　“不用了，我现在就有空。”
　　柏妮丝急匆匆走到杀手男子身边，挥手召唤出两团绿光，将她和男子包裹其中后遁入地下，随后飞快地窜出树屋。
　　“啧，这么急啊……”
　　柒季摊摊手，随后看向唐娜：
　　“你呢？你又有啥打算？”
　　经过方才的那一次打断，唐娜的状态稍微正常了些，脸颊上的绯红虽然没有消退，但双眼也不再那么迷离，显然冷静了一些。
　　“罗蒙校长说过了，最近我可能都会有些危险，他让我来找柏妮丝姐姐，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主意……”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腼腆地小声说：
　　“那个，额，小幺，我刚才和柏妮丝姐姐聊了一下……她说，她说，我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你怎么看？”
　　住在这里？
　　柒季眨巴眨巴眼，倒是有些意外。
　　但仔细一想，发现这确实像是柏妮丝会提出的建议。
　　简单粗暴，却又还算有效。
　　毕竟，在柏妮丝的认知中，自己是一名“冶光师”，呆在这样一位绝顶高手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了。
　　“可以啊，”没有怎么犹豫，柒季便点头答应了，“那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住在这儿吧。”
　　“额……”
　　对方答应得如此干脆，反倒是让唐娜有些懵。
　　她扭头环顾了一眼树屋内的空间，稍显疑惑地犹豫道：
　　“那个，小幺，你这间屋子……好像没有多余的房间啊……”
　　这树屋虽大，但除了简易的桌椅家具，就只有一个淋浴间、一个盥洗室，以及一间寝室。
　　很显然，那唯一的一间寝室是属于小幺和柏妮丝姐姐的。
　　——俩人关系看起来还蛮亲密的，估计不是姐妹就是好闺蜜，睡在一起也正常。
　　可自己睡哪？打地铺？
　　总不能仨人挤一块吧？
　　“唔，好像也不是不行……”
　　联想到自己和两个漂亮的小姐姐挤在一张床上，左边是娇小玲珑的小幺，右边是高挑纤细的柏妮丝姐姐……
　　自己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怎么蹭就怎么蹭……
　　唐娜莫名感到十分神往，思维一下有些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小幅度扭起来。
　　发现唐娜的眼神忽然又迷离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柒季不禁感到一阵寒意，马上说道：
　　“这好办，你看！”
　　话音刚落，“万象树”圣徽就浮现于她脚下的地面上。
　　随着澎湃充沛的生命能力的灌注，树;屋顿时犹如活了过来，大量形态各异的树枝、藤蔓和树根飞快蠕动。
　　不消一分钟，就在柏妮丝的房间隔壁，构造出了一间新的寝室，内部自带淋浴间和盥洗室。
　　“这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柒季撤去“万象树”，指了指那间新造的寝室，“被褥家具都有，你要是觉得还有啥缺的，跟我说就行。”
　　“好、好厉害！”
　　唐娜直接被这超越凡人的神奇力量给惊到了。
　　但在赞叹柒季的神通广大之余，又不禁有些失落：
　　“不能和姐姐们一起睡觉了……”
　　“你先自己玩吧，我还有些事情。”
　　柒季撂下这句话，身形忽然一闪，坐在了摇摇椅上。
　　然后打了个响指，藤蔓与树枝再度活跃起来，在摇摇椅周围形成四面墙壁，隔出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封闭空间。
　　“好了，可以静下心来研究一下这个玩意儿了……”
　　建造完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神情变得轻松了一些。
　　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陡然在半空中一抓。
　　一面形制简约普通的便携式化妆镜出现在她手中。
　　“瑞德摩门之境”。

第265章 探查
　　取出瑞德摩门之镜后，柒季将这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小镜子托在手心，单手缓缓翻弄把玩着。
　　“这玩意儿，之前那个叫博纳的家伙用过一回……”
　　她一边用自身的各项感知扫描探查着这面小镜子，一边抚着下巴思索。
　　“效果，好像是能够释放出某种……‘冲击’，或者说‘污染’，能够使受到影响的人丧失理智，使其精神和人格受损，甚至让其体内的灵性当场失控，变异成怪物……”
　　柒季回想了一下当初博纳袭击执行者小队总部时的场景：
　　当博纳成功闯入地下收容区夺得“第一造物主”的神性碎片，想要逃离总部的时候，l隶属于超管局的“大地”领域冶光师维克多恰好赶到。
　　博纳为了脱身，就趁维克多还没完全降临，发动了瑞德摩门之镜，释放出内部的“污染”，刚好轰在维克多身上，让他短暂陷入了失控疯狂的状态。
　　虽说这样的疯狂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但博纳作为一名魔导师，居然能让“神性之下最强”的冶光师失控，本身就很能说明这面镜子的特殊与强大了。
　　“……要不，试试？”
　　柒季眼眸滴溜溜转动，想了想，决定发动这面镜子试一下。
　　为保证安全，她抬起一只手，又打了个响指。
　　“啪！”
　　伴随着清脆明亮的响声落下，周遭将她和摇摇椅围起来的墙壁，忽然散发出一阵奇异的光彩。
　　那是由无数不同颜色的光辉交织起来的灵性流光，它们不断变换形态，迅速勾勒出一幅幅玄奥诡秘的图案。
　　“法律左手”“黄昏侍者”“进取之舟”“万象树”“绯红之月”“众星图”……
　　目前她所掌握的所有权柄的圣徽，密密麻麻地挤在墙壁的内表面，形成一幅无比绚丽瑰奇的绘卷，严丝合缝地将这间临时“工作室”封锁，彻底与外界隔离。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放下手，柒季检查了几遍这层由足足六项权柄之力构成的隔离屏障，确保其没有任何漏洞和薄弱点。
　　这层屏障，其防护力恐怕就连神灵层次的存在，想要破除也得费相当大的工夫。
　　瑞德摩门之镜内部蕴藏的污染……应该不至于比神灵的力量还要强大。
　　布置完安全措施后，柒季将瑞德摩门之镜托在左手，右手五指摊开，于掌心之上浮现出“万象树”的图案。
　　随后，生机勃勃的生命能量涌出，一大团鲜红的液体被凭空凝聚出来。
　　血液。
　　这些被生命能量凝聚出来的血液，咕噜咕噜涌动着，然后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自行飞起，涌向瑞德摩门之镜那光洁无瑕的镜面。
　　根据柒季刚才对瑞德摩门之镜的探查，她发现这面镜子本质上，是一个……封印。
　　其内部封装了某种异化的神秘力量，哪怕只是逸散出来的一丝余波，也足以令智慧生灵疯狂变异。
　　而它的封印并非牢不可破，只要注入足量的鲜血，就能短暂地使那封印松动，从而让内部封装的神秘力量泄露些许。
　　每灌注一人份的血液，它就能启动一次，可累加。
　　想要让其保持开启状态，就必须持续注入自身的灵性力量。
　　一旦发动它，任何被它的镜面所映射的区域，都会受到逸散出来的神秘力量的冲击。
　　而发动者本身，也会受到污染的反噬，当然，反噬的力量只有正面攻击的不足百分之一。
　　但即便如此，对于任何不到高阶层的超凡者来说，那也足以瞬间击溃其精神防线。
　　而柒季在仔细分析之后，发现开启瑞德摩门之镜需要的并非鲜血本身，而是一人份的生命能量。
　　只不过，通常来说生灵的生命能量主要蕴藏于血液之内，所以一人份的血液大致等效于一人份的生命能量。
　　既然如此，那她也懒得去搞真的血液了，直接动用“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力量，制造出足量的生命能量，然后灌进去就行了。
　　果然，那些被凝聚出来的血液一接触到瑞德摩门之镜的镜面，就被后者吸收了。
　　镜面也飞快被染上不均匀的黑色，并且随着血液的越来越少，那黑色也逐渐变得均匀、纯净，不再给人以肮脏的印象。
　　当最后一滴鲜血融入镜面之后，镜面已经变得一片纯黑。
　　纯黑在镜面持续存在了两三秒，随后缓缓淡化消失，重新露出了光洁的镜面。
　　“……这就可以了？”
　　柒季注视着恢复原样、看似毫无变化的瑞德摩门之镜，犹豫了一会儿。
　　然后，模拟出澎湃的灵性力量，灌注入这面镜子之中！
　　“嗡！——”
　　一阵令人头痛欲裂的刺耳蜂鸣勃然爆发，黑色迅速再度染上镜面，从边缘向中心弥漫，并形成一个不停流动的漩涡，仿佛是通向某处惊悚恐怖的禁忌之地的入口。
　　下一秒，一片微弱的绯红色光华……从漩涡之中渗透而出。
　　这光辉是如此细微，如此虚弱，以至于在正常的照明下，都显得难以察觉，根本不像蕴藏了什么强大诡异的侵略性力量。
　　但是，在它从漩涡中浮现的那一瞬间……
　　“嘭！！！”
　　附着于墙壁内表面的瑰奇屏障，霎时间像是遭受了极其猛烈的冲击，犹如接触不良的灯泡，剧烈摇晃、闪烁起来。
　　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碎裂。
　　“我靠，这么猛的么？！”
　　柒季心里一惊，急忙调动自身的权柄力量，给屏障加固了好几层，让其防护力又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这下，屏障在神秘力量的冲击下变得稳定了不少，虽然还是在摇晃、闪烁，但幅度小了很多，不再那么摇摇欲坠。
　　“这就是……被封印在镜子里的……污染？”
　　柒季转动瑞德摩门之镜，让它的镜面对准自己的脸。
　　顿时，她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冲击，那是由无数毫无意义的乱码信息所组成的洪流，如山崩海啸般想要强行涌入她的脑海，摧毁其心智。
　　不过，比起“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和“星空神秘形体”，这面镜子里溢出的信息冲击还是差了不少。
　　柒季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好了，让我看看，这里面……到底封印了个什么玩意儿吧……”
　　维持着瑞德摩门之镜封印的开启，她调动自身的感知，通过镜面上那浮现出绯红光华的漆黑漩涡，渗入其内部。
　　她想要探查一下，那被封印在镜子内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诡异污染与冲击的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感知进入漆黑漩涡的那一刻，她明显感到了阻力和抵抗。
　　但这样的抵抗不像是有组织、有意识的。
　　因为它非常杂乱无章，根本感觉不到任何规划，更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机械的、本能的抗拒。
　　就像是逆流而上的小船，遭受到的流水的阻力一样。
　　并不是有谁在抗拒小船的回溯，只是自然产生的阻力而已。
　　随着感知的持续深入，柒季明显感觉那阻力越来越强烈了。
　　很显然，她距离那污染与冲击的源头、那被瑞德摩门之镜封印的存在……
　　越来越近了。
　　她轻松抵抗着逐渐增强的阻力，让延伸出去的感知不断深入。
　　就像是在秘境洞穴中探险的冒险者，不断开辟着新的区域。
　　这样的探索持续了好几分钟，就连柒季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感知到底延伸进去了多远、多深。
　　这面镜子明明就巴掌那么大，但内部却仿佛蕴藏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空间，像是包含了一个小世界。
　　“好了，差不多了……”
　　柒季预感到自己感知所遭受的阻力攀升到了某个极限，只消再深入一点点……
　　就能真正触及这封印的核心，那光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足以令“冶光师”暂时失控的诡异存在。
　　没有任何犹豫，柒季心念一动，让自身已经延伸不知多深的感知，在封印中猛然扩散开来。
　　而那释放着无穷无尽的污染与冲击的神秘存在，也随之被揭开了最后一层面纱。

第266章 逃
　　铅黑的乌云，致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沉重地压在低矮的天空下。
　　发灰的昏暗光线，从云层的薄弱点中渗出……
　　洒在一片狰狞扭曲的森林之上。
　　树木高大、粗壮，但却显得十分畸形，不论是树根还是树干，全都像是得了佝偻病的老人，以一种怪诞荒谬的姿态胡乱生长着。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灰蒙蒙：
　　树干表面蒙着一层灰白的色斑，土地也附着了灰烬般的灰色粉尘。
　　就连本该翠绿的树叶，也像是被烘烤过一样，干脆、坚硬，并且浮现出灰白的色泽。
　　仿佛是一具风化得只剩森森白骨的尸骸，毫无生气地匍匐着。
　　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与动作，甚至连空气之中，都没有风的存在。
　　这样死尸一般的岑寂持续了不知多久，一片茂盛又畸形的灌木，忽然微微摇晃了起来。
　　“刷刷，刷刷……”
　　它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发出雨点落地般的哗啦声，似乎有什么活物正在其背后动作。
　　“哗！——”
　　突然，这簇灌木爆了开来，几道身影从中飞窜而出，无比狼狈地向前狂奔。
　　“啊……啊……”
　　“快跑！离营地不远了！”
　　“跑跑跑！不要停下来！”
　　在杂乱惊慌的喊叫声中，三个身材年龄性别各异的人，拼了命地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杂草丛生的灰白森林中奔逃。
　　为首的是个身穿粗糙的棕色麻布上衣的中年男人，他的皮肤呈现略显病态的苍白，像是长时间没有照射过日光的人一样。
　　但他的身材却十分健壮高大，匀称健美的肌肉隆起，动作也极其矫健，即便是在路况极差的山林之中，他也如履平地。
　　一边以极快的速度狂奔，他还能分出心思朝身后的两人大喊：
　　“跑！跑！只剩最多两百米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是个体型稍显瘦弱、面容有书卷气质的年轻男子，矮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留着一头垂及肩膀的微卷橙发。
　　俩人的肤色都白得有些病态，但又不像是不健康、生了病的人。
　　三个人的衣服和身体上，都沾染了几片尚未干涸的血迹，脸上的表情也全都透露着恐惧和惊慌。
　　“队长！我跑不动了！”
　　那个有书卷气质年轻男子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声音非常小，却声嘶力竭。
　　他的嘴唇发紫，整张脸都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看样子状态非常不妙。
　　而他也是三人中跑得最慢的，位于队伍的最后方。
　　“坚持！再坚持一下！”
　　为首的褐衣男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步伐却丝毫不衰，回过头朝书卷气青年鼓励道：
　　“绝对不能停下来！”
　　但他的话语才刚刚落下，最后的青年就脚下一软，“噗通”滑倒在地。
　　“啊！”
　　青年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重重摔在铺满灰烬的地面上。
　　“莱德！”
　　跑在他前面的橙发少女急忙转过头，下意识想停下将他扶起。
　　“希尔！不要回头，继续跑！”
　　谁知最前面的褐衣男子却一咬牙关，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绝对，以极其严厉、不可忤逆的语调呵斥道：
　　“你要是停下来，就死定了！”
　　“啊……”
　　橙发少女动作一顿，望向跑在最前面的队长，却只看见褐衣男子那极其复杂又带着祈求意味的目光。
　　“好……”
　　她抿了抿嘴唇，心里一狠，将倒地不起的青年撇下，催动着全身的力量继续向前狂奔。
　　“队长！希尔！不要抛下我！救命、啊啊啊救命！求求你……”
　　“嘭！”
　　一道湿滑、粘腻，像是什么黏稠之物爆裂的声音，彻底掐断了青年绝望中带着些许仇恨的哭喊。
　　接下来，就又恢复了死尸一样的岑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快到了！希尔，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就在这时，褐衣男子发出了一声满含鼓舞之意的欢呼，卯足了劲儿往前一冲——
　　“呼！”
　　他像是冲锋的战车，硬生生撞穿一簇茂盛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在前方铺开的，不再是单调乏味、一成不变的灰白畸形树林，而是一片平旷的空地！
　　但两人在看清空地之上的情况后，表情同时凝固住了。
　　兽皮制成的帐篷、临时搭建的木制工作台、噼啪燃烧的篝火堆、放置物件的架子，有序地平铺在这片空地之上。
　　可以想象，这是个规模不小的驻扎营地。
　　但如今，不论是帐篷还是工作台、木架，全都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乱七八糟的碎片散乱在各处，像是被巨人践踏过一样。
　　而在这片营地废墟之中，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四分五裂地分布，狰狞恐怖的死相令人毛骨悚然。
　　“嗬……”
　　几头恶魔般的怪物发出惊悚低沉的吼叫，在废墟之上……恣意撕咬吞噬着曾经是人类的躯体与残肢，血液和肉碎如雨点般落下。
　　“秽鬼……怎么会……我们……”
　　橙发少女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奔跑的动作顿时慢了不少。
　　“不要停下！振作起来！”
　　一道洪亮的怒喝将她从万分的惊骇中拉回，只见跑在前面的褐衣男子回过了头，两眼闪烁着难以遏制的震惊和恐惧。
　　但他的表情，却依旧坚定、镇静，仿佛是一名永远可靠的领导者。
　　“队长，我们现在……”
　　橙发少女此时脑海一片混乱，极度的疲劳、恐惧和惊愕让她难以保持思考，只能直愣愣地盯着褐衣男子，不知所措：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呜啊！”
　　她的话语才说出一半，就看见褐衣男子的脸上忽然剧变。
　　好像看见了什么万分危急的画面，瞪大眼睛似乎想要大喊什么。
　　但没等她听见对方的呼喊，一片黑影突然从视野的侧面袭来！
　　“砰——”
　　橙发少女只感觉浑身一震，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对方向和空间的感知，眼前被混沌的色块和光亮所充斥。
　　“嘭！”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仰面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昏黑，像是被什么庞大的东西遮蔽了视线。
　　“唔……”
　　她本能地想坐起上身，却惊觉双手完全无法动弹。
　　腕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似乎有什么坚硬有力的物体……钳住自己的双手，狠狠按在了地上。
　　“咳咳……唔……好痛……”
　　强忍着从手腕弥散开来的剧痛，她竭力睁大眼睑，让自己的视野恢复清晰——
　　一颗巨大、黝黑的山羊头，占据了视野的大半。
　　灰黑的浓烟在它张大的血腥巨口中翻涌，猩红硕大的眼眸闪烁着嗜杀、饥渴、狂乱的凶光，狰狞地注视着自己。
　　两只宽大粗糙的蹄状上肢钳制住自己的双手，以绝对不可抗拒的力量按在地上，锋利内弯的爪子深深勒入细嫩的皮肉，鲜血直涌。
　　“！”
　　她的思维瞬间就僵滞了，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啊……”
　　眼前的最后一幕，就是那翻涌着灰黑浓烟的巨口急剧放大，细长的獠牙和平钝的后齿上黏着的肉末与血迹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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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一点，见谅。

第267章 封印的漏洞
　　今天三更，剩下两章于20:00，22:00上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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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又是啥情况……？”
　　望着原本布满漆黑和红芒的镜面，豁然浮现出一望无际的灰白森林和铅黑乌云，柒季一时间有些懵逼。
　　想要知道瑞德摩门之镜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还得把时间推回到一分钟前。
　　在她深入封印内部的感知拨开最后一层迷雾的瞬间，她便“看”清了那神秘又强大的被封印物的全貌。
　　那是一只巨大的……
　　触手怪？
　　难以计数的灰黑色触手从根部生长在一起，形成一个躁动不息的漩涡，永不停歇地狂舞蠕动着，散发出浓郁到近乎凝成实质的狂乱气息。
　　密密麻麻的复杂花纹拥挤在每一根触手的表面，猩红似血的绯色光华在其中流转闪耀，令人头晕目眩，心生恐惧。
　　乍一眼看上去，很像是当初在暮色海之上，巅峰魔导师博纳晋升冶光师失败而变异成的怪物。
　　但不论是体型、触手的数量，还是绯红花纹的亮度、逸散出的疯狂气息，都超出失控博纳不知多少个数量级。
　　后者在前者面前孱弱得像只蝼蚁，即便是稍微沾染上一点点气息的余威，就会顷刻间崩溃毁灭。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瑞德摩门之镜中封印的灰黑触手怪……具备神性！
　　迄今为止，柒季亲眼见识过的强者里面，境界层次最高的，就是第四境界。
　　粗略统计一下，大致有：
　　“大地”领域冶光师，超管局强者维克多。
　　“月亮”领域失控冶光师，生命教廷创始人博纳。
　　“混沌”领域圣徒，“秘之圣者”法斯提。
　　“混沌”领域冶光师，帝国国立大学校长罗蒙。
　　那位疑似望月谷魔斗士，虽然纸面数据上只是“通灵武者”加“魔导师”的魔斗士，但却不知为何能够短时间内与失控博纳抗衡的黑甲人——
　　日落港执行者小队队长南希的“底牌”“小秘密”。
　　以及当初暮色海乱战的最后，从海平面的北方出现的……三名气质冷漠的神秘黑衣人。
　　他们三个全都是“月亮”领域的冶光师！
　　这些人物，全都是一等一的绝顶强者，早已远远超脱了“人”的范畴，成为了具有悠远寿命、强横力量的超凡生物。
　　是能够比肩巨龙、始源巨人等神话时代生灵的伟大存在。
　　而且，他们都能改变自身的生命状态，转化为另一种更加强悍的形态存在于世间——比如维克多就能化身无数藤蔓。
　　这种特殊的形态，被称为“神话形态”。
　　但那终究只是短时间的，并不能一直维持，并且需要耗费相当巨大的力量。
　　也就是说，第四境界的强者本质上是“具备展开神话形态能力的生物”——他们都无一例外，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神性。
　　只是能通过极其高超的灵性手段，模拟出最接近“神话”的伟大力量。
　　而神性者则截然不同，具备神性的强者不再是“生物”，生命本质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蜕变，化作了真正的“神话”。
　　对于神性者而言，“神话形态”不再是需要“维持”的进阶力量，而是本体，是其本来的真实样貌。
　　相反，如果他们想要以原来的人类形态示人，反而要耗费力量，塑造出肉身，并且压制住自身的强悍气息，免得所过之处的一切弱者全部暴毙或变异。
　　据说，在第六纪之前的古老年代里，第五境界的神性者又被称为“半神”。
　　是能够享受独立的信徒与供奉的伟大者，距离真正的神灵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伟大者，已经不能用“他”或“她”来称呼了，这是一种对崇高存在的亵渎与不敬。
　　他们有资格被冠以“祂”这个代词，享受与神祇等同的尊敬！
　　——这，就是神性的分量！
　　而被封印在瑞德摩门之镜中的那头灰黑触手怪物，正是具备了神性，拥有完整神话形态的神性者！
　　祂是，或者曾经是，一位有“奇迹师”或“神使”层次的半神！
　　而且，祂所蕴藏的神性……柒季认得。
　　那是“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的力量，对应的圣徽是“绯红之月”，对应的领域是“月亮”。
　　与吸血鬼柏妮丝，巅峰魔导师博纳，和三名神秘黑衣人属于同源，神秘邪神“第一造物主”疑似是这项权柄曾经的执掌者！
　　“靠，这家伙不会是什么古代的大魔王，被某个勇者打败后封印起来的吧？”
　　柒季忍不住如是联想到，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恐怖凶残的怪物，无恶不作、烧杀抢掠，直到有一天，一个英勇无畏的勇者，拿起宝剑成功将其讨伐，接着以生命为代价把它封印了？
　　“然后封印物在历史长河中逐渐流失，成为了传说中的神器，最终来到了博纳的手上……啧，老套是老套，但感觉没毛病啊！”
　　柒季感觉有些滑稽地想着。
　　同时，她的感知在那片极为宽广、仿佛一方小世界的封印空间中扫荡，了解分析着这片空间与封印的全貌。
　　很快，她突然发现了什么，眉毛下意识皱起：
　　“等等，这镜子……不是封印？”
　　她猛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
　　那头灰黑的花纹触手怪，并非存在于瑞德摩门之镜内部！
　　柒季之前一直以为，这镜子是封印怪物的容器，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瑞德摩门之镜，它只是一个“通道”，通向某个封印的边缘。
　　用鲜血开启瑞德摩门之镜后，封印本身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一个小小的“通道”被打开了，让另一头的镜子能够观察到封印内部的情况。
　　至于封印本身，也就是那头神性怪物到底存在于何方……没人能知道，至少柒季目前还不清楚。
　　“不，这镜子连‘通道’都算不上，这是个‘显示屏’而已，连接了封印里的一个‘摄像头’……”
　　柒季之所以会这样想，因为她发现自己只有感知才能够进入镜面上的漆黑漩涡、抵达封印了神性怪物的空间，而无法让自身的力量也传导至其中。
　　也就是说，瑞德摩门之镜和封印空间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物理意义上通道，它只是个传递信息的“光缆”而已，只有信息与资讯才能通过。
　　而在开启瑞德摩门之镜后，涌出来的所谓“污染”，也只是源自神性怪物的一缕信息洪流而已。
　　仅仅是逸散出来的信息，就能够让冶光师暂时失控，可见怪物的本体有多么强大。
　　“啧，有点意思……这玩意儿的来头很神秘啊，居然能观察到一尊被封印起来的、失控变异的‘月亮’领域奇迹师或者神使？”
　　她的探索没有停止，感知继续透过瑞德摩门之镜，在不知身处何方的封印空间中搜寻，试图探遍每一处角落。
　　无比宽敞的封印空间并不平静，极其混沌、暴虐、疯狂的力量充斥其中，在每一寸空间中横冲直撞。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即便是“冶光师”或者“圣徒”，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等一下，这是什么？”
　　没过几十秒，她就又有了新的发现。
　　那片封印空间大致是个规规矩矩的长方体，内壁由一种特殊的力量封装。
　　柒季因为无法将自身力量传递过去，所以也没法真正地试探那层封装力量有多坚固。
　　但其实也用不着试探，因为那头怪物无时无刻不在用粗壮滑腻的花纹触手拍打敲击着，但却完全不能将其撼动。
　　毫无疑问，这力量很牢靠，即便是仅次于神灵的神性者也难以破除。
　　然而，柒季居然在某一处角落里……发现了漏洞！
　　不是薄弱点，也不是力量衰微的区域，就是一个不存在任何封印力量的空洞！
　　透过它，甚至可以直接通往外界！
　　“还好这怪物已经疯了，看起来没有任何理智，不然估计早就发现这个漏洞，想办法攻破或者挤出去了吧？”
　　怪物的体型虽然巨如山脉，但和恢弘如海的封印空间比，还是显得有些渺小。
　　漏洞位于封印空间的角落，距离怪物所处的位置相当遥远，而怪物又只是在原地用触手和红芒胡乱拍打、灼烧，基本不会移动。
　　“不知道这封印是谁造的，这漏洞又是怎么来的……是时间久了，封印的力量流失，导致出现缺漏，还是被什么其他的人从内部或外部攻破的？”
　　柒季没有任何证据地随意猜想着，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侥幸。
　　“这怪物……要是真的逃出来了，教会、政府的人会怎么处理？或者说，他们能应对吗？需要多长时间？神灵会不会下场？……”
　　她不知道封印和怪物的位置在哪，但一尊失控疯狂、暴虐嗜杀的完整神话生物，就算是降临在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岭，也将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它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静静呆在原地，就能让方圆上百公里的一切弱小生灵都变异成怪物……
　　“这就是神话生物，这就是半神……”
　　有些感慨地联想着，她内心忽然产生一股浓厚的好奇。
　　这个漏洞……可以直接通往外界……
　　那，岂不是说……
　　她只要把感知从中延伸出去，就能知道这方封印空间周围的环境，乃至更进一步，推断出封印所处的位置？
　　“嗯……很有诱惑力啊，那就去看看吧。”
　　柒季没有犹豫太久，便驱使着自身的感知，一头扎入那毫无防备的漏洞之中！
　　“刷——”
　　霎时间，原本布满漆黑漩涡和微弱红光的瑞德摩门之镜表面，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扭曲成漩涡的黑色褪去，绯红光华也随之熄灭。
　　但却没有再露出光洁的镜面……
　　而是浮现出了一幅辽阔、死寂、了无生机的诡异灰白森林，以及极其压抑、灰蒙蒙、压着铅黑乌云的昏暗天空。
　　而这，也就是她的感知透过封印漏洞，所观察到的场景。

第268章 诡秘之地
　　“这……就是封印外面的场景？”
　　观察着那极其压抑的灰白森林与铅黑乌云，柒季心念一动，让感知继续移动，彻底从那漏洞中穿越，来到了外界。
　　“这是什么地方？人类世界根本没有这样的地形啊……”
　　那单调、枯燥、死气沉沉的灰白森林，一直平铺至目力尽头，天空的乌云也同样绵延不绝，不存在一丝缝隙。
　　光靠肉眼判断，这片森林的占地就超过了十公里，而且即便是在地平线附近，畸形病态的树木也完全没有稀疏的迹象。
　　很显然，这片森林的面积远远超过了方圆几十公里的量级。
　　占地如此广阔、特征又如此鲜明的林地，就算不在人类世界的领地之内，只要是处于人类文明'已知或已探明的区域，就一定会被发现，并且在各种文献中留下记载。
　　可是，柒季翻阅了一遍脑海中那数以亿计的核心图书馆藏书，发现不论是严谨详实的地理学术著作，还是天马行空的民俗传说……
　　都没有提及类似“辽阔无垠的灰白色森林”的描述。
　　“难道说，这片森林……位于人类文明认知之外的区域？”
　　一个猜想，在柒季的脑海中油然而生。
　　人类文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其实并不全面。
　　地球人对于自己的母星，就算没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也至少能登上太空、从星际空间一览这颗星球的全貌，知道大致的陆地和海洋分布是何种情况。
　　但这个世界的人类，别说登临星界、一览众山小了，就连大地与海洋的尽头都没有能力探索。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对自身所处世界的认知，只相当于哥伦布环球航行之前的地球人。
　　目前为止，除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岛屿和岛礁，人类只发现了两块大陆。
　　一块是人类文明所处的“北大陆”，一块是位于南海尽头、群山丘陵密布的南大陆“巨人岛”。
　　南大陆“巨人岛”已探明的面积是北大陆的大约三分之一，是巨人族的栖息之地。
　　人类对于南大陆的认知，尚处于殖民开拓阶段，有太多未知和神秘未能得到解释。
　　就算是人类文明的故土，繁荣丰饶、广阔无垠、物产丰富的北大陆，人类也还没有探索完全。
　　从北大陆的西部海岸一直向东，分别是圣堂教国、荣耀金雀花帝国、厉牙国和星辰邦联。
　　再往东，就是横断南北的“终焉山脉”，蛰伏了无数强悍诡异的异种，越是深入，就有层次越高的生物出没。
　　据说在终焉山脉的最深处，栖息着神话年代的古龙，那是就连神性者也不敢随意涉足的禁忌之地。
　　至于不可攀越的终焉山脉的另一头是什么，没人知道。
　　而在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北方，是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这是个八成国土都被“无尽苍原”覆盖的雪国。
　　“无尽苍原”是一片绵延至少数万里的极寒之地，越往北，环境就越是恶劣，传说在最寒冷的地方，连空气都会结成冰霜。
　　在这片万古死寂的冰原之上，大片大片的无人区与荒野像是旧抹布上的破洞，数也数不清，不可统计。
　　曾经有强大的高阶层超凡者只身深入无尽苍原，试图一窥这片冰盖的尽头。
　　但，没有一位能够带着结果安全返回，哪怕是冶光师也一样。
　　总之，不论是南北大陆，还是海洋上的神秘岛屿……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诡秘之地，是人类无法踏足，也尚未认识的了。
　　也就是说，这方封印空间的所在，这片诡异压抑的灰白森林……
　　位于某座未知的海岛，或者南大陆的未知区域，或者北大陆终焉山脉的另一头，或者无尽苍原的某处未发掘之地，甚至一块新的未知大陆？
　　一个从未有任何人类涉足过，也未曾在任何记录中存在的全新世界？
　　“啧，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柒季顿时就被勾起了兴致。
　　不过她没有急着探索这片灰白森林，而是调动感知，让其“转头”。
　　她想看一看，这片封印空间从外面看上去……是怎样的。
　　随着“视角”的逆转，她看见一片混沌狂躁的漆黑。
　　“这是……”
　　她又控制“视角”后退了几十米，让那片混乱的黑暗的全貌，映入眼帘。
　　“一个，大黑疙瘩球？”
　　只见一个形状大致是球体的黑色不规则物体，赫然被几颗大树的树冠支撑着。
　　这球体约莫十几米直径，表面躁动流淌着混沌的黑暗，仿佛蕴藏了无数混乱、灾厄与恐怖。
　　这个巨硕的黑球被几颗大树顶着，看着重量不轻，让茂盛有力的树梢和树干都深深凹陷下去。
　　被它压着的那几棵大树，形状全都很怪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向下弯曲着。
　　感觉这颗黑球本来是在地上的，只不过刚好它底下的土地长出了几棵树。
　　于是久而久之，黑球就被顶起来了，那几棵树也受到黑球重量的影响，变成了如今这副诡异的姿态。
　　黑球表面看出不什么破洞，也不知道柒季的感知是怎么从里面穿出来的。
　　而且，黑球的直径只有十几米！
　　别说是庞大恢弘如海洋的封印空间了，就连神性怪物本体的体积，也近乎有一座山脉那么大……这完全对应不上啊。
　　“那只大触手怪，就被关在这个球里面？”
　　树屋摇摇椅上的柒季挠了挠后脑勺，半是好奇半是疑惑。
　　“……算了，空间法术什么的，应该也算是奇幻世界的标配了，芥子纳须弥这种事情，对于能够封印神话生物的强者来说，应该不难做到。”
　　她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多，耸了耸肩，控制着“视角”，开始在一片灰蒙蒙的森林上空穿行。
　　灰白色的树木和铅黑的乌云极速向后掠过，柒季的感知在这完全未知的领域以极快的速度飞驰，直接窜出去几十公里。
　　但视野之内的场景，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不论是森林还是乌云，全都一成不变，甚至给柒季一种根本没有移动、正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啊……”
　　她皱起眉毛，感觉有些难办。
　　“快到极限了，可是别说森林尽头，我连一只动物都没看见……这地方太安静了，感觉就像死了一样。”
　　柒季那强悍的感知力要是集中起来，区区几十上百公里压根不足挂齿。
　　但问题就是，她的感知是通过那个小小的漏洞，从严丝合缝的封印中渗出来的，这样的话衰减幅度就太大了。
　　就像是透过一个小孔视物，就算视力再好，也会受到非常严重的局限和削弱。
　　柒季能够在如此巨大的限制下将感知延伸出去几十公里，就已经称得上恐怖如斯了。
　　要是再继续下去，她所观察到的信息将会严重失真，“连接”也会变得极其不稳定。
　　总之，要是再没有什么新发现的话，此次“探索”就必须要告一段落了。
　　“按照目前的衰减速度，还能再坚持最多五公里……”
　　虽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怀着不干白不干的心态，她还是驱使着接近力竭的感知，继续向前方飞驰。
　　“等等，那是什么？”
　　突然，她眼前一亮，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
　　她看见，在远处的森林之中……
　　袅袅升起了一缕淡淡的烟柱，近乎笔直地飘向上空浓密的乌云。
　　有什么规模不大但很集中的火源，在那里燃烧！
　　在柒季的认知中，只有很少的几样火源，才能完美符合这样的特征……
　　炊烟，或者篝火！
　　不论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
　　在那个地方，有智慧生物活动！
　　“难道，是这片地区的原住民？”
　　在想到这一种可能后，柒季当即兴奋地控制“视角”降低高度，一头扎进那缕轻烟的根部。
　　不知道这里的居民是怎样子的呢？
　　是耳朵尾巴毛茸茸的兽耳娘？还是身穿巫女服的鬼族萝莉？抑或是身材健美丰满、肌肤麦色的蛮族少女？
　　这里应该算森林吧？那会不会是耳朵尖尖的精灵小姐姐呢？
　　嘿嘿嘿~~还真是期待呢~！
　　在满怀期待的遐想中，一片尸横遍野的营地废墟，在她的视野之中展开。
　　“……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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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基站”
　　望着眼前这幅流血漂橹、遍地残垣的残酷景象，柒季愣了一下。
　　“这啥情况？人咋都死光了？”
　　“嗬……”
　　“撕拉！——”
　　“……”
　　恐怖的嘶吼和肉体撕裂声在这片血腥的废墟中此起彼伏，那是一头头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在撕咬吞食着看起来像是人形的肉体。
　　在这些怪物面前，人类的躯体脆弱得像是装满红色液体的塑料袋，轻轻一扯就破裂开来了。
　　暗红的血液和花花绿绿的内脏哗啦啦掉一地，然后又被其他体型相对矮小的怪物趴在地上，舔舐殆尽。
　　赫然是一幅地狱般惊悚骇人的饕餮场景。
　　“啧啧啧，好惨啊，可惜我来晚了，人都已经死完了……”
　　柒季忍不住同情了一下，感知又仔细扫描了这片营地一遍，确认除了那几头怪物之外，已不存在任何活物。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这些怪物显然没有理智，这片营地则应该是那些尸体还活着的时候搭建的……无人幸存啊，线索彻底断掉了。”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停止对感知力的维持，结束此次“探索”，突然察觉到……
　　营地边缘的树林中，飞快地窜出两道人影！
　　“咦，还有活人？！”
　　柒季当即心里一喜，急忙转动视角，看向那几个人。
　　分别是一个高大精瘦的中年男子，一个留着橙色头发、发梢自然微卷的年轻女孩。
　　他们两个在冲出树林之后，脸上的表情原本充满了释然和希冀，但在看清营地的惨象后，又马上呆滞住了。
　　接着那个橙发少女和领头的中年男子说了些什么，后者刚想要回应，一片巨大的黑影猛地从他们之前出现的树林间飞扑而出，直接把离得比较近的橙发少女扑倒在地。
　　“哎，这人也要死了啊。”
　　看见这一幕，柒季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她虽然出于朴素情感，不愿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被疯狂嗜血的怪物杀死，但也做不了什么。
　　目前，她还没有办法直接将自身的力量传导到那片不知位于何地的区域上，只能通过感知力，单方面地观察那一边的情况。
　　如果准备充分，时间又足够充裕的话，她还是有不小的可能琢磨出解决的办法的……
　　但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扑倒橙发少女的，是一头双足直立、长着山羊头的类人形怪物，站直的话有至少四米高，躯干和四肢虬盘着壮硕到畸形的肌肉，黑色的浓烟从头部翻涌而出。
　　像是从火山口爬出来的噩梦恶魔。
　　它把橙发少女死死摁在地上，血盆大口幅度极其夸张地裂开，然后狠狠朝她的脖颈咬下去。
　　——不，严格来说不是朝脖子咬的，因为那大得惊悚的嘴巴要是真的啃下去，女孩上半个身子估计都要碎掉。
　　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那名高大精瘦的中年男子忽然动了！
　　他苍白的皮肤表面倏忽亮起一片靛青色的灵性流光，像是有生命般在他全身环绕。
　　在这片靛青色流光的映衬下，精炼匀称的肌肉极具爆发力地鼓了起来，变得像是如钢铁浇铸般坚硬。
　　他的脸色，也略微涨红，仿佛有火光在照耀。
　　“呵！——”
　　男子眼睛瞪大，喉咙发出一声粗犷洪亮如野兽的吼叫，浑身绷紧的肌肉骤然爆发，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发出干脆透彻的破风声。
　　他的身体像是发射出去的炮弹，撕裂了空气，狠狠撞向那山羊头怪物的侧腹！
　　“——砰！”
　　血肉之躯相互碰撞，竟然发出金铁交加的铿锵之音。
　　山羊头怪物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横着飞了出去，沉重的身躯划出一道弧线，落向五六米外。
　　“呃！”
　　男子自己也被剧烈的反作用力给震得原路倒退，但他在半空中飞快调整姿态，双脚如扎根般杵在地面上，犁出两道好几米长的沟壑，才止住了身体的后退。
　　“咳咳……”
　　他身上的靛青色流光微弱了不少，并且微微俯下腰，用力咳嗽了几下，几滴血沫从他口中溅出。
　　“快跑！”
　　刚刚堪堪站定，男人就朝橙发少女倒下的地方跑了过去：
　　“站起来，快跑！”
　　柒季注意到，他所说的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有别于人类通用语和神秘古代语言，而且语法和发音差别相当大。
　　不过，得益于她自带的“语言共通”能力，语言的不同并不能妨碍她听懂这些人所说的内容。
　　“啊……！”
　　劫后余生的橙发少女平躺在地上呆滞了半秒，接着马上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被吓得脸色苍白，两腿发软，话都不会说了。
　　男子没有去搀扶，而是直接越过她，冲向那头已经站起来的山羊头怪物：
　　“受死！”
　　靛青色的灵性流光再度浮现于体表，又一次赋予了他超越人类的强悍力量。
　　“队、队长，你……”
　　橙发少女颤颤巍巍地看向男子远去的背影，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顿住了，似乎在这一瞬间她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原本充满了惶恐和不安的双眼，迅速沉着下来。
　　默然了片刻，她用一种极其肃穆的语调，问道：
　　“队长，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最后之国’。”
　　被称作队长的褐衣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撂下这句话，便与刚刚站起、毫发无损的山羊头怪物撞击在一起。
　　他身上流动的靛青色灵感猛然爆发，绽放出足以刺痛人眼球的光辉。
　　在这一刻，分散在营地废墟之中，那些正在对人类尸骸大快朵颐的其他怪物们……
　　全都同时扔下手中血淋淋的残肢，将目光投向了那名正与山羊头怪物艰难纠缠的人类。
　　“嗬……”
　　“嘭！嘭！嘭！……”
　　狰狞扭曲的咆哮嘶吼声，夹杂着震撼如雷霆的践踏之音，响彻这方并不算大的废墟。
　　……
　　…………
　　……
　　“哈……哈……哈……”
　　柒季控制着延伸出去的感知，跟在这名正飞快在茂盛又诡异的灰白森林中狂奔的橙发少女身旁。
　　看着她翻过一根又一根倒下的树干，跨越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坑洼沟壑，半张的嘴唇发紫泛白，口中发出沉重如风箱的喘息。
　　“你这样跑，又能跑多久呢？”
　　柒季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深褐色的眸子流露出几分遗憾。
　　“那个男人口中的‘最后之国’……是你们的一个城镇？
　　“可是，这附近十公里内都不存在任何人类聚落，按照你目前的状态……又能跑多远呢？”
　　在橙发少女的身后，十几只长得歪七扭八、体型各异的畸形怪物，浑身滴淌着鲜血，正在追逐着她。
　　它们的移动速度极快，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悄无声息地紧紧咬在橙发少女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并且距离还在不断拉近。
　　比起凶狠狰狞的怪物，更像穿行于黑暗中的索命鬼魂。
　　而橙发少女虽然在拼尽全力奔逃，但体力在长时间的狂奔中已经逐渐衰竭，速度肉眼可见地缓慢下来。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被追上，然后像营地里的那些人一样，成为怪物口中支离破碎的食物。
　　柒季已经预见到了这位少女的结局，有些不忍地移开感知，准备让注意力回归现实，结束这次“探索”。
　　“……咦？”
　　但在她要这么做的前一秒，她忽然惊奇地发现……
　　自己的感知，和橙发少女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若即若离的联系？
　　“等等，我好像可以让自己的感知‘附身’到一个人身上，然后，我就能和被附身的对象共享感官，看到对方看到的，听到对方听到的。
　　“同时，又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距离的增长而信息失真、失去连接，只能探索封印附近几十公里的区域。
　　“就相当于把被附身的对象，当作自己的一个‘基站’，变成我的感知的‘信号’的中转站。”
　　在发现这一点后，柒季顿时眼前一亮。
　　“而且这样的话，那我好像还能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直接‘灌输’给被附身的对象，让对方也习得这些知识！”
　　她噌一下从摇摇椅上站起，眸子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略显兴奋的笑容，浮现于完美无瑕的面庞上。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能够拯救那位身处必死绝境中的少女的……
　　办法。

世界地图（首版）
　　仅展示故事中提及或展示过的部分，仅供参考。
　　（制图：易制地图）
　　2021.11.30.

第270章 拯救
　　第二章晚上十点左右上传。
　　=========================
　　“哈……哈……哈……”
　　沉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在体内呼啸。
　　希尔的肺部火辣得要炸开，干燥得几乎能摩擦出火花的空气，不停冲刷着咽喉，浓烈的腥甜在鼻腔横冲直撞。
　　虚浮的汗水一刻不停地渗出，飞快带走着她已为数不多的体力。
　　“咚！咚！……”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脖子里疯狂跳动，一下一下冲击着后颈和脑仁儿。
　　每一次搏动，都让逐渐模糊的视野暗下去几分。
　　艰难起伏的胸腔，一阵阵发出难以忍受的绞痛，撕扯着她残余的意志和求生欲。
　　没有任何意义的嗡鸣，在耳畔响作一团，仿佛有一群马蜂在颅腔内极其狂躁地翻飞。
　　她已经累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了。
　　双腿的肌肉传来针扎翻搅般的酸痛，沉重得犹如陷入泥沼。
　　“噗通！——”
　　“唔呃！”
　　忽然，她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啊啊……”
　　粗糙的地面磕破了膝盖和手掌，但她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而是压榨着体内的力量，奋力爬起来，继续向前奔逃。
　　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已然清楚，此刻自己做出的一切努力……
　　都毫无意义。
　　因为那些于污秽与邪恶中诞生的恶鬼追上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并不需要多久。
　　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和脚步声，她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的响动，似乎身后并不存在什么穷追不舍的怪物，她只是在一个人狂奔。
　　但希尔知道，那些被称为“秽鬼”的恶魔，那些在千百年中威胁着人类与一切正常生灵，制造了无数悲剧与惨象的噩梦，从来都是这样……
　　它们在追击猎物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不论体型有多么庞大凶恶。
　　两百年来，有太多太多的同胞死于这些安静无声的杀戮机器。
　　希尔甚至不能保证，下一秒前方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只秽鬼，和自己撞个满怀。
　　“好累……好痛苦……
　　“停下来吧……休息一下……
　　“在最后的几秒里，休息一下……
　　“没用的……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这样的声音像是神话传说里诱惑英雄勇者堕落的魔鬼，不停在她脑海中低语呢喃，让早已精疲力竭的希尔无时无刻不在产生放弃挣扎的念头。
　　昨天晚上，希尔收到了一道新的命令：
　　自己将被派遣至“第十七号营地”，迎接作为“拓荒勘测员”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作为“最后之国”的居民，每到成年，除非考核成绩没能达到合格水平，不然基本都会结束训练和教育，从“训练场”中走出。
　　然后，被“救赎教廷”分配相应的任务。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赋与才能，而这决定了此人在“训练场”的十几年里将会接受什么领域和方向的教育、训练。
　　也决定了走出“训练场”后，会去往什么职业。
　　而希尔在“训练场”中被评估出的“天赋”，是地质勘测和土地测绘。
　　但她的内心，其实对此领域并不上心。
　　她真正喜欢的，是寂魂巫术的研习和实践，是对灵性之力的发掘与钻研。
　　在幼年，在还没到进入“训练场”的年纪，她的理想就是修炼巫术，成为“寂魂巫师”，得到“救赎教廷”的擢升，担任“代罚者”！
　　但遗憾的是，“训练场”的测试评估表示，她在巫术领域的天赋很低。
　　即便钻研一生，恐怕也很难晋升“门徒”。
　　这意味着，她此生注定是与巫术无缘了。
　　就连将其当⚹⚹好、在闲暇之余自娱自乐也几乎不可能。
　　因为“救赎教廷”，绝对不会批准把巫术相关的资源分配给一个没有修炼天赋的人。
　　作为“最后之国”的居民，一生的未来与规划，在“训练场”的评估结果被得出的那一瞬间，也就基本确定了。
　　“最后之国”，没有多余的资源，浪费于供养闲人。
　　总之，希尔在半个月前，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地质勘测与土地测绘的最终测试，顺利从“训练场”走出。
　　并于昨晚，在“救赎教廷”之命令的安排下，来到“第十七号营地”。
　　今天早上，她和其他几名营地的专业人员组成了一支七人小队，去往一个未被完全探明的地点进行勘探。
　　谁知，勘探工作才刚刚开始，小队就遭到了突然出现的几只秽鬼的袭击。
　　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七人小队只剩下了她，队长，还有同样是新人的莱德逃脱。
　　在逃往营地的路上，体质相对瘦弱的莱德不幸遇害。
　　但好不容易回到营地，他们又绝望地发现……
　　营地竟然不知何时，遭到大批量秽鬼冲击，留下来的只有一片废墟与遍地尸骸。
　　身为“门徒”境寂魂巫师的队长，为了掩护希尔逃走，牺牲自己牵制住了大部分秽鬼，让她抓住机会冲出包围圈。
　　可在十余头秽鬼面前，一名“门徒”寂魂巫师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
　　营地传来的厮杀与怒吼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彻底被秽鬼的嘶吼与咀嚼取代。
　　这么短的时间，希尔这个基本不具备超凡力量的普通少女，又怎能逃出秽鬼的感知范围呢？
　　“现在，我也要死了……”
　　希尔麻木地想着。
　　像是“某个营地被秽鬼攻陷”“一支勘探小队全灭”这种消息，她在以前也时常能听到。
　　但没想到，居然会在自己执行首次任务的第一天，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死亡，如此无情，如此冷酷。
　　它不会因为莱德是他的父母唯一的、寄予厚望的儿子，队长是个果断又高尚、理智又沉稳、经验丰富的合格领导者，自己是心怀梦想与追求、希冀于为“最后之国”做贡献的少女……
　　而有任何心慈手软。
　　一切热忱，一切伤感，一切缅怀，一切理想，在冷冰冰的死亡面前都毫无意义。
　　它就是那样不可抗拒地发生了，就像昼夜更替。
　　“噗通！”
　　希尔脚下忽然踩中一块小石子儿，这让她当即失去了平衡，又一次跌倒。
　　“呜……”
　　脆弱的皮肤被摩擦得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灼烧感刺痛着她的神经。
　　但这一回，这位满身泥泞的橙发少女没有再站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体力已经彻底告罄，还因为……
　　在倒地的同一时间，几道巨硕、畸形、恐怖、污渎的形体，从她原来身后的树木之间钻出。
　　它们形态各异，大小不一。
　　但无一例外，身体表面都蒙着一层铁锈一样的斑驳痕迹，散发着毁灭、暴虐、嗜杀、畸变、不洁的狂乱气息。
　　秽鬼。
　　人类千百年来的噩梦，生灵的终结者，永不停歇、无心无智、盲目痴愚的杀戮机器。
　　“呜呜……我好怕……”
　　本以为自己已经万念俱灰、能够安然接受死亡的希尔，在看见那几道身影的瞬间，从身体到灵魂，都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怎样都好……”
　　“放过我吧……”
　　秽鬼不会同情，也不会惋惜，它们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奇形怪状的肢体和身躯，顷刻间填满了希尔的视野——
　　“想象这个图案。”
　　在她的希望彻底化作槁木死灰的那一刻，一道空灵、悠远又稍显稚嫩的嗓音，宛若神灵降下的祝福，毫无征兆地在她完全被恐惧充斥的脑海中涌现。
　　“……欸？”
　　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属于她自身的“知识”，凭空产生，在她的思维之中……
　　勾勒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图案。
　　那是一枚造型与色泽都十分奇异独特的几何体。
　　一枚绽放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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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的最后一天，手里的月票再不投就过期了哦！
　　快给时日无多的月票们一个好的归所吧！

第271章 拯救
　　“想象这个图案。”
　　宛若天籁的嗓音，与那奇异的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同时浮现于希尔的脑海。
　　其实根本用不着那道声音的提醒，因为她此时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极致的恐惧，什么念头都没有。
　　就像是一张白纸，任何外来的色彩，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所以，那个图案在冒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映入了她的脑海，被她所“想象”了。
　　“轰隆！——”
　　下一瞬，一阵洪亮、低沉、极具侵彻力的巨响，如肃杀暴怒的秋雷，在天空中炸开！
　　那爆响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毫无阻力地穿透了亘古长存、不知多么浓厚的铅黑色乌云，直达大地。
　　像是一柄巨大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地上！
　　“轰轰轰！！！——”
　　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
　　树木被摇晃得沙沙作响，那几头扑向希尔的秽鬼，也被剧烈的震动晃得失去重心，冲刺的轨迹纷纷偏离了目标。
　　“啊！”
　　突如其来的爆鸣让希尔短暂失去了听觉，脑子嗡嗡响成一片，差点昏迷过去。
　　“嗬……”
　　那几头秽鬼因为被“地震”晃得东倒西歪，没能扑到希尔身上把她撕碎吞食。
　　但这，只为这位留着橙发的少女争取到了极短的时间。
　　如果是正常的人类，或者其他高层次的异种、魔物，或许会被这莫名其妙又极具威能的巨响震慑住。
　　从而惊慌失措、变得犹豫，甚至被吓得当场逃离。
　　可秽鬼不是寻常的生灵。
　　它们是污渎与毁灭的化身，是被诅咒的生物，没有心智，不畏死亡，也不会恐惧。
　　那强悍畸形的躯体中除了杀戮和吞食之外，不存在任何本能。
　　雷霆般的巨响与撼天动地的震颤只持续了不到两秒，而在这段时间里，秽鬼已经成功重新调整好状态，继续袭向希尔。
　　而此时，希尔甚至都还没从恍惚之中缓解过来，仍精神呆滞地倒在地上。
　　似乎方才的剧变，并没有为她处境的改善提供任何帮助。
　　就在扑来的秽鬼将她践踏成肉糜的前一刻，压抑阴暗的天空……
　　再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在这方世界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甚至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天空。
　　有的，只是沉重凝实的铅黑色乌云，压在这片大地每一位生灵的头顶。
　　在“白昼”的时候，有微弱、昏暗的光芒，从乌云稀疏的薄弱之处渗入，有气无力地洒在灰蒙蒙的异变森林之上，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
　　那光芒是朦胧模糊的灰白色，飘渺而虚弱。
　　比起光，更像是氤氲旖旎的雾气。
　　但此时此刻，在希尔所处这片地区的上空……
　　有一大块乌云，染上了梦幻却诡异的色彩。
　　绯红。
　　如血的红色微芒，顷刻间取代了雾霭般迷蒙的灰白色光辉，从低沉的铅黑乌云中渗透而出。
　　呈现出逐渐扩散的锥形，仿佛自盛大舞台之上落下的帷幔，速度极快，却悄无声息地笼罩而下。
　　那绯红色的光华在离开乌云、侵入大地与天空之间的空间的,同时，就像是遭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持续侵蚀和抵消。
　　高度越是下降，光芒就越微弱，越虚幻。
　　等到它降落至被广袤无垠的灰白森林覆盖的大地时，已经变得无比稀薄，宛若蝉翅。
　　但，这虚弱得肉眼都难以分辨的绯红光华，在接触到秽鬼那布满斑驳锈迹的畸形躯体的瞬间——
　　“嗞！——”
　　丝丝蒸汽般的白色气体，从它们凹凸不平、锈迹斑斑的体表冒出。
　　发出宛若开水沸腾的刺耳声响，急剧升腾，消散于如怪物爪子般交错的树梢枝桠之间。
　　这些诅咒中滋生的荒诞生物，在同一时刻停止了所有动作。
　　像是石质的雕像，完全凝固在原地。
　　“唔……呃？”
　　蜷缩成一团的希尔听见异响，迷离地勉强清醒了些许。
　　流露着浓浓恐惧的双眼，携带着几分疑惑，望向那几头狰狞的秽鬼。
　　几具被厚重的白色气体团团包裹的畸变形体，映入骤缩的瞳孔。
　　她看见……
　　那些凶恶、残暴、痴愚、不知恐惧与畏惧为何物的污秽生物，一动不动地置身于几乎完全将视线遮挡的升腾蒸汽中。
　　不详污渎的躯体，飞快消融、蒸发，像是烈日暴晒下的露珠，迅速归于无形。
　　天空中那梦幻飘渺的绯红光华只存在了短短几秒，便仿佛失去了维持的力量，没有任何过渡、极其突兀生硬地消失了。
　　渗出乌云的，又变回了雾气般氤氲的灰白微光。
　　但就是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里，那几头差点把自己杀死肢解的诅咒生物，彻底消失了。
　　完全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啊……”
　　希尔动作僵硬地支起上半身，满脸迷糊地坐在地面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还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肉体已经成为了秽鬼的盘中餐，灵魂已经回归了伟大“纯白之门”的怀抱。
　　此情此景，只不过是她在濒死前一厢情愿的幻想，抑或灵魂消散后永眠的梦境。
　　因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
　　美好理想到不真实，令人不敢相信。
　　“……你要是再这样呆坐下去，估计又会被其他怪物发现的哦。”
　　突然，一道空灵悦耳的稚嫩嗓音，从脑海之中响起！
　　“呀！”
　　希尔一个激灵，刷一下蹦跶起来，神情惊慌地打量着四周：
　　“谁、谁在说话？！”
　　“不用看了，我不在这儿，你找不到的。”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柔和，带着几分无奈和笑意，听上去没有什么恶意。
　　“你、你是谁……？”
　　环顾一阵周围、发现目力所及之处并不存在任何人影之后，希尔精神状态稍稍镇定。
　　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背靠附近一棵粗壮的大树，她用很细很细的声音低语：
　　“刚才那些，是你做的吗？”
　　稍微冷静下来后，她留意到，这声音并非从外界的某处传入耳畔的，而是直接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的！
　　……传音术？抑或其他效果类似的巫术？
　　而且，这道稚气好听的嗓音，给了她几分熟悉感。
　　简单回忆一下后，她想起，在那个奇怪几何体图案莫名从思维中冒出的时候，这声音说了一句“想象这个图案”。
　　结合后来几秒的时间里发生的种种异常，她有理由相信……
　　这道嗓音的主人，是那声巨响，那片红光，以及导致秽鬼消融蒸发的根源。
　　至少，两者之间存在极大的关联！
　　“算是吧……”
　　那声音悠悠地说，不知为何，希尔从中听出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尴尬和心虚：
　　“我在这附近‘游逛’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你，又刚好想到了一些有趣的技巧，就顺手把你救了下来。”
　　“果然，是他……她救了我……”
　　希尔听见那声音的回应，暗自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大部分戒心。
　　不是她没有社会阅历，太容易信任别人。
　　而是在这片“文明禁区”“狂乱原野”“理性蒸干之所在”“畸变的大地”之上，只要具备智慧，能够沟通，那就是天然的盟友。
　　“而且……一瞬间就干掉了三四头秽鬼……好强啊，这，这至少是‘安魂师’吧？
　　“难道是被教廷派来支援第十七号营地的高级‘代罚者’？”
　　她不由得在心里由衷地感叹着，但旋即又忍不住升起一股浓浓的遗憾和悲哀。
　　“要是……要是她来得再早一些就好了，队长，莱德，甚至妮娜、克里斯他们，还有营地的大家，说不定都能活下来……”
　　虽然这么想，但她没有责怪那声音的主人支援来迟的意思。
　　因为她明白，“最后之国”的每一位成员都条件艰苦、压力繁重，每时每刻都生活中惶恐和不安中。
　　这样的悲剧，是难以避免的。
　　伤感了一阵后，她甩甩脑袋，暂时强打起精神，用敬重感激的语调低声道：
　　“女士，请问您怎么称呼？”
　　虽然对方的声线听起来很稚嫩，感觉年纪不大，但希尔并不相信如此强者真的会是个小女孩。
　　这样的声音，估计只是某种原因不明的伪装。
　　所以，她还是使用了针对成年人的敬称。
　　“我嘛……”
　　那好听稚气的声音沉吟了几秒，然后顿了顿，带着笑意，略显顽皮地轻声道：
　　“你可以叫我，‘真实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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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工具神
　　“……你可以叫我，‘真实造物主’。”
　　将这句话传导至橙发少女的脑海中后，树屋“工作室”之内的柒季实在绷不住了，非常没有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唔唔……唔噗噗……库库库……扑哧、嗤嗤……唔呜哇哈哈哈哈哈！！！……”
　　一边充满恶趣味地放声大笑，一边还抱着肚子在摇摇椅上滚来滚去，让不大的摇摇椅晃动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种在不知情者面前玩了一个没人能听懂的梗的体验，简直舒畅到爆！
　　“……呜哈哈哈！！！嗝儿~！……库库……”
　　被狠狠爽到的柒季笑出鹅叫，在摇摇椅上直打滚儿，好不容易才勉强缓和一点。
　　“真、真实造物主？！”
　　就在这时，橙发少女清脆的嗓音传入她的耳畔，语气中携带着愕然和疑惑。
　　很明显，这个名号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沉默了几秒后，这位死里逃生的橙发少女犹豫地弱声问道：
　　“请问，您……您是教廷的代罚者吗？”
　　“……唔，咳咳，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
　　柒季笑得小腹一阵痉挛，口水都流出来了一点。
　　“咳咳！”
　　她用手背擦擦嘴角，身子在摇摇椅上坐正，鼓起腮帮子平复好呼吸后，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摆出严肃正经的腔调传音道：
　　“我并非属于你那方世界。”
　　这句话语穿过尚处于开启状态的瑞德摩门之镜，穿透重重阻碍来到广阔又混沌的封印空间中，绕过那疯狂可怖的巨型神性怪物，通过封印边缘小小的漏洞，再跨越上百公里的灰白森林，传入橙发少女的脑海。
　　“不、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听见这话，名叫希尔的橙发少女十分错愕地愣了几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树屋之内的柒季脸上依旧挂着恶趣味的笑容，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单手随意转动着瑞德摩门之镜：
　　“严格来说，我身处的地方，与你们那边差别很大。”
　　她手中那面不停翻转的瑞德摩门之镜的表面，此时没有了灰白森林和铅黑乌云的虚像，而是恢复了渗透着微弱红芒的漆黑漩涡。
　　这是柒季自己主动取消的，因为不需要了。
　　在通过特殊手段，将自身蔓延至灰白森林的感知与橙发少女希尔结合后，她已经能够与对方共享感官，暂时没有了再依靠自身感知的必要。
　　而在感知与希尔结合后，柒季除了共享感官和隔空传音，还能够把自己知道的任何知识或记忆，直接灌输给对方。
　　那个“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的详细图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传输至希尔的思维中的。
　　至于柒季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是为了救她。
　　当时情况太危急了，只要再慢上半秒，这位少女就会被那种长得歪七扭八的铁锈怪物给生吞活剥。
　　在这种情形下，传输其他的记忆或知识，都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希尔只是一个基本不具备超凡力量的普通人，没有任何修炼经验。
　　就算柒季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知识，包括核心图书馆的上亿藏书、自身建构的庞大法术体系，一股脑全灌给她，并且她的思维能够承载、容纳、消化如此巨大的信息量……
　　也对帮助她脱离险境没有任何帮助。
　　地球上有个伟人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再丰富再卓越的思想，只要身体还是血肉之躯，就依旧无法抗拒最粗暴、最野蛮、最原始的杀伤手段。
　　所以，柒季在认真的思索过后，想到了一个很冒险的方法。
　　那就是……
　　试图吸引一尊伟大存在的注视！
　　在柒季发现希尔之前，自己的感知还在灰白森林中漫无目的地游逛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一些相当不对劲的地方。
　　这片森林……存在着大量很诡异的气息。
　　她当时也不太能说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总之那地方的每一寸空间，都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协调”，像是缺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组成成分。
　　但是，在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铁锈怪物之后，她明白了！
　　在那片灰白死寂的浩渺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诡异与不协调，是“秩序的阴影”“法则的暗面”！
　　世间充满了秩序，澄明通透的有序性在广袤的场域中无限稠密，主宰着万事万物的运行与存在。
　　但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
　　实际上，秩序与法则并非无处不在，也并非无所不能，通透澄明的有序性总有无法普及的角落，这就是“秩序的阴影”“法则的暗面”。
　　不过，在正常情况下，比如柒季如今所处的世界中，这些“阴影”与“暗面”的势力是极其微弱的。
　　就好像无影灯照射下的影子，虽然不太可能完全杜绝其存在，但总是不显眼、不明显、不占主导地位。
　　可这方灰蒙蒙的世界却截然不同。
　　在这里，“秩序的阴影”“法则的暗面”反而是相对强势的一方，它们反客为主，组成了一套全新的、畸形的、异常的、反理性的秩序。
　　这，就是柒季所感受到的那些“不协调”的根源。
　　而这些“阴影”“暗面”的集中体现，就是那些浑身长着铁锈般痕迹的畸变怪物！
　　它们简直就是一切污渎、不洁、邪恶、诡异的集合，是天底下最亵渎最不详的事物。
　　面对这样的怪物，寻常凡人或超凡者应对起来会非常棘手。
　　常规的物理或灵性手段，至多将其“杀死”，却无法把它“消灭”。
　　因为，就算是最强力的兵器、法术、武技，打在它们的身上，也只能摧毁其躯体。
　　但导致它们诞生、存在的“秩序阴影”“法则暗面”，却并不会因此而损耗分毫。
　　只会分散开来，然后慢慢地重新聚拢，制造出下一头杀戮恶魔。
　　但，这些铁锈怪物的反秩序本质，在赋予它们近乎不坏不朽、不死不灭的生命，与强横凶残、不可一世的力量的同时，也成为了其最致命的弱点。
　　而这项弱点的存在，给了柒季拯救希尔于身死的一线生机。
　　那就是——
　　神性！
　　神性，是秩序的化身，是绝对的自洽与自缄，是这个世界最具有序性的存在。
　　没有之一！
　　在神性的影响下，就算是最强大的铁锈怪物，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抗拒力！
　　就像是最深厚的影子，也不可能抵抗最微弱的光芒一样。
　　也就是说，柒季只要能想到办法，将哪怕是最微弱的神性力量施加于希尔身边，就能解救这位即将惨死的橙发少女。
　　于是，她才将“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的详细图像传输给希尔，让其想象。
　　有一些信息，仅仅只是存在，就能够吸引神灵层次存在的关注。
　　而在柒季目前所知的信息中，能够直接引起神灵本尊的注视的，就只有“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
　　它能够让神秘邪神“第一造物主”，投下目光！
　　而神灵层次的伟大存在，仅仅只是目光，就蕴藏了一丝神性的影响。
　　这足以瞬间湮灭那些对希尔围追堵截的铁锈怪物！
　　然而，这样做的危险性……也不言而喻。
　　身为一介凡人，擅自引诱未知神祇的注视，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二者之间的层次差距太大了，后者就算不怀有任何恶意，都可以对前者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在核心图书馆的藏书中，记载了许许多多在有意或无意间，引起未知神性者关注的神秘学爱好者、邪教徒、无辜群众的经历。
　　其中，当场暴毙身亡是最仁慈的结局。
　　可以说，柒季最终选择的做法，让希尔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她再等上半秒就要被分尸了，总得试试不是？
　　还好，事情并没有朝坏的方面发展。
　　“我的猜想果然没错啊，这个地方存在着某些别的异常，能够抵消、中和外界的神性……”
　　回忆着当时的一幕幕场景，柒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根据她的推测，“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的详细图像于希尔脑海中形成的瞬间，“第一造物主”就有了感应，并且做出了反应。
　　那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是“第一造物主”试图破开铅黑乌云的表现。
　　那片于云层中渗出、如帷幔般降下的绯红光华，则是这尊邪神所投射的神性影响，用以观察那方世界的情况。
　　而随着红芒的下降，其蕴藏的神性被某种神秘的对抗性力量给不断侵蚀、损耗，最终落地时只剩下了最初的不足万分之一。
　　微弱到，甚至都无法对希尔这个凡人造成什么显著影响。
　　不过，还是完全足够消灭那些零零散散的铁锈怪物了。
　　在柒季的计划中，“第一造物主”自始至终，都只不过是个提供神性影响的工具神。
　　“那些铅黑色的云……不是寻常的乌云啊，具备了一些极其特殊的构成，居然能够阻挡神灵的目光，湮灭神性的力量……”
　　“……大、大人……”
　　希尔清脆干净的声音，打断了柒季漫无边际的回忆。
　　她的注意力回归现实，发现希尔正背靠在树上，两眼瞪大，洁净白皙的脸蛋上的神色，充满了震惊，与参杂了几分怀疑的希望。
　　纤细破皮的两手，紧张不安地十指绞在一起，声线微微颤抖地问道：
　　“您，您难道是……‘那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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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契机
　　“……那边？哪边？”
　　柒季有些不明所以地歪歪脑袋，但没直接向希尔询问解释。
　　“毕竟，我在她那边的‘人设’是一尊神秘未知的伟大存在呢……可不能随便问问题，这样太破坏形象了，会降逼格。”
　　琢磨了片刻后，她继续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语调，慢悠悠地传音道：
　　“这是你的理解。”
　　“呃……”
　　另一头的希尔被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搞得有些懵逼，短时间还想不清楚这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哪一种意思。
　　柒季趁她的脑筋还没转过弯来，没有给她思考反应的时间，立即接着说道：
　　“你确定要继续在这里发呆么？我不能保证不会有新的怪物袭击你。”
　　“唔……啊！对哦！”
　　希尔顿时如梦方醒，但眼里又很快流露出了几分迷惘：
　　“可是，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做？”
　　柒季稍显奇怪地说：
　　“你的队长最后不是叮嘱你，要你回那个‘最后之国’么？”
　　根据之前听到的内容，柒季大致可以判断出这个所谓的“最后之国”应该是个规模不小的城镇，而希尔和营地里的人则是这个城镇的居民。
　　简单点说，就是这些人的大本营。
　　“呃，他是这么说过，可是……”
　　听见队长这个词，希尔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伤感的表情：
　　“这里离‘最后之国’至少有半天的路程，而且这还是在补给充足、装备齐全的情况下。
　　“我现在只有一个人，而且身上还没有任何武器和食物……”
　　简而言之，虽然她因为柒季的帮助，没有被秽鬼给杀死，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她基本不可能安全返回“最后之国”。
　　不论是神出鬼没的秽鬼，还是饥饿与寒冷，都足以威胁她的性命，倘若把她丢在这儿不管，那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啊……”
　　柒季有所恍然地点点头，不过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用不咸不淡的语气提议道：
　　“你可以去营地碰碰运气。”
　　“啊？”
　　希尔愣了一下，旋即反问道：
　　“您，您的意思是说，要我回第十七号营地……搜寻赶路的必要物资？”
　　柒季没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维持着神秘感。
　　“……我明白了。”
　　她的反应似乎被希尔理解成了默认，于是，这位筋疲力尽的少女长长地做了几轮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身的状态。
　　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她在简单恢复了一下体力后，便动身沿着自己之前逃亡的轨迹，原路返回。
　　从队长牺牲，到希尔被秽鬼追上，其实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她身为一介凡人，肯定没法在路况崎岖坑洼的原始森林之中跑出太远。
　　与营地废墟之间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两公里。
　　尽管希尔在经历过之前的惊魂追杀后，身体已经变得十分虚弱，没有了多少体力。
　　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的步伐加快，以小跑的速度赶回营地。
　　因为，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之上，任何防备齐全的据点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极其危险的。
　　每一处阴暗的角落，都有可能潜伏着凶恶的秽鬼，虎视眈眈地搜寻着潜在的猎物。
　　稍有不留意，就会成为这些畸形怪物的口粮。
　　即便是体系完善的聚落，也绝非万无一失，第十七号营地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算在人类最后的火种，拥有超过十万人口的“最后之国”之中，也不能说是高枕无忧。
　　因为，城中的勘测探险小队，几乎每隔几年……
　　都能在灰白森林中某个遥远的角落，发现一处荒废破败的城池。
　　其中规模最恢弘的，甚至要胜过“最后之国”。
　　可以想象，在遥远的过去，这些坍颓的残垣断壁，也曾是一个辉煌灿烂，蕴藏了无数理想、希冀与执着的文明。
　　但岁月与灾难，并没有因此而有所保留。
　　没人能够保证，这些遗迹不会成为“最后之国”的未来，等待着某支探险小队的发掘。
　　抑或再也没人能发掘。
　　秩序、希望和安定，是难能可贵的奇迹。
　　危险和疯狂，才是这片畸变的大地，亘古长存的主题。
　　好在，这一路上希尔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
　　“呵……呵……”
　　大口大口穿着粗气，她花了十几分钟，便返回了那片血腥悲惨的废墟。
　　“……咦？”
　　无比小心谨慎地从浓密发灰的灌木丛中探出半个脑袋，希尔将目光投向前方，想要观察那里的情况，忽然发出一声意外的低呼。
　　惨不忍睹的建筑废墟和不忍直视的人类尸骸，依旧凌乱野蛮地散乱着。
　　但却没有了秽鬼的身影。
　　希尔知道，营地废墟上的那几头秽鬼全都参与到了方才追逐自己的行列中，此时已经被那道神秘声音的主人所降下的红芒消灭。
　　但是，此地居然没有一头秽鬼的存在，却仍然十分不正常。
　　因为任何寻常生灵，特别是人类的血肉气息，是最能够勾引秽鬼欲望的。
　　而营地废墟之上，到处都是遇难者的尸骨和血迹，而且大多都还尚存余温。
　　按照常理，几十分钟过去，这里应该会聚集四五头秽鬼才对，不太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全空空如也。
　　“刚才的攻击，作用的范围可不止那么一小块地方。”
　　在希尔疑惑的时候，那道沉默许久的稚气嗓音又在她的脑中响了起来，悦耳空灵的声线中携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
　　“这附近至少五公里内的那些怪物，应该都被抹除了。”
　　这声音是如此悠闲、淡然，像是在和朋友闲聊，没有多少波澜和起伏。
　　“什、什么？！”
　　却让希尔顿时如遭雷击，脑海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五、五公里……全部……？！”
　　这个数字在她的大脑里来回转动绕行了好久，才逐渐被她给真正消化理解。
　　然后，更加夸张的惊骇，彻底将她的身心都震慑住了。
　　瞬间将近百平方公里内的所有秽鬼消灭，这是什么概念？
　　希尔的认知中，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面对秽鬼，“门徒”寂魂巫师只能做到自保，而且还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
　　新晋的“安魂师”则通常能够比较轻松地应对常规的秽鬼，但数量要是稍微多一些，抑或没有做足准备，都有可能因此丧命。
　　教廷“代罚者”中的资深“安魂师”，则可以在经验、装备和队友的辅助下，做到短时间内清空一座废墟内所有秽鬼。
　　但达到这种层级的代罚者很稀有，整个最后之国估计不会超过一百，而且全都是身居高位者，比如某个大型营地的镇守者，或者教廷的大祭司。
　　至于一瞬间抹除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秽鬼？
　　希尔都不敢想！这种事情甚至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恐怕，就连最后之国人类的顶点，目前尚处于空缺状态的“纯白教宗”，都不太可能做到……
　　“快去找找还有啥能用的东西吧，再等下去远处的怪物就要赶过来了。”
　　那声音略带催促意味地轻声道。
　　“哦！是！大人！”
　　希尔当即一个激灵，完全不敢表现出任何忤逆与不敬，动作飞快地冲进废墟之中，埋头搜刮起来。
　　那声音的主人自称“真实造物主”，这个光是听上去就知道绝对不得了的名号。
　　一开始希尔还以为这只是某种玩笑性质的调侃，但现在，她完全不这么想了。
　　那位的本体不在附近……她……或者说，祂，能够光凭远程的攻击，就顷刻间湮灭十几万亩内的所有秽鬼，此等威能已经远远超出了希尔的理解能力！
　　这是一尊神灵，传说中具有改天换地之威能的伟大存在！
　　而且……而且祂还说过，祂所身处的世界和这里不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尊伟大存在，本体位于这片诅咒之地外，那只存在于神话与幻想中的，美好、安详、恬静的理想乡！
　　一尊来自“彼界”“那边”“理想乡”的神灵，与这片大地建立了稳定的联系……
　　这是最后之国两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这或许，会成为一个契机……”
　　正在埋头于废墟中搜寻可用物资的希尔，被极度的兴奋和激动俘获了内心，浑身难以遏制地战栗起来。
　　双眼，仿佛亮起了火焰一样的光芒：
　　“——让‘最后之国’摆脱诅咒、获得救赎的契机！”

第274章 “魔咒”
　　十几分钟后，希尔拎起一个捡来的脏布包，装满各种从营地里挑选的食物、衣物和工具等可用物资，挎在腰后。
　　“大人，我要出发了。”
　　虽然知道“真实造物主”的本尊不在此地，但她还是走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张望一下四周，态度认真、语气尊敬地说道。
　　“……”
　　没有回答，她的脑海中只有一片岑寂，那带着些稚气的空灵嗓音并没有响起。
　　但希尔并不觉得异常，因为对于此等境界的伟大存在来说，不是任何话语都有回应的必要和理由。
　　或者说，任何话语，祂都有资格无视。
　　确认没有得到回应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绑紧腰上满满当当的布包，朝营地废墟的边缘走去，最终迈入茂盛又死寂的灰白森林中。
　　她的右手持着柄一人高的长矛，木杆，金属枪尖，样式简约但做工并不粗糙。
　　这并非武器，因为不具备超凡力量的凡人，要是独自撞见了秽鬼，那不论携带任何武器都没有意义。
　　这柄长矛主要是作为开山探路的工具，同时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采摘一些勉强可食用的植物以果腹。
　　拄着长矛，在杂草丛生、树根盘桓的灰白色世界中艰难跋涉了没几分钟，一道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脑海中浮现：
　　“如有必要，念出这句话。”
　　“啊？”
　　话音刚落，就像之前的“七彩光辉正二十面体”一样，一股信息流突然涌入她的思维中。
　　只不过，这一回它的内容并非图像，而是凝成了一段对仗整齐的文字。
　　希尔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
　　“暗夜女皇，红月君王……”
　　“没事不要念出来。”
　　那声音立即制止了她的自言自语。
　　“哦……哦！对不起……”
　　希尔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连连道歉。
　　然后，她带着歉意和羞愧，小声问道：
　　“大人，请问……这是某种语音魔咒吗？念出来的话，会产生一些超凡的影响？”
　　“这次就到这儿吧，”那声音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明天……大约八万下心跳后，我可能会再次联系你。”
　　希尔没有因为对方多次无视自己的问题而心生任何不满，反而十分感激地对着空气郑重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垂怜！”
　　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差不多半分钟，她没有再听见任何脑海中凭空冒出来的声音，这才确认那尊伟大存在已经收回了祂的注意。
　　于是，这位留着一头橙色中发的少女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纯白啊……”
　　她不由自主地感慨，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意识到自己仍处于凶险的森林之中，才瞬间从恍惚失神的状态中惊醒。
　　立即打起精神，她重新迈动脚步赶起路来。
　　空着的那只手，本能地在身前顺时针点了四下，围成一个长方矩形的轮廓：
　　“伟大‘纯白之门’，请庇佑您的子民，帮助我们收获救赎……”
　　与此同时，正常、理性、有秩序、可认知的人类世界，荣耀金雀花帝国首都暮光城，帝国国立大学北苑后山小树林，充满自然气息的高大树屋内。
　　“……大约八万下心跳后，我可能会再次联系你。”
　　坐在摇摇椅上的柒季撂下这句话后，便结束了对瑞德摩门之镜的维持，让其关闭。
　　而她蔓延至封印空间外那片灰白森林中的感知，也随之中断。
　　本来想说“明天的这个时候”的，但她很快意识到希尔那边的昼夜更替很可能与这边大有不同，而且时间单位也不一定相同。
　　所以，她选择用“心跳次数”来大致衡量时间，毕竟根据她对希尔的观察，那边普通人类!的生理数据，和这边差别不大，至少心率能趋于统一。
　　“好了，又多了个消遣的方式呢……”
　　她放下镜子，两手握在一起，胳膊用力向上拉伸，纤细娇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喉咙里还发出甜腻糯软、犹如小猫呜咽般可爱的呻吟，舒舒服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啧，一眨眼就过去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啊，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通过位于室外的侦察傀儡的视力望了眼天色，稍微判断了一下时间，便忽然松懈全身，让绷直的娇躯扑通一下瘫软在椅子上。
　　“嗯……柏妮丝那丫头应该回来了吧？问问她和罗蒙聊得咋样了……”
　　在椅子上慵懒地躺了一小会儿，她坐起身，简单检查一遍“工作室”内的情况。
　　确认没有残余任何不好的力量气息后，便“啪”一下打了声响指。
　　飘浮流淌于墙壁内表面的层层符文屏障瞬间被撤去，同时构成墙壁的树枝和藤蔓也蠕动起来，飞快缩入地板。
　　不一会儿，临时搭建的“工作室”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蹦跶地跳下地面，她扫了眼不远处的小茶几和藤椅，看见柏妮丝果然坐在那儿，而她的旁边则贴着唐娜。
　　对，贴着。
　　柏妮丝在一张带扶手的藤椅上坐着，而唐娜则直接一屁股坐在她左手边的扶手上，整个上半身都几乎压在柏妮丝身上，两条胳膊极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来游去。
　　一边发出猥琐的痴汉笑，一边用脸颊不停磨蹭着柏妮丝的脖颈和脸蛋，痴迷地嗅着乌黑发丝间萦绕的自然清香，瞳孔里有一对粉红色的爱心在砰砰跳动。
　　“……嘿嘿，柏妮丝姐姐，你的皮肤好好哦，头发，头发也好漂亮……嘶哈嘶哈……好软，好滑，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呀？为什么这么香……”
　　“你、你赶紧给我滚开呀！……好恶心啊，口水……啊啊啊给我离远点！……”
　　被牢牢抱着的柏妮丝则一脸嫌弃，猩红鲜艳的眼眸闪烁着慌乱，两手扒拉着唐娜，想要把她薅下去。
　　但唐娜实在是抱得太死了，光靠蛮力，基本不可能把她推开，除非不顾忌伤害她。
　　但显然，柏妮丝的表情虽然很嫌弃，可是完全没有想要伤到唐娜的想法。
　　于是，俩人就这样近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一方脸色迷醉泛红，试图去扯对方的上衣；一方手忙脚乱地扒拉抵抗，却因为不敢太用力而显得欲拒还迎。
　　二人或许是玩闹得太过投入，或许是角度问题比较难注意到柒季这边的情况，抑或二者皆有。
　　总之。她们似乎没有发觉柒季已经撤去“工作室”、看了过来。
　　“嘿嘿嘿嘿，小小的……软软的……手感好好……好可爱……柏妮丝姐姐可爱捏……”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啊！！！快拿出去！拿出去！呜呜……啊啊松手！快……唔！……嗯嗯……你给本小姐……”
　　“……”
　　两位可爱漂亮的美少女一边发出娇嗔一边打闹，身上的衣物都有些凌乱，上衣的扣子还蹭掉了几枚。
　　再加上她们本身的打扮就是比较清爽单薄的夏装，又都穿着及膝短裙，大片雪白幼嫩的肌肤在幅度剧烈的动作下一时间乍露，场面还是蛮养眼的。
　　“额……”
　　见到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幕，柒季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后笑呵呵地说：
　　“你俩关系进展得还不错嘛。”

第275章 价码
　　“咿呀！”
　　“啊！”
　　柒季的话语才刚刚说出口，两道尖细的喊叫就响了起来，顷刻间将宽敞空旷的树屋内部空间充斥。
　　贴在柏妮丝身上的唐娜当即犹如触电，嘭一下跳了开来，落到几米开外的地上：
　　“啊啊啊小幺，我，我和柏妮丝姐姐玩呢，你别误会……”
　　柏妮丝也肩膀一阵哆嗦，身子直接僵住了，表情呆滞懵逼地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柒季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眯着眼望向无比慌张的唐娜，若有所指地幽幽道：
　　“误会什么？我还啥都没说呢。”
　　“额，就是，就是，唔……”
　　唐娜本想解释，但话才刚说出口就反应了过来，急忙遮遮掩掩地搪塞起来：
　　“哎呀，反正我、我只是和柏妮丝姐姐玩而已，你，你别想太多……”
　　“想啥？”
　　“反正！反正只是玩而已！没有别的事情！”
　　唐娜被柒季追问得马上就急了，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半是心虚半是害羞地大声喊道：
　　“我，我想睡一下，回、回房睡觉了！”
　　语毕，她就急匆匆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那个小房间冲过去。
　　“砰！——”
　　伴随着木门闭合的声响，空间不太充实的树屋内，又只剩下了柏妮丝和柒季两个人。
　　“额，那个，幺零五，我其实……”
　　柏妮丝一时间手足无措，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柒季耸了耸肩，没有再在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上纠缠，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问道：
　　“你有和那个罗蒙聊什么么？”
　　“额……啊！”
　　柏妮丝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一边转移话题般慌忙地说：
　　“我、我问了他，能不能送我去人类政府……”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
　　柏妮丝头低着，假装在整理那一头被弄得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眼睛不敢与柒季对视。
　　但却仍时不时用余光去瞄柒季的脸色，语气十分紧张犹豫：
　　“他说，可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说，不太建议……”
　　“然后？”柒季不出所料地点点头。
　　“然后，然后我问了他为什么，”柏妮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柒季的脸，“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叫我去问其他人。”
　　“其他人……”
　　低声咀嚼着这个有些不明所以的词汇，柒季忽然有所恍然地笑了笑。
　　似乎，在听到这个词后，她确定了心中某些……
　　此前一直不太敢肯定的猜想。
　　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她笑着对柏妮丝说：
　　“我明白了，那么，你已经把那个家伙‘还给’罗蒙了对吧？”
　　她指的是那个不知道名字、妄图自焚保密但被罗蒙阻止、自称“新世界”教派成员的杀手男子，有没有成功“归还”给罗蒙校长。
　　“额，当然！”
　　柏妮丝用力点点头。
　　“很好，”柒季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悠哉游哉地说，“那么，你已经成功完成了第一次‘任务’。”
　　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她单手比划了一个手势，噙着笑容说道：
　　“你的‘功勋’，因此累加了两点。”
　　“唔……”
　　柏妮丝眨巴眨巴眼，想了一下，似乎才回忆起还有这茬儿，精致白皙的脸蛋上先是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悦。.欢;:迎"进?!.入?【,!.希;儿";的:图:?.书.'馆;:】:.7;4?.6.?
　　但很快，又染上了些许疑惑和茫然。
　　她挠了挠头，略显期待地问道：
　　“那，这两点‘功勋’……能让你帮我做什么？”
　　她跑去核心图书馆击败杀手、救下唐娜，最初的动机就是在柒季那边累积“功勋”，从而得到让这位神秘强者的帮助的机会。
　　不过，这“功勋”虽然能够详细量化，但又没有什么参照。
　　她对于“两点”这个数字根本没啥概念，也不太能体会这次还算轻松的“任务”，究竟有多大意义。
　　“嗯……好问题，我想想哈……”
　　柒季倒是暂时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一只手抚摸着光滑溜尖的下巴，眼睛斜视着上方渗入黄昏的树冠，摆出思考的姿态。
　　有一说一，用任务换功勋点数，然后兑换让她的出手帮助的资格这个点子，其实只是灵光乍现下的兴致使然罢了。
　　她在最初，并没有考虑太多细节。
　　本想着事后再慢慢完善，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刚才还花了挺多时间在“铅黑乌云与灰白森林之世界”的探索与沟通上。
　　所以居然不小心给落下了，一直没去深入琢磨。
　　直到现在被柏妮丝当面问起来，她才意识到必须给对方一个明确的说法才行。
　　毕竟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柏妮丝就是自己某种意义上的“打工仔”，而“工资”就是自己的帮助，所谓功勋点数则是个衡量的指标。
　　工资问题，可绝对不能含糊，一定要明确才行！
　　不然要出大问题！
　　“Emmm……这样吧！”
　　虽然临时临急的，时间上很拮据，但柒季那远超凡尘的思维算力可不容小觑，还不到一轮呼吸，她就初步敲定了一套“兑换体系”：
　　“每十点‘功勋’，可以让我以‘大地’领域冶光师的表现水平，全力协助你一秒，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听从你的一切命令，除非伤及无辜——怎么样？”
　　“……每十点，一秒？！”
　　柏妮丝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消化完刚才柒季的那段话，当即一个后仰，瞪大眼睛盯着她：
　　“这、这也太贵了吧！”
　　“那你还想怎么样？”
　　柒季一脸古怪地看着柏妮丝，语气像是在说教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相当于冶光师层次的协助欸！之前那个‘任务’对你来说不是很难吧？这就两点了，那你只要再做四份那种难度的任务，就可以凑齐整整一秒了耶！”
　　柏妮丝被这番振振有词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她就发现这个“价格”仔细想想，好像……确实还算实惠？
　　柏妮丝之所以第一反应是“这太贵了”，是因为这两天来她一直和柒季相处的经历。
　　实在没办法，这名自称幺零五的神秘少女，行事作风实在是太大大咧咧了，基本没有身为“半神以下最强者”的架子和姿态。
　　很难不让柏妮丝产生一种错觉：这种层次的强者，都是如此平易近人的，请她帮忙，并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可是倘若将情况带入到现实中来，就会发现这种人，才是特例中的特例。
　　冶光师层次的超凡者，在人类世界满打满算都凑不齐一百位，在血族中更是能坐上“血主”尊位的最上位血族。
　　是距离超脱生灵桎梏、臻至神话领域的伟大境界仅一步之遥的超凡脱俗者，是能够在举手投足间就决定万千生命存亡的顶尖强者！
　　一秒钟，对于这种境界仅次于神性者、仅次于半神的强悍存在来说，能够做的事情太多了！
　　而这样难能可贵、寻常超凡者甚至一辈子都完全无法遇见的机会，自己居然……
　　似乎并不需要付出太大的牺牲、承担太重的风险，就能得到？
　　见柏妮丝脸上逐渐浮现出兴奋又由衷的狂喜，柒季乐呵呵地晃了晃脑袋，悠然道：
　　“看你这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这刚好还有件事情要办……你看，有没有兴趣把它当作自己的第二份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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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码字，所以晚了一点，见谅。

第276章 谒见禀告
　　夜幕降临。
　　“湛蓝之月”和璀璨的灯火，取代了太阳，将恢弘壮阔的暮光城，照耀得几乎通透彻亮。
　　但即便是作为一国首都、人类世界最繁荣的城市之一的大都会，也存在着光明难以触及的晦暗。
　　就像是再光鲜亮丽的房间，也总会有几处肮脏黑暗的角落。
　　下城区，这个被称作“半个贫民窟”的区域。
　　一片脏乱混杂的民居区中，忽然闪过了几道不太寻常的身影。
　　那是两个形迹极其可疑的人影，穿得一身黑，身手十分敏捷，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在下城区破败低矮的房顶之间跳跃。
　　他们沿着曲折、蜿蜒的轨迹，偶尔跃上屋顶，急速狂奔，偶尔扎入街巷，斗折蛇行。
　　似乎，在试图甩开某些可能存在的跟踪者。
　　在经过近半个小时的刻意绕弯、迷惑后，这两个人忽然身形一闪，以快到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没入房区边缘的一处民居的影子中。
　　“……应该甩掉了吧？”
　　二人身子紧贴墙面，屏住呼吸沉默了好久，其中一人缓缓开口道，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嗡鸣。
　　另一个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闭上眼睛，微微垂下脑袋，仿佛在侧耳聆听着什么动静。
　　就这样雕像一般停顿了很久，他睁开充斥着阴霾的双眼，嗓音低沉沙哑地说：
　　“没有，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追上来。”
　　“那就好，那就好……”
　　最开始发问的那个人长长舒了口气，手不由自主地轻抚胸口，没有丝毫白费功夫的苦恼和懊悔，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他喘了几口气，心有余悸地细声说：
　　“好强，曼尼斯可是正念巅峰的武者，居然被她给一拳制伏了……而且我甚至都没有感知到她身上有传出灵性波动！”
　　听着同伴充满后怕的感叹，声音沙哑低沉的男子只是默不作声地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这一定有通灵了吧？不然我没理由感知不到灵性波动……”
　　那人继续悻悻说着，语气里满是难以遏制的恐惧：
　　“通灵武者……难道是教派的……那个‘大敌’的手下？她故意放我们走，又不追踪……真是搞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既然已经确定了安全，那我们就应该尽快将情报禀告‘那位大人’。”
　　等到对方疑神疑鬼的诉说结束后，嗓音沙哑的男子冷冰冰地说，声线古井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事关重大，决不可怠慢。”
　　“额，也是……”
　　另一人没有异议地点点头，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我们，是要面见‘那位大人’么？”
　　“当然，”沙声男子瞥了他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交代。”
　　“好吧……”
　　语毕，两人的身形同时一闪，即刻化作两抹模糊不清的黑影，飞快遁入下城区昏暗、污渎、杂乱的街道建筑中，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十几分钟后，上城区某幢规模中等、装潢普通的独栋别墅旁。
　　两名衣着隐蔽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门前，其中一位跨前一步，将腰杆挺得笔直，一脸肃穆庄重地轻轻敲了敲房门。
　　接着后退半步，低下头目光注视脚尖，语气充满敬畏与虔诚地低语道：
　　“尊敬的圣者大人，属下有关键情报，需要立即禀告。”
　　“咔嚓。”
　　“吱呀——”
　　话音刚落，厚重的别墅大门内就传出门锁机构解开的声响。
　　随后门板自行向外缓缓转开，速度平稳，像是有人在里面稳定地推动。
　　但当大门完全打开后，二人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玄关和笔直宽敞的走廊，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沙声男子和他的同伴面对这样有些灵异的场景，并未表现出任何恐惧或不安，只是步伐稳重、态度尊敬地缓缓走入门中。
　　然后沿着空旷的走廊，一路往深处走去。
　　在他们身后，半开的别墅大门无风自动，慢慢合上，发出机构闭锁的脆响，在岑寂如死水的环境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耳。
　　走廊上的照明很暗淡，视线投出去几米就被几乎被昏昏沉沉的阴影完全吞没，像是有只无形而恐怖的怪物在前方狰狞蛰伏，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诡异的环境，虽然不存在任何真正惊悚的事物，却仍能勾起人内心深处对于未知与黑暗的原初恐惧。
　　两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缓步行走着，目光一直下垂，望着斜下方的地板，仿佛倘若他们直视前方，将会冒犯到什么禁忌。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中前行了半分钟，为首的沙声男子忽然顿住了脚步，而他身后的另一人也随之停止前进。
　　“属下阿拉卡特，谒见法斯提大人。”
　　沙声男子沉声诚恳道，将目光埋得更低下了，眼睛直直注视着鞋面，上身虔诚敬畏地微微俯了下去。
　　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也急忙用相同的尊重语气，低声重复了一遍：
　　“属下察尔夫，谒见法斯提大人。”
　　他强忍着好奇，没有抬头去偷瞄前面到底存在着什么人或物，反而把头压得更低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正在觐见的……究竟是何等可怕崇高的人物！
　　那是“新世界”教派的核心成员，有资格在“末日审判”“灾厄降临之日”中得到豁免的神之眷者，所有“新世界”教派信徒都渴望成为的终极地位。
　　那是注定要成为在末日灾厄后的废墟之上重建世界的人类文明最后火种，是被选为“自然进化者”的新人类，是“灾厄与毁灭之神”“灾厄女神”馥莎之真实意志的真正代言人。
　　那是追奉“混沌”之途的圣职者，“新世界”教派、“灾厄女神”麾下的“圣徒”——
　　“秘之圣者”，法斯提！
　　越是深入思考，他的内心就越是敬畏与崇拜。
　　“圣徒”，栖居于传说之中的伟大者，无限接近主神之意志、主神之天国的强者。
　　何等伟大又强悍的存在！
　　而这样一尊仅次于“神话”的人物，竟然是自己正在觐见的对象！
　　联想到此处，他的身体因为强烈的激动，而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起来，汗毛纷纷竖起。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前方朦胧模糊的昏暗中传出：
　　“说。”
　　这声音阴冷、低沉、毫无感情，但又仿佛充满了威严，让听者难以遏制地产生恐惧与心悸，又给人一种不真实的印象。
　　像是从充斥着疯狂、混乱与毁灭的厄难之地传出的地狱之音。
　　“是的，法斯提大人。”
　　站在前面、声音沙哑低沉的阿拉卡特深深鞠了一躬，万分谨慎严肃地虔诚道：
　　“我们安插在帝国国立大学的眼线似乎已经暴露……”
　　他用简要精炼的语言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前可能与之存在联系的征兆和细节都如实阐述了出来，腔调依旧平稳淡定，不见有慌乱。
　　而昏暗之中那道声音的源头，则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宛若已经消失。
　　在二人身前的不远处，在这条光线暗淡的走廊的尽头，在那道诡异的声音的发生之处……
　　耸立着一堵平平无奇的墙，根本没有谁隐藏在这里。
　　只是，在墙面的中央，赫然存在着一道曲折、狰狞的竖直裂痕。
　　这裂纹不像是从墙壁上裂开的，更像是凭空出现在空间之中，只是位置刚好与墙面贴合。
　　透过这道巴掌宽、一人高的怪异裂纹，能够看见无数肮脏诡异、令人不安的混乱光彩，隐约勾勒出一道道污渎不洁的轮廓。
　　似乎，是通向某个恐怖扭曲之所的大门……

第277章 跟踪与任务
　　上城区一条照明没那么充分的街巷中。
　　一名身材纤细高挑、容貌俏丽可人的少女，披散着一头垂及小腿窝的乌黑长发，穿着及膝短裙和长袖T恤衬衫，右手托在身前，静静站在阴影之中。
　　她微微歪着脑袋，猩红鲜艳的眸子望了眼远处某幢不太起眼的独栋别墅，又瞥了下右手掌心中的一个小物件。
　　那是枚小半个拳头大的玻璃摆件，总体呈苹果形状，晶莹剔透的内部流淌着宛若星河的绚烂光彩。
　　璀璨丰富的辉光起起伏伏，非常美丽独特。
　　而在这个外表奇异的玻璃苹果的顶端，点缀着一片同样是玻璃材质的叶子。
　　这片叶子是可活动的，能够围绕着与茎部连接的支点三百六十度旋转。
　　而此时，这片精致小巧的玻璃叶子，恰好指向了黑发赤眸少女所望的方向，那幢没什么特点的独栋小别墅的所在。
　　“就是那里么？”
　　柏妮丝托着玻璃苹果，移动了几下位置，确认叶片所指的就是那幢别墅后，小声嘀咕道：
　　“她说是要‘调查定位器所指向的目标’……那意思是说，我只要潜入到那房子里，看看里面是啥情况，就行了？五点功勋就到手了？”
　　当初柒季把这个任务交代给她，并开价五点功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哇哦，能赚好多啊！”
　　然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但转念一想，她就意识到了这份任务潜藏的风险。
　　足足五点功勋，意思就是这任务做两遍，就足以抵上一名冶光师一秒内的全力帮助。
　　而与之相对应的，必然是极高的难度，或者危险性，抑或两者的结合！
　　柏妮丝不太相信幺零五那个古怪念头特别多的丫头会那么好心，白白送给她这么多好处。
　　“这房子里，肯定藏着什么高手，或者预置了很危险很强大的灵性仪式……”
　　简单地思考过后，她脸色严肃起来，整顿了一下状态，捏着星光熠熠的玻璃苹果，纤细的身形忽然一阵模糊。
　　像是融入了暗影之中，沿着各种不起眼的影子、角落，极其灵巧地前进，速度飞快而又不失慎重地逼近那幢别墅。
　　但她还没前行多久，距离目标还剩一整条街，她手中紧握的玻璃苹果……猛然发生了变化。
　　“怎、怎么了？”
　　她面色骇然，当即停了下来，躲入一堵墙的背后。
　　低头观察，她发现那枚内部流淌着星光与银河的玻璃苹果，此刻染上了极其刺眼鲜艳的血红。
　　一颗颗星星变得无比诡异，像是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猩红眼球。
　　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这是……”
　　柏妮丝愣了片刻，旋即回忆起当初柒季把这东西交给自己时，叮嘱解释的内容：
　　“……这玩意儿能够自动指示目标的方位，能帮助你寻找。
　　“同时它还有侦测附近灵性波动的功能，要是探测到两百米内存在通灵武者、魔导师或者阐道者以上境界的超凡者，就会红灯警告，你注意一下……”
　　“这附近，有高阶层超凡者？！”
　　柏妮丝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以极快的速度后撤了百来米。
　　而那枚玻璃苹果在她这么做了之后，骤然熄灭了令人不安的红芒，恢复深邃壮丽的星河。
　　“那，那家伙，在哪？”
　　柏妮丝有些慌乱地握紧玻璃苹果，思考几秒后，试探性地朝某个方向移动，并不停变换位置。
　　“亮了……”
　　“灭了……”
　　“亮了……”
　　“更亮了！”
　　“又暗下来了……”
　　在胆战心惊的情绪中测试几轮后，她确定了一个事实：
　　“是那个房子！有高阶层超凡者……在那幢别墅里面！”
　　想明白这点后，柏妮丝瞬间变得无比警惕，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就炸毛了：
　　“不、不会吧，那，我要怎么完成任务啊……”
　　她虽然没啥实战经验，但身为一名高贵的“萌芽”血族，母上又是“出於”境的强者、“瑰歌”血脉的“血之议员”，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至少，层次在中阶正法师以下的超凡者，对她而言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
　　除非被偷袭或者围攻，不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基本不会翻车，打不过那至少能逃走。
　　但她也没自信到，以为自己能够在至少一名高阶层超凡者的守护下，潜入其住宅的地步！
　　这根本不是自信了，是找死！
　　和明知道有捕鼠夹，还要往奶酪上蹦的老鼠一个性质！
　　“怎么办……难道要放弃吗？”
　　她顿时感到十分不甘，忍不住鼓起腮帮，一副闷闷不乐又舍不得的样子。
　　理智告诉她，这任务绝对是办不成了，马上开溜撤回树屋才是合理的做法。
　　但……那可是五点功勋啊！
　　要是成功得到了，加上原先的两点，就有七点了，距离凑齐一秒，只剩一步之遥。
　　想到已经失踪一个月的母上大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经受着怎样的待遇，想到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坏蛋……
　　她就愈发不安与急切。
　　只要凑齐一秒，可能就足够了……
　　一名冶光师，而且还是极为擅长移动与侦察的“大地”领域冶光师，一秒钟，或许足以搜索小半个暮光城的灵性波动，从而找到母上大人的所在地。
　　确定母上大人的状态后，不论结果如何，都至少能敲定接下来的安排，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迷茫，不知所措。
　　不能再等下去了……每拖延一秒，母上安然回归的机会就越渺茫……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母上大人温和又带着几分坚韧的面容，她实在遏制不住情绪，眼眶微微泛红，酸酸热热的触感涌现出来。
　　“呜呜……人类世界好可怕，等我找回母上、回到家里后，就再也不来了！绝对！”
　　种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咕噜咕噜地从内心深处冒出来，差点让她失声痛哭。
　　“……不，我不能这么软弱！柏妮丝，母上大人还等着你营救呢，怎么可以就这样崩溃了？”
　　但很快，理智又重新占据了她思维的主导。
　　“这任务绝对是不能做了，有高阶层超凡者坐镇，我就算再小心，也一定会被发现的……要是我被抓住，或者被杀掉，那母上可能就真的永远没有希望了。
　　“总不能指望幺零五会看我可怜，顺手帮忙吧……她根本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一个势力这么强的组织，他们也有可能有冶光师级别的超凡者……
　　“冷静，必须要冷静！越急，就越有可能失误，把情形往更坏的方向推！”
　　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吐出，柏妮丝成功控制住内心的负面情绪，红眸恢复清澈与明亮。
　　然后，她把玻璃苹果抓稳，身影刚有晃动，正打算离开此地，返回树屋，将情况都如实告知柒季，看看这位神秘强大的少女对此有什么看法。
　　“……小畜生，就是你在这附近鬼鬼祟祟？”
　　一道阴冷低沉的男声，突然从侧方传来。
　　“！”
　　柏妮丝当即汗毛乍立，嘴巴张开一半，浑身肌肉绷紧，但却没有发出尖叫，没有跳开远离声源。
　　因为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一股极度冰冷的寒意侵入体内，彻入骨髓，瞬间就让她的身体彻底僵硬，完全不能动弹，甚至就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就像是变成了一具还有意识的尸体。
　　然后，一道身影从她视野的左侧缓缓步入。
　　通过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目光，她看清了此人的身形样貌。
　　身穿紫黑色的带兜帽长袍，身材高高瘦瘦，肤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面容阴冷刻薄，样子像是个中年男人。
　　他傲慢地扬起下巴，眯起那线条冷峻的双眼，蕴藏着极致的藐视，注视着自己，冷哼一声：
　　“一只毛没长齐的小吸血鬼，也敢觊觎我‘秘之圣者’的居所？”

第278章 自救
　　“唔……”
　　柏妮丝的瞳孔惊恐地收缩，满怀绝望地死死盯着眼前姿态傲慢的紫黑长袍男人。
　　此时她如鲠在喉，就像离水窒息的鱼，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种地方，也会有吸血鬼么……”
　　自称“秘之圣者”的长袍男人两手负在腰后，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着几米开外的柏妮丝，似乎在动用自身的灵感扫描着对方。
　　不到半秒后，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是‘萌芽’末期……有趣，这座城市，好像存在着什么我不清楚的情况……”
　　在对方自言自语的时候，柏妮丝终于勉强从巨大得几乎要摧毁思维能力的恐惧中挣脱。
　　急忙用力挣扎了几下，!同时调用体内的灵性，试图破除这诡异的“定身”状态。
　　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却仿佛扎入土地的树根，不论她如何反抗，都难以撼动分毫。
　　不仅四肢和肌肉完全无法控制，就连体内本属于她自己的灵性……也像是灌注了水泥一样，沉重滞涩得难以想象。
　　即便耗费全部的精力，也只能令其运动微不可察的幅度。
　　这是力量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高……阶层……超凡者……”
　　在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层次后，她的心顿时就刷一下凉透了。
　　“难道是……房子里的……那个……？”
　　一片混乱的脑海中闪过诸般念头，让她既惊诧，又恐惧。
　　“可是……为什么……探测器……没亮……不好！”
　　疑惑才刚从心里冒出，她就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自己右手中那个星光点点的玻璃苹果，此刻再一次染上了猩红。
　　这意味着，半径两百米内，存在着一位境界为通灵武者、魔导师、阐道者或以上的超凡者！
　　很显然，正是眼前这位“秘之圣者”。
　　“怎么可能……刚才还……”
　　柏妮丝本能地想要瞪大眼睛，但浑身冻僵般的僵硬让她连自己的眼睑都无法控制，只能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仿佛一尊惟妙惟肖的雕像。
　　“难道说……这家伙的移动速度很快，一瞬间……就从房子里，来到了我身边？”
　　玻璃苹果是幺零五这名冶光师亲自制造的灵性物品，不太可能临时失效，或者被人为手段规避……
　　也就是说，这是唯一可以解释如今情况的猜想！
　　“好快……怎么做到的？这个‘秘之圣者’究竟是什么境界的超凡者……等等……”
　　刹那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极致的惊骇和恐惧，从内心最深处翻涌而出，顷刻吞没了她的精神。
　　“秘之圣者……圣者……难道是，圣徒？圣职者的第四境界，圣徒？和幺零五……一个层次的存在？！”
　　虽然根据对方自己念出的称号，判断其境界似乎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但倘若这人真的是第四境界的传说存在，那当前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能解释得通了！
　　身为一名仅次于半神的“圣徒”，不论是一瞬间跨越几百米来到她身边，还是通过隐秘手段蒙蔽玻璃苹果的侦测，都是有可能做到的。
　　“血月啊……我，我居然被这么可怕的家伙抓住了……”
　　柏妮丝的内心当即变得一潭死水，猩红的眼眸仿佛熄灭了某种光芒。
　　如果这个“秘之圣者”，是个通灵武者，或者魔导师，那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通过利用自身的一些特殊手段……勉强逃走。
　　但换成“圣徒”，那这点可能就完全不存在了！
　　相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此等差距甚至超过人与蝼蚁，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生命。
　　“完蛋……”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的同时，眼前的“秘之圣者”，也有了动作。
　　“既然是我不清楚的情况，那就说明……存在变数，存在或许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因素。”
　　他沉声呢喃着，充满傲慢的双眼微微眯起，直视着柏妮丝的眼睛。
　　负在腰后的双手，慢悠悠地腾出一只，五指自然摊开，缓缓抬起，一点点将掌心对准柏妮丝：
　　“任何不可控的因素，都必须调查清楚，然后……予以排除。”
　　“！”
　　在看见那苍白消瘦、骨节分明的手掌缓慢抬起的那一瞬间，柏妮丝的脑中当即警铃大作。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
　　“绝对不能让他的手掌，指向我自己！”
　　“这个动作一旦完成，我就彻底完蛋了！”
　　“一定要阻止他！不择手段！尽一切可能！”
　　——这样的警告在她的思维中疯狂咆哮。
　　这是她身为一名与普通血族有所差别的“远古的月亮”之“受眷者”，与生俱来的危机预警！
　　不一定能够解释清楚原理，但几乎一定可靠！
　　“秘之圣者”的动作不快，悠哉游哉的显得漫不经心，但把胳膊完全抬起，用掌心对准自己，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至多需要一两秒。
　　必须要思考！
　　思考出阻止他、并逃亡的办法！
　　在这决定性的一两秒中！
　　柏妮丝的小脑袋瓜运转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过，丝丝冷汗渗出，在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对了！”
　　眼见咫尺之外的“秘之圣者”就要完成那个动作，她在最后一瞬间……有了眉目。
　　是右手传来的冰凉、坚硬、光滑的触感，给了她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如果你遇到极其危急的情况，可以试试把自己的灵性注入进去，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点点就够了，只要让你的灵性触碰到它，就可以发动……”
　　幺零五把玻璃苹果交付给自己的时候所说的话语，也随之在她脑海中响起：
　　“总共能够发动三次，一次扣除两点‘功勋’。”
　　“没办法了，试试吧！”
　　也顾不得心疼功勋了，她当机立断，耗尽几乎所有的气力，勉强调动体内沉重黏稠如水泥的灵性，让它移动到右手掌心，通过与玻璃苹果接触的皮肤，与之触碰——
　　“你在干什么？”
　　这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身为“圣徒”的“秘之圣者”。
　　他立即注意到，眼前这只吸血鬼正在试图把自身的灵性引往那枚有些奇怪的玻璃苹果。
　　虽然不明白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他自己也有绝对的自信，不认为一只层次只相当于正念武者、正法师的吸血鬼能够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但出于基本的谨慎，他还是做出了应对。
　　“嗡！——”
　　一阵若有若无、极具穿透性的蜂鸣，凭空从他掌中生发，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只一瞬间，就扫过了这只吸血鬼的身体。
　　霎时，她的思维陷入了绝对的凝固，不再能产生任何想法，任何念头。
　　而此时，她调动的灵性……也才刚刚触碰到玻璃苹果表面而已。
　　不论任何灵性物品，想要发动都几乎需要让自身灵性以特定的技巧来激发。
　　所以，这轻轻一碰，是不可能启动这个奇怪的玻璃苹果的。
　　“秘之圣者”这样想着，伸手探向那个古怪的小物件，想把它拿在手里研究一下。
　　“砰！”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那流转着猩红星辰的玻璃苹果……突然爆了开了！
　　“什么？！”
　　“秘之圣者”当即一惊，下意识想要施展几个防御性的神术，以保护自身。
　　但那破散的玻璃苹果，却化作了极其密集的点点星光。
　　以连他这位“圣徒”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并且，把他也囊括其中。
　　下一秒，这名仅次于半神，实力足以被称为传说的“圣徒”……
　　“嘭！！！”
　　轰然炸开了！
　　他的全身，化作了数不胜数、燃烧着猛烈硫磺火焰的畸形器官、触手、肢体，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地崩解！
　　那些零碎的畸形脏器与肢体，并不是向所有方向扩散的，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向上空呈喇叭状飞溅开来。
　　“唔……呃！”
　　在“秘之圣者”身体崩溃的同一时间，柏妮丝所受到的所有限制都被完全解除。
　　她一下子就恢复了身体和思维的自由，单手飞快地从下往上一抄——
　　“呼！”
　　没有任何犹豫，她发动了“遁入大地”，全身被一团翠绿色的光芒包裹，然后遁入地下，子弹般飞窜而出，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第279章 教会使徒
　　“轰轰轰！——”
　　沉重而绵长的巨响，如同石碾倾扎的闷雷，在上城区整洁辉煌的街巷中响起。
　　宛若刺天之箭，直冲云霄。
　　在一条不太起眼的小巷子中，一大团弥散着血色与硫磺火焰的恐怖之物，仿佛在自我繁殖般不断扩大、膨胀，在无形的约束下呈喇叭形向上空急剧攀升。
　　那是由无数各种生物的器官、脏器、肢体生硬糅合拼接而成的不可名状之物，有的鲜红得血淋淋，有的布满了腐烂的脓疮和菌斑。
　　但无一例外，全都燃烧着一层细密而不详的硫磺火焰。
　　“砰！”
　　这团不可名状的血腥肉团以极快的速度攀升高度、膨胀体积，同时制造出了一股极为震撼的冲击波，在无形的束缚下全部朝天空释放。
　　瞬间，就让稀疏单薄的云层，破开一个覆盖半个上城区的大洞，露出无瑕明亮的湛蓝之月。
　　在这一刻，几乎整座暮光城的居民，都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离得比较远的，隐约感到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重物落地时发出的动静，而且非常非常近，似乎声源就在身边。
　　离得近的，忽然精神一阵恍惚，就像是发了一小会儿的呆。
　　至于距离异变中心最接近的上城区居民，则都感受到了一阵不太明显的反胃，仿佛肠胃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而天空云层上那个突兀出现的大洞，也吸引了所有目睹者的注意，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个大洞的中心。
　　皇后区，“残阳灵修会”暮光城总教堂。
　　高大、雄壮、宛若巨人居所的繁杂塔楼与奢华穹顶之下，一双清澈的眼眸……忽然在朦胧慵懒的昏黄雾霭中睁开。
　　“什么人，居然敢在暮光城中擅自展开‘神话形态’……”
　　此人浑身被浓郁且迷蒙的暖黄色光晕与雾气所环绕包裹，不见面目，亦难辨身形。
　　就连低声的喃语，都染上了浓密的迷幻色彩，虚幻而飘渺，根本判断不出年龄、性别和声线。
　　比起人的嗓音，更接近某种伟大存在模拟出来的声音，充满了不真实感。
　　那些浓郁又梦幻的光晕与雾气，则透露着些许无比纯净又极具位格的力量余威……
　　神性。
　　或者说，“勾连之灰”。
　　这是一位神性者！属于“残阳灵修会”的神性者！
　　即，“圣职者”第五境界，彻底超脱于生命范畴，获取了主神的一丝神性，成为主神意志之代言人与传颂者的神话存在……
　　“神使”。
　　“上城区么……胆子还真大。”
　　昏黄雾气中模糊不清的形体细声咕哝着，那些透露着慵懒气氛的雾霭……突然毫无征兆地破散开来。
　　它们碎裂成不可计数的碎片，然后蒸发般消融在教堂内宽阔的空间中。
　　而那神秘的人形，也跟着消散，似乎与那些破碎消融的雾气融为了一体……
　　上城区，堆积着形状诡异、造型恐怖的血腥肉团的小巷中。
　　狰狞的肉团不知何时停止了膨胀与攀升，一动不动地耸立着，仿佛是一尊后现代风格的超现实雕像。
　　但这样的凝固只持续了几秒，血肉模糊的肉山猛然一阵蠕动，以极快的速度萎缩、凝聚，最终变成了和人类差不多的体型。
　　“咕噜……”
　　伴随着令人恶心的黏腻湿滑之音，原本直冲云霄的肉团，化作一个肤色苍白、身形高瘦、面容刻薄的中年男人。
　　“秘之圣者”，法斯提。
　　“咳咳……那是什么东西，居然能释放出这么强的神性冲击？！”
　　他佝偻着腰，干咳了几声，本来就很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似乎受了什么从外部看不太出来的重创，变得有些虚弱。
　　“而且，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神性，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防御……好险，差一点就失控了……该死，区区一只‘萌芽’吸血鬼，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身为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虽然自身并不蕴藏神性，但凭借对灵性体系的高度理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防御或削弱神性层面的攻击与干涉。
　　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袭来的神性攻击必须是他所熟知的类型，否则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用意志力硬抗。
　　而那枚玻璃苹果破碎后释放的神性，正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
　　“不行，这件事情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严重，一定要……唔？！”
　　声音中略带恐惧与震惊地沉声嘀咕着，他身子突然一顿。
　　“等等……”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动作迅速地转头扭向一个方向，眼睛惊恐地瞪大：
　　“‘衰败’领域的神性者……残阳灵修会的使徒？！该死，居然把那家伙引来了！”
　　慌张的神色立即攀上这位圣徒消瘦的脸，他急忙右臂一振，在身边的空间中砸出一道透露着诡异流光的裂纹。
　　想都没想，他就钻了进去，当即消失在原地。
　　虚空裂纹自行愈合后还不到三秒，“秘之圣者”法斯提原本身处的位置……
　　倏忽涌现出浓密的昏黄雾霭。
　　它们极速聚拢，化作一团虚幻的光晕。
　　在这团光晕的最中央，隐约存在着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跑了？真快。”
　　不真实、非人类的声音，从暖黄色光晕之中悠悠传出，听不出什么语气。
　　那朦胧的人影，一阵荡漾，似乎是转头看向了原先那道虚空裂纹所处的位置：
　　“秘境漫步……‘混沌’领域的冶光师？也有可能是圣徒……怪不得，这么能逃。”
　　“啪咯！”
　　话音刚落，一道裂纹，再度于相同的空间爆裂开来。
　　比起是被“砸碎”的，更像是某种外来的力量，硬生生把已经结痂的疤痕再度撕扯出一道相同的伤口。
　　注视着裂纹之中那诡异躁动的轮廓与色彩，光晕内的身影没有犹豫，直接破裂分解，碎片全部钻入其中。
　　然后，朝所有方向分散开来，深入那片诡秘之境的每一处角落，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裂纹之中，那些恐怖扭曲的诡异形体像是被惊扰的马蜂，同一时间四散开来，显得很慌乱地到处飞窜。
　　似乎在躲避那些暖黄色的光团碎片。
　　几秒过后，这道被二度破开的裂纹，也自行收缩愈合了。
　　光照不太充分的小巷，恢复了宁静。
　　======================
　　晚点还有一章，不一定能赶在十二点前上传，但就是还有。

第280章 您有新的来电
　　上城区的边缘，帝国国立大学附近。
　　一抹翠绿色的流光划过地面，朝校区北部窜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像是背后维持的力量在逐渐衰减。
　　最后，在进入帝国国立大学内部之前，它终于无法再继续存在，像破裂的肥皂泡一样，“啪”一声破碎。
　　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从中涌出。
　　“啊！”
　　柏妮丝“啪唧”一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但她没有心思在乎身上的疼痛，而是匆匆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地往已经不远的帝国国立大学跑去。
　　刚才她为了逃跑，透支灵性和体力，发动了能跨越好几公里的“遁入大地”。
　　这让她的状态跌落至最低点，此刻身体已虚弱得几乎不剩多少力气。
　　只要稍稍放松紧绷欲裂的神经，就会立即昏迷。
　　但她还是强行催动着双腿，往意味着安全的帝国国立大学奔去。
　　“呵啊……呵啊……呵啊……”
　　沉重地喘着粗气，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和浑身浓重的疲劳感让她眼前发黑，意识混乱，差不多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此时的柏妮丝，仅仅是在求生的本能下沿着道路逃命而已，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有意义念头和计划。
　　“只要能够到达那个地方……到达那个地方……”
　　在这样的想法的驱使下，她一瘸一拐又十分快速地朝只剩百来米的大学外墙狂奔。
　　夜晚的寒意侵入皮肤，渗入骨髓，让她的身体愈发虚弱。
　　“噗通！”
　　脚下忽然踩中了一个凸起，这把她绊得往前倒了下去，却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
　　“呼！——呼！——呼！……必须……站起来……不然……会死……会死的……”
　　竭尽全力压榨着自己的体力，柏妮丝无比艰难地支起上身，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一道黑影。
　　“……唔？”
　　她下意识颤巍巍抬起头，望向前方，但因为虚弱和缺氧，视野中到处都是黑纱般的昏暗，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
　　“真惨呐，看样子是遇上了一些相当危险的麻烦呢。”
　　稚嫩空灵、宛若天籁的嗓音，悠悠飘入耳畔。
　　“幺……幺零五……呼……”
　　达到极限的柏妮丝在听见这声音后，顿时浑身一松，视野中的黑块急剧扩散，瞬间就让她彻底昏迷过去。
　　无穷无尽的黑暗，立即降临。
　　……
　　…………
　　……
　　北苑小树林的树屋之中。
　　唐娜坐在木制小茶几旁的藤椅上，一手抚弄着自己墨绿色的柔顺发丝，一边翻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教科书。
　　明天是周日，依旧是放假的日子，并不需要起得太早。
　　虽说唐娜即便在节假日，也尽量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她很难静下心来睡觉。
　　所以，她决定趁现在还比较精神，抓紧机会复习一下落下的知识。
　　——本来这些是今天下午的内容，但当时和柏妮丝玩得太忘我了，竟然没想起来还有这茬儿，只能现在补救。
　　对，只是玩闹而已！绝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小幺也出去了呢……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又分析总结完一道例题后，唐娜感到倦意上涌。
　　一边合上书本，一边打了个哈欠，随后扫视一眼空无一人、稍显清冷的树屋，她忍不住好奇起来：
　　“柏妮丝姐姐也应该和她在一起吧？话说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外貌上还挺像的，但是相处的态度又不像姐妹，更像母女……嘶！”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十分惊世骇俗的可能！
　　“柏妮丝姐姐和小幺都是超凡者，看起来小幺要强不少，听海伦老师说，高阶层的超凡者寿命会比普通人要长不少，外表上会年轻很多……她们长得有点像……”
　　唐娜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忍不住坐直：
　　“不会吧……小幺，是柏妮丝姐姐的……妈妈？！”
　　在这个想法从脑中冒出的那一刻，她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书本往茶几上一摔，一脸震惊地瞪大眼睛。
　　“残阳啊！这这这这……”
　　唐娜激动得在树屋里来回踱步，两手抓狂似的挠着头皮：
　　“那，是谁？柏妮丝姐姐的爸爸，是谁啊？！他，他他……”
　　“……你在这儿走来走去干啥呢。”
　　一道熟悉的悦耳嗓音从树屋外墙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啊……啊！”唐娜一个激灵，身子哆嗦了一下，连忙在脸上挤出笑容，“小幺，你、你回来啦……”
　　她转头往声音的来向望去，却只看见柒季一个人从墙上的虚幻之门扉中缓步走入，却不见柏妮丝的身影。
　　直到虚幻之门扉闭合消失，柏妮丝也没有出现，唐娜莫名有些急切地问道：
　　“……柏妮丝姐姐呢？”
　　“她啊，”柒季狡黠地笑了笑，单手在空中一抓，“在这儿呢。”
　　一道留着极长黑发、身材纤细曼妙的身影被从空气中“扯”了出来，被她像拎猫咪一样揪住后颈提在手上。
　　“诺。”
　　柒季手一甩，柏妮丝的身体被抛了出去，同时一股旋风凭空产生，托在她身下把她送入属于她的房间内。
　　“额……柏妮丝姐姐怎么了？”
　　唐娜敏锐地注意到，柏妮丝在整个过程中都瘫软着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好像也是闭上的，似乎失去了意识。
　　尽管看柒季轻松悠然的脸色，应该没有啥大碍，但这还是让唐娜心生一丝不安，于是十分关切地问道。
　　“安啦安啦，她没事，”柒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走向摇摇椅，“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没问题了。”
　　“哦……”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唐娜虽仍有几分担忧，但也稍稍放心下来，没有再追问。
　　而是话锋一转，用不太自然的语调对柒季问道：
　　“那个，时间晚了，我要去洗澡睡觉了……但是，我要换什么衣服？我的衣服都在宿舍里……”
　　柒季发觉到了唐娜语气中的生硬，但也没有纠结。
　　斜望着树冠想了想，她说：
　　“那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挑几件。”
　　撂下这句话，她周围就涌出一片璀璨的星砂，将她的身体包裹，然后消失。
　　几分钟后，又是一片星光点点，柒季身穿斗篷的身影从中浮现。
　　而手上，也搭了几套衣物：
　　“诺，我从你宿舍拿来的。”
　　之前唐娜和她说过自己宿舍的栋数和房号，这些可能有用的信息她就算不刻意去记，也自然是不会忘掉的。
　　通过匿形法术，她轻而易举就在唐娜舍友们的眼皮子底下把柜子里属于唐娜的衣服拿了出来。
　　“好，谢谢……”
　　唐娜上前接过衣服，抱着它们跑回自己的房间中，步伐不知为何有些急匆匆的，好像是在逃避与柒季继续接触。
　　“这丫头，究竟咋了，明明之前还没啥问题……”
　　柒季耸了耸肩，两腿一蹦，把自己扔到摇摇椅上。
　　唐娜的房间之中，很快就传出流水洒落的哗哗声。
　　而柒季则挥手熄灭树冠之下的照明光团，在淅淅沥沥的白噪音中闭上眼睛，试图再进入类似睡眠做梦的状态。
　　但还没过几分钟，她就又睁开了双眼。
　　“啧……”
　　柒季调高摇摇椅的靠背，皱着眉头单手凌空一抓，取出一面造型古朴简约的小镜子：
　　“偏偏在要睡觉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啊……”
　　=======================
　　果然没赶上……QAQ

第281章 献祭与恩赐之门
　　制造屏障隔绝污染和信息冲击后，柒季动用“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力量凝聚出生命能量、启动瑞德摩门之镜。
　　再调用自身的感知，探入镜面中央散发着绯红光华的黑色漩涡中。
　　在冲破重重阻碍、蔓延出难以想象的遥远距离后，她的感知再度回到了那蛰伏着神秘神性怪物的封印空间中。
　　然后，她心念一动，封印空间中的感知飞快朝一个方向窜去。
　　穿过边缘的漏洞缝隙，瞬间跨越几十上百公里，掠过极度昏暗的灰白森林，抵达某个“标记”之所在。
　　因为之前“附身”过希尔一次了，她的身上已经留下了相应的“记号”。
　　所以，如今柒季不再需要控制自己的感知在灰白森林中到处游逛、寻找希尔的下落。
　　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再度令感知重新依附到希尔身上，与其共享感知。
　　不论后者身处何方。
　　下一秒，柒季感觉自己的五感与某个熟悉对象“嫁接”了起来，看见了原本看不见的，听见了原本听不见的，触到了原本触不到的。
　　她的感知，成功“附身”到了希尔身上。
　　短暂的恍惚后，她听见一段充满急切和慌乱的低语：
　　“……静谧与均衡之主！”
　　这是希尔的声音，她正在低声诵念某尊伟大存在的名号。
　　而这段诵念，穿透了不知多么遥远的空间、多么厚重的隔阂，通过刚才还处于关闭状态的瑞德摩门之镜，直接发送给了正打算睡觉的柒季，让她得知！
　　“果然有效啊，看来今后能通过这种方式，给那边输送实体物资……”
　　柒季若有所思地呢喃着，飞快观察了一下希尔如今的处境。
　　此时天空中的铅黑色乌云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再有任何光芒从中渗透而入，灰蒙蒙的大地也因此陷入了近乎绝对的黑暗。
　　——柒季这边也刚好是晚上，由此可见两片地区的昼夜更替是大致同步的。
　　而希尔这名少女，如今正一只手攥着一柄燃烧着的火把，另一只手提着长矛，慌乱地在崎岖盘桓的蚕丛之地飞奔。
　　同时气喘吁吁地抽出空当，重复低诵着那段尊名：
　　“……暗夜女皇，红月君王；厄难背后的控制者，漆黑之中的调解人；——静谧与均衡之主！……”
　　而这段尊名，也隐隐约约地在柒季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
　　“看来又是遇见怪物了啊。”
　　柒季早有所预料地点点头，没有显露出什么意外之色。
　　当初她把这段尊名告诉希尔的时候，就是防止希尔在返回最后之国的路上被秽鬼干掉。
　　或者说，柒季几乎能肯定，希尔是绝对会被秽鬼袭击的。
　　因为希尔说过了，那片大地极其凶险，到处都是无声无息而残忍嗜杀的秽鬼，以至于让最后之国这个有十几万人口的人类聚落都生活得极为窘迫。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如果希尔这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都能独自一人跋涉半天的路程，安然返回最后之国的话，……
　　那么就只能说明这地方根本一点都不凶险。
　　所以，柒季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为希尔在遇险时提供帮助。
　　没有耽搁，她摆出沉稳又神秘的腔调，对正在夺路狂奔的希尔传音道：
　　“怎么了？”
　　虽然她已经知道对方大概率正在被秽鬼追赶，但出于谨慎，还是问一下当事人具体状况比较好。
　　“……厄难背后的控制……唔？！”
　　希尔口中的尊名念到一半，忽然听见脑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马上停下来，旋即十分惊喜地喊道：
　　“‘真实造物主’大人？！太好了，您终于……”
　　“别废话，说具体情况。”
　　柒季直接打断对方的感叹，免得浪费时间。
　　毕竟她即便找到了对那片大地施加影响的方法，也是需要一定预备时间的。
　　“哦、哦好！”
　　希尔用力点了点头，语速非常快地说：
　　“有怪物！至少三头！在我后面！”
　　“怪物？”
　　柒季敏锐地发现，希尔用了“怪物”这个称呼，而不是他们那边的官方称谓“秽鬼”。
　　难不成，那边除了秽鬼，还有别的怪物？
　　那些怪物，和秽鬼又有什么异同点？上次的神性攻击还能奏效么？
　　可惜现在希尔距离封印空间已经远远超出了柒季感知的蔓延范围。
　　要是她解除“附身”状态，那么极度的信息失真，将让她什么也探查不到。
　　也就是说，她没办法让自身的感知离开希尔，去她身后看看情况。
　　而只依靠希尔的五感，显然没办法获知她身后的信息。
　　虽说直接去问，有损于柒季目前树立的“神秘未知神祇”的人设，但为了保障希尔的安全，她还是“不耻下问”地传音道：
　　“怪物？和之前那种‘秽鬼’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它们不是秽鬼，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希尔近乎惨叫地喊道，此时她的呼吸和声音已经变得很不平稳，逃命的步伐也明显慢了下来，显然体力逐渐不支了。
　　“啧……”
　　听见这个回答，柒季黛眉微皱，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连希尔这个原住民都不认识的怪物……这就怪了，难道是最近刚出现新类型？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麻烦‘第一造物主’了。”
　　她耸了耸肩，决定换一种方式救下希尔。
　　毕竟是未知类型的怪物，本质不一定和秽鬼一样，是“秩序的阴影”“法则的暗面”的聚合体，微弱的神性影响未必能对其产生显著杀伤。
　　而且，上次那番举动，必然已经引起了“第一造物主”的特别关注，现在八成正做足准备，在留意着那边的情况呢。
!　　这才过了几个钟头，要是故技重施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无法估计的事情，对希尔，乃至对那边的整个人类文明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
　　“第一造物主”可是个愿意接受狮子匠男爵全城血祭、帮助博纳晋升的邪神！绝非善茬！
　　所以，柒季决定采用另一种方法……
　　“你现在距离那个‘最后之国’有多远？”她如是问。
　　“啊？额，应该，应该还剩一个钟头左右，的路程吧？”
　　希尔喘着粗气回答，语气愈发慌忙：
　　“估计……估计不会超过……呵啊，呵啊……超过五公里……”
　　“这么近啊……”
　　柒季微微颔首，然后传音道：
　　“你再念一遍那段话。”
　　“好！”
　　濒临极限的希尔满头是汗，强行平稳住自己的声线，又低声诵念了一遍那段尊名：
　　“暗夜女皇，红月君王……静谧与均衡之主！”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柒季脑中再度响起相同的声音。
　　而她趁这段诵念未完全消散，立即心念一动，用意念“抓住”了它。
　　顿时，一缕缕璀璨晶莹的光辉，从她身前的虚空中凭空浮现，飞快相互盘结交织，凝聚出一扇虚幻的“门扉”。
　　紧接着，她单手在空中抓取一下，抽出一块透明澄净的绯红辉光水晶。
　　从鲁恩市“生命教廷”执事巴克身上缴获的符咒，“隐秘之帷”！
　　“接着！”
　　柒季用传音的方式提醒希尔一声，然后甩手将那枚符咒抛向于半空中形成的“门扉”。
　　那“门扉”好似缟玛瑙雕制，在符咒脱手的一瞬间便自行打开，露出一片梦幻绚烂的粼粼波光。
　　“隐秘之帷”符咒穿过那片波光，没有从另一头穿出，而是彻底消失。

第282章 恩赐的价码
　　“什么？”
　　听见脑海中的提醒，希尔一愣，紧接着就看见自己跟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凭空浮现出一扇由璀璨光辉交织而成的虚幻“门扉”。
　　它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一片梦幻的波光。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枚小巧、光滑、散发着微弱红芒的物件，就从波光中飞了出来，朝她面门扑去。
　　“呀！”
　　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超乎了希尔的预料，但好在有柒季的事先提醒，她没有因此而手忙脚乱。
　　而是立即伸手将那个棱角分明的小物件接了过来。
　　“这是……？”
　　感受着手中那光滑坚硬的触感，希尔半是激动半是疑惑。
　　激动是因为那自称“真实造物主”的外来神祇，居然能实打实地给予她物质资源；疑惑是因为她压根儿不知道这块晶体模样的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柒季没让她等太久，挥手令好似缟玛瑙雕制的“献祭与恩赐之门”消散之后，她迅速翻阅了一边脑海中储藏的知识，将一部分打包起来，扔给希尔。
　　同时传音道：
　　“按照上面的内容，发动这枚符咒。”
　　希尔只感觉有一股陌生而庞大的知识，忽然从不知何方涌入自己的思维之中。
　　但却又不显得突兀，反而非常轻易地就熟知了这些知识的内容，就好像它们不是外来灌输的，而是她自己学习掌握的一样。
　　“一种发动灵性物品的……冥想法……？”
　　快速浏览了一遍那段“真实造物主”赐予给自己的知识，希尔顿时面露惊骇之色。
　　“居然、居然还有这种方法？普通人也能使用灵性物品么？！”
　　是的，柒季传输给希尔的知识，是荣耀金雀花帝国超管局研发出的一种特殊冥想方法。
　　它能够让普通人也调用体内的灵性，短时间发动层次不太高的灵性物品！
　　类似的冥想法，其实在人类世界当中很普遍。
　　不论是圣堂教国的冒险者公会，还是半兽人国度厉牙国的铁血佣兵团，都开发出了效果接近的技巧。
　　目的，就是让不具备超凡力量的普通人，也能享用灵性之力的便捷。
　　而在所有类似的冥想法中，荣耀金雀花帝国超管局所钻研的，是效率最高的一种！
　　“纯白啊，这，这就是真正的，神灵的知识吗？！太、太不可思议了……”
　　希尔在心中由衷感慨了几句，然后立即按照那段知识所阐述的原理和方法，调整起自身的精神状态来。
　　一般来说，任何冥想法，不论是何种效果、何种品质，都得尽量在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下进行才有可能成功。
　　像她这样，处于高度疲劳、神经紧绷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有成效的。
　　但柒季并不怎么担心希尔会失败。
　　因为根据之前她对这小妮子的身体的探查，她发现……
　　希尔虽然自称是“不具备超凡修炼天赋的普通人”，但和人类世界的“凡人”，在体质上有极大的差别！
　　人类世界的“凡人”，体内虽然仍蕴藏了灵性，但都是惰性的，宛若一潭死水，根本无法受主人的意志所调用，更不可能干涉现实。
　　冥想法对于这种人来说，都必须要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初步令自身的灵性适应状态，从而有机会短暂地调用。
　　但希尔则截然不同！
　　不知是最后之国的评估标准的问题，还是那片大地的人类本身就体质特殊。
　　他们所说的“普通人”，体内的灵性虽然依旧难以随宿主的意志而运动，但却是活性的。
　　也就是说，对于希尔来说，超管局的冥想法应用起来，非常简单！
　　微微眯起眼睛，只用了不到十秒，她便成功初步调用起体内活跃起来的灵性，令其转移到捏着符咒的那只手上。
　　以特定的技巧和方式，刺激这块晶体的表面！
　　“啪咯！”
　　下一秒，一道清脆响亮的破碎之音，从符咒内传出。
　　原本微微起伏的绯红光华，像是被大风吹拂的蜡烛，亮度急剧衰弱，然后再缓缓回升。
　　紧接着，希尔的身体……
　　“哗啦！——”
　　轰然崩解。
　　像是快进了无数倍的雪人消融景观，她哗啦一下溃散成了一大片稀薄的黑色流体，在地面上均匀铺开。
　　然后飞快渗入灰白色的土地之中，没过几秒就彻底消失不见。
　　“嘭嘭嘭！”
　　在希尔的身体崩解成黑色流体、渗入地下后没过几秒，一连串低沉的敲击声，忽然从她原来身后的方向隐约传来。
　　那声音像是能够穿透人的皮肤骨骼，直达身体深处，一下一下，叩击心脏，足以令闻者感到不受控制地恐惧和悸动。
　　“咚咚，咚咚，咚咚……”
　　它的音量越来越响亮，最终攀升到犹如敲鼓的凌乱闷响。
　　下一瞬间……
　　“砰！”
　　茂密的灰白色灌木被粗暴地撞开，几具粗壮高大的形体从黑暗中涌现。
　　它们大致能分辨出人形，但却无一例外，身体上增添了许多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肢体和特征。
　　吸盘触手，结瘤息肉，白花花的肉芽，密密麻麻的眼珠，外露的心脏或肺叶……
　　无数不可名状、令人疯狂的脏器或肢体，毫无考量与美感可言地生硬拼接在勉强可称得上人形的核心上，充满亵渎与狂乱意味地蠕动。
　　与秽鬼不同，这些畸形生物的身体表面并没有附着有铁锈般的斑驳痕迹，而是各有异同、五花八门。
　　有的鲜血淋淋，像是在血海中浸泡过；有的干裂而黝黑，仿佛烈焰焚烧后的干尸；有的光滑黏腻，好似两栖类动物滑溜溜的皮肤……
　　这些噩梦中都难以出现的怪物，践踏着草木，出现在希尔原本身处的位置上。
　　没有做任何停留，而是直接继续朝前冲去，好像它们所追赶的猎物仍在前方逃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鼓似的脚步声愈发远离、微弱，最终回归于灰白森林中那万古长存、一成不变的死寂。
　　就像石子儿投入大海之中，只能掀起昙花一现的波澜。
　　又过了几十秒，被怪物们践踏过的土地之上，突然渗透出一层深沉的黑色。
　　这黑色一经浮现，便从中央快速隆起，犹如被从中间抽起的黑布，形成一根接近两米高的笋形。
　　漆黑如墨的笋形飞快蠕动收缩，大片大片的色彩自表面浮现，不一会儿就凝聚出了希尔的身影。
　　“呼……呼……它们，它们走了？”
　　希尔十分后怕地抚摸着胸口，神经兮兮地打量着四周，确认没有什么不怀好意的生物在附近徘徊。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散发着绯红光华的透明晶体仍躺在她掌心，只不过内部暗红色的光辉微弱了不少。
　　“这东西给你了，它还能用一次。”
　　自称“真实造物主”的外神那悦耳空灵的嗓音，传入她的脑海。
　　“谢、谢谢大人！”
　　希尔急忙将晶体符咒收入后腰布包的最深处，真诚又感激地鞠了一躬，随后略显紧张地问道：
　　“请问，请问我该如何回报您？”
　　在最后之国两百多年的历史中，除了伟大圣洁的“纯白之门”，没有任何一尊神灵层次的伟大存在与他们建立过沟通。
　　而“纯白之门”这尊唯一的神灵，其中一项基本原则就是“有赐予，必有索取”。
　　祂绝不会将昂贵的拯救，白白献予凡尘之人！
　　按照这样的经验，她认为“真实造物主”……或许也是如此。
　　祂应该也会就那枚符咒和那段关于冥想法的知识，索取报偿。
　　所以，希尔主动提出了回报的请求，以免让对方觉得自己不知感恩，从而犯下僭越渎神之罪。
　　“……回报？”
　　树屋摇摇椅上的柒季一愣，没想到希尔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也是哦，我们这边的神灵，一般来说也没有那么大方，信徒想要索取力量，就算不用献上祭品，也得贡献出自己的信仰……”
　　她单手用食指轻轻叩击着扶手，想了想，感觉还是学习一下真实的神灵的作风，让希尔给自己上交些好处。
　　“也好，这样能更加名正言顺地了解他们那边的情况……”
　　在简单地思索过后，她做出比较正经严肃的语气，沉声传音道：
　　“知识的报偿应为知识，物质的报偿亦当物质。”
　　“啊？”
　　希尔听见这个回答，脸上露出些许不解。
　　思考一阵后，她细声问道：
　　“您是说，我需要……用知识，交付那段冥想法的价格，用同样含有灵性的物品，抵消那个符咒的价值？”
　　“真实造物主”悦耳好听的声音立即传来：
　　“正确。”
　　“那，我该如何挑选？”希尔有些犯难地说，“我不知道怎样的知识或者灵性物品，能够与您的恩赐等值……”
　　“这是你应考量的部分。”
　　“真实造物主”如是说，然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大人？大人？”
　　希尔试探性地呼喊几声，发现没有回应，意识到那尊伟大存在的关注可能已经离开了。
　　“交给我来思考么……这，是对我的某种考验？”
　　她微微抬起头，皱起眉宇：
　　“考验我是否能够正确地判断出恩赐的价码？”
　　几秒后，她如梦方醒地甩甩脑袋，拄着长矛、举着火把，朝某个方向快步行进：
　　“先尽快返回最后之国再说！我要是死掉了，这片大地和‘真实造物主’的联系很可能就彻底断绝了！那样，大家的希望或许……”
　　留着一头橙色中发的少女，背影在火把微光的笼罩下，成为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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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283章 失控天使
　　“这是你应考量的部分。”
　　将这句略显故作神秘的话语传音过去后，柒季便中断对瑞德摩门之镜的维持，停止了与希尔五感的共享。
　　“她离目的地不远了呢，下次联系的时候估计就已经到了吧。”
　　储藏好瑞德摩门之镜后，她缓缓放低摇摇椅靠背，十分放松地躺在上面，合上眼睑。
　　情绪，有些期待，也有些兴奋。
　　“真好奇呀，不知道那边的人类聚落是怎样的，和这边有什么区别……”
　　她让希尔念叨的那段名号，其实是“灵之约束”教派之主神，“黑夜与宁静之神”“月夜女神”萝尔的尊名。
　　也就是神秘、古老、强大，几乎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月灵共和国”所追奉的那位。
　　之所以让希尔诵念这尊神灵的名号，是因为这是目前为止，柒季唯一想到的、能够让那片灰白色的昏暗世界，与这边产生物质交流的方法。
　　原理大致就是，先让希尔诵念某尊伟大存在的名号，向祂祈祷，然后柒季再通过特殊的神性手段，将这段祈求“嫁接”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相当于把希尔发送给某位神灵的“请求”给截胡了，套到自己身上，让她代替那位神灵，回应希尔的请求。
　　但是这样还不够。
　　“第一造物主”曾经在柒季的刻意引导下，试图破开乌云，让自身的力量渗透进去，从而观察那片大地。
　　但自铅黑乌云中渗入的微弱红芒，只来得及堪堪接触地面，就被某些神秘的对抗性力量给彻底消弭中和了。
　　可见，那边存在着大量且无处不在的、与神性相对的力量，以至于能完全隔绝神灵层次存在的注视。
　　在这种情况下，单纯让希尔向某尊神灵祈祷……很难有成效。
　　极有可能，她的祈祷根本就传不出那方世界，根本就无法穿透那蕴藏着诡异力量的铅黑乌云，从而传达到柒季这边。
　　于是，柒季又在这中间多加了几个环节。
　　首先是必须想办法，让希尔的祈祷能够避开灰白世界对神性及神性影响的抵消与中和，让其能够传到外界。
　　对此，柒季选择从瑞德摩门之镜和那片封印空间下手。
　　毕竟，不管原理如何，瑞德摩门之镜是能够在某种意义上连通外界和封印空间的，而封印空间又处于灰白世界之中，可以通过边缘的缝隙漏洞进出。
　　也就是说，可以尝试让希尔向封印空间中那尊失控神性怪物祈祷，然后柒季就能够令这道祈祷绕过神性怪物，穿过瑞德摩门之镜，指向自己。
　　具体的操作很复杂，但基本原理大致就是这样。
　　而想要让希尔的祈祷能够指向神性怪物，就必须得知道这怪物的具体信息，比如祂的领域，祂的身份，祂的位格，从而大致推断出祂的尊名。
　　是的，层次臻至第五境界的神性者，因为获得了一丝神性，本质上和神灵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第六纪之前的古老年代里，这样的神话存在，又被称为“半神”。
　　所以，祂们也可以像神灵那样，编造出属于自己的尊名，从而笼络信徒、享受供奉、收获信仰、响应祈祷。
　　但是封印空间里的那个怪物早就疯得不能再疯了，已经不存在多少理智和知性，祂的尊名，肯定是没法直接问出来的。
　　不过柒季也并非无计可施，因为她在仔细探查、分析那尊神性怪物所逸散出来的各种信息后，初步判断出了祂的一些情况。
　　那就是，这怪物在失控之前，并非“奇迹师”，而是“神使”，而且是侍奉某尊神灵的“天使”！
　　圣职者的第五境界“神使”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天使”，一种是“使徒”。
　　前者对于自身神性的应用稍逊于后者，但祂能够独自开辟属于自己的神国雏形，并且能完全自由地进出所侍奉神灵的天国。
　　在神国、天国之中，天使的力量会急剧攀升，发挥出力压常规半神一头的可怕实力。
　　“使徒”的实力水平则比较稳定，不论是在地上还是天国，自身的力量都不会受到显著削弱或增强，而且难以独自开辟属于自己的神国。
　　“使徒”在第六纪之初，又被称为“地上天使”，是主神意志在尘世之间的代行者，是行走于人间的神话。
　　而封印空间中的这个怪物，正是一尊失控的“天使”！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所谓的‘封印空间’，原本该不会是祂的神国吧？”
　　柒季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之前以为，这个怪物是在失控疯狂之后，被某个强者封印的。
　　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概率更大的是……
　　这尊天使出于某种未知原因，在自己的神国中失控，然后因为神国本身就具有隔绝内外的固有属性，所以把祂关在里面了。
　　“啧啧……也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总之感觉这家伙有点惨。”
　　在意识到这种可能后，她便放开感知，对那片空间的每一处展开了详细的探查与分析。
　　最终，她根据解析封印空间中残余的力量信息，以及怪物本身散发出的神性污染，确定了这尊失控天使……所侍奉的是哪位神灵。
　　正是“黑夜与宁静之神”“月夜女神”萝尔！
　　失控天使自己的尊名，柒季暂时确实是无从得知了，但“月夜女神”萝尔的尊名她还是知道的。
　　九尊主神的完整尊名，属于超凡领域的基本常识之一。
　　每一位超凡者，不论何种类型、何等境界，都是必须要熟知熟记的。
　　倘若希尔诵念萝尔的尊名，而她的祈祷无法穿透铅黑乌云、抵达萝尔的耳畔的话，那肯定会优先“发送”给失控天使。
　　这位曾经距离萝尔最近的追随者，在位格上，有资格分担原本指向主神的祈祷与请求。
　　这样一来，柒季就能够用“嫁接”等手段做文章了。
　　结果很成功也很顺利，就像刚才所发生的那样，柒季不仅能接收到希尔的祈祷，甚至还能打开“献祭与恩赐之门”，把物质资源给直接传输过去。
　　“希望那枚还剩下一次耐久的‘隐秘之帷’符咒，能帮助她平安归家吧，在明天早上之前，不要再打搅我了……”
　　思维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柒季逐渐平复内心的思绪，放松全身，一点一点，进入“梦乡”。
　　而此时，唐娜房间内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也平息了。
　　昏暗静谧的树屋，就此陷入了深沉而幽邃的恬静。

第284章 清晨
　　清晨。
　　温暖的晨曦自东方冉冉升起的日轮斜洒而下，透过精致而排布不规律的小窗，以及茂盛摇曳的树冠，静静地铺在绿意盎然的树屋之内。
　　紧挨在一起的两间寝室，房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
　　几乎同时，两扇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左边的是眼眸赤红、发丝有些凌乱的吸血鬼柏妮丝，她一只手挠着头皮，眼皮有些浮肿，整个人看上去显得精神萎靡，十分无精打采。
　　右边的是留着一头墨绿色中短发的唐娜，正穿得整整齐齐，从房间里蹦蹦跳跳地走出来，两眼神采奕奕，元气满满。
　　她一出房门，就留意到了旁边的动静，于是下意识转头看了眼。
　　然后就瞅见精神状态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柏妮丝，那副人生无望、苦大仇深的表情。
　　“柏妮丝姐姐？！”唐娜当即一愣，诧异道，“你，你昨晚没睡好嘛？”
　　她记得昨天晚上，柏妮丝姐姐是被小幺给带回来的，而且当时似乎处于昏迷状态，身体状况不太对的样子，好像经历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如今又见对方这副模样，她一下就担心起来了，害怕柏妮丝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额……”
　　柏妮丝恍恍惚惚地偏过头看了唐娜一眼，喉咙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两眼空洞无神，似乎只是某种本能地回应，并不是在真的回答唐娜的问题。
　　她可能甚至都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唐娜心里感觉毛毛的，她才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步履蹒跚地朝小茶几的位置走去。
　　“柏、柏妮丝姐姐，你没事吧？！”
　　见对方这堪称行尸走肉的样子，唐娜更加担心了，一脸忧虑地跑过去，凑到柏妮丝身边：
　　“我，我要不要帮你请医生呀？你，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
　　柏妮丝直接无视了她，像是穿过空气一样，用肩膀顶开唐娜，自顾自地缓慢走到茶几旁边。
　　抬起一只手，屈起修长白嫩的手指，用力在茶几台面上连续敲了几下。
　　“笃笃笃！”
　　伴随着木头叩击的沉闷声响，台面忽然荡漾起一阵绿光。
　　随后一团质感犹如棉花糖的碧绿色光团……从中央冒了出来，十分有弹性地在桌面上跳动。
　　“呜啊！”
　　在这光团出现的那一瞬间，柏妮丝当即像是见到食物的饿狼，马上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整个人全无形象地趴在桌面上，两手牢牢抱着茶几。
　　“嗷呜！！！”
　　然后张开粉润的嘴唇，露出两颗小巧尖锐的獠牙，毫不犹豫地一口将那绿色光团吞入口中！
　　“啊，啊……”
　　唐娜被柏妮丝这略显疯狂的模样给吓到了，当即后退几步，背靠在自己房间的墙壁上，白嫩嫩的小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惊恐：
　　“柏妮丝姐姐，你……”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已经近乎失去理智的柏妮丝完全没有搭理她，只是继续趴在茶几上，无比忘我地闭着眼睛，咀嚼着口中诡异的食物，面庞之上的脸色逐渐好转。
　　几分钟后，她不停耸动的身体终于平息下来，眼睑缓缓睁开，露出一对恢复神采的红眸。
　　“呼……活过来了……”
　　她的身体一点点松懈，趴在桌上的动作又维持了几分钟，才一边从桌面上滑下来，一边屈腿坐在地上，一脸如释重负的神色：
　　“好累……刚才差点就要死了……唔？”
　　这时，她注意到了背靠墙壁、如临大敌、眼睛快吓出眼泪来的唐娜。
　　顿时感到深深的疑惑，微微歪着脑袋问：
　　“你怎么了？”
　　“额，你，你……恢复正常了？”
　　见柏妮丝对自己说话，唐娜一个激灵，拨开虚掩的房门，将大半个身子躲在后面：
　　“要不要，我叫小幺……再帮你检查一下……？”
　　“……”
　　柏妮丝一下噎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没事，真的。”
　　她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无奈地解释道：
　　“我只是太饿了！”
　　“哦……”
　　唐娜略显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鸭子坐在地上的柏妮丝，犹豫几秒后，推开房门从门板背后走出：
　　“柏妮丝姐姐，你昨晚去干嘛了呀？我看你回来之后，好像昏了过去……”
　　“额……”
　　柏妮丝面色一僵，有些后怕地勉强笑道：
　　“发生了一些……战斗，还挺危险的。”
　　“呀，真的吗！？”
　　得到对方这样的回答，唐娜急忙担忧起来，很关心地问：
　　“那，你有没有受伤啊？”
　　“没事，没事，”柏妮丝摇摇头，“幺零五来得及时，我只是太累太饿了而已，吃点东西就行了。”
　　“小幺啊……”
　　听见柏妮丝提起柒季，唐娜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她走到柏妮丝身前，低下头看着她又敲了敲茶几桌面，召唤出一枚翠绿光团，捏起来意犹未尽地咀嚼吞咽。
　　“那个……”
　　唐娜双手负在腰后，手指紧张地在身后绞着，抿了抿嘴唇，踌躇几秒后，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
　　“那个，柏妮丝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咕噜……啊？”
　　柏妮丝吞下口中的光团，手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肚子，露出满足的神情，然后疑惑地抬起头，与唐娜略显躲闪的目光相对视：
　　“问问题？可以啊，啥问题？”
　　“额……”
　　唐娜忍不住紧张地偏开目光，咽了口唾沫，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问：
　　“那个，小幺的……唔，你的爸爸，是谁呀？”
　　“我爸爸？你是说……父亲大人？”
　　柏妮丝一愣，呆呆地眨巴眨巴眼，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
　　“对，就是柏妮丝姐姐的父亲，”唐娜用力点点头，眼睛流露出几分期待，又夹杂了些许别的异样光彩，“他，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唔……”
　　不知为何，在提到自己父亲后，柏妮丝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皱起眉毛思索了几秒，用稍带愁闷的语气，缓缓说：
　　“他，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因为没有得到柒季允许，所以她没有贸然把自己是血族，以及遭到神秘势力追杀捕捉的事情透露给唐娜。
　　目前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来历不太明朗、和神秘超凡者幺零五同居的法师少女。
　　所以，在提及自己父亲的时候，她也没有讲述太多，只是很笼统地概述了一句。
　　“野心？”
　　这样的回答显然出乎唐娜的预料。
　　她没想到，作为女儿，对于自己的父亲，居然第一反应是用“很有野心”这种略微偏向负面的词汇来形容。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厉害”“和蔼”“善良”之类的吗。
　　柏妮丝好像不太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
　　“总之就是怎么个意思。”
　　唐娜也能看出对方的心思，尽管她万分好奇，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吧……那，柏妮丝姐姐，我先出门咯？”她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要去图书馆。”
　　柏妮丝点点头，十分有默契地站起身，挥手施展几个法术，把唐娜带出这间没有大门的树屋。
　　“哎……”
　　送走唐娜后，她站在窗前，眺望着唐娜逐渐消失在树林中的背影，抬头看了眼渗出日光的树冠，略显苦闷地叹了口气：
　　“居然睡了一晚上……”
　　血族是喜欢昼伏夜出的物种，如今正值清晨，本该是柏妮丝呼呼大睡的时间，可是因为昨晚才刚睡过，她现在精神得很，毫无倦意。
　　“昼夜颠倒了啊……”
　　“你的体质，或者说身份，似乎有些特殊？”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她立即转身，果然看见柒季正披着斗篷，悠闲地坐在摇摇椅上，惬意地摇晃着。
　　“啊？”
　　柏妮丝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是说……”
　　柒季挑起一边眉毛，嘴角露出个皎洁的微笑，仿佛在这一刻她抓到了什么相当关键的点：
　　“你，以及你老妈，除了地位和血统外，在吸血鬼中……是不是也是很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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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舍友过生日，和朋友们一起去捧了捧场，吃了块蛋糕，耽搁了挺长一段时间，回来后已经十二点多了，所以这章上传得晚了不少……也算作7号的更新。

第285章 “受眷者”
　　“特殊……？”
　　听见这个问题，柏妮丝望着树冠想了几秒，然后不太确定地反问道：
　　“你是说，我们和其他血族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嗯。”
　　柒季点了点头。
　　“那确实有，”柏妮丝说，“我和母上都是‘远古的月亮’的‘受眷者’，在许多地方……比普通血族要有优势不少。”
　　“受眷者？”
　　这个词汇柒季并不陌生，在帝国国立大学核心图书馆的上亿馆藏书籍中，有不少文献资料都提到了这个概念。
　　但是她还是决定直接问一下柏妮丝这个当事人。
　　因为图书馆的书籍毕竟基本都是由人类学者编写的，而且相互之间的概念、描述并不完全统一。
　　在涉及外族的事情上，不一定就百分百详实。
　　向亲历者求证，总好过"只在象牙塔里干看书脑补。
　　“嗯，这是我族内的一种……额，特殊血统。”
　　柏妮丝微微颔首，一根食指轻轻点着下巴侧面，做思考状，斟酌着语言慢慢解释道：
　　“我族唯一的信仰，是伟大、崇高的‘远古的月亮’，我们都是祂的子民，祂的子嗣。
　　“而‘远古的月亮’是慈爱的，祂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在族中挑选一部分新生儿，降下祂的一丝眷顾。
　　“一般来说，每过十到二十年，都会有一批‘受眷者’降生，数量不会很多，几十到上百位的样子。
　　“我和母上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后面，她面露得意之色地挺起小胸脯，一副很自豪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不少。
　　简单地说，那位被称为“远古的月亮”的神祇，偶尔会在血族之中挑选几位幸运儿，然后赐予他们一些“祝福”，或者说“恩眷”，令其与众不同。
　　“这样啊，”柒季早有所料地点点下巴，接着问，“那这所谓的‘受眷者’，和其他吸血鬼比起来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有很多！”
　　柏妮丝霎时间容光焕发，充满自信地阐述道：
　　“最显著的，就是在灵性力量的修炼方面，要更有天赋，你看我，还没有成年，就达到了‘萌芽’，这可是许多同族耗费三十多年才能触碰到的境界哦！”
　　听着这自卖自夸的语气，柒季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继续说。”
　　柏妮丝也是察觉到了柒季话语中难以遏制的鄙夷，顿时有种最自豪的领域被人无情嘲讽的失落感，却没表露出任何不满。
　　因为这个幺零五是一位“冶光师”，半步神话的传说存在，她完全有资格对自己所谓的修炼天赋表达蔑视！
　　“还有还有！”
　　但柏妮丝也不是没脾气，惨遭轻视后，好胜心也被稍稍勾了起来，忍不住用更加响亮自豪的声音补充强调道：
　　“我们‘受眷者’，除了修炼天赋优秀很多之外，还能调用一部分独属于‘远古的月亮’的神灵层次威能！”
　　她说着伸出一只手，用掌心对准身边不远处的一张藤椅，笑嘻嘻地说：
　　“你看。”
　　语毕，她脸色稍微沉着凝重了一点，双眼微微眯起，做出认真的神情。
　　用某种携带着古老悠久气息的神秘语言，缓慢、低沉、严肃、庄重，仿佛法官宣告出最终判决般，念出一段话语：
　　“此地禁止‘生机’！”
　　“嗡！——”
　　刹那间，一阵音域极为辽阔、宛若自无穷辽远处扫荡而来的悠远笛音，不知从那个方向悠然传来。
　　而柏妮丝伸出去的那只手，掌心也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绯红光辉。
　　下一秒……
　　“啪咯！啪咯！啪咯！……”
　　那张由树根和藤蔓交织编造而成的藤椅，忽然发出一连串脆物粉碎的刺耳之音。
　　组成它的植物组织，像是被火焰烘烤一样，表面飞快弥散起焦黑和灰白的斑驳痕迹。
　　而它们的形状，也迅速萎缩、爆裂起来，不一会儿就彻底变形，从精致的藤椅，缩成了一团燃烧殆尽的灰烬似的灰黑色絮状物。
　　没过几秒，原本摆放着藤椅的位置，就只剩一团了无生机的死灰，并且极其脆弱轻盈，哪怕是微风吹拂而过，恐怕都会当场分崩离析。
　　“这就是，‘远古的月亮’所执掌的权能？”
　　这间树屋内的一切，都是柒季动用“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力量塑造出来的，她当然能感知到树屋每一寸构成的详细状况。
　　在柏妮丝念出那段由神秘语言组成的“咒语”时，她便察觉到了藤椅内外所发生的异变的根本。
　　从外表看上去，方才柏妮丝所做的，和象征“衰败”领域的“第三权柄·徘徊之雾”很接近，但本质却完全不同。
　　“衰败”的力量，本质上是某种与“生命”“生机”“活力”等领域的能量完全相反、相对应的负向能量。
　　相当于用水浇灭火焰，从而熄灭火情。
　　但柏妮丝所释放的力量则截然不同。
　　它的实质并非用某种相反的力量去“抵消”藤椅内的生命能量，而是直接“否决”了其存在。
　　强行类比的话，就像是把火焰周围的氧气或其他助燃剂给抽空，抑或抽走燃烧的底物，从而在根本上令火焰无法维系。
　　甚至要更进一步，直接“否认”了“燃烧”的概念，使火焰压根不能存在。
　　总之，这是某种“号令”，能够“命令”对象不能或必须进行某项活动。
　　“等等，这种力量……我是不是还在别的哪里见过？”
　　柒季突然回想起了什么。
　　“之前还在鲁恩市的时候，加里他们被生命教廷执事巴克用黑色傀儡袭击，南希救场时……好像就是动用了类似的力量？”
　　当时，黑色傀儡化作的触手正在碾压着他们所在马车车厢，只要再过一秒，加里一家就会被碾成齑粉。
　　而在最后一刻，及时赶来的日落港执行者小队队长南希，同样庄重严肃地念出了两段话语：
　　“此处，必须，平衡；非法操作，应被，撤销。”
　　“平衡，不得破坏，违反者，当受，惩罚。”
　　前一句，让触手瞬间停止所有动作；后一句，让触手当场破裂崩解。
　　这两段话语，明明是用人类通用语说的，但却十分生涩、不流畅。
　　似乎……并非使用者的母语。
　　“原来如此，南希的‘老爷爷’，是一名血族的‘受眷者’，或者其他与‘远古的月亮’有关系的强者？
　　“而且，还是一位魔导师兼通灵武者的魔斗士，疑似望月谷那位……”
　　“……怎么样，很厉害吧！”
　　柏妮丝得意洋洋的话语，打断了柒季的思索，令她发散开来的思维收敛回当下。
　　柒季望向柏妮丝，只见这只流浪人类世界的吸血鬼两手叉着腰，高高挑起一边眉毛，神气十足的样子。
　　“还行。”
　　柒季点了点头，挥手控制树屋清扫好那堆脏兮兮的灰烬，又注入生命能量，重新造了张藤椅。
　　“额……”
　　见对方非但无动于衷、还略显敷衍的表现，柏妮丝内心忍不住产生几分失落，垮下脸闷闷不乐地问道：
　　“你，你问我这些干嘛，是找到什么关于母上和那些想抓我的人的线索了吗？”
　　收拾好现场后，柒季重新看向这只吸血鬼，有所明悟地笑道：
　　“算不上线索，但至少大致猜到了一些可能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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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期末考试，这段时间的更新可能会比较不稳定，但我尽量保持双更。

第286章 新角色登场！
　　“唔，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看中了我和母上的‘受眷者’体质，才打我们注意的？”
　　柏妮丝很快反应过来，如是说道，但又立即指出了这种观点中的纰漏：
　　“不可能的，先不说这些人抓‘受眷者’有什么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可能知道我和母上是受眷者呀！”
　　“哦？”柒季歪歪头，好奇地问，“怎么说？”
　　“从离开月夜帝国，到进入人类世界境内，一直到后面母上失踪，在这十几天时间里，我们从来没有向任何第三方人员透露过我们的‘受眷者’身份。”
　　柏妮丝振振有词地说：
　　“不管是人类世界各个政府的登记信息，还是和其他人类的交谈，我们都没有留下任何和‘受眷者’有关的内容。”
　　“除非……”
　　她望着斜上方想了想，继续说道：
　　“除非那些人偷听了母上和我之间的谈话，从闲聊中得知了我们的特殊，不然，不可能有其他人类知道我们是‘受眷者’的。”
　　“那万一真的有人窃听呢？”
　　柒季抬杠似的追问。
　　“不可能的。”
　　柏妮丝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道：
　　“母上是‘出於’血族，任何境界在‘冥神’‘圣徒’或‘冶光师’以下的人类超凡者，都做不到在不引起她警觉的情况下，偷听我们的交流。”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了几分侥幸的神色：
　　“这么说来，母上之所以失踪，或许和她的人身安全受到伤害没有关系，而是其他什么原因……
　　“如果那些人能够杀掉或关住母上的话，那肯定能轻松把我也给捉住，不会让我在外面流浪逃亡那么久的。”
　　“懂了。”
　　柒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关键点：
　　“总的来说，在人类之中，是不可能有因为觊觎你们母女俩的‘受眷者’体质，而试图下黑手的人？”
　　“当然！”
　　柏妮丝理所应当地用力点了点头：
　　“至少这一点，我能保证。”
　　“那反过来说……”
　　突然，柒季嘴角勾起一抹略带险恶意味的弧度：
　　“吸血鬼里，不排除存在这种家伙的可能咯？”
　　“额……”
　　柏妮丝一下被噎住了，眼睛瞪大，说不出话来。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老半天，她才缓和过来，一脸愕然和不可思议：
　　“这绝对不可能！血族之中，怎么会有人要害‘受眷者’呢？！
　　“我们，我们可是血族的骄傲，是最为族群的延续和未来着想的一群人之一，也是做出了最大贡献的人！没人有任何理由，对我们不利的……”
　　“谁说得准呢？”
　　柒季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耸耸肩，回应的话语模棱两可、不置可否。
　　“这，这不可能，绝对……”
　　“好了，”在柏妮丝陷入错乱和慌忙之际，她安慰般地轻声说道，“刚才我说的也只是不负责任的脑补，你也没必要太较真儿。”
　　柒季稍微正了正脸色，用比较正经的语气说：
　　“昨天我安排给你的任务，你有什么结果么？”
　　“额……”
　　听见对方提起这个话题，柏妮丝瞬间哑火了，眼里流露出几分恐惧和后怕：
　　“我按照你给的那个玻璃苹果的指示，找到了上城区的一幢小别墅……”
　　她把当晚所遭遇的一切，从追踪那两个神秘男人，一直到最后被“秘之圣者”发现、惊险逃跑，被学校附近的柒季捡到……
　　整个过程，都如实告知了柒季。
　　“你用了一次这个苹果对么？”
　　听完之后，柒季面色如常地微微颔首，从斗篷底下摸出个小物件。
　　小巧玲珑的玻璃主体，璀璨流淌的绚烂光彩……
　　赫然是那个救了柏妮丝一命的玻璃苹果！
　　“对对对！”
　　柏妮丝看见那苹果被对方拿出来，当即点头如捣蒜，又忍不住露出肉疼的神情：
　　用一次，扣两点功勋……这回不仅没能赚到功勋，反而还损失了两点，这下本来的储备一下子就清空了！
　　距离解救母上、返回故乡，又远了几步……
　　见眼前的柏妮丝瞬间被浓重的伤感和懊悔所浸染，柒季乐呵呵地轻笑几声：
　　“这东西暂时交给你保管了。你用了它一次，扣两点，昨晚那个本来价值五点的任务，只能给你三点了。”
　　“……欸？！”
　　柏妮丝一愣，刷一下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惊呼脱口而出：
　　“昨、昨晚的任务，你算我完成了？！”
　　柒季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可是，可是我不是没能按照你说的要求，调查清楚那房子里面的情况吗？”
　　如今的柏妮丝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失而复得的惊喜，反而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惊愕。
　　“确定别墅里有一名‘圣徒’，这就是最有价值的‘情况’。”
　　柒季伸出手，牵起柏妮丝的腕部，把那枚星光熠熠的玻璃苹果往她手里一塞：
　　“目前为止，你有五点功勋了。”
　　“啊……”
　　无比骇然的震惊，一点点从柏妮丝精致白嫩的脸蛋上展露出来，最终发展成了意想不到的狂喜。
　　“太、太谢谢你了！幺零五，你人真是太好了！！！”
　　她一把捏紧手里的玻璃苹果，然后猛然张开双臂，朝柒季扑上去：
　　“我好爱你哦！”
　　“额……”
　　柒季躲闪不及，被她牢牢抱在怀里，像被撸的猫咪一样又搓又揉，表情逐渐生无可恋。
　　与此同时，位于帝国国立大学中央的核心图书馆。
　　唐娜已经走到了大门前，望着偶尔有行人出入的宏伟壮观的大门，一时间有些犹豫。
　　核心图书馆兴建于一百多年前，这些年来虽然经常有翻新和保养，但终究还是保留了最初的建筑风格。
　　而一百多年前的荣耀金雀花帝国建筑，多半为石质结构，强度远不如现在的钢筋混凝土，所以为了支撑庞大的体量，许多结构都非常粗大。
　　再加上图书馆内白天基本不开灯，只靠镂空天花板投下的日光照明。
　　所以从门外看上去，显得黑洞洞的，有些阴森。
　　这让唐娜想起了昨天下午，被神秘男子袭击追杀时的恐怖画面……
　　“哎，居然留下心理阴影了……”
　　唐娜知道这种恐惧感的源头，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呆站在门前犹豫很久，老半天都难以克服心里那关，走进去。
　　“……唐娜？”
　　就在这时，一道令她感到温柔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唔？”
　　唐娜下意识回头，看见了一道她很熟悉的身影。
　　这是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子，五官小巧而谐调，给人以一种很耐看舒适的印象；皮肤煞白似雪，不太有血色。
　　她披散着一头深紫色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垂及后背，挺拔标致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半包的金丝眼镜，底下是一双莫名透露出深深疲惫之意的紫色眼眸。
　　这名携带着忧愁气息的女子坐在一张造型别致的轮椅上，明明没有动手去推，宽大的轮子却自行转动。
　　带着她沿着无障碍通道的斜坡，从下方的广场缓缓驶向图书馆门前的空地。
　　再加上她的身材很消瘦，很单薄，以及白得不太健康的肤色，显得很有病弱的气质。
　　看清对方的样貌后，唐娜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
　　“海伦老师！”

第287章 新闻
　　坐着轮椅的紫发女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淡然微笑，对唐娜轻轻点了点头。
　　她座下的轮椅自行移动，带着她缓缓来到唐娜身边：
　　“我看你在图书馆门前站了好久，为什么不进去呢，有什么事吗？”
　　听着紫发女子状似随意的问候，唐娜脸上挤出个笑容，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就发了会儿呆……”
　　说完，不等对方再说些什么，她话锋一转，用轻快活泼的语调笑道：
　　“海伦老师，您也来图书馆嘛？”
　　名叫海伦的紫发女子似乎成功被唐娜转移了话题，顺着她的意思，微微点一点下巴，带着几分困倦意味地回答道：
　　“嗯，后天我有节高年级的精神理论课，要用到一些比较复杂的模型，我需要准备一下。”
　　“哦，这样啊。”
　　唐娜点点头，随后说道：
　　“那，我们一起进去嘛？”
　　海伦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嗯”了一声，默认了。
　　二人一个迈着刻意放缓的脚步，一个驱使着自动轮椅，进入了略显昏暗的核心图书馆大门。
　　有了陪伴，唐娜内心的紧张与恐惧情绪就没那么浓重了，在步入图书馆深处的过程中，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少不自然的神色。
　　在经过一条通往主藏书区的走廊时，海伦忽然驱使着轮椅，靠向一旁的墙壁。
　　唐娜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发现海伦的目标是靠放在走廊墙壁上的一排架子，上面摆了不少最新一期的刊物和早报。
　　这是图书馆免费供应的时效报刊，路过的人可以随需求自行挑选拿走，会有志愿者定期补充、更新。
　　海伦没有在报刊区停留太久，那双金丝眼镜之下的紫色眼眸飞快在架子上扫荡几下，她便娴熟地伸出手，抽出其中几份，放在膝盖上。
　　“走吧。”
　　她轻声低语道，然后继续驱使轮椅，沿着走廊往末端的主藏书区前进。
　　唐娜立即跟上，和她并排而走。
　　在二人来到走廊尽头时，她低头随意地望了一眼斜下方，看清了海伦挑选的那几份报刊是什么。
　　总共有两份，一份是一本名叫《精神分析与灵性结构》的法术领域学术杂志；一份是最新一期的《帝国首都早报》。
　　“海伦老师还真是敬业呀……”
　　唐娜收回目光，心底忍不住产生几分钦佩和尊敬。
　　海伦是唐娜的心理老师，不过这并非她的主业。
　　她主要负责的是高年级的精神法术理论体系教学，只不过偶尔担当低年级的心理老师而已。
　　但即便如此，她在低年级学生中的人气也很高，很受大家的欢迎和喜爱。
　　因为她不仅课程生动有趣，态度平易近人，而且总喜欢在讲课的过程中，分享一些与超凡领域有关的知识。
　　比如一些超凡者的基本常识，抑或某些强者的生平事迹、神话年代的史诗传说。
　　对于对超凡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的孩子们来说，这些内容不可谓不吸引人，更何况海伦的讲述方式也算得上妙趣横生，全无枯燥乏味之感。
　　听一些同学说，海伦老师曾经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法师，师从帝国大科学院高级任职教授，卡布拉大法师，一度达到了相当高的境界，距离传闻中的“魔导师”仅有一步之遥。
　　后来因为一些事故，受了很严重的伤，自身灵性遭到重创，几乎丧失了修炼和施法的能力。
　　于是，便只能在帝国国立大学中担任法术理论方面的老师。
　　这些事迹对于唐娜而言，只不过是同学交谈之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但唐娜倒是能够深深地体会到，这寥寥几句中所沉淀的分量。
　　原本的名师之徒，资质超卓的天之娇女，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未来新星，却被一夜之间断绝了尚未完全开始的道途，从此宣判了修炼领域的死刑……
　　遭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经历了如此巨大的落差，竟然还能积极投身于教育事业，此等心境与意志，其坚韧程度在唐娜眼里……已是叹为观止。
　　在唐娜不由自主的唏嘘与感慨之中，二人来到了走廊的末端。
　　在穿过一扇五六米高的铜制对开大门后，终于进入了处处耸立着宛若楼宇的巨型书架的主藏书区。
　　“那就再见咯，海伦老师~~”
　　唐娜微微俯下上身，用压低后的声音对海伦说了一句。
　　在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后，她便转身走向放置着和自己复习有关的书籍的区域。
　　海伦坐在原地，目送唐娜的背影逐渐远离，最终消失在整齐林立的书架之间。
　　一直维持在嘴角的微笑，一点点淡化，直至彻底消失。
　　她收回目光，苍白消瘦的手指叩了叩轮椅扶手，一阵虚弱的灵性波动从她体内传出，导入轮椅之中。
　　包裹着橡胶的轮子无声转动，带着她驶向另一个方向的书架。
　　不算短暂的路途之上，这位曾经有过一段时间辉煌事迹的普通大学讲师微微垂下脑袋，显得有些落寞地扫视几眼于膝盖上摊开的《帝国首都早报》。
　　当她的目光，掠过一小块仅占据版面角落的报导时，却突然顿住了。
　　略显懒散的眼睛，猛地瞪大。
　　原本轻描淡写、漠然如水的紫色眼眸……
　　这一刻，瞳孔骤然收缩，剧烈颤动起来。
　　在她所死死凝视的位置，一行整齐粗大的铅印标题，赫然在目：
　　《正义终于到来！——四年前劫掠帝国北线商队的歹徒，被帝国公民在境外捉拿归案！》
　　而在这行标题的下方，一张黑白色的拓印图像，清晰地印在纸张上。
　　那是一名身穿法师袍、腰背微驼、面容带着几分慵懒和疲惫的中年男子。
　　“砰！”
　　脚下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原来是轮椅在不经意间撞上了一排书架。
　　这声刺耳的碰响在安静的图书馆中显得无比突兀，引得不少人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他们只看见一名身材瘦弱、皮肤苍白、留着紫色长发的年轻女子，坐在一张造型独特的轮椅上，脑袋深深低埋，不见面容。
　　那单薄消瘦的肩膀微不可察地耸动着，消瘦纤细的手指牢牢攥紧，骨节绷得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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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会儿还有一章，不过可能赶不上零点前。
　　这个月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简直要麻了。
　　元旦之后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可能会闲不少……总之大家谅解一下吧QAQ。

第288章 寄往天国的信（上）
　　日上三竿。
　　灿烂的日轮，高悬于天顶的最高点。
　　刺目的金黄色日光，携带着蒸腾的热浪，热情地泼洒在一片片形制实用古朴的斜面屋顶上，形成一片耀眼的镀层。
　　圣堂教国，东沃舒，斯帝欧城。
　　整座毗邻东境大森林的小城镇的最中心，已经彻底修缮完毕的教堂之中。
　　在大堂圣坛的背后，在整所教堂最核心的位置，是一间格局宽敞、装横豪华的卧室。
　　四面墙壁除了房门，没有任何与外界连通的孔洞，就连窗户，都没有一扇。
　　房间没有天花板，也没有灯烛，上方是几十米高的巨大空间，无数极为复杂的机械结构，在其中滴滴答答地运转，仿佛永不停息。
　　太阳的日光，从无数细密的机械缝隙中渗透进来，为房间提供仅有的照明。
　　这，是教堂塔楼大钟的正下方。
　　也是教堂牧师的居所。
　　倘若大钟奏鸣，那么此地将体验最洪亮的钟声。
　　澎湃纯净的钟鸣，足以洗涤心灵之中的一切污秽。
　　一只皮肤细腻的手掌，压在卧室一角的书桌之上。
　　这只手的主人，身穿白底金纹修士袍，头戴七角教士帽，衣服的左胸位置用金丝刺绣着“恩典女神”佩琳妮的圣徽“法律左手”。
　　面容年轻，表情淡漠，眼眸之中除了幽邃的平淡，就只剩纯净的虔诚。
　　恩典圣教的枢机主教，女神的地上天使，距离教皇圣座最为接近的“神使”——
　　“律之使徒”。
　　这名具备了恩典女神佩琳妮一丝神性与权柄的“神使”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一张空白的信纸。
　　“嗯……”
　　沉吟了片刻，他单手凌空一摄，指间便出现了一支金光璀璨的羽毛笔。
　　然后，他轻点笔尖，毫无卡顿地在纸面上书写起来。
　　笔触流畅到不像是人类，更接近一台按照程序运作的机器：
　　“尊贵伟大的教皇，加西亚·律冕下。”
　　写完抬头后，他微微抬起笔尖，胳膊挪移，往下另起一行，没有丝毫滞涩地继续写道：
　　“近来在女神的国度中侍奉我主，可一切顺利？……”
　　简单寒暄后，他进入了正题：
　　“对于在东沃舒斯帝欧发生的神性事件，鄙人在几名同工的协助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他继续动作飞快地书写着，那只金黄色的羽毛笔在此过程中没有蘸过一次墨水，但却完全不见枯竭，缓缓吐出均匀浓重的黑色笔迹：
　　“目前为止，事发现场搜集到的证据如下所示，排序不以任何标准区分先后，也不一定与此次事件存在关联，仅仅只是纯粹事实的罗列：
　　“一，在事件的中心，狮子匠宅邸废墟中，鄙人发现了两种属于不同权柄的‘勾连之灰’，分别是‘月亮’领域的‘平凡的世界’，以及‘星辰’领域的‘万能药’。
　　“二，斯帝欧教堂的钟楼发生了不寻常的损毁，似乎是某种体型不算小的物体，从钟楼内部以绝对不可抗拒的力量冲破表盘，飞向未知之地。
　　“三，事发前几天，塔楼大钟发生了故障，教堂牧师和骑士对外宣称是钟楼内的机构被卡住。
　　“四，事发前一天早上，教堂内部用以驱散东境大森林中异种的‘轫致仪式’短暂失效。
　　“这导致一只纯灵体异种‘沼妖’冲出森林，袭击了于东郊扎营的一支来自帝国的异教徒商队，致六人死亡。
　　“五，事发前几分钟，大量异种从东境大森林中冲出，形成规模异常浩大的兽潮。
　　“六，据部分亲历者透露，事发时，有人看见一个不明显的小物件从教堂方向冲向‘黑云’……
　　“……十，有一名自称‘望月谷魔斗士’的年轻女子，在事发前几天于城中高度活跃，其主要事迹如下……
　　“……该女子的实力境界难以确切判定，初步推测为魔导师兼通灵武者的魔斗士……
　　“……根据异教徒商队的证词，消灭‘兽潮’的正是这名女子，其名字有‘柒季’‘雪伦’，这些名字是否为真名，以及有无其他假名，暂且未知。
　　“……十五，斯帝欧教堂牧师罗萨戈及七名教堂骑士全部殉职，八人最后出现于人们视线中是在……
　　“……二十，有大量城中居民在事发时听见了一阵祈祷声，经汇总，祈祷的完整内容为……（此段被刻意潦草书写，似乎经过了某种特殊的加密）……
　　“……诵念祈祷的人，根据声线，大概率是斯帝欧贵族，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
　　“……二十五，有证据表明，狮子匠男爵在近几个月与一些神秘的未知团体保持长时间的联系，详细证据和情报如下……”
　　“……二十八，在核心的坑洞中，发现了一个黑曜石制成的摆件，内部混杂有特殊颜料，但并不具备任何超凡属性，其具体成分分析结果如下……
　　“……三十，损毁的教堂钟楼内部，检测到了极其微量的‘月亮’领域‘勾连之灰’……”
　　“……”
　　“……以上，就是鄙人以及几位同工所总结出来的，可以确信真实的证据。
　　“东沃舒大教堂大主教圣考斯曼据此，做出了如下的推论：
　　“此地曾经爆发了一场神性者之间的交锋，但烈度应该不高，否则这座城市不会存在任何剩余。
　　“‘黑云’代表的是某位‘月亮’领域的神性者，而最后出现的‘星空’，则是那位‘星辰’领域的神性者。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后者赢得了胜利。
　　“以上猜想是十分显然的，但在一些实际证据面前，却显得禁不起推敲。
　　“根据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圣职人员的记录，消灭‘黑云’的‘星空’覆盖范围极大，以至于在十余里开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等规模的‘勾连之灰’，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切半神的释放能力范围，唯有那超越尘世的神之境界，才有可能做到。
　　“其次，‘星辰’领域的修炼者，在混乱残暴的第五纪因伟大的初代教皇特莉丝塔·律的努力而结束后，就未曾出现过了。
　　“不论是人类世界，还是血族、半兽人等外族，除了无法证实的传说，都没有任何人见证过‘星辰’力量的出没或诞生。
　　“若非在诸神行于地上的第四纪中，有切实可信的记载证明‘万能药’权柄的存在，那么，我们很容易证明它不存在。
　　“在‘星辰’领域修炼者如此稀缺的现实条件下，要让我们相信，斯帝欧这个边陲小城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一位极其强大的‘星辰’半神，并与一名同样十分罕见的‘月亮’领域半神交手，未免过于困难，也过于牵强。
　　“综上所述，‘两位神性者在斯帝欧交锋’这个推论，在目前的条件与证据下，可信度不高。”
　　写到这儿，这位“律之使徒”忽然停下了书写。
　　金色的羽毛笔笔尖悬在洁白而布满工整字迹的信纸上，久久未落。
　　他淡漠的双眼，"静默地注视着写满了一半字迹的信纸，就这样凝固了半响。

第289章 寄往天国的信（下）
　　“咚！——咚！——咚！——咚！……”
　　直到头顶那庞大复杂的机械机构，陡然爆发出震耳欲聋、通透澄清的金属撞击声，并且一连持续了十二下，这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称为“教皇之左手”的枢机主教……
　　才再度按下笔尖，缓缓落笔：
　　“遗憾的是，因为浓烈的神性气息的影响，几乎将整座斯帝欧的所有通灵或占卜媒介给无效化了，我们无法通过这些手段还原，或模拟当初的画面。
　　“根据现有的情报和详细，鄙人认为，如下的推测或许更接近实情，至少，在可信度上比前者更高。
　　“在事发前一周至半个月左右，曾有教堂附近的行人目击过：似乎有人在教堂关闭的半夜，往教堂内运输某些体型不小的物件。
　　“而在事发前三天，也就是塔楼大钟出现故障的前一天晚上，有居住在北区靠近中央区位置的冒险者，隐约感知到中央区深处传来不寻常的灵性波动。
　　“我们是否可以假设，斯帝欧教堂内的圣职人员，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通过某种未知的渠道，获得了一件具备‘月亮’领域神性的容器，并且试图私自对其进行一些研究？
　　“而因为试验的失误或意外，那件神性容器释放出了在试验者意料之外的力量，这股力量导致塔楼大钟内的机构发生损坏，并且损伤了教堂的‘轫致仪式’。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某些存在的刻意安排，此时有一名‘月亮’领域的半神试图迈出那亵渎的一步，超越凡尘，臻至神灵的领域。
　　“尽管，‘月亮’领域，既‘平凡的世界’权柄的登神仪式具体细节为何，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必须获取足够的本领域神性，以掌握那至高的权柄。
　　“而对于那位企图登神的亵渎者来说，斯帝欧教堂内的那块‘月亮’领域神性力量容器，是最容易获取的目标之一。
　　“于是，祂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包括拉拢腐化狮子匠男爵，传授其召唤自身的邪恶仪式等等。之所以绕那么大弯子，而不是直接触手袭击教堂，是祂不愿意与我教神圣的锋芒对抗。
　　“最终，在某天上午，被彻底腐化的狮子匠男爵秘密举行了一场邪恶的血祭仪式，将那位半神的‘勾连之灰’召唤于现实。
　　“教堂能的神性容器，受到同样蕴藏了大量‘月亮’领域神性的勾连之灰的吸引，自行飞出，强行冲破层层阻隔，与‘黑云’融合。
　　“倘若一切顺利，那么这块容器内的‘月亮’神性将被那位半神吸收，让祂距离完全执掌‘平凡的世界’权柄更进一步。
　　“但在最关键的阶段，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就是被‘勾连之灰’所吸引的，并不只有‘月亮’领域的神性。
　　“具体情况我们暂时无法还原，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一丝‘星辰’领域的神性，随着教堂内的神性容器，被一同吸引入‘黑云’了。
　　“而这完全超出那位半神的预料，并且导致了祂的登神仪式的失败。
　　“那片‘星空’，正是本该属于‘月亮’领域半神的登神仪式，却参入‘星辰’神性的杂质后，能量失衡紊乱下所造成的异变。
　　“以上，就是鄙人对此次事件，最初步的推论。
　　“诚然，这个猜想还有许多缺漏，比方说无法解释那蕴藏了‘平凡的世界’权柄之神性的容器从何而来，而且有一些细节只是单纯的推理，仅仅只能在逻辑上保持自洽，而无法在现实中找到有力的佐证。
　　“但这至少给了我们一个进一步推进调查的方向，譬如，我们应当着重搜寻那个与狮子匠男爵联系很多的神秘组织，以试图追查到背后可能存在的‘月亮’半神。
　　“以及，那一丝‘星辰’神性究竟源头是哪？人类世界之中，已经接近两千年未曾出现过了。”
　　“哗啦！——”
　　写完这段话后，信纸的一面刚好全部被写满。
　　枢机主教“律之使徒”抬起笔尖，另一只手揪住信纸的一角，轻轻一掀，翻了个面，继续写道：
　　“根据对现场的勘察和调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一丝外来的、超出那位‘月亮’半神预料的、破坏了登神仪式的‘星辰’领域神性，来源自那名自称望月谷魔斗士的神秘黑发女子，‘雪伦’‘柒季’。
　　“关于这名女子，部分同工的看法是，她已经在那场变故中丧生，就和那八名斯帝欧教堂圣职者一样。
　　“但鄙人之前说过，东境大森林中的异种曾因为教堂‘轫致仪式’的彻底失控而形成兽潮，试图冲击城市，但它们还没能离开东郊平原，就被那名女子施展大型攻击性法术歼灭了。
　　“鄙人前往东郊平原调查过，那里残余的灵性痕迹表明，这是个法术‘星辰’领域的法术。
　　“也就是说，那名女子，极有可能是一位‘星辰’领域的法师，至少，身上持有了相关方面的灵性物品。
　　“这是个极有价值的切入点。不论她如今是否还活着，都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她与‘月亮’半神的登神仪式的失败，存在相当大的关联。
　　“我们必须针对此人开展详细调查，包括对其他国家、其他信仰地区的情报搜集，详细计划如下……”
　　他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了好几页的计划安排，硬生生把一封“信”写成了一沓厚厚的报告。
　　最终，在耗费了十几张信纸后，这位神使停下了笔。
　　他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份密密麻麻的“信件”，沉默了半分多钟，才最后一次抬起金色羽毛笔，在最后一行缓缓写下落款：
　　“您真诚的追随者，赤诚的信仰者，忠诚的下属……
　　“永远值得信任的弟弟，奥托·律。”
　　最后，他右手轻轻一晃，令那只奇异的金色羽毛笔消失。
　　然后拾起那叠信纸，郑重其事地叠好，捏在指间，手腕倏忽一抖——
　　“轰！”
　　纯净的白金色火焰陡然腾起，瞬间将这份没有信封的信件焚烧殆尽，连灰烬都不剩下。
　　这位已经超越生灵范畴、臻至神话层次的神使，恩典圣教的枢机主教，就这样坐在书桌前，头微微仰望着上方那严密周转的机械结构，似乎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中央区靠西方的位置。
　　鸢尾家族家主爱德华·鸢尾的独女，伦西身穿简朴低调的裙装，独自朝鸢尾庄园走去。
　　“今天是怎么了，总感觉不太对劲儿……”
　　她边走边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表情莫名有些不安。
　　刚才她还在南区和东区游走，处理一些特殊的个人事务，忽然感到一阵诡异的悸动。
　　那是种不祥的预感，抑或躁动的不安，总之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在某种无法言喻的本能的驱使下，她放下手中的事务，选择赶紧回家。
　　她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在拐过一个街角后，鸢尾庄园的后门映入眼帘。
　　“……这？”
　　在这一刻，她的脚步骤然停顿了。
　　几个家仆，包括自家的管家，脚步急躁不安地在门口附近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张望一下四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们的表情既有悲伤，又有惶恐，仿佛不久之前遭受了某种十分沉重，又过于出乎意料的打击。
　　“啊，大小姐回来了！”
　　很快，管家就看见了伦西，顿时急匆匆地快步跑上来。
　　“怎么了？”
　　见管家跑到自己面前，伦西下意识后退半步，内心的莫名的不安突然膨胀到极致。
　　“大小姐……”
　　管家深吸一口气，脑袋凑过来，用刻意压低，但却仍显得非常悲戚激动的声音，对她说道：
　　“老爷，老爷好像不行了……”

第290章 克莱曼的调查
　　柒季挣脱柏妮丝的拥抱，从树屋中离开时，已经差不多下午了。
　　“唔……总算出来了。”
　　一边整理着被揉搓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她一边远离“后山”，走入茂盛的树林之中。
　　她没有直接发动“替身闪现”“空间嫁接”之类的移动类技能，而是在占地辽阔又原始茂密的小树林中，漫无目的地散步。
　　神态与步伐显得悠哉游哉的，十分闲适。
　　只是脸上的表情，略带几分无聊。
　　“……有些无聊，该干嘛呢？”
　　在凉爽潮湿的树林中走了十几分钟，她停下脚步，两手十指交叉抱在后脑勺的位置，百般无赖地张望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植被与树木。
　　“文森特交给‘新世界’教派的那份‘档案’的内容，是对皇后区及附近各类名流最近动向的跟踪和调查……
　　“他们是在怀疑，罗蒙校长这个‘大敌’藏在皇后区，所以才针对那里进行调查？
　　“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方向完全错了啊……嗯，也不一定，说不定他们在全城甚至全国各地都展开了类似的搜索和调查。
　　“而我发现的‘档案’，只不过是其中一份而已……”
　　柒季呆呆站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树丛之间，脑袋微微昂起，目光迷离地仰望着明亮又澄清的天空，思维发散开来。
　　“也不知道那个文森特跑哪去了……在我制伏那个黑袍人之后，他就马上溜走了……要不要去找找看呢？或者，去找找罗蒙校长，看看他……咦？”
　　突然，她脸色一顿，目光从天空之上收回，望向了小树林边缘的某个方向。
　　“……有人来了？”
　　她眯起眼睛，仔细感知了一下，精致白皙的小耳朵微微抽动。
　　然后，秀气的眉宇逐渐舒展开来，深褐色的眸子闪烁着笑意，嘴角勾起了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
　　“正愁没事干呢……这算是，困了刚好有人递枕头？”
　　轻笑几声，她的身形倏忽一闪，在一片涌现的璀璨星砂中骤然消失。
　　几百米外的小树林边缘，正好有道人影，动作非常敏捷矫健地从某个位置，走了进来。
　　双脚踩在布满落叶、树枝和杂草的地面上，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人身材精瘦高大，面容阳刚坚毅，身穿版型合体、样式古典的板正衣裤，腰间佩着柄有奢华装饰的长剑。
　　皇室三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在帝国国立大学内的保镖，同时也是皇帝陛下奥克塔维斯八世最忠诚的亲信之一，境界达到正念巅峰的武者——
　　克莱曼！
　　他迈着谨慎又稳健的步伐，在充满蛮荒气氛的树林中穿行。
　　一只手紧紧压着腰间的佩剑，脸上是全神贯注、蓄势待发的严肃表情。
　　“就是这里么……呵，这种地方真是藏身隐匿的绝佳去处啊。”
　　沿着自然形成的蜿蜒山路，克莱曼一点点朝树林深处前进，目光审视着周遭一切的同时，又忍不住无声嘀咕起来：
　　“也不知道校方怎么想的，居然会允许校内存在这么大一块未开放的森林……别的不说，不怕里面有毒蛇野兽繁衍，溜出来袭击师生么？”
　　他奉坎蒂丝公主的命令，调查那名行事可疑的斗篷少女的情况，如有可能，尽量将其捉拿，押送到公主殿下面前，进行更进一步的质问。
　　只不过那位少女本身的行迹过于隐蔽，克莱曼在询问过校内不少师生后，都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好在，经过一番调查后，他成功发现了切入点。
　　就是那个深绿色头发的小女孩！
　　她穿着学校的低年级制服，应该就是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而在动用权限在校领导那边翻阅了低年级的学生档案后，他很快就搜集到了此人的详细信息。
　　唐娜，十四岁，家庭背景普通，与贵族、商贾无直接关系，帝国国立大学哲学学院七年级学生，去年刚入学，与坎蒂丝公主是同一期，宿舍是……
　　关键是，他和公主殿下都亲眼见过，这人和斗篷少女曾一起出现过，关系还不算差的样子。
　　总之以这个普通的低年级学生为切入点，克莱曼很快就根据北苑校区小树林附近一些师生的目击报告，确认了此人曾和一名身穿斗篷、身材娇小的神秘人一同进入树林中。
　　也就是说，在这树林之中，很可能就存在着那名鬼祟又神秘的斗篷少女的藏身点！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位狂徒，竟敢冲撞冒犯公主殿下，还敢在帝国资助的学校内，擅自设立据点……”
　　克莱曼英俊阳光的脸上逐渐染上几分阴霾，脚步沉重了不少。
　　腰间的佩剑，在他手掌的按压下，隐约亮起几轮充满灵性光辉的橙黄色螺旋。
　　这是他的专属佩剑，皇帝陛下亲自赏赐给他的灵性物品，由宫廷锻造坊打造、接受过残阳灵修会圣徒祝福的宝物。
　　不论是稀有、珍贵的程度，还是其蕴藏的潜力与威能，都称得上顶流！
　　之前那斗篷少女能让自己毫无防备能力地陷入失神状态，这意味着她是一名擅长“异变”领域的精神法术方面法师。
　　境界，至少达到了高阶正法师，而且不排除持有特殊灵性物品的可能。
　　谨慎起见，克莱曼带上了这柄佩剑，这被他常年珍藏在宝箱中、最珍视最珍惜的宝贝。
　　有它在手，再加上他自身正念巅峰的硬实力，即便是魔导师境界的“异变”领域法师，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用精神法术制伏他。
　　总之，他有足够的信心，在遇上那位斗篷少女，并且对方怀有敌意的情况下……就算不能将其击败，也能保证全身而退，将情况汇报给公主殿下以及皇室！
　　“簌簌！——”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自己侧面的某个方向……传来了枝叶摩擦的声响。
　　“……谁？”
　　他的身体骤然停顿，目光凌厉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距离他十几米远的一簇灌木，不知为何轻微摇晃了几下，在他转头看过去的同时，又一下子平息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很显然，这欲盖弥彰的小伎俩根本不可能瞒过这位经验丰富、千锤百炼的保镖。
　　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身形一闪，瞬间就出现在那簇灌木丛前面，一手按住腰间佩剑，调用自身灵性注入其中。
　　右腿一甩，像鞭子那样发出爆破空气的噼啪之音，重重将灌木踢得爆开！
　　而它后面隐藏着的事物，也当即显露了出来。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②
　　对此前出现的设定的汇总与补充，仅作参考，跳过并不影响阅读。
　　1.【超凡者种类与境界】
　　（1）圣职者：
　　泛信徒，祈怜人，阐道者，圣徒，神使（使徒/天使）；
　　（2）武者：
　　淬技，正念，通灵，冥神，？？；
　　（3）法师：
　　学徒，正法师，魔导师，冶光师，奇迹师；
　　（4）血族：
　　素胚，萌芽，出於，汲渊，参天；
　　（5）寂魂巫师（“畸变的大地”专属体系）：
　　门徒，安魂师，纯白教宗；
　　2.【至高权柄】
　　权柄即为法则，乃绝对的有序性和澄明的秩序，于场域之中无限稠密，至大至小地主宰着宇宙中的一切。
　　（仅呈现正文提及过的信息）
　　（1）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
　　权柄释义：自然，调和，均衡；
　　权柄表征：暂未公布；
　　权柄领域：月亮。
　　（2）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权柄释义：怠惰，堕落，怯懦；
　　权柄表征：暂未公布；
　　权柄领域：衰败。
　　（3）第四权柄·辽远之星
　　权柄释义：智慧，引导，奉献；
　　权柄表征：水域，商业，契约，仁爱，财富，智慧；
　　权柄领域：知性。
　　（4）第九权柄·万能药
　　权柄释义：暂未公布；
　　权柄表征：暂未公布；
　　权柄领域：星辰。
　　（5）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
　　权柄释义：牺牲，审判，正义；
　　权柄表征：太阳，天平，光明，公正，法律；
　　权柄领域：太阳。
　　（6）第十二权柄·理想国
　　权柄释义：成功，完备，丰饶；
　　权柄表征：农田，矿物，野兽，活力，繁殖；
　　权柄领域：大地。
　　3.【神灵设定】
　　目前已展现过的神灵概述如下（仅呈现正文提及过的信息）：
　　（1）
　　神名：恩典与救赎之神；
　　简称：恩典女神；
　　真名：佩琳妮；
　　执掌权柄：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
　　圣徽：高举的左手，掌心有太阳（法律左手）；
　　尊名：如太阳般澎湃，如黄金般永恒；天平的执掌者，正义的审判人；——驱散黑暗、审阅全地的黎明！
　　统御教会：恩典圣教；
　　势力核心：圣堂教国。
　　（2）
　　神名：大地与丰饶之神；
　　简称：丰收母神；
　　真名：碧欧；
　　执掌权柄：第十二权柄·理想国；
　　圣徽：石山上的繁茂巨树，有麦穗环绕（万象树）；
　　尊名：沃野之司，完备之主；矿产与大地的守护者，丰收与生命的主宰；——理想国度领路人！
　　统御教会：丰收教会；
　　势力核心：克瑞斯陀王朝，星辰邦联。
　　（3）
　　神名：海洋与慈爱之神；
　　简称：海神；
　　真名：迪卡；
　　执掌权柄：第四权柄·辽远之星；
　　圣徽：航行在摊开书卷上的金色巨轮（进取之舟）；
　　尊名：隐秘的灯塔，文明的亮星；引导智慧与理性的贤者，保障商业与契约的秘律；——守望群星之灵！
　　统御教会：企业商会；
　　势力核心：结连岛。
　　（4）
　　神名：黑夜与宁静之神；
　　简称：月夜女神；
　　真名：萝尔；
　　执掌权柄：暂未公布；
　　圣徽：漆黑天幕上的绯红色满月（绯红之月）；
　　尊名：暗夜女皇，红月君王；厄难背后的控制者，漆黑之中的调解人；——静谧与均衡之主！
　　统御教会：“灵之约束”教派；
　　势力核心：月灵共和国。
　　（5）
　　神名：黄昏与衰败之神；
　　简称：渡神；
　　真名：安蒙；
　　执掌权柄：第三权柄·徘徊之雾；
　　圣徽：暮色中的模糊形体（黄昏侍者）；
　　尊名：徘徊不去的腐化之雾，通往死境的永生之门；衰败之兼使者，堕落之代言人；——一切事象的消极自性！
　　统御教会：残阳灵修会；
　　势力核心：荣耀金雀花帝国。
　　（6）
　　神名：灾厄与毁灭之神；
　　简称：灾厄女神；
　　真名：馥莎；
　　执掌权柄：暂未公布；
　　圣徽：半朽之花；
　　尊名：暂未公布；
　　统御教会：重整化运动；
　　势力核心：暂未公布。

第291章 库珀的不妙历险
　　“啊！”
　　伴随着灌木丛的轰然破散，一声惨叫骤然传来。
　　只见一道人影，被克莱曼的飞踢所掀起的冲击波给扫荡得急剧倒退，最终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杂草丛生的地上，背朝下躺倒在地。
　　“你是谁？”
　　克莱曼面色冰冷，不等对方坐起来，当即箭步上前，一脚踩在其胸口，以凡人绝对无法违抗的绝对力量将对方压在地上。
　　并以极其严厉的语气质问道。
　　“咳咳！啊，啊误会，是误会！”
　　被他踏在脚下、有些喘不过气的人慌乱地挣扎几下，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挣脱，顿时稍稍安分下来，结结巴巴地大声辩解道：
　　“大人，是误会！请手下留情！”
　　克莱曼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个样子还挺年轻的男子，身材高大但匀称，五官相貌还算英俊。
　　他穿着比较贴身的深色衣裤，手上戴着皮革手套，脑袋旁不远处的地面上扣着顶深棕色的牛仔帽，估计是刚才被掀翻时掉落的。
　　“你是……”
　　克莱曼微微一愣，在仔细审视过此人的相貌后，他莫名感觉……有点眼熟？
　　下一秒，他恍然大悟般地微微张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
　　“……学生？”
　　“对！对！大人，我是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
　　地上那人听对方吐出那个词汇，顿时有所释然地浅浅呼出一口气，随后立即补充解释道：
　　“本人，本人是专修经济学和哲学的哲学学院高年级学生，库珀·V·施陶芬博格，我的父亲是暮光城的施陶芬博格伯爵，您，您或许有点印象！”
　　明明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身份，但他的语气却无比谦卑与恭敬，完全不敢拿自己的家庭背景对眼前这名中年男子耀武扬威。
　　因为他很清楚，这身手了得、动作干练的中年人，来头绝对大得不得了！
　　看看那柄散发着灵性光辉的佩剑吧！即便是以自己并不算敏锐的灵感，也能清晰地感应到其中蕴藏的纯净气息，是那么澎湃，那么强大。
　　这是一件品质高到足以摆进自家宝库最上首的臻品！如今却像一柄普普通通的仪仗长剑那样，挂在这个中年人的腰上。
　　而且，这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上去并不高调，但用料非常有质感，版型也很贴身实用，既便于行动，也不失美型。
　　低调却格雅的复杂纹样刺绣于衣裤的各处，仔细一看，能分辨出不少有宫廷意味的设计元素。
　　品质极高的灵性装备，有宫廷元素的衣着……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男人，有皇家背景！
　　自己那点家底，在此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施陶芬博格伯爵……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听见这个名号后，克莱曼有所恍然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库珀，施陶芬博格伯爵的大儿子，淬技后期武者？”
　　他身为坎蒂丝公主在帝国国立大学内的保镖之一，对校内师生的情况肯定做过普遍调查，有一定了解。
　　尽管不可能记住每份学生和教师的档案，但一些身份、地位、背景、资质比较显赫的人，他还是有刻意记忆的。
　　库珀的父亲是暮光城的伯爵，而且也算是爵位和财力都不低的资产阶级新贵族，克莱曼当然专门浏览分析过他的资料。
　　刚才情况比较紧张，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现在库珀亲口自曝身份，他自然立即想起来了。
　　“对对对！”
　　克莱曼穿着硬底的靴子，踩在库珀胸口把后者摩擦得生疼，但库珀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忍耐着心口火辣辣的触感连连点头：
　　“就是本人，就是本人！”
　　“嗯……”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克莱曼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更没有松开踩在库珀身上的脚，让他恢复自由。
　　而是微皱眉头，仿佛在思考般沉吟片刻，继续用严厉冷酷的语气凝声质问道：
　　“你一个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给我从实招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克莱曼身为正念巅峰武者，半步通灵的强者，本身就自带某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如今较起真来，强大的威压登时勃然迸发，当即就把境界不高的库珀震慑得精神有些恍惚，呼吸困难起来。
　　“我我我我我是来……是来探险的！”
　　库珀深吸一口气，强定心神，措辞略显混乱地慌忙道。
　　“探险？”
　　克莱曼面色一滞，语气古怪又狐疑地反问：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探险的？”
　　倘若库珀是中低年级那种十几岁的小鬼，做出跑到小树林里玩探险游戏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那种年纪，正是好奇心和行动力都相当旺盛的阶段，对未知又刺激的“冒险探秘”怀有浓烈的冲动，是很正常的。
　　但库珀是个二十多岁、经受过优秀精英贵族教育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还那么小孩子心性，如此幼稚？
　　这谎扯得也太离谱了！
　　“你当我傻么？”
　　克莱曼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说话的语调顿时冰凉了些许，脚下的力量稍稍加重：
　　“以为我会相信如此拙劣的谎言？！”
　　“啊啊啊不是！不是啊大人，我绝对没有骗您！”
　　库珀感受到胸口的力量愈发沉重，立马慌了，急忙大声喊道：
　　“我昨天，昨天中午还是下午的时候，我在北苑散步，突然就看见有一抹绿色的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小树林方向窜过去了！”
　　“绿色的影子？”
　　克莱曼不太相信地挑起眉毛。
　　“对，样子像是影子，贴在地上，没有厚度，但是是绿色的，不是那种很鲜艳很饱和的绿，是像树叶一样非常有生机的绿色。”
　　库珀一边点头一边接着说：
　　“我当时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当天下午到晚上，就一直在小树林附近游逛，想看看能不能再遇上同样的情况。”
　　“然后？”
　　克莱曼似乎听出对方不像是在撒谎，踩着他的脚稍稍抬起几分。
　　得到充足喘息空间的库珀急忙做了几轮深呼吸，紧接着继续说道：
　　“昨天晚上我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我和昨天一样，到小树林周边假装散步，实际上在留意树林边缘是否存在不寻常的变化。
　　“然后，大概是八点的时候，我就又看见了那抹绿影！它从小树林里窜出来，消失在南苑的方向。
　　“过了半个多小时，它又从南边出现，钻进了小树林内。”
　　说完这些后，他闭上嘴巴，目光犹豫地停顿了几秒，吞吞吐吐地低声道：
　　“所以，我就想进树林里看看，尝试调查一下那绿影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想到遇见了您……接下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大人，我就只知道这么多，都是实话。”
　　“绿影……”
　　克莱曼一手依旧按着腰间的佩剑，但灌注其中的灵性没那么紧张了。
　　他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后，抬起踩在库珀身上的脚，站定，厉声命令道：
　　“起来，你跟我一起深入树林之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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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明天有计算机考试，我下午和晚上要临时抱佛脚一下，不然必定挂科，所以不能保证今天的第二章……不过我会尽力的QAQ

第292章 “恶作剧”
　　昨天计算机考试，所以断更了一天，见谅。这几天我调整一下状态，努力恢复二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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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唐娜和柏妮丝的线索查过来的么……”
　　望着两个人猫着腰，一个步伐沉稳、面色凝重，一个蹑手蹑脚、战战兢兢，一前一后地在茂盛的树木与植被间穿行，朝树林深处缓缓前进……
　　正处于“匿形”状态的柒季两手抱胸，大摇大摆地跟在他们身边，无声嘀咕了几句。
　　尽管她之前对柏妮丝和唐娜叮嘱过，说进出树屋和小树林的时候要注意一下自己身边有没有旁人，以及有没有被跟踪。
　　但这两个家伙，一个是自小娇生惯养、老妈是家族大佬、资质天赋异禀的经典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一个是没有多少社会阅历、毫无超凡领域经验的半大普通小屁孩。
　　就算有心留意，也难免出现纰漏，更何况是专业人士的针对调查。
　　这方面的隐患，柒季当然是很清楚的，但她也没有刻意去维护，没有专门在她们身上设立啥反侦察的后手。
　　不是她心大，不担心这两个人会被跟踪调查。
　　主要是她觉得没必要，因为只要没有无辜者受到不可抗拒的重大生命,威胁，那么她就不抵触任何所谓“意外”“事故”“异变”的发生。
　　相反，她很欢迎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
　　这能够给她日渐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几分乐子，不至于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暴涨，而愈发静如死水。
　　是的，她的力量仍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持续上涨！
　　虽然自从在斯帝欧伦西家的那一晚后，柒季已经很久没有再真正意义上的“睡着”“做梦”了。
　　但她自身的硬实力，并没有因此而陷入停滞。
　　经过对自身的仔细感知后，她有些惊诧地发现……每过一秒，自己的力量，都比上一秒要更强！
　　这种强化，和睡着的那一晚不同，并非是一觉醒来，实力噌噌噌翻个几番的那种断崖式暴涨。
　　而是持续性、源源不断地上升。
　　如果说“睡着”式的强化是火山爆发，迅猛而爆裂。那么这种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的强化，就好像地质变动下的山脉隆起。
　　缓慢，难以察觉，但却无比稳定、坚决，不可抗拒。
　　粗略估计，经过十来天的变化，她体内所蕴含的能量，或者说可以施展的全部力量，比起鸢尾家的那一晚之后……
　　要强了至少一个数量级。
　　“现在的我，要是愿意完全放开手脚的话……恐怕能在几秒的时间里，将暮色海蒸干吧？”
　　思维发散之际，柒季低头注视自己的掌心。
　　观察着那白皙幼嫩的皮肤、细腻圆滑的纹路、精致小巧的形状，感受着这具美妙玲珑的身体所蕴藏的可怕力量，不由得在心中感叹。
　　“不知道我和那些被奉为神灵的伟大存在们相比，差距在哪呢？或者说，谁更强一些？啧……”
　　要不是她出于基本的谨慎，暂时还不太愿意直接和神灵层次的存在硬刚，免得翻车，不然她还真想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们掰掰手腕。
　　也不能说她太膨胀，毕竟自己到底有多强，她是非常清楚的。
　　明明身怀几乎足以击沉大陆的滔天伟力，却长时间偏居一隅，成天和微末如蝼蚁的各种邪教徒、恐怖分子、贪官污吏小打小闹……
　　这种巨大的反差，也难免让她有些郁闷，偶尔产生挑战新领域的冲动，也属实正常。
　　“等过段时间，把当下的事情安顿好，我就尝试着和神灵接触一下吧，这样既能找到更大的乐趣，也能找准自己的定位，什么都好……”
　　柒季想着，暗自下了决定。
　　“找谁好呢？嗯……‘第一造物主’？这家伙似乎是不错的神选。一来看起来好像状态不太对，应该比较弱，出岔子翻车的概率小一些。
　　“二来这是个邪神，大概率和当今坐天下的九尊正神不太对付，要是我真的和祂杠上了，那几位应该更倾向于先联手压制‘第一造物主’，这对我有利，能降低风险。
　　“第三，这家伙和我还蛮有孽缘的，半个月来每次大事件的背后基本都有祂推动，我在主观倾向上，也更希望先和祂会一会儿……”
　　在柒季思考期间，保镖克莱曼已经带着库珀在树林之中行进了许久，距离最深处的大岩石“后山”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想必要是放任他们这样行动，体型巨大、特征鲜明的树屋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说不定，在太阳落山之前就会被他们找到。
　　克莱曼是皇室的亲信，和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靠得相当近的大人物……
　　柒季目前还不太想自己直接暴露于统治者的视野中，那样自身的行动势必会受到相当多的限制。
　　这有悖于她当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行事原则。
　　而且，让这两个家伙毫无波澜地发掘出“真相”，也一点都不“有趣”……
　　“所以，还是得搞点事情呀~！”
　　柒季坏坏地无声笑了几下，斜望着被枝桠切碎的天空琢磨几秒，澄净水灵的深褐色眼眸忽然灵气十足地一转，瞬间亮起了顽劣的微光。
　　“嗯……先试试这个吧，应该是很有趣的无害恶作剧……”
　　细声咕哝着，她面带笑容地看向那正在树丛间跋涉的两人，缓缓抬起一只手，两指在身前捏成打响指的手势。
　　停顿酝酿半秒后，纤细匀称的手指，刷一下错开——
　　啪！
　　——本该生发的响指声，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不可察的震颤。
　　原本是透明不可视的空气，或者说空间本身，伴随着那一个响指的发生，极其细微、但频率极高地颤动起来。
　　像是夏蝉薄如丝绸的透明之翼，短暂地形成一片隐约的抖动和模糊。
　　这变化是如此细微，以至于普通人不刻意关注的话，根本无法察觉。
　　但克莱曼不是普通人。
　　他是正念巅峰境界的武者，即便不靠灵感，自身的五感也远远强于凡人，而且意识上也具备极为敏感的警觉。
　　这只维持了极短时间的变化，并没有逃脱他的观察。
　　“！”
　　顿时，这名皇室子嗣的御用保镖目光凛然一凝，整个人的所有动作，在这一刻完全停止，像是凝固成了雕像。
　　他看似只是停下了动作，但实际上浑身的肌肉已经紧绷得坚韧若百炼钢铁，各项感官也空前集中，事无巨细地接收着四面八方的一切动静。
　　同时思维也高速运转起来，以远超寻常的效率，分析着周边的情况。
　　整个人充满了极致的力量，仿佛一张搭箭拉满的硬弓。
　　——只消一丝极其细微的触动，就会当场释放出可怕的威能！
　　“怎、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库珀，当即察觉到这名和皇室有不小关联的强者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席卷而来的强者威压令他打了个冷颤。
　　于是这个伯爵贵公子立马停下脚步，双眼流露出惊慌和恐惧地牢牢盯着克莱曼的背影：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第293章 公告
　　“咦，开灯了？”
　　坐在核心图书馆内埋头认真整理笔记、分析习题的唐娜动作忽然一滞，倏忽抬起头，看了眼头顶。
　　只见镶嵌着玻璃的镂空天花板下，吊着几盏体型庞大、造型古典的大型吊灯，它们原本只是挂在天花板下的装饰，如今却全都亮了起来。
　　色调清冷、令人精神醒目的亮白色光辉，在内置灵性的驱动下明亮地散发出来，将面积极广的藏书区照耀的一片亮堂堂。
　　“已经下午了啊……不小心弄得太入迷了，饭堂恐怕要关门了呢……”
　　见吊灯亮起，唐娜脸色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开始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学习用品。
　　时间一旦超过下午两点，因为太阳的角度问题，阳光将难以从天花板的镂空之中射入图书馆内，为防止照明不足，这时候图书馆通常会把那些大吊灯启动。
　　也就是说，只要吊灯亮起，就意味着时间已经到下午了。
　　没过多久，唐娜就把属于自己的纸笔和书本,都整齐有序地收入一个布包中。
　　把布包挎在侧腰上，又双手拿起那几本图书馆里借阅的教材，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放回了原位。
　　“希望饭堂还有吃的吧，不然今天的午饭就没得吃了……”
　　这样想着，她快步走出图书馆，往北苑的饭堂走去。
　　——帝国国立大学内总共有两个主要的学生食堂，南苑北苑各一个，距离核心图书馆基本一样远，通常来说她都是去南苑饭堂的，因为自己的宿舍就在南苑。
　　不过，现在她人已经不住在学生宿舍了，而是暂时在小幺的树屋里借宿。小幺树屋位于北苑的小树林，去北苑饭堂的话比较顺路。
　　沿着绿化很好的校内小路，唐娜一手按着挎包，有些急促地朝北苑赶去。
　　“呼呼呼呼……嗯？”
　　深沉但平稳地呼吸着，她突然留意到了什么，忍不住放缓步伐，转头往侧面某个方向望去。
　　核心图书馆和北苑饭堂之间存在着一个占地挺大的广场，作为学生休闲娱乐、健身锻炼、团建活动的公共场所。
　　而在这个广场的边缘，靠近一栋教学楼的位置，则搭建有一座自带挡雨棚的观众台，没有椅子，巨大的台阶像是巨人的楼梯。
　　唐娜所看的方向正是指向那座观众台，它如今距离她大概一百来米。
　　之所以这看台会在这个距离上忽然引起她的关注，是因为那附近……不知为何聚集了相当多的人。
　　错略看上去，应该基本都是学生，高年级低年级的都有，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发出熙熙攘攘的喧哗，还挺热闹的。
　　他们围在观众台脚下的某个位置，靠外围的学生伸头探脑的，同时还努力往里面挤。
　　似乎那里存在着什么相当引人注目的事物。
　　“他们在看什么呢？”
　　唐娜驻足眺望，却因为人群阻挡无法观察到中心的事物，一时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嗯……现在已经两点多了，饭堂肯定关门了，再赶过去也没必要……”她昂头瞥了眼天色，“一顿午饭不吃而已，晚上多吃点就好了……”
　　经过一番考量后，终究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当前还并不算急切的饥饿感。
　　唐娜没有再往北苑饭堂走，而是也朝不远处人群密集的观众台底下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人好多啊……而且根本挤不进去。”
　　来到人群旁边后，她又是踮脚，又是原地起跳，想要越过攒动的人头看清深处的景观。
　　但奈何自己的身高属实稍显残念，她不论如何努力，都根本无法让视线跨越人群的阻挡。
　　挤进去就更别想了，她那小身板哪能和人高马大的高年级学生比。
　　不过，她也不是一无所谓。
　　“喂喂喂，到底啥事啊，为什么这么多人？”
　　“好像是校方贴了个公告，我问问前面的……”
　　“……活动？什么活动？”
　　“等等，我听我们辅导员说过，这个月好像确实有个灵性学院的活动！”
　　“欸，是什么，说说看？”
　　“……”
　　通过仔细聆听在场众人的交谈，唐娜勉强从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中分辨出了一些信息。
　　“灵性学院的学术竞赛？”
　　唐娜琢磨着这串对她而言有点陌生的词组，很快有所恍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法术、武技相关专业的学生的比赛啊？真好，我也想变成超凡者……”
　　帝国国立大学校本部分成两个学院：主要于北苑教学的灵性学院，主要于南苑教学的哲学学院。
　　哲学学院涵盖政治、经济、自然科学、数学、心理学、历史等等文化领域的教育，而灵性学院则面向超凡灵性领域开展教学，学生基本都是超凡者，或者潜在的超凡者。
　　而这个所谓的“学术竞赛”，说白了就是灵性学院那些法师、武者们之间技能的比拼。
　　唐娜身为出身平凡的平民，又受海伦老师潜移默化的影响，对身怀强大力量的超凡者自然是怀有一种相当浪漫的向往的。
　　而在接触过小幺、柏妮丝姐姐这两位厉害的法师后，她更是对神秘又瑰丽的灵性力量充满了希冀。
　　要问她想不想成为超凡者，那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超凡领域，不论是专精于实战与实践的战士，还是一心钻研理论的学院派，想要深入研究，都必须耗费极大的资源。
　　而不论是修炼的资源，还是各种典籍、秘法，基本都不会便宜。
　　可以说，每一位超凡者，无时无刻都不在烧钱。
　　不然，那些在野的冒险者们也不会普遍那么穷了。
　　——也不能说穷，因为即便是境界只有淬技、学徒的底层冒险者，在消费能力上也堪比寻常城市的中产者，只是他们的钱存不住。
　　往往刚到手，就花出去卖魔药、典籍、武器、装备了。
　　如果说唐娜的家人卯足劲儿赚钱，自己也努力学习取得奖学金，还勉强能够让她在帝国国立大学就读哲学学院的话……
　　那么，就算是把她全家卖了，恐怕也难以培养出一名真正的武者、法师。
　　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超凡之途，注定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幻想而已。
　　“哎，也不知道小幺和柏妮丝姐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年轻，还都那么强，肯定有很深厚的背景底蕴吧，可是又不见她们一整天到底在忙什么……”
　　在无尽的感慨和遗憾中，唐娜摇了摇头，转身正要离开这片勾起她伤感情绪的广场。
　　“还是好好读书吧，出来能找个好工作，至于超凡者什么的，不现实的……唔。”
　　但她才刚转过身，目光无意间扫向某个位置，动作就顿住了。
　　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刻短暂僵滞。

第294章 人间蒸发？
　　在她视线的尽头，一道身穿有宫廷元素装饰的长裙、留着一头琥珀色长发的少女，端正地站在十来米远之处。
　　坎蒂丝·奥克塔维斯！
　　“居、居然是公主殿下……她也在啊，有些不妙……”
　　唐娜内心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后退几步。
　　“昨天小幺和她……额，和她聊天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公主殿下当时一定看到我了……”
　　思如电转间，她很快做出了决定：
　　“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和她碰面吧……虽然这样想有些冒犯，但我确实不能保证她不会找我麻烦。”
　　此时跟在坎蒂丝身边的，不再是那个身材精瘦、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保镖，而是个装束轻便、表情冷淡的女佣。
　　应该也是公主殿下在校内的贴身保镖之一。
　　现在坎蒂丝正微微偏过头，和这位状似女佣的保镖相互交谈着什么，因为角度问题，她目前似乎还没看见唐娜。
　　趁此机会，唐娜急忙加快脚步，一边侧着脑袋留意着坎蒂丝那边的情况，一边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试图将自己的身形挡在人群背后。
　　但她还没有迈出几步，正在和坎蒂丝交流的女保镖就忽然一顿，有所触动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啊，被她看见了！”
　　唐娜当即感到不妙，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腾起。
　　果不其然，女保镖在看见匆匆离去的唐娜的一瞬间，眉头便微微皱起，然后低头对身前的坎蒂丝说了句什么。
　　接下来，坎蒂丝一愣，也转过了头，看向唐娜。
　　“完蛋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彻底发现，唐娜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充满苦闷地默默停下脚步，主动朝坎蒂丝行了个简化版的礼：
　　“公主殿下，您好。”
　　她知道在被对方发觉的情况下，不论是马上逃跑，还是假装没看见溜走，都是不现实的。
　　先不说有一名皇家保镖看着，自己这个凡人能不能跑得掉。光是对皇室成员视若无睹，此等冒犯之举就足够对方追责了。
　　所以，她在情急之下，干脆直接听天由命，主动和坎蒂丝打招呼。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对策。
　　“嗯？”
　　望见不远处的唐娜，坎蒂丝当即想到了什么。
　　这位出身高贵的小公主挑起一边眉毛，漂亮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微微张大，有些惊诧地说：
　　“是你？”
　　她自然记得唐娜。
　　昨天那个无礼之徒莫名顶撞自己的时候，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深绿色头发的女学生就在那家伙身边！
　　在片刻的愣神后，她立马眼神一凝，厉声命令道：
　　“你给我过来。”
　　虽然因为距离隔得比较远，坎蒂丝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唐娜没怎么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但光凭那有些凶的表情，以及自己的情况，猜也能猜出来。
　　于是，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犹豫片刻后，朝坎蒂丝缓缓走去。
　　“完蛋完蛋完蛋……”
　　想到自己即将直面一位皇室成员的愠怒，她一下子就紧张得不得了，冷汗从额头上渗出，脑袋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不敢与之对视。
　　要是小幺在身边的话，她或许还没那么焦虑，毕竟有高人撑腰。
　　偏偏此时她只身一人，没有谁能帮助她，接下来的一切遭遇她都只能独自承受。
　　两人之间也就十几米的距离，但她却走了差不多半分钟。
　　强烈的紧张感，让她的步伐变得很缓慢，慢吞吞的像蜗牛爬。
　　“喂，我问你。”
　　坎蒂丝两手抱胸，望着唐娜磨磨蹭蹭地走到面前，眉宇微皱，用带着明显不悦和不耐烦的语气质问道：
　　“昨天那个穿斗蓬的人，你认识？”
　　“额……”
　　听见这个问题，唐娜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时间有些犯难。
　　她在坎蒂丝问话之前，就已经凭借直觉，大致猜到了对方会询问和柒季相关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直接说实话？可是这样一来，对方难免会追问下去，最后她几乎一定会把树屋、柏妮丝姐姐等信息全交代出去。
　　这样，会不会给小幺造成什么麻烦？
　　唐娜不太愿意做出这种事情。
　　然而说谎或者敷衍了事，也不太实际，因为欺骗皇室成员可不是什么能一笔带过的过错！而且也不一定能在保镖面前不被看穿。
　　“喂，我问你话呢。”
　　见对方半天没反应，只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坎蒂丝顿时有些焦急，带着几分怒气地催促道，音量刻意提高了些：
　　“你和那家伙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
　　关于那个奇奇怪怪的斗篷少女的事情，克莱曼昨天就开始着手调查了，今天中午的时候突然来汇报说，查到了一些关键的线索，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之内就能有结果。
　　但是她如今撞见了一个明显相当关键的人，说不定能直接在她身上得到答案。
　　索性当面问一下，反正也没啥坏处。
　　“额……唔……”
　　唐娜纠结地揪住了自己的裙边，冷汗浸湿墨绿色的发丝，眼睛泪汪汪的，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我……咦？”
　　在内心焦急万分的时候，她骤然一愣。
　　因为她发现，自己视野中的光线……突然亮了不少。
　　本来自己身前站了坎蒂丝和女保镖两个人，太阳的光照被二人挡住了部分，所以唐娜视野中的光照被有所削弱。
　　但现在，眼前的光线突然就亮了不少，而且没有任何过渡，变化得十分突兀。
　　这意味着什么呢？
　　唐娜不清楚。
　　于是，怀揣着疑惑和不解，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啊？！”
　　在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她当即愣住了，极度的错愕神色浮现于面庞。
　　她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
　　坎蒂丝公主呢？那个女保镖呢？
　　她们哪去了？
　　前一秒公主殿下还在和我说话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唐娜茫然地转头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完全没有那两人的身影。
　　坎蒂丝公主，和她的保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这……”
　　唐娜直接蒙蔽了，一连串问号从头顶上冒出。
　　在原地呆站了几秒，她又扭头看看附近的学生与行人，也没有看见一个人表露出异常或惊讶的反应。
　　好像两个大活人凭空蒸发，没能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一样。
　　霎时间，巨大的困惑和震惊，彻底浸染了这名少女的思绪，让她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闹、闹鬼了？！”
　　唐娜感到了莫名而来的寒意和恐惧，惊悚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这这这这……我该怎么办？！公主殿下不见了啊！”
　　短暂的错乱后，她又马上想到了什么，神情稍稍振作：
　　“不行，我得找小幺她们出出主意！”
　　做出决定后，她急忙万分焦急地快跑起来，朝北方的小树林冲去。

第295章 出手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库珀死死盯着眼前克莱曼凝固住的背影，用刻意压低的嗓音，略显慌忙地问。
　　克莱曼没有出声，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比出个噤声的手势。
　　库珀当即闭上嘴，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急忙压低了些，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他不知道克莱曼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表现，但这不重要。
　　面对一名具备至少正念的实力、还有皇家背景的强者，不论是出于对高手判断的信任，还是出于对其身份地位的遵从，自己都理应无条件听从他的指令。
　　克莱曼维持着肉体和灵性的双重紧张，双眼眯起，打起十万分精神，环顾周遭茂盛原始的翠绿丛林，试图找出些端倪。
　　但即便他集中自身的所有注意力与精力，都无法再察觉到任何异常。
　　别说方才那阵诡异震颤的源头了，他甚至都再也无法感知到那震颤的残余痕迹。
　　仿佛几秒前发生的异变，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不，不可能是错觉……”
　　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于脑海，便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
　　先不提身为正念巅峰武者，不仅能够初步调用体内的灵性，而且他对自身肉体的掌控程度，也已经达到了几乎完美的境界。
　　不论是五感，还是对各块肌肉、各个器官的控制与感受，都接近完满。
　　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产生任何“错觉”的！
　　要么，方才的异变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消逝隐匿得太快、太好，让如今的他无法察觉。
　　要么……
　　那确实是“错觉”，确实是现实中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有某种力量，在那一刻干扰了自己的感知乃至于认知。
　　就好像有人给他施展了精神法术一样。
　　不论哪一种情况，有一点事实决不可否认：
　　自己目前身处的这片树林，存在着超凡领域的异常！
　　“是她干的么？”
　　想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恰好是调查那个神秘莫测的斗篷少女……克莱曼不禁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她，或者说她的党羽，察觉到我的进入，于是出手应对了？”
　　想到这一种可能后，他没有再犹豫片刻，立即调用体内的灵性，以特定的规律与技巧注入腰间的佩剑之中，将这件品质极高的灵性装备发动！
　　“呼！——”
　　霎时间，一阵音域极广、深邃悠远的笛音从这柄造型奢华精致的长剑中勃然迸发。
　　暖黄色的光晕，从它的剑鞘中绽放，以极快的速度膨胀，一下子就覆盖了半径五六米的区域。
　　将克莱曼和库珀，全都包裹入其中。
　　“这是……”
　　库珀眼睁睁看着这片慵懒又柔和的光团将自己吞没，惊诧之余又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平静。
　　这是种由灵魂深处弥散而出的倦意，轻柔而不猛烈。
　　就仿佛是一番剧烈锻炼过后，大汗淋漓时的散步放松，具有让人内心自发地陷入平和与宁静的温和力量。
　　在这团暖黄色光晕的笼罩下，他感觉自己因为长途跋涉而产生的疲劳感，以及内心惴惴不安的惶恐之意，都像是投入温水的方糖，以极快的速率消融。
　　尽数，扩散、溶解入这慵懒迷蒙的暖光中。
　　“这是一件……能够驱散人内外的负面效果的灵性装备？”
　　感受着自身状态的变化，库珀望着那柄被克莱曼按在腰间的奢华长剑，默默在心里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看样子，是‘衰败’领域的力量？果然，这人和皇家以及教会有关联……”
　　而克莱曼在催动长剑释放出这片光晕后，则微不可察地浅浅吐出一口气：
　　“很好，‘黄昏神殿的晚霞’成功发动，这下任何层次不到‘冶光师’‘圣徒’的精神法术，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对我造成明显影响了……”
　　“黄昏神殿的晚霞”，正是这柄仪仗长剑的名字！
　　据说，皇宫的宫廷锻造师为了打造它，请求残阳灵修会的神使，沟通了“黄昏与衰败之神”“渡神”安蒙的天国——“黄昏神殿”。
　　并从那座永恒沐浴于暮色中的宫殿中裁剪了一片即将落幕的晚霞，作为这柄长剑的核心。
　　在经过残阳灵修会的圣徒的祝福后，这柄长剑虽然自身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神性，但足以施展出传说层次的力量，能够轻易抵御精神层面的外来影响和干涉。
　　而这，也仅仅只是它的其中一项最微不足道的功能罢了。
　　若不是克莱曼自己只是个正念巅峰武者，无法彻底发挥出这柄长剑的全部潜力……
　　这件品质极高的灵性装备，甚至能够抗衡一名冶光师的敌意！
　　有这样一件神器的保护，克莱曼内心稍稍安定了些。
　　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继续保持着身心的紧绷，用洪亮严厉的嗓门呵斥道：
　　“藏匿在暗处的宵小之徒，速速给我现身，否则后果自负！”
　　凝聚了灵性力量的斥责扫荡开来，令树丛和枝桠都微微摇曳，发出悉悉索索的婆娑声。
　　无数飞鸟与昆虫被这道包含怒火和杀气的嗓音震慑得扑翅飞逃，留下一串仓皇凌乱的鸣叫。
　　“簌簌——”
　　话音刚落，某处就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枝叶摩擦声。
　　这声音很轻很轻，和蚊子叫一般响度，但还是被克莱曼极其敏锐的听觉注意到了。
　　“给我出来！”
　　克莱曼目光一凝，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同时没有按住长剑的那只手凌空一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刷！”
　　一片复杂的暗金色符文在那只手的掌心浮现，强烈的灵性波动如潮水般涌出，汇聚成一道道耀眼的光辉。
　　顺着他指尖划过的轨迹，勾勒出一轮锋利的虚幻弯刃。
　　这半透明的虚幻弯刃一经成形，便如离弦之箭，刷一下朝某个方向飞了出去。
　　伴随着空气撕裂的悲鸣声，它眨眼间窜入一片树冠投下的阴影中，旋即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命中了什么致密的物体。
　　“打中了！”
　　克莱曼嘴角微勾，但并没有得意忘形。
　　“轰！！！”
　　没有停顿，他脚下陡然发力，将身下的地面崩出个大坑。
　　整个人宛若发射出去的炮弹，径直朝那片模糊不清的阴影冲去。
　　“胆大包天的僭越狂妄之徒——”
　　他喉咙发出一道凶狠又洪亮的暴呵，右手紧紧攥成拳，灵性的流光浮现于骨节分明的表面，爆炸性的庞大能量于其中蛰伏：
　　“给我束手就擒！”
　　腰胯转动，带动肩膀与手肘，将全身的力量注入手臂，最终汇集于那流动着灵性光辉的拳头上——
　　“轰！”
　　在空气挤压爆裂的脆鸣中，乍然轰出！
　　而与此同时，在那片为树冠的阴霾所笼罩的区域之中，忽然亮起一抹刺目的炫光。
　　那是由各种颜色交织而成的荧光线条，相互之间曲折缠绕，飞快地编织出一面流淌着繁杂符文的圆盾。
　　在炫彩圆盾形成的瞬间，克莱曼注入了灵性力量的重拳，也轰在了它表面——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极其复杂又极其耀眼的彩色光芒骤然爆发，顷刻间将方圆十几米的区域吞没。
　　“啊！”
　　站在远处围观的库珀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耀得两眼刺痛，忍不闭上眼睛，泪水汩汩直流。
　　但视力比常人更强的克莱曼，没必要被这道强烈的绚烂光芒刺痛双眼。
　　相反，他凭借着这一瞬间的强光……
　　看清了潜藏在阴影之中的存在。
　　“……什么？！”
　　克莱曼被爆炸的反冲力震撼得倒飞而出，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万分的神色。
　　然而，他并非惊愕于那面凭空浮现的光彩圆盾。
　　而是……
　　“萨拉女士？坎蒂丝公主殿下？！”

第296章 推测
　　“…?…你和那家伙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
　　见眼前的绿发少女迟迟不回话，坎蒂丝有些急，语气中带着明显怒气地叱责道：
　　“我问你话呢！那个人……咦？！”
　　她的话语刚说出一半，就骤然顿住了。
　　因为就在方才，一阵璀璨如星空的绚烂光点陡然涌现，仿佛雾气弥漫的海平面上荡漾的蜃景幻影那般，在眼前飞快地平铺开来。
　　“怎、怎么了？！”
　　坎蒂丝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妙，下意识后撤半步，扭头望向自己的侧身，向自己的贴身保镖询问：
　　“萨拉，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唔。”
　　可她很快发现，即便自己转过头，眼前仍然是一片迷幻又花乱的璀璨星光，根本看不见原本站在身旁的女保镖。
　　不仅仅是保镖萨拉，周遭的一切景象，不论是北苑广场的熙熙攘攘，还是头顶的清澈天空、脚下的石砖地面，全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混沌又灿烂的绚烂七彩星光之中。
　　“这……”
　　坎蒂丝愣在原地，双眼一点点瞪大。
　　如此诡异的事情，让她一时间无法反应，内心除了震惊和疑惑，没有其他的情绪。
　　“呼呼呼——”
　　令人眼花缭乱的绮丽色彩，只持续存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下一刻，像是泡沫被戳破，灵动流淌、灿烂炫目的混乱星河乍然消失。
　　眼前的一切景象，就此恢复正常与平静。
　　“公主殿下，请不要走动！”
　　而与此同时，坎蒂丝的耳边传来保镖萨拉冰冷急促的低喊。
　　紧接着，她那身穿简便装束的背影便出现在了眼前，像盾牌一样挡在前面。
　　“这里是……”
　　坎蒂丝急忙观察了一圈四周的环境，顿时无比错愕的发现……这里居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而己方两人，恰好站在几棵大树的阴影之下。
　　“这里是哪啊，我们怎么……”
　　她一下就有些错乱，除了听从保镖的请求、呆站着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幻觉？某种扰乱感知的精神法术？还是其他什么灵性现象？
　　种种猜想混乱地在脑海中闪过，但都一一被她排除了。
　　最让她感到怪异的是，她自己身为一名初阶正法师，虽说境界不算太高，但也已经具备了足够稳定的灵感。
　　倘若真的有谁对自己发动了某些法术，导致自己陷入当前的处境之中……那她不太可能连一点灵性波动都感应不到。
　　况且，自己身边还有萨拉这位高阶正法师保护，有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完全不被发觉地对自己施展出法术？！
　　“……僭越之徒，给我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一声凌厉又有几分熟悉感的暴呵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刷！”
　　下一秒，一道迅捷得只剩幻影的人影，从树林的某处极速窜出，如箭矢般直直往二人的方向撞来。
　　在这一刻，坎蒂丝的灵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极为浓郁强烈的灵性波动，从此人身上传出。
　　“敌袭？！”
　　坎蒂丝悚然一惊，连忙躲在保镖萨拉的身后。
　　而后者也没有辜负她的职责，神态保持着极度的冷静，高速诵念出一段无声的咒文，同时体内的灵性剧烈动荡，拟制出特定的复杂律动。
　　“砰！——”
　　一面由多彩荧光构成的圆盾赫然呈现，将来袭者抗拒在外。
　　剧烈的火光与爆鸣震彻云霄，令地面都为之晃动。
　　来袭者的身影因此微微停滞，坎蒂丝也借此机会看清了对方的身形样貌。
　　“克莱曼？”
　　“……萨拉女士？坎蒂丝公主殿下？！”
　　两道饱含错愕与意外之意的惊呼同时响起，而双方原本针锋相对的敌意……也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噗通！”
　　腰佩长剑的克莱曼平稳落地，目光惊诧万分地在眼前一大一小两位女士身上游移，最终停在了坎蒂丝的脸上：
　　“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好一阵，从长相身材，到灵感中的灵性波动，都和印象中的一一比对。
　　最终都没找出任何不对的地方，这才确定她真的是自己的上级，坎蒂丝·奥克塔维斯，而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做出的伪装或幻象。
　　“我，我也不清楚……”
　　坎蒂丝也是一头雾水，表情有些迷糊：
　　“刚才我们还在北苑的广场上……”
　　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遭遇陈述了一遍，最后问道：
　　“克莱曼，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这里是哪？”
　　听完对方的陈述，克莱曼的脸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他脸色阴沉地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禀告公主殿下，这里是帝国国立大学北苑的树林……大概。”
　　“北苑小树林？！”
　　坎蒂丝皱起眉头，稍微想了想：
　　“本部校区里……好像是有这么块地方，不过我没怎么去过……”
　　“你说，大概？”
　　而站在坎蒂丝身边的女保镖萨拉，则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用词上的某些怪异：
　　“也就是说，你不确定这里就是？”
　　她已经通过灵性领域的感知手段，确信对方就是自己的同事克莱曼了，意识到刚才的袭击只不过是误会，于是也没有追究。
　　“嗯，”克莱曼阴沉着脸色，缓缓点点头，“我很确信自己是从北苑校区进入到这里的，但我不确定现在我们仍然处于那片小树林之中。”
　　没有让对方继续追问，他很默契地解释道：
　　“听你和公主殿下的说法，二位是被某种超凡手段瞬间‘传送’过来的。而我在刚才，也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所以，我不能保证，自己没有被‘传送’，就像你们一样。”
　　他抬头环顾了一眼四周，认真观察了一圈周围生机勃勃的树丛：
　　“也许，我们四个人已经被一起‘传送’到了其他地方，不再位于那片不大的树林中了。”
　　“等等，你刚才说……四个人？”
　　坎蒂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了眼克莱曼：
　　“我，你，萨拉……还有谁？”
　　“还有他。”
　　克莱曼转身对背后的某个位置使了个眼色，随即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树丛间小跑出来：
　　“参、参见参公主殿下，又见面了……”
　　库珀脸上挂着略显尴尬的苦笑，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一手按在胸前，一手负在腰后，对坎蒂丝行了个简化版的宫廷躬身礼。
　　“啊，你是，你是那个……那个谁……”
　　坎蒂丝当然记得库珀的脸，当初自己在“木槿酒吧”后的小巷中做某些不太能公之于众的交易的时候，这家伙就是自己的被委托人！
　　而且这货还当面揭穿了自己的伪装，她对此人的印象自然相当深刻。
　　只不过她没有刻意去记忆对方的名字，所以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库珀，库珀·V·施陶芬博格。”
　　库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挤出笑容提醒道。
　　“萨拉女士，你保护好公主殿下，我上去确认一下情况。”
　　克莱曼看得出坎蒂丝和这人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节，但当前情况紧急，也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他对女保镖法师萨拉叮嘱了一句，便纵身一跃，轻松腾起三五米高，跳到了最近的一棵树的树冠上。
　　想要确认这里还是不是北苑小树林，方法很简单。
　　那就是爬到高处，朝远处眺望一下就可以了！
　　北苑小树林虽然生态原始、地形复杂，但占地不过方圆几里，在没有树木遮挡视野的情况下，一眼就能看见外面的校区和市区。
　　“这里是……”
　　克莱曼在树冠上站稳，调平视线，极目望去，将方圆十余里的一切景观尽收眼底。
　　“……什么？！”
　　但眼前看见的一幕，却远远超出了他原先的预料！

第297章 幻境？现实？
　　“克莱曼，你看见了什么？”
　　底下的保镖萨拉见跳上树冠的克莱曼一下子愣住，意识到事情或许远比她原先想象的要复杂。
　　一边调动起体内的灵性，使其进入蓄势待发的紧张状态，她一边连忙抬头问道。
　　“我……”
　　克莱曼的身体僵硬了几秒，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仿佛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出现幻觉。
　　沉默一阵，他嘴唇微微翕动，好像想说些什么，想描绘自己如今所看见的画面，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似乎，他所目睹的景象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远远超越了他语言描述的能力，只能一时语塞。
　　“我……该死，我描述不出来，我用拓录卷轴印下来给你看。”
　　他说着伸手摸进外套的内兜中，掏出一卷质地近似于羊皮的卷轴，其中段被用粗糙古旧的麻绳捆起。
　　克莱曼单手解开麻绳，抖动手腕，将羊皮卷轴展开，露出一大片极其繁杂细密的线条与纹路，弥散出令旁观者头晕目眩的复杂度。
　　它们状似杂乱实则遵循某种玄奥的规律，在老旧的羊皮纸上绘制出了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倏！”
　　克莱曼摊开羊皮卷轴，将布满符文的那一面对向前方，然后调用体内早已活跃起来的灵性，有节律地通过胳膊与手腕注入其中。
　　同时，用低沉、沙哑、有力的嗓音，缓缓诵念出一个用人类通用语表述的单词：
　　“拓印。”
　　蕴藏于卷轴内预备已久的超凡力量，宛若点燃导火索的炸药桶，霎时间迸发而出。
　　“刷——”
　　充满灵性光辉的多彩色泽，像是有笔画顺序那样，沿着羊皮纸上的线条逐个亮起，最终填满了整张卷轴。
　　“轰！”
　　下一秒，卷轴之上的多彩光泽仿佛被泼洒了燃油的篝火，轰的一声亮度暴涨，瞬间吞没整张羊皮纸，攀升到足以刺痛人眼球的地步。
　　“刷……”
　　这样的明亮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很快，它就以让人无法反应的速率衰弱下去，一眨眼的功夫便完全熄灭。
　　“好了……”
　　克莱曼翻动腕部，看了眼变得空空如也的手掌，似乎确认了什么。
　　握紧什么也没有的手掌，他动作利索地从树冠上跳下，稳稳当当地落地，箭步来到坎蒂丝、法师保镖萨拉等人面前：
　　“各位，公主殿下，这就是……我看见的景象。”
　　他语气凝重地说着，摊开那只紧握的手，掌心面向三人。
　　“这是……”
　　离得比较远的库珀好奇地凑上来，探着脑袋想要看清克莱曼掌中的样貌。
　　只见一个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迷你符文法阵，正静静悬浮在克莱曼的掌心，而在这小小的法阵的中心，几道纯净通透的白光忽然腾起。
　　“呼！——”
　　一面彩色的图景，于他手掌的上空凝聚而成，最终凝实成一幅栩栩如生的静态画面。
　　“啊，这……”
　　看清这幅画面的内容后，坎蒂丝倒吸一口冷气，瞳孔不由自主地骤然收缩。
　　见识没那么多的库珀直接傻了，张大嘴巴，两眼流露出不敢置信的光泽。
　　在那幅无比写实的画面中，一片广阔无比的森林，在图景的下半部分遥遥延伸。
　　绿意盎然、凹凸不平的树冠在这样的视角下近乎连成一片，形成一片绵长而浩渺的绿色旷原。
　　但倘若仅仅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克莱曼这个皇帝亲信，坎蒂丝这个皇室公主，库珀这个贵族公子如此失态。
　　那片由无数树冠组成、浩渺无垠的翠绿原野……并非像正常情况那样，向前方延伸至地平线，最终与或是苍白，或是湛蓝的天空交汇。
　　相反，它延展出去的距离越远，就越是向上翘起。
　　宛若被太阳暴晒而内卷的干木板，在极其遥远的位置笔直地扎入天空，逐渐消失在稀薄而惨白的雾气与云朵中。
　　就好像，他们如今所处的这片森林……并非铺展于平面，而是在一个空心的球体内部一样，呈现出为负的曲率。
　　这样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也太过不切实际，充满了荒谬诡异的意境，给人以一种并非真实的虚幻感。
　　即便仅仅是一幅悬浮于克莱曼掌心的静态图像，都充斥着无比磅礴的震慑力，何况他们正处于这样的场景之中？
　　三人全都被这样梦境般荒诞离奇的景象震撼得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
　　“呀呀，呀呀……”
　　直到不远处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才让他们飞扬到九霄云外的精神拉扯回现实。
　　“……幻境？”
　　沉默许久的法师保镖萨拉阴沉着脸色，用凝重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有可能。”
　　克莱曼收回伸出去的手，使展开的拓印图像散去，表情冰冷地摇了摇头：
　　“我感知不到周围存在任何灵性波动，你是法师，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可以试试，或许能够察觉到什么端倪。”
　　萨拉无言地点点头，对克莱曼嘱咐一句“保护好公主殿下”，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以极快的语速，沉声诵念出一连串佶屈聱牙的咒文：
　　“奔雷之神，四足为尊……战场漫步，勘破迷雾……万象共赴，洞悉万物！”
　　“轰！”
　　几根赤红色的雷光从她身上涌现，以极其迅捷猛烈的姿态，无死角地扫荡了周遭十几米范围内的空间，又在短短几秒内收敛、淡化，飞快消散。
　　“怎么样了？”
　　坎蒂丝急忙凑上去问道。
　　她知道自己的贴身保镖萨拉使用的这个技能是什么情况——该法术名为“雷鸣的宣告”，属于表征为“冶炼”“锻造”“武器”“住房”“战争”“雷霆”等方面的“巨人”领域。
　　该领域大多数技能为肉身强化与战斗、格斗相关，“雷鸣的宣告”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感知类法术。
　　它不仅能够迅速扫描小范围内的一切灵性波动，还可以分析出范围内是否存在灵性的影响。
　　相当于在“感知”的同时，还顺便对现场进行了几波简易的占卜。
　　这个法术的预备和持续时间极短，只消一瞬间便可施展完毕，从而得出结果，并且能够得到的信息很丰富，是在实战中相当实用的感知类技能。
　　“嗯……公主殿下。”
　　相貌平平、但五官谐调耐看的萨拉缓缓睁开双眼，放下双手，眉宇间凝聚着深沉的阴霾，半是尊重半是沉重地看向坎蒂丝：
　　“这里不存在灵性波动，但是我感知出了被灵性影响的痕迹，结果……很，很荒诞，以至于让我怀疑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问题。”
　　克莱曼听闻两手抱胸，皱着眉头问：
　　“怎么说？”
　　萨拉用略带沙哑的声线解释道：
　　“我们并非意识、精神被拉入了幻境……但，这里也并非现实世界。”

第298章 神国雏形
　　“小幺，小幺！大事不好，出大问题啦！”
　　充斥着草木与枝叶的自然清香的树屋内，忽然传进来了一阵蕴藏着万分焦虑与惶恐意味的呐喊。
　　“嗯……”
　　坐在摇摇椅上的柒季，一只手托着个拳头大的透明玻璃球，一只手轻松自然地搭放在扶手上。
　　听见声音，她神色早有所预料地转头，望向不远处树屋的木质外墙，那儿正是呼喊声传来的方向。
　　“咚咚！咚咚！……”
　　几秒过后，她所凝望的那面墙壁响起了凌乱又急切的拍打敲击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清脆而带着几分稚气的喊叫：
　　“小幺！柏妮丝姐姐！你们在吗？！请开开门，我有急事！”
　　“进来吧。”
　　柒季噙着带有几分恶趣味的微笑，轻轻挥挥手指，虚化而古老、布满玄奥浮雕的“穿越之门扉”，悄然于那面墙壁上洞开。
　　“小幺！原来你在啊，太好了！”
　　唐娜从门扉之中荡漾流淌的波光中急匆匆跑出来，白净的小脸蛋上汗涔涔的，脑后扎起的墨绿色低马尾随着她匆忙的脚步一晃一晃。
　　“呵啊……呵啊……”
　　很显然，她是一路疾跑过来的，脸颊因为剧烈运动变得粉扑扑的，稚嫩的小胸脯剧烈起伏，很疲惫的样子。
　　柒季身子后靠，懒洋洋地躺在摇摇椅被调得挺低的靠背上，明知故问地笑着问道：
　　“怎么了？这么急。”
　　“那个，那个……刚才我在北苑的广场上遇见了公主殿下……”
　　唐娜手撑膝盖、微屈上身，大口喘了半分钟的粗气，待到呼吸和心率堪堪平复，她直起身子，略显语无伦次地将之前自己诡异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总而言之……”
　　末了，她总结似的概括道：
　　“公主殿下不见了！突然就消失了！”
　　“哦，这样啊。”
　　柒季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无法琢磨的神秘微笑，微微点了点形状好看的下巴：
　　“这种事情，你来找我干嘛？皇室成员失踪，这不应该归‘黄昏巨殿’，或者市政府管么？”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且自然，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自己只是个彻底置身事外的路人。
　　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
　　“额，好像也是哦……”
　　唐娜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有所恍然的表情。
　　但下一秒，她就狠狠甩了甩脑袋，满脸担忧地说：
　　“可是，我现在去找治安队或者市政府上报情况的话，他们想要核实情况，也得耗费一定的时间吧？毕竟，想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失踪了，可能要走很多流程……”
　　“所以？”
　　柒季歪歪头，撇撇嘴。
　　“耽搁那么久的话，公主殿下说不定会发生危险啊！”
　　唐娜两只手攥成拳头，焦急地在身前挥舞几下：
　　“她，她就那样不见了……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太不对劲了！一定，一定是发生了非常异乎寻常的情况，她如今的处境，可能相当不妙……”
　　“嗯……”
　　柒季忽然显得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用音量有所降低的声音回应道：
　　“好吧，我知道了。那么，你的意思是？”
　　“额，也没什么意思……”
　　唐娜不太好意思地微微偏开脑袋，两手捏在身后，十指相互绞捏着，细声说道：
　　“就是，就是想求你注意一下，要是发现她的踪迹，最好及时向可靠的人汇报……”
　　她也清楚对方和坎蒂丝之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瓜葛，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天在广场上莫名其妙的搭讪。
　　从利益角度上考虑，柒季并不存在帮助坎蒂丝的理由。
　　所以，自己没有理由强求柒季做些什么，方才的请求只是一种极其宽松的建议罢了。
　　柒季听完她的请求，将姿势从半躺改为坐起，看着唐娜，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毛：
　　“你跟那个坎蒂丝关系很好么？好像对她的情况很上心啊。”
　　柒季也有些奇怪，据她目前的了解，唐娜和坎蒂丝之间的关系很平淡，平日里只不过是连碰面都很少的纯路人，至多偶然遇见时，前者会礼仪性地打个招呼。
　　在唐娜眼里，坎蒂丝是高高在上、各方面都不可企及的皇室公主；在坎蒂丝眼里，唐娜是个背景板似的路人，估计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总之，两人几乎毫无交集，为什么唐娜在发现坎蒂丝失踪后，一副忧心忡忡、心事重重，对此事特别在意的样子？
　　难道说她们在柒季到来之前，有她暂且未知、更进一步的关系？
　　“额……”
　　唐娜听见柒季的问题，面色微微一僵，石化似的沉默了半响，这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没，没什么啦！她虽然不算我的朋友，但好歹是同学欸！而且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担心也很，也很正常吧？！
　　“呃，那个，我要去找校内的治安队上报了，这件事情你稍微留意一下就行了……再见，再见！”
　　语气急促地说完这些后，也不等柒季进一步追问，唐娜就逃跑似的转过身，步伐匆匆地穿过尚未关闭的“穿越之门扉”，身影消失在梦幻似水的粼粼波光中。
　　“有趣……”
　　柒季没有阻拦，感知着属于唐娜的气息逐渐远去，最终穿过设置在树屋附近的预设仪式，被“传送”到小树林边缘，朝校园的某处小跑过去。
　　“啧，看来这俩人的关系，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她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枚晶莹剔透、流淌着灵动光彩的透明玻璃球……用逼格高一点的称呼，叫水晶球。
　　就像是童话电影中女巫手里的魔法水晶球一样，这枚精巧的玻璃球内，生动地放映着一幕幕动态的画面。
　　那是一片郁郁葱葱、弥散着稀薄白雾的森林，而四道身形各异的人影，正全神贯注、紧绷精神，在其中摸索活动。
　　武者克莱曼，法师萨拉，公主坎蒂丝，贵公子库珀。
　　“星空神秘形体的‘空间’系力量，加上‘第一造物主’和‘瑞德摩门之镜失控天使’的‘平凡的世界’权柄……
　　“两者共同发挥，再结合一些精密的灵性层面操作，就可以制造出类似于‘随身空间’‘掌中世界’的效果啊。”
　　是的，坎蒂丝四人如今身处的空间，正是这枚拳头大的小玻璃球之内！
　　那方空间独立于现实世界，却又并非只能由精神和灵体进入的幻境……
　　“用这个世界的术语来说，这玩意的名字应该是——”
　　柒季微微抬起手中的玻璃球，托到和双眼水平的位置，朱唇轻启，用低沉而神秘莫测的嗓音，缓缓吐出一个词汇：
　　“神国雏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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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无尽苍原之上的小插曲
　　遥远的北方。
　　在远远超出荣耀金雀花帝国北部边境的无人之境，皑皑冰雪将荒芜苍茫的大地凝固为近乎停滞的苍白。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占据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超过八成疆域的大冰盖，北大陆最神秘、最诡奇，最具奇幻色彩的地域之一……
　　无尽苍原。
　　在这片万古死寂的白色原野之上，一切都被极端的严寒冻结，就连空气，都仿佛怠惰于流动，难以掀起哪怕一丁点儿微风。
　　澄净无云的湛蓝天空之上，璀璨的日轮斜挂天穹，金黄色的光辉泼洒冰原，泛出煞白得刺目的反光。
　　目力所及之处，不存在任何活物。
　　除了纯粹且刺眼的惨白，就只有澄明通透的蓝天。
　　天地之间，被辽远之处那笔直的地平线严明地区分成蓝白两种颜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死寂。
　　空无。
　　荒凉。
　　这是这方死尸一般的大地，亘古不变的主题。
　　这或许就连心灵都能凝固的极寒与岑寂，持续了不知多久。
　　可能在天地开辟之初，便已经在这方世界中长久屹立。
　　忽然……
　　“喀嚓——”
　　一声突兀的脆物破碎声……在宛若被冰雪凝固的时间中，敲开一道裂纹。
　　这声音很轻，很轻，近乎蚊鸣，但在就连风声吹拂都几乎不存在的无尽苍原中，显赫得犹如平地惊雷。
　　“咔咔！咔咔！……”
　　那脆物破碎、分裂的脆响愈演愈烈，旋即演化为某种摇摇欲坠的征兆，似乎预示着一些事情的发生。
　　“啪！”
　　最终，这细密又细微的脆响，陡然汇聚成了一阵短促但极具力量感的尖锐之音，在苍茫的雪原上空爆发！
　　一道两米多高的裂纹，凭空出现在十来米高的半空中，显露出一片诡异朦胧的色彩与轮廓。
　　“轰轰轰！！！——”
　　紧接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响从透露着荒诞气息的裂纹中喷薄而出！
　　下一秒，猩红、深紫、焦黑与苍白混合交织的形体，携带着极致的灾厄意志……
　　如洪水决堤般涌出！
　　“哗啦啦啦——”
　　这是一团由各种内脏、器官、肢体生硬糅合拼接而成的扭曲肉团，表面流动着永恒燃烧的紫黑色烈焰。
　　疯狂与混沌的意志肆无忌惮地朝所有方向释放，光是看上一眼，都足以彻底污染旁观者孱弱的心智。
　　这畸形扭曲的肉团体型巨大得宛若山丘，质感却柔软而坚韧，硬生生从只有一人多高的空间裂缝中挤出，然后重重落向地面。
　　“呼！”
　　伴随着肉山的下坠，它的体型突然骤缩，极不成比例地收敛缩小，并且表面的紫炎与脏器飞快地褪去、淡化。
　　在落地之前，原本狰狞恐怖、不似活物的畸形肉山，凝聚成了一道高挑消瘦的人形。
　　苍白的肤色，刻薄的面容，暗沉的长袍……
　　“秘之圣者”，法斯提。
　　他穿着的那身版型宽大、纹样古朴的深紫色长袍上布满了污渍，不少地方还存在明显的破损，苍白病态的皮肤也分布了些许或深或浅的伤痕。
　　那张阴沉的脸，显露出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疲惫。
　　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相当惨烈的激战……或者说逃亡。
　　“咳咳……”
　　这名“混沌”领域的圣徒从不完整的、临时性的“神话形态”中解除，恢复了人形。
　　紫色长袍无风自动，整个人在无形力量的托举下缓缓降低高度，发出一阵低沉的干咳。
　　“总算，甩掉了么……”
　　他一边落在坚硬厚实的冰盖上，一边抬头，心有余悸地望向半空中那道透露着无尽诡异与神秘的裂纹。
　　刻薄消瘦的面庞，浮现出明显的惶恐。
　　半空中的裂纹，以非常快的速度自行愈合消失。
　　“秘之圣者”法斯提在空间恢复正常后，又紧绷着精神抬头凝视了那块区域老半天，确定没再发生任何变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异教徒怪物，真是难缠又危险，跟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恶心……”
　　他眯起眼睛，迅速而娴熟地平息着体内因为过度调用而变得躁动不安、隐约有失控倾向的磅礴灵性，同时将身心的紧张状态调整至正常。
　　“呼……可是，这下就麻烦了。”
　　几分钟后，他霍然睁开双眼，苍白面庞上的虚弱之色被一扫而空，但眉宇之间仍积攒着少许疲倦。
　　低声呢喃着，他迈动脚步，缓缓朝某个方向踱步：
　　“虽然没有被残阳灵修会的使徒抓住，但祂肯定已经记住了我的气息，并且有了一定的防备。
　　“我要是再贸然进入暮光城的话，就算做足了最充分的隐匿准备，祂也一定能在很短时间内发现……
　　“到那时，我几乎不可能在一头神性怪物的有意追杀下逃离……”
　　法斯提身为“混沌”领域的圣徒，具备了一项连不少第五境界的神性者都未完全掌握的转移类技能——
　　“秘境漫步”。
　　这让他能够在一尊货真价实的半神的追杀下，惊险逃脱。
　　“现实是秘境的表皮，秘境是失落的现实。
　　“唯有洞悉至臻真理者，方能在现实与诡秘间的界面短暂地撕开创口，遁入其中，超越时空与虚实的樊笼，享受真正的逍遥与自由……
　　“此乃‘真实意志’赐予我等的神迹。”
　　回忆着“真实意志”为他降下的神谕，法斯提面色显露出几分虔诚，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粗糙干瘦的手掌：
　　“我现在只是‘圣徒’，尚未获得神性，对秘境的理解和掌握极其粗浅，在实际应用上，仅限于远距离的传送与穿越。
　　“倘若我能得到我主的垂青，得到祂伟大的擢升，晋升‘神使’，臻至半人半神的境界，领会到秘境的真正奥妙……”
　　他突然用力握紧拳头，抬头望向远方泾渭分明的地平线，似乎有所深意地低语：
　　“或许破开?虚实与时空，也易如反掌。”
　　这名位高权重、实力强悍的圣徒驻足屹立在苍茫平旷的雪原之上，远远低于冰点的严寒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许久之后，他再度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有所沉着。
　　“总之……此番变故意味着情况发生了重大变化，原先的计划必须更改。
　　“以我的能力，在亲自进入暮光城后，至多隐藏自身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一旦超过半个小时，残阳灵修会的使徒就一定会发现我。
　　“也就是说，在‘最终的行动’开始之前，我都不能亲临暮光城，就算必须要这么做，也得严格控制时间。
　　“而且因为我昨晚的暴露，那使徒肯定会有所警觉，近期残阳灵修会大概率会联合帝国政府，在暮光城内开展对‘混沌’领域超凡者的调查，极有可能发现我们‘新世界’教派的痕迹……
　　“还有那只奇怪的吸血鬼，以及那个突然出手抢夺情报的神秘女武者……变数太多了。”
　　他忽然振臂一挥，在身边的空间中砸出一道两米高的裂纹：
　　“我得向伟大‘真实意志’祈祷，向祂汇报情况……说不定，能得到祂的恩赐或神谕……嗯？”
　　在近乎无声的呢喃中，他钻入那充斥着诡异色彩与轮廓的诡谲空间中。
　　但在身形彻底进入神秘莫测的秘境之前，他眼角的余光忽然隐约看见……
　　一道纤细的人影，于北方的地平线上徐徐前进。
　　那似乎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因为太过匆忙，法斯提没能看清她的容貌和衣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人有着一头垂及脚后跟的柔顺长发，发梢差点就拖到了地面。
　　发色深沉幽邃，但却非黑非紫，亦非任何一种常见的发色。
　　而是某种璀璨闪耀的混合光彩，仿佛点缀于星界之上的星辰，在苍茫的雪原上熠熠生辉，无比梦幻又绮丽。
　　这里是严寒至极的无尽苍原，气温几乎能凝结空气，不可能有任何凡俗生灵在此地存活。
　　“……路过的高阶层超凡者？”
　　但法斯提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敌意，而且她行走的方向也并非朝向自己。
　　这片地区处于克瑞斯陀王朝境内，偶尔有路过的高阶层超凡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件。
　　反正和自己以及自己的事务无关，不宜随意插足。
　　于是，法斯提没有停留，毫不犹豫地钻入秘境中。
　　随着空间裂纹的自行愈合，万古死寂、冰封千里的无尽苍原，又恢复了近乎绝对的岑寂。
　　在“秘之圣者”法斯提离去的那一瞬间，远处那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法斯提消失的位置，突然发出一道诡奇的嗓音。
　　用“嗓音”来描述或许有失偏颇，因为那根本算不上所谓的“声音”，而是某种直接震荡空间、蕴藏了亿万资讯与澎湃能量的信息。
　　这空间的震荡之中具有的威能足以毁天灭地、使天地色变，但如今却被无比巧妙地收敛于极小的范围之内，不对周遭环境造成任何影响。
　　这是……对某个领域的力量，理解、掌握、控制到极点的表现。
　　倘若将这段信息解析为人类那贫瘠孱弱的心智能勉强理解的含义，那么其结果大致是……
　　“主宰的气息？”
　　下一秒，这道模糊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突兀得没有任何过渡，仿佛一抹阳光下的影子。

第300章 亚空间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荣耀金雀花帝国暮色海沿岸，恢弘壮阔的暮光城中，帝国国立大学本部北苑小树林深处的某间树屋内。
　　坐在摇摇椅上、手捏放映着各种画面的玻璃球，正在低头观察内部情况的柒季，内心忽然有所触动。
　　“……怎么了？”
　　她抬起头，目光略显疑惑地看往某个方向，那里的尽头只有一面空空荡荡的木墙，不存在任何其他值得一提的东西。
　　但她眼眸的瞳孔没有焦距地扩散着，似乎正在透过那面墙壁，眺望着无穷辽远处的某些事物。
　　“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
　　柒季微微皱起眉头，保持这样的姿势好几分钟。
　　在此期间，她调用起自身的各项感知，十分认真详细地扫描了几遍周边以及自身的情况。
　　就在刚才，她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触动，就像是人在洗澡的时候，脑海中骤然涌现的一道灵感一样，没有任何原理，也没有任何理由，仿佛凭空出现。
　　如果柒季是个普通人，那么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只是任何智慧生命都常有的体验而已。
　　但她不是普通人——这具身体不仅仅是具备强大的力量而已，其余的机能，比如脑力、思维算力、感知力，以及对自身的控制程度，都极高。
　　自己身上发生的任何变化，通常来说……只要她愿意，都能立即发觉源头，追溯根本。
　　总之，不太可能出现那种情况。
　　能让她的内心突然产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只能说明，确实发生了一些非比寻常的事情。
　　“奇怪……”
　　但柒季几乎将整座暮光城给扫描了一遍，虽然确实发现了许多很有趣的信息和事实，却都与方才那阵奇怪的触动没有关联。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啧，事情变得有些不简单了……”
　　柒季收回感知、平复心境，默默留了个心眼。
　　她虽然平时做事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好像为了乐趣和玩闹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她每次行事心里都会有所打算，不会真的为了找乐子而放弃智商和良知。
　　所以，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件事情，她绝不会就此揭过，而是会一直记着，总有一天要查清缘由。
　　不过至少如今只在树屋里干想，肯定是整不出啥眉目的，因此她也没死磕不放、钻牛角尖。
　　心底琢磨一阵后，柒季垂下脑袋，瞳孔恢复焦距，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手中的玻璃球：
　　“好像也差不多了，要是真让唐娜跑去报案的话，事态会变得有些难以收场……虽然我自己是无所谓啦，但这会让许多无关的人牵扯入场……
　　“至少，治安队和皇宫的那些人肯定是要加班了，而且公主失踪这种大事，一旦传出去的话绝对要闹得满城风雨，说不定会影响到很多人的饭碗和生活……
　　“总之，还是别让一个小小的无害的恶作剧，扩大到社会现象的程度吧。”
　　她呵呵笑了笑，握住玻璃球的手轻轻一捏……
　　……
　　…………
　　……
　　“啪！”
　　灵性力量凝聚而成的半透明利刃划过，轻松将近乎一人高的杂草和灌木齐刷刷切断，截面平整光滑得没有半根毛刺。
　　“哗啦——”
　　在草木落地细密声响中，一脸戒备的坎蒂丝小心翼翼地从保镖萨拉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排在队伍最前方的克莱曼说道：
　　“怎么样了？”
　　克莱曼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脸色，默默将于手上凝聚出的灵性利刃撤去，眼神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一幕说：
　　“很深，远远超出我的侵彻范围。”
　　在他跟前的地面上，一道几十厘米长的划痕赫然在目，内部一片幽邃，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向地底延伸了多远。
　　根据法师萨拉的侦测结果，他们身处的这片空间是真实存在的物理世界，而非幻境或者幻觉，但却又与平时生活的现实世界有所不同。
　　初步推断，这里……也许是某片独立于现实世界的亚空间，至于是自然形成，还是人为开辟，目前还无法断论。
　　“我认为自然形成的概率更高一些。”
　　对此，法师萨拉是这样判断的：
　　“独立于现实世界的亚空间，如果想考人力来制造的话……需要的力量和技术高到难以想象，恐怕就连半神都很难独自做到。”
　　这样的判断不无道理。倘若这亚空间真的是人力开辟，那么那位开辟者的实力必然至少达到了“神使”或“奇迹师”……
　　这样一尊仅次于真神的神话生物，真要对他们一行人做什么的话，都轻而易举，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把四人弄到这儿。
　　当然，也存在这样一种可能：这片亚空间是远古年代某位半神遗留下的神国雏形，自己只是无意间闯入其中了而已。
　　但是这有一点说不通，那就是四人中有两个是在北苑小树林中穿行时进入的，有两个是在广场上突然进入的，于现实世界中消失的地点，都是在帝国国立大学本部校区内。
　　也就是说，这片亚空间与现实世界中的帝国国立大学存在交界处。而要真是这样，黄昏巨殿中的宫廷超凡者、残阳教堂的圣职者们，绝对不可能发现不了。
　　开什么玩笑！帝国国立大学在荣耀金雀花帝国建国之初便已创立，而且还位于暮光城这个帝国权力的绝对中心……
　　如今过去两百多年，就算真存在什么秘境，也早就被祖辈给开发挖掘得透透的了。
　　这所谓的“远古半神遗留的神国”，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
　　于是，派出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是片自然形成的亚空间，在今日刚好“掠过”现实世界中的帝国国立大学，然后刚好把坎蒂丝等四人掳走了。
　　尽管听上去匪夷所思，而且从概率角度和英雄歌剧中捡到屠龙宝剑的勇者一样天方夜谭，但总归是存在几分可能。
　　“话说，我们已经在这儿呆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吧？”
　　坎蒂丝张望一阵四周，有些倦怠地吐了口气，找了一片相对干净的草地，席地而坐：
　　“你们应该都没带食物和水吧？要是我们被一直困在这里，那……”
　　回头望了眼这位公主脸上有些抑郁的表情，克莱曼轻轻叹息，说道：
　　“公主殿下，请您放心。一片天然形成的亚空间突然在暮光城发生了交叉……
　　“这么大的事情，皇宫的强者们很快就能察觉到异常的，相信不超过一天，宫廷和教会的半神就能进入此地了。”
　　在冷静下来后，克莱曼和萨拉两位保镖知道仅凭自己的实力，是绝无可能带着坎蒂丝出去的。
　　只能寄希望于帝国官方的强者能早日反应过来，及时进行勘测和营救。
　　而他们能做的，就算在此之前保障她的安全，防止这片天然形成的亚空间中存在什么未知的危险。
　　“对啊，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帝国还算一件好事儿呢。”
　　被冷落许久的库珀脸上堆满略显谄媚的微笑，态度恭敬的凑上来，用安慰般地语气对坎蒂丝说道：
　　“一个无主的、稳定的、相当庞大的天然亚空间，对于半神们来说可是一份极为珍贵的财宝！
　　“据我所知，那些最强大的半神，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神国，那是层次和力量的象征……”
　　他说话的声调有些激动，因为自己如今可是在和公主殿下，以及两位皇室亲信独处！
　　这三位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正常情况下只能在老爸的高端社交晚宴上远远见上一面。
　　现在这种情况，是极为可贵的机会，对自己日后人脉、关系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
　　克莱曼冷冷瞥了他一眼，对这家伙的那些小心思一清二楚，但也知道他此时的搭讪有利于稳定坎蒂丝的情绪，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哦。”
　　坎蒂丝的态度也有些冷淡，没怎么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坐地休息。
　　“呃，呵……”
　　惨遭热脸贴冷屁股待遇的库珀有些尴尬，但也没纠缠，识趣地技术话题，后退了几步。
　　“大家尽量少说话，少动作，免得浪费体力……嗯？”
　　法师保镖萨拉向前站出一步，沉声提醒道，却突然顿住了。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变化。

第301章 归
　　“怎么了？”
　　克莱曼察觉到萨拉的反应，当即有所警觉，皱起眉宇问道。
　　萨拉目光凝重地瞥了他一眼，一边调用起灵感扫描着周遭的情况，一边环顾着沉声说：
　　“我刚才感知到了一阵灵性波动。”
　　“来源？”
　　“好像是……”
　　萨拉的眉头越皱越深，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下去，似乎陷入了某种注意力极为集中的状态。
　　下一秒，不等其他人再做询问，她豁然瞪大眼睛，朗声喊道：
　　“不好，是所有方向！这里……”
　　“轰隆隆！！！”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爆响就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开，强烈的震颤让他们头脑一阵眩晕。
　　坚实的地面在这一刻仿佛化作橡皮，极有弹性地变形扭曲起来，差点把他们都给晃倒。
　　与此同时，克莱曼的灵感……也感知到了无比明显的异常！
　　那是澎湃如海啸、爆裂如山崩的灵性力量宣泄的表现！
　　“这里……要崩溃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克莱曼当即心头大骇，立马破解高超的肢体协调力和稳定性，站定脚跟，接着足底发力，整个人朝几步远外的坎蒂丝飞扑：
　　“公主殿下，小心！”
　　而萨拉也反应过来，急忙箭步来到坎蒂丝身边，双手在身前飞快划动，同时诵念咒文，施展出一个个防御性的法术：
　　“请不要走动！”
　　坎蒂丝此时仍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或许是因为这个姿态重心较低，她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晃倒，只是稍稍愣了一下。
　　“刷！刷！刷！……”
　　一面面光辉构成的圆盾将她包裹起来，相互之间完美契合、严丝合缝，不留有一丝缺漏。
　　克莱曼来到她身边，如临大敌地半蹲身子，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凌厉的气浪，将衣服都震撼得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目光如炬，气焰滔天，体表流动着肉眼可见的灵性光辉——这是身为正念巅峰武者，自身灵性力量被调用到极致的表现！
　　两名保镖，就这样全力以赴地将坎蒂丝守护于中央！
　　“啊……啊？！”
　　稍远一些的库珀可就没有这等待遇了，他因为在“地震”发生前是站立着的，自身实力也不算强大，所以在震动袭来时就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如今才爬起来，刚刚抬头，就看见这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啪咯！啪咯！啪咯！……”
　　无数曲折的裂纹，不知何时在弥散着稀薄雾气的天空中扩散开来，像是玻璃碎裂的痕迹，又像是透明无光的闪电。
　　“残阳啊……”
　　库珀被这幅梦境般荒诞离奇的景象震慑得不能言语，呆呆站在原地，昂着脖子仰望这方破碎的天空，仿佛失去了神智。
　　然后，似乎是达到了极限——
　　“哗啦！！！”
　　犹如玻璃破碎的巨响从天而降，那片已经布满整片天空的裂纹……轰然炸裂。
　　库珀，以及不远处的坎蒂丝三人，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只看见那片崩解溃灭的裂纹之下，绽放出宛若星河的璀璨光辉，梦幻，又壮丽。
　　……
　　…………
　　……
　　“呼呼，呼呼，呼呼……”
　　唐娜小跑着离开小树林，朝位于帝国国立大学的行政楼赶去。
　　行政楼位于本部校区的中央，在核心图书馆的旁边，因此她必须再一次穿越北苑的广场。
　　距离她上一次来到这儿，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但看台底下公告栏旁的学生，却依旧有些拥挤，丝毫没有减少人数的迹象。
　　唐娜目前没心思去关注什么灵性学院的学术竞赛了，她现在只想快到把坎蒂丝失踪的事情上报校方，从而让更专业更强力的人员介入搜索与救援。
　　“必须要快一点，再拖下去的话，公主殿下可能会遇到危险……那种事情不要啊，她可是……嗯？！”
　　在穿过北苑广场中央时，她的身形忽然一僵，步伐也霎时间紊乱，差点摔倒。
　　因为她无意中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个熟悉的位置上！
　　“什么？！”
　　唐娜脑袋当即嗡一下响开了，马上停下脚步，转身正视那个方向。
　　只见在看台底下公告栏的附近，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
　　一个表情茫然中带点慌乱，屈膝坐在地上；一个面色肃然，口中隐约诵念着什么，守在前者的身边。
　　赫然是此前突然失踪的坎蒂丝和保镖萨拉！
　　“等等，这……”
　　唐娜直接傻了，急忙揉了揉眼睛，甩甩脑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
　　但当她将目光再度投向那里时，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却并没有消失。
　　两人不知为何，在与此前消失的相同位置，再次出现了！
　　唐娜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到北苑广场的时候……那里是没有人的。
　　仅仅只是将视线移开了几秒，那消失的两人就回来了！
　　“这这这……”
　　她的脑子顿时变成一团乱麻，思维错乱起来，呆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
　　…………
　　……
　　“啊啊啊救命啊！！！”
　　茂密原始的森林之中，库珀两手抱头，跪爬在地，脑袋深深埋入肩膀，惊恐万分地惨叫着。
　　那幅宛若天地崩塌、世界毁灭的景象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恐惧一下子就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只记得完全出于本能的哀嚎与求救。
　　“……公主殿下？！萨拉女士？！”
　　而几秒钟后，克莱曼那饱含震惊与不安的呼喊，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还能听见声音……我……还活着？大家都没事？”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观察一阵四周，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在确认周遭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自身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后，他动作迟缓地站起身，看向之前那道呼喊的来向：
　　“阁下，您没事吧？”
　　他看见那位腰佩仪仗长剑的皇室强者，此时十分慌忙地张望着周围，难以遏制的仓皇与惊骇，正从原本冷酷的面庞上流露出来。
　　“她、她们，不见了？！”
　　库珀马上发现，原本在克莱曼身边的坎蒂丝和萨拉……不见了，如今克莱曼只身一人站在树丛中。
　　克莱曼没有理会库珀，在确认两位女士的气息真的小时候，他突然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纵身一跃，这位正念巅峰武者再度跳上树冠，朝远方极目望去。
　　茂盛的树林绵延至远处，然后突然中断，转而被一片精致考究的建筑群取代。
　　帝国国立大学的校区。
　　“我们……回来了？”
　　克莱曼阴沉着脸，从树上跳下，低着头沉默半响。
　　“等等……”
　　忽然，他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冲去。
　　“呃……阁下，等等我！”
　　库珀分辨出克莱曼是在向离开树林的方向狂奔，马上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凭借淬技武者的身体协调能力，勉强没有完全跟丢，但也只能隐约看见对方在树木植被见若隐若现的背影。
　　……
　　…………
　　……
　　“好了……”
　　柒季望着手中那破碎成渣滓、逐渐淡化消散的玻璃球，脸上挂着兴致盎然的笑容，倏忽一下从摇摇椅上站起。
　　“本来只是想把他们放出去就完事儿的，但那几个人的谈话，倒是给了我一些别样的灵感呢……”
　　她单手捏出打响指的手势，哼哼笑了几声：
　　“天然形成的亚空间碎片么……那就顺着你们的意思来吧，看看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啪！”
　　伴随着清脆响亮的响指声，一股玄奥又澎湃的力量……在空间之中传荡。
　　而在这一刻……
　　恢弘浩大的暮光城中，几尊已经超越生灵桎梏、臻至神话领域的伟大存在，几乎同时——
　　将注视投向这所全国著名的学府。
　　=========================
　　感觉最近几章节奏出了问题，一直在兜兜转转又没有实际进展……接下来会做出调整，节奏会有所加快，希望能改善。

第302章 局势大变
　　“这么一来，这所学校……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变得相当热闹吧？”
　　放下端起的手，柒季动用感知检查了一遍悄然“降临”于此地的某个存在：
　　“这间树屋也得稍微伪装一下了，不然肯定会被官方的强者发现。”
　　从椅子上站起，她款步来到属于柏妮丝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门后才飘出柏妮丝那迷迷糊糊的声音：
　　“……怎么了？”
　　虽然她晚上才刚睡了一觉，但为了调整作息，柏妮丝还是选择多在白天再眯一下，这样到了晚上就能保持精神的饱满，以免昼夜彻底颠倒。
　　所以，如今柏妮丝八成刚刚被从睡梦中吵醒，还有点迷糊呢。
　　“告诉你个好消息，”柒季两手抱胸，笑眯眯地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应该可以比较自由地活动了。”
　　“啊？”
　　门背后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后柏妮丝用一种十分疑惑不解的语气问：
　　“什么意思啊？你，你把我的麻烦……解决了？”
　　“我本来是没这个意思的，”柒季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淡然表情，“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而且严格来说，也有不少属于你的功劳。”
　　“簌簌……”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来起身穿衣的响动，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足音。
　　“吱呀——”
　　几秒后，房门被猛然向内拉开，穿着无袖睡衣、赤足踩地的柏妮丝出现在柒季眼前。
　　“到底什么情况？”
　　她眨巴着眼，精致的脸蛋上满是茫然和意外之色，眼眉之间还残存着几分惺忪的睡意：
　　“幺零五，我……我做了什么吗？”
　　说着她还皱起眉头，眼睛骨碌碌转动几下，做出思考回忆的样子，似乎是在回想这几天自己有没有做出啥特别的事情。
　　“还记得昨晚那次‘任务’不？”
　　柒季转身走向一旁，呵呵笑道：
　　“你跟踪两个人到一幢小别墅，然后遇见了个自称‘秘之圣者’的圣徒，差点被抓住，最后通过发动我送你的那个小玩意儿逃走了。”
　　“呃，当然。”
　　柏妮丝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忘记，脑子里的印象深刻得很呢。
　　她简单回忆了一下当初的场景，补充道：
　　“我记得，那个家伙被你送我的小苹果给弄失控了……哇，他的神话形态不是一般恶心啊，光是看着就吓人。”
　　柒季微微颔首，引导似的说道：
　　“那你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柏妮丝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
　　“他应该没有真的失控，不然一定会把半个上城区都给搅个底朝天的……应该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恢复回去了吧。”
　　“你说对了，但不完整。”
　　柒季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噙笑说道：
　　“他确实没有失控，玻璃苹果里的神性污染是我刻意控制过的，不论遇到什么层次境界的对手，都只会释放出刚刚好让对方差点失控的量级。”
　　她这么做，主要是防止敌人真的失控变异成疯狂的怪物，然后不分敌我地大开杀戒。
　　毕竟她制造那个玻璃苹果的根本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柏妮丝在遇见远远超出自身实力的敌人时，有能力逃跑而已。
　　要是敌人当初变异，那么先不提柏妮丝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周围的普通人肯定是要遭殃了。
　　“呃，这样啊。”
　　柏妮丝隐约也想到了这一层，但目前为止，她依旧没能搞懂柒季最初那番话的意思：
　　“所以，这和我的麻烦被解决……有什么关系？”
　　“纠正一下，你的麻烦没有被解决，只是被暂时缓解了，根源依旧存在，不去处理的话是绝对不会自己消失的。”
　　柒季竖起一根食指，在身前晃了晃，随后接着说道：
　　“那个圣徒因为突然在市区展开神话形态，被残阳教堂的神使注意到了。”
　　“真的？！”
　　听见这话，柏妮丝眼睛顿时就亮了，略显兴奋地大声说：
　　“他被抓住或者杀掉了？！”
　　虽然不太明白针对帝国国立大学校长罗蒙、属于“新世界”教派的圣者被拿下对自己有啥实质性的好处，但一个差点让自己翻车的坏蛋受到惩罚，柏妮丝还是很乐意看到的。
　　“没，”柒季摇摇头，“这家伙的领域比较特殊，很能逃，没有被当场抓住……不过教会那位神使追上去了，目前还不太清楚结果如何。”
　　“啊，这样啊……”
　　柏妮丝的情绪当即变得有些低落，但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古怪地反问道：
　　“呃，所以，这和你最开始说的……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啊。”
　　柒季叹了口气，用一种看小孩的延伸瞄了瞄柏妮丝，仿佛她是个怎么也教不会的学生：
　　“帝国官方的半神发现首都出现了立场、目的都未知的圣徒，这家伙还胆敢擅自在人群密集的闹市展开极度危险的神话形态……
　　“不论最终教会半神和‘秘之圣者’之间的追逐结果如何，你觉得，帝国官方会不多留些心眼么？”
　　柏妮丝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地说：
　　“哦！你的意思是，帝国一定会在近期加强暮光城的安保和巡查力量，而且还可能会专门针对调查、排除那些隐秘的非法势力……
　　“这样一来，那些躲在暗中的坏人，就会被挤压生存空间，不得不收敛活动、低调行事？于是……我就不必像之前那样，处处小心了？”
　　“Bingo！”
　　柒季一打响指，说了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口语：
　　“而且，刚才发生了一件事情，这将引起全城所有半神的特别关注……这个挺复杂的，我懒得解释了。
　　“总之，近期暮光城的局势会变得很特殊，估计会成为整个人类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吧。”
　　在那方“神国雏形”中，克莱曼等人一通推理猛如虎，最终得出了个“天然形成的亚空间”的结论。
　　这倒是给了柒季一点灵感。本来她还想靠别的方法，来缓解后续的影响的，但这个脑洞大开的理论却让她感觉……更有趣。
　　于是，柒季干脆将计就计，在将那几个人放出去后，直接把那个“神国雏形”做了些处理，让其更符合自然形成的特征，然后……
　　让它不受任何掩饰的，降临在帝国国立大学本部校区之中！
　　“不用多久，帝国官方的半神、传说强者们就会抵达帝国国立大学，紧接着坎蒂丝和克莱曼他们也会向皇室政府汇报情况……
　　“哈，相信‘一个天然形成的稳定亚空间突然在暮光城中显现’这个超级大新闻，会在极短时间里轰动整个高端超凡者圈子吧，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呢？
　　“和这件事情相比，某些黑恶势力的消停一下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了呢，真是期待呀……”
　　柒季漫无边际地联想着自己的此番举动将会对暮光城、荣耀金雀花帝国……乃至整个人类世界的超凡者圈子的局势，可能造成的巨大影响，忽然听见柏妮丝的低声呢喃：
　　“这样啊……”
　　柏妮丝紧紧盯着眼前的柒季，眼神中半是迷惑，半是兴奋。
　　而柒季，则面色平淡地走回摇摇椅旁，一屁股坐下，抬起头，透过茂密镂空的树冠，看了眼天色，有所意识地咕哝：
　　“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Call一下‘网友’了。”
　　素手一翻，造型古朴、形制简约的瑞德摩门之镜出现在她掌心。:

第303章 联系
　　“咦，这是什么？”
　　见到一面看似普普通通的小镜子突然出现在柒季的手上，柏妮丝有些讶异，旋即很是好奇地凑上去：
　　“一件灵性装备？”
　　这镜子的样子虽然平凡，但能被幺零五这名毋庸置疑的绝顶超凡强者拿在手上，那肯定不太可能真的是面普通的镜子。
　　必有其非凡之处。
　　柒季坐在摇摇椅上，眼神轻飘飘地瞟了她一下，慢悠悠说：
　　“你感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言毕，她手轻轻一捏镜框的边缘，并将由“第十二权柄·理想国”所模拟出来的生命能量注入其中，将这面来历神秘、本质特殊的镜子发动。
　　有过前两次的经验后，柒季不需要再大张旗鼓地制造封闭空间以防止瑞德摩门之镜的神性污染外泄，从而造成不可控的威胁。
　　她如今对自身力量的控制能力已经迈上了全新的台阶，进入了更高的领域。
　　完全可以将各种隔离屏障压缩在镜子的表面，完全不妨碍旁人观察。
　　于是，柏妮丝才能够看见眼前的一切。
　　“这是……”
　　柏妮丝见不均匀的黑色染上光洁的镜面，于中央汇聚成一个内旋的漩涡，隐约的红光从中渗出……
　　忽然有所恍然地发出一声呼喊：
　　“这是，‘血月’的力量？！”
　　“血月”，乃血族始祖“远古的月亮”的别称。
　　除此之外，祂还有“生命源泉”“原初子宫”“万物滋生者”“众生之母”等称谓，是全体血族唯一的信仰。
　　“嗯？”
　　柒季微微一愣，缓缓抬起头，望向这只吸血鬼：
　　“这镜子的气息……你认识？”
　　她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瑞德摩门之镜发动后所渗透出的神性污染，源头是那尊被禁锢于封印空间的失控天使。
　　而那尊失控疯狂成怪物的天使，原本属于“月亮”领域，追奉的神祇是月灵共和国“灵之约束”教派的那位“黑夜与宁静之神”“月夜女神”——
　　萝尔。
　　对应的权柄，应该是“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
　　而这个“平凡的世界”权柄，本身也相当神秘与奇异，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色彩，仿佛置身迷雾之中。
　　在此之前，光是柒季知道的伟大存在中，就有两位与这项权柄有直接关系。
　　一个是神秘邪神“第一造物主”，祂试图搜集的所谓“神性碎片”内所蕴含的神性，便属于“平凡的世界”。
　　还有一个就是“月夜女神”萝尔。虽然柒季还没接触过这尊在人类世界中最神秘、存在感最低的神祇，但从封印空间内的失控天使属于“月亮”领域来判断……
　　这位女神所执掌的权柄，也应该是“平凡的世界”。
　　而现在，柏妮丝这只正统的纯种吸血鬼，又认为“平凡的世界”的力量……与“远古的月亮”有关？
　　难不成，这“平凡的世界”权柄，不仅属于“月夜女神”萝尔、“第一造物主”，还属于血族始祖“远古的月亮”？
　　“这，我该怎么说呢……三姓家奴？”
　　柒季感到事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了，略有迷糊之余，她对柏妮丝说道：
　　“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说着，她伸手将瑞德摩门之镜递给柏妮丝。
　　“呃，可以……”
　　后者顺手将其接过，端在手心仔细查看了一番。
　　先是把镜子翻来翻去，观察着表面的每一处细节，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覆盖着漆黑漩涡与绯红微光的镜面上摸索摩擦，同时灵感也无时无刻不在扫描着它。
　　因为柒季用自身的力量对镜子进行了完美的封装，在隔绝其溢出的神性污染的同时又不会明显干扰柏妮丝的检查，所以她才能像现在这样认真查验。
　　几分钟后，她表情有些古怪地放下镜子，还给柒季：
　　“我没见过这东西……但里面所透露出的力量，确实和伟大‘远古的月亮’很接近，但是又有点区别……或许是相同领域的灵性物品，只是混杂了其他的力量。”
　　“这样啊……”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神态若有所思：
　　“或许，实际情况是反过来……”
　　“啊？”柏妮丝没听明白。
　　“没什么，”柒季摇摇头，状似随意地将话题扯开，“你该干嘛干嘛吧，我没事了。”
　　“幺零五，你拿出这面镜子想干什么？”
　　或许是在得知自己暂时安全的消息后心情好了不少，柏妮丝如今变得比较健谈，很有兴致地和柒季继续搭话：
　　“我还是第一次在人类世界看见和吸血……血族相关的灵性物品呢。”
　　柒季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只是将自身的感知透过难以想象的悠远距离，抵达那片永远被铅黑色乌云覆盖的灰白世界，最终与某道被标记过的气息链接。
　　不属于她自身的感官信息迅速涌入她的思维，与此同时，镜面之上的黑色与红光飞快消退，一幅清晰的动态图像浮现在其表面。
　　“咳咳！”
　　柒季清了清嗓子，用高深莫测的腔调传音道：
　　“你似乎已经安全抵达了目的地。”
　　“你在和谁说话？”
　　柏妮丝见柒季嘴唇翕动，却听不到声音，一时间很好奇地将脑袋凑上来，血红的眼眸瞅向放映着图像的镜面。
　　顿时，压抑而沉重的铅黑色乌云映入眼帘。
　　但在这片绵延不绝的乌云之下的，却并不一成不变、枯燥乏味的灰白色树木，而是……
　　一条狭窄而略显破败的街道。
　　“这是……哪？”
　　道路两旁的房屋层数都不高，普遍不超过五楼，材质目测应该是某种史料，呈现出不均匀的灰白色斑，给人以一种脏兮兮的印象。
　　它们排布得很杂乱，屋顶的高度参差不齐，加上石质的外墙，比起楼房，更像是胡乱挤在一起的石块，充斥着败落衰颓的气氛。
　　“这里就是希尔所说的……‘最后之国’么？”
　　柒季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片街道如果光看建筑，那确实很像是荒凉无人的废墟或者遗迹。
　　但街上走路的行人、两侧建筑中稀疏的灯光，却赋予了此地浓重的生活气息，让其显得充满犹如石缝中钻出的嫩芽般微末又顽强的活力。
　　在柒季将那句问候传达过去后，镜子中的画面突然剧烈抖动了几下。
　　紧接着，视角飞快旋转、移动，最终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一条狭窄阴暗的巷子中。
　　空无一人，光线昏暗，气氛显得有些阴森。
　　“‘真实造物主’大人，您……来了？”
　　希尔那被刻意压低的嗓音，携带着明显的激动和兴奋，夹杂着少许莫名的不安与忐忑，传入柒季的脑海：
　　“我，我想到回馈给您的报偿是什么了，并且已经收集好了，包括物质，包括知识，希望，希望它们能够令您……满意。”

第304章 雨
　　“哗啦……哗啦……哗啦……”
　　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轻柔地泼洒在古旧朴素的小镇上。
　　浓密的乌云，低沉地压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天空坠下。
　　圣堂教国，东沃舒领，斯帝欧。
　　整洁华丽的贵族中央区，鸢尾庄园后方，与教堂较为接近的家族墓园中，正举办着一场气氛略显怪异的葬礼。
　　“……这逝去的不仅是一位长者，更是我们人生的向导；离开的不仅是一个亲人，也是我们坚强的依靠……
　　“即便细雨蒙蒙，沉重的乌云隔绝神圣的暖阳，但女神永不吝啬的恩典，依旧会平等地赐予每一道魂灵永恒的救赎与纯净……”
　　从东沃舒大教堂调度而来、取代殉职的罗萨戈担任新一任斯帝欧牧师的男子，身穿专为葬礼设计的黑色修士袍，姿态端庄地站在墓碑旁。
　　一只手手捧印有烫金文字与花纹的《恩赎圣典》，另一只手五指自然摊开，轻轻压在左胸心脏部位，表情淡漠，目光虔诚地低声诵念着祈祷词：
　　“……愿故人的灵，能够在黄金雕琢的太阳行宫的台阶下，摆脱世俗的纷扰，得到真正的解放与安眠。”
　　“——啪！”
　　话音刚落，他便手指收紧，用力地将手中摊开的圣典合上，如醒木拍案般发出响亮又尖锐的碰撞声。
　　缟玛瑙雕制、镶嵌有黄金装饰的墓碑前，沉默的人群穿着清一色的黑衣，低头凝望着。
　　神态各有不同，有的悲痛而不舍，有的冷淡敷衍，有的冰冷无情。
　　遵循公式化的流程，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像是一台精妙的机器，一步接一步，没有任何一道环节出差错。
　　“……你看，鸢尾家的大小姐表情很平淡呢。”
　　“确实，好像不怎么伤心的样子。”
　　“这也很正常吧？你们应该都知道，老鸢尾男爵和她的关系……”
　　“呵呵，换成我的话，估计得花好大工夫才能不笑出声……”
　　“喂，怎么说话的？！”
　　“对啊，在人家葬礼上说这种话，你就不怕晚上……”
　　“啧啧啧，你急啥，隔这么远，没谁能听见……”
　　“话说回来，独生子女真好啊，至少这爵位和家产的继承是板上钉钉了……”
　　“唉，就是可惜狮子匠那家子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家的财产教会的老爷们该怎么处理……”
　　“充公？还是分配给其他几家？”
　　“谁晓得……”
　　“……”
　　空气中弥散着雨水与草木的气息。
　　夹杂其中的，还有场地边缘，那些外围来客的只言碎语。
　　没谁能听见。
　　当然也包括……站在人群最中心，那位留着一头栗色头发的少女。
　　伦西站在仆人撑起的漆黑雨伞下，微微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望着新任牧师主持着整场葬礼。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幽绿的眼眸平淡如水，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只是个置身事外的路人……更进一步，只是台记录着客观事实的观察机器。
　　虽然眼睛看着前方，但瞳孔却没有焦距，好像注意力早已如升腾的蒸汽般远离这片埋葬了无数先祖的墓园，飘荡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意识在半梦半醒、漫无边际的迷离中恍惚了不知多久，知道身边仆人的轻声呼唤传入耳畔，才将她的灵魂从不知多么辽远的所在拉回现实。
　　“……嗯。”
　　伦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在雨伞的遮蔽下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远处被绵绵细雨笼罩的庄园主宅。
　　灰白斑驳的外墙攀附着杂乱的藤蔓，古朴的轮廓被灰蒙蒙的雨雾扭曲得模糊不清，比起温馨可靠的“家”，更像一具匍匐在地的死尸。
　　身后是逐渐散去的人群与来宾。
　　穿着黑色长裙的伦西望着这片抑郁又朦胧的雨景，不知为何突然抬起手，伸出伞盖的遮挡，任由毛毛细雨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雨不大，但极其连续，雨滴之间几乎没有间隔。
　　给人的触感，并不冰冷，并不刺激，更像是轻薄的细纱拂过皮肤的感觉。
　　柔和，但却令人莫名烦躁。
　　“大小姐……”
　　见自家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表情木讷像个人偶，站在她身旁的持伞佣人沉声安慰道：
　　“请节哀。”
　　尽管府中没人愿意提及，但鸢尾男爵老爱德华命不久矣……却是几乎鸢尾庄园每一名佣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但凡对鸢尾家族有过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老爱德华的身体情况因为热疫的后遗症而欠佳。
　　加上近期出于某些原因，总是处于愤怒、激动、愤恨等极端情绪之中，更是让他衰老又虚弱的身体每况愈下。
　　所有人都知道，对于一名体弱多病、心境暴乱的垂垂老者而言……与世长辞，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且，并不会太远。
　　听着仆人的安慰，伦西没有回应。
　　依旧淡漠地凝望着远方，感受着雨水舔舐手背的触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后门回到主宅后，她进入自己的卧室，没有换衣服，直接坐在床沿，侧头眺望着窗外昏暗阴沉的景色。
　　雨雾之中，斯帝欧城主柯布·双头府子爵的宅邸，和教堂的轮廓宛若幽灵，影影幢幢。
　　“……发生这种事情，我究竟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呢？”
　　犹如雕像般凝固了好久，这名少女忽然缓缓呢喃。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开口出声，她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真是复杂的感受啊……作为女儿，当生养我的父亲去世后，不应该伤心吗？不应该恸哭吗？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不到多少悲痛呢？为什么我无法流泪呢？”
　　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垂下脑袋，盯着铺着地毯的地面。
　　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与父亲的点点滴滴，除了他性情大变后的暴怒、市侩与无理取闹，还包括更早之前，那慈祥和蔼的模样……
　　“哗啦啦……”
　　宽敞但不空旷的卧室，只剩下雨水冲刷建筑与地面的轻细之声。
　　微弱轻柔的雨声，非但没有打破此地的静谧，反倒是映衬出了更深沉的岑寂。
　　“……果然，还是哭不出来啊。”
　　良久，她睁开眼睛。
　　碧绿幽邃的眼眸依旧清澈而光亮，丝毫没有泪光的痕迹。
　　“是因为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大人不好的那一面……更深刻吗？”
　　她目光忽悠一凝，似乎在坚信某个事实：
　　“不，绝对不是……”
　　抬起头，再度望向窗外：
　　“……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呢？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好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
　　自言自语的美丽少女，透过装饰精致考究的凸肚窗遥望外界，氤氲朦胧的雾霭与幽灵鬼影般的轮廓一成不变。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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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305章 报偿
　　“尊敬伟大的‘真实造物主’，这，这就是我准备为您献上的……报偿。”
　　格局逼仄、陈设简陋的房间内，希尔略显局促地跪坐在铺了石板的地面上，橙色的柔发披散在后背，腰杆挺得笔直，表情严肃而拘谨。
　　她垂着脑袋，用虔诚的目光望着膝盖前的事物，无比恭敬地低语道：
　　“包括信息，也包括……物质。”
　　在她身前的地板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两摞物件。
　　左手边的是一叠按大小排序堆叠的纸质文件，下大上小地摞成一个金字塔；右手边则是条工艺略显粗糙的项链，细微的灵性光辉在其表面隐约闪烁。
　　“大人，这是我能搜集到的所有……灵性与超凡相关的资料，囊括秽鬼、寂魂巫师、救赎教廷、神圣‘纯白之门’在内的概述和部分详解……
　　“但是，我的权限有限，更深入、更高级的资料，我无权查询，更无权借阅……”
　　她用手指了指着左手边的纸质资料，然后又指向右边的项链，同时真诚地解释道：
　　“恕我无能，大人，身为普通的凡人，我没有权力持有任何灵性物品……
　　“这个，是我家人的遗物，它曾经长时间被一名‘安魂师’佩戴，所以沾染上了少许灵性的气息，应该还能够再持续半年左右……”
　　说到这儿，她的表情忽然浮现出几分不舍与悲戚，似乎这条做工简陋的项链……对她而言有着极大的意义。
　　语毕，希尔放下手，两手压在膝盖上，深深垂下脑袋，声音低沉但用力地说：
　　“希望您能够满意！”
　　话音刚落，一道空灵悦耳，又携带着几分慵懒与随意的嗓音，便浮现于她的脑海：
　　“开始吧。”
　　“好……”
　　希尔重重点了点头，随后转身从身后拿出几份材料，娴熟地布置在那两堆物件的四周。
　　那是一根色泽肮脏陈旧的蜡烛，以及几根草木灰压制的粉笔。
　　她先是用粉笔在身前画了个由大量圆滑线条交织而成的复杂图案，图案的主体元素是一轮圆润的满月，周围放射着象征月光的直线。
　　资料和项链，则位于那轮“满月”的中央位置。
　　“嚓——”
　　希尔用燧石将蜡烛点燃，放在自己膝盖与图案之间的地面上，让微弱的昏黄烛光隐约照亮那些即将献给伟大存在的祭品。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她闭上双眼，一只手抬起，用食指在身前的空中缓缓画出一轮完美的满月。
　　一边移动手指，她一边用虔诚的语调低声祈祷：
　　“暗夜女皇，红月君王；
　　“厄难背后的控制者，漆黑之中的调解人；
　　“——静谧与均衡之主！”
　　诵念完“真实造物主”给予她的尊名，她身前的满月也画完了。
　　但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双手合十，用相同的语气继续低吟：
　　“您忠实虔诚的追随者，在此献上微末卑微的祭品，以偿还您的恩赐，感谢您的垂青……”
　　“刷——”
　　自彼界而来的清风拂过面庞，希尔感觉有神秘而悠远的光芒透过自己合上的眼睑，又很快淡化、熄灭，最终彻底消失。
　　几秒之后，她注意到周围的光照忽然暗淡。
　　这意味着献祭仪式的成功完结。
　　谨慎地缓缓睁开双眼，她看见那根蜡烛已然熄灭，而摆放在献祭图案上的物品……也少了一部分。
　　“……咦？”
　　她忽然一愣。
　　因为她发现……消失的只有左边的资料，而另一边的项链，却依旧留在原地。
　　“大人，这是……？”
　　意义重大的宝贵之物没有失去，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此时的希尔却反而感到有些慌乱。
　　等价交换，是与伟大存在交流的基本原则。
　　在此之前，“真实造物主”已经给了她切实的好处，那就是那枚“隐秘之帷”符咒以及那段独特的冥想法。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她必须偿还报酬。
　　可如今……祂却只收走了作为“信息的报酬”的资料，留下了作为“物质的报酬”的项链。
　　这意味着什么？
　　这说明在祂眼里，这项链的价值……完全不足以与那枚符咒对等！
　　祂拒绝这笔交易！
　　拒绝，意味着不满，甚至更进一步，祂可能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与冒犯……
　　触怒一尊存在于远古史诗之中的神灵……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过？！
　　哪怕是公正、圣洁、崇高的“纯白之门”，倘若没能接受到足以弥补恩赐的献祭，都会为整座城市降下灾难，造成极其惨重的祸乱！
　　何况是一尊品性、立场与目的都完全未知的外来神祇？！
　　意识到这一点后，希尔顿时毛骨悚然，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战栗起来。
　　“噗通！”
　　在片刻的愣神后，她当即跪伏在地，用颤抖的声线祈求道：
　　“大人……请原谅我的冒犯……不，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疏忽，请不要怪罪其他人……”
　　希尔现在后悔极了！
　　此刻回想起来，她当初就不应该把“真实造物主”的事情隐瞒，而是应该将祂的存在告知教堂的主教和祭司们！
　　她之前的考虑是，“真实造物主”既然没有明确说明，那就意味着祂并不希望自己将祂的存在透露给第三方，于是便在一番纠结后，选择保留。
　　可结合如今的情况……
　　要是她昨天把“真实造物主”的情况上报教廷的话，那至少能够引起诸位高层的重视，从而准备足够有价值的祭品回馈于祂。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拿一条连灵性都不具备的项链敷衍！
　　“纯白啊……”
　　想到“真实造物主”可能会因为迁怒而降罪于“最后之国”，想到导致这一切恶果的是自己的一时失误……希尔的内心马上就被剧烈的恐惧和悔恨所占据。
　　最后之国当前仅存的希望，或许就要葬送在自己手中……
　　“……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树屋之中的柒季见希尔突然一个土下座，开始满含哭腔地祈求，直接懵逼了。
　　她一手捏着瑞德摩门之镜，另一只手托着叠得高高的纸质文件，十分迷惑地歪了歪脑袋。
　　对于她来说，这些关于最后之国的资料相当有价值，完全抵得上那份免费公开的冥想法，甚至从双方付出的努力为尺度，她还赚了不少。
　　至于那条项链……她单独是瞧不上而已，再加上她能够看出它对希尔有很深的纪念意义，所以就没有收走，打算让这丫头再赊一段时间。
　　反正她又不急。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柒季随性而为的宽容……似乎被希尔误解成了其他不太美好的含义？
　　“……请原谅我的冒犯……不，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疏忽，请不要怪罪其他人……”
　　听着对方祈求的内容，柒季顿时哭笑不得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嗯……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306章 选择
　　“原、原来是这样……”
　　在经过柒季的好一番解释后，希尔总算是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了。
　　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柒季为了能够兼顾逼格和真意，在澄清的同时又不至于让自己的话变得太多，以损伤她目前“神秘外神”的形象，耗费了相当大的脑力。
　　“哎，这样端着说话真累，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为了玩梗，把姿态摆得那么高……”
　　柒季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对手中的镜子传音道：
　　“那枚符咒的价码，我可以再延缓几天的期限，你不必过于急迫。”
　　“我明白了……万分感谢大人的宽容！您博大的胸襟令我赞叹！”
　　希尔劫后余生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长舒一口气，一边由衷地感谢赞美道。
　　“唔，好恶心……”
　　这彩虹屁让柒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无比尴尬的情绪当即攀上心头，她急忙岔开话题：
　　“你方才说，你没有权限持有灵性物品？”
　　“是的。”
　　希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接着主动补充解释道：
　　“在我们最后之国，个人从事什么职业、拥有什么资源，都基本由救赎教廷分配规划。而我身为一名不具备超凡修炼天赋的普通人，是没有资格享受任何实体灵性资源的，也包括灵性物品……”
　　说着，她的情绪不受遏制地变得有些低落，话语的音量也随之降低。
　　“这样啊……”
　　柒季有所了然地点点头。
　　尽管关于所谓最后之国，关于所谓救赎教廷，以及他们的各种制度与情况，还有很多她不清楚也很好奇的细节和信息，但她没有选择进一步追问。
　　因为这些情报，肯定都基本包括在了希尔献给她的资料里了，有空翻翻就能知道，没有问的必要，对这些细枝末节刨根问底反而不符合她的外神设定。
　　她点到为止地另起话题：
　　“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成为超凡者，那么将可能永远也无法获取到灵性物品，从而也永远也无法偿还那枚符咒的债务咯？”
　　这番质问似的话语让希尔顿时紧张起来，她刷一下绷紧身子，慌忙地辩解：
　　“不，不是这样的，‘真实造物主’大人，我肯定还能找到别的方法，比如……呃……”
　　可她越是试图狡辩，她就越是绝望地发现……“真实造物主”所说的，都是事实。
　　以她的修炼天赋，永远也无法成为“寂魂巫师”，哪怕是最基层的“门徒”也没有希望……
　　按照常理，她这辈子也只能是一名从事地质勘测的科考人员，跟随队伍，在无穷无尽、万古死寂的“灰之原野”中探索秘境、勘测地貌、测绘地图。
　　直到某天衰老得失去劳动能力，进入“训练场”中成为一名教学人员，在余生中发挥最后的余热。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在此之前，就在某次境外任务中丧命，尸骨无存地长眠于这片埋葬了无数梦想、希望与生命的畸变大地。
　　——最后之国，不养闲人！
　　这便是他们最残酷，最冰冷……但也最实用的生存准则。
　　希尔内心悲哀地想着，身子一点点弯了下去，姿态变得愈发佝偻与落寞，伤感与沉重的情绪占据了心房。
　　……要不，尝试向“真实造物主”大人提出要求，试探一下祂能否接受她将祂的存在告知最后之国的其他人？
　　倘若这位伟大存在不抗拒这种行为，那么事情会变得好办许多吧？
　　不论是教廷的大祭司、大主教，还是代罚者们，都远比自己更有能力，也更有资格……与一尊代表了最后之国唯一希望的神秘外来神祇沟通、交易。
　　像自己这种平凡的人，终究是没法承担救世主那样沉重的伟任的……
　　“……换句话说，只要你成为超凡者，就没这些个问题了是吧？”
　　就在这时，“真实造物主”稚嫩如孩童的声线传入脑海。
　　“哈？”
　　希尔一愣，有些呆滞地抬起头：
　　“您，您的意思是……？”
　　远在安全、秩序、光明的人类世界的柒季呵呵一笑，施展力量托起厚厚的资料，原本用于托举的那只手缩回，手背撑着自己的腮帮子，灵动如水的眼眸流转：
　　“我说过了，我秉持‘公平’的原则。”
　　她稍作停顿，期间腾出一小部分感知，飞快地扫荡一边飘浮在身边的资料，只一瞬间就将其中的所有咨询记录并记忆，高深莫测地悠然道：
　　“你献祭给我的这些资料……我认为其价值已经超过了我给予你的冥想法。所以，遵循等价交换的公平原则，我将‘退还’给你相应的‘差价’。”
　　“差价……”
　　希尔神色迷离，咀嚼着这个显得不太搭调的词汇，突然双眼一亮：
　　“您是说，您还能够赐予我更多的……知识？”
　　“正确。”
　　柒季打了个响指，不等对方有所反应，接着说道：
　　“根据我对‘差价’的估价，我挑选出了三样我自认为价值与之相等的选项，对此你有选择的权利。”
　　将这句话传音过去后，她熟练地将脑海中一部分早已预备好的知识“打包”，通过感官共享的渠道发送给了希尔：
　　“我给你一百下心跳的时间考虑。”
　　跪坐在地的希尔突然精神一阵恍惚，一股凭空产生的讯息在她思维之中如梦境般展开：
　　“一，武者。百炼钢成绕指柔，悖妄意筑通天梯……境界划分：淬技，正念，通灵，冥神……注：残缺……
　　“二，法师。洞悉以灵慧，瞪目于光中……境界划分：学徒，正法师，魔导师，冶光师，奇迹师……
　　“三，圣职者。以心追奉，以身献祭……境界划分：泛信徒，祈怜人，阐道者，圣徒，神使（天使/使徒）……”
　　“这是……一套全新的，修炼体系？！”
　　在理解了这段凭空冒出的讯息后，希尔当即心神巨震，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
　　这是什么概念？！
　　最后之国当前唯一的超凡修炼体系“寂魂巫师”，是救赎教廷联合无数学者，在几十上百年的漫长时光里，通过血淋淋的牺牲与奉献，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斗……
　　才从无尽的艰辛与苦难中开拓出来的，被证明行之有效、且足够安全稳定的途径！
　　若不是“寂魂巫师”体系赋予了孱弱渺小的人类超越生理极限的强大力量，让他们能够勉强和残暴嗜杀、凶悍暴虐的秽鬼有抗争的资格，那么这所谓的“最后之国”……
　　早就湮灭在这片无情的荒野中，成为一片被逐渐风化的遗迹了！
　　而现在，“真实造物主”……居然一口气拿出了三套？！
　　即便祂只允诺自己只能选择其中一条，但,光是“存在其他方式的稳定的超凡途径”这一信息，就重要到足以最后之国的众人为之付出生命了！
　　“而且，而且……”
　　浏览着脑海中的信息，希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虽然目前还不太清楚各个体系的具体情报，但光从已知信息来看，这三条全新的道途都有四到五个大境界……
　　而最后之国所开发钻研的“寂魂巫师”，总共才“门徒”“安魂师”“纯白教宗”三重境界而已！
　　这是否意味着……这三条全新的道途，不论是层次的上限，还是体系的完备程度……都要比“寂魂巫师”要高？！
　　这是……何等庞大的恩赐，这是何等珍贵的财宝？！
　　而如今，它们竟然就这样静静摆在面前，任由自己挑选？！
　　“大人……”
　　希尔激动得几乎丧失言语能力，勉强运用仅剩的理智思维，颤颤巍巍地问道：
　　“我，我的超凡资质很差，这些道途……我，我不一定能修炼……”
　　“这你不必担心。”
　　那空灵稚嫩的嗓音宛若天籁，又仿佛救世主的安慰，悠悠飘荡而来：
　　“这些体系对于‘资质’的标准与你们那边不同，你在‘寂魂巫师’方面的资质，与这三条途径几乎毫无关系。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们更适合你。
　　“……顺便一提，你还有五十下心跳的时间。”
　　“哦！不能发呆了，必须要认真考虑！必须要深思熟虑后才能做出选择！”
　　听见最后那段提醒，希尔当即一个激灵，急忙将所有胡思乱想都抛之脑后，思维前所未有地飞快运转起来：
　　“第一个，武者，听名字和描述，主要是专精肉体强化方面的力量……从生存角度考量，这很好，但我不清楚这‘力量’是否只是单纯物理意义上的力量。
　　“如果只是力气大的话，是不可能从根本上伤害秽鬼的，它们的存在本质是‘锈瘟’，单纯破坏秽鬼的肉体完全无济于事，唯有将‘锈瘟’净化，才能彻底将其消灭……
　　“而且，根据后面的注解，这套修炼体系似乎是残缺的，按部就班地来的话只能达到第四境界，而其他两个途径都有五层境界……其理论上限相比之下好像有所不足。
　　“暂且，排除。”
　　然后，她将注意力放在了剩下的两条道途上：
　　“圣职者……看描述，似乎是通过追奉某尊伟大存在，从而获取力量的途径……有点类似于我们的‘寂魂巫师’，据说寂魂巫师们的力量源泉，也属于‘纯白之门’的恩赐。
　　“那么，这条道途侍奉的又是哪尊神祇呢？难道是‘真实造物主’本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绝对要选这个……可问题是不能确定……哎，好纠结……”
　　“时间到。”
　　恍惚之间，“真实造物主”虚幻空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欸？！这么快！”
　　希尔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听见那声音以一种不可斡旋的语气说道：
　　“做出你的选择。”
　　“我……”
　　她咽了口唾沫，又抿了抿嘴唇，心脏扑通扑通在嗓子眼里狂跳，浑身因为过度的激动而燥热得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她知道不能再等待下去了，自己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在这三条道途之中做出决定！

第307章 解释
　　“时间到，做出你的选择。”
　　将这句宣告似的话语传音过去后，柒季只等待了半秒，便得到了对方的回答。
　　“……法师？”
　　听到这个结果，她微微颔首，表情没啥变化地耸了耸肩。
　　随后，她将自己总结出来的关于法师修炼体系的详细资料给打包好，一股脑发送了过去。
　　“大概八万次心跳后，我们再见。”
　　撂下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回应，柒季便关闭瑞德摩门之镜，断开了与希尔之间的感官链接。
　　“结果是选了个最好办的方案啊……也是方便我了。”
　　她手腕微抖，令恢复平凡的瑞德摩门之镜消失于掌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武者，法师，圣职者，此乃人类世界最为流行通用的三条超凡修炼道路。
　　在这三者之中，“武者”之途是历史最为短暂的，根据灵性领域的学术文献，它直到第五纪末期、第六纪之初才在人类世界之中显现。
　　满打满算，拥有的历史不会超过三百年，是个相当稚嫩的新生力量。
　　相比之下，圣职者和法师早在远古的神话年代便已存在。特别是圣职者，甚至可以追溯到比月灵共和国更古老的时期，那是当前已经完全被遗忘佚失的历史。
　　所以，和其他的道途相比，武者之途不论是体系的完善程度，还是高阶层强者的层次与数量，都明显有所不如。
　　目前为止，“武者”理论上的最高境界便是第四境界“冥神”，而且也仅仅只是理论，武者当中还没有突破到此等层次的存在……至少在大众常识中是这样的。
　　至于第五境界，更是连理论都没有。
　　这些年来有不少超凡领域的学者认为，或许“冥神”便是这一途径的极限了，层次与获得神性、晋升半神的“神使”“奇迹师”等同的武者，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希尔要是选择了武者的话，那柒季目前也只能给她传授截止至冥神境界的“教程”。
　　如果希尔选择了圣职者，那柒季将要面对相对而言最复杂、最费工夫的方案。
　　圣职者的力量，实质上是其追奉信仰的主神的“赏赐”。
　　换句话说，倘若主神无法将自身的力量投射到某片地区，那么那片区域将成为一切“神使”以下圣职者的禁区！
　　只要没有臻至“神使”、从而获得属于自己的神性，那么圣职者只要踏入那片区域，就会毫无疑问地瞬间丧失所有力量，从超凡者跌落凡尘，沦为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而在荒芜死寂、与世隔绝的灰白森林中，唯一的神灵层次存在似乎只有最后之国“救赎教廷”所信奉的“纯白之门”。
　　其余的神灵，不论是状态诡异的邪神“第一造物主”，还是其余九尊正神，似乎都无法令自身的力量穿透那片绵延万里、厚密沉重的铅黑色乌云。
　　柒季甚至有理由怀疑，除了“第一造物主”，其余的外界神灵很可能都不知晓那片大地的存在！
　　总之，要是希尔选择了“圣职者”道途，那么柒季光是将修炼的方法传输给她，是毫无意义的，她就算练一辈子也别想收获半点超凡力量。
　　不过这也难不倒柒季。尽管她暂时还没办法让自身的力量直接降临至那边，但通过瑞德摩门之镜与一些操作，却也能够间接地影响那里的事物。
　　她想到的办法是，让希尔“信仰”封印空间中的失控天使，把这尊曾经的“月亮”领域半神当作自己的主神，并向祂祈求力量。
　　——神使作为半神，已经具备了属于自己的神性，在本质上和真正的神灵已经没有了绝对的区别，所以自然也能享受香火与供奉，并且发展属于自己的信徒与圣职者。
　　而柒季要做的，就是替她隔离、消除失控天使所释放的各种污染，免得希尔刚一获得力量，就被神使层次的神性污染给冲击得当场失控变异。
　　这么一来，希尔就有望成为一名“月亮”领域的圣职者了。
　　当然，这种方法也有缺陷，那就是失控天使作为半神，至多只能赐予底下的圣职者“圣徒”层次的力量，不可能把本就不多的自身神性再下放。
　　那样就不是“发展下线”，而是禅让传位了！一头已经失去所有理智的怪物可干不来这么复杂的操作。
　　也就是说，倘若希尔选择圣职者道途，那么理论上最多晋升圣徒。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希尔这丫头天赋异禀，是万年不遇的修炼天才，那从普通人到圣徒，也至少需要三五年时间。
　　到那时，柒季估计早就找到灰白森林的所在，并想到方法亲自进入其中了。
　　“不过她选了法师……这样的话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教程’发过去就行了，倒是享到了清闲。”
　　柒季轻笑几声，从摇摇椅上站起，抬起胳膊，绷直拉伸，惬意十足地舒展着身体，同时百无聊赖地环顾一阵四周。
　　原本在她身边的柏妮丝，在见柒季一直没有声音地自言自语后、又不搭理自己后，知道她有事情，便很识趣地走开，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一边嚼着生命能量团，一边翻看报纸打发时间。
　　神态悠然，气质文静，细细嫩嫩的胳膊捧着报纸，两条修长匀称大腿交叠在一起，一晃一晃的，倒是很养眼。
　　将目光收回，柒季走向窗边，状似看风景。
　　对于传输过去的法术体系，她并不担心希尔学不会。
　　虽然希尔自称毫无修炼天赋，但可能是那边人类的体质特殊，在法术天赋上，恐怕就连最普通最平凡的所谓“凡人”，也比人类世界不少底层法师要强。
　　“毕竟是能够一下子就熟练掌握冥想法的人呀……要是到这边儿来，估计也算得上资质超卓吧？”
　　总之，至少在魔导师之前的境界，对于希尔来说应该都没啥问题，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研习，晋升只是纯粹的时间问题，几乎不存在什么瓶颈。
　　素手轻轻一挥，悬浮在柒季身边的那叠关于最后之国的资料自行飘到一排位于树屋角落的木制书架上，整齐地排列好。
　　那些内容她之前已经通过感知仔细阅读过了，获知了大量关于那“畸变的大地”的信息。
　　“话说回来，这些纸张都很新，墨迹也很清晰，不像是储存很久的档案资料啊……啧，等等……”
　　回想起资料中对最后之国的情况的描述，柒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最后之国的一切资源都很贫乏，当然也包括书本，所以那些资料不可能是原档。
　　因为希尔作为一名地位不高的城市居民，绝对没有权力擅自把珍贵的书籍献祭给自己，这种行为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眼中等同于把书都弄丢了。
　　加上资料的纸张和墨迹都如此崭新……
　　“也就是说，她自己把那堆资料手抄了一遍？！啧，这，这可有几百页啊，她一天时间就全部抄完了？怎么做到的啊，也是难为她了……”

第308章 正式开始前的休息
　　“文明禁区”“狂乱原野”“理性蒸干之所在”“畸变的大地”“灰之原野”，最后之国主城，位于边缘地区的一幢简易居民房内。
　　“这就是……被称为‘法师’的修炼体系么？”
　　希尔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手⚹⚹着自己橙色的发丝，一边眯起眼睛浏览着突然涌入脑海的大量记忆。
　　那是一套对她，乃至对整个最后之国而言，都完全陌生、绝对新颖的知识体系，展现了一条前所未闻的道途。
　　那份知识事无巨细，从入门的冥想与研习，到巩固、晋升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关于法术、灵性的理论研究与阐释，都包含在其中。
　　就其信息量上，庞大到几乎超越希尔的毕生所学，但又井井有条，丝毫不让人觉得混乱。
　　如此庞大的知识涌入脑海，顿时让她脑袋一阵胀痛，短时间内无法全览梳理。
　　“这就是诞生自‘彼界’的灵性知识？而像这样的体系，还有至少两套么……那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真是好奇啊……”
　　揉搓着隐隐跳痛的太阳穴，她不禁对“真实造物主”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神往。
　　“对于祂而言，如此全面、庞大的超凡修炼体系，居然和我献祭过去的资料的‘差价’的价值等同……
　　“纯白呀，祂所处的世界，究竟有多么丰饶？！祂本身，又是多么强大、博识？”
　　回想起“真实造物主”为了解救自己，而做出的诸多神迹般的举措……希尔感觉光凭自己那贫瘠的想象力，已经完全无法描绘那方世界的样貌了。
　　“果然，神话史诗里描述的都是真的，我们生活的世界的情况，绝非这个世界的普遍状态，在那更广阔的天地中，环境和条件远比这里要优渥……
　　“总有一天，我们能够走出这片被诅咒的灰白，得到真正的救赎……”
　　“笃笃。”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愈发澎湃的遐思。
　　“谁？”
　　希尔闻声站起身，抖动活络了一下因为长时间跪坐而压得略微麻木的腿脚，使其勉强恢复直觉。
　　随后将熄灭的蜡烛使其塞到旁边的书桌抽屉里，接着用脚蹭了几下画有满月图案的地板，将草木灰粉笔绘制的痕迹抹得晕开，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做完这些简单的收拾掩盖工作后，她走到房门前，一边习惯性地询问来者的身份，一边顺手打开房门。
　　“希尔，你这是昨晚没睡好？”
　　站在门外的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高大、体型敦实，手脚和躯干都是结实的膘肉，样子十分有压迫感。
　　这个形象孔武有力的男人脸上带着略显憨厚的笑容，目光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还不到自己下巴的希尔：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呃，原来是马特。”
　　见到眼前的男人，希尔没有多意外地说道，似乎对此人的到来早有所预料：
　　“是，我昨晚失眠了，可能是精神太紧张的缘故……等下我得补一下觉，所以，待会儿的报告我可能……”
　　她说着摆出一副为难中带着几分惭愧的表情。
　　“哦，这样啊。”
　　被称为马特的高壮男子点点头，旋即露出了然的神色，似乎很理解希尔所说的情况：
　　“这很正常，经历了那种事情，人往往会在接下来的一两天里都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并且伴随失眠和程度不一的幻觉。
　　“要是不改善的话，可能会出现一些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你现在感觉到累是好事，说明你已经开始从那种状态中慢慢走出来了。”
　　希尔阴着脸，无声地点点下巴，沉默几秒后说道：
　　“你明天上午再来吧，我睡醒后也需要一定时间梳理报告的内容。”
　　马特没有再多说什么，语气诚恳地关心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呼……还是先睡一觉吧，再撑下去我估计要昏迷了。”
　　关上门后，希尔背靠门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浓郁的疲惫之意无法遏制地从沉重的眼皮底下流露出来。
　　昨天晚上在借助“隐秘之帷”符咒的帮助下摆脱神秘怪物后，她没过多久便安全返回了最后之国主城。
　　对于外派的探险、勘测小队因意外团灭，少量幸存者侥幸返回这种“常见事故”，最后之国的经验很丰富。
　　希尔才刚抵达主城的外墙附近，便被时刻戒备着的巡逻队发现，得到解救。
　　在经过严谨但简短的几番问话后，巡逻队考虑到希尔的身体和精神都太过疲劳，急需修养，于是准许她返回城内的住所休息。
　　刚才那名叫马特的男子，便是外墙巡逻队的一员，来找她的目的是带她去救赎教廷的相关部门，对任务和事故的发生过程进行例行的情况汇报。
　　不过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给打发走了，汇报延迟到了明天。
　　当然那番说辞也并非完全是借口，因为希尔昨晚确实没有睡，但原因也不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失眠。
　　而是为了能够搜集到足以偿还“真实造物主”赐予自己的冥想法的信息报酬，通宵将从档案藏书室借阅的大量资料给手抄了一份！
　　在经历过万分凶险、命悬一线的亡命奔逃后，她又将救赎教廷给予自己的、本该用作睡觉休息的时间花在了无比紧张的抄录工作，这项相当耗费脑力和体力的机械活动上。
　　现在的她可谓是身心俱疲，别提有多累了，眼皮沉重得每分每秒都在打架，时不时有黑影和亮点在视野中掠过，东西都快看不清了。
　　好在，在这些方面，最后之国和救赎教廷表现得很宽容，拖延一天半天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还有充分的时间……好好睡上一觉。
　　“修炼的事情，还是留到醒来后吧……”
　　迈着晃晃悠悠、明显虚弱的步伐，希尔来到床边，蹬掉满是泥泞的靴子，也没心思换衣服了，刷一下就扑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我现在，只需要……睡觉……”
　　“真实造物主”赐予的关于法师的新知识让她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按照指示进行修炼研习，获得本该与自己永远绝缘的超凡力量。
　　但她也深知以自己目前糟糕透顶的精神状态，别说修炼了，连进入理想的冥想状态都不可能，估计眼睛一闭上就要睡死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没办法进行任何学习活动的。
　　“噗通——”
　　这是身体摔在床板上的闷响。
　　果然，脑袋才刚沾到填充了干巴巴硬脆脆的劣质棉花的枕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拉上被子，强烈得不可抗拒的倦意就如秽潮来袭般汹涌而上，瞬间就将她的意识吞没。
　　深沉的黑暗，即刻降临。

第309章 酝酿的浪潮
　　时光荏苒，金黄的太阳和湛蓝的满月在天穹之上一刻不停地交替流转，恍惚之间已过去了两度轮回。
　　在将法师体系传授给希尔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突然变得闲下来了，感觉还有些不习惯呢……”
　　身穿灰色风衣和直筒裤、头戴浅色遮阳帽、一副现代都市丽人打扮的柒季，维持着“匿形”状态，双手插衣兜，略显无精打采地在帝国国立大学熙熙攘攘的校内沥青道路上漫步。
　　精致俏丽的脸蛋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很无聊的样子。
　　清晨稀薄但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恬静美好得宛若一幅美轮美奂的神话绘图，令人感到极致的神圣与纯净……可惜没人有幸欣赏。
　　平旷整洁的道路之上，是虽然不算太密集，但却充满了活力与元气的学生人群，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神情各异，但几乎都带着几分兴奋和期盼。
　　“……三天耶，算上周末，快一周都不用上课了……”
　　“对啊对啊，明天我要睡到下午……”
　　“不知道到时会不会管制学生外出，我想回家看看父母。”
　　“我想和女友出去玩几天……”
　　“……你们就想着这些啊？就没有人和我一起去看比赛嘛？”
　　“我我我！据说到时大科学院会派来好几位大法师呢，我一直很想亲眼看看这些大人物……”
　　“……”
　　絮絮叨叨的交流嬉闹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畔。
　　“啧，事情的发展，和我最初预想中的几乎一样啊。”
　　柒季漫无目的地张望一阵四周，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从表面看上去，暮光城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变化，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轨迹运行……”
　　但是，那些真正涉及到这座城市的深处，涉及到某些不可见人的黑暗面的人，全都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急迫感。
　　想着，她抽出一只手，在身前凭空一摄，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抽出一份报纸，在眼前摊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暮光城精英早报》那加大加粗加黑的标题，随后则是标题底下占据最大版面的几分头条：
　　《拍手称快！暮光城治安局捣毁一个下城区的大型黑帮窝点，缴获非法药物312.5公斤，抓获嫌疑人一百余名！》
　　《皇帝陛下亲言：务必进一步加强首都圈的治安力度，维持对基层执法人员和高层领导者的监督管理，保障社会生产正常健康有序运行和城市居民的生活安全指数》
　　《帝国国立大学本部校区即将举办一年一度的学术竞赛，帝国大科学院任职教授卡布拉大法师、首都残阳教堂大祭司“晨昏圣者”、帝国皇家舰队提督“帝国之盾”努斯·守护者上将等前辈预计莅临》
　　《庆贺！喜迎抓获境外通缉犯的帝国公民返回故乡暮光城！》
　　……
　　目力所及，尽是顶好的好消息，似乎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在这几天突然扫除了所有罪恶，成为了完美纯净的天国。
　　但若仔细思考，再配合一些简单的猜想，有心者不难发现，近期种种看似寻常的消息与事件背后……隐藏着某些，隐约透露着重大动作的气味。
　　“荣耀金雀花帝国的政府和皇室，在不停试图加强暮光城的安保力量呢……”
　　柒季目光飞快地扫荡一边手中早报的所有版面，将全部内容浏览后，分辨不出情绪地哼哼笑了几声：
　　“先是强化对城内黑恶势力的打击力度，尽量肃清可能存在的各种隐患。然后再以这个‘学术竞赛’的开展为理由，派出多名强者抵达帝国国立大学……”
　　抬起头，她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小树林的方向，感知着那边传来的，明显的灵性波动：
　　“就是为了以最快速度、最强的力度，控制住我设置在本部校区内的……嗯，‘天然亚空间碎片’。
　　“这，才是那些前来的强者的真实目的，至于所谓的‘莅临视察学术竞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在她将坎蒂丝等人从“神国雏形”中放出去，并让这片独立空间降临于现实后的第一时间，明显而巨大的灵性波动就瞬间引起了暮光城所有高阶层超凡者的关注。
　　过了没几分钟，几名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便暗中抵达了帝国国立大学，并开展了初步的调查和搜寻。
　　在克莱曼和坎蒂丝等人将自己的遭遇上报给官方以及皇室后，此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更是直线上升，甚至就连残阳灵修会和皇室的半神，都选择下场。
　　“尽管帝国官方没有将亚空间碎片的情报公开，而且这消息在官方那八成也是保密程度极高的内部消息……
　　“可是对于高阶层超凡者而言，源自帝国国立大学的灵性波动是十分显著的，这种事情不可能被完全压住，想必已经在高端超凡者圈子里传开了……
　　“帝国官方之所以搞得那么紧张，以视察学术竞赛为借口排除那么多位高权重、实力强大的超凡者看守本部校区，也是在防范某些可能存在的、闻讯而来的别有心思者吧？
　　“毕竟，根据现有的情报，一片无主且稳定的亚空间碎片在经过改造后能够成为神国雏形。
　　“而这玩意儿对于半神而言，是极其宝贵的，甚至蕴藏了一丝登升神之领域的机遇与可能……
　　“在如此大的好处的诱惑下，说不定会有决定铤而走险、与整个帝国官方为敌的半神。况且，帝国官方内部也不一定是铁板一块，大概率存在互相对立的派别和势力……
　　“总之，这件事情的影响不仅巨大，而且复杂。
　　“现在的暮光城，虽然看似波澜不惊、一切如常，但平静的海面底下估计充满了暗潮汹涌吧，多少利益纠纷和权势较量在当中酝酿呢？”
　　柒季的思维逐渐在联想之中发散开来，忽然表情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个带着几分恶趣味的笑容：
　　“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今暮光城内的情况实质上已经天翻地覆，面临这样的剧变……那个目的暂时不明的‘新世界’教派……又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这个念头才刚从脑海中冒出来，她就突然身形一顿，有所察觉地转头看向某处。
　　一道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的建筑阴影中闪过，略显紧张地进入教学楼中消失不见。
　　“啧，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正愁看海太久没事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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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祝各位元旦快乐！

第310章 文森特教授
　　南苑的主教学楼中，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正腋下夹着书本和文件夹，在人流逐渐密集的走廊中穿行。
　　这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材清瘦，装束正式且古板，从头到脚都是板正暗沉的西装，唯有胸口别着的一枚黄铜边框单片眼镜给他这身死气沉沉的打扮赋予了几分明亮。
　　负责南苑哲学学院低年级的物理学课程的讲师，同时也是唐娜的老师，文森特教授。
　　他形迹鬼祟地走着，脚步显得莫名急促，明明身处亮堂宽敞的校园，周围除了年轻学生的欢声笑语就只有暖洋洋的金黄色晨曦，他的神态却带着明显的不安。
　　原本短捷而整齐干净的头发，此时肉眼可见的凌乱的了一些；普通但有着书卷气的面庞，也攀上略显憔悴的疲惫，阴影隐约沉淀在眼眶周围。
　　好像他这几天，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内心不安的状态之中，以至于让自己的身体都有些被拖垮。
　　“……哟，这不文森特老弟嘛，你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
　　一道洪亮的声音忽然从侧前方传来，文森特顿时犹如被惊醒的梦游者，浑身下意识剧烈颤抖，双眼豁然瞪大，短暂地放射出惊恐的神色。
　　但这样的异常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很快，理智就让他分辨出了拿到呼喊的主人，令他心安的熟悉感随之而来。
　　“原来是前辈，好久不见。”
　　文森特望向声音的来向，是走廊左侧一扇打开的房门。
　　一个身材笔挺、精神矍铄的老者正靠在门框上，面对自己，手里捧着一小杯油脂金黄、热气腾腾的芮斯崔朵。
　　他穿着风格随意的马甲和花纹衬衫，下装是一条有明显水洗纹的牛仔裤，以及一双随有岁月冲刷痕迹、但仍俏皮明艳的尖头皮鞋。
　　整个人从装束的精神状态，都表现出不太符合其年龄的活泼，比起一名年过六旬的老人，更像个追求时尚和前卫的年轻人。
　　此人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但存在感很低，文森特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他具体担任的是什么职位，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
　　平日里这名老者也很少在众师生眼前露面，只是偶尔能在一些毫无规律可循的地点撞见或发现他的身影。
　　文森特和他的同事有时也会吐槽这样一个基本没见过有在工作的老人，是怎么当上学校内的高级职务的，估计是哪位领导或社会名流的家里长辈，动用关系搞来的清闲工作。
　　不过鉴于这名老者存在感很低，几乎没有给大家安排过什么业务，更别谈刁难了，除了时不时碰见聊上一两句也没有更多的交集……
　　所以，对于这名游山玩水似的上司，文森特等人也没有太多微词。
　　望着那位姿态惬意的老者，文森特勉强收敛起脸上的异样，挤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昨晚我没怎么睡好，所以精神状态有些糟糕。”
　　“哦，那待会儿你上完课后得好好补补，”老者状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用劝慰般的声音说，“你也不算年轻人咯，身体不太遭得住熬，可要注意才行啊。”
　　“谢谢前辈关心。”
　　文森特公式化地表达了谢意，脚步没有放缓，直接越过老人所站的房间门，向前方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在进入办公室、走到属于自己的隔间正要拉出椅子坐下、开始今天教学的预备工作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微微一愣：
　　“……待会儿？”
　　他察觉方才老人所用的这个词有失偏颇。因为自己今天几乎是满课，想要补觉的话至少要等到下午四点之后，现在才不到早上九点，谈何“待会儿”？
　　“算了，我纠结这个干嘛……”
　　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甩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出脑海，拉开椅子坐下，从抽屉和腋下拿出等下要用到的教案。
　　老头儿嘛，脑子暂时性短路很正常，况且他八成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教学安排……
　　结束胡思乱想后，他开始埋头整理预热手中的教案。
　　在悉悉索索的纸张翻动与笔尖摩擦声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叮铃铃——”
　　没过多久，预备铃便骤然响起，回荡于宽敞的教学楼内，学生发出的喧闹声顿时安静下去。
　　文森特闻声站起，将教案都挑选收拾好，夹在腋下，拍拍衣裤，将压出的褶皱捋平，便迈步向规定的课室走去。
　　几分钟后，他穿过走廊、迈过阶梯，来到了规定的下陷式大教室中。
　　在进门前，他先停下脚步，稍稍整顿了一下自己的神态和目光，让其显得没那么疲惫和憔悴。
　　“同学们，今天我们开新课。请翻开课本第八章，热力学基本概念……”
　　站在课室最低处的讲台与复合式黑板之间，面对眼前座位上那些稚嫩有活力的面庞，文森特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
　　仿佛孩子们或是慵懒或是懵懂或是好奇的神色，能够抚慰他的心灵，驱散他的不安与疲惫。
　　“这样，其实也挺好。体面的工作，尊重人的上司，有趣的同事，说得过去的收入和待遇，可爱的孩子……没什么不满足的。
　　“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那帮来历不明的家伙，哎，要是那时没有鬼迷心窍，现在的情况也不会变得那么复杂吧……”
　　按部就班的授课过程中，这名老教师忽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难以遏制地心生感慨与悔恨。
　　在触景生情似的感叹情绪里，文森特照常完成了为时一个半小时的教学，带着教案走出课室，正要去往下一间课室。
　　但在离开教室前，他忍不住脚步稍稍一顿，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阶梯座位上的某个位置。
　　眼角的余光中，一抹柔顺的墨绿色一闪而过。
　　“还好……她没事，看来是我多心了。”
　　在确认了唐娜的安全后，文森特舒了口气，放下一份在心中积郁已久的负担，脸上展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然后，他踏出了课室，步伐似乎都因此变得轻松了一些。
　　“接下来好像是C402……嗯，我翻翻看确认一下……嗯？”
　　当他在走廊之中穿行，走进一个人比较少的楼梯间的时候，他突然感觉……
　　周围的光线，好像一下子暗了不少。
　　这让原本采光就不太好的楼梯间，几乎陷入了难以视物的昏暗，视野中的一切都几乎朦胧了轮廓。
　　“太阳被云遮住了？”
　　脑中闪烁着这样随意的念头，他抬起脑袋，透过楼梯间那小小、高高的通风窗，望向外界：
　　“……唔？！”
　　=======================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生活！
　　一号了，大家不要心疼我，快用热气腾腾的月票砸死我吧！！！

第311章 躲不过的
　　楼梯间离地两米高墙壁上，开着一扇狭小的通风窗，以普通人的身高，透过它刚好能看见天空。
　　如今正值上午十点，天色晴朗，在文森特的这个角度，本应该看到湛蓝澄清的天空，或者棉絮般轻柔蓬松的云朵。
　　但眼前的这一幕，却是让他彻底愣住了，脑子在短时间内仿佛宕机，思维陷入凝固的状态。
　　“这，这……”
　　他看见了……一片星空。
　　不是夜晚那种有明显月光、亮堂堂的星空，而是一片璀璨却暗淡、除了点点星辰外不存在任何光照的星空。
　　五颜六色的繁星杂乱无章地点缀于天鹅绒般细腻的漆黑天幕上，显得如梦如幻，好似梦境般荒诞离奇。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文森特可没有半分心思去官网欣赏这壮丽又稀罕的天象，惊愕和慌忙顿时攀上他的面庞。
　　为什么天空会突然变成这样？！
　　难道是太阳和月亮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不不不，这太离谱了，不可能是真的！
　　思绪乱成麻线的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身子下意识微微压低，浑身汗毛乍立，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如临大敌地把腋下夹着的文件挡在身前，他惊慌失措地张望着狭小的楼梯间，但视线仅仅延伸出去两三米，便被昏暗的阴影给吞没。
　　仿佛在难以视物的黑暗中，蛰伏着什么不怀好意的狰狞凶兽，正瞪大凶恶的巨眼对自己虎视眈眈，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猎物撕碎吞食。
　　如此诡异的体验让文森特感到极度的惊悚和慌乱，一时间牙齿打颤，咯咯咯的说不出话。
　　“呼……呼……”
　　在胆战心惊的情绪中煎熬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勉强让内心恢复理智，强行遏制住喷涌而出的恐惧，从牙缝中挤出颤颤巍巍的声音：
　　“请问，请问是哪位阁下？”
　　短暂的思考过后，文森特意识到……窗外的星空天象，有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
　　毕竟，对于太阳和双月这种属于“世界”本身的天体，不论是让它们直接消失，还是通过某种方式遮蔽，都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文森特并非超凡者，也没专门研究过灵性领域的学术知识，但在群英荟萃、人才济济、藏书众多的帝国国立大学教书十余年，总有机会了解相关方面的知识。
　　他知道，太阳、双月、群星这种高踞星界的天体，除了体型极为巨大、质量超乎寻常外，还具备了神话意义，传说有不少崇高而缥缈的神性存在高踞于此。
　　像这种具备神话意义的事物，绝对不是寻常超凡力量能够干涉的。
　　别说抹除了，甚至就连短时间的大范围遮蔽，也是做不到的！
　　或许司掌万物的神灵们能够做到……但自己一介凡夫，又哪来的资格让此等层次的伟大存在亲手下场呢？
　　总之，文森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一定陷入了幻觉，抑或在不经意间被特殊手段转移到了某处奇异空间中。
　　而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凭空发生，绝对是有超凡者在幕后维持。
　　也就是说……有超凡者，盯上了自己，然后趁自己远离人群，便出手了！
　　想到这些，他蠕动一下喉结，思考片刻后又略显犹豫地补充道：
　　“在下不知如何冒犯了您，还请阁下不要急于降罪，我们先、先好好商量一下，或许，存在着什么误会……”
　　“那行，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话音未落，一道无比轻灵悦耳的嗓音从某处的阴暗中飘荡而来。
　　文森特顿时僵住，浑身肌肉紧绷，急忙望向那个位置。
　　“笃笃，笃笃……”
　　只见那片阴影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几秒后，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从中款步走出。
　　“！”
　　在看清来者外貌的一瞬间，文森特瞳孔骤缩，神色中的恐惧登时暴涨，心脏也像是被用力扼住一般，极为沉重地“噗通”一下。
　　乌黑柔顺的长发、精致无瑕的面庞、灵动而蕴藏慵懒意味的褐眸，以及那身风格古怪、却又不显得不协调的装束……
　　文森特并非震惊于此人精美绝伦的相貌，而是……
　　他见过这名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
　　“您，您是那天的……”
　　文森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吞吞吐吐地细声嘀咕。
　　几天前，他拿着“档案”去和线人约定好的“木槿酒吧”交接的时候……突然有个黑色长发的女孩从角落冲出，以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将他怀中的“档案”抢走。
　　紧接着，她还轻易击倒掳走了本该和自己碰面交接的线人，从此不见踪影。
　　这件事情文森特的印象极其深刻，自然不会忘记那名作为事件主角的黑发少女的相貌！
　　那件事情发生后，文森特急忙逃跑似的离开了木槿酒吧，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出下城区，搭乘肮脏拥挤的城市地铁返回了帝国国立大学。
　　在那之后的几天，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每分每秒都在不安和惶恐中度过。
　　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名少女是谁，不知道被抓住的线人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有一点，他无比确定。
　　那就是……自己的存在和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在双方的目光下了。
　　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大学讲师，既无足够撑腰的势力背景，抑无值得称道的资质与能力。
　　这样一个角色，对于“他们”来说，必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棋子吧，没必要耗费精力专门处理……
　　这段时间，他一直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试图说服惶恐躁动的内心，使其平静下来。
　　而接下来的几天，也确实没有谁来找他麻烦。
　　并且，“他们”也不再联系自己，不再像往常那样发布一些看起来很简单、很容易办到的“任务”。
　　这给了他几分心安的理由，甚至逐渐令他相信，自己已经逐步摆脱那些神秘与黑暗世界的家伙，逐渐回到寻常且光明的正常世界之中。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曾经相信用不了多久，那段经历将会彻底被掩埋入记忆，成为一条提醒自己不要因为一时诱惑而选择逾矩涉险的教鞭。
　　但现在，在看见黑发少女从阴影中走出的一瞬间……
　　他明白，清算已经到来。
　　躲不过的。
　　“嗯，你还记得我，那很好，免去自我介绍的环节了。”
　　少女有些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不等文森特在说什么，便歪歪脑袋，用一种轻快又俏皮的语气问道：
　　“我有几个问题，你有权利进行选择性回答。”
　　“您、您问……我绝对，知无不言……”
　　即便文森特此时已然万念俱灰，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哪敢拒绝？或者说，任何智商正常、有一丁点儿求生欲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首先……”
　　不远处那美得不真实的少女微微抬起脑袋，用嫩似青葱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白皙的下巴，状似思考：
　　“你知道，你在替谁办事么？”

第312章 倒错的死角
　　“首先……你知道，你在替谁办事么？”
　　望着眼前浑身颤抖、满头冷汗的文森特，柒季两手负在腰后，一脸温和笑意地问道。
　　对于这个家伙，她其实兴趣不是很大。
　　那天在木槿酒吧将所谓的“档案”从他身上抢来，并生擒了一名黑袍人后，文森特对她的利用价值实际上已经几乎没有了。
　　因为她自己也很清楚，文森特在整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最无关紧要、最底层、最外围的跑腿而已。
　　他只负责将特定的情报从一人身上送到另一人身上，然后拿取对他而言相当丰沛的报酬。
　　潜在的代价则是倘若事情败露，敌对势力追究起来，他这个最前线的小卒子将首当其冲。
　　他自己对于整起事件本身的信息与细节，可以说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家伙对柒季的所有价值，完全可以被黑衣杀手、黑袍人这两个“俘虏”的价值给覆盖，毕竟后者不论是地位还是身份，都比文森特这个泥腿子要关键得多。
　　——黑衣杀手后来被柏妮丝“返还”给罗蒙校长了。至于黑袍人，柒季则在“审问”完后，也一起送给了罗蒙，也不知道这俩人最后的下场会是怎样，她也不在意。
　　而通过读心、通灵等直接作用于人体灵性的手段，柒季已经从黑袍人、黑衣杀手等人身上得到了许多挺有用的讯息。
　　其中就包含了关于他们所隶属的“新世界”教派的种种情况。
　　也就是说，从功利角度来看，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找文森特问什么，这家伙压根不具备任何情报价值。
　　实际上她也没有刻意去找他麻烦。在从木槿酒吧返回帝国国立大学后，她只是简单留意了一下文森特的位置，并没有专程“拜访”的打算。
　　不过既然现在刚好遇见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问问打发一下时间，顺便……确认一些细节。
　　“呃，我，我……”
　　文森特眼睛滴溜溜转动，额头的冷汗渗出得更多了，似乎陷入了某种大脑飞快运转、深度思考的状态。
　　几秒的停顿后，他深思熟虑般低声回答：
　　“我只知道他们是校外的一个团体，至于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目的，他们没告诉我，我也没敢问……”
　　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垂到地面，但余光却又时不时瞄一下柒季的脸色，一副紧张又心虚的表情。
　　柒季不出所料地点点头，接着问道：
　　“那么，你和他们共事多久了？在这段时间里，进行了多少次‘交易’？”
　　文森特维持着低头地姿势，毫不犹豫回答：
　　“他们大概是半个月前联系上我的，让我在特定时间去某个特定地点，那里会有人把一份物件交给我，我要做的就是把它再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交给某人……
　　“半个月来，这样的‘任务’我干了有……呃，算上和您碰面的那次的话，总共有四次，递送的物件基本都是类似档案的纸质文件。”
　　“基本？”
　　柒季敏锐地发觉了对方用词上的某些问题：
　　“意思是，也有其他不同于纸质文档的物件咯？”
　　“嗯，是的，是的！”
　　文森特连忙点头，眼神一阵慌乱，语速非常急促地解释道：
　　“有一次不是纸质文件。我记得是……是第二次，具体日期我记不太清楚，估计是在一个星期前。那是个造型很简约的木头盒子，长方形，大概两个拳头大，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纸质档案。”
　　柒季一愣，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点，微微眯起眼睛：
　　“等等，每次和你交接的人……都是同一个？”
　　“不，不是。”
　　文森特摇头，想了几秒后说：
　　“据我观察，‘递送者’应该有至少两个不同的人，而‘接收者’则应该有三个……
　　“不过我不能确定，那些人和我见面时都做了伪装，看不清脸面，我只是根据对声音和身材的印象判断的，可能出现失误。”
　　听完这些话，柒季沉默了片刻：
　　“啧，这就有点意思了……”
　　方才文森特的供词，大部分她都知道，而且都是从黑袍人和黑衣杀手两人身上“拷问”出来的。
　　但到了后面，就产生了出入。
　　文森特说，他所进行过的四次“任务”中，有三次传递的是纸质文件，剩下的一次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但黑袍人和黑衣杀手的供词，却没有这部分。
　　根据对这两人的通灵结果，柒季只知道四次都是纸质文件，并没有说有那个盒子的存在。
　　这是为什么？
　　黑袍人和黑衣杀手作为文森特的上级，知道的信息肯定更真实、更全面，没理由在这些方面出现纰漏。
　　除非文森特在说谎……但在柒季面前，没人能说谎。
　　“他没有说谎……那有没有可能，是他当时在‘传递’的过程中，自身的感官或认知⚹⚹扰了呢？把纸质文件‘看’成了木头盒子……
　　“而这，则可能是‘新世界’教派为了进一步保密而做的加密措施，可以在文森特‘落网’的情况下，干扰敌人的判断……不，这也不对。”
　　柒季很快否决了内心产生的猜想：
　　“如果‘新世界’教派真的对文森特施展了什么干扰感知或认知的精神法术，那我没理由发觉不到残余的气息，即便已经过去一周了也一样……”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相当古怪了。
　　在柒季的“审问”下，不论是文森特，还是那两个黑色的家伙，都既不可能说谎，也不可能认知被做手脚。
　　也就是说，他们三人的供词都是实话，并且都是真实的。
　　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矛盾？
　　“啧，有趣……”
　　推理陷入瓶颈，柒季非但没有感到烦躁，反而愈发感兴趣了。
　　因为，这是迄今为止……她第一次遇见不能马上推导出大致结论或方向的情况。
　　当然，她要真愿意放开手脚，那么得到真相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她只要放开感知，将整座暮光城都仔细扫描一遍，那么就算不能当场得到真相，也肯定可以获知至关重要的线索。
　　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样会让整场“游戏”都失去乐趣。
　　“嗯……或许，这是某种精妙的‘叙述性诡计”……
　　短暂地思考后，她突然嘴角一勾，似乎有了点眉目。
　　瞥了一眼不远处满脸惶恐的文森特，柒季轻笑几声，忽然抬起右手，“啪”一下打了声响指。
　　“呼——”
　　瞬间，明亮的金色日光从狭窄的通风窗倾泻而下，顷刻间将楼梯间内所有阴影驱散。
　　“唔？！”
　　文森特只感觉眼前一花，在视力恢复正常后，便只能看见一切正常、空无一人的楼梯间，以及……通风窗外，澄净湛蓝的天空与金黄色的晨曦。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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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教义
　　“她……走了？”
　　尽管视野中的景观已经看似恢复正常，但文森特丝毫不敢松懈，依旧僵着身体，眼睛牢牢盯着前方原本站着柒季的位置，大气不敢出。
　　就这样冻结似的凝固了老半天，知道四肢因为长时间僵滞而逐渐发麻失去知觉，他也没敢动弹，仿佛变成了雕像。
　　“吱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轴承旋转摩擦的声音，打破了楼梯间冻僵一般的氛围。
　　文森特一个激灵，当即转过身，看向后方的声音来向。
　　只见他身后的楼梯间防火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显得很时髦的花纹衬衫、造型前卫的无袖马甲、有明显水洗纹的牛仔裤、俏皮不符合年龄的尖头皮鞋……
　　“……前辈？”
　　见到熟悉的人，文森特终于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已从之前那种类似幻境的诡异状态中脱离，返回了真实可信的现实世界。
　　至于那位黑色长发的斗篷少女……估计已经离开了吧，自己这种几乎不存在任何利用价值的小卒子，或许根本没资格引起她的重视……
　　万分侥幸地思索着，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时髦老者。
　　这个跟自己仅仅有过点头之交、算不上多熟、存在感很低的上司，此时在他眼里都显得亲切起来。
　　“还好……活了下来，而且四肢健全……”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文森特忍不住心有余悸地用手抚了抚胸口。
　　他是个半辈子都只生活在光明世界中的老实人，在此之前，很少直接接触过社会的黑暗面。
　　被一些难以言说的神秘势力盯上……这种事情，总是让他联想到小说里那些惨遭报复而家破人亡的可怜虫。
　　“是文森特啊，”老者从走廊走进楼梯间，眼神轻飘飘地望了文森特一眼，“一个人在这儿发啥呆呢？”
　　“呃，哦，抱歉。”
　　听见对方的疑问，文森特醒悟过来，马上面露歉意地笑了几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半干的冷汗：
　　“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所以就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嗯，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课了，前辈再见。”
　　说完，他便转身抱着文件夹和资料，步伐快速地朝通往楼上的阶梯走去：
　　“噔噔噔……”
　　“慢走。”
　　老者摆了摆手，神态悠闲地目送文森特的身影消失在折行上升的楼梯井中，自己则慢悠悠地踏上楼梯，往楼下走去。
　　然而在即将离开这一层的前一刻，他忽然步伐微微一滞，扭头望向了一个方向。
　　在他视线的尽头，是楼梯间的一处角落，除了铺在地板上的薄薄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但在几分钟前，那里曾经站着一道纤细靓丽的身影。
　　老者的目光只停顿了极为短暂的时间，下一秒，他便收回注视，继续朝原有的轨迹徐步行进。
　　好像什么也没注意到。
　　那苍老、布满皱纹但精神饱满、毫无萎靡之意的面庞，似乎有一瞬间……露出了个略带自嘲意味的微笑。
　　“希望，到时能多个人帮忙吧……”
　　低沉沙哑的呢喃，隐约在岑寂如死灰的空间中飘荡，随后迅速消散殆尽。
　　不远处的校内街道上，柒季打扮明亮的身影出现在人行道边缘。
　　“居然被他给察觉到了？虽然有我故意放水的缘故，但这种观察力……在冶光师中也算得上顶尖了。看来这老头儿也藏着些秘密啊……”
　　望着不远处教学楼的某个位置，她一只手用手指翻弄把玩着垂到肩膀前的几缕发丝，细声嘀咕着。
　　那个衣着前卫的老者，柒季自然认得，正是和唐娜、柏妮丝在核心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的帝国国立大学校长，冶光师罗蒙。
　　“话说，那个‘新世界’教派的目的，好像就是追杀他吧？要是哪天他真被那帮家伙抓住了，我要不要帮忙呢？”
　　柒季两手抱在后脑勺上，以一副很悠哉游哉地姿态在人行道上散着步。
　　因为现在正是上课的时段，学生基本都在教学楼里，街道上没有多少人，所以她便没有“匿形”，而是大摇大摆地以正体漫步。
　　“他说他自己是因为叛逃组织，所以被追杀的。问题是，虽然那个‘新世界’教派不是啥正经组织，但也不意味着罗蒙这个叛徒就一清二白了。
　　“不谈他叛逃的理由和动机，光是他在为那个组织效力的时间里，有没有做啥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都得打个问号……
　　“啧，好麻烦，算了，随机应变吧，只要不伤及无辜，也懒得讲究那么多了。”
　　“新世界”教派，根据黑袍人和黑衣杀手的证词，这曾经九大教会之一的“重整化运动”的一个分支教派，后来被九大教会联合开除正统，定性为邪教。
　　二者都信奉“灾厄与毁灭之神”“灾厄女神”馥莎，都相信在遥远的将来，惨烈得不可抗拒的“大灾变”必然会降临此世，将绝大部分生命都摧毁，带来惨绝人寰的末日。
　　但“重整化运动”和“新世界”教派的分歧就在于，对待“灾难”的态度不同。
　　“重整化运动”认为，此世间的一切天灾人祸，包括最后的“大灾变”，都源自“灾厄女神”馥莎，但这不意味着馥莎就是一位以毁灭世界、折磨众生为乐的邪神。
　　相反，祂仁慈而包容，因为宣扬“毁灭”与“灾变”是祂的本性，和人类必须要吃喝拉撒一样，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祂为了不让大地之上生灵涂炭，选择压抑自身的本能，无时无刻不处于极大的煎熬与痛苦之中。
　　而此世间现存的种种灾难，则是馥莎对自身本能地压制的短暂失控的瞬间，逸散出去的余威。
　　至于最后的“大灾变”，则是馥莎的忍耐力达到极限后，彻底放纵自我的体现。
　　“重整化运动”知道灾难是不可避免的，并且任何生灵都没有资格拒绝灾难的发生。
　　因为馥莎为了此世生灵而选择压抑自身本性，忍受痛苦与煎熬，本身就是神灵对世人最大的仁慈。
　　身为享受神灵恩泽的凡人，绝不可做出得寸进尺的亵渎之举。
　　所以，“重整化运动”的信徒往往并不会将精力花在如何避免苦难与天灾上。
　　他们更多的是研究在灾难发生之后，该如何将损失价值最小，同时又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将已经造成的损失恢复弥补。
　　但“新世界”教派的观点截然不同。
　　他们自称代表了馥莎的“真实意志”，主张女神不应该压抑摧毁与粉碎的本能，而是尽情将其宣泄。
　　让汹涌而来的灾变毁灭大地之上的一切文明，从而将那些弱小、卑微、愚昧的生命都淘汰灭绝。
　　而剩余的、幸存的个体，便是被筛选过的“自然进化者”，他们将会比现有的人类要更强大、更高等。
　　这些“更高级”的个体，将在新世界、在废墟之上开辟创造新的文明，从而实现文明的重启与进步。
　　当然，所谓的“自然进化者”，在“新世界”教派内特指那些“有资格”的核心成员。
　　比如那个“秘之圣者”法斯提，便是一名“有资格”的核心成员。
　　“抛开现实不谈，这教义妥妥的邪教啊……怪不得会被开除正统。”
　　思绪纷飞间，她已经走到了北苑广场附近，注意到广场中心位置和以往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里还挺热闹的，去看看吧。”

第314章 比赛
　　原本平旷空阔的广场之上，一群上臂套着学生会袖章的男女正在忙忙碌碌，周围则有少量没课的学生在围观。
　　“这是在给活动做准备啊。”
　　柒季进入“匿形”状态，走到人群附近，两手背在后面，以一副老干部巡查似的姿态观望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学生们。
　　那些佩戴着学生会袖章的学生此时大多都在搬动摆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物件，在空旷的广场中央清扫、搭建出一片规整的场地。
　　首先是一圈到腰胯高度的水马围栏，隔出一片大概百来平米大小的正方形区域。
　　里面则是一堆奇奇怪怪的物品，有造型棱角分明的人偶，有形似蜻蜓的金属模型，有卟啉卟啉闪闪发光的水晶饰品……还有些东西成分特别复杂，难以名状。
　　这些形态各异的玩意儿，被满头大汗的苦力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样式统一的木制展台上，并且十分整齐地在水马围栏内分布。
　　目前来看，场地的布置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展台基本被放满，水马围栏里的学生当前在铺设用以标识走道的深红色地毯。
　　望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柒季有些好奇，于是便探出感知，迅速扫描了一遍水马围栏内的事物。
　　“嗯……好像都是些挺有新意，挺精巧，但是没啥用的工艺品……看起来，像是某种手工活动的成品展示？”
　　在地球有过学校大型活动参与经验的柒季，立马就产生了相应的猜想。
　　不管暮光城和荣耀金雀花帝国如何暗潮汹涌，有一些明面上的活动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帝国国立大学即将迎来那所谓的“灵性学院学术竞赛”。
　　按照柒季对这所学府的认识，这个活动对帝国国立大学的意义很重大，好像是从建校之初就存续下来的传统，如今已有百年历史了。
　　一年举办一次，每次为期三到五天，而且举办当日刚好和荣耀金雀花帝国建国的国庆日撞上，所以意义极为重大。
　　因此，这几天除了名义上的“学术竞赛”，学校还会准备许多学生社团、教职工组织开展的活动，届时会相当热闹。
　　类比一下，大致相当于地球现代高校的各种社团日、校运会、学园祭啥的。
　　学生们就算不直接参与活动，也能享受到相当轻松愉快的氛围，所以大家都很喜欢。
　　“做些作品……积极性和技术力都很高嘛，只能说不愧是居于全国榜首的一流院校，学生的各方面素质比我在地球时读的摆烂二本强多了。”
　　有些感慨地赞许几句，柒季目光流转，望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块新立的大公告牌，而它周围围拢的学生则远比展区旁边的要多得多。
　　虽然因为人群密集，以及柒季本体那令人残念的身高，她没办法直接用视力看见上面的内容，但柒季又不是唐娜那种普通人，自身的感官远不止视力。
　　所以，她很轻松就得知了公告牌上面有什么东西。
　　那是用笔触古典的字体书写的一大片名字，名字和名字之间用直线连接起来，像是在一一对应。?
　　而公告牌的最上端，则用加粗描黑的艺术字，写了一行大大的标题：
　　《灵性学院实际操作能力趣味大赛对阵名单》
　　“……喂喂喂，你不是说报名了吗？怎么没看到你名字？”
　　“我报了，没录上而已……”
　　“别开玩笑了，这活动你敢报就能录，怂了就直接说……”
　　“这、这哪能怪我？我之前也不知道居然会有那么多大人物在台上看啊……”
　　“叫你口嗨。”
　　“……别提这事儿了。话说，今年好像和以往不同啊，连皇家舰队、残阳教堂的大人都要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也对哦，我听学长说过，去年莅临的只有大科学院的教授和几位本地的大贵族，没有这回那么大阵仗。”
　　“哇噢，听你这语气，大贵族和大科学院教授都算不上什么了是吧？怎么不见你家来暮光城当大官。”
　　“啊对对对，啊对对对，你知道我为什么顺从你吗？”
　　“妈的，你又开始了……”
　　“……”
　　听着围观学生们热烈的讨论，柒季很快了解了现状。
　　“原来是超凡者打架啊，还趣味大赛，也是会取名字。”
　　“学术竞赛”本身的项目，虽然基本也都涉足超凡领域，但大多都很“正规”，比如理论水平考试、参赛作品展示、学生学术演讲啥的。
　　虽然研究而缜密，并且对个人能力和学业水平很有价值，但终究少了些观赏性。
　　毕竟，对于大多数年龄普遍分布在十几二十岁、正处活泼好动、热情饱满的年轻学生们而言……
　　一群学富五车、未来可期的青年才俊在场上考试辩论，远不及俩个超凡者打一架有吸引力。
　　所以，学生会便自己组织了一场类似于武斗会的活动，让参赛者按淘汰制互相比拼，最后得到前三名，分发奖品。
　　当然，这种比赛非常不严谨，变量、不可控因素、难以划分的标志等等都太多了，几乎没有多少学术意义，输赢胜负结果也无法代表参赛选手的超凡能力。
　　但耐不住学生爱看，所以几乎每年都会整一次。
　　今年的这回活动分为三大赛区，分别是法师组，武者组，以及混合组，对阵双方的境界必须等同。
　　而且选手要是装备灵性物品的话，也要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查，不能携带太破格的，防止破坏竞技平衡。
　　因为比斗类活动存在无法避免的危险性，所以到时会有校方派来的高阶层超凡者在旁边监督，在出现意外情况时出手。
　　“果然，身体对抗类运动不管在哪儿都是最受欢迎的活动啊，在地球上……嗯？！”
　　柒季心态随意地浏览着公告牌上的选手名单，目光在掠过一个名字的时候……猛然一滞。
　　“坎蒂丝·奥克塔维斯……我超，这家伙也要上场？这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故意找刺激？！”
　　在看见坎蒂丝的名字后，柒季直接惊了。
　　她想不到任何让这位公主参加这场比赛的理由！
　　先不谈以这家伙那吊诡的体质，根本不宜参与这些人员混杂、灵性波动满天飞的场合。
　　最基本的，这场学生自己组织的、几乎没有多少含金量的比赛，有啥值得她参加的？
　　奖品？
　　开什么玩笑，这比赛的奖品都是学生会的学生们众筹出资提供的，别说皇室公主了，就连一些小贵族的子嗣都不大能看上。
　　名次带来的声望和荣誉？
　　很难说得过去，虽然每年这场比赛的优胜者确实会在学生中享受很高的民望，可是再大的名声，又哪比得上“皇室公主”这名号的分毫？
　　总之，以这人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没有必要正眼看这种野鸡赛事一眼。

第315章 谈话与晋升
　　奢华典雅的花厅内。
　　高度超过四米的落地窗，几乎铺满了一侧墙壁，明亮纯净的阳光穿过通透的透明玻璃，洒在宽敞而有格调的空间中，透露出一股隽永的意境。
　　花厅靠近中央的位置，摆着几组茶几和藤椅，精致考究的纹路和图案雕琢、绘制于框架、桌脚之上，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泛着金光，显得无比雅致。
　　“……冒昧前来，关于令尊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一道声音从茶几旁传出，声线低沉而严肃，“请节哀，伦西。”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坐在茶几旁藤椅上的少女，身材高挑，留着一头色泽璀璨的金发，扎成了一束简易的低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的眼眸是湖水般的蔚蓝，此时正用一种凝重的眼神……深深注视着前方的某人。
　　坐在金发少女正对面的伦西身穿一袭黑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坐在藤椅上，上身往后靠在椅背，两手环抱在小腹前，看不出情绪。
　　听完对方的安慰问候，她微不可察地点点下巴，沉默几秒后，嘴角忽然勾出一抹带着几分凄然意味的弧度：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稍显沙哑，但却依旧平稳而咬字清晰，听不出哭泣过的迹象。
　　对面的金发少女略显错愕的默然片刻，随后也挤出个笑容轻声回应道：
　　“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目前，要是算上已经“意外”亡故的奥古斯都·狮子匠，斯帝欧总共存在四位占据很大分量的贵族。
　　家产丰富、财力雄厚、资本众多的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占有西区大部分农田、继承了病逝父亲老爱德华之爵位的伦西·鸢尾男爵；斯帝欧领主，执掌城市总体统辖大权的柯布·双头斧子爵……
　　以及，存在感最低，行事低调内敛的朗曼·霍奇-瞳中扉男爵。
　　霍奇-瞳中扉家族，是斯帝欧四大贵族中最特殊的一个。
　　他们既不像狮子匠，勇于尝试新领域、敢于承担未知风险，变卖地产购买机器和厂房，从而成为资产阶级新贵族，跻身斯帝欧最富有者。
　　也不像鸢尾那样，尽管因为老爱德华思想过于传统保守，选择固步自封而日渐式微，但家底丰厚、底蕴殷实，还坐拥大量耕地，有坐吃山空的资本。
　　——毕竟，这是个从圣堂教国建国之初就已经得到册封、已有近两百年历史的老牌贵族爵位。
　　更不像领主双头斧，有恩典圣教背书，承包了斯帝欧及其周边领土大部分课税征收权力，从而拥有极高实权。
　　霍奇-瞳中扉家族，在斯帝欧的历史只有不到二十年，伦西甚至记得自己小时候，城中根本不存在这么个家族。
　　他们不仅没什么实体产业，名下的土地也很少，而且很少参与斯帝欧的各种政治经济活动，对自己辖区内的事务也基本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
　　要不是中央区有着霍奇-瞳中扉家族那高大恢弘的古堡式宅邸，或许不少人都会忘记这么个家族的存在。
　　按理说，这样一个家族，财政状况应该特别拮据才对，至少会比原来的鸢尾家族要差得多。
　　但……按照伦西一直以来的观察，至少从表面上，霍奇-瞳中扉家族似乎从来没有在资金方面有过困难。
　　根据一些可信度较高的小道消息，霍奇-瞳中扉家族是内陆大城市“第三恩赐之城”大贵族“瞳中扉家族”的旁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于十七年前搬迁到斯帝欧，从此安扎下来。
　　至于他们的额外收入是哪里来的……可能是内地原有资产的持续产出利润，也可能是位于“第三恩赐之城”的本家瞳中扉家族定期寄送的补贴……抑或二者皆有。
　　望着眼前眼中凝结着几分忧愁的金发少女，伦西浅浅叹了口气：
　　“凡妮娅，你能来关心我，我很开心，我真的没有什么事。”
　　霍奇-瞳中扉家族的当代家主，朗曼·霍奇-瞳中扉共育有三名子嗣，其中凡妮娅·霍奇-瞳中扉是其中的大女儿。
　　也就是眼前这位金发蓝眼的少女。
　　她是伦西的一个朋友，关系不错，是伦西和封闭又低调的霍奇-瞳中扉家族之间为数不多的直接交流渠道之一。
　　“这样啊……我……”
　　凡妮娅想开口说些什么，按在桌面上的胳膊下意识收回，肘部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上面的杯子。
　　“呀！”
　　凡妮娅反应过来，但却已经来不及再做什么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瓷制成的茶杯被碰落，朝地面坠去，里面盛满的热咖啡全倾洒了出来。
　　“！”
　　然而在茶杯与咖啡液落地之前，对面的伦西忽然一探上身，以快得超出人眼分辨能力的速度……一把抓住半空中的茶杯。
　　紧接着，如预先设置过的机器一般，手臂、手腕、肩膀，抓着茶杯，动作极为精准地在空中飞速穿行，拖出道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啪！”
　　凡妮娅只感觉眼前一花，桌面上就传来一声硬物碰撞的脆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发现伦西不知何时手握茶杯，将其拍在了茶几上。
　　杯中，是满满的深棕色咖啡液，在晃动中浮起片片波纹与涟漪。
　　“这……”
　　凡妮娅被这杂技表演般精准迅捷的动作惊呆了，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忽抬起头，将目光从桌面移开，投向伦西精致但没什么表情的脸：
　　“你……正念了？”
　　她值得伦西是一名武者，但应该是淬技后期，肉体的速度、力量和强度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只是技巧和反应力十分卓越。
　　可方才那番表情所体现出来的速度与肢体控制力……已经远远超出人类能够实现的范围了。
　　这意味着，伦西的身体……超越了人类，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正念！
　　“嗯，”面对凡妮娅的疑问，伦西收回手，没有否认，“最近才侥幸突破的，还不稳定，需要一段时间巩固。”
　　真的突破了？！
　　凡妮娅虽然有这样的猜想，但得到本人的亲口承认后，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语塞。
　　她出于某些溶于血脉的家族遗传原因，自己并不是超凡者，也不可能成为超凡者。
　　但身为内陆大贵族旁支家族的子嗣，对灵性领域的认识足够弥补实践经验上的欠缺。
　　倘若一个人能够迈入超凡大门，那么在修炼资源充沛、自身稍微努力的情况下，晋升到第二境界——也就是正法师、正念武者——都是可以预见的。
　　身为鸢尾家族的独女，伦西的修炼资源自然不会短缺，所以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成为正念武者，这件事情本身不值得惊讶。
　　但关键在于，超凡境界的提升，一定是要一步一步来的，淬技后期想要晋升正念，前提是要先经过淬技巅峰的阶段。
　　可伦西上个星期还只是淬技后期……
　　也就是说，她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彻底完成了淬技巅峰的修炼？！
　　这种速度，怎么想也太不可思议了！
　　简直就像英雄歌剧里连连奇遇的勇者，难以相信这居然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
　　“那，那恭喜你呀……”
　　凡妮娅有些懵，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语言应对，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说出祝贺的话语。
　　伦西望着她的这副反应，似乎早有所预料，神色淡然地再次后靠上身，转头扭向侧边。
　　“那件事情过后，教会的大人们很快就到了。他们做了很多事情，但又好像……”
　　透过宽大通透的落地窗，眺望外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平旷庄园草坪，伦西若有所思地沉默一段时间，忽然幽幽低语道：
　　“什么也没做。”

第316章 征候……剥开来自实在的创伤……（上）
　　今天有两章，先把这一段相当重要的剧情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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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凡妮娅听闻当即一愣，蔚蓝的眼眸流露出明显的疑惑：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伦西没有转过头，依旧目光迷离地眺望着落地窗外和煦平和的绿景。
　　状似思考地停顿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
　　“那件事发生后不到半小时，东沃舒大教堂的教堂牧师便赶到了斯帝欧，第一时间封锁了狮子匠宅邸，并控制了大量相关人员进行谈话和调查。
　　“各贵族家主、领主大人、北区富商和知名冒险者……当然也包括你我……”
　　她一只手腕部按在茶几上，纤细白嫩的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心跳迸发的鼓点：
　　“不论是贵族，还是商贾名流，这一刻都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在真正的权力和统治面前，那些曾经在城中不可一世、自诩崇高的人和组织，显得那么渺小……”
　　“你……”
　　凡妮娅被伦西这番没头没尾的发言搞得一头雾水，但身为贵族子嗣所常年培养出的潜意识告诉她，对方接下来或许会谈及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出于基本的政治嗅觉，她本想要说些什么将话题岔开，但看见伦西那原本迷离、如今却逐渐凝实的目光，她却又踌躇了。
　　短暂的犹豫后，她用刻意压低的嗓音……细声问道：
　　“想表达什么？”
　　伦西忽然转过头，用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眼神，深深凝视着凡妮娅的双目，幽绿色的眼眸似乎隐约闪烁着某些难以言喻的光彩：
　　“关于那起事件，你知道多少？”
　　“呃，我？”
　　凡妮娅被伦西突如其来地反问噎住了半秒，尽管她完全搞不懂对方说这些的真实用意，但她最终还是决定顺着伦西的引导做出回应：
　　“恩典圣教对外宣称是有恐怖分子袭击了狮子匠宅邸，其中包括高阶层超凡者，最终导致了惨案的发生……
　　“不过这极大概率只是安抚民心的说辞，众贵族和名流都很清楚事实与这不符。
　　“但真相到底如何，教会的大人们也没有向任何外人透露，估计只有教会内部知道了吧。至于我们，只能根据大人们的言行和反应，大致推测出一个猜想……”
　　“那么，你的猜想是？”
　　伦西保持姿势不变，淡淡地问。
　　“嗯……”
　　在思考琢磨了一段时间后，凡妮娅不太确定地回答：
　　“根据我知道的内容，有可能是一起邪教祭祀，并且事件的中心极大可能涉及狮子匠男爵本人……”
　　她简要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一个没有什么新意、几乎任何具备一定超凡领域常识的人，都能推导出来的猜想。
　　凡妮娅是霍奇-瞳中扉家族的大女儿，但并非最年长的子嗣。所以，家族之中的许多事务并不会让她经手，而是大部分都交给了长子坎伯兰·霍奇-瞳中扉。
　　因此，对于家族内部的各种情报，凡妮娅知晓得并不算多，基本都是些二手或者边缘性的信息。
　　在这样的背景下，得出一个庸俗且无聊的结论，也属正常。
　　伦西耐心听她讲完，没有打断。在对方结束叙述后，伦西语气平淡地说：
　　“你知道最近热疫背后的内情么？”
　　“额……”
　　见伦西再次另起话题，凡妮娅属实是被她那过于跳跃性的谈话方式给弄得有些无语，但还是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微微颔首道：
　　“我听哥哥和爸爸他们偶尔谈过，好像是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有过为了敛财，而私自将教会派发的解药扣押，并批量贩卖给外地行商和本地药商的行为……
　　“奥古斯都向来爱财且大胆，但爱财大胆到这种程度……也确实太过分了，结合他最后那悲惨的结局，也有些命运的戏剧性吧。”
　　伦西不出所料地点点头，随后说：
　　“上级教会的人员抵达斯帝欧后，除了对那起事件进行调查分析，不久后还运送来了足量的热疫解药，按需分发给了民众和病患。目前为止，热疫的威胁，已经基本在斯帝欧中解除。”
　　说着，她突然一只手伸进外套的内兜，摸出一枚小巧的物件，摆在桌面上：
　　“你看，这是什么？”
　　凡妮娅顺势低下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由玻璃制成，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散发着淡金色荧光的液体。
　　“这是……热疫解药？”
　　凡妮娅马上就认出来了。
　　“对，但是不完全对。”
　　伦西用两只手指捏起瓶身，轻轻摇晃着说道：
　　“这不是教会派发的解药，也不是那起事件发生前，北区贩卖的解药。而是那起事件之前……在东区贩卖的，所谓‘劣化版’解药。”
　　“劣化版？”凡妮娅一愣。
　　“嗯，当时，斯帝欧市面上流通着两种解药，一种是北区的‘完整版’，效果和真正的热疫解药相同，售价三千费鲁姆。
　　“一种是东区的‘劣化版’，售价一千费鲁姆，据说效果有所削弱……当然，这两种都是奥古斯都幕后指使的，”
　　伦西没有语气地解释着：
　　“我手里的，就是当时售价一千费鲁姆的‘劣化版’解药。”
　　“居然，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凡妮娅被这样的事实惊到了，愕然叹道：
　　“奥古斯都男爵……未免也太、太会‘赚钱’了。三千费鲁姆和一千费鲁姆的定价，刚好分别接近北区和东区居民所能承受的消费水平的极限……
　　“这样的话，不管是相对富庶的北区居民，还是比较拮据的东区百姓，他们的钱都能够完全赚到……”
　　她的话语中透露着几分鄙夷和嘲讽，显然是不齿于狮子匠男爵的作为。
　　伦西当然听出了这层意思。她忽然冷冷一笑，把手中的“解药”往桌面上用力一拍，发出相当响亮的碰撞声：
　　“我想，奥古斯都男爵比你想象中的，更会‘赚钱’。”
　　“唔？”
　　凡妮娅疑惑地望着对方。
　　伦西指了指桌面上的玻璃瓶，冷冰冰地沉声说：
　　“这根本不是解药，它甚至都不携带任何灵性力量。这就是普通的水，兑上一点荧光剂，伪造出解药的外观，成本几乎为零。”

第317章 征候……剥开来自实在的创伤……（中）
　　本来想今天把这段剧情写完，但是实际写起来发现篇幅比想象中的还要长，所以就只能写到这儿了……还有一章，明天再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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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
　　凡妮娅的眼睛霎时间瞪大，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散发着荧光的透明液体，难以置信地颤声反问：
　　“……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也没必要污蔑一个死人。”
　　伦西两手抱胸，相当不客气地说：
　　“一份‘劣化版’解药，售价一千费鲁姆，面向售卖的对象是东区的普通百姓。对于他们而言，一千费鲁姆或许是一整个家庭好几年的积蓄。
　　“能够下定决心拿出这笔钱购买解药的，必然是被逼至绝路的人，他们或许已经因为家中劳动力长期卧病在床而饥寒交迫多日，倘若再无转机就要面临生命威胁。
　　“他们本以为这样的割舍能换取一丝希望，但却只能买来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这‘解药’的价值，恐怕还不及装它的玻璃瓶。”
　　“圣恩在上……”凡妮娅被这样的事实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这样一副情景：
　　一个穷困潦倒、濒临崩溃的家庭，眼睁睁看着家中唯一的劳动力患病，躺在床上日渐虚弱，步入死亡……
　　终于下定决心将简陋的住所内零零碎碎的存款全部搜刮出来，跑去买来这份解药让病人服下……
　　他们每个人的双眼中，都闪烁着明亮的希冀和释然，仿佛是溺水者终于抓住一根浮木时的眼神……
　　“他们……他们这样做，就不怕被揭穿么？！”
　　沉默良久后，凡妮娅充满震惊地说，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不少：
　　“明目张胆地贩卖毫无效果的假解药，这一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败露的吧？！”
　　“当然，”伦西脸上维持着冰冷的笑容，冷哼着耸耸肩，“但这根本不打紧。”
　　“为、为什么？”凡妮娅不能理解。
　　“很简单，”伦西将装着假解药玻璃瓶收回衣兜，“东区的普通百姓们，就算发现解药没有效果，又能怎样呢？这可是‘劣化版’呀，药效不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这……”
　　凡妮娅本能地感觉这番说法又哪里不对，但短时间内又组织不出反驳的语言。
　　“况且，就算居民有所不满，又能怎样呢？”
　　伦西接着说，脸上冰冷的笑容逐渐收敛，恢复似乎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神态：
　　“这笔生意真正的大头，是北区的‘完整版’解药。真正值得重视的‘客户’，终究是北区的富商、厂主、店老板们。
　　“奥古斯都精明，他很清楚在斯帝欧，真正具有话语权、真正值得重视的人群是哪些。
　　“不是蝇营狗苟的东区百姓，不是一无所有的南区贫民，甚至不是西区耕地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而是那些有一定资本和产业、能够在实质上给贵族们提供支持的富人啊。
　　“让普通百姓受苦，激起他们的不满，能产生什么影响呢？不过是几个家庭破灭消亡罢了，这种事情在东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
　　“他们再不满，再群情激愤又能怎么样？
　　“一群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没下顿、浑身病根病灶、经常饥肠辘辘导致瘦骨嶙峋、虚弱不堪的病人及其家属，怎么能够与装备精良、听命于贵族的治安队抗衡？
　　“一千费鲁姆对于东区百姓来说，能拿得出来的终究不算多数，最终因为假解药而家破人亡的人，不会有太多，也就是说……他们甚至都不占人数优势。
　　“可是汇入狮子匠家族的钱款都是真金白银，不论行为再怎么不光彩，这一笔利润率近乎无限的生意的收益……是实实在在的。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奥古斯都有什么好避讳的呢？有什么可畏惧的呢？有什么阻止他肆无忌惮敛财的理由呢？”
　　伦西说话的语气，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淡。
　　没有慷慨激昂的腔调，没有抑扬顿挫的声线，只是静静坐在茶几对面，以一种波澜不惊的神态，娓娓道来，像是闲暇时间淡然的闲聊。
　　但就是这番淡漠如水的话语，宛若一根根钢钎，每一个字都深深钉入凡妮娅的内心，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尽管身为贵族大小姐，但她对于自身阶级的灰暗面，也并非一无所知。
　　她时长能够在父母长辈窃窃私语的交谈之中，偷听到一些不太能放上台面的手段和用意。
　　比如“第三恩赐之城”的瞳中扉家族本家因为一些利益纠纷，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发配到偏僻落后的边境。
　　又比如父母为了从本家那里获得好处，而费尽心思构陷子虚乌有的污点，从而要挟本家定期寄汇钱款。
　　这些，她大多都是心知肚明的，明白这个社会不是美好的童话，存在不少无法避免的勾心斗角和黑暗纠纷。
　　可是，方才伦西所揭露的事实……仍远远超出了她料想中最坏最糟的情况。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奥古斯都做出这种行为，领主大人不会管么？！退一万步，就算领主大人也从中得到了好处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至少牧师大人……唔！”
　　她话说一半，猛地怔住，巨大的恐惧和惊愕浮现于面庞。
　　“呵……”
　　望着她的表情，伦西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用弥散着几分寒意的语调，缓缓说道：
　　“那件事情发生后，恩典圣教相当重视，东沃舒大教堂的大主教，‘圣徒’考斯曼·昕旦之辉都亲自抵达了。
　　“甚至有传言称，有芒城圣堂的一位不能直呼名号的大人物，也来到了这座城市进行调查……
　　“他们做了很多事情，封锁了狮子匠宅邸的废墟，找了很多相关人员谈话，也展开了几乎覆盖整个东沃舒地区的全面搜查。
　　“这种力度的追究下，他们不会查不到奥古斯都，柯布·双头斧，罗萨戈·昕旦之辉等人过往的‘事迹’的。”
　　说到这儿，伦西顿了顿，静静注视着凡妮娅那骤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
　　“已死之人暂且不提，但柯布·双头斧子爵，至今为止仍是斯帝欧的领主，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没有语言上的通报批评。”
　　其实，即便伦西不做解释，凡妮娅自己也能想到了。
　　是啊，这么大的动作，领主柯布·双头斧子爵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进一步，负责监督当地贵族的教堂牧师，原来的阐道者罗萨戈·昕旦之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斯帝欧城中的其他贵族，包括自己的父亲朗曼·霍奇-瞳中扉男爵，当然也都对奥古斯都的这番作为心照不宣。
　　可是，却无一人出门制止，甚至都没有谁指出这些堪称明目张胆的欺骗、掠夺、压榨之举。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斯帝欧权贵圈子中的每一位成员，都参与到其中了……
　　至少，他们都能够从奥古斯都的恶行当中，获得属于自己的额外利益，以至于不愿意打破这个局面。
　　甚至，倘若愿意解开思维的禁忌，触及更深层次的内幕……
　　东沃舒大教堂，乃至于地处首都芒城、人才济济的圣堂，那么多聪明绝顶、老谋深算的智者，难道没有一个当权者考虑到……
　　把一名牧师只身一人派送到遥远的边境，可能会发生此人被当地利益腐化俘获的可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绝对能想到。
　　可是他们依旧这么做了。
　　奥古斯都的这种行为，是被恩典圣教默许的。
　　侍奉仁慈、公正、严明的“恩典与救赎之神”“恩典女神”佩琳妮的圣职者们……
　　那些沐浴在无尽光芒中的天使、使徒、圣徒们……
　　并不直接抗拒地方贵族，对当地普通百姓的压榨剥削。
　　这是否表明，斯帝欧的这种情况……在圣堂教国的各地，并非个例，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常态？
　　“圣恩……在上……”
　　世界观遭到严重冲击、精神有些恍惚的凡妮娅，下意识念出这串已成恩典圣教每位国民的口头禅的惊叹之词，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它是否还值得自己如此赞颂。

第318章 征候……剥开来自实在的创伤……（下）
　　4300字大章，算两更了。
　　不小心写得太入迷了，有些自嗨，也有些啰嗦，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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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西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平静地说：
　　“这没什么值得震惊的。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判断出热疫解药之事对于恩典圣教来说，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不论是当地贵族压榨百姓，还是教堂牧师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只要不超过一定限度，他们就不会直接出手干预。
　　“毕竟，支撑起这个国家的根基是地主、贵族、富商、工厂主、银行家，这些人才有足够的资本替教会征税、缴获、上贡，为这个国家的存在与维系提供实质性帮助。
　　“至于不是一贫如洗、多如草芥的农民、小市民或工人——这些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属于‘人’，而是类似于柴火、燃料之类的可再生、消耗性物品。
　　“我记得有位学者曾经说过，言说是人区别于野生动物的最本质特征之一。
　　“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会痛苦，也会有所渴望，有所需求。但在贵族、教会这些统治者眼里，平民的言说并不是人话，而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嗓音，一种牛哞声，一种需求的符号，而非知性的表达。”,
　　说到这儿，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几分苦涩意味地望着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的凡妮娅：
　　“说来可笑。我义正言辞地对贵族和统治者批判这么多，可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并且是继承了爵位、名下有实际产业和土地的世袭男爵。
　　“自顾自地说这么些话，未免有些怪异吧。”
　　凡妮娅呆呆地凝视着伦西，眼神有些陌生，仿佛在这一刻，她觉得对方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原来那个让她熟悉的朋友。
　　氛围略显尴尬地凝固了一段时间，凡妮娅抿了抿嘴唇，低声打破沉默：
　　“伦西……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你……又想做什么呢？”
　　伦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深深凝望着对方，碧绿幽邃的眼眸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神态平静、动作轻柔地眨了几下眼睛后，她缓缓说道：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存在黑暗，存在各种不幸与苦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存在恶人，是因为人类的心灵自降生之初便携带几分邪恶。
　　“譬如自私、贪图享乐、沉迷安逸、趋利避害等等，是人先天的特征，或者说‘人的本质’‘人性’‘本能’，也有心理学者称之为‘人类的劣根性’。
　　“而想要改善社会现状，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惩罚恶人，奖励善人，并且遵循一个严明的纪律和法规进行判决，避免因为个人好恶，而擅自处置他人的命运。”
　　“难道……不是吗？”
　　凡妮娅愣了一小会儿，不解地问道：
　　“严明公正的法律，难道不是维护公平与正义的最好保障吗？
　　“当然，执行法律的人或许有私心，具体的法条本身也肯定存在漏洞和不足，但只要我们一步步去完善整个体系，不是总能让社会往更好的趋势发展的吗？”
　　“是么……”
　　伦西不出所料地轻笑了几声，用一种侃侃而谈的语调说：
　　“大概是几周前，我出门乘搭出租马车的时候，给了车夫十来艾尔的消费。”
　　“这样啊。”
　　凡妮娅脸上没有表露出意外，因为这确实是她认识中的伦西会做出来的事情。
　　“当时他很高兴。不过在后来，我在南区的某条巷子中，偶然发现了他。”
　　伦西的脸色微微凝重，接着说道：
　　“他变成了一个乞丐，身体很虚弱，像是老去了十几岁。经过询问我才知道，他如今身无分文，流离失所，失去了一切，还染上了许多相当麻烦的疾病，沦落到在泔水中等死的境地，就像热水里的方糖。”
　　“啊？！为什么会这样？”凡妮娅半是疑惑半是震惊地瞪大眼睛，“十几艾尔，对于普通平民来说，虽然不至于让他一夜暴富，但也是相当丰沛的一笔财富了吧？”
　　在这一刻，她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比如身怀重金而惨遭抢劫，或者家中成员突然被病痛击倒，为了治疗而花光了所有积蓄。
　　而几秒之后，伦西给出的回答……却令她大跌眼镜：
　　“他拿到那笔钱后，第一时间辞去车夫工作，去北区高档饭馆大吃了一顿，花了将近一小半，然后又接连几天去东区的红灯区放浪，不仅将大量的钱浪费在了站街女郎身上，还让自己染上了一身疾病。
　　“在购买药物初步接受治疗后，他身上的钱款已经所剩无几，于是又跑到南区赌场鏖战好几夜，最终不仅亏光了所有的钱，还负上了极其沉重的债务。”
　　“这！……”
　　凡妮娅完全没想到事实会是这么一种情况，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呵，我刚才说的内容，是我刻意美化过的。”伦西冷笑着说，“要是我把他后来对他自己妻子和孩子做的事情说出来，你的反应恐怕要再激动一点。”
　　“圣恩在上！”
　　在反应过来后，凡妮娅顿时露出一副哀其不争的愤懑神态来：
　　“这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浪费别人的好意？！这种自甘堕落的人，也活该沦落到这种地步，就是可怜了他无辜的妻儿。”
　　“嗯，确实。”
　　伦西忽然压前上身，两条胳膊的手肘按在茶几桌面上，双手十指相扣，抵在下颚，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直视着凡妮娅，语气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话说，冒昧地问一下。你觉得……你的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凡妮娅的哥哥坎伯兰·霍奇-瞳中扉是家族的长子，也是霍奇-瞳中扉男爵最年长的子嗣，钦定的爵位继承人。
　　“我的哥哥？”
　　凡妮娅被这莫名其妙地疑问搞得很是意外，但也顺应对方的意愿回答到：
　　“那家伙……还行吧？冷冰冰的，但是心思很细，而且相当聪明，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学会，礼貌礼节方面……除了比较冷淡外，都还不错。总体来说，比我甚至比父亲都要优秀。”
　　“很好，一个标准的、经受过贵族精英教育、谈吐优雅、举止得体、知识渊博、未来可期的贵公子。”
　　伦西噙着笑容，用一长串定语简要描述了那位少爷一句，随后在凡妮娅略显尴尬的目光中，问道：
　　“那么，我假设。这样一位注定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要是出生在南区贫民窟之中，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呢？”
　　“……啊？”
　　凡妮娅呼吸一滞，似乎隐约领悟到了伦西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臭气熏天、肮脏泥泞、四面漏风的简陋木板屋中，一个因为母亲长期营养不良且重度劳作而干瘦黝黑的男婴降生了。
　　“他的母亲是妓女，他的父亲是小偷，他的邻居是总在变化的瘾君子、酒鬼、赌博者、杀人犯、痨病鬼、骗子，除了父亲粗蛮的棍棒和母亲下流的喉舌，他从小没有经受过任何能称得上教育的教育。
　　“他和他的七八个兄弟姐妹一起在逼仄恶臭得犹如粪池的‘家’中长大，刚会走路便学会在父亲行窃、母亲接客时在外面防风，学会了躲避戏弄治安队。
　　“不到十岁便进入郊外的手工场中工作，每天用十六小时的不间断劳作换取可能不到十费鲁姆的薪资——前提是他没有过早因为传染病、抢劫、谋杀、工伤而早夭。
　　“如此生活三十年，父母早因为各种意外而腐烂在了某条暗无天日的下水沟里，而他也麻木地找了个女性成婚，育有子嗣。
　　“一般来说，他会和无数普普通通的贫民一样，远在寿终正寝之前，便死于性病、饥寒、伤痛或者谋杀。
　　“这就是本该风光无限的坎伯兰·霍奇-瞳中扉先生在另一个世界，卑微如蝼蚁、扭曲如蛆虫的一生。”
　　伦西如此说着，随后稍稍提高音量，总结道：
　　“这样一个人，一只一生都活在污泥中的老鼠，你怎么能够指望他有任何自制力？有任何理财观念？懂得任何优良的品德和做人的道理？
　　“对于他而言，酗酒、暴食、嫖娼、赌博是他人生与认知中唯一的娱乐活动，是他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凭据。
　　“身为社会底层的贫民，社会阶层让他只能看到眼前，永远无法全面客观，他恐惧了，他害怕了，他难过了，他愉悦了，就会全凭自己的姿态哭泣、怒吼、谩骂、放纵。
　　“这时候，一群衣着体面、容貌俊美、坐在花厅里品着上等咖啡和糕点、开着茶话会、对社会时政和国际局势针砭时弊、侃侃而谈的富家公子小姐和他谈理性，谈美德，谈责任、担当、理想、信念……
　　“未免，有点太残忍了吧？”
　　仔细聆听完这堪称长篇大论的发言，凡妮娅再一次沉默了，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盯着桌面上早已凉透的咖啡。
　　“不要对贫穷产生任何幻想，不要用童话的笔触美化穷人和底层人民。‘穷人很好，穷人也有很多好人’，这是胡说八道。
　　“穷人最下流，穷人最卑鄙，他们无恶不作，心思歹毒，愚昧落后又粗蛮，毫无底线道德可言，是天底下最吝啬最小气最恶毒的人，是距离美好品性最遥远的人。
　　“不要低估贫穷的恐怖，它不会造就磨砺出任何高尚的品德，只会从内心摧毁一个人。”
　　伦西慢悠悠地说，声音变得愈发飘忽，比起何人聊天谈话的语气，此刻更接近无意识间自顾自地梦呓与呢喃：
　　“然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穷困潦倒的人之所以穷困潦倒，往往是因为他的父辈同样贫困。倘若无限追溯上去，又能归咎于谁呢？”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良久，凡妮娅突然嗓音沙哑地憋出这样一番话：
　　“不管怎么改良进步，社会上的资源总是有限的，人的欲望和需求也总是随之膨胀的。
　　“不可能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一定会有人不满意。总得有人当炮灰，总有人需要当燃料，有人驱使别人，有人受人驱使，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卑微低贱——芸芸众生总要占据生态位。”
　　“呵……”
　　伦西嗤笑一声，将撑在桌面上的胳膊挪开，环抱在胸前，上身再度后靠至椅背：
　　“这很有道理。
　　“有人一生在垃圾堆般恶劣的环境里艰苦生存，一天高强度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通过透支健康、肢体和生命赚取微薄得甚至难以维持温饱的薪资，贫穷和困苦使其堕落、腐化，使其变得浑身污秽，内心黑暗，让任何体面者都蹙眉避让。
　　“有人坐在高大明亮、整洁干净的庄园别墅里，穿着体面昂贵的衣裙，品尝着价值不菲的糕点饮料，谈吐优雅，举止偏偏，讨论着艺术、文学和哲学，手边随意一样物件的价值，都足够底层人拼命奋斗好久好久——仿佛是天底下所有美好的集合。
　　“而后者，却微微眯起眼睛俯视着前者，以一种悲天悯人、仿佛圣徒降世般的慈悲姿态，无奈又叹惋地感慨：‘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一句话不论再怎么‘有道理’，放入这样的情景中……都荒谬怪诞得令人忍俊不禁。”
　　“可是，可是……”
　　凡妮娅彻底没话说了，结结巴巴地讲不出什么来。
　　“就算知道这些……我们又能怎么办？”
　　支支吾吾老半天，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摆出一副认命了的表情：
　　“你应该也很清楚，这种现状不是靠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改变的，贵族、富商们，这不可能把自己几代人累积下来的财富无偿下放给穷人吧？
　　“就算真的这样，长久以往，也一定会产生新的贵族、新的富商，这是不可避免的社会规律。
　　“说到底，还是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很少有人能真正为他人着想，并且愿意放弃自己原有或应有的好处……用诗歌里的话说，就叫‘必然的悲剧’。”
　　“必然的悲剧……么……”
　　听见这个词汇，伦西猛然抬起头，一直平淡如水的幽绿眼眸……第一次泛起几片涟漪：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嗯……”
　　经过方才那番对话，凡妮娅的脑子也有些混乱，想要靠独处静思来平复一下思绪。
　　于是她没有推辞，站起身致谢后，便自行走出花厅，正打算从后门离开了鸢尾庄园。
　　“哦，对了。”
　　在她要走远前，伦西突然叮嘱道：
　　“不要声张我已经正念的消息。”
　　凡妮娅转过身，若有所思地回望伦西一样。
　　在别有韵味的对视中，她轻轻点了点头：
　　“没问题。”
　　凡妮娅离去后，伦西仍坐在花厅的茶几藤椅上，靠着椅背，自然地微微昂起修长的脖颈。
　　双眸没有焦距地凝望绘制满彩色壁画的天花板，久久没有言语。
　　绿色的眼眸映射着无数迷离朦胧的幻影，宛若一道道掠过的人形。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像是宗教神话中，为渴求勘悟而陷入沉思的修行者。
　　宁静，凝固，又轻盈。
　　犹如静静扑在平面上的灰烬，看似岑寂不动，却蕴藏着迸发飞扬的能量。

第319章 钓鱼执法
　　当天深夜，柒季把终于倒好时差的柏妮丝叫到眼前。
　　“我看你这些日子一直很闲啊，”柒季两手抱胸，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穿着粉色睡衣的柏妮丝，“怎么，你不想救你老妈了？”
　　听见这话，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柏妮丝瞬间清醒了。
　　她一个激灵，身子刷一下站直，瞪大着眼睛对柒季喊道：
　　“怎么可能！我哪里闲了？！这几天，这几天我不是经常跑到外面去调查母上大人的下落么？！怎么就没事干了！？”
　　“你说的‘调查’，就是指跑到大街上逛街？”
　　柒季撇撇嘴，一脸不信地用眼神瞅了瞅积在柏妮丝卧室角落的一堆物件：
　　“买这些玩意儿也属于你调查活动的一部分是吧？——话说你哪来的钱？”
　　在她目光所指的方向，是一大堆形制各异的衣服和小饰品，有风格华丽奢侈的宫廷风长裙，有简约格雅的素色连衣裙，还有些闪闪发光的首饰、项链、吊坠、头箍。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近几天来柏妮丝外出闲逛时买的，包括她现在身上穿着的睡衣，本来也是那堆商品的一部分。
　　因为柒季为她“建造”这间卧室时没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并没有设置太过充裕的储存空间，仅有的衣柜和床头柜根本塞不下那么多玩意儿，所以就只能堆在墙角了。
　　“啊，这……”
　　被如此尖锐直接的话语逼问，原本装作愤怒的柏妮丝一下哑火了，十分不好意思地底下脑袋，盯着地板，腮帮子鼓鼓的，脸颊染上绯色。
　　“我、我……”
　　她结结巴巴地想狡辩，但除了憋得自己满脸通红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用蚊子叫似的音量委屈地嘀咕着：
　　“我就是想调查一下那些坏人的痕迹啊，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而且你又一直不给我发布新的‘任务’，我就只能凭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以柒季的听力，当然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这几乎没有的咕哝，但她故意假装不知道地说：
　　“嗯，所以就目前看来，你连独自一人外出逛街都遇不到啥危险，我好像已经没有继续给你提供庇护的必要了吧？”
　　“……唔？！”
　　柏妮丝当即浑身一抖，霎时间抬起头，牢牢盯着柒季：
　　“你、你不想我……在这住了？”
　　“那不然呢？”
　　柒季摆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摊摊手：
　　“当初你自己也说过了，我这样一位绝世高手，愿意让你住在这儿吃喝住玩，很大程度上是你向我保证，要是我能找到你老妈，她会给我相当可观的价码作为补偿。
　　“然而现在过去差不多快一周了，你老妈一点讯息都没有，然后你自个儿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那么我作为天使投资人，看项目前景不好，选择撤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至于你那几点‘功勋’，就当是我保护你那么久、还一直提供伙食和吃住的报偿了吧——这很合理，不是么？”
　　“这、这……”
　　柏妮丝听不太懂那几个地球世界的黑话术语，但柒季表达出来的意思还是很明了的。
　　她眼眶当即就红了，赤色的眸子变得水汪汪的，嘴唇微微翕动，酝酿了好几秒，用强忍着哭腔的沙哑嗓音低声说：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嗯……看在一场缘分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吧。”
　　柒季继续维持着无所谓的神态，语气轻松地说：
　　“现在出于种种原因，整个荣耀金雀花帝国的防卫力度都很高，特别是对黑恶势力、非法组织，打压强度非常大，你看你整天在外边儿瞎逛，都没啥事儿，就能体现出来了。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尽快逃离暮光城，从北方偷渡越境离开帝国，去相对安全的克瑞斯陀王朝。
　　“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到克瑞斯陀王朝首都索菲克去，那儿比较方便——索菲克离帝国北境很近的，难度应该不高。
　　“注意，千万不要直接去国家皇宫或者政府求助，那里极有可能存在那帮人的内线，他们不仅会截住你的上访，还会把你的存在告知他们的主子，那样你就危险了。
　　“倘若一切顺利，成功抵达克瑞斯陀王朝的大都市，那么你就能够通过写信、邮寄等方式将求助讯息发送给月夜帝国的家族……嗯，‘血脉’了。
　　“我记得克瑞斯陀王朝和月夜帝国接壤，两国之间的通讯很便捷发达，加急邮件的话一来一回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
　　“届时，你的血脉家族的同胞肯定会派出人员前来援救并处理你和你老妈的事情。
　　“从一般情况来说，你自己家的人，肯定比我这个外人要靠谱多了吧？”
　　听着柒季有条有理又缜密冷静的建议，柏妮丝意识到她是来真的，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拍在木地板上。
　　“额，真的哭啦？”
　　柒季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反应居然这么大。
　　急忙收敛住笑容，有些为难地安慰道：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别哭了。”
　　“……啊？”
　　柒季的转变实在太快，搞得柏妮丝没怎么反应过来，一脸懵逼地望着对方，眼眸雾水朦胧，泪水还挂在脸蛋上。
　　“咳咳，好了，言归正传。”
　　柒季清了清嗓子，脸色稍稍严肃，沉声道：
　　“有一说一，你老妈失踪一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么是真的已经嘎了，要么就是出于某些原因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无法脱身。
　　“如果是前者，那么万事皆休，没什么好说的，你跑就行了。
　　“但要是后者，则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老妈，必定曾经和那帮家伙正面交锋过，并且那场交锋的影响一直残余到了不久之前。”
　　“额……什么意思？”柏妮丝不太能理解。
　　“意思是说，那个势力目前的能量，一定远不及你老妈失踪之前。”
　　柒季毫无不耐烦之意地解释着：
　　“你想想看，一个完全控制住一名实力相当于魔导师的强者的势力，怎么可能放任你一个萌新小吸血鬼在暮光城里躲躲藏藏那么久？
　　“我记得他们有一次差点抓住你吧？注意，重点是‘差点’——倘若他们和实力和与你老妈对抗时一样，怎么可能让你逃掉呢？你啥实力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个势力在与你老妈交锋过后，元气大伤，远不如前。”
　　听着柒季的分析，柏妮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急忙擦掉泪痕，有些兴奋地凑上来说：
　　“等等，你是想说……这对我而言，是个机会？！”
　　“哟，你居然能想到这层意思，还不错嘛。”
　　柒季半带调侃地笑道：
　　“是的，不过是绑架一直‘萌芽’吸血鬼而已，他们既然能失误一次，那么就说明他们的实力上限绝对不到魔导师。
　　“而消灭不到魔导师层次的超凡者，对于我这个‘冶光师’来说……一秒都不用。”
　　在这一刻，柏妮丝彻底明白了。
　　“我现在只有五点‘功勋’，兑换的话，只能换取幺零五半秒钟的出手，如果对方存在魔导师以上的强者，有可能不够……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柏妮丝低头思忖着：
　　“也就是说，只要我想办法把那群人引出来，就可以让幺零五动手而将他们一网打尽……问题就在于，我怎么把他们引出来……”
　　“不，问题不在这儿。”
　　柒季却仿佛能读心似的，出言纠正了柏妮丝内心的想法。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她微笑说道：
　　“我刚才那一段长篇大论的‘建议’，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吓你而已。
　　“我说过了，‘官方组织内部极有可能存在那帮人的内线，他们不仅会截住你的上访，还会把你的存在告知他们的主子’……”
　　“啊！我明白了！”
　　柏妮丝立即反应过来：
　　“我只要去人类政府那里告状，就有可能把那帮坏蛋钓出来了？！”
　　“没错！”
　　柒季赞赏地打了个响指：
　　“就算我的猜想错误，没有谁出来截住你的上访，那也是件好事儿，至少成功将你的困境捅到了桌面上不是么？
　　“所以，这个方案真正的问题，不在‘如何引出敌人’，而在于你：你也不愿意相信我，相信我能够在零点五秒内……摆平一切？”
　　说着，她嘴角微勾，对着两眼放光、面露希冀之色的柏妮丝，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那么，你愿意相信我么？你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么？”
　　=========================
　　又到了周一，球球各位出去前先点个赞吧！

第320章 谁是内鬼（上）
　　清晨，早在钟楼响起八声钟鸣前，在东方的天空刚刚蒙蒙亮、太阳尚未探出轮廓前。
　　暮光城市政大楼旁。
　　一幢灰黑色的水泥建筑，携带着几分古板又工业具备力量感的气氛，静静伫立在市政大楼北侧。
　　和荣耀金雀花帝国其他城市建筑一样，它有着方方正正的外观和面积不大的玻璃窗，乍眼看上去有几分地球近代赫鲁晓夫玉米楼的既视感。
　　在二到三楼的位置，挂着一幅巨大的牌匾，上面雕刻着荣耀金雀花帝国政府的徽标：三朵位置水平的金雀花拥簇着一道黄昏之中的模糊形体。
　　在徽标之下，则书写了一行端正严肃的字样：
　　“暮光城居民市政事务上访处”。
　　而在这行字的下面的墙壁上，则张贴着一份不太醒目的告示，上面手写着：
　　“请穿正装入内——本处宣”。
　　开着玻璃落地窗的一楼大厅内，几名前台接待人员正神态有些疲倦的坐在柜台后，百般无赖地张望着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科博，你这双靴子看起来很有型啊。”
　　面对空空荡荡的接待大厅，其中一名前台对身边的同事闲聊着。
　　被搭话的前台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面容普通，身穿板正但枯燥的市政职员制服。
　　他的脚下，踏着一双油光锃亮、崭新有质感的皮靴，给人一种很昂贵的第一印象。
　　“嗯？”
　　这名被称为科博的男子听见同事的搭讪，原本有些慵懒无聊的神态一下子焕发，眼眸中亮起得意的光芒：
　　“那是当然，这玩意儿可是牛皮革和猪皮革哦，花了我好大一笔钱呢！”
　　他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的，傲气十足地翘起二郎腿，把脚上的皮靴扬起，样子很神奇。
　　“还有，你那枚袖扣。”
　　同事说着指了指科博的袖子，那里点缀着一枚雕纹精致的玫瑰金袖扣：
　　“也不便宜吧？我看你最近经常买一些挺贵的东西，可咱们的工资也没涨啊……怎么，你突然发达了？”
　　“哼哼……”
　　听着同伴的吹捧，科博难以遏制地扬起下巴，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得意笑道：
　　“哪里哪里，只是攒下来的钱罢了，时不时买些好东西犒劳一下自己……”
　　“吱呀——”
　　门轴转动的轻微摩擦声，打断了他们的闲谈。
　　两人都用余光看见有一道人影从正门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柜台。
　　“……啧，居然会来人。”
　　两人同时微微一愣，科博则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转头望向那人，用略显敷衍的语调说道：
　　“欢迎来到市政上访处，请问先生有什么……唔？！”
　　然而在看清来者的身形样貌后，他却猛地怔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年轻少女，皮肤白皙得有些晃眼。
　　容貌约莫十七八岁，长得极为清丽脱俗，光是那张面孔就足以令无数男士驻足侧目。
　　她穿着有荷叶状多层裙摆的咖啡色连衣长裙，头戴遮阳软帽，一只手拄着柄小巧又繁奢的女士雨伞。
　　打扮得既华贵又不失青涩与俏皮，像是从贵族庄园中走出的千金小姐。
　　迈着略显紧张生涩的步伐，这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走到柜台前，抿了抿粉润的嘴唇，用微微发颤的嗓音低声说道：
　　“我遇到了些麻烦，请你们……帮帮我……”
　　离得近了，科博终于完全看清眼前少女的相貌。在此等距离上，任何最细微的瑕疵都将纤毫毕现，但他却无论如何都发觉不到这张面孔存在什么不足。
　　“！”
　　而也就是在这时，他眼睛霎时瞪大，瞳孔骤缩。
　　他看见……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双无比引人瞩目的，赤红如鲜血的眼眸。
　　“额……”
　　见科博表情僵滞、一脸不自然的样子，旁边的同事察觉到一丝不对，急忙站起身，对少女浅浅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
　　“这位小姐，您遇到了什么麻烦？请说，我们的职责，我们的良知，都会督使我们尽力而为。”
　　“我，我待会儿要说的事情……你们千万别害怕！”
　　少女一脸严肃又带着几分恐惧地说。
　　而听见此番话语，同事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皱起眉头，上身下意识微微后仰，随后又探前去说道：
　　“您说，我们是专业的政府职员，我们不会怕。”
　　“我，和我的妈妈……被一群坏蛋，绑架了！”
　　少女仿佛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似的，咬着银牙低声说。
　　“坏蛋……是哪位？”
　　说话的是科博。他刚刚从莫名其妙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无比凝重地盯着少女洁白无暇的面庞，一边确认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一边沉声问。
　　“坏蛋不是哪位！是一群人！母上突然不见了，然后他们就突然出现，想把我抓走……”
　　少女用带着明显惊恐的声线，讲述了一个时间跨度一个多月的故事，大致阐述了她在这段时间里惊险的遭遇。
　　在她的叙述中，她和她的母亲是来自月夜帝国的血族游客，但母亲有一天却毫无征兆地在暮光城失踪，自己也很快遭到了极为恶毒直接的绑架。
　　若不是她自身具备一定的超凡实力，定然已经被掳走，生死未卜吉凶难料了。
　　在经历过将近一个月的躲避后，在身上仅剩的存款耗尽之前，她终于找到机会，趁国庆日暮光城防备力量加强，那群不怀好意的黑恶势力不敢再如此前般猖狂，来到市政厅上访求助。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我想母上了，我想回家……呜呜……”
　　声情并茂地说到最后，少女似乎是遏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垂下脑袋抽泣起来，不能再言语。
　　那充满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心生帮助之意。
　　“我知道了，小姐，您请放心，我们马上上报上级。”
　　听完少女的描述后，科博和他的同事神情都十分严肃。
　　同事一脸正气，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和愤慨，抽手从柜台底下的抽屉中拿出一份空白的纸质文档，递给少女：
　　“请您将个人信息如实填写入这份资料，我们将以最高的优先级处理，相信不超过半天……也就是今天晚上之前，我们就能得到最初步的答复。”
　　说着，他又从手边抽出一支钢笔，放在空白文档上，一起推到黑发赤眸少女面前，接着说：
　　“在这段时间里，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您可以在楼上的接待区等候，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免费提供餐品，您也可以通过阅读这里的报刊书籍放松紧张的神经。
　　“请放心，这里距离市政大楼只有一墙之隔，除了黄昏巨殿、大科学院和帝国国立大学，整座暮光城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第321章 谁是内鬼（下）
　　“美丽的小姐，请在这儿等候，有什么需要可以摇铃，我们天黑之前随时都在。”
　　将那名黑发赤瞳的少女送至二楼空置的接待室后，前台接待员走下楼梯，回到了一楼大厅的柜台，看见自己的同伴科博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台面。
　　仔细一看，原来他是在仔细浏览着那份填有少女个人信息的资料表格，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哟，科博，还没回过神来呢？”
　　接待员半开玩笑地呵呵笑了几声，凑上前拍了拍科博的肩膀：
　　“怎么，就这么为她着迷？”
　　“唔！？”
　　科博顿时犹如被惊醒的梦游者一般，浑身剧烈颤了一下，双眼流露出明显的惊慌。
　　但在意识到是同事后，他脸色很快缓和下来，略显僵硬地笑了笑：
　　“胡说什么，我在复查核对上访者的资料罢了。”
　　“还狡辩啥，都是男人，我还能看不懂么？”
　　接待员同事脸上挂着拱火似的贱兮兮的笑容：
　　“当时你跟丢了魂儿一样，话都不会说了。要不是我给你打圆场，你恐怕要丢脸、给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咯。”
　　“额，呵呵……”
　　听见同伴的话语，科博没再解释，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笑而不语，继续埋头浏览那份表格文件。
　　“呵，不过有一说一，那位小姐确实漂亮……
　　“不是我见识短，以前我当过上流宴会的会场保安，见过真正的千金小姐、贵族情妇，但就连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妇，也很少有那么好看的。”
　　同事胳膊压在桌面上，有些自我陶醉地絮絮叨叨：
　　“原来是血族……难不成有种族优势？既然如此，你还是死心吧，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可能的……
　　“不过她还真是可怜，来一趟我们国家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我确认完了，”科博将桌面上的表格拿起，语气冷漠地打断了对方的念叨，“我去一趟发讯室，你留在这儿。”
　　“你？”
　　同事的表情略微有些诧异：
　　“负责操作魔导讯器的不是我么？”
　　科博瞥了他一眼，没解释，自顾自地拿着文档离开柜台，走向大厅角落的一扇门。
　　见对方没搭理自己，同事也没在这方面纠结，毕竟民用魔导讯器的收发操作很直观简单，只要识字就基本能学得会，这种分工只是形式上的而已。
　　板着脸的科博拿着资料，推开发讯室的隔音实木门，面色略显紧张地观察了内部一阵，确认没有人存在后，才走入其中，反手身后的门带上。
　　“啪——”
　　伴随着木门闭合的闷响，科博步伐急匆匆地来到安置于角落的魔导讯器前，对着老式微波炉似的面板一顿操作，机器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滴答声与机械音。
　　很快，魔导讯器就被调试好了。完成这一切后，他伸出手指，快速地在嵌入机器面板的机械键盘上键入一串数字。
　　这是隔壁市政大楼某个上级部门的魔导讯器的编号，相当于传真的电话号码，每台机器都具有独一无二的编号，通过这些编号可以实现点对点、一对一的讯息发送。
　　如果是一般上访事务，处理得是没那么快的，通常要等到晚上下班后统一交付给后台人员处理——当然，他们这个单位是闲职中的闲职，往往一周都没几件业务。
　　之所以这回选择当场处理，是因为两人为那位名叫柏妮丝的血族少女的事情赋予了最高的优先级。
　　除了有人出于对少女的同情外，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涉及外国公民的人身安全，万一处理不当很可能上升至外交事故，所以必须严肃对待。
　　当然，少女所描述的是否属实，就不是他们两个小小的接待员该考虑的了，上级自然会有足够有可信度的手段进行确认。
　　“嘀嘀嘀！”
　　几分钟后，魔导讯器顶端的绿灯连续闪烁三下，表情发出尖锐的蜂鸣，这意味着消息被成功发送出去了。
　　但科博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神色鬼祟地再度四处张望一阵。
　　然后，低下头，在魔导讯器上……输入了另一个号码。
　　在给一个不在上访处通讯名单上的号码发送了一份神秘的讯息后，他埋下腰，目光凝重地扫了魔导讯器下半部分一周，找到一处不太显眼的凸起。
　　伸手在那块凸起上稍稍用力一扣，魔导讯器的外壳就被扒开个半块巴掌大的方形窗口，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纹路和斑点。
　　科博绷着脸，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根形状近似于铅笔的小物件，小心翼翼用“笔尖”戳在窗口内的某个位置，然后以相当缓慢且极为精确的路线，轻轻滑动起来。
　　可以看见，随着“笔尖”的缓慢移动，窗口内露出的纹路和斑点被依稀擦除了一点。
　　——他将刚才自己的第二次“发讯记录”给删除了，只留下第一次给上级部门发讯的正常记录。
　　一两分钟后，科博收回手，将那形似铅笔的物件放入内兜，又把窗口盖上，将一切恢复原样。
　　随后，他拿着表格文档，推门走出发讯室，回到柜台后坐下。
　　“怎么这么慢？”
　　同事态度懒散地瞄了他一眼。
　　很快，他就得到了科博的回应：
　　“你知道的，我比较少操作魔导讯器，不太熟练。”
　　二人就这样坐在柜台后发了十来分钟的呆，直到大门被再一次推开。
　　走进来的是个身材高大、四肢粗壮的中年男子，面孔粗犷且粗糙，没有下巴，面相看上去很凶恶暴戾。
　　但他却穿着一身得体板正的深棕色西装，脚踏相当正式的棕色皮鞋，右手还拄着一根顶端镀有黄金的手杖，打扮得十分绅士。
　　前台的二人被对方这古怪的搭配整得有些发懵，没有第一时间打招呼。
　　而西装男子则在两人发呆的空当，拄着拐杖径直朝柜台走来，同时缓缓开口道：
　　“我是市政外交处的阿拉卡特，来接应那位自称血族游客的女孩。”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而且非常低沉，就像是两块沉重坚硬的岩石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外交处的人？”
　　科博的同事一愣，然后看见对方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整齐叠好的皮面卡照，在二人面前摊开晃了晃，又马上收了回去。
　　因为对方动作实在太随意且快速，同事只隐约看见那是张身份凭证，上面写着有类似“外交处特别干员”的字样。
　　“快带我去见她，我需要确认其说辞的真实性。”
　　用严肃的语气催促道：
　　“此事很重要，不要耽搁。”
　　因为他的腔调和神态实在太言之凿凿、不容置疑，仿佛自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一看就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同事没有对他身份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而是急忙点点头：
　　“是，阁下，我马上带她来见您！”
　　说完便立即匆匆忙忙地小跑上了楼，将科博留在原地。
　　“……”
　　科博面色平静，与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沙声男子阿拉卡特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地微微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同事领着血族少女柏妮丝从二楼走下，来到沙声男子阿拉卡特面前，毕恭毕敬地说明道：
　　“尊敬的阁下，这就是那位小姐。”
　　阿拉卡特表情不变，单手拄着手杖，上下打量了柏妮丝一阵，目光锐利且冰冷，让后者仿佛在畏惧般打了个冷颤。
　　“我会带她回外交处进行详细的询问。”
　　随后，他沉声说道，接着转过身向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
　　“跟着我。”
　　“好、好……”
　　柏妮丝垂着脑袋，目光闪烁，怯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磨磨蹭蹭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外交处的大门。
　　门外的街道上停着辆由一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车门不是常规的布质门帘，而是带合页与卡口的实体门。
　　科博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漆漆的马车车厢内，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某些长久以往的负担：
　　“终于……”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念叨着，他和同事转身坐回了柜台之后。
　　“耳~！”
　　在马匹洪亮有力的嘶鸣声中，马车扬长而去，一眨眼便消失在视野之外。

第322章 上套
　　“骨碌碌，骨碌碌……”
　　身下，是木制车轮碾过沥青浇灌的马路时，产生的震颤与颠簸。
　　混合着绵延不断的转动声，不停翻滚着。
　　左侧就是车厢的车门，紧闭着，并且窗格和缝隙都被布帘遮盖，塞得密不透风，只有昏沉沉的日光勉强渗入，看看照亮视野中模糊不清的各种轮廓。
　　“唔……”
　　柏妮丝坐在硬邦邦的长凳上，脑袋垂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两只手捏在一起，纤细白嫩的十指急躁不安地相互绞动。
　　她没有抬头看向右边，但她很确定那么身穿古板棕色西装的沙声男子，就坐在自己身边，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一样，一动不动，沉默不语，完全无法判断其想法和目的。
　　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即不清楚这辆马车上的人——比如旁边自称外交处干员的沙声男子阿拉卡特，又比如车厢外那位沉默寡言、脸色阴沉的马车夫——是否不怀好意……
　　也不清楚车辆在行驶的路途之上，会不会突然杀出个劫匪强盗之类的角色，把自己给掳走。
　　更不清楚，这趟行程究竟是什么情况。到底是那些一直对自己母女俩虎视眈眈的坏人的阴谋，还是真的只是人类政府派来的人员，自己已经脱离险境，安全了。
　　她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幺零五在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
　　“你就直接去报官，之后的全程我都会在暗处留意着你，一旦有人试图对你不利，我会立即出手将其制伏……当然，按照最初的约定，总时长只有零点五秒。”
　　“幺零五……她真的在吗？”
　　神经紧张地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柏妮丝忍不住犯嘀咕。
　　尽管她的理智告诉她，幺零五身为达到了冶光师层次的传说强者，自己区区萌芽血族，自然是绝对无法察觉到她隐匿起来的行踪的。
　　但和无形不可感的保护比起来，身处未知环境、与陌生人共处一室所产生的恐惧和危机感，却更加实实在在，也更加扣人心弦。
　　总之，她现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强迫自己把感官敏锐到极限，留意着周遭的一切响动。
　　“……噗通！噗通！……”
　　耳边是嘈杂枯燥的车辆行驶和行人喧闹声，但柏妮丝却觉得现在安静极了，呼吸时咽喉的气流呼啸声、心脏搏动时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冲刷声，全都清晰可闻。
　　太阳穴和脖颈深处随着脉搏扑通扑通狂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头脑一时间微微混乱，乱七八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飞。
　　“那个……”
　　在这样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煎熬了不知多久，柏妮丝终于有些承受不住，抬起头，缓缓望向右侧的男子，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我们还要坐多久？”
　　名叫阿拉卡特的沙声男子脖子和脑袋都没有转动，只是眼珠子斜斜地瞥了她一眼，用粗糙低沉、令人不适的声线简短地说：
　　“很快。”
　　“额……”
　　柏妮丝被对方这既敷衍又冷淡的回答搞得心神不定，她本来还想再追问几句，但在看见阿拉卡特那冰冷如石头雕制的面庞后，咕咚咽了口唾沫，没再说话。
　　而是转身伸手摸向左侧的车门，想要把遮住窗格的布帘撩开一点，看看外面的景象。
　　“簌簌……”
　　阿拉卡特没有阻止，柏妮丝将窗帘拨开一小块，顿时清晨金灿灿的阳光从外界鱼贯而入，让身为喜暗厌光的血族的柏妮丝两眼稍有不适，只能看见一片眼花缭乱的恍白。
　　“唔……”
　　微微眯起眼睛，初步适应早晨明亮的光照后，她看清了如今马车处在的位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绿色的低矮山丘，山脚下是荒凉凄清的杂草平原，灵性几座破败的木制建筑，十分稀疏地无规律分布在上面。
　　再远处，是尚未被开发的较高的山脉，影影幢幢的蛰伏在清晨淡青色的雾气中，怪诞而极具力量感的朦胧轮廓像是一句匍匐在地的巨人尸体，透露出苍白的气息。
　　而马车的下方，也不再是青黑色的沥青马路，而是碾有道道车辙的夯实泥土地，伴随着车轮滚动碾压的响动飞快向后掠去。
　　“……这？！”
　　看清眼前的这一幕，柏妮丝当即愣住了。
　　这样的场景，她不是完全没有印象。
　　一个多月前，她和母亲一起抵达暮光城的时候，曾搭乘雇佣马车，从荒芜无人的郊区小路、前往繁荣恢弘的城区。
　　在即将进入暮光城城区之前，她所看见的沿途景观……和如今所见的，极为相似！
　　都是凌乱的草原和低矮的山丘，以及远处雾气朦胧的群山。
　　也就是说……现在，她正在暮光城的郊区？！
　　可是，以她自身的时感判断，从市政上访处上车到现在，至多也就十几分钟。
　　暮光城作为人类世界屈指可数的超大型都市，光是核心的城区规模就大得离谱，占地规模极广。
　　就算一路通畅、全程没有塞车，仅凭普通马车的足力……十几分钟，别说城区了，就连市政大楼所在的上城区都出不去。
　　那么……他们又是怎样把自己送到郊外的？！
　　那自己没有观察外界的十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马……”
　　忽然间，在这一瞬间，柏妮丝莫名意识到了另外的一点不寻常。
　　那就是……她似乎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而听不见马蹄践踏地面时，本该发出的踢踏之音。
　　仿佛拉动这辆车厢的马匹，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现在又是什么东西在驱动着自己身处的车厢？！
　　大量极度不正常的现象，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脑在她脑海中炸开，剧烈的冲击让她顿时浑身僵硬，脊背发寒，像是被突然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冰水，不能动弹。
　　“柏妮丝·瑰歌小姐……”
　　下一秒，阿拉卡特那沙哑粗糙的声音，阴阴沉沉地从身后飘来。
　　柏妮丝心脏在脖子里狂跳，脑袋一卡一卡地扭过去，看见阿拉卡特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侧过身，双眼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目光下移，柏妮丝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正单手持着一柄形状歪七扭八、仿佛蛇形的匕首。
　　匕首的尖端并没有指向她自己，只是被阿拉卡特状似随意地持握着。
　　但刀刃表面流动的深紫色灵性光泽却告示着这件武器……足以威胁自己的生命。
　　阿拉卡特缓缓说道：
　　“我们有一单关于您的委托，希望您能配合。”

第323章 钓鱼佬永不空军！
　　“……我们有一单关于您的委托，希望您能配合。”
　　阿拉卡特那粗粝得有些刺耳地嗓音，阴沉沉地传入柏妮丝耳畔。
　　面对那柄诡异的扭曲匕首，她顿时浑身僵硬，自身的灵性直觉疯狂闪烁，发出预警，让她脑海嗡一声响开了。
　　但这样的紊乱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在隐秘而不可见的风险转化为切切实实、具体可感的威胁后，最初的恐惧和慌乱很快冷却。
　　以极快的速度，沉淀为沉着和冷静，思绪随之前所未有地理智起来。
　　脑中，飞快地闪过今天凌晨行动之前，幺零五对自己的叮嘱：
　　“……我将全程都在附近观察，如果发生危险，会马上出手。但你自己要是认为时候未到，可以想办法念出下面那个暗号，那样我就会继续观望。
　　“暗号是……”
　　双眼死死盯着眼前图穷匕见的阿拉卡特，柏妮丝转动脑筋，仔细斟酌起当前的情况：
　　“如今这家伙尽管暴露了真实意图，但整起事件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参与，背后或者底下肯定还牵连到了更多的同伙，这个叫阿拉卡特的人说不定只是个负责下黑手的小卒子……
　　“现在使用那零点五秒的话，虽然一定能将这人拿下，但很可能打草惊蛇，令幕后的真实策划者惊动，从而白白失掉时机……
　　“想要挖掘出真相、真正解决问题，并且解救很可能被他们囚禁的母上大人，只干掉几个棋子是远远不够的，要把这些人连根拔除……至少要让他们元气大伤才行。
　　“目前的情况还没有真正开始危及我的生命，不急着动手，还可以再等等，等这帮坏人聚集得足够多后，再让幺零五一网打尽……
　　“再等等，不急……”
　　这些念头只在柏妮丝脑海中盘旋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她便拿定了主意。
　　原本恢复冷静的赤眸忽然又染上了惊慌和恐惧，在外人看来她只是因为受到过大的冲击而短暂地懵了一会儿。
　　“我、我……”
　　柏妮丝嘴唇颤抖着，眼中挤出泪光，用手撑着椅面把自己的身子往后缩，似乎想要远离近在咫尺的阿拉卡特：
　　“我会配合的，不要伤害我……%#%#%@⚹……”
　　阿拉卡特手里捏着蕴藏灵性力量的特制匕首，状似随意淡漠、实则精神紧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惊慌失措的血族少女，忽然听见对方似乎低声念了一串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他下意识以为这是某种发动法术或符咒的咒语，本能地绷紧全身，西装底下粗壮坚硬的肌肉全部鼓起，浑身的力量蓄势待发。
　　但下一秒他就又发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自己的灵感既没有察觉到异样的灵性波动，视野之中也不存在任何异象。
　　于是，他很快将注意力从这方面转移，把那当作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稍稍松了口气：
　　“这活计真是吓人，上头也不多叫几个人来……”
　　别看他表面上很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际上还是相当紧张的。
　　毕竟，眼前这名看似娇弱可人的美丽少女，不论如何可爱，本质上都是一位层次相当于正法师的“萌芽”境血族！
　　自己虽然也是正念武者，还被赠予了专门针对血族等黑暗生物的灵性装备“混沌符刃”，有相当优势，硬碰硬赢面较大。
　　但一来，面对这种涉及生死搏斗的冲突，饶是谁都会紧张。
　　二来血族的实力不能等同于法师，将萌芽血族和正法师相对应不过是方便理解罢了，二者的概念在实质上完全不同。
　　法师的超凡能力，更接近于“通过练习而掌握的技巧”。
　　法术在本质上和兵击家苦练的各种格斗技、剑术、枪法类似，是一种通过娴熟、磨砺自身的技巧，并与“外物”的作用相结合，所产生的效果。
　　而血族的超凡力量，则更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们是“被劣化的上等种族”，血脉之中本就蕴藏了超越凡尘的强大力量。
　　对于他们而言，所谓提升境界，不过是将本就潜藏在体内的力量不断“挖掘”出来的过程罢了。
　　也就是说，对付血族，绝对不能像对付法师那样，根据对方的层次和境界，判断其实力。
　　再老练的正法师，也绝对无法施展出魔导师层级的法术；但萌芽境的血族，可不一定就绝对没有释放更高层次能力的可能……
　　身为专业的命令执行人，冷酷的杀手，阿拉卡特转瞬间便将万千纷飞的思绪尽数收敛，使注意力回归当下。
　　“不许动，也不许说话，”他冷冰冰地说，音量不高不低，“只要您保证安静，我就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用隐藏着警告意味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出声，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柏妮丝。
　　柏妮丝被这种雕像一般的眼神搞得有些不自在，偏开目光不与他对视，转而扭头透过先前被撩开的窗帘缝隙，望向外界。
　　她像确认一下这些人到底想把自己带去何方。
　　阿拉卡特没有组织这样的行为，于是她望着窗外飞快后掠的场景，默不作声。
　　外界的景象先是熟悉的暮光城荒郊，然后土地之上的植被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茂盛。
　　工业化城市给周边环境带来侵蚀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淡化，自然界那生机勃勃的绿意逐渐取代死气沉沉、平旷冷清的荒地。
　　一颗颗树木出现在视野之中，并且频率开始变高，视线所能延伸的距离也随之被压制、缩短，地平线穿雾气缭绕的灰色群山在树木与苇丛之中时隐时无。
　　他们的位置……越来越偏僻了。
　　若不是柏妮丝信任柒季，相信这位神秘的强大超凡者此时正在守护着自己的安全，那么她现在绝对已经害怕得要哭出来了。
　　在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沉默氛围之中，柏妮丝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此时窗外原本的荒原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连成一片的树林，树冠几乎彼此相连，湛蓝澄清的天空被切成不规则的碎片。
　　突然，她感到身体一阵向前的惯性，窗外景色后掠的速度也随之骤减。
　　不一会儿，就彻底静止。
　　“我们到了。”
　　阿拉卡特撂下这句话，便伸手推开了右侧的车门，翻身跳下车厢：
　　“柏妮丝·瑰歌小姐，请下车。”

第324章 久闻的名字
　　望着身形高大的阿拉卡特下车，穿过身面向自己，柏妮丝做了一轮深呼吸，镇定住心神，伸手推开左侧的车门，也踏着阶梯走了下来。
　　“沙，沙……”
　　鞋底踩在满是杂草与落叶的地面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感受着脚下松软又粗糙的触感，柏妮丝换股一阵四周，发现如今马车正处于一条相当狭小的林间小径中。
　　道路早就杂草丛生，被各种植被覆盖得模糊不清，旧有的车辙也十分朦胧，几乎看不出来。
　　很显然，这条小路要么早已荒废，要么鲜有人至。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相当适合做一些法外之事的绝佳所在。
　　目光游转，她看向车厢前方本该拴着马匹的位置。
　　只见那两匹马，以及本来坐在车夫位的车夫，不知何时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水波般荡漾扭曲不休的光团，透露着紫黑色的微光，仿佛深渊的界面，有着极其人内心恐惧的气息。
　　这诡谲的紫黑光晕取代了马匹，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整辆车厢，把他们带到此处。
　　柏妮丝只是瞥了一眼，就急忙把视线挪开了。
　　这团光晕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特殊的狂乱气息与污染，如果不这么做，她将无法保证自身的正常心智不受到损伤。
　　内心稍稍稳定后，她阴沉着脸，对走上前来的阿拉卡特说道：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阿拉卡特没有回应，走到距离柏妮丝四五步远的地方，转头望向树林中的某处，面无表情地说：
　　“我把人带来了。”
　　话音刚落，他所看的方向的尽头，也就是一棵大叔的树干前……忽然发生一阵空间扭曲。
　　一块块扁平的无规则平面凭空涌现，全都呈现出表面流动着暗红的黑色。
　　它们速度和轨迹都十分灵巧快捷地在半空中翻飞，仔细一看，有点像是一只只简笔画风格的抽象化蝙蝠。
　　这些形状奇异的黑色扁平块在一片位置飞快聚集，不一会儿就隐约勾勒出人的轮廓。
　　“……这？！”
　　看见这样的场景，柏妮丝突然瞪大眼睛，赤色的眸子中流露出浓浓的不敢置信。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反应，不远处凝聚成人形的红黑色块猛地褪去原本的颜色，同时浮现出新的颜色。
　　下一秒，一道浑身裹着黑色披风的男人，出现在那儿。
　　他看上去年龄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挑但干瘦，肤色呈现病态的苍白，眼眉之间凝聚着寒气森森的阴桀。
　　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之下，是一双鲜红似血的眼眸。
　　“血、血族？！”
　　柏妮丝当即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早在对方正式现身之前，那片蝙蝠般的红黑色块于树荫中凭空浮现之时，她便意识到了这一可能。
　　因为这样的现身方式，是独属于“萌芽”后期以上境界的上位血族，才具备的能力——
　　“暗夜潜行”！
　　能够让施展者在日光没有照耀的阴影之中实现瞬间的跳跃，倘若是在不存在太阳的夜晚，更是能直接遁入黑暗，让人难以察觉。
　　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出现一名至少达到萌芽后期的……上位血族？！
　　“徳雷先生，”阿拉卡特平视突然现身的血族男子，微微点了点头，“您的委托我完成了。”
　　面对一名即便是在月夜帝国之中，也称得上贵族的上位血族，他的神态和说话语气都没有多少谦卑的成分，更接近平等的交流。
　　似乎二人之间并非从属关系，只是暂时的利益交换而已。
　　面对境界比自己低的人竟然敢平视自己，被称作徳雷的血族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有所不满。
　　但他终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高傲地昂起下巴，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并未开口出声。
　　在得到徳雷的示意后，阿拉卡特跳上了马车，那团在车厢前方的紫黑光晕忽然一阵扭曲，随后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牵引着车厢扬长而去。
　　速度远超普通的马匹拉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阿拉卡特和马车彻底离开后，血族徳雷将目光放至柏妮丝身上，赤红的眼眸闪过一抹冰冷。
　　他冷哼一声，毫不拐弯抹角地说：
　　“瑰歌，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
　　说着他抬起一只手，枯瘦无血色的五指摊开，掌心向上，猛然一抖。
　　“刷——”
　　伴随着暗红色的闪光，一个奇特的物件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是枚拳头大的球形，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布满了环形的凹坑的凸起。
　　它的颜色呈现出血液一般垂涎欲滴的鲜红，显得尤为刺目。
　　而在边缘位置，又缺失了大约占整体五分之一的缺口，像是被打破受损的瓷器。
　　“第一，”他轻蔑又高傲地俯视着比自己略矮半个头的柏妮丝，“你自己把体内所有伟大‘远古的月亮’的恩眷抽出，将这枚‘原始月冕’补完，将其打开。”
　　“额？”
　　柏妮丝此时脑袋一片混乱。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幕后指使阿拉卡特“绑架”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同胞，而且还是一名相当有实力的上位血族！
　　而且，这名叫做徳雷的陌生血族，还想让自己把体内的神眷全部抽出？
　　身为享有“远古的月亮”一丝眷顾的“受眷者”，那一缕神眷是完全和柏妮丝自身的生命力相绑定的。
　　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翻动其中一面，另一面也定然受到影响，不可能相互独立。
　　也就是说，这徳雷的要求等同于让柏妮丝自杀！
　　要是她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必死无疑，哪怕是“远古的月亮”亲自降临也回天乏力！
　　身为血族同胞……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以至于想置她这位全血族罕见的“受眷者”于死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二……”
　　完全不给对方询问讨还的机会，上位血族徳雷紧接着说：
　　“我们用自己的方法把它打开，你什么也不用做，因此暂时可以活下来。代价就是，死的是莉莉丝。”
　　“什么？！”
　　听见那个名字，柏妮丝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剧烈震颤，同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眼仿佛能凝结出寒霜：
　　“!你把母上大人怎么了！？”
　　莉莉丝·瑰歌，月夜帝国“瑰歌”血脉的“血之议员”，同时也是柏妮丝的亲生母亲，“出於”境界、近似对应魔导师的上位血族。
　　在毫无征兆地失踪超过一个月后，柏妮丝第一次听到了……关于她的消息！

第325章 推理
　　“你无权进行任何追问，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
　　很显然，这位名叫徳雷的上位血族没有为对手阐述自己邪恶计划的习惯，毫不废话地漠然道：
　　“第一，抽取自身的神恩，打开这枚‘原始月冕’，让莉莉丝活命，你去死；第二，我们自己想办法，你暂且苟活，莉莉丝必死无疑……或者，我帮你选。”
　　“该死……”
　　柏妮丝双眼死死盯着徳雷手中那枚缺了一个口子的血红色月亮，既疑惑又愤怒。
　　这所谓的“原始月冕”她根本不认识，既不知道它的功用和来历，也感知不出它上面的灵性波动。
　　甚至，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原始月冕”这个词汇……总之，是个完全陌生的玩意儿。
　　她也想不出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物件，怎么就会和自己失踪许久的母亲莉莉丝扯上关系，又为什么需要自己抽取“远古的月亮”之神恩才能将其“打开”——打开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反正，对于现状她几乎完全是一头雾水，思维一片混乱，理不清头绪。
　　“我只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思考。”
　　徳雷脸色不变，站在树冠投下的阴霾中，一侧的面庞被手中“原始月冕”绽放的深红光华染上血色：
　　“三。”
　　听见对方沉重如敲鼓的报数声，柏妮丝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决定，因为对方是不会给自己太多考量的时间的。
　　当然，所谓的“决定”，绝不是从徳雷说的两个选择中二选一，而是……
　　是否应该马上念出暗号，让藏匿在暗中的幺零五出手。
　　很显然，眼前的徳雷知道母亲的下落，如果把他抓住的话，经过拷问极大概率就可以套出她如今的情况，并且能够据此谋划出解救、复仇之类的后续计划……
　　但是，如果这样做，有一点隐患难以避免。
　　那就是，倘若徳雷并非此次事件唯一的策划者，抑或在他上面还存在更高更隐秘的指使之人的话，那么将其抓获的行为无异于打草惊蛇。
　　这样一来，要是母亲莉莉丝还活着，那么她将被推向极为凶险的境地，被她的亲生女儿……
　　柏妮丝的内心当即陷入了极大的斗争之中，诸般念头宛若天人交战，让她几乎要咬碎牙齿，俏丽憋得泛红，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定主意。
　　“二。”
　　然而徳雷的宣告声却依旧冰冷无情，毫不动容。
　　“你这家伙……”
　　柏妮丝紧紧攥紧拳头，强行遏制住把徳雷揍一顿的冲动，拼尽一切脑力地思考着。
　　思考，冷静……
　　唯有思考，才能解决问题……
　　“哼……”
　　见到对方脸上攀满了怒火和纠结，徳雷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冷笑一声，在念出最后的数字前不屑道：
　　“别想着动手，你的境界不如我，而且我在来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便你是身怀伟大‘远古的月亮’之恩眷的受眷者，也不能是我的对手。”
　　“况且……”
　　他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托着缺口红月的手甸了甸：
　　“我有必要提醒一下，莉莉丝的性命现在取决于我的念头。”
　　“咕咚……”
　　柏妮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被称为“原始月冕”的红色缺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自己母亲的失踪与下落，以及整起事件的本质，就潜藏在这个奇怪的东西中……
　　“不，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说辞……他没有理由对我说实话……也许，只是误导，或者部分的误导……”
　　忽然之间，她的思维突破了某条既定的轨道，想到了更多的可能：
　　“等等，他凭什么让我选择？”
　　“一。”
　　徳雷保持着阴森又高傲的神态，毫不停顿地倒数着，像是步步逼近的催命丧钟。
　　柏妮丝的思维却突然之间活络起来，各种思路一个个冒出：
　　“要是真如他所说，他在实力上对我有绝对的优势，那么他根本不存在让我‘选择’的理由……
　　“他为什么不以绝对的力量将我击败制伏，再带到他们的地盘慢慢想办法，想办法用某些禁忌法术将我体内的神恩抽出……
　　“这完全有可能，我在家族的藏书馆中见到过作用类似的禁术，而且难度不会高到无法实现……只要愿意放弃底线……
　　“也就是说，他在说谎，至少有一部分说法是假的……是什么呢？”
　　与徳雷那深陷下去的眼窝对视，柏妮丝微微眯起眼睛，两对猩红的眼眸隔空相望：
　　“两个选择……先假设这两个选择的后果是真实的：我和母上大人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代入到对方的角度来看，如果我对他的说辞全部信以为真，那么我身为莉莉丝的女儿，更有可能选择牺牲自己，换取母亲的存活……莫非，他在试图诱导我这么做？理由又是什么？
　　“等一下，他还说过，如果我选择自己活命，那么他们会用‘自己的办法’打开‘原始月冕’，代价是母上大人必死无疑……这种说法的可信度未知，但姑且假设是真的。
　　“也就是说……那两种选择的结果，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对等的？
　　“他们更希望我选择其中一种，而非另一个……结合之前的猜测，他们想让我主动自杀，献出自身的神赐？
　　“可是……为什么？他们干嘛不自己动手，反而多此一举将主动权交给我？万一我没那么高尚，拒绝了呢？
　　“思考，认真思考，柏妮丝……”
　　“零。”
　　短暂的间隔后，徳雷彻底结束了倒数。
　　见对方仍没有表示，只是低着头仿佛还在纠结什么，他面色冷下来。
　　一手负在腰后，另一只手微微托起“原始月冕”，徳雷双眼凝结着阴影，冷冰冰地说，宛如为台下犯人宣告判决的法官：
　　“时间到，你要是继续保持沉默，我将代你选择。”
　　就在这时，柏妮丝豁然抬起了头，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澈，与坚定。
　　“怎么，做出决定了？”徳雷冷冰冰地笑道。
　　柏妮丝望着他，听不出情绪地说道：
　　“我拒绝。”
　　“拒绝？”徳雷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疑惑，“拒绝什么？”
　　“拒绝做出选择。”
　　柏妮丝两手环抱在胸前说，不知为何语气中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此时掌握局面的不是不论实力和筹码都更占优势的徳雷，而是她。
　　“你……”
　　徳雷眼皮微跳，声音冷了不少，携带着毫不遮掩的威胁之意：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你母亲的死活？”
　　柏妮丝既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只是绷直身子，静静凝视着徳雷，保持着绝对的静默。
　　徳雷回以凝视。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茂盛的树林之间的空气，凝固到了冰点。
　　从徳雷那血红的眼眸中，柏妮丝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死寂。
　　连血液奔流于血管的呼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徳雷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脸上嘲讽般高傲的笑容此时已经彻底收敛了，只留下极度的严肃与凝重。
　　“呼……”
　　柏妮丝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轻抚着自己的胸脯：
　　“之前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现在，我确定了。”
　　“你套我话？”见到对方的反应，徳雷嘴角微微抽搐，明显有所不悦，但似乎并没有太过意外，“呵，有趣。”
　　他放下手中举起的“原始月冕”，托在小腹前，另一只手用力一甩身上的披风，发出“刷拉”一声，将其盖住：
　　“说吧，说出你的思路，我很感兴趣。”
　　“也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只是你的破绽太多了而已。”
　　柏妮丝呵呵笑了几声，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
　　“显而易见的漏洞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你太急了。”
　　“哦？”徳雷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的样子，“怎么说？”
　　“你不应该逼得那么紧的，这太反常了。”
　　柏妮丝用一种类似于长辈规训晚辈的语调娓娓道来：
　　“如果你们的情况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游刃有余的话，大可把我抓起来，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诱导我马上自我了断。
　　“这意味着，你们的时间其实很紧迫，以至于来不及自己施展禁术、抽取我体内的神赐了，只能让我自己现场动手。
　　“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至少你们如今所受到的压力，绝不像表面那样轻松。”
　　“所以你又能做什么呢？”
　　徳雷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柏妮丝的所作所为根本毫无意义：
　　“逃跑？还是和我拼命？”
　　“我什么也不用做。”
　　柏妮丝说完这句话，突然改变口型，略显生涩艰难的，快速诵念出了一段发音很短的语句。
　　那是一种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古老语言，充斥着陌生、悠久、神秘的气息，那是幺零五给她的暗号——
　　“你想干什么？！”
　　徳雷当即察觉到异常。尽管他没有感知到任何异样的灵性波动，但身为老练狡诈的上位血族，无比丰富的战斗直觉让他立刻警惕起来。
　　完全不给柏妮丝任何反击的机会，他猛然一振衣袖，浑身轰然崩解成无数纸片般细碎且不规则的黑色薄片，如惊动的马蜂，一股脑地扑过去！
　　他发动了独属于上位血族的“暗夜潜行”，遁入黑暗之中，沿着树林见那几乎无处不在的树荫，袭向柏妮丝！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他却隐约听见了一声低吟。
　　一声悦耳动听、宛若天籁、空灵通透，又存在明显稚气，仿佛幻觉般不真实的嗓音：
　　“此地禁止‘月亮’……”
　　=========================
　　3200字大章，不小心把推理部分写得有些啰嗦……见谅。
　　其实本来是更复杂更详细一些的，但写完后觉得没必要，读者自己能脑补，就精简了一部分。

第326章 新的调查
　　“点火……”
　　光照略显昏暗的房间内，一声低沉的吟唱忽然从某处响起。
　　“轰！——”
　　话音刚落，一团橙红色的光团忽然从昏暗之中腾起，在半空跃动着，摇曳着，最终稳定成了一撮拇指大小的水滴型火焰。
　　亮橙色的外焰，明黄色的核心，在没有风吹的空气中安静燃烧，像是烛台上微弱的火苗。
　　借助着这撮火苗所释放的焰光，可以看见它下方一两厘米的地方，有着一只形状小巧精致，纹理细腻清晰，皮肤白皙、却因为时常劳作而长有茧的手掌。
　　“……膨胀……”
　　待到空中的火苗稳定之后，第二声低吟，从旁边响起。
　　“轰！”
　　又是一道火焰膨化的猎猎之音，拇指大小的火苗突然像是被加注了燃料，转瞬间体积和亮度都急剧攀升。
　　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团半个脑袋大的火球。
　　形状，也不再是上小下大的水滴型，而是接近均匀标准的球状。
　　暴涨的焰光，彻底照亮了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也照亮了那只手掌的主人。
　　橙色的中短发被扎带束起，简单地搭在背后；白净而略显生涩的面庞凝聚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形状好看匀称的眉宇微微皱起，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畸变的大地”“最后之国”的新晋地质勘探与测绘人员，三天前曾得到过自称“真实造物主”的外神的恩赐的幸运儿，希尔。
　　她坐在硬板床的边缘，身穿干练的浅色长袖衣裤，上身套着一件质地类似皮革的棕色短外套，下摆刚好垂到腰间，脚下则是硬底的中筒皮靴。
　　显得非常干净利索，精气十足，像是名正要轻装上阵的猎人。
　　紧紧凝视着掌间熊熊燃烧的橙色火球，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与焚风，她深吸一口气，低沉、认真、短促而咬字清晰地诵念道
　　“……投掷。”
　　“刷——”
　　原本安静燃烧的火球，仿佛收到了命令，猛地一下朝前方窜出去，以离弦之箭的势头，直直冲向不远处的房间墙壁，一堵由石砖砌成的灰白色石壁。
　　“……希尔。”
　　然而就在火球离手的那一瞬，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
　　“欸？！”
　　希尔沉静的思维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干扰了片刻。
　　虽然不到半米她就成功将心态冲向调整至正常，但那瞬间的紊乱，还是影响到了她当前的行为。
　　“呼——”
　　飞窜而出的火球，向右侧偏移了几度，沿着一条呈现折线的轨迹，扑向本不属于目标的位置。
　　那是摆放在房间角落，一张木制的柜子。
　　“不好……”
　　希尔当即意识到不妙。原本她释放的火球应该命中不可燃也十分耐温的石壁，除了溅起一片火花外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要是砸到木质结构上，定然是要引起火患了。
　　思如电转间，她以极快的反应速度，大声念出一个词汇：
　　“撤销！”
　　“嗞！——”
　　与此同时，即将命中木柜的火球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音，像是被水破灭的木炭那样，一下子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原本被火光照亮的房间，又回归了难以视物的昏暗，无数轮廓隐入暗影之中。
　　“呼——”
　　希尔有惊无险地长舒一口气，随后稍稍整顿神色，尊敬又诚恳地自言自语默念道：
　　“大人，请问有何贵干？”
　　“关注一下你的修习进度。”
　　“真实造物主”用那轻灵悦耳、仿佛能抚慰人心的奇妙嗓音悠悠道：
　　“顺便问一些你们那边的情况。”
　　“额……”
　　希尔眼睛斜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思考斟酌了几秒，随后低声回答道：
　　“很抱歉，我现在只是刚刚好掌握了第一阶段‘学徒’的能力，距离第二阶段‘正法师’还有相当一段差距……”
　　她说着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一副惭愧又歉意的样子。
　　“……嗯，你继续。”
　　脑中“真实造物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带意外成分地说，接着又话锋一转，问道：
　　“之前你说的那次行动，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这几天里，“真实造物主”几乎每天都会在预定时间联系自己。
　　两天前，“救赎教廷”突然对她下达了命令，说是几天后会有一场新的城外调查，具体时间还没敲定，让她在这段时间里好好修养调整、平复内心，并且做好相应的准备。
　　而希尔则在当天把这一消息顺便告诉了“真实造物主”，如今祂所问的正是这件事情。
　　轻轻点点头，希尔早有所准备地回答道：
　　“昨天晚上‘救赎教廷’已经下发了确切通知，确定那次城外调查在三天后……也就是后天进行，我现在正在进行必要的准备呢。”
　　说着她从床沿上站起身，两条胳膊摊开转了一圈，将那一身贴身又干练的衣装展示给“真实造物主”，似乎很肯定那只在她脑中说话的伟大存在能够看见。
　　“您看，我待会儿就打算去一趟‘训练场’，做一些必要的实践练习。”
　　“嗯，这很好。”
　　脑海中的声音平淡地说，忽然染上几分兴致地问道：
　　“对了，如果你在探险或勘测行动中，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城外遗迹或废墟内找到了有价值的物品，那么你有没有资格将其占有？”
　　“这个……”
　　推荐这样的问题，希尔顿时面露难色。
　　因为她大致能猜出对方想表达什么。
　　“那天祂赐予给我的‘隐秘之帷’符咒，我还没有支付代价呢……按照‘真实造物主’的交易原则，物质的报偿应当也为物质，我必须献祭具备灵性的物品……
　　“可是我在‘救赎教廷’的档案里是不具备任何超凡天赋和力量的普通人，是没有任何资格长期持有灵性物品的，更别说把它献祭给别人了……”
　　想到这儿，她知道至少在短时间内，自己是没法偿还那枚神奇的符咒的价码了，只能一直赊着。
　　虽然“真实造物主”本尊似乎不太在意，但这种消耗别人信任、拖欠人情的感觉，还是令她不禁感到羞愧难当。
　　“大人，是这样的。”
　　希尔两手不安分地在腹前绞着，非常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
　　“探险队在城外搜集到的一切物资，在返回后都必须上交给‘救赎教廷’，作为最后之国的共有资产，然后再由‘救赎教廷’遵从神圣‘纯白之门’的意志统一分配。
　　“我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得到灵性物品的几率……恐怕很渺茫。”
　　“或许，你可以换一个思路。”
　　“真实造物主”语气不变地说。
　　“唔？”
　　希尔抬起头，疑惑不解地歪歪脑袋：
　　“您的意思是……？”
　　“上交的物品不可能分配给你，那你不上交不就行了？”
　　“啊？！”
　　希尔当即一惊，连忙解释道：
　　“大人！这是不可能的！每支外派小队都会有至少一名‘安魂师’带队，在这样的前辈眼里，队员私藏物资这种事情一下子就会被看出来的！”
　　“或许你误解了什么，”那尊神秘伟大存在的声音攀上几分无奈，“谁叫你私藏了？你找到后，趁别人不注意直接给我不就行了吗？”
　　听见这番话，希尔一愣，愕然道：
　　“您是说，我直接在现场进行献祭仪式？可是，这么明显的动作，队员们肯定会发现的……”
　　向神灵献祭的仪式不一定就很繁琐，因为献祭仪式的相当一部分组成是为了取悦所指向的神灵，免得祂因为觉得自己被冒犯从而降罪。
　　要是神灵本尊并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话，许多程序完全可以删减。
　　但有一些必要的环节和步骤是不能省略的，比如点燃几根蜡烛、绘制符文法阵、诵念对方尊名之类。
　　这不可能在队员、队长们的眼皮子底下，拿出粉笔和蜡烛，一边在地上画画一边默念未知的尊名吧？
　　这多半会被当作因被“锈瘟”侵蚀而即将失控变异的精神失常前兆的！
　　“谁叫你当人家面干了？”
　　不知为何，希尔感觉“真实造物主”的语气好像有点无语：
　　“方法我已经给你了，至于具体怎么操作，由你自己斟酌。反正我不急，你也没必要太刻意。”
　　“好、好吧……”
　　希尔一愣一愣地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对方说：
　　“……今天就到这儿吧，挂了。”
　　“挂了？额……好，再见、大人再见……”
　　略显迷惑地与脑中的声音告别，希尔站在原地又等待了几分钟，确认那尊来自彼界的伟大存在已经移开注视，她才微微叹了口气。
　　伸出右手，五指自然摊开，掌心向上地摆在身前，她脸色一点点沉着下来，严肃认真地低声吟诵：
　　“点火……膨胀……”
　　“轰！”
　　伴随着火焰腾起的沉闷声响，又一团橙黄色的火球出现在她掌心。
　　“……投掷。”
　　一声令下，火球笔直冲向石壁，毫不停顿地砸在预定位置，“哗啦”一声碎成片片火花火星，很快彻底熄灭消失。
　　而在石壁刚好被命中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小片通红发光的亮色区域，一点点暗淡、冷却。
　　那是岩石遭受极度高温烘烤灼烧后留下的，半熔化的痕迹。
　　希尔望着那片通红的色块逐渐恢复正常，缓缓捏紧了手掌。
　　在这一刻，她确认自己已经成为了完整的“学徒”。
　　修炼时长……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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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否决与特许”的神恩
　　“三天……这是否有点夸张……”
　　中断联系后的柒季手里捧着恢复平凡的瑞德摩门之镜，有些感叹。
　　虽然一开始她就有心理准备，清楚希尔作为“最后之国”居民，体质特殊，在灵性道途的修炼上远比这边人类世界的普通人要强得多。
　　但卓越到这种程度，属实是有些离谱了。
　　“应该是目前为止我见过的人里面，在修炼天赋上最强的了……”
　　柒季稍微回忆了一下这半个多月来，所见到过的每一位高阶层超凡者。
　　发现不论是日落港超管局的“大地”冶光师维克多，还是“生命教廷”的头头“月亮”巅峰魔导师，抑或“新世界”教派的核心成员“秘之圣者”法斯提……
　　其天资上，恐怕都不可能在踏入超凡道途之初，仅花三天就视线第一境界的完满。
　　“更何况，希尔可是连一点物质上的修炼资源都没有，单纯靠冥想法和独自练习就能达到这种程度……”
　　她单手一翻，令掌中的瑞德摩门之镜隐去消失。
　　“如果这是‘最后之国’居民的平均水准的话，那他们那边随便一个人，放到人类世界都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天才啊……”
　　想到这儿，柒季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搞清楚那片“畸变的大地”究竟处于哪个地方，然后……
　　尝试将“最后之国”的众人，带离那片土地，抑或想办法直接终结那方世界盘旋亘古的诡异“诅咒”。
　　这或许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有明显进展的工作，但柒季觉得有必要挑战一下。
　　“根据希尔提供的资料，最后之国大概有十几万人口，要是全部流入人类世界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呵，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这些关于两个世界的碰撞摩擦的遐思只占用了柒季不到半秒的时间。很快，她便低下头，目光望向斜下方的某个方向。
　　如今她所处的位置，是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上。
　　踩在最顶端的树梢上，却没有令纤细娇嫩的枝叶发生任何变形，仿佛她那娇小玲珑的身躯，并不存在任何重量。
　　而脚底下，则是柏妮丝和上位血族徳雷对峙的场景。
　　“……你想干什么？！”
　　在她低头的同一时间，徳雷发出一声警觉的怒喝，浑身猛然一震，碎裂成片片蝙蝠状的红黑色薄片，躁动地扇动几何状的膜翅，以极快的速度朝柏妮丝席卷而去。
　　“嗯……摸鱼结束，也该干一下本分工作了。”
　　轻笑一声，柒季伸出手，用掌心对准宛若狂风呼啸的红黑薄膜群，口型忽然一变，用一种独特、古老、神秘的语言，仿佛宣判法案的执政官般，沉声号令道：
　　“此地禁止‘月亮’！”
　　“刷！——”
　　霎时间，一名绯红色的暗光在她掌心闪过，一道道光辉凭空浮现扭曲，飞快地勾勒出一个图案。
　　漆黑如墨、细腻似绒的夜幕之下，高悬着一轮鲜红欲滴的血色满月……
　　月灵共和国国教“灵之约束教派”之主神，“黑夜与宁静之神”“月夜女神”萝尔的圣徽，“绯红之月”！
　　暂时还不清楚血族始祖“远古的月亮”“生命源泉”“血月”“原初子宫”“万物滋生者”和“月夜女神”萝尔之间到底是啥关系……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两者的本质都是“月亮”领域权柄：“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
　　而已经初步掌握了此项权柄的柒季，完全能够使用其衍化的能力。
　　自然也包括“受眷者”柏妮丝的那种神秘力量——能够直接否决或特许某项概念的力量。
　　在她的话语诵念完毕的那一瞬间，底下那片蝙蝠群般的黑色骤然一颤！
　　下一秒，无数几何状抽象的红黑薄膜，几乎在同一时间，纷纷爆裂、破散，化作无数细碎的红黑碎片。
　　这些灰尘般细碎的碎片飞快聚拢，同时褪去黑与红的颜色，很快就凝聚成徳雷的身形。
　　“噗通！”
　　恢复人形的徳雷仍在惯性作用下往前高速冲刺，但或许是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他此时已经失去平衡，身子直接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苍白消瘦的面庞上挤出痛苦的神色，显然摔得不轻。
　　但身为尽管肉身不算强大、但生命力和恢复力相当顽强的吸血鬼，他很快就完全缓和过来，噌一声站起身，惊恐万分地张望着四周：
　　“谁、是谁？！谁在！？”
　　此刻徳雷嘴唇发白，强烈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因为……他感知不到自身的灵性了！
　　在听到那声号令似的低吟的一刻，他瞬间失去了对自身灵性的感知，也失去了对自身所有超凡力量的调用与控制，直接被从“暗夜潜行”的状态中强行弹了出来。
　　“血月……在上……”
　　他颤抖着嘴唇，强定心神，让思维进入某种熟悉的状态，试图再度感知到体内的灵性。
　　然而，不论他如何尝试，自己发出的指令与感知都宛若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超凡者的一切超凡力量，都源自体内灵性的各种运用，不管是任何境界、任何种类的超凡者，莫过于此。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从备受敬仰的上位血族，瞬间跌落成了一介凡夫！
　　“血月啊……这、这……”
　　眼下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范围。
　　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力量，他不是没有印象。
　　这是伟大“远古的月亮”赐予子民的神恩，是超越传统灵性力量的神之权能，是独属于高贵血之一族的神迹！
　　眼前的柏妮丝，正是一名荣获此等恩眷的“受眷者”。
　　这种“否决与特许”之力是超越境界的，也就是说，即便是最低级的“受眷者”，也能对高阶层上位血族造成影响。
　　但徳雷对此早有准备。他身上携带了大量不同领域、不同功能、不同品质的灵性物品和符咒。
　　为的就是在遭受柏妮丝的神恩攻击时，不至于一下子丧失战斗能力，从而被对方抓住机会反杀或逃跑。
　　总之，他做了相当充分的盈余和冗余，完全足够在被“否决”一两个能力的情况下，仍占据绝对的实力优势。
　　可是现在的情况，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否决与特许”的神恩源自“远古的月亮”的神力，而“远古的月亮”的神力又是“月亮”领域的顶点，与全体血族体内的血脉力量同源……
　　刚刚那句号令的内容是什么来着？“此等禁止‘月亮’”！
　　这个“月亮”当然不是星界之下那两个天体月亮，而是指“月亮”领域的一切超凡技能。
　　全体血族，除了一部分具备“大地”领域天赋的成员外，大多数同胞的超凡力量都是源自体内的血脉，也就是“月亮”，也包括徳雷。
　　“禁止‘月亮’”，直接从根本上否决了他的一切超凡能力，将其打为凡人！
　　他之前做的所有准备，在这种情形下都毫无意义！
　　毕竟，不论任何灵性装备、符咒，想要使用，前提都是得先调用灵性力量将其激发，否则说再多都是无稽之谈。
　　问题是，“否决与特许”之力，本身就是“月亮”领域的力量，刚才那条命令倘若生效，就必然要否决它自己，可那样的话就不会生效"了……
　　这怎么可能？！
　　这违反了最基本的逻辑！
　　可是这一切就是发生了。
　　他理解不了的现实，必然不是现实的问题，而是他自己的问题。
　　一定是“否决与特许”的神恩开发到一定程度，就能够超越其自身的局限性，从而实现更高的、超乎寻常的事情。
　　此地唯一的、能够自由活动的“受眷者”，只有眼前的柏妮丝。
　　可是，绝对不可能是柏妮丝，她的“神恩”还远远没有开发到那种程度……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别说是柏妮丝，就算是她的母亲，境界达到出於前期的资深“受眷者”，估计也很难做到。
　　这附近一定有别人……有一名至少达到“出於”中后期境界、比莉莉丝更强的“受眷者”血族，正在盯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徳雷浑身紧绷，万分紧张地后退几步，深深地做了几轮深呼吸，无比恭敬谦卑地对周围颤声道：
　　“前辈，在下不知如何得罪了您，还请前辈现身，我们之间或许存在能够化解的误会。”
　　说完，他屏息凝神地留意着可能发生的回应，动也不敢动。
　　“刚才那下算零点二秒。”
　　就在这时，一道空灵稚嫩的嗓音从上方悠悠飘来，并且似乎越来越近：
　　“还剩零点三秒，你打算怎么用？”
　　徳雷对此感到极度的熟悉感，忽然想起来……这嗓音和之前他听到的那声号令的声线，一模一样。
　　是那位神秘的强大血族！
　　霍然抬头，他望见一道身影悠然从半空中降下，落在柏妮丝身边。
　　“幺零五……”
　　见到此人，柏妮丝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目露感激地望着对方：
　　“你果然在。”
　　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披着黑色斗篷、身材纤细娇小的身影，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披散，精致得不可方物的面庞上，一对澄净、清澈的褐眸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辉。
　　她微微侧过头，用难以揣摩的眼神瞥了眼徳雷怀中揣着的“原始月冕”：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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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威逼与利诱
　　“好了，那零点三秒……想好该怎么用了么？”
　　状似随意地将目光从徳雷怀中收回，柒季轻飘飘地瞥了眼柏妮丝：
　　“当然不一定要现场用，可以一直留着，不会过期的。”
　　“嗯……”
　　面对这个问题，柏妮丝一时间很犹豫。
　　其实她刚才并不是特别想动用那宝贵的零点五秒机会，或者说，她认为情况还没到最合适的时机。
　　只是倘若继续等下去的话，徳雷很可能直接动手，要是自己死了，那什么计划什么时机都没得谈了。
　　所以，她唤出了柒季，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这家伙给制伏，再想下一步的安排。
　　当然，根据先前的顾虑，这有可能打草惊蛇，但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过事情的结果比她料想中的要好得多。
　　对于幺零五的实力，柏妮丝是毫无怀疑的，至少在面对一名境界只达到萌芽境界的血族，零点五秒完全是绰绰有余。
　　然而她没想到幺零五居然还允许她分期付款，这就方便了接下来的很多事情，本来她还在顾虑要是徳雷背后有更强的势力或个人的话，该怎么应对。
　　思索着，柏妮丝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徳雷。
　　见来者和柏妮丝站到了一起，徳雷顿时意识到这俩人是一伙的，当即面如死灰，冷汗都冒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会有一位比莉莉丝还强的“受眷者”，与柏妮丝合作！？
　　哪冒出来的人？
　　这完全和原先调查出的资料不符！
　　“前、前辈……”
　　他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对站在柏妮丝身旁、两手捏在后背、一脸看风景表情的柒季说：
　　“莉莉丝给了您什么好处？我们、我们一定能开出更高的价码，谅必能令您满意……”
　　绞尽脑汁后，他只想出来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名看起来年纪很小的血族“受眷者”，其实是莉莉丝早年的某位老相识。
　　莉莉丝在“那件事情”之前，提前预感到了不妙，于是暗中联系了刚好也在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她，请求她如果自己有什么意外，负责保护柏妮丝……
　　怪不得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都几乎完全找不到柏妮丝的踪迹……原来是被她所庇护着……
　　这次柏妮丝突然现身、落入圈套，恐怕也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钓出自己，从而营救莉莉丝……
　　可恶，中计了。
　　尽管如今的自己和案板上的鱼没什么差别，但徳雷依旧没有放弃希望，而是继续维持着勉强的笑容，垂下脑袋，无比谦卑地说：
　　“相信我，前辈，我们的底蕴和实力一定比莉莉丝的更强大、更雄厚，她能够给您的，我们一定也能给，而且一定能给得更多……”
　　整个瑰歌血脉，只有莉莉丝母女两位受眷者，绝不存在第三人。
　　这是从绝对可信渠道得到的情报，是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实。
　　所以，这名斗篷少女应该是其他血脉的成员……
　　既然不是相同血脉的同胞，那么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因为对于血族而言，代代相传的血缘是最稳固也最可信的天然纽带，这是刻入血族之骨髓与灵魂的天性，是最难以违背的特质之一，几乎仅次于吃喝拉撒睡等动物本能。
　　但反过来说，倘若两位血族成员之间不存在明显的血缘关系，那么一种疏离与冷漠感便会自然而地在二人之间产生。
　　这种疏离感仿佛是神祇降下的薄纱屏障，让人与人之间形成一层若有若无的隔离，尽管不一定十分显著，但始终存在、贯彻一生、无可摆脱。
　　于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含情脉脉、感伤暧昧、若即若离的热忱与情怀，将会被毫不留情地打碎撕毁，并且由纯粹而冰冷的利益关系取代。
　　特别是在成年之后。
　　不论是“朋友”还是“同盟”，都难以改变这种现状。
　　所以……这名容貌惊艳的斗篷少女，只要不是和莉莉丝、柏妮丝存在亲子关系，那么就能够被威逼利诱所说服！
　　“哦，是吗？”
　　听见这番话，柒季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一脸戏谑地问道：
　　“那么，你能开出什么条件呢？”
　　有戏！
　　得到回应的徳雷顿时眼前一亮，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浮萍，整个人都霎时间精神了。
　　虽然对方的神情看起来很嘲讽，似乎只是在戏弄自己，但只要有回应，而不是完全无视，那就说明她至少心存一丝合作的意愿。
　　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前辈，是这样的。”
　　徳雷脸上的笑容染上几分讨好与热情：
　　“我们的上级，是一名出於后期的上位血族，虽然不是像您这样的‘受眷者’，但所处的势力极为庞大，身后更是有一位不能言说的大人物撑腰。
　　“不论是掌握的资源，还是情报网络，抑或人脉与关系，我们在整个月夜帝国之中都是能排上名号，成员也不乏受眷者，甚至有快要触碰到出於巅峰的‘半步传说’的存在。
　　“至于那位大人物……很抱歉，我目前真的不能说，但只要您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合作的意愿，那么我就会向我的上级请示，请示允许我向您透露。
　　“我可以担保，那位大人物的名号一定能够满足您的一切预期，和我们合作，绝对比和莉莉丝站在一起要好得多。
　　“您将不必担心修炼资源的渠道，也不必担心各种细枝末节的麻烦，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得罪过我们而幸存的家伙。”
　　他的话语中既包含了利诱，也包含了威逼。
　　不仅展示了自身充分的资源与渠道，也隐晦地表达了他们的霸道与强势，对于个人的侮辱与得罪，绝不会姑息。
　　可以说是相当标准的招安说辞了。
　　不论对方是哪个血脉、哪个势力的成员，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让其心动！
　　说完这些后，徳雷不禁挺直腰杆，抬起头，肤色苍白的面庞上展露出几分自信和高傲。
　　这是有足够庞大的势力在背后保障时，油然而生的傲气！
　　“啧，水还挺深的嘛。”
　　听完对方那仿佛演讲般铿锵有力的话语，柒季乐呵呵地眯起眼睛，淡然问道：
　　“你说了这么多，那你的上级呢？说得那么厉害，结果就你一个人在那儿叽里呱啦，这不太对吧？”
　　“您现在就可以见到他，只要您愿意帮一个小忙。”
　　徳雷冷静地笑道，神情没有了恐惧，而是变成了商人一般的镇定自若。
　　他几乎百分百地肯定，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因为她开始追问各种细节，这就意味着局面已从紧张的生死对峙，转变为了讨价还价的商量。
　　现在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不再是敌人，而是平等的交易者。
　　他自己要做的，就是将各种条件和筹码逐步摆出，直到交易达成。
　　“对您来说，这很简单。”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枚造型奇特的“原始月冕”，托在掌心：
　　“您只需要动用‘远古的月亮’之神恩的力量，将它打开即可。”
　　“怎么，”柒季不出所料地说，“你那个上级，在这玩意儿里面？出不来了？”
　　“呵呵，不妨告诉您。”
　　徳雷神态十分轻松，说话的同时还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此时满脸不安的柏妮丝：
　　“我的上级在一个月前和莉莉丝交战，结果在最后关头，莉莉丝发动秘法，以自身同样被封印为代价，将他封印在了这枚‘原始月冕’之中。
　　“这个封印很特殊，主要由莉莉丝的神恩维持，倘若用常规的灵性手段强行破解，那么封印内的人员将必死无疑。
　　“莉莉丝的死活，我们倒不是特别在意，但我的上级也在里面，我身为下属不能置其安危于不顾。
　　“想要从外部安全地将它打开，唯有依靠受眷者的力量，将莉莉丝留下的禁制抵消才行。
　　“如果前辈愿意提供帮助，那么一切困难都将变得简单起来。”
　　说完，他伸直手臂，将“原始月冕”往柒季的方向一递。
　　“母上大人……在这东西里面？！”
　　听见徳雷的话，柏妮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轮血红色的缺月。
　　在这一刻，她脑海中的所有疑云，几乎都骤然消散了。
　　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失踪，为什么她在这一个月来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这群不知为何打自己主意的人，会变得如此孱弱……
　　一切的疑问，都随着那枚“原始月冕”的真实情况的揭露，而得到解答。
　　那天……母上大人察觉到了有人跟踪，于是外出进行调查，结果陷入了这群人的陷阱，被那名出於后期的血族袭击……
　　或许是有心算无心，母上在战斗之中逐渐滑向劣势。
　　在最后关头，她依靠自身的“远古的月亮”神恩之力，发动了一项秘法，将那名高手封印。
　　但为了维持封印，她不得不让自身也置身于封印之中，于是从此了无音讯。
　　“幺、幺零五，你……”
　　柏妮丝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柒季。
　　她回想起来，最初和幺零五相遇的时候，对方帮助自己的原因。
　　当时，自己开出的条件是，要是能救出母上大人，那么她一定会拿出相当可观的报酬，而且还能让她欠下人情……
　　可是现在，徳雷提出的待遇……似乎更诱人。
　　二人虽然相处了将近一周，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相当融洽的样子。
　　但是只要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她们之间似乎……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一旦有人能给出更丰沛的条件，由利益勾连起来的关系……
　　自然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轻易熔断。
　　这是相当浅显且易见的道理。
　　“啊、啊……”
　　想到幺零五可能会当场倒戈，而自己还毫无办法，柏妮丝瞬间慌了，浓烈的恐惧与绝望从赤瞳中流露出来。
　　那样的话……
　　不论是自己还是母亲……
　　都将陷入绝对的绝境。
　　没有一丝侥幸的可能。
　　也就是说……
　　柏妮丝强忍住身体因恐惧而躁动的颤抖，没有出声祈求，只是用极度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柒季深褐色的双眼。
　　求情，是没有意义的。
　　她们母女俩的最终命运，此刻完全取决于这位绝美的黑发少女的一念之间。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
　　不是向神灵祈祷，而是向幺零五祈祷。

第329章 释放
　　“额……”
　　柒季察觉到了柏妮丝那惨兮兮的眼神，当即愣住了。
　　“我说……”
　　她扭过头，看着这只黑发赤瞳的吸血鬼，摆出一副相当无语的表情说道：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嘛？啧，搞得我很伤心欸。”
　　“……啊？”
　　柏妮丝面色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道：
　　“你……你不会和那家伙合作的……对吗？”
　　“不然呢？”柒季嘴角微微抽搐，“话说回来，你为啥会这样想啊，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就那么不堪嘛？”
　　“没、没有！没有这回事儿！！”
　　柏妮丝马上辩解，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我、我只是……害怕……”
　　柒季耸了耸肩，表示理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度纠缠：
　　“好了，你先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家伙吧。”
　　说着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当场呆住的徳雷。
　　“好、好，嗯，我想想……”
　　柏妮丝也很快收敛心神，皱起眉头，沉吟着仔细思考起来，目光在徳雷的脸和他手里的“原始月冕”之间不停流转。
　　“等、等等，前辈，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听见对方两人交流的内容，徳雷彻底慌了，惊慌失措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您到底想要什么条件？我们一定能提供更好的！像您这样的强者，在我们的组织之中肯定能够得到极大的重视，只要您愿意加入——”
　　“你可闭嘴吧，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柒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额……”
　　徳雷傻眼了，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处不够多不够诱人，是她根本没这个想法。
　　——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弃利益更多的选择？！
　　这没有理由！
　　徳雷想破脑袋都无法理解那位神秘斗篷少女的想法，对他而言两个选择摆在面前，那毫无疑问应该投入好处更多的那个的怀抱。
　　但是至少有一点，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如果母上大人就在那个东西里面的话，那我应该只要把它抢过来，然后再动用神恩的力量打开就行了吧？”
　　思索片刻后，柏妮丝如是说。
　　“按照目前的情报来看，是这样没错。”
　　柒季点点头，随后好意提醒道：
　　“但是你别忘了，除了你老妈，这家伙的上司也在里面，你会同时把他们两个都放出来的。”
　　“这个应该问题不大。”
　　柏妮丝早有所考虑地说：
　　“我可以请你出手，把他干掉……额，那好像是个达到出淤境界的强者，零点三秒……够吗？”
　　她说着不是很敢确定地望了柒季一眼。
　　“呵，应该吧。”
　　柒季哼哼笑了一声，故作神秘地敷衍道。
　　“唔……其实就算做不到，也没必要太勉强……”
　　柏妮丝似乎认为幺零五不太能够保证万无一失，于是十分“体贴”地提议道：
　　“你尽力而为就好，‘冶光师’对‘出淤’，零点三秒就算不能干掉他，也绝对可以给他造成相当严重的打击。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联合母上大人一起对付他，赢面会很大的。”
　　“随你便。”
　　“嗯，那我动手了。”
　　柏妮丝说完，便看向了呆若木鸡的徳雷。
　　赤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染上了毫不遮掩的仇恨与愤怒：
　　“好了，你这家伙……”
　　“啊、啊……”
　　失去所有超凡力量的徳雷被吓得后退几步，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
　　不论思维如何混乱，有一点他完全能够理解：
　　如今的自己……别说是那名斗篷少女，就算是柏妮丝，也可以轻易对付。
　　“等等！你们不能动我！”
　　面对步步逼近的柏妮丝，万念俱灰的徳雷牙关一咬，挤出严厉狰狞的表情大声喊道：
　　“你们这是在与我们为敌！‘那位’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算杀了我，杀了我的上级，也别想脱身！别以为自己很强，我们拿你们没办法，我们的力量超乎你们想象……”
　　“你给我闭嘴！”
　　正在气头上的柏妮丝哪会怕这种威胁，直接一拳锤过去，重重砸在徳雷的脸上。
　　血族并不以肉体见长，但那是相对于体格强大的武者而言。
　　收拾一个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的货色，那依旧是轻而易举的。
　　“砰！”
　　徳雷脑袋往后一扬，随后整个人炮弹般倒飞出去，摔在十几米开外。
　　“咳、咳咳……啊啊……”
　　他倒在地上，被摔得两眼发黑，半个脸都肿了，剧烈咳嗽着，吐出几颗断裂的后槽牙。
　　“咚——”
　　一声闷响，缺了个口子的“原始月冕”从他怀里滚落，掉在草地上，鲜红似血的荧光依旧。
　　“不、不……不要过来！你们不能动我！你们不能动我！”
　　他绝望地大喊着，声嘶力竭：
　　“他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是、他是——”
　　见犹如死神的柏妮丝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手中亮起碧绿的闪光，原本还有所顾虑的徳雷不再有任何保留，撕心裂肺地喊出了那个名号：
　　“他是血主陛下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鲜血大公’！”
　　“扑哧！”
　　肉体撕裂、液体喷溅的声音。
　　徳雷瞬间哑然，僵硬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扎入胸口的事物。
　　一根由树根交织而成的尖锐之物。
　　从心口贯入，再从后背穿出。
　　“额，唔……”
　　腥甜的热流不受控制地上涌，从口鼻喷出。
　　没有痛感，他只觉得极度的冰冷从胸腔萌发，迅速朝全身扩散。
　　视野，也一点点陷入黑暗……
　　“噗通！”
　　柏妮丝手一甩，掌中摇曳的碧绿光辉随之散去。
　　钉在徳雷胸口的树根之矛，也同时消失，化作灰烬飘散在风中。
　　“呕……”
　　怒火和仇恨消退之后，望着徳雷的尸骸倒地，她忽然感到一股浓重的反胃，忍不住俯下腰干呕起来。
　　“……第一次杀人？”
　　柒季慢悠悠走到她身边，心念一动，那掉落在地的“原始月冕”便自行浮起，飞到她的手上。
　　“咳咳……嗯。”
　　勉强缓和过来的柏妮丝直起腰，点了点头，目光避开地面，不去看徳雷的尸体：
　　“感觉……有点恶心。”
　　“正常，习惯就好。”
　　柒季手腕一抖，将圆滚滚的“原始月冕”抛向柏妮丝，同时语气随意地问道：
　　“那家伙刚才说的什么什么大公是谁，你知道么？”
　　柏妮丝双手接过“原始月冕”，不甚在意地说：
　　“他说的应该是‘鲜血大公’路易斯殿下。”
　　“这谁，很厉害么？”柒季有些好奇地问，“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吸血鬼里很有名的人物。”
　　“啊对，路易斯殿下是血主陛下最亲近的副官之一，‘汲渊’境界的传说存在。”
　　柏妮丝一边打量着手中之物，一边随口解释：
　　“他的资质比当朝血主陛下还老，在上一任血主在任时就已经为月夜帝国效命了……据说他曾见证过伟大‘远古的月亮’的最后一次神降，那是第六纪早期的事情了。”
　　柒季见柏妮丝一脸无所谓，于是很有兴致地追问道：
　　“我怎么看你一点也不慌的样子？得罪国家元老，对你的麻烦也挺大的吧？”
　　柏妮丝虽然是贵族大小姐，本身也是天资超卓的“受眷者”，但底气应该还没足到敢不把接近国家一把手的人物当一回事儿。
　　“额，幺零五，你不会真信了他的胡话吧？”
　　柏妮丝一愣，有些好笑地说：
　　“这家伙，肯定是在鬼扯，骗咱们呢。”
　　“哦，你怎么那么肯定？”
　　“那还用说，这一听就不可能啊。”
　　柏妮丝放下手中的“原始月冕”，很轻松地笑道：
　　“路易斯殿下是什么人？月夜帝国最有资历的元老，同时也是血族中实力最顶尖的强者之一，怎么可能做出组建恐怖组织、派人绑架‘受眷者’的事情来？
　　“这个徳雷也是脑子被吓糊涂了，为了唬人什么话都敢乱说，要是传到‘永夜城堡’那边去，估计都轮不到我来动手，审判庭自会处理。
　　“毕竟，诽谤王者可是足以处以死刑的重罪。”
　　“也是……”
　　柒季微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按照那个徳雷的说法，我只要往这东西里面灌注神恩的力量，就可以把母上大人放出来了对吧？”
　　很快，柏妮丝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手中的“原始月冕”上：
　　“不过，同时也会把敌人……那个出淤血族也给放出来……”
　　“这你尽管放心，”柒季说，“我肯定能保障你的安全的。”
　　“嗯，那就没问题了。”
　　柏妮丝点点头，俯下腰，将“原始月冕”平放在草地上：
　　“那，我就开始咯？”
　　“请便。”柒季两手负在腰后，一脸看戏的表情。
　　得到柒季的回复后，柏妮丝后退几步，伸手用掌心对准地上的“原始月冕”，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伟大的‘远古的月亮’‘血月’‘生命源泉’‘原初子宫’‘万物滋生者’，请保佑一切顺利……”
　　她用虔诚的声音低声诵念着血族始祖的完整神名，随后缓缓睁开双眼，赤红的眼眸中倒映出“原始月冕”的轮廓。
　　语气，也随之变得无比坚定且严肃，仿佛宣布判决结果的法官：
　　“神说，开启！”

第330章 母女重逢
　　“嘭——”
　　距离暮光城市区十几公里的郊区树林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几乎压缩凝成实质的起浪，以某个点为中心，以极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呈圆环形扩散，让扫荡范围内的一切树木都剧烈摇晃。
　　树梢与树冠在淅沥如雨的哗啦喧嚣声中动荡不息，无数飞鸟与昆虫被惊扰得纷纷振翅奔逃。
　　“刷——”
　　在气浪扩散开来的同一时间，一道深红色的光柱从中心位置勃然爆发，利剑般直冲天际，在几秒后迅速熄灭消散。
　　于是，一切又回归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柒季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边到处都是倒塌的树木与翻起的土地尘埃，唯有她自己位于混乱的中央，身上没有沾染一丝不洁，犹如不真实的幻影。
　　她表情悠闲轻松地拍拍手，低头看了眼脚边不远处的一道人影：
　　“零点三秒……以‘冶光师’的实力水平，刚刚好呢。”
　　那是个凄惨不堪的人形，浑身全身烧焦和捶打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早就变成了碎布和焦炭，根本看不出穿的是什么。
　　只能从轮廓和体型，勉强分辨出这是个男性。
　　一根根粗大有力的藤蔓与树根将他捆成了粽子，根本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呃呃……”
　　他喉咙之中隐约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满是泥泞与灰尘的脸也挤成一团，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咳咳……幺零五，都、都结束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弥散的灰尘之中小跑过来，是柏妮丝，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懵逼，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嗯，”柒季点了点头，用眼睛的余光指示了一下地上那人的位置，“这人我打包好了，怎么处理随你们的便吧。”
　　“这、这就是那个徳雷的……上级？”
　　柏妮丝马上发现了那人的存在，看见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后不禁内心感慨：
　　“这可是出淤境界的上位血族……居然一瞬间就被她完全制伏，我甚至都看不清她做了什么，这就是‘冶光师’的实力么……”
　　很快，她就想起了正事儿，急忙问道：
　　“对了，既然他出来了……那母上大人呢？她在哪？”
　　“诺，”柒季伸手指了指侧面的某个方向，“自己看。”
　　柏妮丝急忙转头，看见几米远的地面上，之前那枚“原始月冕”正静静躺着。
　　它的外观和之前相比，发生了相当明显的变化。原本鲜艳如血液的红色，此时不再那么刺眼，转而变成了一种暗淡的、死气沉沉的深红，像是血液干涸了。
　　而那缺失的小半个口子，则不知何时被填满了，除去表面坑坑洼洼的环形痕迹，整个月亮变成了圆润完满的球形。
　　柏妮丝盯着这玩意儿老半天，都看不到它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联，正想向柒季提出疑问……
　　“啪咯——”
　　清脆的破裂声，忽然传来。
　　一道明显的裂纹，骤然出现在“原始月冕”的表面。
　　“咯咯……咯咯……”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脆物破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且响亮，越来越多的不规则纹路攀上这枚深红色的月球，直到它每一寸表面都被覆盖的那一刻——
　　“砰！！！”
　　像是被塞了鞭炮的竹筒，轰然崩解。
　　“啊！”
　　柏妮丝本能地闭上眼睛，偏开脑袋，抬起胳膊挡在身前。
　　沉重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其中的还有道道暗红色的光辉，犹如具有生命，在空中不停挥舞着。
　　“唔……怎么了？”
　　待到风浪不再那么锋利刺眼，柏妮丝试探性地放下手，眯着眼睛望向原来的位置。
　　“……嗯……目前来看，好像比我最好的预测，还要好一点。”
　　与此同时，一道让柒季感到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是声携带着几分疲惫的嗓音，略显低沉，但很干净，色泽像是大提琴通透的乐声，给人以一种很有亲和力的印象。
　　柒季脸上挂着兴致盎然的笑意，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颔首道：
　　“你就是柏妮丝的老妈莉莉丝对吧？我是她的……嗯，朋友，你可以叫我幺零五。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因爆发的气浪而卷起的烟尘与沙土逐渐落定，在一片缓缓熄灭的绯红色光华中，一道匀称而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漆黑如墨的长发，鲜红似血的眼眸，出现之人的五官与柏妮丝有七分像，但眉宇之间不再有未长开的青涩，而是别有韵味的雍容与高雅。
　　她穿着身点缀有几分哥特式元素装饰的红黑色长裙，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虚弱，身上的衣服也有明显的破损和污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听见柒季的声音，她转过头，看了过来。
　　“嗯……”
　　短暂的恍惚后，她沉吟着笑了笑，用一种半是感谢半是好奇的语调说：
　　“非常感谢，这位幺零五小姐。请问……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
　　“按照这家伙的说法，距离你‘失踪’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柒季如实回答，说话的时候还用下巴指了!指身边忽然呆住的柏妮丝。
　　“啊，这么久了啊……”
　　莉莉丝听见这样的回答，微微一愣，精致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和担忧，随后扭头看向柏妮丝：
　　“这些日子……你过得应该很苦吧？真是抱歉，但我没办法……”
　　“母上！”
　　尽管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就被封印在那枚形似月亮的奇怪物件之中，在动手将其开启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在亲眼看见连续失踪了一个多月的亲生母亲后，柏妮丝还是难以遏制住内心激荡的情绪，顿时泪如决堤，冲向了她。
　　“呜呜呜……我好想你哇……”
　　“真的很对不起，但是当时的情况……我只能那样做……”
　　见自己的女儿扑进怀里，莉莉丝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把你一个人丢下，让你一个人面对那样的局面……我知道这很过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哎……”
　　“母女重逢，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柒季很懂气氛地在旁边啪啪啪鼓掌，就是那一副看戏的表情属实有些欠打。
　　被柒季这种莫名显得搞怪的态度一打断，柏妮丝宣泄而出的情绪反而有些梗住了。
　　像是顺着河水流下的木筏撞上了水中央的岩石，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哇哇大哭，反而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很不好意思。
　　于是她不由得停止哭泣，从母亲怀里抽出脑袋来。
　　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柏妮丝手指挠着自己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些许残存的哭腔，神色有点尴尬地说：
　　“……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抓我们？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第331章 谜样的动机
　　尽管到目前为止，最急迫最要紧的危机似乎已经解除了：
　　失踪已久的母亲安然回归，隐藏在幕后的强大敌人也被击杀的被击杀、被制伏的被制伏。
　　唯一存留下来的隐患，好像就只有这个组织残余的散兵游勇而已，基本上不会再明显威胁到二人的人身安全。
　　但是直至现在，柏妮丝都没搞明白，这帮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顶上自己母女二人……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
　　绑架两名“受眷者”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是以她们为人质，试图向家族血脉勒索赎金么？这样的风险也太大了吧。
　　毕竟，“受眷者”可是得到伟大“远古的月亮”之恩赐的天选之人，即便实力不算特别强大，在血族的社会之中也是相当有份量的。
　　以柏妮丝为例，虽然她的境界只有萌芽，对自身神恩的力量的开发也有待提高，在月夜帝国之中，并不享有太大的实质权力。
　　但要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月夜帝国的官方也是会投入比一般公民要大得多的力量进行处理的。
　　从某种意义上，“受眷者”在血族社会之中，是某种隐形的特权者，尽管没有实定的法律条文赋予其特权，但几乎每一名血族同胞，都默认这些人的地位应当更加特殊。
　　徳雷这些家伙，要是企图靠绑架“受眷者”勒索赎金，那势必会触发极大的民怒，到时候他们肯定别想再在国内安稳地生活下去了。
　　月夜帝国官方多半也会因民意压力而投入极大的调查力度的，这件事情别想靠藏起来避风头躲过去。
　　莫非是想干一票就拿着赎金逃到国外逍遥？
　　有这个可能，但徳雷和他的上级这两个人……一个萌芽中后期，一个出淤中后期，层次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在推崇实力与血脉的月夜帝国，哪怕安安分分、按部就班地发展，也能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享有相当高的声望了。
　　何必冒着全国通缉、背负骂名的罪孽，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异族之地久居呢？
　　纵观已基本探明的南北两块大陆，唯一的血族同胞聚集地也就只有北大陆的月夜帝国而已，他们能逃到哪儿去？难道想和人类、乃至半兽人这些异族混居在一起吗？
　　总之，这帮家伙的动机成谜，反正柏妮丝是完全想不通。
　　想到当初母亲是因为亲自外出调查，才落入他们的陷阱从而被迫自我封印的，对整件事情的全貌或许更加了解，于是她在情绪稍稍舒缓后，便直接问道：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莉莉丝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不少，原本挂在嘴角的温和笑意微微淡去，几分严肃取而代之。
　　她沉默了几秒，眉宇微皱，认真地说：
　　“我知道的事情，或许并不比你要多多少……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松开抱着柏妮丝的双手，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那位被藤蔓与树根五花大绑的出淤血族身边，低头凝视着他：
　　“这家伙不是他们组织的最高层，或许只是个受命雇佣的打手而已……”
　　“打手？！”
　　柏妮丝一惊，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血族共有五层大境界，由低到高分别是“素胚”“萌芽”“出淤”“汲渊”“参天”。
　　其中“参天”大致对应法师中的“奇迹师”、圣职者中的“神使”，是获取了一丝神性、有资格享有独立供奉与信仰的半神，是活着的神话。
　　然而自从第六纪早期——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前——伟大“远古的月亮”最后一次神降之后，就再也没有血族同胞达到此等境界了。
　　而那几位在更早之前晋升“参天”的血族半神，则在那之后声称“得到了伟大‘远古的月亮’的神谕”，几乎在同时选择隐世闭关，从此再无音讯。
　　据说除了“永夜城堡”的最高层，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当今月夜帝国的首脑、所有血族的领导者，尊贵的血主陛下，也只是“汲渊”而已，相当于人类之中的“冶光师”“圣徒”。
　　也就是说，臻至出淤境界的血族，在实力层次上，已经是仅次于血主陛下、鲜血大公等元老的顶级强者了。
　　放眼整个月夜帝国，此等境界的人物也都是相当稀缺的，每一位都享有一定声望、地位与权力。
　　比如莉莉丝，她作为出淤初期，就已经是“血之议员”了，掌管着一个家族血脉的一部分核心事务的决策与规划……
　　虽说有“受眷者”身份的加成，但也差不了太多。
　　一般来说，这个徳雷的上级在月夜帝国之中的地位也不会差，至少是一个中大型势力的管理与决策层的重要成员。
　　然而他在这起事件中居然不是领导者，而仅仅只是负责动手的一线打手？！
　　谁能雇得起这种层次的打手！？
　　“你也很惊讶吧？呵，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莉莉丝不出所料地点头，用脚尖戳了戳那人，“我想，事情的真相……或许就藏在这家伙的脑子里吧。”
　　说罢，她抬起头，面色谦逊平和地看向柒季，十分有礼貌地请求道：
　　“幺零五阁下，请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虽然从外貌上看，柒季比莉莉丝要小得多，但她完全没把对方当小孩，反而用上了相当敬重的辞藻。
　　当时柏妮丝动用神恩的力量将“原始月冕”开启，放出封印在内部的二人时，柒季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击溃制伏了徳雷的上司。
　　而在那时候，与柒季释放出来的力量靠得最接近的……莫过于就在旁边的莉莉丝了。
　　在那一刻，她感知到了恢弘到难以言喻的澎湃灵性。
　　像是海洋，又像是天空，无穷无尽，永不枯竭，令人胆颤，又令人神往……
　　但她知道，柒季的实力远不仅限于此，之所以只能感受到这个规模的力量，仅仅是因为她自身的感知力仅限于此而已。
　　这名自称“冶光师”的黑发少女的底蕴，莉莉丝甚至比与她朝夕相处一周的柏妮丝都还要更深有体会。
　　自己这个出淤境界的“受眷者”，在她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不，甚至连直面其威能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她在从自我封印中挣脱、看见这位完全陌生的少女时，才表现出了那么纯粹的善意。
　　因为她知道，在此人面前……保持善意是唯一算得上理智的选择。
　　毫不夸张地说，自己母女二人的性命，完全取决于对方的念头。
　　“哇，不用这么见外嘛。”
　　柒季显得有些自来熟地笑了笑，瞥了眼地上的人说：
　　“你要是急着找他问话，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他醒过来。”
　　“那就麻烦幺零五阁下了。”
　　莉莉丝抬起胳膊，手指捏住自己的两边裙角，微微欠身，对柒季行了个礼，得体到无可挑剔。
　　“……那行。”
　　见这位母亲似乎有意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柒季也很识趣地不热脸贴冷屁股，懒得和她继续套近乎了。
　　伸出纤纤素手，在半空中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宛如醒木拍案，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呃，额额……咳……”
　　痛苦又艰难的呻吟，隐约传了出来。

第332章 分别
　　“唔……咳咳……啊啊……”
　　男人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忍受着从浑身袭上脑仁儿的剧痛……艰难地撑开眼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树林之中被茂盛交叉的枝桠切碎的湛蓝色天空，耀眼的日光从缝隙之中渗下，刺得他眼球有些胀痛。
　　“发、发生什么……什么了……唔？！该死……”
　　男人发觉自己似乎是平躺在地上，于是下意识地想坐起来。
　　但当他试图活动手脚时，却惊愕地发现……四肢被一股股极为强横的力量层层束缚住了，即便以自身出淤境界的肉身，也完全无法忤逆其分毫。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发生了什么……”
　　初步醒转过来，他的脑袋还很是迷糊，乱糟糟地回想不起之前的记忆，更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处于当前这种看起来就很凶险的境地。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边缘……冒出三个脑袋。
　　“……莉莉丝？！”
　　男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其中一人，当即脑袋轰隆响成一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如水中气泡那般翻涌上来，让他想起了一切。
　　自己按照计划……在预定的地点出手伏击莉莉丝……因为自身准备充足，局面一度让自己占据上风……
　　在最后关头，莉莉丝忽然从虚空中取出一个奇怪的物件……一枚圆满的深红色月球模型……
　　接下来，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这期间发生了怎么。
　　这种诡异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的精神猛然恢复常态，但紧随其后的是澎湃如海啸的灵性波动，瞬间让自己再度昏迷过去……
　　再然后，便是如今的情况了。
　　“该死……莉莉丝……你在算计我！”
　　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又不是白痴，最基本的现实情况还是能猜想到的——
　　他失败了。
　　不仅没能按照预定的计划，杀死莉莉丝，还反而被她给生擒。
　　连自己都栽了……徳雷那些人，估计也差不多都玩完了吧。
　　“这回是你们赢了。”
　　男人冷哼一声，闭上双眼，脖子一歪，不再吭声，表情全然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杀了我吧。”
　　“说出你们效忠的对象，我可以给以你一个足够公正的结局。”
　　见对方一副死不开口的铁血硬汉形象，莉莉丝冷笑一声，脸上原本的柔情温和被令人背脊发寒的肃杀之意取代。
　　整个人的气质一瞬间就从温柔亲和的母亲，转变成了冰冷无情、果断专横的上位者：
　　“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呵。”
　　面对莉莉丝严肃至极的话语，男人不为所动，眼睛依旧闭着，完全没有服软的意思：
　　“你以为我会屈服于你的威胁？”
　　话音刚落，莉莉丝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他的脸色忽然一白。
　　在一旁静静旁观的柒季冷不丁地说：
　　“他想自杀。”
　　“住手！”
　　用不着她提醒，莉莉丝只比柒季慢了不到半秒，就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异样，当即面色一变，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此地不允许‘运动’！”
　　“砰！”
　　沉闷的声响发出，深红色的光辉马上从莉莉丝的掌间亮起，迅速朝四面八方扩散，要将男人完全包裹起来。
　　但还是晚了半步。在绯红色光膜将男人的身体彻底覆盖的前一瞬间，他的脖颈位置猛地浮现出一缕不太明显的血红色痕迹，呈环形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
　　不过，还没来得及再发生更多的变化，莉莉丝所释放的“远古的月亮”神恩之力就将此人完全包裹，绯红色的光辉不再存在任何缺漏。
　　就此，男人仿佛是化蛹的毛虫，被红色光辉交织而成的“蝉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而这层半透明“蚕蛹”内的一切，也在同一时间彻底凝固，不再产生任何变化。
　　宛若时间静止。
　　“这下有点难办了啊。”
　　柒季状似随意地扫视了眼前这幕奇观一眼，慢悠悠地说：
　　“这家伙虽然没死成功，但也就只差千分之几秒了，你要是解除目前的控制，他当场就要身首异处。”
　　“是啊……”
　　莉莉丝面色凝重，皱着眉头仔细盯着男人脖子位置的那圈血红色痕迹。
　　这意味着此人已经将自己的脑袋切下来了，脊椎和所有重要的神经、血管也完全被切断。
　　血族虽然以顽强旺盛的生命力著称，而且此人也是境界相当高的出淤血族，但只要没触及神性领域，就仍旧是凡尘的生物，无法超脱生灵的范畴。
　　不论如何强大，人首分离……依然必死无疑。
　　只要时间再流动一点点，他便会立毙当场。
　　“而且他用来自杀的手段很特殊，不仅会毁坏肉体，还会在同一时间彻底湮灭灵体……”
　　柒季用手指点着完全凝固的男人，慢悠悠解释道：
　　“那样的话你们就算是想死后通灵，也行不通了呢。”
　　以她的能力，想要制止男人的自杀行为，或者在他死后防止灵体自毁，都是挺容易做到的事情。
　　但是之前既然说好了只出手零点五秒，那就按照事先说好的来。
　　再者，面对当前的局面……莉莉丝等人也并非无能为力，不需要柒季出手干预。
　　总不能啥事都交给他人来解决，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这家伙施展了某种机制很罕见的法术，我暂时还不能破解。”
　　低头凝思片刻后，莉莉丝沉声说。
　　她一开始也没料想到这家伙居然下手那么干脆，那么毫不犹豫，仿佛失去的不是自己的生命一样，果断到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制止：
　　“不过，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以及相应配套的资源和设备……破解这法术的机制，发掘出阻止它运行的方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着，她抬起头：
　　“就算不能避免他的死亡，那至少也能防止他的灵体湮灭……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靠通灵得到情报了。”
　　“祝你们好运。”
　　柒季点点头，随后问道：
　　“那么，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莉莉丝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叹了口气：
　　“我们必须尽早离开人类世界，返回月夜帝国，返回血族的势力范围当中。
　　“否则，一来难以保障我们后续的安全，二来……在陌生的地域，也很难有足够的条件，让我破解这家伙施展的法术。”
　　这样的回答也完全在柒季的意料之中，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柏妮丝母女二人已经安然重逢，关系的线索性人物也擒拿到手，不管怎么样，她们最理智的选择都是尽快返回自己的势力内。
　　总而言之……是时候说再见了。
　　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柏妮丝，柒季噙着笑意说道：
　　“嗯，也对。那……二位一路顺风。”

第333章 童话中的境界（上）
　　“……再见~！再见~！……”
　　柏妮丝单手撑在开放式马车车厢的后方，脸上洋溢着兴奋与依恋的神色，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不停地挥舞着。
　　在她所面朝的方向，身穿深色斗篷、一脸淡然笑意的幺零五静静站在道路边缘，眼眉弯弯地目送二人远去。
　　柏妮丝依依不舍地与她挥手告别，眺望着那道纤细美丽的身影不断后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最终凝缩为一个在视野尽头不停颤动的小黑点，直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再也看不见。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呆呆地望着飞快后掠的场景，她扶着车厢后方的挡板不知沉默了多久，忽然长叹一口气，面色复杂地转身走向车厢身处。
　　再将徳雷，以及他的上级解决，并且把母亲救出来后，不论出于什么角度考量，她们都没有了继续在暮光城、在人类世界之中呆下去的理由。
　　于是，在简单休息了一天后，她们便在次日清晨，搭上了雇佣的私人马车，准备离开荣耀金雀花帝国，从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的西侧返回月夜帝国境内。
　　返回自己的故土，自己的家族，“瑰歌”血脉之中。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喃喃自语着，她缓缓抬起头，看见自己的母亲莉莉丝·瑰歌坐在正对面的位置上，上身微俯，一只手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托着自己一侧的腮帮子。
　　别有韵味的赤眸微微眯起，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静静注视着自己。
　　在她脚边，搁置着一个体积相当大的箱子，方方正正的，像是口简易的棺材，能把一个人装进去。
　　这箱子被层层神色的布条紧密包裹，几乎密不透风，仿佛是在遮掩着什么不便展示于公众目光之中的事物。
　　“……母上，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虽然对方的眼神很柔和，但被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时间长了还是让柏妮丝有些不自在。
　　于是她稍稍调整一下坐姿，表情古怪地问道：
　　“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妮。”
　　对面的母亲浅浅呼出一口气，呼唤着自己的小名，然后缓缓站起身，脚步腾挪。
　　完全无视地板因马车行驶而产生的剧烈颠簸，莉莉丝轻松保持着平衡，来到与柏妮丝相同的一侧，坐下：
　　“这一个月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说着，她一条腿翘起，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身子往柏妮丝的方向挪了挪，摆出一副仔细聆听的姿态。
　　“是啊……”
　　听见母亲的话语，柏妮丝马上被勾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回忆，不禁心生无比的感慨。
　　“有什么想说的，都说说吧。”莉莉丝微微偏过头，如是道，“我在听。”
　　马车在两匹马的拉动下，在郊外狭窄泥泞的道路上辘辘行驶。
　　车轮一圈又一圈，像是时钟上的指针，永不停息地转动着。
　　柏妮丝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几乎没有停顿地和母亲诉说着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脸蛋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语气也随之十分灵动地变化着。
　　从最开始流落街头的落魄和恐惧，到遇见那位神秘斗篷少女时的惊愕与惶恐，以及后来二人相处期间产生的好奇……
　　她把这一个月来，特别是和幺零五相处的那一周所遭遇的事件，内心所萌生的想法，全都一股脑倾泻给了母亲。
　　后者只是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不声不响，充当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二人贴在一起，一方兴致勃勃地倾诉着，以外人的视角来看，比起母女……似乎更像姐妹。
　　但随着柏妮丝的讲述的推进，莉莉丝的神色……逐渐发生了变化。
　　“……等等，你说，她是名‘大地’领域的冶光师？”
　　在女儿说到那位幺零五赠送给自己一枚奇怪又神异的玻璃苹果时，莉莉丝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语。
　　“呃，应该是吧？我也不太确定。”
　　柏妮丝愣了一下，然后思量着说道：
　　“毕竟，我看她最常使用的法术……就算‘大地’法术，比方说制造、操纵树屋，给我做吃的，控制藤蔓和树根啥的……怎么看都像是‘大地’领域的法师。”
　　“确实很像。”
　　莉莉丝脸色不知为何变得严肃了些，认真地说道：
　　“那个玻璃苹果……你还留着吗？”
　　“当然！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丢掉！”
　　柏妮丝当即重重点头，也用不着莉莉丝请求，她就马上手伸进怀里一阵摸索，从外套的内袋中拿出一枚造型精致、光泽璀璨、晶莹剔透的小物件：
　　“你看，就是这个！很厉害的，连‘圣徒’都怕它！”
　　莉莉丝表情慎重，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枚精巧漂亮的小东西，托在掌心仔细打量。
　　同时，她也发动自身出淤层次的灵感，对其进行详细的扫描与解析。
　　像是雕像那样，这位外貌上只有三十来岁的女子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严肃凝重的气氛几乎要溢出来。
　　柏妮丝也感觉到了母亲态度的认真，于是没再说话，屏息凝神地凝望着莉莉丝，等待她的结果。
　　几分钟后，莉莉丝突然放下手，眉关紧缩，沉声道：
　　“这个东西传出的灵性波动……不属于‘大地’……”
　　“这、这样啊？”
　　听见这个答案，柏妮丝微微一怔，但没表现出太错愕的神色。
　　“你……继续说。”
　　莉莉丝将玻璃苹果还给女儿，随后话锋一转，语气恢复平和与温柔。
　　“呃，好……”
　　但柏妮丝也察觉到了母亲态度的转变。
　　在接下来的叙述之中，她刻意剔除了一些过于主观、情绪化的体验和感受，像是尽量将足够确定、详实的部分描述出来。
　　于是，这次交流的氛围……从母女之间漫无边际、无拘无束、不带目的性的清谈，转变为了透露着严肃氛围、需要字字斟酌的陈述。
　　莉莉丝也没有纠正女儿的叙事方式。
　　又过了十几分钟，柏妮丝将直到把莉莉丝从“原始月冕”之中解放出来的事情全部告诉对方后，这位姿色丝毫未因岁月流逝而削减的母亲……
　　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第334章 童话中的境界
　　“小妮，你确定……她当时用某种方法，瞬间剥夺了那个叫徳雷的萌芽后期血族的全部灵性力量？”
　　低头仿佛在思考般沉默许久，她如此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嗯。”
　　或许被母亲的态度感染，柏妮丝此时的神态也庄严了不少，不再带有轻松的笑意：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可以确定她的确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因为我当时感知到，徳雷身上的灵性波动突然变得惰性了，和普通人一样。”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在我认知中，有，且仅有只有一种力量。”
　　莉莉丝嗓音低沉地说：
　　“伟大‘远古的月亮’的神恩。”
　　“什么？！”
　　柏妮丝双眼豁然瞪大，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大地’领域的法师吗？而且，而且她是人类！至少绝对不是血族……‘远古的月亮’的神恩之力是独属于血族的！”
　　“我也很难以置信，但这是我能推测出来的……唯一的结果。”
　　莉莉丝上身后仰，靠在车厢墙壁上，修长白皙的脖颈昂起，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天花板，声音飘忽不定：
　　“而且，小妮……你没注意到么，她之前已经有诸多表现，证明她绝对不可能是‘大地’冶光师。”
　　“哪、哪里？”
　　柏妮丝垂下脑袋苦思冥想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看，她是不是多次展现出了不属于‘大地’法术的能力？”
　　莉莉丝神情微微变化，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
　　“比如那个玻璃苹果，比如那种类似于瞬间转移的未知能力？”
　　“确、确实。”柏妮丝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这能说明什么？”
　　在她看来，幺零五是第四境界的传说级强者，和血族领袖血主陛下、“鲜血大公”路易斯殿下等众血族元老一个级别的绝顶强者。
　　就算她专精于某一领域，那这种层次的存在……会一些其他领域的能力，不也很正常么？
　　“不，不是这样的。”
　　莉莉丝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用一种教学般的语气说道：
　　“对于人类……以及绝大多数智慧生灵——包括血族——而言，一旦晋升第三境界，就必须选择一块特定的领域，作为自己终生钻研的道途。
　　“比如说我，我在早年和你一样，也会一些‘大地’法术，但在晋升‘出淤’后，我就放弃了这方面的修炼，专心雕琢‘月亮’领域，以及‘远古的月亮’的神恩之力了。
　　“这不单只是精力有限方面的考量，更是因为……超凡者的境界、层次的晋升，本质上就是更进一步地精粹、锤炼自身的灵性。
　　“而一旦迈入第三境界，就意味着使自身的灵性开始与肉体融合，这就必须要让灵性足够纯粹，不能含有太多杂质，否则情况将会变得过于复杂，导致失控的概率大大提高。
　　“而到了‘冶光师’‘圣徒’这种灵肉彻底浑然一体的第四境界，则更是如此。对于传说强者而言，除了自身领域的法术，绝对不能施展其他的力量，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那、幺零五她是……”
　　这样的知识大大出乎柏妮丝的预料。
　　按照母亲的说法，如果幺零五真的是冶光师，那么不论她是什么领域的法师，都存在难以解释的矛盾。
　　“幺零五制造的灵性物品，能够让‘圣徒’濒临失控，这意味着她绝对是至少达到第四境界的强者……”
　　莉莉丝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肘部，摆出一副思忖的姿势，喃语着：
　　“可是，她能够施展不同领域的力量，甚至包括独属于血族‘受眷者’的神恩之力，又说明她绝对不会是常规的传说强者，比如‘冶光师’‘圣徒’……”
　　说到这儿，她忽然一顿。
　　赤红色的眼眸，微不可察地收缩。
　　“怎、怎么了？”
　　柏妮丝看见母亲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
　　“母上……你是不是有了答案？”
　　她有种预感，母亲对当前的迷惑局面……并非毫无头绪。
　　“也不能说有了答案，只是这种情况……让我联想到了一个传闻……不，连传闻都算不上，顶多是空穴来风的怪谈。”
　　莉莉丝放下手，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露出一个带有些自嘲意味的微笑：
　　“那是一个超凡世界的童话，据说有一个境界，能够摆脱单一领域灵性的桎梏，学习、模拟出不同领域、不同方面的超凡力量，却不会遭到失控的反噬。
　　“可是这仅仅只是童话，连理论依据都极度缺失，历史上也没有足够确切的证据表明，出现过这一境界的人物。
　　“那个境界的名字是……”
　　在柏妮丝疑惑、又蕴藏着几分期待的目光中，她一字一顿地念出一个词汇：
　　“——‘冥神’武者。”
　　……
　　…………
　　……
　　“——啪咯！”
　　空间之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竖直的裂纹。
　　“咔咔，咔咔……”
　　伴随着令人牙齿发酸的刺耳破碎声，这道裂纹在无形的力量下，不断朝两侧扩张。
　　最终，形成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
　　透过这凭空,出现在空间之中的缺口，可以看见一片片混沌、迷乱、污渎、不可名状的色彩，以及一道道诡异、畸形、充满惊悚意味的轮廓。
　　“刷——”
　　在这样一团难以言喻的混沌与凌乱中，一道身影突然从中钻出。
　　“嗒哒！”
　　硬物落地的短促之音。
　　长及大腿根的深蓝色长发，俊秀而带着几分英气的精致面容，干练飒爽的长袖衣裤……
　　日落港超管局执行者小队队长，加里夫人蕾妮的妹妹，名义上擅长“火焰”与“巨人”领域法术的巅峰正法师——
　　南希！
　　“那个奇怪的家伙的能力可真好用啊……虽然因为是‘拟制’出来的，距离和稳定程度都比不上原版，但拿来赶个路，还是相当方便了……”
　　踏着硬底的高帮皮靴，这名曾与柒季有过几天缘分的年轻女子，两手环抱在胸前，一步步走向远方：
　　“幺六六……赐予黛西神性力量、藏匿在‘博纳登升事件’背后的半神么？塞西玛女士，您确定祂就在这座城市？胆子可真大呀……”
　　她用十分轻细的音量低语着，周围不存在任何其他的人影，仿佛在自言自语。
　　身后那通向虚无秘境的裂痕，犹如愈合的伤口，一点点合拢、淡化，最终消失，将内部蛰伏的诡秘与混乱隔绝于现实世界之外。
　　“接下来的路程只能用脚走了，用‘秘境漫步’的话，肯定会被城里驻守的半神发觉的……”
　　在她的前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恢弘、壮阔、雄伟的暮光城宛若绵延的山脉，轮廓在晨曦之中熠熠生辉。

第335章 活动开始
　　“呼……”
　　目送柏妮丝沐浴着晨曦的身影随着马车不断远离、缩小，最终沉入地平线，超出目力所及，柒季放下轻轻摆动的手，浅浅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远离发呆似的伫立良久，直到太阳的角度逐渐升高，阳光的温度也一点点攀升，她才转过身，朝不远处的暮光城市区走去。
　　步伐缓慢而惬意，再加上她两手背在后面，乍眼看上去有种地球祖国小区门口河道那种常见的散步老头儿的既视感。
　　“不过，对于她们而言，故事远没有结束呢。”
　　迈着闲适悠哉的脚步，这名美丽如画的少女微微仰头，目无焦距地眺望着暮光城市区上空那略显浑浊泛灰的天空，细声呢喃：
　　“虽说没有什么证据，但总有种预感……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再见面了……唔？”
　　忽然，她的步伐微不可察地顿了片刻，原本凝视天空、神色有些迷离的双眸，在这一刻恢复了神采，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足以调动她兴趣的事物：
　　“……南希？她来干什么？还有那个秘什么圣者的痕迹……啊不对，只有她一个……一个半……原来如此……”
　　短短几秒间，她絮絮叨叨地低语出几个不明所以的词汇，眼神，则伴随着那意义不明的咕哝……明亮了不少。
　　好像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明白了什么事情。
　　“啧，这下变得热闹起来了……如此一来，等到了‘那时’，局面一定会相当精彩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呢，呵呵……”
　　嘴角微勾，她轻声笑了几下，旋即身边骤然涌现出一片璀璨的星砂，形成旋风将她的身形完全包裹，紧接着再毫无征兆地消散。
　　连带着她那身披斗篷的身影……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城区，帝国国立大学。
　　筹备已久的“学术竞赛”，在略显冗长乏味的开幕式之后……终于正式开始了。
　　主席台上的最后一名校领导致辞完毕的瞬间，台下几千名学生顿时犹如被卸去某种无形的重压，即刻变得活跃起来。
　　在个人素质和老师的控制下，勉强保持着基本的秩序，陆陆续续离开聚集的会场，向校区的各个位置扩散开来。
　　“……太好了，果然能自由离校，这下爽了！……”
　　“整整三天啊……我天天都要睡到下午！”
　　“瞧你这出息！我想去北广场看打架，不知道这一回是谁赢。”
　　“庸俗，我要去架空层看真正专业的理论测试，这种比试才有参考价值，听说卡布拉大法师也在场哦……”
　　“……”
　　在熙熙攘攘的喧闹交谈声中，会场里的人群逐渐散去，最终归于岑寂。
　　偌大校园之中，某处不被人留意的角落，突然闪过一抹七彩斑斓的星光。
　　“演员相继就位，正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柒季从迷幻朦胧的彩色光华中踏出，望着眼前愈发热闹喧嚣的场景，不禁有些兴奋，像是做足准备后跃跃欲试的考生：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呢？我拭目以待，呵呵……”
　　在她前方不远处，一片规整的场地被从宽阔的广场中划分出来，周围是预先摆放好的椅子。
　　而此时上百个座位已经被完全神情激动的学生占满，并且更外围的区域还有更多、更密集的人群拥簇着，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极力企望着中央位置的空地。
　　这是所谓的“实际操作能力趣味大赛”的举办场地，简短地说就是学院流小说常见的校内械斗活动，是帝国国立大学每届“学术竞赛”都最受瞩目的非正式项目之一。
　　现在比斗还没有正式开始，负责管理赛事的学生会成员以及志愿者们还在后台清点、检录参赛选手，不过早在比赛开始之前，靠前排的座位就已经被有手段的学生承包了。
　　场地边缘用预制板简易搭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小棚子，里面有不少学生在忙忙碌碌。
　　而另一边的坐席上，则坐着五六位年纪明显稍大的成年人，他们有的是负责保障比试过程中选手的人身安全的校方超凡者，有的则是从校外前来参观的嘉宾。
　　“……丹尼先生，听说这次您的导师，卡布拉大法师也到了，要不我带您去打个招呼？”
　　其中一名胸前衣服夹着学校工牌的秃顶领导对身边一名中年人说着话，语气恭敬而讨好，像是在面对什么大人物。
　　那名中年人身材清瘦又颀长，年纪比旁边的秃顶领导年轻一点，眼眉之间却积郁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慵懒，有种若有若无的丧气和沧桑。
　　他穿着一套白底蓝纹的法师长袍，一根顶端镶嵌有多种宝石的手杖被他单手架着，倚在椅子靠背上。
　　面对秃顶领导多少带着几分谄媚意味的搭话，这位明显是法师的中年男子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很随意地说：
　　“暂时不用，我想先看看这群小伙子想怎么玩……啧，我当时在这儿读书的时候还没这活动呢，可惜……”
　　“当然没问题，不过说实在的，对于您这样经验丰富的前辈来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您多半坐一会儿就会觉得腻了……”
　　那个秃顶领导似乎没死心，仍笑着凑上去试图将话题延续下去：
　　“丹尼先生，您和卡贝拉大法师有四年没见了吧？哦对，海伦女士也在呢，您现在可是帝国的大英雄，她一定会很仰慕——”
　　“好了好了，节目开始了，我们待会儿再聊吧。”
　　丹尼单手一拍桌面，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有一瞬间他面色微变，嘴角明显向下垂了几分，不知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学生就从对面的预制板小棚子里走了出来，快步来到场地正中央，嗓音洪亮而中气十足地说道：
　　“亲爱的同学们，尊敬的领导、老师嘉宾们……”
　　“哇，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学生主持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
　　几百米开外，站在一座塔楼阴影处俯瞰这一切的柒季嘴角不受遏制地微微抽动，忍不住吐槽。
　　她的双眼虽然看着这业余却人气极高的场面，但她的感官远远不局限于此。
　　强悍得难以言喻的感知力犹如触手，朝整座校园延伸出去。
　　大量样貌各异、外形不起眼的动物昆虫型迷你侦察傀儡也都各就各位，蛰伏在隐秘而视野良好的位置，将这整片区域内的一切景观尽收眼底。
　　在这一刻，光鲜亮丽与热闹非凡的表皮之下，那暗潮汹涌的诡异……
　　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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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补完，根本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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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隐秘的闲谈
　　校园的某处，一间平平无奇的办公室内。
　　白发苍苍、两鬓修整得很利索的老者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腰靠椅背，一条腿抬起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双手肘部搭着扶手，十指互扣，贴在腹前。
　　他身穿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略显俏皮的牛仔短皮外套，微微偏着脑袋，望向侧面的窗户。
　　帝国国立大学实际上的校长，神秘的帝国强者，未知领域“冶光师”——罗蒙。
　　透过紧闭的玻璃，那双深邃而矍铄的眼眸意味深长地俯视着外界热闹的景观，攒动的人流充斥着年轻的活力。
　　然而这名行迹隐秘的高阶层超凡者，眼中却流露着深深的忧虑，与沉重，似乎正在担忧着什么难以忍受却又难以抗拒的灾厄。
　　“……我有种预感，就是今天了。”
　　他用一种近乎喃喃自语的音量沙声道，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听见……
　　应该。
　　“罗蒙，我总觉得是你神经太敏感了。”
　　话音刚落，一道声线完全不同的嗓音忽然从他周边响起。
　　那是道苍老又低沉的男声，不算有磁性，但却充斥着令人畏惧的、不怒自威的威严，让听者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产生尊敬与畏惧，产生卑微者对上位者的崇拜。
　　倘若这间办公室存在别人，那么他一定会感到极大的震撼。
　　因为这道凭空响起的声音，其主人……是每一名暮光城……乃至整个荣耀金雀花帝国公民，都印象深刻的大人物：
　　荣耀金雀花帝国的皇帝，地位与“残阳灵修会”之教皇“暮色天使”齐平的王者——
　　奥克塔维斯八世！
　　“呵……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
　　罗蒙略带自嘲意味地苦笑几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但是从今天一早开始，我就感到了没有由来的心悸……你知道的，到了我这个层次，即便因为‘那场变故’而实际力量大减，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具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这样的直觉，或许就连至高伟大的神祇都难以穷究其机理，但总是很准确……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玄奇吧，任何存在也无法揣摩透彻。”
　　他说话时，身体的姿态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未行礼膜拜。
　　说话的语调也很随意，并没有面见王者应有的畏惧与尊崇，只是像与多年的老友闲聊那样自然，毫无刻意的痕迹。
　　“从逻辑上判断，那些人就算真的确认了你的所在，并且决定出手……那也不可能是今天。”
　　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低沉的声音，从所有方向凭空响起，充满威严的音色此刻带上了几分安慰：
　　“看看吧，今天是帝国的国庆日，你的学校又在举办重大活动，而且因为几天前突然出现于校区的亚空间碎片，我专门把皇宫的几名强者安排了过去。
　　“残阳教堂的‘晨昏圣者’，皇家舰队的‘帝国之盾’，大科学院的卡布拉大法师……单单是公之于众的消息，就向外界说明了：如今的帝国国立大学，将聚集大量的官方高阶层超凡者。
　　“再加上我暗中派遣的几位，以及你自己……这几天的帝国国立大学，估计是整座暮光城中，防备等级仅次于皇宫的地区了……呵，从某种意义上说，比皇宫更强，毕竟皇宫里可不会有残阳教堂的‘圣徒’坐镇。
　　“只要你那个‘大敌’的脑子没有献祭给邪神，就绝对不会挑选这样的日子来冒犯帝国的威严。”
　　听着王者的话语，罗蒙校长凝重肃穆的双眸微微颤动，似乎有所感触。
　　“从逻辑上判断么……”
　　他眯起双眼喃语道：
　　“那帮家伙，最不讲的就是逻辑……”
　　“听残阳教堂那位的说法，前几天似乎有‘混沌’领域的传说强者在上城区擅自展开‘神话形态’，可惜出于某些原因，没能抓住他。”
　　皇帝沉默了几秒，如是说：
　　“应该就是你那个‘大敌’的人吧？”
　　“残阳教堂的‘使徒’都没能抓住？！”
　　罗蒙校长微微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讶异，但很快又呵呵笑了笑：
　　“那我基本能猜出是谁了……不会有别人。”
　　“虽然被他逃走了，但残阳教堂那位记住了他的气息，要是他胆敢再度踏入暮光城地界，马上就会暴露。”
　　“听你的语气，好像很乐意发生这种事情？”罗蒙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一边眉毛问道。
　　“可以这么说。”
　　皇帝的话语中染上了一丝细微的笑意：
　　“你那个‘大敌’的组织‘新世界’教派，这几年在国内的活动虽然不怎么安分，但似乎有刻意克制，造成的后果很少有超出那些贵族的底线的。
　　“所以，虽然我多次主张对这个组织进行打击，但底下的人的执行力度……基本都只将其看作危害级别比较寻常的邪教，没有太积极。
　　“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还是得看那些公侯伯子男们的想法。不过最近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特别是暮光城的法衣贵族们，一定相当惶恐吧？”
　　“那是当然，上城区可是富商和贵族的居所，‘新世界’教派的‘圣徒’居然敢在这种地方擅自展开‘神话形态’……这对于贵族们而言，可是相当要命的预警信号啊。”
　　罗蒙校长微微颔首道，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眼眸亮起微光：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会成为一个契机，让大臣们鼎力支持你剿灭‘新世界’教派的契机？”
　　早在多年以前，奥克塔维斯八世就试图联合“重整化运动”，对异端邪教组织“新世界”教派进行剿灭。
　　不过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国教毕竟是“残阳灵修会”，残阳灵修会的支持乃帝国的立国根基之一。
　　就算帝国王法名义上不迫害排挤异教，但总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让异教徒在境内大肆活动，特别在主张者是皇帝的情况下。
　　所以，真正决定这项任务的推荐与完成的，还是诸位大大小小的贵族，他们才是实际控制着国家大部分地方政府的实权者。
　　但是这种黑暗邪教势力，在人类世界各地都是挺常见的社会问题，荣耀金雀花帝国当然也不能免俗。就“新世界”教派表现出来的危害来看，并不值得众贵族花太多心思。
　　如果奥克塔维斯八世以圣谕强令他们执行，在短期内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贵族们的反感，毕竟这会使其利益受损。
　　这样在长期以来的后果……轻则影响自己皇储的继位，重则会使帝国的地方统治动摇，此乃危害国体之举，万万不可妄为。
　　但现在不同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向行事疯狂中秉持谨慎的“新世界”教派竟然会让自己的“圣徒”在闹市展开“神话形态”，但它就是发生了。
　　而且还是在上城区这种贵族富贾的产业、家眷高度密集的地区……
　　估计接下来奥克塔维斯八世就算不刻意重申，贵族们……特别是暮光城的法衣贵族们，也会主动将目光投向这个恣意妄为的邪教吧。
　　“唉……为了我的事情，你也是费心了啊……”
　　想明白这些后，罗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苍老但不失精神的面庞，不知为何浮现出几分落寞：
　　“那一次，没能帮上你的忙，真的很惭愧……”
　　“呵，这话说的。”
　　皇帝的声音说，却透露着不太明显的伤感和忧郁：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这辈子无论如何也偿还不清……”
　　“卟！！！——”
　　窗外突然响起一道无比洪亮的喇叭鸣叫声，极具侵彻力，以至于大半个校园都清晰可闻。
　　“……活动好像开始了。”罗蒙望着窗外，低语道。
　　“这可是难得的日子，你也出去和学生们玩一玩吧，放松一下心情。”
　　皇帝的语调缓和了不少，带着笑意悠然说：
　　“听说小坎蒂丝也参加了一项活动……可惜我因为要处理亚空间碎片的事情，得和残阳灵修会的人掰扯，这段时间都抽不出身，不然肯定要去捧捧场。”
　　“呵，伟大的皇帝陛下要是亲临我校，那我这个便宜校长绝对要好好欢迎欢迎啊。”
　　罗蒙半开玩笑地调侃着，有些释然地站起身，立在窗前俯瞰了一阵外面的景色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想出去逛逛，再见。”
　　“再见，过段时间来皇宫坐坐。”
　　“嗯。”
　　简短的告别后，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陷入了彻底的沉静中。
　　“唉……果然，是我多虑了么？”
　　他能感知到有几道强悍又熟悉的气息正在向帝国国立大学靠近，一部分属于几名作为活动嘉宾的传说级强者，一部分属于受命于皇帝的亲卫。
　　是啊……如此盛大的阵容，“新世界”教派的疯子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跑来自投罗网的吧？
　　如是想着，这名老者略显苦涩地自嘲一笑，转身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似乎没有人发现……
　　在这个房间的某处角落，一只通体漆黑、微微泛着暗红光泽的蚂蚁，对着空气摇了摇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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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努斯·守护者
　　“嚯嚯，这家伙原来和帝国皇帝认识啊……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情况。”
　　柒季接收着来自分布在帝国国立大学及其周边地区成百上千个迷你傀儡收集的感知信息，当即注意到了发生在学校某个角落发生的对话，顿时感到几分意外：
　　“看罗蒙的表现……似乎是在担心他的死对头挑选今天作为动手的日子？也就是那些个属于‘新世界’教派的‘大敌’……
　　“不过，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的说法倒也蛮有道理。
　　“那帮家伙就算再疯，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往聚集了整个国家的半数以上的尖层战力的枪口上撞，这不是武勇，是自寻死路。
　　“换做我，也会如此推断……”
　　细声喃语至此，她忽然顿了一下，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又稍带几分戏谑的弧度：
　　“——前提是，我只知道最表层的情况。”
　　语毕，她偏过脑袋，扭头望向侧面的某个方向。
　　因为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地势较高，因此视野比较开阔。
　　放眼，就能够轻易将目光投向建筑林立的帝国国立大学主校区之外，越过上城区、皇宫圈普遍较为低矮小巧的别墅与宅邸群那层层叠叠、样式繁奢精巧的屋顶与塔楼，直达地平线的尽头。
　　在那儿，暮光城的核心，作为皇家行宫与帝王居所之所在“黄昏巨殿”正巍然屹立。
　　雄壮张扬的轮廓宛若匍匐在地的山脉，橙黄色的外壁在晨曦的照耀下泛射出犹如垂暮夕阳般隽永深邃的光晕。
　　“皇宫么……一直说想去参观参观的，结果总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而一再耽搁……这回没理由再拖了啊，等当下的事情结束，就进去逛逛……”
　　从遥远的剪影上收回目光，她忽然有所联想，似水般的眼眸微微闪烁：
　　“……啧，他们不会是那种打算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要不要出手干预呢？……”
　　“啊！你们看！”
　　“那是什么？！”
　　“这种东西……居然也来了！？”
　　“……”
　　突然，一阵巨大的骚动与喧哗在校园之中的各地响起，打断了她的遐想。
　　“……怎么了？”
　　柒季原本还有些迷惑，不太清楚为什么校内的师生会突然之间如此躁动。但当她将注意力收束回当下的感官时，就连她也忍不住内心触动。
　　一片巨大的阴影，不知何时笼罩了小半个校园。
　　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凝实，宛若巨人踏下的脚底的影子。
　　心中升起几丝讶异，柒季微微昂起头，仰望已经接近正午的天空。
　　只见一大块棱角分明、刚健凌厉的轮廓剪影，遮挡住了视野中的小半块天际。
　　“轰隆——”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低沉、有力、极为震撼的轰鸣，响度不大，但极具侵彻力，仿佛绵延不绝的滚雷，并非从外界传来而是由人体内共振产生。
　　它从天空的高处犹如转动的石碾子压下，令闻者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那是某种澎湃绝伦的能量，在恣意奔涌释放时发出的长吟。
　　“……残阳啊！”
　　“是飞行船！！帝国皇家舰队的飞行船！！！”
　　“谁、谁有拓录仪？！借我一下，我要拍下来！一定要拍下来！！”
　　“呃，我记得不能随便拍摄军事单位的真实影像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况且它既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那么多人眼里，就说明拍一下也无所谓！”
　　“……”
　　校园之内短暂的安静了几秒，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但紧接着就爆发出几乎要将所有建筑掀翻的喧哗，或是激动、或是亢奋的呼喊充斥了每一寸角落。
　　“……这玩意儿，也是皇帝叫过来的？还整挺大……”
　　柒季仰头望着那逐渐迫近压低的巨大形体，忍不住嘀咕：
　　“这种东西好像无意中撞见过一次……还蛮帅气的，基本符合我的工业审美，有空我也整一个玩玩儿。”
　　她想起之前把加里一家和南希从鲁恩市送到日落港时发生的小插曲：
　　当时在半途之中，她随手制造的飞行器和一支空中舰队偶遇了，好像还把对方吓得不轻。
　　也不知道那些船员回去后会向上级做出何种反应，又会对帝国乃至人类世界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总而言之……现在有一艘类似的舰船来到了帝国国立大学？
　　也是种缘分了……
　　柒季收敛感知，简单地将那艘逐渐降低高度的巨舰扫描了一遍，发现除了它的动力核心，其内部还存在一股达到第四境界的强大气息。
　　“这应该就是那个绰号叫‘帝国之盾’的人吧？好像叫做努斯来着……是皇家舰队的头头？嚯嚯，原来这艘船是来送他的，真排面。”
　　胡思乱想之际，体型庞大的飞行船已经将高度降低至极限，底部几乎要触碰到学校里比较高的屋顶。
　　在此般犹如咫尺的距离上，这艘庞然大物的压迫感才真正得以完全体现。
　　从地面上看，因为目标背对太阳，那红白相间的涂装难以看清，第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团棱角分明的、黑压压的轮廓，犹如低沉的乌云。
　　那穿透力十足的引擎轰鸣则是积攒在乌云之中蓄势待发的雷暴，叩击着某一名观望者的内心。
　　前来接送皇家舰队提督“帝国之盾”努斯·守护者的这艘飞行船，比起皇家舰队的旗舰“沧澜轨迹”明显小了一大圈，首尾长度应该不超过两百米。
　　但即便如此，那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仍令所有人都为之哑然。
　　原本激动交谈的师生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话语，面色紧张地仰望头顶，屏息凝神，不敢呼吸，仿佛在担忧它会骤然坠落，将其下的一切事物碾碎。
　　“轰——”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与肃静中，飞行船的底部缓缓打开一个方形的小口子——虽说叫“小口子”，但那只是相对于舰船整体而言，实际上也有十几米的尺度。
　　沉重粗粝的机械结构摩擦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同时又令人心潮澎湃。
　　“刷！”
　　在蒸汽释放的尖锐鸣叫中，一抹不太明显的黑影从那敞开的“小口子”毫无征兆地落下，笔直坠向下方。
　　绝大多数人因为目力有限而没能注意，不过这肯定逃不过柒季的双眼。她当即定睛一看，那抹黑影的正体便清晰无比地呈现在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中。
　　“就是他啊……很典型的美式硬汉长相嘛。”
　　那是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红白相间的皇家军队军官制服，身后披着深红色的长披风，身材极为高大健硕，强壮而谐调的肌肉在制服里隆起。
　　配合上那副刚毅、自信、严肃的面孔，外加军旅生涯打磨出来的军人气质，形成一种乍一看像个村痞子、但又散发着强烈权威感和执着的气场。
　　不是演员所能重现的。
　　“帝国皇家军队提督，‘帝国之盾’努斯·守护者……”
　　柒季静静凝望着此人以自然的速度向地面落去，心里回忆着关于他的各种资料信息：
　　“法师之道途的第四境界传说强者，‘巨人’领域‘冶光师’……”
　　突然之间，那名位高权重、实力强悍的中年人似乎有所察觉，在消失于柒季视野下方前的最后一刻……
　　猛然扭过头，望向她的所在。
　　有一瞬间，两道目光交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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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奇怪的活动
　　“嚯！”
　　柒季瞳孔微微一缩，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在远处的努斯·守护者将目光彻底凝聚于自身之前，她就像被剪辑掉的胶片，毫无过渡、极其突兀地不见了。
　　“居然被他注意到了？没理由啊，虽然我没有刻意隐藏气息，但我可以肯定这家伙的感知绝对没有蔓延到我这边来……”
　　当机立断地进入“匿形”状态后，柒季仍站在原地，望着那名皇家舰队提督的身形没入耸立的建筑楼顶之间，再不能直接看见。
　　内心忍不住升起几分疑惑，与无奈：
　　“那就说明单纯是蒙的了……啧，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军人的直觉？也太玄乎了点……”
　　她在努斯·守护者看清自己的身形样貌之前便隐匿了形态，因此对方绝对不可能记得自己长啥样，有什么外貌特征。
　　但，两者毕竟有一瞬间的目光交汇。
　　不论持续的时间再短，身为以身体素质见长的“巨人”领域“冶光师”，肯定能够注意到远处的屋顶上有道注视着自身的人影一闪而过。
　　至于这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官到底会将那瞬间的察觉当作眼花，就此揭过，还是牢牢记住、求根问底……
　　那就不是柒季能断论的了。
　　“嘛，也罢。就算他决定彻查到底，那也不关我事……查呗，看你能查出啥来，我还能看戏呢。”
　　短暂思索过后，柒季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无所谓地耸耸肩，她身形忽然轻微一晃，闪现到原本身处的建筑的脚下，站在校园方石砖铺就的人行道上。
　　“现在也是闲?得没事干……要不去看一下表演活动吧？说不定能找到啥好玩的……”
　　尽管通过分布在校区各地的迷你侦察傀儡，柒季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几乎整所学校的情况尽收眼底，但透过“摄像头”观察，和亲眼所见总归是有差别的。
　　“我看看哈，这些小屁孩都在搞啥……嗯……”
　　于是，她将自身的部分注意力沉入迷你傀儡搜集而来的感知信息之中，快速地浏览起这所学校的全貌来，试图寻找到一些值得观赏的活动或内容。
　　她的思维算力何其强大，念如电转间，她便注意到了位于一处位于北苑靠西北门位置的临时场地。
　　“呃，这是在干啥？”
　　透过附近的侦察傀儡扫了几眼，她只看见在一片较为宽阔的林间绿地上，约莫几十号人围在一起。
　　人群旁边用简易的材料竖了个告示牌，上面有着一行大而醒目的手写体文字：
　　《心动大冒险！和朋友爱人一起攻克难关~！》
　　“这……啥玩意儿？”
　　这行不明所以的文字让柒季顿时一愣，完全搞不懂这活动的内容是什么。
　　于是她观察了一下那些参与者的作为与反应，像由此推测出这项活动的形式或目的。
　　但一头雾水地看了老半天，却反而让她更迷惑了。
　　只见人群最靠中间部位的那些人，全都两两成一对，分别站在一张小方桌的两侧，上身深深埋下，脸几乎下压到和桌面贴住的高度，似乎在认真操作着什么。
　　除此之外……
　　“……啊啊啊啊！！！你怎么搞的！为什么要松手啊啊啊啊！！！”
　　“你怪我？！这是我的问题吗！？”
　　“不怪你怪谁？你要是不松这次就成了！”
　　“你妈的，我都说了我不可能保持一个姿势十几分钟不动的！这根本就违反了人的生理条件！制定出这种无理又不可行的计策不是你的问题？！”
　　“你还给自己找理由了？！要不是你——”
　　“啊啊啊啊我不玩了！”
　　“喂，你别老是这样好不好？很没意思的啦……”
　　“你个猪头！又错了！”
　　“你什么态度？你敢吼我？！”
　　“你又什么态度！我在跟你讲道理！”
　　“……可恶！又失误了！……”
　　“……”
　　愤怒不满的争吵和歇斯底里的抱怨哀嚎此起彼伏，让面积不算大的场地变得像是正在爆炸的火药，空气中都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小方桌两侧的人情况不同，有的是结伴而行的同学，有的是促进感情的情侣，有的是临时拉来的路人。
　　但几乎没有例外的，他们都面红耳赤地互相指责抱怨着，语气或是咆哮大怒或是冷脸嘲讽，但肯定都不是什么很美好的态度。
　　位置稍微靠外围一点的人明显是观众，他们兴致盎然地围在一起，情绪相当亢奋地大喊大叫：
　　“欸！欸！啊好可惜，差一点就……”
　　“这人好菜啊，这都会输。”
　　“对对对，还说手滑了，就是菜……”
　　“啊啊！你看那张桌！那个那个！他们是最接近成功的！”
　　“……”
　　口水乱飞，好不热闹。
　　那热火朝天又充满火药味的场面，简直像是博彩现场那样狂热又暴躁。
　　“我靠，他们不会是在聚众赌博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肆无忌惮的嘛？！话说这个国家对违法赌博的判定是怎样的……”
　　这场面直接把柒季给整不会了。
　　人们如此诡异的反应，让她难以遏制地联想到前世地球上的一些见闻，比如非法地下赌场的赌狗们孤注一掷时扭曲、疯狂、病态的嘴脸。
　　不至于吧……
　　就算是学生，就算大多出身不凡，那应该也没年少轻狂到聚众博彩的地步呀……
　　作为大国首都，暮光城——至少在权贵富贾密集集中的上城区——的治安与执法力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就算是一般贵族的子嗣，要是涉嫌违法事件的话，也要被带走，接受审问。
　　哪怕动用特权免除惩罚，也至少要走一遍基本的流程，那样对贵族、富人的面子损害还是蛮大的。
　　总之情况很令人迷惑。
　　“让我看看你们在玩啥，搞得那么投入……”
　　因为迷你侦察傀儡的位置比较低，角度限制下她难以直接看清小方桌上存在着什么事物，于是也暂时没办法判断他们到底在干啥。
　　心念一动，静静趴在一棵大树所投下的阴影中的蜥蜴形侦察傀儡便驱动其四肢，沿着旁边那棵树的树干往上攀爬，前去更高的位置。
　　几秒后，蜥蜴傀儡爬到那棵树的其中一根枝桠上，快速行进至末梢。
　　旋即小巧乌黑的头颅灵活转动，将“目光”投向斜下方。
　　下一刻，占据高度优势的侦察傀儡，成功将那群表现显得有些魔怔的学生的中央——也就是那几张两侧站着人的小方桌之上的内容……收入眼底。
　　与此同时，柒季也在脑海之中看见了相同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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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开创性的发明？！
　　“让我看看你们在……嗯？”
　　在看清桌面之上令几乎所有参与者都为之疯狂的事物的那一刻，柒季短暂地愣了一下。
　　“Emmm……这是双人版的，触电迷宫？”
　　只见方桌之上，摆放着一个相当复杂的物体，体型较为庞大，差不多铺满了桌面。
　　这个物体总得来说由上下两个部分组成，下半部分是一块规整的方形垫板，上半部分是一大堆十分扭曲、繁杂、琐碎的金属管。
　　金属管粗细均匀，但形状非常复杂，像是被弄乱的线团一样盘绕在一起，不过相互之间并没有直接接触，而是都留有一两厘米左右的空隙。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金属管是不间断的同一根，两头分别连接在方形垫板的两个对角线。
　　在其中一段，则套着一个直径比金属管稍大的铁质圆环，圆环两端连接有可自由活动的把柄，分别又方桌两侧的人操作。
　　而桌子两侧的参与者需要做的，就是分别提起一根把柄，控制铁环在不触碰金属管的情况下……让其顺着金属管的路径，从一端抵达另一端。
　　简短地说，有点像是地球上科技馆里常见的触电迷宫，只不过参与者数量变成了两人。
　　“叮铃铃铃铃！——”
　　在柒季观察期间，又有一组参与者不小心让铁环碰到金属管外壁。
　　尽管只是非常短暂、轻微的碰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眼里过人的柒季，场上甚至没多少人发现。
　　但在两个金属表面相互触碰的那一瞬间，刺耳响亮的蜂鸣警报还是从底座之中传了出来。
　　这组参与者是一男一女，明显是对情侣，在听见警报后，两个人都是明显一怔。
　　旋即男方嘴角微微抽搐，把手中的把柄一甩，猛然扭头朝一个方向喊道：
　　“喂！这玩意儿出故障了吧？！我们明明就没有碰到，怎么就判我们出局了！？”
　　女方也是一脸不满，扔下把柄，摆着臭脸和男友站在一起，目光充满怨念地盯着相同的方向。
　　“呃，同学，这机器不会出问题的，它的原理决定了它的可靠……警铃响了，说明你们就是出局了……”
　　在那个方向，在场地的边缘位置，一道娇小单薄的身影坐在一张椅子上，见那对情侣将矛头对准自己，急忙站起来解释。
　　她的语气文文弱弱的，听上去很紧张，但话语之中的充满了对场上仪器的信任，似乎对于它们的可靠性相当自信。
　　墨绿色的中长发扎成简洁的低马尾，搭在后心，稚嫩中透露着几分秀气的脸蛋上攀上明显的无奈。
　　“唐娜？原来是她呀……话说这活动是她搞的？这些设备也是她做的？！”
　　在认出来那道熟悉的人影后，柒季当即感到几分意外：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这几天一直在自个儿房间里倒腾个不停，原来就是在弄这些啊”
　　其实早在几天前，她就注意到这小妮子总是一个人窝在卧室里老半天不出来了。
　　身为树屋的主人，同时具备极强的感知力，她只要想，当然能轻而易举地知晓唐娜在干啥。
　　但出于尊重他人隐私的考量，柒季没有选择随意窥探唐娜的私人生活，而是刻意避开了对她房间的感探。
　　所以，柒季只知道唐娜最近在忙着什么，却也不清楚她具体到底在干啥。
　　而现在，谜底算是揭晓了。
　　“靠！明明就是你的东西有问题——”
　　“喂喂喂喂喂！出局了就快点让开！该轮到我们了，别浪费别人时间！”
　　“对啊，我们排了好久队了。”
　　那对情侣本来还想再争辩什么，观众之中却有人开始指责了。
　　“唔……”
　　面对大庭广众之下的声讨，两人面子上也挂不住了，纷纷露出羞怯的表情，红着脸灰溜溜一起走了。
　　上一组人前脚刚离开，观众中就有新的两人小跑上前，迫不及待地各自提起把柄开始游戏。
　　很显然，唐娜组织的这场游戏虽然场地位置比较偏僻，但热度相当高，观众的参与率和游戏热情也非常充沛。
　　由此可见，她设计的这个游戏，不仅形式新颖，挑战性、戏剧性、观赏性也很高，足以吸引大多数学生的注意。
　　“等等，如果说这些设备都是唐娜做的……奇怪，她不是个普通人吗？根本就不具有灵性力量……怎么做到检测违规的？”
　　与此同时，透过迷你傀儡观察的柒季内心也产生了几分疑惑：
　　“不对……根据傀儡的探查，这些仪器上好像没有传出灵性波动……难不成，它们不是灵性物品？”
　　很快，她想到一种可能成立的解释：
　　“这些东西……是纯粹建立在物理机构上运行的？不涉及灵性效应？”
　　这就有意思了……
　　说实话，这套游戏设备如果从纯粹物理原理上分析，其实没有啥技术含量，想要实现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不谈实际动手能力的话，在地球祖国，一个有基本电学常识的中学生都能设计出效果相同的机构。
　　毕竟说白了，这就是几组机械继电器、开关、电铃的事情，别说数字信号和逻辑门了，连模拟电路都没有涉及。
　　但问题在于，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一个组织、势力、个人、国家，发现电力，更没有任何以电力为能源的机器被制造出来。
　　如果这些游戏设备真的是以简单电路原理为基础运行的话，那就意味着……
　　唐娜发明了电力？！
　　而这几套原理极其简单的小游戏设备，是这个世界上最初的电学应用实例？！
　　“有趣，得亲自去看看，隔着傀儡局限有些大。”
　　柒季当场就被唐娜自制的小玩意儿勾起了浓烈的兴趣。
　　身为来自地球文明世界的现代人，她自然会对电气产物心存熟悉和好感。
　　在神秘、未知、陌生的异世界，在这个充满神秘学、法术、灵性力量的新领域，突然发现故乡特产，当然会无法避免地产生深入了解的冲动。
　　更何况这“特产”的制造者还是自己身边的熟人。
　　没有任何犹豫，柒季马上控制树杈上的蜥蜴傀儡跳下地，飞快爬到树干背后的阴影里，然后发动了“替身闪现”。
　　转眼之间，手指尺度的黑色蜥蜴立即膨胀、扭曲，接着变形、凝实，化作柒季穿斗蓬、带兜帽的模样。
　　紧接着，她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捏，猛地错开，“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她身上的黑色斗篷瞬间消失，并且无缝切换成了一套帝国国立大学的高年级女生夏装制服：
　　深红色的及膝短裙，白色短袖衬衫，领口用暗红色三角巾帮着个小巧的蝴蝶结，脚下是白色短袜以及黑色的小皮鞋。
　　“OK！这套衣服虽然配色和形制都很简单，但组合起来还蛮好看的，基本款相当百搭……咳咳……”
　　背靠树干简单整理一下心态后，她干咳几声，转身从阴蔽中离开，迈着平稳悠闲地步伐向唐娜的位置走去:
　　“还是第一次穿这么短的裙子啊，底下凉飕飕的怪奇妙的……”

第340章 猜疑
　　“砰！”
　　伴随着重物触地的闷响，高大魁梧的身影两膝微屈卸去冲力，稳稳当当地落在飞行船所投下的影子的正下方，屹立于一块空地之中。
　　此人面容刚毅、气势逼人，身穿红白相间的军官制服，背后披着深红色的长披风，色泽像是干涸的血液，整个人透露着久经沙场磨砺所塑造的威压。
　　尽管剃得很短很整齐的两鬓已经微微泛白，那副面孔之上也难以避免地攀上了几缕皱纹。
　　但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凌厉之意气依旧无法被岁月掩盖，深邃的双眸暗含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帝国皇家舰队提督，臻至“冶光师”层次的“巨人”领域强者，“帝国之盾”努斯·守护者！
　　“提督阁下，您愿意莅临我校，真是我等的莫大荣幸啊！”
　　这片空地早就有几个衣着正式的校领导等候，见努斯站稳，其中一人急忙走上前，脸上攀满了恭敬与谄媚的笑容，姿态无比谦卑地问候道：
　　“接下来将有我们带您参观我校的景致，领略我校学生的风采与精神面貌……嗯……”
　　这个校领导本来想直接走到努斯身边，但才刚迈出没几步，距离对方还有差不多十步远，脸上的肌肉就微不可察地踌躇几下，步伐顿时停住，没有再向前行进了。
　　虽然身为皇家舰队提督，努斯·守护者的形象几乎每一位帝国公民都曾在各种报纸、期刊、杂志上领略过。
　　但如此近距离地相处，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未曾有过的体验。
　　自然也包括这名负责担任“导游”的校领导，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相当充足的心理准备，原本自认为能够在努斯面前泰然自若、谈吐得当，但当他真的身临其境时，才真正意识到……
　　所谓“冶光师”，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努斯的身材极为高大，身高足足有两米，身上的肌肉算不上粗壮，但无比健硕匀称，充满了极具张力的力量感，即便隔着长袖的军服，也能让人感受到显著的气势。
　　这样一位小巨人站在面前，携带着山崩地裂般的上位者威压，表情冷淡、目光淡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那种体验，不是一般人能适应得了的。
　　“这就是……真正从战场和血海中搏杀出来的‘冶光师’么……简直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作为导游的校领导咽了口唾沫，脸上尊敬的笑容维持不变。
　　他知道努斯并没有心怀任何恶意，此刻对自己造成莫大心理负担的不过是对方无意识间透露出的余威。
　　那股气势与威压……已经在多年的征战与操练中，与他的血肉骨髓融为一体，难以分割了。
　　传说层次的强者，和凡人之间的差距在此刻得到了淋漓尽致地体现：前者仅仅只是存在，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足以对后者造成莫大的影响。
　　饶是导游的心理素质比常人要强，却也不敢靠得太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放缓呼吸，说话的音量都压低了不少，生怕触怒了对方：
　　“阁下，请跟我来。”
　　努斯眼神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这名校领导，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表示准许。
　　不知为何，导游感觉浑身被什么无形却绝对不可抗拒的力量扫描了一遍，但什么都没发生。
　　他心里稍稍一松，对努斯鞠躬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和其他几名校领导一起领着努斯朝校园深处走去：
　　“提督阁下，这里是我们的北校区，历史最悠久的校区，几乎与帝国同龄，比南校区要早成立二十年……”
　　校领导们忍受着无形的威压，状似热情地为努斯介绍着沿路的风光景色，同时偶尔穿插一些关于学校的详细情况。
　　而努斯，这名身躯如大理石雕琢的“巨人”领域“冶光师”，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身后，面对众领导的讲解，只是时不时点点头，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关于这场‘学术竞赛’，则是我校自建校之始便设下的传统了，最初是——”
　　“我问个问题。”
　　在一行人一同行走了十多分钟的时候，努斯突然开口，打断了领导们的讲述。
　　他的声音算不上磁性，也不怎么干净通透，粗糙、沙哑、低沉，却又不显得刺耳难听，反而充斥着若有若无的威严。
　　这是他从来到帝国国立大学后的第一次开口，围在旁边地校领导们同时噤声，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引起了他的反感，全都面色略显紧张地互相对视一眼。
　　紧接着，最开始的那名“导游”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任何疑问您尽管说，我们一定竭尽所能解答。”
　　“你们搞的这次活动规模这么大，肯定有安排强者在暗中保障安全吧？”
　　出乎所有人预料，努斯并没有提意见。
　　“呃，那是当然，”导游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这即是对学生们的人身安全的负责，也是对帝国的脸面的负责——我们绝不容许在如此重大的日子里，发生任何安全事故。”
　　听见他的回答，努斯的眉头幅度很小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没有语气地问：
　　“都有谁？”
　　“有……”
　　导游漠声思索片刻，神态认真地回答道：
　　“校长，也就是罗蒙先生，您知道的，他是一名实力不容小觑的法师。其他的人……十分抱歉，我也不清楚，但这并非是疏漏，而是学校有在刻意隐瞒。
　　“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某个校领导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将校内的安保安排与分布告知他人，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很好。”
　　努斯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刚毅又冷漠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合理的设置。”
　　语毕，他便闭上嘴，没有再说什么了。
　　见努斯的话语结束，众领导感觉他似乎并非对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意见，于是如同度过了什么难关，不约而同地浅浅吐了口气：
　　“接下来是北广场，又称秋风广场，这里是学生们户外活动的绝佳场所，有着相当丰富的运动设施……”
　　领导们又开始了公式化地讲解，但努斯的心思却好像并不在这儿。
　　有一瞬间，他低下了头，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那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低语：
　　“……是谁……暗中保护的强者，还是……”

第341章 电能的问世
　　北苑较为偏僻位置的一片林间绿地中。
　　唐娜坐在椅子上，面对眼前那几桌“热火朝天”的玩家，脸上挂着尴尬又无奈的笑容，表情和坐姿略显局促。
　　这个游戏其实单人也完全能够游玩，之所以设计成双人一起操作，不过是无意之间的灵光一闪，觉得两人齐心协力一同攻克难关或许更有游戏性和挑战性而已。
　　但如今这幅局面……属实是她没想到的……
　　“啪！”
　　一个女生满脸怒容，狠狠甩了对面的男生一个巴掌，看得出是真的生气了，把对方的脑袋拍得一扭，整个人后退好几步。
　　被打了耳光后，男生也完全不给对方面子，气得满脸通红、怒目瞪圆，抬手就作势要打回去。
　　而在另一张桌子两侧，两个看起来长得很像的男生暴跳如雷，互相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话语难听到不堪入耳。
　　在他们旁边，两个十几分钟前关系还很要好亲昵的女生正劈头盖脸地互相撕扯着，互相用最恶毒的语言挖苦辱骂，观众想把她们扯开来都十分困难。
　　类似这样“兄弟决裂”“情侣分手”“挚友割席”的场面，在之前的一个多小时里时有发生，区别只在于烈度不同。
　　短短一个小时，唐娜坐在场地边缘，亲眼见证了至少十次绝交、分手，甚至当场大打出手。
　　一开始，唐娜还有意劝架，但根本拉不住。
　　甚至自己一旦插手进二人之间，双方就会要求她给他们“评评理”，而她不管是帮其中一方说话，还是和稀泥调解，结果都是将矛盾激化到更严重的地步。
　　久而久之，唐娜都有些麻木了，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地观望着眼前无时无刻不充满火药味的场面。
　　“……你这头蠢猪！又碰到了！”
　　“妈的，再来！老子不信了！”
　　“……喂喂喂，大家过来帮忙，赶紧把这两个打架的扔出去，碍着后面排队的人了！”
　　“……”
　　“呃，那个，我说……时候不早了，我该收摊了……”
　　不知是出于不忍心造成更多悲剧，还是单纯无法忍受现场的硝烟气息，唐娜犹豫一会儿后，弱弱举起一只手，声音细细地说：
　　“大家明天再——”
　　“闭嘴！”
　　话还没说完，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停止手头的事情，乃至于那些正在争吵、打架的人也停下争执，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同时狠狠瞪了唐娜一眼。
　　“唔……”
　　被几十道无比尖锐的目光洞穿，唐娜当即一缩脖子，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彻底被扑灭了。
　　事到如今，这场小游戏早已不再仅仅是游戏了，它已经在无数学生的激情的推动下，演变成关乎自身脸面、尊严、梦想的高地！
　　“现在我要是强行把设备收走，一定会被他们当场手撕了吧……”
　　唐娜悻悻地耸耸肩膀，缩在椅子上不敢再说话了。
　　在难以言喻的“热闹”氛围中又等待了不知多久，清晨的阳光逐渐变得热辣，光线的角度也缓缓抬升，向天顶挪动而去。
　　逐渐上升的气温让起了个大早的唐娜有些犯困，倚着椅子靠背，蔫蔫地耷拉着脑袋，一副疲倦慵懒的模样。
　　“……这些东西，都是你做的？”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飘入耳畔。
　　像是一缕清爽又柔和的微风，一下带走了她的所有倦意，让她豁然清醒起来。
　　“唔？！”
　　一听到这声音，唐娜当即一个激灵，浑身刷一下绷直，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侧边——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小幺！？”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穿着低年级女生制服的身影，身材纤细娇小，比自己要高一点点，一头黑发如瀑布倾泻而下。
　　唐娜马上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为自己提供住处、和柏妮丝姐姐存在微妙关系的幺零五姐姐。
　　此时这名神秘的少女正站在自己椅子的旁边，两手负在腰后，双眼平视前方，深褐色的眼眸里隐约闪烁着几分好奇的光彩，似乎在观察着眼前那几套奇形怪状的游戏设备。
　　“你、你来啦……”
　　最初的错愕过去之后，唐娜最先感到的是浓烈的疑惑。她不解地上下打量着幺零五一阵，歪歪脑袋，问道：
　　“你怎么穿成这样？”
　　在她印象之中，小幺的衣着几乎永远是那身宽大又古朴的黑色长斗篷。
　　偶尔会有所改变，比如有时会见她穿一套很奇怪的浅色系衣服，与唐娜认知中的任何一个国家、地区的风格都有所差别。
　　不过总得来说，小幺的穿着方式都给人以一种离群、异质、却又与她自身气质莫名契合的印象。
　　在唐娜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应该有的形象：与众不同，并且自成一体。
　　这一回，倒是她第一次见小幺穿上她所熟悉的衣物，而且还是最熟悉的校服。
　　除了那身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学校制服，她还戴了顶浅色的圆檐遮阳帽。
　　帽檐投下的阴影略微遮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让她那过于惊艳的面貌不至于太过摄人心魄，同时也为她增添了几分亲和，不至于过度崇高圣洁，让人心生自卑与敬畏。
　　如果是平时的小幺像是超凡脱俗、神秘飘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使者，那么此刻的她的气质则更接近于清丽可人的邻家少女。
　　这让她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残阳啊，我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压制住脑海中莫名产生的奇怪念头，唐娜强行将自己有些过于放飞的思绪拉扯回当下，整顿一下表情后望着柒季的侧脸问道：
　　“小幺，你怎么来了？你对这些小玩具感兴趣嘛？”
　　“嗯，我确实很感兴趣。”
　　柒季点头肯定道，感受着从四面八方的学生群中投来的目光，她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把帽檐再往下压了压：
　　“我想知道，这些设备的动力是什么？好像没有用到灵性力量。”
　　在本尊亲临此地后，她已经动用自身的感知将场上的游戏设备都给扫描了一遍，确认了它们确实是以电力原理为基础运行的。
　　现在问唐娜，主要是想靠引导的方式，让她先主动说出她对于这方面的自己的理解，这样能够更深入、更恰当地了解她发现、发明的过程中的心态与思考。
　　说不定能从中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当然没有啦，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加工任何涉及灵性力量的物品的……”
　　唐娜答道，眼眸暗淡了些许，似乎有些落寞。
　　“那你是怎么做的？”柒季循循善诱般地追问道。
　　“呃，这说来话长……总得来说，这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一个现象！”
　　听见柒季追问自己的作品的细节，唐娜顿时有种自己的努力被肯定的振奋感，一下就来精神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目光炯炯地解释道：
　　“只要把特定的化学溶液，通过特定的金属构件连接起来，形成某种物质上的闭路，就可以产生一种……嗯……源源不断的……能量？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物理教科书上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点，也不知道更高年级的教科书会不会提到……
　　“我姑且把它视作一种蕴藏在材料之中的能量，我自己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
　　“电。”

第342章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词语……
　　“！”
　　在那个名词从唐娜口中念出的一瞬间，柒季只感觉自己的脑海犹如被投入一枚重磅炸弹，轰一下响开了。
　　因为那个“电”字被唐娜念出来的时候，既不是人类通用语里意思相近的单词，也不是被自身的“语言共通”技能翻译给自己的近似含义……
　　而就是“dian4”这个发音，来自地球祖国的，汉语！
　　咬字分毫不差！标准得让柒季产生一种恍然间回归故乡的错觉！
　　怎么回事？！
　　为什么异世界会出现中文词汇！？
　　而且还是从唐娜这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口子念出来！
　　在接下来的几毫秒内，柒季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记忆之中所有有关人类通用语的语法、词汇、造词法等知识全都仔细浏览了一遍。
　　短暂得几乎不存在间隔的时间过后，她的回忆结束了，得出的结果非但没有解开她的疑惑，反而让她的心头覆盖上了更浓厚的疑云：
　　人类通用语那数以万计的单词库里……根本不存在任何发音为“dian4”的单词，连听上去近似的都几乎没有！
　　因为在人类通用语里，“dian4”这个音节完全不符合其组词法，别说正式字典里了，就算是为了特殊需求而生造词汇的时候，也基本不可能编造出这样的发音。
　　就好像在地球上，一个人就算不懂日语、英语和俄语，但是只要听见别人说出这些语言，即便听不懂其含,义，也能够大致分辨出对方说的是哪种语言。
　　这是因为不同的语言存在不同的发音特点，就像是烙印在语言之中的“名片”，具有十分具体可感的特征，能够轻易被听者的直觉所捕捉。
　　而“dian4”这个发音之于人类通用语，就犹如俄语单词之于中文，极度违和，正常情况下中文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如此读音的字词！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幺……？”
　　刚想继续说下去介绍自己的小发明的唐娜突然语塞，呆呆凝望着身边幺零五的脸，愣住了。
　　她只觉得在某一个隐秘的瞬间，这名神秘莫测的少女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但绝不容忽视的变化。
　　那张绝美而纯净的面庞上，淡淡的笑容依旧，并没有衰减或消失……
　　只是凝固了。
　　唐娜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是极为严重的事情。
　　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没有由来地攀上脊椎，占据了她的内心。
　　“唐娜，”顿了几秒后，柒季语气平淡地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我有几个问题想找你确认一下，先回去吧，慢慢说。”
　　“回去？”
　　唐娜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但潜意识告诉她现在绝对不是拒绝的时候。
　　于是她没有拒绝，只是脸色有些为难地瞥了眼不远处那些正在被游玩的设备：
　　“那我得收拾一下这些东西……”
　　“没必要，放这儿没人会偷。”
　　柒季语气平淡、态度却不容忤逆地轻声道，紧接着也由不得唐娜再多说什么，单手一伸，握住她的胳臂，转身往人堆外挤。
　　“唔……呃，好、好吧……”
　　唐娜稍微想了想，发现自己也确实没必要一直在这儿守着，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总体素质还是蛮高的，不太可能光天化日之下顺手牵羊。
　　更何况，现在的小幺……莫名给她一种极度可怕的感觉……
　　绝对，绝对不能和她对着干！
　　唐娜坐在场地的边缘，周围所有方向都是围观或排队的学生，正常情况下想要挤出去并不容易。
　　但柒季只是朝前踏了一步，前方的所有学生全都像是摩西面前的海水，不约而同地往两侧避让，完全不敢阻挡她的脚步。
　　这并非她对学生们使用了什么精神法术，而是他们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从这名突然出现的绝美少女身上的气质的骤变，感受到了沁入骨髓的莫名冰寒。
　　在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面临的不是一位可爱美丽的少女，而是一条色泽璀璨炫目的熔岩之河——绚烂、美丽、五彩斑斓、宛若梦幻景致，却蕴藏着极致的毁灭气息。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她将要经过的路径，那些本来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的贵公子们也全都偃旗息鼓，不敢吭声。
　　“唔……”
　　唐娜被柒季拉着离开了这片区域，表情有些不安也有些懵逼——她完全搞不明白小幺到底怎么了，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让她发生了这样诡异又吓人的变化？
　　柒季带着唐娜走到一处刚好位于所有外人的视野盲区的角落，干脆利索地一挥手臂，两人身边便凭空浮现出如梦似幻的七彩星砂，将她们传送至小树林的树屋之内。
　　其实严格来说，现在的树屋已经不在小树林之中了。
　　因为在坎蒂丝和克莱曼等人将自身的奇遇上报后，小树林已经被大量来自帝国官方的强者、科研人员借着“学术竞赛”的掩护暗中封锁包围，并且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一粒沙子都逃不过他们的分析。
　　大有势必要获得那所谓的“亚空间碎片”的架势。
　　要是树屋还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耸立在“后山”巨岩旁，肯定一下子就会被发现。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柒季早在此之前就通过一些从“星空神秘形体”上薅取的空间相关能力，将树屋所处的空间与现实隔离，并且做了足够充分的隐蔽工作。
　　不仅和现实世界不存在任何物理上的联系渠道，就连常规的空间系法术，也无法探查其存在。
　　唯一能够自由进出树屋的，应该就只有熟练掌握了“空间嫁接”等技能，并且对树屋的隐蔽工作极为了解的柒季了。
　　“方便带我进你的房间看看么？”
　　同唐娜返回树屋后，柒季松开握着她的手，两条胳膊环抱在胸前，瞄了一眼属于唐娜的卧室淡然问道。
　　“当、当然……”
　　虽然对方是询问的句式，但如今的局面显然不能拒绝。唐娜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然后快步来到自己房间的门前，主动将其打开：
　　“请进……”
　　得到唐娜本人的准许后，柒季立马箭步走进她的房间，同时展开了自身的感知场，将整间树屋完全覆盖。
　　果不其然，一大堆杂乱的工具、材料等大小物件同时出现在她的感知场和视野之中，它们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卧室边缘的一张书桌上。
　　而在书桌的正中央，被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所包裹的区域，摆着一台造型古怪的仪器，看上去和游戏场地里的有些设备有七分像。
　　很明显，这就是那些设备的“原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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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刚好写到灵感迸发的段落，所以应该有两章，不过第二章要晚一点。

第343章 现实的回溯性重构（上）
　　没能赶上十二点……这一章算作6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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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是我试做的样机。”
　　见柒季的目光停留在那台略显粗糙简陋的机器上，唐娜急忙主动解释道，同时快步上前，走到书桌旁，双手快速地在那台样机上捣腾：
　　“你看，这是它的核心部件……”
　　她一边说一边七手八脚地用铁钎把机器底座的外壳撬开——受限于条件，唐娜没有使用螺丝或铆钉固定，只是用胶带把几块板材粘起来而已——内部的结构随之露出。
　　用不着唐娜动手，柒季早就通过感知将这台仪器里里外外给扫描一遍了，此时的柒季甚至唐娜更了解她自己的造物。
　　打开机器的外壳后，唐娜略显兴奋地用手指着内部一组由玻璃瓶、金属片、木块拼成的结构，详细地向柒季介绍道：
　　“我用两个玻璃锥形瓶分装不同的溶液，再用两个软木塞密封，并且在软木塞上打孔，这样就能够保证既不会漏液，又能——”
　　“你是怎么发现这种结构能够产生特殊能量的？”
　　柒季表情不变，打断了唐娜兴致勃勃的讲解。
　　她对这套设备的原理和制作方法毫无兴趣，说白了就是一个原电池再连上一个简易的机械继电器电铃而已。
　　真正至关重要的，是唐娜是如何意识到这一切的，特别是……
　　她怎么就能知道，原电池线路闭合后，会产生某种能量？
　　毕竟这个“实验”唯一的肉眼可见的现象，就只有电极附近会析出一些气体或固体而已。
　　线路内的电流电压实在太小，至多点个白炽灯珠，普通人是摸不出来的。
　　这个世界又没有电流表，唐娜怎么知道除了析出现象外，还存在别的现象？
　　“呃，这其实是因为一次偶然……”
　　听见柒季的这个问题，唐娜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吹牛被无情戳破的小孩，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颊，声音小了不少：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以为它们只会冒颗粒，但是……”
　　说着，她转身从桌面的置物架上翻找一阵，拿出几样物件。
　　两个装有不同颜色的溶液的锥形瓶，一根被掰成“U”形的粗铁丝，一根同样是“U”形的细玻璃管，两片色泽不一的金属箔片。
　　唐娜动作娴熟地将两块金属片粘在U形铁丝两端，然后各自插入一瓶溶液之中。
　　然后又把U形细玻璃管也充满溶液，联通两个锥形瓶。
　　在这一切完成后，一端的金属片便缓缓被侵蚀、消解，而另一端的金属片的表面，则以很慢的速度凝结出粗糙而有金属光泽的颗粒。
　　“就像这样。我最开始还以为这个装置只是能把一段的金属缓慢转移到另一端，但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小块锡箔放在了铁丝上，结果……”
　　她一边说，一边从桌面拿起张指甲盖大小的锡箔纸，轻轻放在铁丝中段。
　　“刷——”
　　瞬间，一抹橙色的亮光闪过，锡箔纸上被灼烧出一个小洞。
　　“这让我意识到，这种装置……其实能产生一种特殊的能量，一种并不强烈，但是作用相当迅猛的能量……”
　　唐娜拿下锡箔纸：
　　“而且我挺久之前的时候，在图书馆无意中翻到过一本关于研究‘闪电’现象的旧书，里面描述了几个闪电的特性，让我觉得很相像。
　　“于是我就试着把‘闪电’和这种能量联系起来，这才有了后面的尝试。”
　　“跳过伏特电池的环节，直接整出了丹尼尔电池么……”
　　看着眼前的场景，柒季微微皱起了眉头。
　　根据唐娜的描述，她意识到，唐娜其实并不清楚这一切现象背后的电化学原理，甚至连基本的电学认知也没有多少，只是非常凑巧地发现了这个现象而已。
　　问题是，这“凑巧”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点。
　　凑巧把两种金属⚹⚹两种溶液，凑巧不小心把低熔点的导体并入电路，又凑巧刚好在图书馆里看过对自然界中的电力效应的研究文献……
　　而最重要的巧合是：
　　上述这一连串的巧合，正好发生在了唐娜身上，这个心思聪颖、对新知识抱有强烈好奇、有求根问底的探索精神、经常泡图书馆，并且有相当多空闲时间七搞八搞的女孩。
　　这些个“巧合”但凡有一个出岔子，这个发明都没办法问世。
　　不是说不能发生巧合，现实毕竟不是统计模型，不能将小概率事件当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许多重大的发明、发现，就是从“巧合”“意外”出发的。
　　但是在现实的历史中，这种“巧合”更多是起到启发作用，就算没有发生，随着时间的积累、一代代人的钻研，通常也能打通关节，收获成果。
　　像唐娜发明迷宫游戏机这件事情，完全是建立在一连串概率极低的巧合上的，环环相扣，不容得一丝差池。
　　巧合，不是问题。
　　巧合发生得太多……
　　就成问题了。
　　“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么？”
　　柒季随口问道，同时调用全部感知，集中投入到树屋以及唐娜卧室的扫描之中。
　　柒季的感知力强大到能轻易覆盖一座城市，洞悉方圆十余里的纤毫动静，如今全部收敛于这渺小的方寸之间。
　　在这一刻，树屋之内的一切痕迹，都像是屈服的被捕特务那样，将所有信息都“汇报”给柒季。
　　“没有任何异常……”
　　结果是，这间树屋内，既不存在外来超凡力量——即灵性、神性——的干涉，也不存在物理层面的刻意引导。
　　包括唐娜本身，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层面，都没有被做过手脚的痕迹。
　　一切正常。
　　“也就是说……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真是唐娜撞天运了？”
　　柒季噎住了，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论，直觉告诉她这不管怎么说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寻常的事情？”唐娜有些为难地挠挠头，“我觉得，在遇到你之后的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不寻常’的。”
　　柒季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确实有些蠢。
　　“再检查一遍校园内的情况吧，要是还发现不了异常的话，那就只能暂且承认，唐娜真的是天选之子了……呃，等等！”
　　无奈地叹了口气，柒季正打算离开位于隐秘独立空间之中的树屋、回到现实世界对整个帝国国立大学展开感知场，突然想起了什么。
　　瞳孔豁然收缩，她猛地扭头看向唐娜：
　　“你之前说，在图书馆里看到了一本讲闪电的书？”
　　唐娜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错愕地答道：
　　“呃，对啊。”
　　“哪个图书馆？”
　　“就……就学校中心的图书馆啊，我经常去的那个！”
　　“具体是多久之前去的？”
　　面对柒季那略显咄咄逼人的态度，唐娜有些迷惑：
　　“挺、挺久了，至少是遇到你之前的……一个月吧？怎么了吗？”
　　“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柒季此刻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唐娜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么冰冷的神色：
　　“‘电’这个名字，你是怎么想到的？”
　　“呃，我想一想……”
　　唐娜忍不住咕噜吞了口唾沫，仔细回忆一会儿后，十分紧张地小声答道：
　　“几天前，我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看到了一本小说。
　　“作者给书里一种他自己编造设计的超凡力量取的名字就叫‘电’……我感觉挺有意思的，就搬过来直接用了……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果然，又是图书馆……”
　　听见唐娜的回答后，柒季冷不丁哼笑了一下。
　　“你在这儿呆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她撂下这句话后，身体便被凭空生成的点点星光包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唐娜傻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宽敞、高大、具有帝国古典雄壮风格的核心图书馆内，某处人迹罕至的角落之中。
　　随着涌现的星砂，柒季来到了此处。
　　“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谁在捣乱……”
　　心中默念着，她调用起自身的各项感知，准备将整个图书馆都给探查一遍，势必要查找出可能存在的异常。
　　她来到帝国国立大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核心图书馆的所有藏书都给扫描入库。
　　这座图书馆内的每一本书籍的每一条信息，她都熟记于心，随时能够浏览回顾。
　　而讲解闪电特性的学术文献，提到“dian4”这个发音的小说……
　　她敢百分之百肯定，帝国国立大学的核心图书馆里，绝对没有那样的书！

第344章 现实的回溯性重构
　　伴随着感知场的充分展开，偌大的核心图书馆中的一切动静，全都被柒季的感官所覆盖。
　　霎时间，浩如烟海的信息蜂拥而来，庞大得宛若决堤洪水，但在她那强悍得难以言喻的思维算力面前，却又相形见绌。
　　站在角落之中的柒季眼睛眯成一条缝，以高得令人瞠目结舌的效率处理着涌入脑海的感知信息。
　　一座包括结构、材料、温湿度、机械波动等具体参数的详细模型迅速建立起来，并且实时与现实中的图书馆的状态相同步。
　　就像是将整座图书馆给搬进了她的脑中。
　　而这完成一切，只耗费了柒季眨几下眼睛的工夫。不一会儿，她就在图书馆内的某几个位置……找到了目标。
　　“科普读物《雷霆的秘密》，奇幻小说《阿斯特拉笔记之开端》……”
　　这两本书分别放置在图书馆的“学术科普区”与“通俗小说区”，位置不太起眼，如果不是刻意去找，或者运气很好，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
　　只用了一瞬间，柒季就将这两本书的全部内容给浏览了一遍，并且烂熟于心。
　　就内容上，这两本书其实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
　　《雷霆的秘密》是一本由几十年前一名帝国自然学者编写的科普读物，简略讲述了关于闪电、静电的各种特性与作者个人的一些猜测。
　　《阿斯特拉笔记之开端》则是一本幻想小说……没错，这个真实存在法术、武技、神术等超凡力量的异世界，也存在类似于地球上的奇幻玄幻小说的幻想作品。
　　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作者依靠自己的想象，构建出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体系，并且以此为背景舞台铺开故事。
　　而在《阿斯特拉笔记之开端》里，作者所设计的力量体系被他命名为“电”，读音就是“dian4”。
　　小说里的“电”和地球上的“电力”其实几乎没有关系，仅仅只是名字读音刚好一样而已。
　　至于他为什么会取这么个违反人类通用语的组词法和发音原则的名字，就无从得知了，或许只是他单纯觉得这样很酷罢了。
　　总得来说，这两本书都是挺普通的通俗文本，别说藏书上亿的核心图书馆，就算是城区里的廉价二手书店，都有一大堆质量和内容都类似的书籍。
　　可问题就是……这两本书，在这座图书馆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从书本纸张的老化程度、表面积攒的灰尘、以及图书管理处的书籍入库记录可以判断出，《雷霆的秘密》和《阿斯特拉笔记之开端》分别于二十年、五年前被收录进核心图书馆。
　　这两本书从被收录至今，分别都只有过一次借阅记录，借阅者皆为唐娜，这与她之前的说法相吻合。
　　换句话说，一周前自己初来帝国国立大学、进入核心图书馆扫描所有藏书的时候，这两本书就已经在这儿了。
　　然而……
　　柒季无比认真地将之前录入于脑海的图书馆藏书信息给检查了好几遍，都确定，这两本书绝对不存在。
　　本该摆放着它们的书架位置上，要么是空缺的，要么是被旁边的书本给占据了。
　　可既然如此，它们此时此刻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书架上？
　　又为什么会存在真实无误的历史收录与借阅信息？
　　“难道，是我记错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柒季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和感知能力产生了怀疑。
　　“不对，还有待商榷，不能妄下结论……得再确认一下……”
　　想着，她再一次将一周前扫描的图书馆信息，和刚才扫描的图书馆信息在脑中一一比对了几遍，试图确认除了那两本书，两者之间还存在哪些偏差。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较直接吓了她一跳。
　　“怎么有这么多没见过的书？？？”
　　经过再三确认，排除是自己感知扫描出错的可能性后，柒季当即傻眼了。
　　“《一种能够用于高效消除静电效应的材料的论述》《多种活泼金属的锈蚀溶液的特性》《更高效的盐碱试剂制备方法》《新型海船结构的防锈方法》……这都哪来的？！”
　　认真对比过后，她发现除了那两本书，还有将近十本书籍是和一周前的扫描记录对不上的。
　　而且根据书本状态和收录、借阅记录，这近十本书早在一周前她来到核心图书馆时，就已经存在于此了。
　　如果说当初扫描的时候，遗漏了一两本还勉强说得过去，那现在这种情况就绝对不是“记错了”“没扫描到”这种理由能搪塞过去的了！
　　这图书馆一定有问题！大问题！
　　“莫非是在这期间，有人伪造了收录借阅记录？
　　“不，不可能，记录可以伪造，但是书本的状态是不能伪造的，至少不可能全都骗过我的分析……那些书确实是一直就存在于图书馆内了。”
　　面对当前完全矛盾的两种“事实”，柒季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之中。
　　“我就算当初记错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出那么大的偏差……靠，真是见鬼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论如何都说不通啊……”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等一下，这些多出来的书……好像都具有一些共同点？”
　　想到这一点后，她马上把它们单独挑选出来，罗列在脑海之中，逐个仔细分析。
　　“《雷霆的秘密》和《阿斯特拉笔记之开端》就不用多说了，前者直接关乎唐娜发明游戏机能否实现，后者则为‘电’这个名字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灵感。
　　“《一种能够用于高效消除静电效应的材料的论述》《多种活泼金属的锈蚀溶液的特性》……这些书，虽然唐娜没有看过，但是全都和电解质溶液、良导体等方面高度相关。
　　“如果没有这些研究作为基础，原电池恐怕无法被唐娜在‘偶然’间制作出来，因为根本不存在能够充当电化学素材的材料。
　　“所有‘多出来的书’，全都是在为迷宫游戏机……或者说电力的应用实例的诞生打基础。
　　“如果说唐娜所遇到的那一系列‘巧合’是关键节点的助推力，那么这些书籍所提供的知识与成果，就是必要的基础……
　　“根据现有的信息，这些书是一直存在于图书馆的，平均下来都有超过十年的历史，但是一周前它们都还不存在……”
　　随着思考的推进，一个极其荒诞的猜想……逐渐浮现于她的脑中，令她心头骇然，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在‘曾经’确实都是不存在的，但是……为了‘迎合’迷宫游戏机的诞生，它们‘涌现’于过去的历史中了？
　　“这个世界的历史……在悄无声息之间，被‘重构’了一次，就是为了能够让电力机器能够被发明出来打基础，而我……是在这次‘重构’当中，唯一没有受影响的？
　　“所以，我记忆中的图书馆信息，才与‘现实’中的图书馆有出入？因为，我记忆中的图书馆……是现实被‘重构’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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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现实的回溯性重构（下）
　　“不是吧，这也太……”
　　这个猜想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柒季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管怎么说，历史被篡改、现实被重构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让人从直觉上就难以接受。
　　根据柒季现有的认知，即便是在这个真实存在神灵与超凡力量的异世界，也不存在任何能够直接干涉时间线的方法……
　　哪怕是最激进最大胆的超凡领域学者，也没有提出过触碰到时间与历史的理论。
　　别说成体系的学术猜想了，就连那些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幻想作品里，也鲜有提及这方面的创作。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人们对“时间”的认知，还处于相当绝对、古典、直觉化的阶段。
　　不论是超凡领域还是纯粹物理领域，都没有对其展开过多的探究，只是将它试做一个绝对可信、亘古不变、无限延伸的标尺。
　　而现在……这种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柒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古怪的表情，那是一种怀疑、震惊中夹杂着些许迷茫的复杂神色。
　　按照她从现代地球继承而来的科学方法论，当观测结果和“现实”出现矛盾时，有问题的一定是观测者，而非现实——现实是永远不会出错的，或者说现实定义了“真实”本身。
　　所以说，按照这一原则……她应当承认，确实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当初扫描的时候出错了才对。
　　然而，不知为何，此刻她却无比相信自己记忆与感知的可靠。
　　这种相信毫无理由，但却极其坚定，就像是入睡之人坚信第二天自己一定会醒来那样天经地义。
　　类似的“直觉”，柒季在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建立过不止一次，她确实无法解释这种直觉的源头和原理是什么，但经验证明，每一次都是正确的。
　　这或许是这具身体的特殊。
　　所以……在短暂的思量过后，她还是决定……
　　再一次相信这份直觉。
　　“错的不是我，是世界么……呵，姑且这么认为吧。”
　　略显自嘲地轻笑几声后，她脸色变为郑重，认真思考起来：
　　“先假设刚才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个世界的‘历史’……或者说‘现实’确实被重构了至少一次，而我的记忆没有受到影响……那么，为什么呢？
　　“先不深究这一切的原理和机转是什么，这是无法光靠想和推理得到正确结果的。我现在需要做的，是以‘这一切发生后又能怎么样’为切入点，也就是……分析‘动机’。
　　“这一次‘重构’，主要是让人类历史上多了几个关于材料学、化学相关的科研成果，而这些成果是唐娜的迷宫游戏机能够成功问世的前提……
　　“那么，单单从结果来看，能不能说明……这一次的‘重构’，最终就是为迷宫游戏机的诞生而服务的？
　　“这虽然很大材小用，但是符合逻辑……
　　“可是，然后呢？”
　　推理行进至此，便陷入了僵局。
　　柒季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如果说造成这一切的是某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的话，那么这样的结果……对祂能有什么好处？
　　莫非是某尊正体不明的神灵，为了让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而做出的举动？
　　重塑岁月长河这种事情……估计也就只有神灵层次的至高存在有可能做到了吧……甚至也不一定，柒季这么假设，只不过是目前她想不到比神灵更强大的层次而已。
　　“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这是人类世界第一次将电能应用于实际，可以说是里程碑式的进步了……可这样不是多此一举么？”
　　倘若那位存在强大到能够扭曲现实、改变历史，那么想要推动人类科技发展……应该用不着那么麻烦吧？“点化”几个天才，或者直接施展神迹、降下神启，不就可以了么？
　　或许是存在别的她不知道的限制？
　　“……等等，神灵……神话……”
　　就在这时，这几个词汇突然让她想到了什么，那是一句关于伟大存在的描述：
　　“……‘对于层次高到一定境界的实体来说，仅仅只是存在，就能够对周边造成极大的影响’……
　　“层次高到一定境界的实体……层次高到一定境界的实体……”
　　这让她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是她自己。
　　高阶层超凡者在不刻意收敛自身力量的情况下，对周边环境造成的影响有多显著……她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生命教廷”头领、巅峰魔导师博纳，因晋升失败从而失控成为变异怪物之后，硬实力上具备了比肩“冶光师”的层次。
　　那时的他，倘若出现于人群密集之地，恐怕会瞬间令方圆数百米内的所有凡尘生灵丧失心智，乃至崩溃形体、成为怪物。
　　被封印于灰白森林之中的“月亮”领域失控天使，即便是无意识间从身上逸散的污染信息，都足以在穿透“瑞德摩门之镜”后仍让冶光师都差点失控。
　　那么……神灵呢？
　　层次远比“神使”“奇迹师”更高的存在，倘若不有意收敛自身力量……又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何等规模的影响？
　　而柒季之前对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所作出的初步判断，正是一尊“复苏之中、尚未完全觉醒的神灵”。
　　这段时间以来，她即使不主动收敛力量，也感知不到自身的存在会对周遭环境造成任何明显的影响。
　　她本来还以为，这是这具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出于对周围事物的保护会潜意识地控制自身影响，但说不定……
　　那种“影响”，其实一直都存在。
　　只不过因为对现实世界的作用范围太广泛、程度太深入，以至于反而不像“天使”“冶光师”那样暴烈且明显，而是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
　　“如果这个世界除了我以外，不存在其他来自地球的穿越者的话，那么我就是此世间唯一对电力设备具备充分认知的人……”
　　柒季沉思着，将分析的对象从外部世界转移到自我的内心：
　　“虽然我并没有多少想要回到地球的冲动和欲望……
　　“但毕竟突然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未知的地方"，潜意识里偶尔对熟悉环境产生一些怀念，也属正常……
　　“于是，这种潜意识的思念，通过那种高位存在自带的‘影响’作用于现实世界，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她就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这具身体的强大……已经达到了，可以凭借意志扭曲现实历史的地步了么！？”
　　她知道自己很强，但这次之前，这种“强”其实一直都停留在物理、法术、灵性力量等直观层面上。
　　但像这种直接扭曲历史、想定现实的表现……
　　远比她原先预想的要夸张得多，或许已经完全超越了灵性、神性所能企及的范围了！
　　“这是神灵层次存在都共同具备的特性，还是我独有的能力？”
　　对于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柒季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究竟是谁？”
　　“轰隆！！！”
　　一声来自图书馆外的巨响，猛地打断了她的思考。
　　“……发生啥了？”
　　相比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秘密，柒季对其他事情的兴趣并不大。
　　但是很显然，在前置条件过于贫乏的情况下，饶是她有极其强大的思维算力，也是想破脑袋都不会有结果的。
　　为了避免思维陷入钻牛角尖的状态，她当即很果断地中断了无意义的精神内耗，将注意力重新投回现实。
　　“外面突然变得很吵……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聆听着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极为喧闹起来的人群声，以及接连响起的硬物坠落、粉碎的动静，她缓缓叹了口气：
　　“算了……先出去瞅瞅吧。”

第346章 罗蒙
　　开幕式结束后数小时，学生们基本都聚集到他们想要去的场地了，再加上时间逐渐接近中午，阳光与气温随之上涨，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呆在空旷且无遮掩的地方晒太阳。
　　所以，此时的帝国国立大学的校内主干道，人流量反而下降了不少，比起平常的日子，显得更加安静清冷。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一名头戴皮革牛仔遮阳帽、穿着显得比较年轻俏皮的老者，徒步漫游在方砖铺就、两侧有树木妆点的道路上。
　　“这天气，真适合在树荫下散步啊……”
　　他脸上的神态十分轻松惬意，两只手负在腰后，走在道路边缘的树荫之下，享受着久违的宁静与安详。
　　此人正是帝国国立大学的神秘校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冶光师”罗蒙。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一样，悠闲自在地在宽阔的校园内散着步。
　　正如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所说，这几天的帝国国立大学，恐怕是全国安全系数最高的地区之一，就算是最疯狂的捣乱分子，也绝不会在这样的日子自寻死路。
　　因此，这名忍受了来自“大敌”连续不断的追杀数十年的流亡者，总算是得到机会，放下大多数的戒备，；令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一段时间了。
　　“可惜只有这么几天，等到一切过去，我又不得不回到藏头匿脸的生活去了，哎……”
　　有些落寞地感叹一声，旋即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两眼流露出几分释然，以及某种坚定：
　　“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做出那样的选择……”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侧前方不远处，有大量人群聚集。
　　“那儿好像是一处活动场地吧？”
　　他好奇地停下脚步，向那边张望：
　　“看起来不是校方组织的……是学生自己搞的活动，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他们在干嘛呢？”
　　作为层次仅次于半神的“冶光师”，罗蒙当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方圆上千米的绝大多数动静与情况都尽收眼底。
　　但是现在他刻意收敛住了自身的各项感知，如今的他所能看到的、听见的、感觉的，和一名普通的老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他还真没法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看清那边在干什么。
　　“去看看吧。”
　　很快随着好奇心做出决定，他慢悠悠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罗蒙来到了那片区域附近，顿时人声鼎沸的气浪扑面而来。
　　那是由无数学生发出的欢呼、喝彩与助威声，互相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
　　一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罗蒙下意识地集中精神，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人数大概两百，大部分是学生，也有少数……大概十几个老师，基本都是灵性学院的人，半数以上都具备或多或少的灵性力量……
　　“人群呈辐射性分布，内圈有椅子座位，外圈的人站着……人员过于集中，要是发生骚乱，有可能发生拥挤甚至踩踏……不宜进入……
　　“最里面是块宽阔的空地，空地边缘有专门独立出来的坐席……好像是领导和校外嘉宾？那个穿法师袍的男人应该是实力最强的，境界介于正法师和魔导师之间……明显不是学院派，身上有杀气，经历过实战……
　　“等等，空地上有人在交战？不，比起‘交战’，更像是‘比试’，双方都没有下狠手，就是手法太稚嫩了……是学生……”
　　这些想法在短短半秒之内在罗蒙的脑中闪过，然后他就一下子愣住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唔，真是的，我在干什么啊……”
　　长年累月的逃亡生涯，已经让他形成了某种近乎本能的习惯：一到人员混杂的陌生环境中，就会下意识地分析起局面，并且评估风险、留意那些可能存在威胁的人。
　　“现在……至少是这几天，不需要了，我只要放松心情和学生们一起玩闹就好。”
　　如此想到，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向人群的最外围走去。
　　“同学，他们这是在比赛？”
　　他随便拉住一个满脸亢奋、不停踮脚探头往里头张望的男生，和蔼地问道。
　　“呃？”
　　那男生见叫住自己的是一个没见过的老头儿，只以为是学校里的校工，于是也没太在意，随口解释道：
　　“对啊！你不知道吗？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活动欸！”
　　“我确实听说学生会每年都会搞一次学生之间的‘比斗大赛’，原来是这种形式啊。”
　　罗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他虽然是校长，校内的重大事务基本都要经由他处理，但受限于身份敏感，他不能经常在大众眼前露面，自然也很少像现在这样，在校园里随心所欲地乱逛。
　　因此像这种学生内部自行组织的活动，他并不是太清楚，因为这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基本都是交给校领导的，他自己只是知道个大概。
　　“现在场上的是谁？”
　　罗蒙又问。
　　他能看清场上双方的人的长相，但认不出是谁，看观众学生们那么激动的表现，似乎是挺有名的学生？
　　那名男生自己都忙着踮脚张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儿问来问去也是有些不耐烦，语气略显焦躁地回应：
　　“你问别人去，我没空！”
　　罗蒙也不跟他计较，呵呵笑了几声，依旧保持着慈祥和蔼的笑容，转身走远了。
　　他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来到一个没人看见的位置，身形一闪，直接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原地只剩下一片仿佛玻璃破裂般的半透明纹路，若隐若现地漂浮在空气中。
　　过了几秒，便完全淡化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远处一座塔楼的顶端，本来不对任何人开放的天台处，罗蒙出现在栏杆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比试现场。
　　“……额，已经结束了？”
　　他看见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一个人，另一方浑身泥泞与灰尘，狼狈不堪地转身走入后台，只给观众留下一道不甘又无可奈何的背影。
　　“算了……看下一场吧。”
　　罗蒙的态度倒是很佛性，无所谓地轻笑几声，望着工作人员从后台走出，收拾一片狼藉的场地，随后又走回后台。
　　几分钟之后，新的一组比试者出现在台上。
　　罗蒙扫了一眼这俩人，但当他的目光划过其中一人时，却突然顿住了。

请假条
　　今天发低烧，头有点痛，感觉状态不太够，厚颜无耻地请假一天。

第347章 有预判一般的对决（上）
　　“……坎蒂丝？”
　　在那抹琥珀色的长发映入眼帘的同时，罗蒙便认出了台上那人的身份。
　　毫无疑问，那是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的小女儿，帝国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
　　“她怎么会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哦，原来老奥克说的‘活动’就是这个啊？”
　　罗蒙稍稍展开灵感，隔空感知了一下坎蒂丝的灵性波动，在捕捉到一些独属于她的特征、确认对方就是坎蒂丝本人后，他不禁感到十分诧异。
　　之前和皇帝以朋友身份聊天的时候，对方提到过自己在帝国国立大学进修的小女儿坎蒂丝也参与了一些项目，不过当时罗蒙并没有在这方面细谈，所以她具体参加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现在无意中亲眼见到之后他倒是知道了，不过确实没料到居然是这样一场十分业余、娱乐性质远大于学术价值的“游戏”。
　　“真是的，皇室成员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外人打闹……成何体统啊，这下不论输赢，传出去对皇室的形象影响也都不太好，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呃。”
　　下意识代入皇室利益角度思考的罗蒙本想在内心教育一下坎蒂丝，但念头运转到一半，他似乎突然回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双眼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了不少。
　　浅浅地叹了口气，他略显落寞伤感地摇了摇头，细声呢喃：
　　“哎……算了，她开心就好。”
　　“哔——！”
　　在他思考的时候，台上的两人已经分别走到舞台的两端，随着站在中央的裁判一声哨响，“比武”正式开始了。
　　“开始了啊。”
　　尖锐刺耳的哨音让罗蒙回过神来，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舞台上：
　　“还是看节目吧……不知道”
　　如是想着，他幅度很小地甩甩头，将脑中莫名萌生的低落情绪抛去。
　　他其实也很好奇，坎蒂丝在这样的场合……会有怎样的表现。
　　作为层次仅次于半神的冶光师，同时又是皇帝私底下的朋友，罗蒙当然是知道其女儿坎蒂丝的实力水平的。
　　毫不客气地说，她的超凡天赋出于某些特殊原因……十分一般，虽然年仅十五岁就成功突破“学徒”的瓶颈，达到了正法师的境界，在其他贵族同龄人当中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但考虑到皇帝为了让她修炼晋升所耗费的巨量资源……区区初阶正法师，还真有些对不起当初的投入。
　　罗蒙清楚，坎蒂丝自己也是很明白自己的水平的，按理说应该不会自讨没趣，和那些真正有天赋、有资质的超凡者硬碰硬。
　　那样的话……赢了还好，如果输了……就算旁人明面上不说，心里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嘲弄的情绪。
　　特别是当初皇帝极力为坎蒂丝搜刮修炼资源而导致皇室账面难看时，宫中对此怀有反对意见的大臣及其党羽们，怕不是会让他们抓住把柄，从而导致一些对皇帝有所不利的结果。
　　虽说像是现在这样纯属娱乐的比赛，输赢结果并不能说明什么，很难作为支撑“当朝皇帝耗费大量资源培养出一个废物”这样的结论的证据。
　　但鬼知道那些高官权臣们的心思打算，朝堂之上最不能掉以轻心的就是人心了，稳妥才是最重要的原则。
　　这些问题，罗蒙相信坎蒂丝不会想不出来，按照他对这位小公主的理解，不像是会刻意做出可能有损自己老爹利益的事情的人。
　　那么她参加这场活动的想法……就很值得推敲了。
　　“看来，她是对自己获胜有相当高的信心？她敢保证，自己就算不能夺得第一，也肯定能拿到个很好看的名词？”
　　罗蒙两条胳膊交错，趴在屋顶天台的栏杆上，面色很轻松地想着：
　　“为什么呢……真是让人好奇呀。”
　　别看他之前煞有介事地想了那么多，搞得好像这件事情是什么至关重要、关乎大局的大事，但实际上那只是位高权重者下意识的考量而已，相当于一场打发时间的思维游戏。
　　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有多么值得深究。
　　所以，他脸上现在的表情十分放松惬意，像是观赏一场基调明艳活泼的歌舞戏剧那样，遥望着舞台上的场景。
　　但是百来米开外，不论是舞台上的另一名参赛者，还是台下密集的观众，抑或后台、嘉宾席的校领导们、裁判，都没有他那么轻松。
　　“残阳啊，这位姑奶奶真的上了……”
　　站在场地角落、负责保证参赛选手人身安全的工作人员额头全是冷汗，紧张兮兮地盯着舞台上的动静，目光不停在坎蒂丝和对手之间游移，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丝情况。
　　嘉宾席上的校领导们也都是捏了把冷汗，不停给坎蒂丝的对手使眼色。
　　作为校外人员的法师丹尼表现得倒是相对轻松，不仅没有其他人的那种紧张，反而一脸看戏的表情：
　　“真难得啊！居然能看见公主殿下战斗的英姿。”
　　“丹尼先生，您就别开玩笑啦，少说点话吧……”
　　旁边的秃头领导急忙上前示意他打住，内心疯狂咆哮，心想这家伙明明之前那么懒散，怎么现在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拱火人嘴脸。
　　而多数是学生的观众们的颜色倒是单纯许多，一脸期待地牢牢盯着台上对峙的俩人。
　　“咕咚……真是倒霉透了……”
　　作为被各种各样的目光的聚焦中心，坎蒂丝的对手心里别提有多纠结了。
　　他是个年纪比坎蒂丝稍微大一点的男生，浑身上下全是提前准备好的各种灵性装备。
　　虽然受限于比赛要求，规格都不算太高，但内行一眼就能看出都是精心搭配过的，能够在规则限制之下将效用发挥至最大，而且还有不少很罕见昂贵的品种。
　　可见他不仅在法术领域颇有造诣，家境也是相当殷实，不是有一定名望的贵族之子嗣，就是财资雄厚的商贾之子。
　　但此刻他的脸色完全没有比试前应该有的蓄势待发和跃跃欲试，反而充满了不安和紧张。
　　当初从小道消息得知公主坎蒂丝也要参与这次比赛后，他还有些幸灾乐祸，和朋友调侃那个对弈者可是要倒大霉了。
　　毕竟这种场合……赢是绝对不能赢的，这可是初赛，要是第一轮就把坎蒂丝刷下来了，岂不是当众在打皇室的脸？
　　虽说贵为皇家，坎蒂丝应该也不至于小气到敢做不敢当，私底下报复自己……但谁敢拿自己家族的产业赌？
　　必须输！但是又不能输得太生硬，不然谁也骗不过，那样可能反而会激起坎蒂丝的反感，后果或许更糟……
　　如何输得自然，输得好看，就成为了相当严峻的问题！
　　这些都是他之前和朋友瞎扯时随口说的，只是没想到赛程安排公布后，坎蒂丝的对弈者……竟是他自己！
　　这下，当初幸灾乐祸的胡诌，成为了自己要亲身面对的难关了！
　　“哔——！”
　　第二声哨响划破长空，宣告对决正式开始。

第348章 有预判一般的对决（中）
　　随着哨声穿过场地，这场气氛诡异的比试正式打响。
　　“稳住！先不要主动出击，让公主殿下先出手，然后我再随机应变……”
　　作为坎蒂丝对手的男生暗暗下定决心，上身微俯，将重心压低，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一件小东西上，体内的灵性蓄势待发。
　　同时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对面的动作，思维飞速运转，神经绷紧到极致。
　　“我记得公主殿下是擅长‘巨人’领域法术的正法师……按理来说，进攻手段会相当激进，法术技能也都偏向暴烈与迅猛。
　　“我可以先尝试正面挡下第一击，成功的话就假装被冲击震得手忙脚乱，故意露出破绽，相信以公主殿下的眼力应该能趁此机会将我打落舞台……
　　“这样一来，既可以合情合理地结束比赛，又不至于让公主殿下的脸面受到损失……真是的，合理地输掉，比正儿八经的比试更累人啊……”
　　凭借着丰富的理论知识，他很快想到了对策，但同时也忍不住吐槽。
　　“刷！”
　　就在他思索期间，对面的坎蒂丝终于出手了。
　　她猛地后撤一步，右手刷一下抬起，掌心对准对手。
　　显著而张扬的灵性波动，毫不遮掩地从她身上涌现。
　　男生当即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的一举一动上，以便分析出最“合理”的应对手段。
　　然后，他就看见坎蒂丝抬起的右手的腕部，不知何时戴上了一条造型奇特的手链，很显然这是件灵性物品。
　　而这条手链此刻正闪烁起灵动的浅色光辉，仿佛与坎蒂丝的灵性产生共鸣般有节奏地起伏亮度。
　　下一秒，一道火红色的亮光从她的掌心勃然迸发，以极快的速度朝男生的方向袭来。
　　“远程攻击？！”
　　见到此情此景，男生内心充满意外与惊讶，嘴角微微抽搐：
　　“公主殿下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要选自己最不擅长的技能？”
　　坎蒂丝擅长的领域是“巨人”，这是一条极为刚健、暴烈、大开大合的道途，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极强的爆发力和进攻速度，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外界输出相当巨大的影响。
　　但与之伴随而来的缺点，就是随着攻击的存在时间、与施法者相隔的距离的拉长，技能的效果会成断崖式下跌。
　　也就是说，“巨人”领域的法术的有效范围都很狭窄，在境界不高的情况下，往往只能作用于施法者身边几米远的地方。
　　再远，技能法术的效果就会衰减到小戏法的程度，难以构成威胁。
　　所以说，“巨人”领域的法师最合理的战斗模式，应该是先用法术强化自身的体质，然后以最快速度冲到敌人身边，再在近乎为零的距离上施展攻击。
　　试图以一力破万法，争取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巨量的伤害砸到其脸上——这就是“巨人”领域的战斗理念，霸道又凶猛，非心怀大勇气者难以充分释放其威能。
　　像现在的坎蒂丝那样，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就发动攻击，是最低效的方式，很容易被轻松躲过或格挡。
　　而且好巧不巧，这个男生……是一名擅长“异变”领域的正法师。
　　“异变”领域的法术，特点是“诱惑”“未知”“诡秘”，以没有固定形式、效果难以捉摸、手段诡变多端著称。
　　这种慢悠悠、直来直去、类似火球术的攻击，对他而言是最好对付的，别说躲开或挡下了，他甚至可以轻松歪曲其轨迹，让这道火光原路返回，击向它的主人。
　　绝对不能放水！
　　不然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
　　再者……
　　“可恶，拿这种戏法般的手段对付我，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还是您的法术水平已经低到了无法认清自身实际情况的地步？”
　　对手居然用最不擅长的手段，对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发动进攻……这让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好像对方摆明了在说“你所谓的长处，甚至比不上我的短板”。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年轻气盛的学生，不谈别的，光是自尊心也无法接受就这样被淘汰。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您的真实水平究竟如何……”
　　于是，他不再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合理地战败，而是沉下心思，将心神都投入到真正的实力较量上来。
　　一切思考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如决堤洪水般袭来的火红光芒击中自己之前，他便催动体内灵性，通过按压在腰间的手，激活了别在腰上的那件灵性物品。
　　“砰！”
　　一声像是沙袋破裂的闷响，他的身体突然崩解成了一大片靛青色的雾霭，并且迅速朝所有方向扩散。
　　那抹由坎蒂丝释放的火光犹如掷出的标枪，毫不受阻力地穿透了这片青雾，像是穿过一抹虚影，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火光在飞跃十几米的距离后再也无法维系自身，很快就淡化熄灭。
　　坎蒂丝见自己的攻击没有任何作用，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意外神色，仿佛这一切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冷静地中断了火光的释放，双手灵巧而飞快地在身前翻飞，纤细的十指以几块的速度，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由道道荧光曲线构成的复杂图案，充满了玄奥又张扬的气息。
　　而那片由她的对手化作的青雾，则在火光消失的同一时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涌动着翻滚着，向坎蒂丝扑去，并且急速收缩，要将她包裹进其中。
　　而此刻，坎蒂丝身前的那幅光辉图案还未完全构造完成。很显然，这是施展某种法术的前置仪式，但不论它的效果是什么，都肯定来不及发挥作用了。
　　因为那片靛青色的雾霭，下一刻就会将她笼罩。
　　“这就赢了……？”
　　结合了自身能力以及特殊灵性物品化身为青雾的男生见此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这片靛青色的雾气主要由他自身的灵体构成，一旦被直接触碰到，就会遭受极为猛烈的精神冲击，从而在短时间内意识恍惚。
　　一旦坎蒂丝出现这种情况，裁判绝对会当场判定她战败了，毕竟要是在现实战场上，一瞬间的失神足够对手杀死她一百次了。
　　“未免，也、也太轻松了吧……”
　　他不知道坎蒂丝现在想要施展的这个法术是什么效果，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坎蒂丝的话，想要破除他的这轮攻击……
　　其实只要莽一波，给自己叠几层强化速度的加护，然后用尽全力朝雾气之外冲去即可。
　　精神冲击想要从他的灵体传导到坎蒂丝的灵上，必须要突破她肉身的防御，而这必然需要一定的时间。
　　身为专精“巨人”领域法术的法术，坎蒂丝的身体素质虽然并不算强，但对精神法术具有天然的抗性，能够在短时间内抵抗。
　　只要她和青雾接触的时间不会太长，这层防线就不会被攻破。
　　这也是他故意留给坎蒂丝的“破绽”，只要坎蒂丝对灵性体系的了解程度达到及格线，肯定能想到这种方法。
　　可是……她竟然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杵在原地预备法术，任由雾气将自己笼盖？
　　这是最错误的应对方法！
　　她在短短几秒内，连续犯了两个极为严重的错误！
　　“难不成，公主殿下的学术水平真的差到了这种地步？”
　　男生一时间有点想笑。
　　倘若坎蒂丝的实力真的那么虚有其表，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故意放水输掉的，一来不管怎么掩饰都将极度不合理，二来他的自尊心和好胜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那就对不起了，这场初赛的晋级名额是我的了，公主殿下……”
　　没有丝毫犹豫，他驾驭着铺天盖地的靛青色雾气，狠狠压向坎蒂丝纤细的身躯。
　　而在雾气要触碰到她的身体的前一秒，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幅由各种象征性抽象符号、几何图形、平滑曲线组成的神秘图案，此刻静静漂浮在她身前。
　　乍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屹立在由数不胜数的刀枪剑戟的残骸拼接而成的废墟之上的……伟岸身躯。
　　那个效果未知的法术，终于准备完毕，发动了。
　　“轰！”
　　就要夺得胜利的男生忽然精神一阵恍惚，像是有人在他的脑子里扔了个闪光弹，意识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毋庸置疑，本轮比赛的优胜者是——坎蒂丝·奥克塔维斯！”
　　或许只过了一瞬间。
　　或许过了很久。
　　他的意识在恢复清醒时，所捕捉到的第一道讯息……就是裁判洪亮的宣判声。
　　“哈？！”

第349章 有预判一般的对决（下）
　　听见裁判的声音后，这名“前一秒”还信心满满的参赛者一下懵了，还没等他的大脑继续运转下去，他的视觉也开始恢复正常。
　　先是一片昏昏沉沉的朦胧，紧接着是黑暗中透露着明亮光芒的模糊。
　　最终，他睁开了双眼，强烈的白金之光直接映入瞳孔，刺得他的脑仁一阵抽痛。
　　“我……我怎么了？”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躺着的，身子底下硬邦邦的，但是很干净，触感像是……医务处的担架？
　　“你被淘汰了。”
　　在他茫然之际，身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扭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材消瘦较高、面容普通、神态十分慵懒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拄着一根法杖，身穿蓝白法师袍，姿势略显懒散地站在旁边。
　　“您是……丹尼先生？！那位抓获了帝国通缉犯的大法师！？”
　　见到此人的相貌，男生当即认出其身份，一时间心情变得无比激动，竟忘了方才还在疑惑自身的处境，跳一般地站起身。
　　“唔……”
　　结果因为起身动作太过激烈，血液没能供上头脑，眼前一下子黑了，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下去。
　　“呵，‘大’就免了，以我的资质还配不上这个称呼。”
　　那位作法师打扮的中年男子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没有持法杖的那只手微微一托，帮男生保持住了平衡。
　　“谢谢……”
　　男生连忙道谢，一边揉搓着抽痛的太阳穴，一边满脸兴奋地对丹尼说道：
　　“丹尼先生，您可是我心目中的偶像……不，英雄！
　　“您制伏在逃通缉犯的光辉事迹已经在帝国境内无人不知，我在听闻您的功绩的第一时间就被您的勇气和胆略给深深震撼到了！
　　“得知您要回暮光城后，我当时就打算到时一定要去见您一面，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场合遇见了……真是太巧了！”
　　“这样么，呵呵，确实很巧啊。”
　　丹尼点点头，态度十分冷淡地说道。
　　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面对他人堪称狂热的崇拜，既没有尴尬，也不见骄傲，仿佛没有情绪波动，永远都是那副对一切都彻底倦怠的模样。
　　“对了……我是怎么输的？”
　　激情稍稍冷却后，男生突然回想起了之前的疑惑，扭头朝舞台望去。
　　公主坎蒂丝刚刚好走下舞台，消失在后台，几名学生会成员出来简单打扫了一下场地，然后主持人现身念出下一组参赛组的名字。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输掉了，并且是最彻底的那种输法。
　　这场比赛判断失败的标准，主要有两种。
　　一是选手的本体被打落舞台，进入到舞台划定之外的区域。
　　另一种就是倘若一方选手遭受到可能危及生命的伤害前，守在旁边、负责选手生命安全的校方强者会立即出手将其救下，同时裁判将直接判定另一方胜利。
　　很显然，他的情况属于后者：因某种和精神领域相关的法术丧失了意识，直接被裁判判定为失败。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上一秒还胜券在握，怎么一瞬间后……就连他自己都完全没反应过来，形势就彻底反转了呢？
　　“而且……这东西也坏掉了。”
　　他伸手往腰间一抹，从缝在腰带上的格子里拿出一枚被雕刻成长剑形状的精致小吊坠。
　　而此刻它不仅表面暗淡无光、布满了锈迹一般的痕迹，中间还出现了一条很明显的裂纹。
　　这是能够辅助他短时间化身为青雾的灵性装备，刚刚买来的不久，但现在却废掉了。
　　这玩意儿价值不菲，但对于他的家底来说却也不算什么，所以他没有丝毫心疼地就把残骸扔在了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　　“大抵是你运气不太好吧。”
　　丹尼淡漠地说道。
　　男生疑惑：“运气不好？”
　　丹尼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悠哉游哉地开始了解释……
　　“有点意思……”
　　另一边，站在天台上的校长罗蒙望着远处刚刚发生的一幕，饶有兴致地摩挲着下巴粗短但不凌乱的胡茬：
　　“是运气吗？”
　　以他的眼力和见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坎蒂丝在将那个图案绘制到一半的时候，罗蒙就知道她基本是赢定了。
　　因为那个图案所对应的法术他认识，是“异变”领域精神分支的基础法术，“心灵震爆”。
　　效果很简单，在发动的一瞬间产生一股直接作用于灵体的“冲击波”，以极快的速度朝所有方向扩张，对范围之内除了施术者外的所有灵体的精神造成剧烈震撼。
　　不过从最终效果和施法速度来看，这个法术应该是坎蒂丝仓促之间临时学习的，按理来说专精“异变”领域的那名男生完全能够轻松抵御才对。
　　不过巧就巧在，他当时处于青雾的状态，灵体失去了肉身的保护，直接暴露于外界。
　　而他也确实没有料到，擅长“巨人”领域法术的坎蒂丝居然会施展出“异变”领域的“心灵震爆”。
　　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心灵震爆”的冲击轰在了他没有任何遮掩的灵体上，当场就让他昏迷过去，形态也自动恢复了人形。
　　辅助他短时间抛却肉身的灵性装备，也因此报废了。
　　然后就被毫无疑问地宣告战败，抬了下去接受医务人员的治疗。
　　之所以说这很巧，是因为这样如此迅猛的胜利，完全建立在对手选择化身为青雾、并且直接通过触碰对方进行攻击的条件下。
　　而那名男生选择这样的攻击方式的原因，又是坎蒂丝在那串手链的加持下发动了远程攻击。
　　因为有灵性物品的强化，她的远程攻击的强度不至于太弱，让对手不能完全无视。
　　同时明明是“巨人”法师，却吊诡地选择了理论上最没效率的远程攻击，又成功激起了对手的自尊心和好胜心，让他产生速战速决、一决高下的冲动。
　　装备了不适合自己特长的远程攻击类的灵性物品，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学来的“心灵震爆”，以及刚好有一定傲气的对手……
　　一件件发生概率不高的条件同时相遇，这才造就了这场几秒之内就分出胜负的对决。
　　罗蒙在内心推演了一下，倘若没有这种种的巧合，坎蒂丝和对手完全凭借硬实力较量的话……
　　结果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而且坎蒂丝的赢面要小一些，毕竟在面对面的擂台站上，直来直去的“巨人”法师在诡计多端、花里胡哨的“异变”法师面前确实有些劣势。
　　“不过，真的只是巧合吗？”
　　罗蒙对此有所怀疑。
　　看坎蒂丝全程的反应，都太过冷静淡定了，就像是这一切都早就在她脑海中规划预演过很多遍一样，不太像是运气爆棚下遭遇各种机缘巧合时的反应。
　　难不成……她通过某种方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对手，从而专门设计出了对策？
　　“算了，静观其变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摇摇头，继续以惬意的心态观望着接下来的比斗。
　　在坎蒂丝下场之后，比试又进行了五六轮，大约在一个小时后，于“学术竞赛”第一天开展的初赛便结束了，包括坎蒂丝在内，决出了几十位优胜者，成功晋级下一场。
　　而时间也越过正午，来到了下午两三点，日头最毒辣、气温最高的时候。
　　主持人在简短地阐明赛果后，便宣布今天的比赛结束，观众、嘉宾和工作人员们也随之陆续退场。
　　偌大的场地，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清冷寂静的样子与原先人声鼎沸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给人以一种抽离般的荒诞诡谲之感。
　　“结束了……去见见小坎蒂丝吧，也有一段时间没和她见过面了。”
　　待到空气彻底岑寂下来，衣着很不清凉的罗蒙完全无视几乎要融化地面的日晒，身影再度一闪，在原地留下一片迅速弥合的裂纹后来到地面上。
　　冒着蒸腾而上的热浪，他保持着轻松的神色，朝某个方向走去，一边慢悠悠地踱步，一边嘴角挂着些许笑意喃喃自语：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呢……哎，说起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没兴趣和我这么个糟老头子闲扯吧……”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响亮的轰鸣从天空碾压而下！
　　那是一声短促、剧烈、低沉、极具穿透力的闷响，似滚雷，似爆炸，又似某种极为巨大的坚硬物体轰然破碎的声响，让人心神一颤。
　　“嗯？！”
　　罗蒙目光一凝，意识到有情况发生，当即不再收敛自身的感知，仅次于半神的感知力完全展开。
　　一股与其位格同在的无形威压猛然扩散开来，令整座校园中的所有人都感到脊背攀上一股黏腻惊悚的恶寒，无不打了个哆嗦。
　　“这是……”
　　在他的感知展开的瞬间，仿佛是在夜幕中摸索前行的旅人突然在黑暗里隐约触摸到了什么诡异滑腻的物体。
　　极度的不安和震惊迅速攀上他心头，顿时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全身的灵性在这一刻被调用到了极致，宛若撑张至极限的弓弦。
　　“！”
　　猛然抬头，天顶之上熊熊燃烧的耀日依旧璀璨夺目。
　　凭借肉眼，丝毫察觉不出任何异常，也找不到那声震撼了全校的巨响的源头，仿佛它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场诡异的集体性癔症。
　　但是，在罗蒙这名层次上达到冶光师的传说强者眼里……
　　这方天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观。
　　本该澄净无云、碧蓝如水晶的天空，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折线，这些折线的轨迹完全没有规章，乱七八糟地在天空之中横冲直撞。
　　太阳白金色的日光穿过这些巨大又极长的折线，被折射出无数难以名状的混沌色彩。
　　像是日光下流动在泔水表面的彩色那样污渎肮脏，仿佛蕴藏了亿万诡异、恐怖与神秘，与那些歪七扭八的痕迹交错在一起。
　　这样不详、不洁、压抑、惊悚的图景覆盖了整片天空，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好似整个人都坠入了一片混乱不堪、污染心智的万花筒之中。
　　“嗬嗬……嗬嗬……”
　　在这一刻，罗蒙听见了不可言说的惨叫、低语与梦呓，音色歪曲畸形，内容不可理喻，声源近得不敢想象，简直像是有无数扭曲狰狞、痛苦挣扎的恶魂钻入耳道、在耳膜疯狂哭号一样。
　　“这……这是……”
　　仰望着上方那片怪诞荒谬的图景，聆听着耳畔间萦绕不散的呓语与悲鸣，罗蒙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惊恐与慌张。
　　嘴唇微微颤抖，这名冶光师断断续续的，缓缓吐出一个名词：
　　“……秘……境……投……影……”

第350章 开端
　　来到图书馆外后，柒季一眼就看见了晴空之上那光怪陆离的污渎色泽与混乱不堪的痕迹。
　　“嚯嚯，大场面啊……”
　　仰着头，她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从头顶之上重重碾下。
　　虽然对于她而言不值一提，但以人类超凡者的标准来看……算是相当恐怖的力量了。
　　“而且这种声音……无处不在。”
　　仔细聆听了一下耳边突然响起的、极为刺耳惊悚的怪响，柒季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像和最初那道巨响有关联？”
　　不论是天空怪诞扭曲的异象，还是充盈于空气中的哀嚎与呓语，这些奇怪的现象……全都不是发生在现实世界的。
　　倘若没有足够敏锐的灵感，那么除了最开始那道犹如平地惊雷的轰鸣，是什么异常都察觉不到的。
　　想要发觉这些异常，对人的感知的要求非常高，不到“通灵”“魔导师”或“阐道者”，根本什么都意识不到。
　　而想要看到、听见和柒季如今的所见所闻基本一致的情况，则至少要有“冶光师”或“圣徒”的境界。
　　在柒季的灵感之中，无数微不可察的“细丝”交错编织，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高耸的“穹顶”，将整个帝国国立大学笼罩在内。
　　这“穹顶”的高度超过千米，几乎要触及云层，而不论是天空上折射出无数诡异光彩的“折线”，还是空气中无处不在、令人难受的噪音，全都只局限在“穹顶”之内。
　　并且，她可以感觉到……目前她所能感知到的现象，都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导致这一切的真正的本质……必须要深入到更底层的层次才能一探究竟。
　　“结界”。
　　这是柒季的初步判断。
　　一个类似于“结界”的、与现实重合却又互相隔离的空间……突然降临在了这所大学之中。
　　天空的痕迹和空气中的噪音，则是从那片空间“逸散”出来的力量余威，实际上很微小，只有感知足够强大者才能窥见。
　　本质上有点类似于当初柒季随手捏的“神国雏形”，不过尺度要小得多，只有几公里的方圆。
　　而且“密封”工作也做得相当粗糙，居然会影响到现实世界、让现实世界的人能够察觉到痕迹。
　　“应该，是以‘混沌’领域为主要构成的效果……是那个邪教的手笔？”
　　简单分析了一下这个“结界”的成分，她意识到那个自称能够代表“灾厄女神”馥莎之“真实意志”的“重整化运动”异端——“新世界”教派可能出手了。
　　“他们已经确定了罗蒙的身份？话说回来，这帮家伙胆子还可真够大的，居然真的选在这种时候动手……”
　　很显然，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的判断出错了，在这个群英荟萃的日子……那群新教徒竟真的敢下场。
　　“是单纯的疯狂呢，还是……别有所图？”
　　柒季两手环抱在胸前，另有所指地咕哝着，同时感知飞快地在校园内一扫，立马就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还不能确定真相……先去凑凑热闹吧，静观其变。”
　　心念一动，她一个闪现，直接瞬移到那气息的周边。
　　眼中的场景飞速变换，像是被扰动的水面那样动荡扭曲。
　　等到一切稳定下来后，她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几十米开外……仰头望天，一脸惊骇的罗蒙。
　　“你好……”
　　柒季本想打个招呼，但话语还没说出口，罗蒙体内紧张到极致的灵性突然一阵颤动，旋即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玻璃裂纹般的痕迹。
　　“……呃，走了啊。”
　　见罗蒙消失，她耸了耸肩，慢腾腾地走到他原本所站着的位置，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正在飞快愈合、淡化的纹路。
　　“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思忖着，她手一伸，直接探进了那片裂纹之中，再用力攥紧拳头——
　　“啪咯！啪咯！啪咯！……”
　　裂纹的自我愈合在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紧接着，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从内部膨胀，浮于空中的裂纹飞快向外延伸、扩张，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
　　“砰！”
　　下一秒，密集到极致纹路砰然爆裂开来，空间之中霍然出现了一条竖直的裂缝，尺寸刚好足以容纳一人通过。
　　透过这条裂缝，可以看见无数扭曲肮脏、诡异亵渎的色彩与轮廓，以及无数鬼影般朦胧摇曳的形体，仿佛是通向幽冥深渊的通道。
　　“果然……和那个什么什么圣者的能力很接近，但是水平上有相当巨大的差距……”
　　没错，罗蒙所踏上的道途，和自称“秘之圣者”的“新世界”教派核心成员法斯提一样，是一名专精“混沌”领域的传说强者。
　　这一点是她老早就清楚的。
　　“混沌”领域的力量，是她掌握的所有领域中接触得最少的，认知也相对而言比较贫乏，就连这个领域所对应的权柄都不清楚。
　　就目前来看，这个领域的能力和“空间”似乎有很深的联系……但是，又和从“星空神秘形体”获取的空间转移类能力有所区别。
　　不过有两点表现，却是相当一致的。
　　一是远距离移动。这应该是“秘之圣者”法斯提的招牌能力，同为“混沌”领域的第四境界强者罗蒙在这一方面就远不及他。
　　第二点，就是……
　　亚空间制造。
　　脚下微微发力，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踏入了裂缝之中，进入到了那片她从未亲身探索过的、神秘未知的诡谲世界。
　　在她的身影彻底被那片空间的色彩与轮廓吞没后，裂缝以极快的速度合拢、淡化，一转眼就彻底消失。
　　就像是讨伐魔王的勇者在踏入城堡最深处的宫殿时，身后轰然闭合的大门。
　　……
　　…………
　　……
　　暮光城上城区，接近郊外的地区，一片高档别墅区。
　　南希将一头深蓝色长发扎起低马尾，穿着黑色男士西装长裤、白衬衫和黑色牛仔外套，一边走在别墅区静谧格雅的街道上，一边张望着两侧精致的洋楼别墅。
　　“没有啊……”
　　她似乎已经在这片地区逛了很久，英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苦闷，忽然压低音量，自言自语般地呢喃：
　　“塞西玛女士，您的判断好像失误了，那个家伙应该不在高档社区。”
　　“我确实在这附近感知到了未知领域的神性污染，那股污染的特征和在斯通纳孤儿院里曾经出现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既然找不到，那说明祂并没有在这儿常住，只是停留了一会儿而已。”
　　一道虚幻、飘忽、不真实的女声，在南希的耳畔响起，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着。
　　这女声通透空灵，虽不至美妙得宛若天籁，但却十分干净清澈，像是童话中振翅飞翔的仙灵在低语：
　　“可以以这片别墅区为中心，搜索周边的社区，并且一点点朝外扩张……
　　“皇宫圈可以留到最后再找，那里有残阳灵修会的总教堂，安蒙的使徒驻守在那儿，其他半神基本都会刻意规避远离的。”
　　“行。”
　　南希点点头，转身正要去附近的居民社区，耳际的那嗓音突然再度响起：
　　“等等……先去那儿看看。”
　　话音刚落，南希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之中出现了一股“引导”，顺着这引导望去，她远远望见了一座以白色为主基调的塔楼。
　　那是帝国国立大学的地标建筑。
　　“国立大学？”
　　南希黛眉微蹙，疑惑道：
　　“怎么了？塞西玛女士，您在那儿感知到了祂的气息吗？”
　　“不，不是祂。”
　　塞西玛飘忽不定、虚幻迷离的声音否认道：
　　“但也是一个熟人。”
　　“熟人？”南希微微一愣，“……哪位？”
　　塞西玛淡淡地回答：
　　“你就见过一面。那天在暮色海上和失控博纳乱战的时候，有个莫名其妙的‘圣徒’，就是他。”
　　“原来是那家伙。”
　　南希一下就想起来了，毕竟自己的一项远程移动能力就是源自此人，她印象还是蛮深刻的。
　　脑中回忆出一张阴桀、苍白、消瘦的面孔，她内心顿时产生几分奇怪：
　　“他在国立大学？听上去很危险啊，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我和你说过，我怀疑整起‘博纳登升事件’，都是有那个幺六六在幕后推动。”
　　塞西玛声音飘渺地说：
　　“这个自称‘秘之圣者’的人，是这起事件的最终参与者中，唯一一个我们几乎完全一无所知的。
　　“我想，如果我们如果以他为切入点，或许能够挖掘出什么端倪。”
　　“确实……”
　　南希深表认同，然后说话的音量拉高了少许：
　　“那就赶紧去吧。这种奇奇怪怪的家伙居然在国立大学这种地方现身，说不定要搞什么大动作……就算无法从他身上获取关于幺六六的消息，监督一下也算做件好事。”
　　语毕，她身上忽然腾起一团熊熊燃烧的橙红色烈焰，将她高挑的身躯完全包裹。
　　“呼！——”
　　滚烫的热风与气浪爆发开来，她化作一道不定形的火光，骤然升上蓝天、划过天穹，流星一般朝远处看似没有任何异常的帝国国立大学飞去。
　　在南希腾空而起的同时，一阵无形的波动悄然在她的身边荡漾开来，犹如湖面上的水波一般层层叠叠，一点点将那闪耀又明亮的烈焰模糊、掩盖，使其不至于太过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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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阳谋陷阱
　　混乱。
　　这是此地唯一的主题。
　　无数肮脏污渎的色彩充斥着空间中的每一处角落，动荡不安地摇曳流淌。
　　不可名状的轮廓与形体携带着湿滑黏腻的触感，在这片流动的色彩中躁动，永不停歇。
　　罗蒙屹立在混沌的虚空之中，举目四望，尽是几乎一致的光景，映入眼帘的除了泔水泡沫般恶心的彩色，和难以分清彼此的灵异轮廓，别无他物。
　　“被独立切割出来的‘秘境’么……呵，这种手段，也就只有那家伙了。”
　　他面色铁青，眼神无比凝重地沉声低语，感官全神贯注地警惕着混乱不堪的周遭。
　　在这样诡异荒诞的场景下，方向、位置与空间感失去了意义。
　　明明周围全是拥挤又杂乱的色彩与线条，却丝毫不显得局促与阈限，反而莫名给人以一种无比辽阔、仿佛无穷无尽的印象。
　　“你果然进来了。”
　　一道沙哑、阴沉的男性嗓音，夹杂着几分阴险恶毒的笑意，从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
　　听见这声音，罗蒙的脸色当即更加冰冷肃杀，完全不见以往那种和蔼中带着些许时髦的前卫老者形象，而是被赋予了一层浓郁的阴森与恐怖……
　　仿佛从尸山血海组成的地狱中诞生的恶魔。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意外，扭头看向了侧前方的某个位置，用几乎要凝结出寒霜的声音说：
　　“十几年不见，你更强了。”
　　话音刚落，他所注视的那个方向突然狂躁起来。
　　似水似气的肮脏色彩如退潮般向后撤去，那些幽灵般若隐若现的神秘生物也随之四散开来，像是在畏惧某种强大的天敌，又像是在避讳某位统御它们的王者。
　　一道瘦长、干枯、苍白的人影，随之显露出来。
　　形制古典、透露不祥的紫黑色长袍，病态惨白的干瘦皮肤，阴桀而毫无生机的面容，深凹下去、蕴藏着凶恶与残酷的眼窝……
　　“秘之圣者”，法斯提。
　　“是十九年。”
　　这名“新世界”教派的核心成员冷笑一声，语气中的恶意毫不遮掩：
　　“你这个叛徒，却是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副恶心的嘴脸。
　　“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依旧一个人跑进来和我对峙……你以为这样自投罗网，会让我相信你真的有什么牺牲自我的骑士精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肮脏的算盘……呵，和当年一模一样，这种自我感动的伪善，真是不论多少次……都让我反胃。”
　　就如他的称号一样，“秘之圣者”只有在这片诡异混乱的“秘境”之中，才能发挥出完整的实力。
　　在这里，他的力量远比在现实世界时强大。
　　倘若罗蒙理智，定然不该主动踏入这片之于法斯提，就如同水之于鱼的空间之中，可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如此做了。
　　因为要是他拒绝入套，那么法斯提这个毫无仁慈与怜悯可言的疯子，绝对会直接现身与帝国国立大学，不顾一切地大开杀戒。
　　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在极短时间里被聚集在校内的强者们格杀，但这此之前，哪怕只有几秒，都会造成不可想象的死伤。
　　对于一名“圣徒”而言，想要杀死一群普通人……是在太过容易了。
　　就算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展开“神话形态”，都足以瞬间令数以百计的师生当场发疯、暴毙、变异。
　　以大量无辜群众的性命为要挟，逼迫罗蒙主动陷入对敌方有利的优势主场中……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猜也猜得出来，但却是真真切切的阳谋，罗蒙除了中计，别无选择。
　　“你这是自寻死路。”
　　罗蒙完全无视“秘之圣者”法斯提的指责，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秘境投影’于现实世界所留下的痕迹，在第四境界超凡者眼里显著得像是天上的太阳。而现在的帝国国立大学，具有第四境界实力的除了我，至少有三位。
　　“别以为在你擅长的领域中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们教派全部尖端战力捆一起都难以抗衡这种阵容。”
　　“是么？”
　　法斯提无比戏谑地一勾嘴角，双臂忽然朝两侧一振，深紫长袍那宽阔的衣袖被甩得发出噼啪脆响：
　　“那就试试看吧。”
　　“轰！轰！轰！……”
　　一连串穿云裂石的爆响毫无征兆地在罗蒙周边爆开，那些在他身边漂浮、流淌的色彩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股脑地朝他碾去。
　　与之并行的还有数不胜数的秘境生物，它们托着不定形的半透明身躯，在恶鬼哭号般的尖啸中蜂拥而上，顷刻间将罗蒙吞没。
　　“刺啦！刺啦！刺啦！”
　　在接触到罗蒙的身体的瞬间，仿佛有一道道无形却极其凌厉暴烈的力量接连绽放，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顿时犹如暴风雨中的纸片，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地被撕成了碎片。
　　血水与肉块横飞四溅，将这片混沌的空间短暂染红。
　　“……哦？”
　　见得手如此轻易，法斯提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片刻过后浓烈的嘲弄迅速蔓延，让他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十九年过去，你不是一点都没变，你变弱了！弱得超乎寻常！果然，那场背叛让你付出了无法恢复的代价！”
　　“咕噜咕噜咕噜……”
　　大量气泡一样的声音从虚空中冒出，一片片紫黑色的火焰涌现而出，膨胀，扩散，一眨眼就形成一团巨大如山丘的烈焰。
　　紫黑色的焰光熊熊燃烧，显得无比邪异。
　　“噗通！噗通！噗通！……”
　　这团紫炎像是搏动的心脏，有节奏地收缩、扩张着，沉重有力，每一下都发出贯彻心扉的闷响。
　　澎湃汹涌的能量，从这团跳动的紫炎勃然迸发，呈辐射状朝四面八方扫荡，在空间之中挤压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流动的污渎色彩被刷一下扫开，那些诡异的秘境生物仅仅只是被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到，就当场消融蒸发、化作飞灰。
　　霎时间，这团紫黑色烈焰的周围被清扫出一片不存在任何有形无形事物的纯净真空，仿佛孤独高悬于星界的星辰。
　　连续“跳动”几下，紫炎突然向内急剧收缩，凝聚成罗蒙的身体。
　　“亏你还能展开‘神话形态’，就是不知道……你还能坚持这种状态不知多久？”
　　法斯提两手负在身后，笑容猖狂地嘲讽道：
　　“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哈哈哈哈哈，曾经的‘解构圣者’，如今甚至只能勉强保持到新晋冶光师的实力，这就是背叛的代价！”
　　在他说话期间，动作可完全没有闲着。
　　同样是紫黑色的烈焰源源不断地从秘境狂乱的色彩中涌出，携带着混沌的气息瓦解着所处碰到的一切。
　　无形的爆破一刻不停地迸发，每一次破裂都催使周边的色彩和秘境生物扑向某个位置，裹挟着的力量像是翻滚的荆棘刀片丛林，将任何胆敢阻挡在沿途的物质粉碎。
　　紫色的光束于法斯提身后凝聚，在时长极短的蓄能后轰然激射，划出一道道圆润平滑的弧线，密密麻麻，交错如蜘蛛网……
　　而这千奇百怪、铺天盖地的攻击，全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罗蒙！
　　一时间，宽阔得难见边界的秘境空间中到处都是翻飞横窜的射线、烈焰与鬼魂，爆炸声、破裂声、尖啸哭号声、呼啸声不绝于耳，场面一片混乱。
　　“我提醒你一句。”
　　浑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紫黑色火焰，罗蒙一边躲避抵挡着法斯提各式各样的打击，一边微微扬起下巴，充满警告意味地厉声道：
　　“残阳教堂的‘霞光使徒’已经记住了你的气息，用不了多久祂就会降临……我记得，你们应该没有半神层次的战力吧？”
　　“就是啊。”柒季满脸认同地说。
　　“……”
　　空气诡异地静默了几秒，不管是正在疯狂进攻的法斯提，还是略显仓促地在秘境中乱窜的罗蒙，脸色都僵滞住了。
　　“……您是哪位？”
　　短暂的凝固后，罗蒙首先反应过来，神色古怪地扭过头，望着这出现得毫无动静的美丽斗篷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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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演员请就位
　　法斯提顺着罗蒙的目光望过去，一下就看见了刚才那道女声的源头。
　　是一名没见过的少女，穿着身很有古典神秘风格的黑色长斗篷，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身材纤细玲珑。
　　看起来十五岁上下，眉宇之间尚存稚气，但那副不可方物的美丽面孔仍摄人心魄，让他自认为除了对主的虔诚不会对其他任何事物产生任何波澜的内心都感到几分惊艳。
　　她俏生生地站在混沌的虚空之中，两只手搭在后脑勺，表情轻松又恬静，像是在看一出戏剧，深褐色的眼眸滴溜溜在二人身上流转。
　　“这里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嘛。”
　　她十分迷人地微微笑了笑，扭头张望了一圈周围恐怖灵异的色彩与幽魂，表情丝毫不见紧张或不安，仿佛这里不是吉凶莫测的诡异秘境，而是社区公园里风景明丽的花坛：
　　“在外面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几公里的尺度，结果比暮光城还要大上一圈……果然，因为对这里不够熟悉，做出错误的推测了么？”
　　见少女一直在自言自语，似乎无视了其他人，法斯提不但没有心生被冒犯的愠怒，反而不禁谨慎起来。
　　稍稍整顿一下情绪，他挺直腰杆，以一种充满自信而又不至于盛气凌人的不卑不亢态度朗声道：
　　“女士，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请问你是欲意何为？”
　　这名少女所处的位置与自己和罗蒙呈等边三角形，也没有出手攻击或帮助谁，暂时还不知道是站在哪边儿的，因此法斯提没有轻举妄动。
　　目前还不清楚她的实力境界，但既然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进入自己切割出来的独立秘境，那么至少在层次上，达到了第四境界……不是那种可以随手捏死的蝼蚁。
　　听见法斯提的问询，柒季仿佛是刚意识到这里还有人一样，轻轻“呃”了一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他。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哟，又见面了，那啥啥啥圣者。”
　　“你认识我？”
　　法斯提为对方随意又敷衍的称呼微微皱眉的同时，又顿时心生诧异。
　　他快速回应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强者，却完全找不到能够符合眼前这名黑发斗篷少女的特征的人物。
　　毫无疑问，现在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
　　“啧，总算是有机会会一会儿这家伙了。”
　　相比于对方的陌生与茫然，对于柒季!而言，“秘之圣者”法斯提倒基本算是个老熟人了。
　　掰着手指头简单盘算了一下，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和他应该有至少三次交集。
　　分别是鲁恩市市郊、暮色海乱战，以及柏妮丝为了得到“功勋”而外出调查的时候。
　　不过在这几次交集中，柒季本人所扮演的身份，不是隐藏在暗处的观众，就是“运筹帷幄之中”的幕后操纵者。
　　站在法斯提的视角来看，确实从来没接触到过自己，不认识也实属正常。
　　柒季对法斯提这个追奉邪神的狂信徒疯子不存在半点好感，于是她没再打理他，转头看向同样满脸警惕的罗蒙：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那家伙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现在已经回她该去的地方了。”
　　“唔？”
　　听见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罗蒙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双眼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光芒，凝视着柒季微微颔首道：
　　“原来是您……我同样也得感谢阁下，在这群疯子的手里救下了我的学生。”
　　他一早就知道，唐娜和那位血族少女背后肯定都存在一名高阶层超凡者给她们撑腰，并且高度怀疑站在她们幕后的高手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之所以一直对这两位女孩施加以善意，也主要是因为在这种关键节点，罗蒙不想再得罪任何人了。
　　只要对方不触及自己的底线——伤害校内的无辜师生——那么他就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看来，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唐娜和柏妮丝幕后的那位高手因为自己的友善，不仅没有选择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反而隐约有帮助自己的趋势。
　　不过令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这位“高手”，居然是个看上去那么稚嫩的小女孩？他在脑中对此人想象的形象一直是个白发苍苍、威严满满、德隆望尊的老头儿。
　　“……”
　　站在一旁的法斯提听着二人的对话，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深凹下去的眼珠里积郁的阴霾更盛。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冷冰冰地低语道：
　　“那么就是敌人了。”
　　说着他一挥右臂，像是沙场上发号施令的旌旗，无尽秘境之中永不停歇的色彩与幽魂顿时狂燥起来，发出不可名状的鬼哭狼嚎同时向柒季和罗蒙发起冲锋。
　　“嚯，真急呀。”
　　面对天塌地陷般汹涌袭来的攻击，柒季巍然不动，轻松惬意地站在原位，任由足以将一切物质瓦解为齑粉的能量将自身吞没。
　　“轰隆隆隆隆！！！”
　　与此同时，由紫黑火焰构成的射束与符文也从四面八方包裹了罗蒙，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碾去，发出的声响宛若山脉崩塌。
　　“呃！”
　　微不可察的痛呼隐约传出，但很快被震耳欲聋的爆炸与撕裂声覆盖。
　　“呼！呼！呼！……”
　　几道同样是紫黑色、但是与法斯提所释放焰光有些微不同的火焰从密集的攻击相互之间的缝隙中渗出。
　　转眼跨越数千米的距离，于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中重新聚集出罗蒙的身影。
　　但他的身体才刚刚重组，周围的色彩与鬼魂就再度躁动，发了疯似的向他袭去。
　　罗蒙只得不断故技重施，通过短暂地展开“神话形态”抵抗、逃避法斯提几乎毫不间断的打击，样子十分勉强仓惶。
　　“哼，区区抱头鼠窜之徒，不足为惧。”
　　反观法斯提，他的状态倒是轻松许多，高傲地扬起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此地发生的一切，像是掌控全局的操纵者。
　　他明显保留有大量余力，不仅能够轻易号令秘境中的能量与生物发动攻击，还能分出心思留意柒季的情况。
　　罗蒙如今实力大减，不展开“神话形态”的话甚至完全无法抗拒自己的攻击。
　　而身为不具备神性的“冶光师”，展开“神话形态”的时间是及其有限的，一旦超负荷施展，结果必然是疯狂失控……
　　那样就和死了没两样了，到时自己只要操控这片独立秘境，将他扔回现实世界即可，外面出现再大死伤都和自己没关系。
　　所以，比起击杀只是时间问题的罗蒙，他更在意那名来历神秘的黑发少女……
　　没有任何情报表明存在这么一位传说强者……她是完全在计划之外的“变数”。
　　转动眼珠，法斯提将注意力停留在之前柒季所处的位置。
　　她在遭受到自己发动的第一轮攻击后，就没有任何反应了，那片位置除了漂浮的色彩和流窜的鬼魂，不再有其他的动静。
　　但法斯提明白对方身为至少第四境界的强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就被杀死，现在要么躲在某处观望，要么已经逃之夭夭。
　　为了确定是哪一种情况，他展开感知，开始仔细扫面这片巨大的独立秘境。
　　这里是他亲自切割出来的领域，对此地的情况他了如指掌，任何人都别想在这儿躲藏……
　　“你是在找我吗？”
　　“！”
　　他的思忖瞬间中断，浑身的汗毛都炸了开来，瞳孔急剧收缩，剧烈的恐惧扼住了心脏。
　　因为刚才那道声音……是从自己背后传来的！
　　“轰！”
　　“刷！”
　　他当即召唤出紫炎，对后方的空间展开一通狂轰滥炸，同时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出很长一段距离，尽量远离身后的少女。
　　“呵……呵……呵……”
　　一边高速移动，他一边迅猛地转过身，双眼死死盯着那片被铺天盖地的紫炎所焚烧的区域，难以遏制地喘息起来。
　　这种强烈的危机感……自从晋升“圣徒”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别那么紧张嘛。”
　　在他如临大敌的注视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迈着悠哉游哉的步伐，从逐渐平息的紫炎中缓缓走出，正是那名奇怪的黑发少女。
　　超越凡俗意义上的“火焰”、能够令一切物质自行崩溃瓦解的紫炎在她身体周边跃动、燃烧，却不能伤及她分毫，甚至连她身上那套看似平凡的斗篷都损伤不了。
　　她十分俏皮地歪歪脑袋，挑起一边眉毛微笑道：
　　“你的敌人不是我……嗯，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法斯提心里就一阵触动。
　　他微微偏转脑袋，瞄了一眼侧边的某个方向。
　　“刷——”
　　只见诡秘变幻的秘境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海蓝色光辉。
　　像是某种来自“外界”的强大力量，硬生生将这片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空间撕扯出一道缺口。
　　无穷无尽的海蓝色光辉从这道自虚空之中破裂的“缺口”里喷薄而出，在流淌横窜的色彩与恶魂之间凝聚，化作一尊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的海蓝巨人的虚影。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道粗壮跃动的雷霆闪电在这尊巨人周边环绕，宛若一个个绸缎。而在这极具压迫力的虚影之前，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巍然伫立。
　　“巨人”领域“冶光师”，帝国皇家舰队提督：“帝国之盾”努斯·守护者。
　　与此同时，在与之相反的方向，大片大片的暖黄色“雾霭”无声无息地凭空涌现，快速取代了秘境中五彩斑斓的色泽，割据出一大块属于自身的独立领域。
　　这块充斥着慵懒暧昧的暮光的领域的深处，缓缓浮现出另一道模糊不清的清瘦人影。
　　“衰败”领域“圣徒”，“残阳灵修会”首都教堂大祭司：“晨昏圣者”。
　　“猎猎——”
　　几秒之后，伴随着狂风呼啸般沉重凌厉的巨响，赤红色的焰光在另一个位置勃然喷涌，携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怒与暴烈之意志极具膨胀扩散。
　　而驾驭着这团焚尽万物的烈焰的，则是它上方一名面容冷酷、神色坚毅的男子。
　　“火焰”领域“冶光师”，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的亲卫队第一强者：“铁血骑士”。
　　短短几秒之内，这方独立与现实世界与大秘境的空间中，三名第四境界传说级强者降临！

第353章 诡计（上）
　　此时此刻，这方尺度并不算太大的独立秘境，同时存在了至少五名位格达到第四境界的传说级强者！
　　他们没有像在现实世界那样，可以收敛住自身强悍的气息与威压，而是毫不遮掩地绽放了出来。
　　一时间，令人胆颤的压迫力将这个小世界完全笼罩，蛰伏蠕行于混沌之中的秘境生物与游离能量纷纷颤抖起来，向更深处的虚空中避退，仿佛在恐惧莅临此地的伟大者们。
　　赤红色的火海，深蓝色的雷霆，暖黄色的暮光……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在这方世界中肆无忌惮地扫荡冲刷，无数鬼魅般游离的色彩与形体，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短短几秒过去，原本十分混乱、迷离、令人眼花缭乱的秘境，一下子像是被打扫过的房间，顿时变得“纯净”了许多。
　　同时面对如此多境界相仿的敌人，即便占据主场优势，法斯提也不可能弥补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然而，优势尽失的他却没有表露出多少慌张、恐惧之类的情绪，甚至就连意外之色，都未曾浮现于那张刻薄阴冷的面孔。
　　“三个么……”
　　这名追奉“灾厄女神”馥莎之“真实意志”的“混沌”圣徒负手而立，毫无畏惧地环顾一阵四周，将那一道道特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充斥着强大气息的身影收入眼底。
　　一侧的嘴角，忽然诡异地勾起，用某种不可捉摸的语气低语道：
　　“那么，基本齐了……”
　　“没想到真的会有不安好心之徒在这种日子捣乱。”
　　驾驭着无尽赤红火海的清瘦男子两手环抱在胸前，傲气十足地高扬下巴凝视着法斯提，冷哼一声，厉色道：
　　“你就是那个陛下常提到过的异教异端的人？我劝你适可而止，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你马上就能体会到帝国的威严！”
　　这名称谓为“铁血骑士”的皇室亲卫队高手的话音刚落，位于另一个方向的暖黄色雾霭之中就传出一道低沉又淡漠的男声：
　　“立即解除对帝国国立大学的消息屏蔽。你目前的行为还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亡，还有从轻发落的机会，倘若负隅顽抗，等到‘霞光’大人抵达，你将必死无疑。”
　　说话的是残阳灵修会首都教堂大祭司“晨昏圣者”，他的身影被完全笼罩在旖旎氤氲的暖黄色光辉中，就连声音都仿佛随之变得朦胧，令人昏昏欲睡。
　　听见“晨昏圣者”这半是劝诫半是威胁的话语，身后悬浮着魁梧的雷霆巨人虚影的努斯·守护者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问：
　　“他做了什么？”
　　“这家伙给整所帝国国立大学设置了某种封印，或者说结界。”
　　回答的不是“晨昏圣者”，而是突然出现在努斯身边的罗蒙。
　　因为刚才众人登场时短暂地打断了法斯提的疯狂进攻，罗蒙才勉强得以喘息，抓住机会从密集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
　　如今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方才的战斗与逃亡让他消耗了不少力量，整个人都虚弱了一些。
　　“结界？”
　　努斯·守护者维持着身后孔武有力的雷霆巨人，瞥了他一眼，坚毅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疑问。
　　看样子这两人似乎认识，而努斯也很清楚那个神经兮兮的“混沌”圣徒和罗蒙之间是什么情况。
　　“法斯提通过将秘境投影到现实世界的方式，用秘境固有的特征和影响封锁了帝国国立大学内部的灵性力量。”
　　罗蒙解释道，眉关紧缩，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学校内的一切灵性力量都无法传导到外界，不论是超凡者本人，还是他向外发送的讯号……都会被隔绝。
　　“也就是说，学校之外的高手……比方说皇宫和残阳教堂的半神、传说强者们，是没办法接收到我们这边发出去的支援请求的。”
　　“就凭他一个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昏黄雾霭中的“晨昏圣者”明显不太相信，说话的声音携带着浓浓的怀疑：
　　“就算能，那也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我们随便抽出一个人回到现实世界，应该很容易就能将那个屏障打破。”
　　罗蒙急忙道：
　　“不要这样做。那层屏障本身并不算特别坚固，别说我们，就算是第三境界的魔导师、通灵武者、阐道者，只要齐心协力，也能够将其攻破。
　　“但最麻烦的地方在于，那层屏障本质上是秘境边界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一旦我们用暴力手段将其破坏，将会导致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块独立秘境直接崩溃，从而让秘境之中的游离能量和混沌生物泄漏到现实世界……那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想要在不对现实世界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将封锁破解……还挺麻烦的，就算是我们，不花个几个钟头也很难做到。”
　　“呵，可笑。”
　　听完他的解释，“铁血骑士”极度不屑地嗤笑一声，满脸嘲讽地看着法斯提戏谑道：
　　“凭这种伎俩，就想难倒我们？”
　　说着他右手一挥，身下翻腾似海的赤红色火焰顿时怒然喷涌，以极其暴烈迅猛的威势在秘境之中肆虐开来，将触碰到的色彩与鬼魂全部蒸发殆尽。
　　“这种孱弱不堪的生灵，我十分钟就能全部扫除干净。”他一边恣意屠杀着秘境中的混沌生物，一边傲气十足地笑道：
　　“只要把这里的这些破玩意儿全部抹除，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吧？”
　　“况且，不论这样的封锁多么严密，也不可能骗过半神的感知。”
　　昏黄雾气中的“晨昏圣者”冷言道：
　　“再等不超过十五分钟，‘霞光’大人就会发觉异常。倘若祂降临，一切抵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等等，他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帝国之盾”努斯·守护者意识到从刚才开始法斯提就没怎么说过话，也没有抵抗，甚至就连“铁血骑士”正在疯狂焚烧这方秘境中的游离能量与混沌生物时，他都没有什么表示。
　　这名看似已被逼至绝境的圣徒，此时只是微微垂着脑袋，双眼闭合，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低语着什么。
　　众人一开始还以为他这是在准备某种殊死一搏的底牌，但很快又意识到他身上并没有传出灵性波动，这意味着他并不是在预备施展法术。
　　“喂，这家伙是邪神的信徒。”
　　呆在远处装透明许久的柒季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四人中间，用眼神指了指法斯提，对众人提醒道：
　　“他在念自家主子的名字！”
　　法斯提嘴里叽里呱啦的没有念出声音，罗蒙、努斯等人看不出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柒季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个口型她认得，而且印象深刻。
　　他现在正在念叨的内容是“万象之根源，天地之原本；至高无上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绽放亿万光辉的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
　　——他在诵念“第一造物主”的尊名！

第354章 诡计
　　今天不知道为啥灵感突然涌上来了，所以有两章，还有一章十点多的时候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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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奇怪，法斯提的身份是“灾厄与毁灭之神”“灾厄女神”馥莎之“真实意志”的信徒……
　　那么从逻辑上来说，他就算想向上位存在祈求帮助，那也理应向“灾厄女神”馥莎本尊或祂座下的神使祈祷才对。
　　可是，他如今嘴里嘀咕的却是神秘邪神“第一造物主”的尊名……反正不是“灾厄女神”馥莎的。
　　这就很怪异了，这两尊神祇之间有什么关系？
　　仔细想想，如果柒季在现实世界中绘制出“闪耀七彩光辉的正二十面体”的图案，那么就能够引起了疑似“第一造物主”的神性存在的注视。
　　而在这之后代替那位邪神抵达现场的……却每一次都是“秘之圣者”法斯提，这名“新世界”教派的核心成员。
　　按照柒季的判断，法斯提确实是一个信仰入脑的狂信徒疯子，他对“真实意志”的崇拜与虔诚都是真实的，不太像是“第一造物主”安插在“新世界”教派中的卧底……
　　先假设这个判断是可信的，那是不是能够说明：馥莎之“真实意志”，和“第一造物主”，其实是一回事儿？
　　或者其中一个名号是另一个名号的马甲，抑或两个都是某位九尊正统神灵之外的伟大存在所另设的小号？
　　回忆起印象中和“第一造物主”有关的信息，柒季有些意外地发现……除了自己亲身经历的那几件事迹外，这位邪神居然从来没有出现在其他任何记载之中！
　　虽然“第一造物主”这个名字听上去逼格很高，但是不管是核心图书馆内那包罗万象、数以亿计的恢弘书海，还是其他高阶层超凡者口中的流言传闻……
　　都完全不见祂的踪影。
　　尽管名字带“造物主”这个气势滔天的词汇，可是在这个世界所有现存的创世神话中，都不存在能够与“第一造物主”的特征有丝毫吻合的描述。
　　人类世界的通俗文化中，最广为流传、同时也是最得到九大教会承认与默许的创世神话，是被称作“光之支配者”的传说。
　　在官方版本中，创造这方世界的，是一尊隐匿于无穷星界的“此世所有光辉的集合”。
　　祂那伟岸至高的形体由不可计数、不可名状、不可窥探的无限的“光”构成。
　　而九尊正神、天空与大地、日月星辰、诸灵万圣、虫鸟花木、以及此世间的所有有形无形的存在，都由祂体内的“光”衍化而成。
　　祂是万物的本源。
　　至于民间漂变的版本，则很多很杂，但都没有类似于“漆黑雾气”“绯红光华”“红月”“月球之眼”的描述。
　　总得来说……“第一造物主”这位和自己颇有孽缘的邪神，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明面上的神话、传说、历史记载之中。
　　仿佛只是个凭空产生的、虚幻的影子。
　　“关乎神灵层次存在的事情真是充满疑云与诡谲呀……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想想都觉得头疼。”
　　这些奇怪之处都是目前柒季还不清楚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实情况就是这家伙正在这么做：他诵念着“第一造物主”的尊名，企图向祂祈祷！
　　“虽然很好奇如果放任他完成会发生什么，但毕竟是很可能涉及神灵领域的大事件……还是别太浪了吧。”
　　迄今为止，柒季所经历的所以能和神灵扯上关系的事情，都太过不可理喻了——面对那种层次的存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为防止法斯提真的召唤来“第一造物主”，从而造成难以预测估量的后果，她当机立断，按耐住内心的好奇与求知欲，决定出手打断他的行为。
　　“谁？！”
　　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柒季，“铁血骑士”“晨昏圣者”和努斯三人全都心里一惊，当即身形暴退，与这名不速之客拉开距离，强烈的警惕占据了他们的面孔。
　　她就这样突兀地在众人眼前冒出来，他们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察觉到征兆……
　　这意味着，这又是一名层次和己方一致的第四境界传说，而且还是相当擅长隐匿气息的那种！
　　“等一等，她是我的盟友！”
　　见状罗蒙马上站出来解释，以免产生误会：
　　“不是敌人。”
　　“……盟友？”
　　皇帝亲卫队的“铁血骑士”面色狐疑地望了那名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一眼，脸上的戒备并没有削减多少。
　　其他两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态度，虽然不至于不信任罗蒙，但都对柒季怀有明显的警戒。
　　在场的三名传说强者都隶属于官方势力，对于未知的、不受自己组织管控的野生高阶层超凡者，意识里本能地会产生几分抵触。
　　柒季忍不住翻了白眼，懒得和这群人辩解，直接伸手用纤细白皙的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口中默念道：
　　“无效。”
　　话音刚落，一抹细微得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芒……从她色泽粉润、形状优美的指甲尖冒出，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地向前方扩散开来，呈现出一个好似帷幕的锥形。
　　这片雾气一般的红芒保持着向前弥漫的趋势，轻柔又快捷地笼罩了法斯提的身体，让这名正试图向上位存在祈求援助的“混沌”圣徒完全被慵懒暧昧的红包裹。
　　在这一刻，广袤无垠、混沌迷乱的秘境之中，忽然传荡出一声音域辽阔、空灵通透的低音。
　　像是来自星界之上的悠远歌唱，自带抚慰人心、使人平静的隐秘力量，与那片弥散开来的暗红光辉产生共鸣。
　　躁动不安的混沌生物与七彩斑斓的游离能量，全都像是陷入冬眠的动物，在一瞬之间变得无比安宁，漂浮在广阔的空间中不再骚乱。
　　“……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唔呃！”
　　而被锥形红光笼罩其中的法斯提……则身形忽然剧烈一颤，口中即将完结的祈祷词骤然停顿了。
　　他霍然瞪大眼睛，抬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正用手指着自己的柒季，苍白发干的嘴唇翕动，若有若无地吐出一串音节：
　　“你是……”
　　但还没等他将嘴里的话说完，笼罩在他身上的暗红色光芒突然亮度暴涨。
　　同时原本呈现出锥形的红芒也像是被赋予了旺盛的生命力、活了过来那样，急剧膨胀、收缩、变形，最终向法斯提的身体收敛。
　　宛若一根根要将他绞杀的绳索！
　　“这……！”
　　还在琢磨事后该怎么对待这名莫名出现的女高阶层超凡者的三人顿时愣住了。
　　他们看见“秘之圣者”法斯提在那抹暧昧的红芒的笼盖下，浑身一下子松懈下来，和那些秘境中的游离能量与混沌生物一样……不再动弹，仿佛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她……她制伏了法斯提？”
　　罗蒙也直接呆住了，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目光不停在柒季和法斯提身上移动。
　　“那家伙身上的灵性波动平息了。”
　　其余三人也怔住了，努斯面色凝重地用自身感知扫描了一边法斯提的状态：
　　“他还活着，但是失去了意识。”
　　“铁血骑士”和“晨昏圣者”也各自动用自己的手段确认了法斯提的情况，在得到与努斯一致的结果后，内心无比掀起惊涛骇浪。
　　一抬手就令一名全盛状态的“圣徒”境界传说强者丧失抵抗力……这是什么水平？！
　　在场四人，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哪怕做再充分的准备也不可能！
　　而在他们的认知之中，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层次的存在……
　　神性者！
　　获得一丝神性、彻底超越凡类之范畴、臻至神话领域的“半神”！

第355章 诡计（下）
　　在四人当中，最感到震惊的，莫过于罗蒙了。
　　他虽然知道这名来历不明的斗篷少女是个不容小觑的强者，但在他的预想之中，至多也是第四境界的冶光师或者圣徒。
　　现在这种情况……着实远远超出了他最激进大胆的预测。
　　“还好，当初没有选择和她作对，不然……”
　　他不禁心生几分侥幸。倘若自己不够谨慎，没有专门对柏妮丝和唐娜表示善意的话……那自己将要面临的下场，将不堪设想。
　　至于其余的三人，则是彻底沉默了。
　　一名立场、态度、身份都完全未知的半神……
　　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秘之圣者”法斯提所制造的混乱！
　　一旦这个消息传到外界并得到证实，那么将会引起九大教会的高度重视，甚至有可能受到主神的关注，从而引发神降！
　　这便是“半神”“神性者”这个身份，所具有的份量！
　　“这家伙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随手制伏法斯提后，柒季转过身，面向无言以对的四人，态度淡然地说：
　　“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们，但这次之前我可能需要先自个儿审问一下他，这家伙知道一些我挺感兴趣的情报……嗯？”
　　但话说一半，她忽然留意到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扭头，她瞥了一眼昏迷不醒、身体在虚空中无重力飘浮的法斯提。
　　然后，她就发现那张惨白阴冷的脸上……不知为何，并没有自身行动失败的愤怒、恐惧或遗憾、不甘。
　　而是……隐约挂着一丝……莫名的笑容？
　　这绝对不是大业功败垂成、前功尽弃的样子，更像是……
　　计划终于成功后，释然之下才有可能露出的表情！
　　稍微思考一下，柒季就意识到，法斯提的整场行动……有不少地方都透露着极度怪异、不合理的地方，甚至这场行动本身就是建立在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之上的：
　　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动手？而且还要选择这么高调、显眼的方式？
　　罗蒙在刚刚进入这片空间、见到法斯提的时候，所提出的质问相当有道理。
　　这所校园，在今天聚集了那么多实力顶尖的高手、强者，法斯提只要稍有动作，就立刻会被这些大人物所察觉。
　　偏偏这些大人物全都来自官方势力，面对一个邪教组织的高层的非法行动，不可能坐视不管，绝对是会出手制止的。
　　法斯提哪来的自信，能够在那么多官方强者的注视下，杀死罗蒙、实现他们组织的复仇大业？
　　但凡他动脑子想一想，都能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自己几乎一定会在各方强者的围剿下落败，就算成功杀死了罗蒙，那他肯定也自身难保。
　　难道说，“新世界”教派的领导者们觉得，一个在外逃亡十几年的叛徒，价值比一位忠心耿耿、实力强大的“圣徒”更高？
　　或者说，法斯提是陷入了“新世界”教派高层的权力斗争中，最后被其他领导人给卖了，被骗到这个必死局面来送死？
　　但这也不对啊，这么明显的陷阱，法斯提没理由看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法斯提的行为，从动机到具体计划，都十分令人迷惑。
　　首先就得排除一种情况，那就是以上的事情，法斯提确实是没想到。
　　因为这不管怎么说，都太令人啼笑皆非了！
　　如果这样做事完全没有预判、不顾后果的白痴都能坐上“新世界”教派的高层领导位子……
　　那么柒季高度怀疑这个组织是怎么在“重整化运动”的剿杀下幸存下来、并且活那么久的。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击杀罗蒙、完成复仇，并非“新世界”教派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
　　很可能，这只是“附带”的，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藉由此事，从而诱发某种后果？
　　而现在，出于某种原因，法斯提在被柒季制伏之前，突然意识到那个“后果”已经达成，所以他才会在昏迷前的一瞬间……露出那种表情？
　　“靠，怎么有种感觉，我好像被这帮狂信徒疯子摆了一道？”
　　柒季一个闪身来到法斯提身边，用脚尖踢了踢这个家伙，把他踹得炮弹般飞了出去：
　　“有点不爽欸……”
　　“这位大人。”
　　残阳灵修会首都教堂大祭司“晨昏圣者”声音显得有些紧张，那片包裹着他的暖黄色雾霭也明显收敛了一圈，所散发出的光辉随之暗淡了不少。
　　似乎他在刻意在柒季面前保持低调：
　　“请问您是和‘新世界’教派有什么过节吗？”
　　在得知对方的半神身份后，在场的四人的态度一下子变得谦逊了许多，就连原本表现最高调傲气的“铁血骑士”都默默收回了那漫天燃烧的火海，不出声了。
　　不管这位黑发少女的立场如何，祂都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半神，即便是在九,大教会中，也是屈指可数、足以位列主神座下的神使！
　　在没有搞明白对方的态度之前，绝对不能表现出触怒或冒犯！
　　柒季现在对这群人的兴趣不是很大，她现在正犹豫着要不要冒着法斯提继续召唤“第一造物主”的风险，把这人叫醒，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其实可以尝试用精神法术或通灵搜索他的记忆，这样就不要专门把他叫醒了，但是我目前还没有对第四境界的人施展类似手法的经验，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
　　“咦，祂来了？”
　　思索到一半，她忽然抬起头，望向秘境之中的某处角落。
　　那里原本是一片暗沉的色彩，无处不在的游离能量和混沌生物在经过方才的波折后已经变得稀疏、安分不少了，大片大片的黑暗露了出来，显得有些空洞寂寥。
　　在柒季转头看过去的同时，那片空间的色彩……猛然鲜艳了不少。
　　就像是被特地调高了饱和度，那块区域本该暗淡的彩色，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无比明亮、鲜艳、妖异，红的更红，紫的更紫，宛若打翻混合在一起的颜料。
　　紧接着，鲜艳明丽的色彩极速变换，慵懒轻快的橙黄色在其中蔓延，转眼之间便成为了绝对的主色调。
　　但其他的颜色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梦幻的光点与绸缎，点缀在橙黄的内外。
　　乍眼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弥散着热烈火烧云的……
　　晚霞。
　　“！”
　　笼罩在暖黄暮光中的“晨昏圣者”在那片彩霞自虚空中涌现的那一刻，就浑身一颤，旋即他周边的暮光猛地向内收缩，全部消失在了他本人的体内。
　　一名身材清瘦、五官冷淡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正是“晨昏圣者”的本尊。
　　但如今这位残阳灵修会的传说强者却完全不见之前的淡漠和崇高，反而一脸敬重、虔诚的表情。
　　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那抹正在飞快膨胀、已经占据了小半个秘境空间的七彩霞光的跟前，庄重地鞠躬行了一礼，严肃而尊重地说道：
　　“霞光大人，代行伟大残阳之意志的地上天使，属下恭迎您的降临。”
　　“霞光……”
　　柒季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片愈发庞大的“彩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祂就是残阳灵修会的‘使徒’？”
　　然后，她突然乐呵呵地笑了一下。
　　她明白了。
　　在看见“霞光使徒”这尊半神降临这方空间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法斯提，以及他背后的“新世界”教派……
　　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第356章 皇帝
　　暮光城的最核心，被誉为“帝国的心脏”的皇宫，帝王之居所——“黄昏巨殿”，偏殿。
　　坎蒂丝·奥克塔维斯走在高大宽阔的长廊上，左侧是十几米高的落地窗，以橙红为主色调、雕刻着复杂纹样的框架与窗格整齐排列，在沿途不断重复却又不显得枯燥单调。
　　透过这一连排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在烈日骄阳的照耀下，庭院园林中格雅有致的树木与绿化，被皇家园林师裁剪成万般栩栩如生而不至于杂乱堆叠的模样。
　　她的右侧是一幅幅触及天花板的巨幅彩色壁画，用浪漫又大胆的笔触绘制了无数几乎要失落于万古中的神话传说与历史记载。
　　那张扬的色彩、激进的线条，仿佛能够穿透时空，将数百年前的作画者那飞扬亢奋的情绪投射到未来的每一位观摩者的内心。
　　纯净通透的白金色阳光从左侧写照而入，泼洒在右侧的古画上，两者之间形成一个个泾渭分明的斜方台体，依稀可见细微且稀疏的尘埃在其中浮游。
　　两侧的中央，一名身材娇小、面容精致的琥珀色长发少女在气势雄壮的长廊中徐徐前进，她那渺小的身影与这巨人居所般恢弘的场景形成极具冲击力的对比……
　　这梦幻迷离、不似真实的一幕，又成为了一幅新的画作。
　　“下一场的对手是……”
　　这名地位尊贵的皇室公主一只手捏着下巴，琥珀色的眸子滴溜溜转来转去，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她另一只手伸进外套里，从内兜中摸出一个的灰扑扑、方方正正的小巧物件。
　　约莫有拳头那么大，呈棱角分明的长条形，其中一个面上刻满了复杂又玄奥的纹路，不知道象征着何种意味。
　　坎蒂丝五指捏着这个东西，有刻痕的那一面朝上，心念一动，调用体内的灵性，以特定的规律与强度注入其中——
　　“啪嗒。”
　　一道门锁打开的轻微声音从这个方盒的内部响起，紧接着各种明艳璀璨的色彩从它表面浮现出来，聚集在那一条条曲折细腻的刻痕之内，犹如沿着河道奔涌的水流。
　　几秒后，一幅极度写实的图画被这个神秘的灵性物品投射出来，悬浮在坎蒂丝身前的空气中。
　　画面中是一个类似办公室的房间，而在影像的中央位置则摆放着一台略显古怪的机器，看上去是由各种金属材料、宝石、仪表组装而成的。
　　显得很有技术含量，但外观也十分简陋粗糙，不怎么美观。
　　这台略带蒸汽朋克风格的机器上，有这一张张尺寸相同的小方纸片，每张纸片上都手写着一个名字。
　　并且这些纸片两两之间组合在一起，像是某种随机的配对。
　　坎蒂丝目光一扫，一下就锁定了一张写着“坎蒂丝·奥克塔维斯”的小纸片。
　　然后她将视线往旁边移动，看清了紧贴在自己名字一侧的那个名字。
　　“接下来是这个人，很好……”
　　坎蒂丝微微颔首，思忖着关闭了手中的小方盒，空气中的投影也随之消失。
　　刚才投影画面中的仪器，是放置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一台比赛设备。
　　说是设备，其实是从隔壁“学生创意小发明”片场无偿借来的作品，功能是能够自动地随机生成组合。
　　它的作用，就是在每场“比试”开始之前，将所有参赛选手的名字随机打乱再相互配对，从而得到下一轮比试的对阵名单。
　　之前她通过特殊手段雇佣“素石”库珀，就是为了让他潜入学生会办公室中，并且在一个足够隐蔽而视角合适的未知，安放由灵性驱动的远程监控。
　　自己手里的这个小方盒，则是那个监控的显示终端。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够随时窥视到配对仪器上的组合了。
　　从而……在每场比赛开始之前，针对自己的对手，做足充分的准备。
　　之前初赛的时候，她就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自己对手的名字，然后私底下展开调查，把这人所擅长的领域、行事风格、性格特点给摸了个透。
　　然后再从自家那包罗万象的宝库中找到刚好克制他的灵性装备、法术教程等等，临时补课。
　　在对手不会与自己存在绝对实力差距的情况下，这种未卜先知的战术……几乎是战无不胜的！
　　“下一轮的对手和我一样是擅长‘巨人’领域的法师，想保证赢的话就得依赖特定的灵性装备了，我自己的收藏里好像没有符合条件的……得找父皇问问，他肯定有。”
　　她这次回皇宫，就是想找自己的父亲，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问一下，借用他的某件藏品几天。
　　“通常来说，这个时候父皇都会在偏殿的虫鸟房里休息，逗他的蛐蛐和小鸟儿玩……呃。”
　　她突然感到视野黑了一瞬间，而在那一刻她对自己的身体的知觉也几乎彻底消失了。
　　尽管只有非常短的一瞬，很快就完全恢复正常，但还是让她脚下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栽倒在地。
　　若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用手撑了一下墙壁，估计要很没形象地摔个狗啃泥。
　　“唔……这是怎么了？上午在学校里也有过一次，差点在学生面前出丑……”
　　坎蒂丝停下脚步，面色古怪地揉了揉太阳穴：
　　“难道是之前的战斗让我负荷过大了？不对呀，我根本不觉得有多累……”
　　这种怪异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从入学帝国国立大学以来的几年，她偶尔会发生像刚才那样短暂“断片儿”的问题。
　　因为持续时间非常短，一般来说都不会影响生活，父皇给自己请的皇家御医也说可能只是精神操劳后的正常现象，不用太在意。
　　不过最近发生的频率却不知为啥越来越高了……原先一个星期只有一次，到后面平均两三天一次，现在有时候甚至一天内会遇上一次以上。
　　“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其他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我感觉我的身体很好啊，连感冒都几乎没有过……”
　　扶着墙壁做了几轮深呼吸，确认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存在任何问题，她便微微摇了摇头：
　　“算了……先去找父皇吧……”
　　穿过上百米长的走廊，她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一扇小门前，伸手用指节叩了叩：
　　“父皇，你有空嘛？”
　　屋里头儿安静了几秒，随后传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
　　“……小坎蒂丝？你进来吧。”
　　坎蒂丝直接推门而入。伴随着轴承旋转的摩擦声，一大片盎然蓬勃的绿意映入眼帘。
　　门的背后是一间极为广阔的花厅，整体呈圆形，天花板是个石质的穹顶，最顶端有个规整的圆洞，镶嵌着彩色的方格玻璃。
　　花厅之中，沿着弧形的墙壁种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大量此起彼伏的昆虫、鸟类鸣叫声在其中荡漾，空气中有泥土和水汽的芬芳。
　　阳光从穹顶顶端的圆洞中倾泻而下，将这片生机勃勃的空间照耀得亮堂堂，宛若一片微缩的森林。
　　而在其中一块植被的旁边，屹立着一道威严满满的身影。
　　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中等，留着前卫但不失庄重的小胡子，穿着适合炎热天气的夏季宫廷常服。
　　尽管他的身材不算高大魁梧，也并没有穿戴上朝时的朝服与王冠，但却仍透露着浓浓的上位者气势，那是只有万人之上的帝王将相，才能磨砺出来的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
　　而在他的身边，则站着一名不苟言笑的瘦高男子，明明就在皇帝的身边，但却给人一种很没存在感的印象，让人难以在第一眼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如果柒季在场，就会发现这名男子的衣着，和法斯提切割出的独立梦境中的“火焰”领域冶光师——“铁血骑士”几乎一模一样。
　　很显然，在以往皇帝的身边应该有两名亲卫，只是如今其中一位被留在了帝国国立大学。
　　沐浴在阳光中的王者转过身，面露和蔼的笑容望着坎蒂丝：
　　“怎么了？学校的活动玩得还开心吧？”
　　“呃，父皇，你有没有……”
　　坎蒂丝简要地将自己想要的灵性装备的条件与要求描述了一遍。
　　“哦，当然。”
　　皇帝点了点头，完全没有过问缘由，撇过头对身边的亲卫说道：
　　“按小坎蒂丝说的找一件。”
　　“是。”
　　表情冷酷的亲卫浅浅鞠了一躬，然后微微偏过脑袋，对空气小声嘀咕了几句，紧接着他正色对皇帝道：
　　“陛下，他们会送到公主殿下的寝室的。”
　　皇帝“嗯”了一声，和煦的笑容不变，慈祥宠爱地对坎蒂丝说道：
　　“对了，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去见一见罗蒙伯伯？你和他挺长时间没见过面了吧？”
　　“我也找不到他啊，”见自己的问题被解决，坎蒂丝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单薄的身子倚在门框上，态度随意地答道，“这家伙整体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他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校长罗蒙关系不错，不过自己和那个奇怪的老头儿却是真的没什么交集，不知道父皇为什么总是很在乎她和罗蒙之间的关系。
　　“瞧瞧你，怎么说话的。”
　　皇帝笑呵呵地斥责了一句女儿的用词，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过几天他会来皇宫坐坐，你到时要是有空的话最好一起来……我记得你们学校的活动持续三天吧？那刚刚好。”
　　“好好好。”
　　坎蒂丝有些无奈地应允，旋即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站直身子，表情正经了一点：
　　“哦对，父皇。小树林的那件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她指的是那个莫名降临在帝国国立大学北苑小树林的所谓“天然亚空间碎片”。
　　本来这种涉及国家政治的事务她是很少过问的，但那起事件毕竟将自己本人卷入其中了，她也难免对此产生好奇。
　　“呵，挺麻烦的。”
　　目前身份是父亲的皇帝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道：
　　“残阳教堂那位肯定已经知道了，但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谁也无法笃定祂的想法。
　　“虽然我们已经在尽可能快地派遣皇宫和军方的强者前去掌控局面，但倘若没有半神主持，意义都不是很大……
　　“总之，即使我们做了那么多，但最终那块‘亚空间’的归属如何，还是得看残阳教堂那位‘霞光’的脸色。”
　　“这样啊……”
　　坎蒂丝的心情又有点被父亲感染了，一瞬间心生几分低落：
　　“没有半神，即便是我们也只能如此被动吗……”
　　皇室与军方的第四境界传说级强者，其实并不算少，在明面上的数量，甚至比残阳灵修会麾下的还要多。
　　但在真正切中肯綮的较量中，起决定性因素的不是中流砥柱，而是最顶峰的高度。
　　没有哪怕一名半神层次存在的皇室……很多事情其实都受制于坐拥复数名“使徒”与“天使”的残阳灵修会。
　　若不是帝国建国时的历史遗留问题，以及残阳灵修会的主神“黄昏与衰败之神”“渎神”安蒙本尊的意志并不是很在乎教会势力的扩张……
　　恐怕荣耀金雀花帝国，早就和邻国圣堂教国那样，成为教会的后花园了吧。
　　根据坎蒂丝现有的超凡知识，她知道一块暂且无主的“亚空间碎片”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在教会的语境中，这样的碎片又被成为“神国雏形的原料”，可见这东西的价值何其至高。
　　据说在某些条件下，它能够成为晋升神话领域、臻至“半神”的关键材料……
　　也就是说，倘若皇室能够掌握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天然资源，就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培养出第一名效忠于皇室的半神！
　　这将彻底改变皇室的地位，也将彻底改变帝国的局势！
　　这就是为什么，父皇的大臣们会对这次事件那么重视。
　　然而，残阳灵修会……真的会坐视这一切发生吗？
　　他们真的会放任原本极大受制于自身意志的皇室，跻身为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角色吗？
　　答案很显然……
　　“呵呵，你不用太操心这些事情。”
　　皇帝马上安慰道，攀了几道皱纹的脸上又恢复了和蔼的笑容：
　　“我们都会处理好的，事情总会得到最适合的结果……”
　　存在感很低、清瘦高挑的亲卫面色忽然微微一变，打断了他的话语：
　　“陛下，有情况。”
　　“……嗯？”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有些凝重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是自己的休息时间，作为臣子本不该打搅自己和女儿难得的交谈，但他依旧冒着触怒君王的风险这么做了。
　　这意味着确实发生了刻不容缓的情况。
　　在皇帝的注视之下，亲卫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耳语道：
　　“残阳教堂的‘霞光’离开了。”
　　“什么？！”
　　皇帝一惊，立即追问道：
　　“还有更多的情报么？”
　　名义上，残阳灵修会和皇室属于互帮互助的合作共存关系，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势力，必然存在利益纠纷。
　　只要两者并非铁板一块，那么相互之间就肯定有情报的刺探。
　　所以，残阳教堂内是有皇室按⚹⚹去的线人的，负责观察、传递发生在残阳灵修会腹地的各种事件。
　　当然，皇宫中肯定也有残阳灵修会的内线，这一点不仅是皇帝，底下几乎每一名大臣都心知肚明。相互安插线人，可以说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而在所有关于残阳灵修会的情报中，“霞光使徒”这尊半神的动向，无疑是最重要、优先级最高的。
　　祂的意志，几乎决定了皇室最终能够选择的方向。
　　亲卫摇头道：
　　“还不清楚，只知道祂离开了教堂，更多的内容……还需要其他线人的进一步确认。”
　　见父皇有要急的公务，坎蒂丝也明白父女闲聊该结束了，于是她很识趣地回避道：
　　“那我先走了。”
　　皇帝与女儿简单地告别后，表情十分严肃地对亲卫命令：
　　“联络留在帝国国立大学‘铁血骑士’，如果‘霞光’去了小树林，他应该能察觉到。”
　　现在他的身份不是父亲，而是帝国的王者。
　　“是。”
　　亲卫马上照做，偏过脑袋再次低语几声。
　　场面沉默了一段时间，十几秒后亲卫脸色有些古怪地正色道：
　　“他没有回应。”
　　“出问题了……”
　　得到这个结果，皇帝眉关紧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亲卫命令道：
　　“你亲自去一趟学校，确认‘铁血骑士’和亚空间碎片的情况，检查一下‘霞光’是否在那儿。”
　　“那陛下您的安全呢？”
　　亲卫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在临走前过问了一句。
　　“交给亲卫队的其他人，你通知一声就好。”皇帝毫不犹豫地说，“一路顺风。”
　　“好的，再见，陛下。”
　　亲卫深深鞠躬行了一礼，直起身后退了几步，一阵扭曲、怪异的灵性波动从他身上传出，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崩解成了无数诡异的碎块，飞速蒸发消散在空气中。
　　“真是多事之秋啊……”
　　凝视着亲卫消失的位置，皇帝在原地驻足一阵，长长地叹息一声。
　　随后，他重整神色，瞬间变回了那位至高无上、充满威严、果断专横的王者。
　　转过身，这位帝国的皇帝快步走出充斥自然清香的花厅，朝宫殿的深处走去。
　　同时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在勃然萌生的灵性波动下，他那低沉肃穆的嗓音传入了宫中每一位内阁大臣的耳中：
　　“召开内阁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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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一百字大章，就厚颜无耻地算作两更了。

第357章 真正的目的
　　还有一章大概在十一点左右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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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亦不属于大秘境的独立秘境之中，情况与形势已经大变样了。
　　充斥着这片空间的，不再是那种肮脏、怪诞、诡异、歪曲、难以名状、散发着不洁气息的彩色，而是犹如黄昏下五彩斑斓的彩霞般，梦幻绚烂的橙黄。
　　在短短十余秒间，残阳灵修会半神“霞光使徒”那伟岸的投影，就填充了这方小世界中的每一寸角落，放眼望去，尽是令人迷醉沉沦的慵懒变幻的晚霞。
　　首都教堂大祭司“晨昏圣者”跪伏在虚空中某个无形的平面上，向前方的一道人影献上这名第四境界传说强者最虔诚的尊敬与崇拜。
　　远一些的“帝国之盾”努斯、帝国国立大学校长罗蒙、皇室亲卫队高手“铁血骑士”，这三名立场阵营不同的强者，也全都无一例外，完全收敛住了自身外放的力量气息。
　　在这一刻，这几名纵观人类世界，实力都堪称屈指可数的高阶层超凡者，像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那样……
　　对这片涌动变幻的霞光垂下头颅，毫不犹豫地放下自己的高傲，表露出毋庸置疑的拜服。
　　结果三名传说强者并非属于残阳灵修会麾下，但在绝对的境界压制面前，即便是他们也只能退却，完全无法产生半点忤逆冒犯的心思。
　　“熟悉的气味。”
　　而在场的众人中，除了“霞光”本人，以及已经昏迷不醒的法斯提，唯一能够保持泰然自若的，便只有……那道亭亭玉立于虚空中的，娇小少女了。
　　柒季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动作轻盈缓慢地在充斥着彩霞之光的空中拂动，像是在抚摸某具无形的形体，粉润精致的嘴唇微微翕动：
　　“有点怀念呀……”
　　在这片绚烂迷幻的霞光中，她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捕捉到这股气息的并非五感，也不是灵感，而是某种超越任何感官的探知，就好像灵魂本身对某些事物产生了超距性的共鸣一样。
　　这气息纯净、通透、澄明，蕴含了无限稠密的有序性，是纯粹由法则凝结而成的概念化实体——
　　“神性”。
　　而且，这无尽的澄明中所昭显的怠惰、颓废与衰落，说明这是象征了“衰败”领域的“第三权柄·徘徊之雾”的神性。
　　这让她想起了某位那个初来荣耀金雀花帝国、在边境小镇的咖啡馆里偶遇的小女孩，后来被她赋予了一滴血液以救命的黛西。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应付超管局的盘问应该挺累的吧……
　　“最好别落下我给她安排的灵性体系课程，那本教材可是我的思想的集大成之产物，要是被压在地上垫桌脚了我可是很伤心的……”
　　突然接触到熟悉的事物，让她萌生了一些想法，不由得有感而发：
　　“等结束这些事情后，就回日落港看看吧……也就是一个‘替身闪现’的工夫。”
　　将心神收回当下，她看向那尊位于“彩霞”最深处、被“晨昏圣者”所跪拜的人影。
　　嘴角微勾，噙着笑意说道：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伴随着这颇为日式的问候语，绚烂霞光中的人影……作出了回应。
　　“余乃永恒残阳座下的使徒，代行黄昏之意志的‘霞光’。陌生的神话生物，请报上汝之名号。”
　　这声音模糊不清，并且声线经过了极度的歪曲和修饰，听上去恍恍惚惚、若有若无，仿佛云朵间吹拂的微风。
　　仅凭嗓音，根本无从判断这尊半神的性别年龄……不过，对于这种层次的存在而言，所谓年龄性别等桎梏于凡类特征才有资格彰显的属性，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神话生物……”
　　听见对方用这个如此宽泛的称呼指代自己，柒季一时间有些乐了：
　　“看来祂也不能确认我算不算‘人’啊……”
　　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也没有明确的标准，但通常来说，所有超凡者都不约而同地默认将“半神”“神性者”这些头衔用来称呼人类……至少曾经是人类的具备神性的存在。
　　而此世间并非所有神性存在都由人类晋升而来，严格来说，纵观历史，非人类的神性存在才占绝大多数。
　　在第六纪之前、乃至更久远的古老年代，在诸神尚未高踞星界与神国、而是毫无掩饰地行走于凡间的时候，大地之上到处都是强大而崇高的超凡生物。
　　人类的超凡者在此之间只能算少数，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份子而已。
　　而在数不胜数的非人类超凡生物当中，也不乏能够超越生灵的范畴、臻至神话领域的幸运儿，譬如现代龙族的始祖，“始源古龙”；现代半兽人的始祖，“始源巨人”……
　　尽管这些非人类的神话生物大多都佚失在漫长得时间都失去意义的岁月、动荡与灾难之中，但仍有一部分存留至今。
　　其中最广为人知、影响最大的那些，被称为“天灾”，近乎不死不灭，只能暂时性地退治、遏制，而难以彻底灭杀，直至如今，祂们都在周期性地威胁着人类文明的存亡……
　　“这位半神先生或女士……”
　　对方如此客气，那自己这边当然也要礼尚往来。
　　柒季一只脚后撤一步，膝盖微曲，鞋尖轻轻点地——虽然她浮在半空中，但终究是处在某个平面上的，姑且把这个无形的平面当作“地”——幅度不大不小地欠身一下，同时两手略微提起斗篷下摆的两角……
　　把长斗篷的下半部分当作裙子，她对“霞光使徒”行了一个相当标准的提裙礼。
　　“名字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你可以称呼我为‘幺零五’。”
　　声音轻快却不至于懒散，可谓恰当好处。
　　“……幺零五？！”
　　听见这个数字代号，低垂脑袋、不敢抬头的皇家舰队提督“帝国之盾”努斯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缩，似乎想到了什么。
　　军方因为拥有帝国大部分的高阶层超凡者，所以和需要经常接触各种或大或小的超凡事件的超管局有频繁的交流和人员、讯息上的往来。
　　皇家舰队是帝国军方的关键支柱、中坚力量，他作为皇家舰队的首脑人物之一，对超管局的重大调动、事件肯定也有所了解。
　　而近段时间来，在帝国超管局中掀起的风波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半个月前发生在日落港的“博纳登升事件了”。
　　据说不仅牵扯到至少三名第四境界传说强者直接下场，还惊动了月灵共和国的“圣物收容所”，直至现在超管局高层都还正在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根据他对这起事件的了解，似乎有一个难以言说的人物，贯穿整个始末——
　　一名自称“幺六六”的斗篷少女。

第358章 真正的目的（下）
　　三千字大章……
　　=========================
　　“幺六六”这个名号，几乎在那起事件中的每一处角落都有所渗透，但奇怪的是，除了语焉不详、高度主观的只言片语，就再也没有更多信息了。
　　她的身份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实力境界到了什么水准，背后是否有组织势力撑腰……一概不知，像是个空穴来风的谣言，又为这起事件赋予了一层神秘色彩。
　　努斯在得知这些内容后，本来觉得“幺六六”这个人很可能压根儿就不存在，或者是由一群人共用的身份，所以这家伙的行事轨迹和风格才那么诡谲。
　　但如今，他又有了一个全新的推测……
　　眼前这位半神自称“幺零五”……
　　和日落港那个“幺六六”比较，二者都以三位的数字为代号，都以黑色带兜帽的长斗篷为衣着，并且至少从外观上看，都是很年轻以至于算幼小的女性……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个人，都是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成员？
　　她们在一场场大事件背后秘密操作着什么，甚至那些事件很可能有不少就是她们一手推动的……
　　目的，是为了实现某个不为人知的愿景？抑或达成某种难以言说的局面？
　　这……这说明了什么？
　　这能意味什么？！
　　诸般毫无依据的胡思乱想在这名皇家舰队提督脑子里横冲直撞，让他思维一下子混乱起来。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回去之后，一定要将此事与他的猜想告知皇帝陛下！
　　不管怎么说，这些凌乱的线索背后，绝对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幺零五……”
　　残阳灵修会半神“霞光”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称呼，彩霞中影影幢幢的身形点了点头，听不出语气地说道：
　　“倘若汝与‘新世界’教派有过节，余可以将这个异教徒交予汝处置。”
　　很大方嘛……
　　看来即便是半神层次的存在，也不像无端与另一尊半神敌对。
　　柒季放下“裙摆”，直起身，用一种装腔作势般的语调问：
　　“那么，‘霞光’，代价是什么？”
　　“谈不上代价，只是理所应当的条件。”
　　身为异世界土著'的“霞光”当然听不懂梗，平淡地回答道：
　　“若方便，汝应保全此人的躯壳与心智，并在汝的审问结束后将其移交余等。”
　　简单地说就是人可以给你，但要还回来，而且要保证人在身体和精神层面上完好无损，不能给弄傻了。
　　“没问题。”
　　柒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或者说其实相当合理，毕竟法斯提在残阳灵修会的地盘上闹事儿，在法理上残阳灵修会应当享有处置权。
　　“那余等就告辞了。”
　　得到柒季的回应后，“霞光”也不与她确定移交法斯提的时间地点等细节，就直接离开了。
　　漫天的彩霞瞬间消失，而跪拜于“霞光”身旁的“晨昏圣者”也一同不见了身影。
　　霎时间，原本五彩斑斓、如梦似幻的独立秘境，在两位残阳灵修会的高层离去后，只剩下一片空旷的漆黑。
　　连最开始无处不在的色彩与幽魂都完全不见了，显然那些东西被“霞光”在临走前顺手清理干净了。
　　而在这片纯黑色的空间中，“霞光”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一次次回荡中逐渐消散：
　　“伟大崇高的残阳永远在祂永恒沐浴在暮光中的黄昏神殿内耐心等候，任何时刻都不抗拒汝等的驻足停留。”
　　“只能说不愧是神棍，这都不忘记安利传教……”
　　确认俩人离开后，柒季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嘀咕着吐槽了一句。
　　“接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仍然低头屏息的罗蒙等人：
　　“好啦，你们用不着那么客气，态度和一开始那样就可以了。”
　　“是，大人。”
　　几乎都是帝国统治阶层要员的三人齐刷刷应允，然后抬起头，却仍然不敢直视柒季的眼睛，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脖子部位。
　　“不管我怎么强调自己不在意这些，得知我实力的人终究还是会变得战战兢兢的啊……嘛，这样算人之常情。”
　　内心感概一声，随后望向那位刚出场时浑身张扬着傲气、如今却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的皇室亲卫队成员“铁血骑士”：
　　“你和皇帝很熟吧？”
　　感受到对方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这名“火焰”冶光师当即打了个冷颤，急忙回答道：
　　“我是陛下的侍卫，负责保障陛下在皇宫中的安全。”
　　柒季不出所料地点点头，接着问道：
　　“你现在到这里来了，那皇帝呢？”
　　见这名神秘莫测的半神总是在提及自己效忠的主上，“铁血骑士”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但仍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和条理答道：
　　“我的任务由我的同事‘暗夜行者’接替，他的实力境界和我一样，并且绝对忠诚，完全能够胜任这一重要的职责。”
　　“嗯，这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柒季的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做接下来的事情。
　　她的话语停顿了几秒，又接着说道：
　　“刚才那个‘霞光’离开教堂来到这里，你们皇帝肯定是能知道的吧？”
　　“当然，残阳教堂内安插有我们的情报人员，怎么明显的事情陛下肯定可以知晓。”
　　本来“铁血骑士”还在想要不要把这种内部情报告诉外人。
　　但转念一想，这种几乎人尽皆知的所谓“秘密”就没必要对一尊半神藏着掖着了，那样不仅毫无意义，还有可能给对方留下欺瞒的坏印象。
　　“这种事情对你们皇室来说意义很重大吧？结合之前出现在小树林的神……呃，亚空间碎片，皇帝八成会怀疑‘霞光’是去小树林抢东西的是不是？”
　　皇室和教会间的各种明面暗地的摩擦与纠纷，柒季用头发丝想都能搞明白。
　　当然也清楚没有半神级战力的皇室绝对很想要独占自己在小树林丢下的所谓“亚空间碎片”，从而获得培养出第一位半神的契机。
　　这种节骨眼，皇帝必然会每时每刻都留意着“霞光”这尊教会半神的动向，一旦祂离开教堂，第一时间怀疑的极大概率就是祂要去小树林了。
　　“铁血骑士”被柒季这种循循善诱般的说话方式搞得不明所以，但他完全不敢表现出丝毫不耐烦与不满，只能遏制住脾气，态度谦卑地说：
　　“陛下理应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前面你们说过，这家伙给这所学校设立了某种屏障，超凡领域的讯息无法在内外之间正常传递。”
　　柒季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轻轻戳了戳仍然不省人事的法斯提：
　　“也就是说，你的同事要是想找你确认‘霞光’的动向，是不会得到回应的咯？”
　　“呃，确实是这样。”
　　“铁血骑士”微微一愣，在这一刻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内心翻涌起一丝细微的不安。
　　“那么……你觉得，这种情况下，皇帝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唔……”
　　“铁血骑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身旁不远处的空间就一阵扭曲，自虚空中汩汩涌出，飞快凝聚出一名装束和“铁血骑士”相差无几的男子。
　　“……是你？！”
　　见到此人现身，“铁血骑士”先是一惊，旋即又意识到皇帝将与自己同等境界的“暗夜行者”派来与暂时失联的自己对接，是很合乎常理的。
　　“陛下派我来探查学校的情况……现在是怎么回事？”
　　“暗夜行者”直截了当地对“铁血骑士”解释道，他环顾着四周的环境，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疑惑，显然没有搞明白当前的局面与来龙去脉。
　　“那陛下的安全呢？”
　　完全没有缘由的，“铁血骑士”对自己的同事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本应该很傻的问题。
　　“暗夜行者”眼神略显怪异地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交给亲卫队了……这人是谁？”
　　后半句是对浮在不远处的柒季说的，他初来乍到，对局势完全一头雾水。
　　柒季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这两名皇帝的亲卫，悠悠道：
　　“我只是单纯提醒一下哈，没别的意思。你们两个高手都在这儿，那皇帝身边的安保肯定会有所下降吧？”
　　“等等……不好！”
　　在这一刻，“铁血骑士”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强烈的恐惧与慌张瞬间涌上心头，渗入骨髓。
　　如果刚才柒季的话从别人口子说出来，那他将不屑一顾。
　　什么货色，也胆敢质疑皇家亲卫队的能力？！
　　就算没有自己和“暗夜行者”两名最强者，堪称精锐中的精锐的亲卫队所组成的防护，也不是任何阿猫阿狗能撼动的！
　　但那些话不是由什么籍籍无名之辈说出的，它们出自一尊屹立于超凡道途之顶点、无限逼近于掌握此世间的至高法则权柄的半神之口！
　　那么这些话的份量……将毋庸置疑！
　　“你是说陛下可能有危险？”
　　一旁的“暗夜行者”从同事的反应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他没有叱责这来历不明的丫头片子，而是态度很认真地对“铁血骑士”问道：
　　“……我们要不要赶回去？”

第359章 秘境漫步
　　“哎，真是有些难搞啊……”
　　望着眼前两名皇家亲卫的心态逐渐慌乱，柒季的情绪也有些纠结。
　　她在犹豫如果皇帝真的遇刺，自己要不要去帮一下忙，还是说袖手旁观、权当看戏就行。
　　以往的时候，要是撞见欺男霸女、烧杀抢掠、天灾人祸之类的事情，她能够很轻易地就分辨出哪边是受害者，哪边是加害者，从而正确地选择遵从内心的朴素情感，支援正义的一方。
　　可一旦局面上升到社会组织，乃至国家、种族之间的冲突时，情况就没那么好判断了。
　　在格局较小的情况下，决定双方的行为正当与否的，是双方作为人的品性与道德水准。
　　内心邪恶、思想龌龊的一方是坏人，理念崇高、行事清朗的一方是好人，这样区分基本不会错。
　　然而在宏观层面上，所谓好人坏人，就不能单单靠局中人的道德品行来判断了。
　　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当朝皇帝本人是励精图治的明君，还是荒淫无度的暴君，其实和“刺杀”这一行为的正当性联系不大。
　　倘若柒季因为自己的想法，选择阻止这场蓄谋已久的行刺，却造成了某些难以估量的、波及极广、惨痛悲剧的后果，那该怎么办？
　　除非柒季能够知晓天底下的一切事物，并且具有无限的推演能力，否则就无法预测因为自己的介入，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当然，具备绝对实力的她也可以选择随心所欲，不用顾忌后果，想干啥就干啥。
　　反正就目前来看，这个世界上除了神灵层次的存在，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威胁到自身，她完全有资格将自己的意志施加到凡间的一切活物死物之上。
　　可要真的随心所欲，那么具有地球现代价值理念的她，别说什么皇帝贵族了，她对整个人类世界的社会架构都相当不满。
　　真要肆无忌惮起来，她压根儿不在乎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会不会被刺杀，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亲自把这些趴在工人和农民身上吸血的寄生虫全部扫进历史垃圾堆里去。
　　可这不对。不论理念是否正确，一旦产生一种像“全部交给我就好，你们这愚昧无知的凡人无法理解我崇高的理想，我自己能够将问题全部解决”这样的云端俯视者心态，就相当危险。
　　这种自认为能够超越一切、掌控一切、视天地万物为棋子的视角，本质上已经开始脱离“人”的范畴了，向某种“非人”的领域靠近……
　　最可怕的是，这种转变并非超凡力量的晋升所导致的、肉体层面上的变化，而是整个人的精神、思想、与自我本身发生了难以逆转的歪曲。
　　这将会成为最深入骨髓的毒药。
　　而这与柒季当前的原则相违背，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人”，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
　　这一点不以她自身的生命本质的转变而动摇。
　　反过来也一样。她要是坐视不管，那些未知势力的人真把皇帝给嘎了，结果导致国内外局势混乱动荡，甚至间接致使战争的爆发，酿成无数惨案……这显然也不是好的发展。
　　总之上下都不是，就很难搞。
　　“……大人，请允许我们离开此地。”
　　就在柒季陷入纠结之时，“铁血骑士”鼓起勇气说道，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
　　柒季将目光投过去，只见两名皇家亲卫现在正以一种恳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走吧走吧。”
　　稍稍叹了口气，她挥挥手，没有强制这俩人留下。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皇帝的护卫，得知自家主子可能有难，急着救驾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没理由阻拦。
　　得到在场唯一一尊半神的准许，“铁血骑士”长舒一口气，和身边的同事“暗夜行者”交换了一下眼神。
　　下一秒，二人的身体同时崩溃，一人化作赤红的火焰之海，一人溶解为细碎的黑色流体，飞快消融在这篇漆黑如墨的广阔空间中。
　　“你们该干啥干啥吧，这烂摊子我是懒得收拾。”
　　随意地瞥了一眼剩下的努斯和罗蒙，柒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单手在身后勾了一下，不省人事、浮在半空中的法斯提的周围便涌现出大片大片的璀璨光点，转眼将其包裹。
　　柒季的身边也是一样，炫目的星砂凭空涌现，掩盖了她的身影。下一瞬，点点星光骤然熄灭，二人同时消失在了此地。
　　伴随着星光的淡去，她的视野从原先的一片黑暗，飞快染上了复杂浓郁、宛若抽象派油画的斑斓色彩。
　　她没有直接带着法斯提返回现实世界，而是进入了“大秘境”之中。
　　——方才那片空间正是法斯提从“大秘境”中独立切割出来的领域。
　　在近距离接触过法斯提与罗蒙两位“混沌”领域的传说级强者后，她已经大致掌握了他们所修炼研习的体系，能够像“秘之圣者”法斯提那样，自由进出所谓的“秘境”。
　　这是一片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空间。甚至用“空间”这个词汇来形容它，都显得尤为不恰当。
　　在这里，并不存在严格区分的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也没有任何正常世界可见的事物与现象，就连远近距离，都丧失了意义。
　　就像是人在半梦半醒、或是吸食了致幻药品后感受到的支离破碎、荒谬离奇的幻境，此地仿佛将一切事物生硬杂糅起来的产物，言说与逻辑在这儿遇到了真空。
　　倘若其他领域的超凡者闯入其中，哪怕是第四境界的“圣徒”“冶光师”，也极为容易迷失、混乱，从而永远被放逐在这方荒诞的世界中。
　　但在习得了“混沌”领域体系的柒季并不会，她能够在这一大片毫无规章逻辑可言、仿佛疯人幻觉的意象中，找寻到一丝线索。
　　那是能与现实世界的位置信息相对应的“锚点”。
　　只要以这些“锚点”为目标，集中力量将其突破，就能精准地降临到对应的、位于现实世界的地点上去。
　　法斯提的“秘境漫步”，本质上就是利用了这些“锚点”。
　　“虽然在秘境中穿越也需要耗费时间，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瞬移’，但至少没有了距离限制……在某些情况下，比我原先常用的‘空间嫁接’‘替身闪现’要实用一点点……啧，各有优劣吧。”
　　在漫无目的地联想中，她在混乱无章的秘境里抓住了一个“锚点”。
　　它对应的现实世界位置，是暮光城核心的皇宫，“黄昏巨殿”。
　　是的，她要跟着两位亲卫去皇宫看看。
　　尽管刚才的思考，她逐渐有点想通了，那就是没必要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死钻牛角尖。
　　硬要深想的话，那她在降临这个世界、与人类文明发生交互的那一瞬间，便就已经在“影响”着这个世界的运行了。
　　总不能把所有能够牵扯到自己身上的事故，全都把责任包揽过来吧？
　　按照这种逻辑，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就是宇宙大爆炸——倘若这个世界有宇宙大爆炸这么一回事儿的话。
　　当然也不能放弃思考，时刻观察局面，做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再如此践行……难道我们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除此之外还存在别的方法吗？
　　总而言之，最具实践意义的做法，还是随机应变，视情况而动！
　　没有犹豫，柒季催动模拟出来的灵性力量，集中在那个“锚点”上，毫不费力地将秘境从该处“撕裂”出一个创口。
　　“啪咯！”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出，她一个闪身，钻入那道骤然迸裂开来的缝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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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大家出去前记得点个赞哦~！

第360章 刺杀
　　暮光城中心，“黄昏巨殿”，偏殿。
　　这座如山脉般恢弘壮阔的宫殿的某处，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快步行走在平整宽阔的道路上。
　　两侧是被皇家园林师裁剪修整得颇为精致美妙的绿植，与素雅却有质感的暖色地砖搭配起来令人心旷神怡，湿润清新的空气十分舒适。
　　但这位国家的王者却完全无暇欣赏享受，迈着略显急促的步伐笔直地朝皇宫的某个方向走去。
　　在于道路之上行进至一半时，他忽然感知到了什么，稍稍放缓脚步，偏头看向一侧。
　　在他将目光投射过去的同时，那个方向尽头的地面忽然涌现出一片明亮的火焰。
　　并且迅速腾起、凝聚，化作一道身穿贴身劲装、背后披着块黑色披风、下半张脸被黑布遮挡蒙蔽的身影。
　　“陛下，接下来由卑职协助您前往内阁大厅。”
　　出现的蒙面人单膝跪地，对皇帝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低沉、语调虔诚地说道。
　　“平身。”
　　皇帝认得出这是亲卫队的其中一位成员，于是停下脚步，嗓音冷淡而镇静地说。
　　“是。”
　　蒙面人应声站起，在看到皇帝的衣着后微微一愣，试探性地问道：
　　“陛下，在前往内阁大厅之前，是否需要卑职送您去寝殿更衣？”
　　奥克塔维斯八世如今身上的装束与之前在花厅时一致，是非正式场合时常穿的轻便服饰，头上也没有佩戴象征帝王权威的赤橙色冠冕。
　　通常来说，但凡是召开重要的会议，即便不是情况最隆重、场面最浩大的朝堂，不必穿上奢华繁杂的朝服，那也至少要戴上皇冠，以示对帝国皇位、江山社稷的尊重。
　　皇帝毫不犹豫地说：
　　“情况紧急，此等细枝末节应当搁置。”
　　“卑职明白。”
　　得到皇帝的回答后，蒙面亲卫兵没有再多说废话，一个箭步来到皇帝身边，随后单手揪住身后披风的一角，动作迅猛且干脆地一掀——
　　“刷拉！”
　　伴随着致密布料在空气中甩动的脆响，厚实宽大的披风高高扬起，刚好将站立不动的皇帝笼盖。
　　赤红色的火焰从披风的底部忽然迸发，释放出滚烫的热浪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膨胀扩散，瞬间将皇帝于亲卫兵两人吞没。
　　面对汹涌袭来的热量，皇帝面色不变，身形巍然不动，镇定得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熊熊燃烧的烈焰将二人完全包裹，但却十分有条理地避开了他们的身体。尽管热力滔天，却丝毫没有灼烧到多余的事物，这是对自身力量极为精妙的控制。
　　下一秒，澎湃燃烧的火焰轰然溃散，化作无数火星，流水一般深入地砖的缝隙中，一转眼就彻底消失不见。
　　“轰轰轰轰……”
　　皇帝聆听着耳边空气撕裂爆破的轰鸣声，周围除了不动声色的亲卫兵，就只有不存在一丝缝隙的火墙。
　　赤色火焰在空气中活跃亢奋地翻涌，带领两人于皇宫地下飞速穿行，向宫殿核心附近的内阁大厅移动。
　　“在这个节骨眼上，教会的‘霞光’突然离开，与此同时我安排在帝国国立大学的人员还莫名失联，极大概率是祂最终坐不住，代表残阳教会出手了……”
　　皇帝趁还在路途之上，两眼微微眯起，内心快速组织预演着待会儿内阁会议上要商讨规划的内容：
　　“教会在核心利益上与皇室存在不和，这是长久以来的固有矛盾，但在安蒙降下明确的神谕，要求残阳教会完全接管帝国的统治之前，他们应该不至于和彻底我们撕破脸。
　　“所以，‘霞光’不太可能杀死‘铁血骑士’，至多是在学校附近设下了封锁结界……但不管怎么说，树林里的那块天然亚空间碎片，恐怕只能交给祂了……
　　“唉，没有半神层次的战力，我们永远都得受制于人啊，呵呵，自诩无敌于大陆的皇家舰队，在有真神背书的教会面前，也不过是好看的玩具而已，不知什么时候才……
　　“嗯？等等！”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当即中断脑中的思忖，霍然抬起头，望向四周。
　　眼前依旧是翻滚的赤红色火焰，焦灼的热量依旧舔舐着皮肤。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
　　“肯特，怎么还没到？”
　　皇帝皱起眉头，厉声对身边的蒙面亲卫兵问道。
　　按照以往的经验，以目前这种“烈焰遁行”的方式，从偏殿到内阁大厅门外，至多需要十几秒。
　　但是现在都快过去半分钟了，周遭的场景仍然是一成不变的火海，就算移动速度有所偏差，也不可能差那么多。
　　这都够他们跑到皇宫外了！
　　“你……”
　　奥克塔维斯八世顿时警觉起来，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亲卫兵的侧影。
　　他不是那种从小只呆在皇家书院里听太师教书的平庸皇帝。
　　在登基不到一年后，他就遇上了与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的局部战争，曾御驾亲征北上抗敌。
　　在战争结束后的十几年里，他也没有荒废实战领域的锤炼，经常带领亲兵南下，平定偶尔自深海浮现、袭击海岸地区的海妖。
　　几位皇子在他的熏陶下也都成为了骁勇善战、智勇双全的悍将，为帝国在南部新大陆“巨人岛”争取到了大块大块的殖民地。
　　南大陆“巨人岛”是多国势力交错混杂的动荡之地，圣堂教国、克瑞斯陀王朝、厉牙国、星辰邦联等所有人类世界的大国都在抢夺此地的利益，能取得如此成就绝非易事。
　　可见这是一名武德充沛、绝非孱弱之人的帝王，亦非善与之辈！
　　因此，他在察觉到亲卫兵的异常的那一瞬间，没有丝毫犹豫，也完全没有心慈手软，直接在手心凝聚出烈焰火球，一掌拍向亲卫兵的肩膀！
　　当朝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是一名“火焰”领域的魔导师！
　　在这个存在超凡力量与诸神的世界，能够成为一国之主的角色，就算不是最强者，那也绝不可能是凡人！
　　“——嘭！！！”
　　掌中的火球当即在亲卫兵的身上炸开，明明尺寸不比拳头大多少，在蕴藏的能量爆发出来后却化作海水般无穷无尽的火焰，以雷霆万钧之势扩散开来。
　　“轰轰轰轰！！！”
　　“黄昏巨殿”北侧外的一片建筑荒地上，某块地皮突然极速隆起个土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响，炽热至极的烈焰从中迸发，刹那间将其炸得粉碎。
　　赤红色的火焰像是倾泻而下的瓢盆大雨，瞬间覆盖了这块面积并不算大的荒地，那些建造到一半就荒废不管的楼房框架，被剧烈的冲击波震撼得全部倒塌，化作一片废墟。
　　“吼吼吼吼……”
　　焚风扫荡了方圆百米，将一切可燃的物质蒸腾殆尽。
　　在这一刻，这片建筑荒地简直变成了地狱。
　　数十秒后，疯狂焚烧的赤色火焰才逐渐平息，但空气中的热量却久久无法散去，气温高得仿佛是烈日之下的南大陆沙漠，几乎能够煮熟生食。
　　在爆炸的中心、那个最初隆起土丘的位置，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深凹下去的圆坑，内壁除了焦黑，还有稀疏的晶莹闪光，那是砂石在极高温度的烘烤下形成的结晶。
　　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就站在这个狰狞可怖的凹坑的底部。
　　他身上的装束出现了几块烧焦的痕迹，但那冷酷严峻得要凝结出寒霜的表情，却不仅没让他显得狼狈，反而赋予了一层沙场凶煞之徒的暴戾与威严。
　　那接近凝成实质的凶光，让人光是直视一眼，就感到眼球刺痛。
　　“宵小鼠辈、狂妄之徒，立即现形！”
　　皇帝脸上不见怒色，声音却充满了仿佛能点燃空气的暴怒，令这片地区都颤抖了一瞬。
　　话音刚落，一片黑影突然涌现在他的头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坠下，要将他整个人贯穿！

第361章 刺客
　　今天总共有两章，还有一章肯定赶不及在十二点前发了，大概一点左右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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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
　　皇帝冷哼一声，深邃的琥珀色眼眸闪过一丝精芒，身体霍然崩解，化作一大片赤红色的火焰，围绕着某个点急剧旋转升腾起来，眨眼间形成一团由烈焰构成的旋风。
　　“呼呼呼呼！！！”
　　在蕴含了极致热量的猎猎风声中，赤红色的旋风高度迅速攀升，顶部正好与压下来的黑影相碰撞——
　　“嘭！”
　　两股力量短暂地僵持了瞬间，一层凌厉凶猛的气浪从二者交接之处爆发开来，呈圆环形向四个方向扩散，把地面的灰烬与废墟都扫荡出一道道向外辐射而去的痕迹。
　　不知是后继无力，还是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角力上，那块黑影没有继续与皇帝化作的火焰龙卷对抗下去。
　　在第一击未能得手后，黑影便迅速向侧方移开，脱离了火龙卷的冲击范围，一边灵活地变幻着形态，一边十分敏捷地绕到了远一些的地面上。
　　“轰轰轰——”
　　失去黑影的阻力后，火龙卷径直冲上高空，携带着难以想象的热力与能量在半空中肆虐，让空气都被焚烧出硝烟的气息。
　　“你不是肯特。藏头匿脸之徒，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皇帝声如洪钟的暴呵从火焰龙卷中传出，同时那自我旋转翻滚的赤色烈焰也迅速收敛起来，在离地十来米的半空中凝聚成奥克塔维斯八世的身影。
　　这名遭遇刺杀的王者在剩余的炽焰的环绕下浮于空中，身后是疯狂跃动流转的火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远处同样开始向内凝聚的黑影，脸色铁青，杀气冲天。
　　黑影急速内敛，从影子一样的形态不定、虚无缥缈，迅速凝实，质感变得像石油或沥青，表面光滑而黏腻，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泛白的光泽。
　　最终，这片难以名状的黑色凝聚成了一道体表漆黑油亮、没有衣物、没有毛发、没有五官、脚下咕噜咕噜冒着热油般湿滑的水泡的诡异人形。
　　“……‘混沌’领域的魔导师？”
　　望着那坨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石油”，分析着感知到的灵性波动信息中的某些特征，皇帝微微皱起眉头。
　　作为前“新世界”教派高层领导人、“混沌”冶光师罗蒙的好友，他自然很了解这一领域的超凡者的种种特点，所以一眼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新世界’教派的人？”
　　皇帝表情保持肃杀与镇静，两手后负，冷冰冰地质问道。
　　“低贱异教徒的首脑……”
　　那团人形的黑油发出了声音，那声线完全不似人类，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任何活物能发出的音色，无比刺耳、扭曲、粗糙、难听。
　　像是将无数种毫无意义的噪音截取片段，然后在生硬拼接缝合在一起一样。
　　这名来历暂且未知的“混沌”魔导师用无法用任何言语描述的语气低沉说道，组成其身体的黑油没有一刻停止流动：
　　“我奉‘真实意志’之神谕，取你项上人头！”
　　“刷拉拉！！！”
　　语毕，这团流淌不息的黑色油状物就丧失了人形，膨胀为一大团难以用言语概括的复杂形状，以极快的速度朝半空的皇帝袭去！
　　在冲刺的半途之中，这团黑油突然发生了异变。
　　原本光滑黏腻的表面在转眼之间出现大量皲裂的纹路，透过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裂纹，可以看见无数肮脏斑驳的彩色在其中闪烁。
　　“不可理喻的疯子。”
　　面对敌人气势汹汹的攻击，皇帝面色毫无动容，抬起一只手，掌心对准那急速逼近的黑色，猛然握紧拳头——
　　“呼呼呼呼——”
　　萦绕在他身旁的赤色烈焰分出一大半，像是收到号令的军队，分化为一道道质感似熔岩的火柱，从各个方向冲向对方！
　　“嘎嚓——”
　　但在火焰与黑油就要发生碰撞的前一瞬，皇帝身后的一块地面……突然爆裂出几道裂痕。
　　这些裂纹一经出现就急剧蔓延，同时快速隆起，像是有什么庞大有力的植物正在地底疯长！
　　“砰！！！”
　　下一秒，大地轰然崩裂，一大片翠意盎然的绿影破土而出，刺穿空气，直直袭向皇帝的背后！
　　那是无数粗壮盘桓的翠绿色藤蔓。
　　它们虬结在一起，末端收拢成尖状，形成一根几位粗大又极有韧性的锐利之矛，在凌厉呼啸的破风声中直取帝国王者的后心！
　　一切发生得太快，皇帝的大部分力量都用于对抗面前黑油的侵袭了，根本来不及躲避或格挡。
　　“扑哧！——”
　　半空中的奥克塔维斯八世毫无防备，身躯当即被贯穿。
　　诸藤蔓从背后刺入，再毫不费劲地从胸口传出，而且继续向前冲刺，紧接着过于粗壮的主体将巨大的力量传导到创口之中，直接将他的身体从胸腔撕成碎?块！
　　“砰——”
　　或大或小的人体残骸漫天飞散，或红或黑的液体如雨而下，洒落在布满灰烬的地面——
　　这此之前，那些残骸与血液，全都轰然腾起火焰，在坠落至大地之前，就全部蒸干殆尽。
　　不，比起是被火焰“蒸发”的，更像是它们自身化作的火焰——它们根本就是由火焰伪装的，如今只是变回了原来的形态而已！
　　最开始的那个凹坑中，零星分布着半透明结晶的焦黑坑壁在同一时刻钻出一缕缕火苗，在蔓延的过程中飞速膨化，很快形成一片几乎能将坑洞填满的火海。
　　“呼！！！”
　　这火焰化为一团，直冲天际，恰好重重击中上方那根之前偷袭皇帝的藤蔓之矛的侧面！
　　“啪啦！”
　　在扩散的炙热爆炸冲击波中，被直接命中的藤蔓之矛当场被炸出个巨大的豁口，几乎要断成两截，断面是焦黄发黑的灼烧痕迹。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藤蔓之矛的某个部位传出，紧接着那数不胜数的藤蔓轰的一声被炸散，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仿佛痛苦的蛇一样在不停抽搐蠕动。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将藤蔓之矛拦腰截断的火球急剧变化，又凝聚成了皇帝的样子。
　　他眼神中闪烁着不屑，动作十分流畅地腾挪身形，避开黑色油团的扑击。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假如真的有哪个势力要来刺杀自己这个一国之主，会只派一名刺客过来。
　　所以他敢保证，除了明面上伪装成亲卫兵肯特的“混沌”魔导师，暗地里肯定还有别的人手，正在伺机而动，趁自己注意力被分散时突然袭击，争取一击毙命。
　　论绝对实力，他身为移动能力强大的“火焰”魔导师，面对两三位同境界的敌人，就算无法战胜，也基本可以全身而退。
　　但所谓暗杀，关键就在于攻其不备，有时甚至刺客的实力都不如被杀者！
　　作为工于心计、每时每刻都需要勾心斗角的皇帝，他对这些肮脏黑暗的手段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以真身现形，而是继续以“烈焰遁行”的形式隐藏在地底，再用力量捏造出一个替身以吸引火力。
　　等到暗处的敌人被引出、以为自己得手的那一瞬间，再突然暴起、一击制敌！
　　在那一刻，猎人与猎物的立场发生了互换。

第362章 刺客（下）
　　这一章仍算作23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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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还不止两个人，但是只要继续拖下去……他们就等不起。”
　　皇帝不能确定现身的俩人就是行刺者的全部，但有一定他可以百分百肯定。
　　那就是被派来的刺客中，实力最强的只有第三境界，绝对不存在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
　　这点显而易见，因为传说强者不仅数量极为稀少，灵性波动的气息也很独特，只要进入暮光城之中，就很难逃过残阳教会使徒“霞光”的感知。
　　残阳灵修会虽然在某些利益上与皇室多有不和，但也不可能对暮光城居民以及皇帝的安危置之不理。
　　只要发现有未知传说强者入境，必然会做出反应，要么将其揪出关押乃至灭杀，要么勒令警告。
　　总之皇室这边都会得到消息。
　　因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行刺者的实力就必须限制在第三境界及以下。
　　因为这个层次的超凡者在繁华的暮光城数量实在太多了，不过是教会还是皇家政府，都很难对其一一严格监管。
　　既然敌人当中没有传说强者，那么自己就很难被绝对力量瞬间杀死……反过来，只要亲卫队中的传说强者赶到，这些人就死定了，逃都别想逃！
　　相信亲卫队的反应速度，不会太慢。
　　这些人的时间极为紧迫，绝对比自己要急得多！
　　只要撑过了最初一波的袭击，那他们就必败无疑！
　　思维电转间，他顺便飞快地扫了一眼地面上疯狂扭动的藤蔓残余，试图判断此人的身份。
　　“……‘大地’的阐道者？！”
　　在辨识清第三者的身份后，他不禁微微一怔。
　　很明显，方才的袭击者是“大地”领域的超凡者，而且是圣职者的第三境界——“阐道者”。
　　暮光城是残阳灵修会总部所在，残阳圣职者的势力极为庞大，完全将其他的正神信仰排挤出去了，因此城内唯一存在的正神教堂，就是残阳教堂。
　　与之对应的，暮光城中的圣职者也基本都是残阳麾下的“衰败”领域圣职者。
　　而且……
　　“大地”领域的超凡者，荣耀金雀花帝国中不算特别少见，甚至臻至传说境界的人物也不是没有。
　　但若将范围缩小到圣职者中，还是第三境界的“阐道者”，那就很难说了。
　　唯一能够培养圣职者的场所，几乎就只有对应正神的教会。
　　在帝国境内，“大地与丰饶之神”“丰收母神”碧欧所统御的教会“丰收教会”，除了边境地区，就很少有设立官方教堂了。
　　至于规模大到能培育出“阐道者”这种层次的信徒的教堂……还真没几个。
　　但是倘若不将视野局限在荣耀金雀花帝国之内，而是放眼整个人类世界……
　　确实存在一个国家，以“丰收母神”碧欧的普遍信仰，对于那个国家而言，第三境界的“大地”圣职者并不紧缺。
　　“克瑞斯陀王朝……”
　　皇帝内心默念着这个熟悉又有些疏远的名字，脸色愈发阴沉下来，嘴角勾出一个携带着些微嘲讽意味的弧度：
　　“刺杀么……呵呵，仔细想想，确实像是‘疯魔摄政王’阿曼提斯能做出的事情。”
　　阿曼提斯·万安·克瑞斯陀王子，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当今的实际统治者，接替病重卧床的老国王坐上王位刚刚不到两年。
　　但就是在这短短的不到两年里，这名年仅二十多岁的摄政王却将幅员辽阔的克瑞斯陀王朝折腾得鸡飞狗跳。
　　不仅接连颁布各种违背传统与逻辑的政策和法令，还经常大兴土木，用堪称匪夷所思的残暴手段强制民众为自己建造楼宇、组建亲兵，可谓劳民伤财。
　　像什么昏君常有的喜怒无常、嗜杀荒淫，对这位摄政王而言更是家常便饭，他不容许底下有任何人说出忤逆他的话，否则不管是谁都要拖出去斩首示众。
　　久而久之，王座左右自然而然地只剩下了奸臣妄吏，除了复读谄媚讨好之语什么都不会说。
　　若不是地大物博的克瑞斯陀王朝底蕴丰富，换成一般的国家，国家首脑如此折磨自己的臣子与民众，恐怕早就各地揭竿而起、将这个不可理喻的昏聩之君送上断头台了。
　　总之这完全就是一个不能用常理度之的疯子，再不可理喻的事情放到他身上，都会显得理所应当。
　　“阿曼提斯……或者他底下的走狗，和‘新世界’教派合作了？后者近期在暮光城中如此高调，就是为了掩盖行刺于我的真实目的？”
　　皇帝思索着，将目光从仍在地面蠕动的藤蔓收回。
　　那名“大地”阐道者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没有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过一段时间就能勉强恢复元气、变回人形。
　　然而皇帝没有急着补刀，反而将萦绕在身体周围的火焰收拢，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全神贯注地防备着一切袭击。
　　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如果贸然出手，会不会露出破绽，从而被可能仍隐藏在暗处的其余刺客抓住时机。
　　“嘭！嘭！嘭！……”
　　“刷拉！刷拉！刷拉！……”
　　忽然，一片狼藉的地面发出阵阵爆破的闷响，一个又一个大坑、一道又一道裂纹迅速蔓延开来，无数翠绿色的藤蔓在尘土飞扬之中蜂拥而出。
　　与此同时，皇帝周围的空间中接连不断地涌现出石油一样黏稠漆黑的流体，在恶心的黏液声中各自凝聚成无体毛、无衣物、无五官的人形。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足足十几股相当有强度的灵性波动浮现于此地，半数是由藤蔓组成的各种形状；半数是浑身流淌着漆黑黏液的人形。
　　但无一例外，全都具有第三境界的层次！
　　十几名第三境界高阶层超凡者，哪怕是放在军队之中，也能够组成一支尖刀般强力的精锐部队！
　　而现在，他们要针对的敌人只有一个，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
　　“呵，终于等不及了么？”
　　见到这堪称“大军压境”的一幕，皇帝冷笑一声，神色反而轻松了一点。
　　将隐藏起来的力量全部亮出，这意味着随着时间推移，暗杀者们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决定一鼓作气，以有去无回的必死心态将皇帝灭杀！
　　没有给皇帝任何准备的时间，十几名刺客同时发动了最强力最疯狂的攻击。
　　“轰轰轰轰！！！”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灵性力量在这片满目疮痍的荒地上肆虐，强烈的震撼冲破云霄，整个暮光城都能听到一串翻天覆地的巨响！
　　这一波轰炸声势浩大，别说亲卫队，就连凡人都能听见那震耳欲聋的爆响，此等动静对于暗杀者们来说是致命的。
　　他们在赌！赌这一轮没有任何保留的袭击能将皇帝当场击杀！
　　“来吧！”
　　皇帝面对这如海啸般袭来的攻击，面色骤然一狠，将浑身的灵性力量调用到极致，身体周围的烈焰猛地收缩变形，形成一层凝缩得几乎变成固态、密不透风的火墙。
　　他的心态和暗杀者们刚好相反。
　　只要在这一波轰击中存活，赶来的亲卫队就会以绝对不可抗拒的力量将这群狂徒灭尽！
　　如今的他，疯狂压榨着自身的灵性潜力，展现出了最强有力的防御姿态。
　　“……嗯？”
　　做足准备、迎接那震撼天地的冲击后，这名王者却无比错愕地发现……
　　在自己与敌人之间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纤细闪耀的身影。
　　“一个……女孩？”
　　因为隔着致密的火焰之墙，外界的场景被热浪与红炎扭曲得模糊不清，但他还是大致认清了那道身影的基本轮廓。
　　分辨不出具体年龄，但应该很年轻，身穿高挑而匀称，留着一头难以名状的长发，末梢垂至脚跟，色泽非黑非紫，像是夜晚的星辰那般闪烁着微弱但璀璨梦幻的光辉。
　　她就这样静静屹立于半空中，来自刺杀者的澎湃攻击已经抵达了她的侧身，距离碰撞只剩咫尺，下一秒就要将其吞没。
　　但这位神秘的女孩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是何等危急，不透露出一丝危机感地张望着四周，好像在仔细寻找着什么细微难见的线索。
　　奥克塔维斯八世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在宛若天空倒塌的袭击洪流将她吞噬的前一毫秒，他却百分百肯定，自己看见这位女孩……
　　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毛。
　　仿佛是觉得，那些混杂着“混沌”与“大地”领域灵性力量的攻击……太嘈杂了。
　　于是，在下一瞬间。
　　世界彻底安静了。

第363章 心 肺 停 止
　　还有一章在十点之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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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槽……卧槽！卧槽！！我草草草草！！！”
　　在那道星光璀璨的倩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柒季的脑子瞬间嗡一声响开了。
　　尽管她如今处于“匿形”的状态，就连半神都无法感知到其气息，本应是绝对安全的处境。
　　但强烈到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错愕仍然霎时涌上心头，让她的思维宕机了短暂的片刻。
　　她刚循着皇帝的气息，从大秘境中撕开创口、降临现实世界，就看见这位琥珀色短发的统治者被一大群刺客包围，下一秒气势排山倒海的轰炸就向他涌去。
　　柒季本来还想着照这架势，那两个冶光师亲卫估计是来不及赶到了，皇帝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于是便在回归现实世界的同时进入了“匿形”状态，打算暂时以旁观的姿态静候事情发展。
　　然而在这一攻一守两方正式发生冲撞前，一个她事先怎么也没料想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两者之间。
　　那是位宛若星河般气质飘渺崇高的女孩，外观上年龄约莫二十来岁，有着一头引人注目的绚烂长发，柔顺而厚密地垂下。
　　柒季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她的长相。这少女的样貌当然很美，可以说是在自己见过的所有人当中，皮相最接近自己的层次。
　　但这种“美”不单纯是男人对女人的冲动，还包含一种更高层次的、超越生理层面的成分。
　　就好比高山流水、落日晚霞、秋叶蝶鸟，这些自然景物都会给人带来美感享受。包括大师的画作、歌曲，一样具有“美”的意义。
　　而这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则几乎可以说是世界上一切意义上的“美”的集合。
　　精致美丽到超越人类那贫瘠庸俗的审美想象，足以令目睹者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却又无法心生一丝⚹⚹亵渎的欲念。
　　——那是副集圣洁、高傲、冷漠、纯净等崇高气质为一体的面孔。
　　但倘若将目光从她的面庞移开，却又很难在脑海中回忆起她的长相，仿佛根本没真正见过她。
　　这是一种既极其吸引人注意、又缺失存在感的奇妙状态，看似完全矛盾的两极却被她完美地包容于一身，如星空宇宙那样包罗万象。
　　她极为突兀地出现在皇帝和刺杀者们之间，甚至就连柒季都几乎没能察觉到征兆。
　　不可方物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漠而高傲地观察着四周，深邃不可捉摸的目光快速扫视周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来自暗杀者们的攻击要将其吞没的时候，柒季看见她微蹙一下黛眉。
　　紧接着这片场地就被清空了。
　　是的，各种意义上的“清空”了。
　　像是一个巨大而无形的橡皮擦蹭过，狂暴肆虐的灵性力量、呼啸暴烈的气浪与冲击波，一切不和谐的事物，都在一瞬之间被彻底抹除了痕迹。
　　刹那间，原本还如风暴般狂乱的荒地，变得无比安静，就连风都不再吹拂。
　　十几个暗杀者，以及另一边的皇帝，全都呆住了，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着星光熠熠的璀璨长发的少女没有搭理他们，继续用视线扫荡周围，幽邃深沉的眼眸隐约流露出几分疑惑，好像陷入了某种思考。
　　“调用：第九权柄·万能药，拟制：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第三权柄·徘徊之雾；第四权柄·辽远之星；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第十二权柄·理想国……”
　　柒季想都没想，直接疯狂给自己叠上各种阻断遮掩气息与存在感的技能。
　　“众星图”“黄昏侍者”“进取之舟”“法律左手”“万象树”“绯红之月”……
　　诸多圣徽伴随着五彩斑斓的灵性光辉，不停在她身边浮现流转，构成一道道复杂玄奥的符文与图像。
　　在这一刻，她将自身所掌握的一切手段都发挥到极致，不管是几个已经掌握的“权柄”，还是自己推演建构出来的灵性法术体系，全都毫无吝啬地用上了。
　　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让这名少女发现自己的存在！
　　她一下变那么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
　　单论相貌，这人对于柒季而言其实很陌生，在记忆之中根本不存在她的身影。
　　但若算上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柒季可就再熟悉不过了！
　　半个月前，自己带着加里一家初到日落港的时候……
　　在种种巧合与自身的主动调查的联合推动下，她通过占卜通灵、以业余占星师怀特灵性中残存的彩色污染为媒介，在极为短暂的须臾间窥探到了一尊于星空中游弋的伟岸形体。
　　在那连“瞬间”都算不上的一瞥间，她的心神遭受了极为恐怖庞大的信息冲击。
　　不过得益于自身强悍的心智强度与思维算力，她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从那巨量的信息中，获得了一些相当有用的知识。
　　自己近段时间经常使用的“替身闪现”“空间嫁接”“壁障穿越”等空间转移类能力，就是那些来自“星空神秘形体”的信息整合分析后的成果。
　　不过，在那匆匆一瞥间，柒季所得到的信息……除了无意义的乱码与刚才说的那几个技能的知识外，还有其他的部分。
　　那些剩余的部分基本没有实际应用上的价值，但却包含了一些“特点”。
　　就好像“大滚轮”“沉重”“缓慢”等信息是压路机的特点一样，通过这些“特点”，柒季能够很轻易地总结出一些“星空神秘形体”独有的特征。
　　而面前这位高冷少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当中……有九成以上，都与那些特征完美对应！
　　柒季无法断定这少女到底是“星空神秘形体”的本尊，还是祂的分身、力量投影、眷者啥的，但她根本就不敢展开自身感知去深入探查对方。
　　她担心自己一旦那样子，少女就会当场察觉，然后把自己从“匿形”状态中揪出来。
　　柒季可没有忘记，当初自己仅仅只是用媒介占卜的手段间接窥探到了对方的轮廓，就被祂给注意到了。
　　连感知都不敢，更别谈逃跑了。自己所掌握的长距离移动技能中，大部分都是源自少女，在祂面前施展从祂身上薅取的能力简直是自投罗网。
　　至于刚刚新学的“秘境漫步”……柒季不觉得这次层次的技能，可以逃过少女的感知。
　　——“星空神秘形体”是什么层次，她目前还无法断论，但至少与神灵是同等级的，“秘境漫步”这种第四境界“圣徒”都能施展的法术，对于此等存在来说完全就是孩童的游戏。
　　因此，她除了用尽手段隐匿自身的气息与存在感外，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大气不敢出，眼睛瞪大，直愣愣注视着少女。

第364章 原初巨匠
　　“我靠，好像有点玩脱了……不会在这里翻车吧？”
　　她还是第一次直面神灵层次的存在，倘如自己和对方真的交起手来，结果如何她还真没有多少底气，毕竟这是从未有过经验的局面。
　　但就算自己不会落败，两尊神灵爆发冲突所造成的波及……怎么也小不到哪里去。
　　估计这暮光城，甚至整个荣耀金雀花帝国都要被夷为平地了。
　　要是产生的影响过大、导致九尊正神降临下凡，再牵连上祂们的神使、眷族，发展成一大群神灵、神性者、神话生物的线下无限制格斗大赛，那南北大陆加起来都不够这帮家伙折腾的。
　　真要变成那样，那柒季恐怕就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罪人了。
　　“我只是偷偷瞄了你一下，你居然就亲自跑下来找我了……要不要那么小气啊……”
　　柒季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注视着疑似“星空神秘形体”所化身的少女的一举一动。
　　好在自己的隐藏手段足够严密，少女目前似乎还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存在。
　　只是保持着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姿态，锲而不舍地仔细扫描着周遭的一切信息，企图找寻到蛛丝马迹。
　　“这、这家伙是谁？！”
　　而经过几秒钟的时间，对峙被生硬打断的双方也回过神来了，那十几名暗杀者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将目光集中在少女身上。
　　“一瞬间就抹除了我们的攻击……可恶，是亲卫队里的传说强者！”
　　其中一团盘成球状的藤蔓发出阴险愤怒的怒骂，他的灵性波动的强度明显比其他人要强上一截，应该是这支暗杀队伍的首领：
　　“怎么反应得这么快？应该都被‘新世界’教派的行动吸引过去了才对……”
　　“团长，我们该怎么办？”
　　旁边一坨乱麻一样没有形状的藤蔓急忙问，声音充满了焦急。
　　“不管了！我们十几个人，对方只有一个，就算是传说强者……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首领的语气一狠，厉声命令道：
　　“所有人听令！发动‘生命连枷’，杀了这个亲卫，把狗皇帝一起碾碎！
　　“不用有丝毫保留，只要行动能够成功，我们的生命微不足道！陛下会永远铭记我们的荣耀！”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暗杀者们顿时沉默了几秒，但很快，他们齐刷刷地应道：
　　“是！”
　　在透露着坚决意味的应诺声中，十几名形态稀奇古怪的暗杀者骤然散开，在半空中组成一个奇怪而复杂的阵型。
　　剧烈密集的灵性波动从他们身上勃然爆发，与之一同浮现的还有若有若无的碧绿色光晕，一根根绿意盎然的荧光细丝在他们之间悄然形成，将所有人连结成了一个整体。
　　“呃！”
　　暗杀者们几乎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道道狰狞怪诞的身形骤然缩小萎缩，变回了人形，而且他们的脸色还在不断苍白虚弱、身体还在不断干枯佝偻。
　　与之截然相反，那一大团碧绿色光晕所蕴藏的能量却越来越强、越来越浓，甚至突破了第三境界所能触碰到的极限！
　　“他们……在压榨自己的生命力？！”
　　见多识广、深谙各方面超凡知识的奥克塔维斯八世当即明白到这些人在干什么，心情不禁一沉。
　　他们正在企图将自身所有的潜力榨干，并且汇聚成一体，从而产生质变，以献祭自身的生命为代价……施展出一记突破上限的打击！
　　“要是放任他们进行，恐怕真的有可能威胁到传说强者的生命……小心！不要让他们得逞！”
　　想到这一点，皇帝马上出声对不远处的少女高喊，想要提醒她打断敌人的布阵。
　　虽然不认识她，但她既然愿意现身为自己解围，那就是暂时的盟友。
　　“不过，暮光城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强者了？”
　　倍感担忧之余，他又顿感困惑。
　　即便是阅历丰富、心思沉稳的他也被这少女气质独特的美感深深震撼到了，但他压根儿不记得自己的部下或追随者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不是自己的人，那会是谁？还有哪位传说强者会主动保护自己？
　　莫非残阳灵修会里的隐藏高手？
　　“……嗯？”
　　似乎是听见了奥克塔维斯八世的呼喊，有着具备星辰般璀璨光辉的长发的少女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进程已经推进到末端的暗杀者“生命连枷”阵型。
　　好像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群人原来是打算攻击自己。
　　然后，她面色平常地眨了眨眼。
　　在她的眼睑闭合前，气势滔天、弥散着翠绿色光辉的战阵清澈地倒映在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眸中。
　　在她的眼睑睁开后，那对深邃的瞳孔中除了空旷澄清的蓝天，不再存在任何事物。
　　“这、这……”
　　饶是曾见识过半神出手的皇帝，在这一刻也直接傻眼了。
　　不等他有所反应，少女突然闪现在他面前不足两步的地方，那对清澈又深远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自己。
　　“啊！”
　　皇帝心头巨震，惊骇之下身形剧烈摇晃，差点从空中跌落。
　　“敢、敢问……阁下尊名？”
　　这位千万人口大国的王者此刻卑微到了极致，浑身僵硬、嘴唇苍白，以极为谦逊地姿态在少女面前垂下头颅，收敛起所有贵为统治者的傲气与棱角。
　　绝对……绝对不止传说！
　　哪怕是“冶光师”“圣徒”、以及童话中的“冥神”，所具有的也都只是“灵性的力量”而已，本质上仍是对自身灵性的开发与运用。
　　但方才那种不讲道理的“擦除”，绝对不是任何灵性力量能够做到的！
　　只有神性……只有臻至神话领域的伟大存在，才能在心念运转间实现这种超越一切“法术”“武技”的威能！
　　这是一位半神！一位从未被帝国皇室的文书记载的、隐世半神！
　　在此等层次的超然存在面前，所谓的凡俗权力与地位，一文不值！
　　“凡人的首领，告诉我所有关于‘原初巨匠’的信息。”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询问，而是淡如清水地说道。
　　她……或者说，祂的嗓音空灵悠远，没有语气、不似人声，更接近于无限空旷的浩渺虚空中回荡的幽灵讯号。
　　皇帝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战战兢兢地与少女的双眼对视，在那双无穷深远的眼眸中，他看见了洞察一切的澄明。
　　“原初……巨匠？”
　　他小心翼翼地用疑问语气复述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从第一印象判断，这应该是某尊伟大存在的简版名号。
　　但现存的九尊正神中，并没有具有如此称号的存在。就算加上譬如血族、巨人族等非人类文明的几个主要信仰，也没有能够与之对应的。
　　这位神秘的半神……想找这个“原初巨匠”么？
　　似乎是看出了皇帝的不解，少女眼眉微微低垂，原本淡漠无情的语气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用一种携带着虔诚与敬仰的声音缓缓道：
　　“祂是钻石、星空、希望、奇迹的终极执掌者，是于时空之外旅历的诡秘灵体，是不可名状的飘渺之主，是太虚中徘徊万古的至高意志，是得到宇宙承认的统御者。
　　“祂是吾辈的主宰，是最初秩序的创造者，祂尊贵无上的尊名是……
　　“比钻石更璀璨，比星空更无限；造物主的三分之一灵性，行走于人间的奇迹；——原初巨匠！”

第365章 太哈人了！
　　“……比钻石更璀璨，比星空更无限；造物主的三分之一灵性，行走于人间的奇迹；——原初巨匠！”
　　处于“匿形”姿态的柒季虽然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阻断掩盖自身气息上，但也没有完全将注意力从其他地方挪开，相反，她一直相当认真地留意着星空少女那边的动静。
　　星空少女和皇帝之间的对话，她自然都能够听见，而最后那一长串似乎意味深长、逼格拉满的描述，也全都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畔。
　　“轰隆！——”
　　而在听见那段尊名的瞬间，柒季面色忽然一僵，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脑海之中，霍然划过一道宛若闪电雷鸣般炫目震撼的灵光。
　　“这是……”
　　很明显，这种三段式的尊名，往往对应着一尊完整的神灵，譬如九大正神的尊名都是这样的格式。
　　但真正令柒季如此震惊的，并非是这串尊名的内容……
　　而是少女将这三段描述从口中吐出的同一时刻，柒季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脑海中……
　　回荡起了相同的内容。
　　对，是“感受”到，而不是“听”到。因为那根本算不上是“声音”，而是一段直接注入到她的思维之中的“想法”。
　　就好像是……
　　之前让灰白森林中“最后之国”的希尔诵念“月夜女神”萝尔的尊名，自己则将这段祈祷截胡，“嫁接”到自己身上时所发生的一样。
　　但问题是，这一回，柒季并没有主动去截取、嫁接任何人对任何一位神灵的祈祷。
　　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星空少女所诵念的那段尊名，就这样直接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简直就像是……她在向自己祈祷那样。
　　“等等，这段尊名……不会就是指向我本人的吧？！”
　　这样一个念头旋即很自然地从她脑海中冒出来。
　　其实这么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从一开始她就该想到了。
　　早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柒季还在鲁恩市的时候，她就怀疑自己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是某位复苏之中的非现世神灵了，现在又直接接收到了他人所诵念的祈祷……那么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起来了。
:　　但当猜想与遐思真正落实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感到了极致的震撼。
　　“原初巨匠……这就是‘我’的名号么？听上去逼格还真高啊……”
　　回味着那串尊名与称号，柒季忍不住自嘲一声，但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么，这个星空之上的家伙……找我又是想干嘛？”
　　她将目光放回到星空少女身上。
　　总不可能真的是觉得被自己偷窥所以不爽，亲自跑下来兴师问罪的吧？
　　此等层次的伟大存在，不至于那么小气……应该？
　　“！”
　　柒季还在纠结种种问题，谁知不远处的星空少女突然瞪大眼睛，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面庞……浮现出来明显的惊诧与意外之色。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为令她震惊的事实。
　　“……欸？”
　　还没等柒季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少女就刷一下从呆若木鸡的皇帝面前消失，然后……
　　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柒季此时仍处于“匿形”状态，各种手段精妙、层次极高的隐藏类技能仍毫无破绽地运转着，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然而那双流淌着绚烂星光的眼眸，却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瞳孔的焦距分毫不差地停留在她身上。
　　不是巧合，不是误解，这家伙百分百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且就牢牢盯着！
　　“卧槽！！！”
　　柒季当场就炸毛了，心里不受控制地爆出一句国骂，几乎发挥出全部的抑制力才没让自己下意识骂出声。
　　就算是她，此刻也无法理解少女究竟是怎样识破自己的隐匿、如此干脆利索地把自己揪出来的。
　　“不不不……冷静，冷静！”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柒季也没有放弃思考。她的思维飞快地运转，分析当前所能搜集到的一切信息，力图推演出接下来最合理的对策。
　　在最后的极限时刻里，柒季思维的运转速度达到某种堪称无限的境界，周遭万物都霎时间近乎完全禁止凝固了，近在咫尺地星空少女也同样没有豁免。
　　这给予她充分的时间思考。
　　“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但也竭尽所能降低无关人员的伤亡……只要她表现出一丝敌意，我就立刻以最快速度、尽一切手段、拼尽全力向天空飞去，尽量将战场转移到空旷广袤的星界……
　　“但是如果对方更加强大，把我拦截了下来，那么就直接展开完整版的‘众星图’圣徽，吸引九尊正神的注意，力图将所有高层战力拉下场，一同牵制她……
　　“如果这都做不到，那就……”
　　无数计策、方案与预案被飞快构建起来，井井有条、分门别类地罗列起来。
　　在这短短的零点零几秒见，她将所有自己能够考虑到的情况、哪怕是最糟最绝望的那种，都制定出了最理性、最恰当的应对策略。
　　现在，就等星空少女做出反应了……
　　柒季沉下脸色，情绪与思维前所未有地冷静，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少女那美丽得无比独特的面庞。
　　然后……
　　少女猛地张开双臂，尺寸恰当好处的胸脯微微鼓起、似乎是深吸了口气，那头垂及脚踝、闪耀着璀璨辉光的长发被她的动作牵带得微微晃动，绚烂迷人、如梦似幻。
　　要开始了么……
　　那么，这尊游弋于星河之间的伟岸存在，会施展出何等形式、何等境界的攻击手段？！
　　柒季心如禅定，拭目以待。
　　“主宰！！！”
　　眼前突然一黑，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入了一团触感美妙到难以言喻的柔软、温暖与细腻中，一股力量紧紧压着自己背部与后脑勺，疯狂揉搓抚摸着，同时一道声线空灵飘渺的声音模糊不清地传入耳畔：
　　“主宰！你终于回来啦！！”
　　那声音是如此神圣、悠远、澄清，本不应该沾染上任何凡人的杂念与偏执，但如今却充满了浓浓的狂热、兴奋与欢悦，显得无比矛盾。
　　“……哈？”
　　柒季算尽了数以百万计的情况，唯独没预料到这种发展！
　　整整愣了好几秒，她才确定自己是被少女抱在了怀里，并且这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攻击”，仅仅只是抱着而已。
　　——虽然这个“拥抱”的力量足以轻易将最坚韧的顽石碾为齑粉，但这对于柒季而言显然完全不成威胁。
　　懵逼之间，她脑瓜子骤然一转，注意到了一点，一个之前被她不小心忽略的要点……
　　“这家伙，把我……或者说，把‘原初巨匠’称作‘主宰’？”
　　有一说一，自己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基本上没有继承任何“原主”的记忆。
　　这导致她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信息都处于睁眼瞎的状态，只能在后续的冒险与旅行中一点点探索、发现、推理。
　　自然，对于在自己的意识与记忆穿越过来之前、这具身体曾经可能存在的经历与故事，她本人都一概不知。
　　从这个称呼来判断……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和这位由“星空神秘形体”所化身而成的星空少女，是某种主仆关系？！
　　“呜呜……你……”
　　柒季用力扭动脖子，好不容易才把脑袋从少女胸前的饱满中拔出来，表情很是古怪地抬起头，正好与对方的双眼对视。
　　她本来想问“你是谁”之类的话，但突然又想到要是在少女面前表露出自己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会不会让她察觉到……这具身体的意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原初巨匠”了？
　　柒季并不清楚自己的意识与原主“原初巨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为啥会穿越到异世界，又有什么资格夺取原主“原初巨匠”这种层次存在的身躯。
　　但推己及人，倘若自己熟悉的人的记忆被完全清空，脑子里塞入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格……那她很难承认，对方还算得上“活着”。
　　要是被星空少女意识到了这个事实……那么会发生什么……
　　柒季不是很敢想。
　　所以，为保险起见，她终究是没有出声。
　　而是让脸板起来，收敛住所有神色，面无表情地直直注视着星空少女那双既漂亮又神秘的眼睛，也不说话。

第366章 天降大任！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那保持“匿形”状态就失去了意义。于是柒季没有多此一举，直接撤销掉了叠在身上的各种隐匿技能。
　　“主宰，我们回去吧！”
　　直至现在，星空少女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柒季有任何不对，神色语气都依旧十分兴奋地说。
　　……回去？回哪儿？
　　这话听得柒季微微一怔，但她又不敢直接把疑问表露出来，否则对方很有可能就此意识到“原初巨匠”的内里已经易主了。
　　她又不敢装失忆，想要靠这么搞笑粗糙的理由，骗过一尊至少臻至神灵层次的伟大存在……从直觉角度判断，成功的概率也太低了点。
　　所以她继续保持面无表情，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既然是曾经的下属，那我作为老大……否决下属的提案，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吧？而且这样不需要任何理由，只管摇头就行了。
　　如今柒季虽然表面看上去神态冷淡，但脑子每时每刻都在高速运转着，力图让自身表现出来的一言一行都最合理，将翻车的可能降至最低。
　　“欸？！”
　　见柒季摇头，星空少女当场愣住了，美丽得超乎常理的面庞浮现出明显地惊诧：
　　“主宰……我们好久好久没见面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了，真的、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谁能想到她的表情瞬间就瘪下来了，粉润小巧的嘴唇紧紧抿起，星光璀璨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了不少，隐约的水光弥散出了，看上去是要哭了。
　　“啊，这。”
　　这样反差极大的反应让柒季噎住了，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继续板着脸，一声不吭。
　　不过……她刚才用到了“回来”这个词……这是否能够说明一些关于这具身体“原初巨匠”的信息？
　　再保证不翻车的情况下，可以尝试套一下星空少女的话，毕竟在自己所有接触过的人物当中，她应该是对原主过往最为了解的人了。
　　但是在此之前，先把星空少女的情绪安抚好，现在她这一副泪汪汪的样子感觉有些不太妙……
　　“……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
　　柒季稍稍整顿一下情绪，用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说道。
　　她刚才注意到了一个相当尴尬的事实。
　　星空少女并没穿传统意义上的“衣服”，她的脖子以下，是一大片层层叠叠的星光与银河。
　　深紫与纯黑的底色上，闪耀着微弱却梦幻的光辉，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遮蔽了其身躯，但又隐约将那纤细、高挑又匀称的身材勾勒出来，显得无比迷人，别有一番韵味。
　　这件又星河编织而成的“衣裙”从精巧有致的锁骨一直蔓延到脚踝，再往下是小巧玲珑的裸足，俏生生悬浮在半空中微微摇晃。
　　从外表看上去，这“星光之衣”没有任何问题，但唯一的问题是……
　　它，根本不存在物理意义上的实体，仅仅只能充当遮挡视野的效用而已。
　　倘若试图用手抚摸，就会发现这件所谓的“衣服”只是纯粹的虚构影像而已，会直接穿透过去，没有任何触感。
　　也就是说，在触觉层面上……星空少女和完全光着是没有区别的。
　　而柒季现在……还在被她紧紧抱着，那柔软细腻的肌肤毫无遮掩地贴在自己身上。
　　这让柒季的感觉相当微妙，想着还是先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好……”
　　得到柒季的请求后，星空少女没有表现出丝毫抵抗，语气相当低沉落寞地应了一声后，就直接松开了双臂。
　　重获自由的柒季急忙一个闪身，后退了几米，与对方拉开了一个相对符合礼法的社交距离。
　　“咳咳……”
　　她略显尴尬地低下头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以旁敲侧击的方式套问出星空少女的名字或者称号……毕竟直至现在，她都完全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
　　这么重要的基本信息都不清楚，那以后就太容易穿帮了，还是早点问出来比较好。
　　然而她才刚抬起头、将目光放回到星空少女身上，却看见对方正以一种极其委屈的眼神望着自己，嘴唇微微颤动几下，用携带着几分鼻音的嗓音道：
　　“主宰……你、你不想要我了吗……”
　　说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的弧度流到下巴，在晃动几下后骤然滴落，直直坠向地面。
　　半空中，那泪水在与空气的接触下急剧发生变化，原本透明无瑕的液体飞快染上一抹深紫，紧接着零星的多彩光点一枚枚浮现……
　　“！”
　　柒季急忙身形一闪，以近乎瞬移的速度来到与那几滴泪水持平的高度，单手飞快一抄，将它们一滴不漏地抓在手心。
　　同时调用起多种神性权柄，在她紧紧攥成拳的手中构造出一个严丝合缝的封印，将泪水牢牢封印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她又催动力量，以暴力手段直接灌注入封印之中，将内部存在的一切事物都消蚀湮灭，直至渣都不剩。
　　“呼……”
　　在认真感知了一下封印内的情况，确认不再残存任何力量后，她才舒了口气，撤除拳中的封印，缓缓张开五指。
　　“这家伙……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掌心那细腻的皮肤，柒季内心不受遏制地升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刚刚那几滴眼泪，可不是普通的盐水。
　　每一毫克，都蕴藏了浓郁到难以想象的灵性力量，并且以极高的浓度压缩在极小的空间之中。
　　一旦全部释放出来，将会形成一场规模浩大到席卷方圆数十里的惊天爆炸。
　　而且造成的影响与伤害远不止常规物理化学意义上的冲击波与高温，还包含了强度极高的灵性冲击。
　　而这将足以掀起一场能够摧毁范围内一切生灵的灵体的心智风暴，哪怕是冶光师、圣徒都难以幸免。
　　要是落到地上……
　　暮光城绝对要被炸上天，除了半神，此地绝对不会有任何活物能幸存。
　　而能够造成这一切的，仅仅只是星空少女流落下来的几滴泪水……
　　抬头，柒季看向了半空中在仍一脸沮丧、情绪十分消沉的星空少女。
　　不论这家伙是不是神灵……她所身处的境界，都高到了远远超出常理的地步。
　　哪怕她自己不心怀任何恶意，都有可能在无意之间对凡间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就像将蝼蚁践踏致死的行人，很可能从头到尾就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脚下一样。
　　这是层次差距达到一定程度后……所形成的鸿沟。
　　星空少女因自己而来，那么柒季绝对自己有责任看管住她，而且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都不存在有能力限制住她的。
　　总不能把她丢给现世众神吧？一来自己对九尊正神的品性与风格完全一无所知，把如此危险的人交给一群可以说是陌生人的人……不妥。
　　何况……她有点怀疑九尊正神能不能应付这家伙。
　　她能感觉得出来自己和星空少女之间在实力上并不存在实质差距，而且自己是星空少女名义上的“主宰”，对方好像也很乐意于这种关系。
　　这么说来，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比柒季更合适的、看管限制星空少女的人选了。
　　“以后的日子，我都得必须和这么一个危险人物相处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柒季当即感到人生无望，同时又有一种“普天众生之性命皆系于我身”的伟大责任感，既无奈又有些期待：
　　“得想个办法，让她不会发觉我的魂穿事实的同时，又能让她安分点，不到处搞破坏……最好是能乖乖回到星界……”
　　======================
　　月底了，用快过期的月票砸死我吧！！！

第367章 蒙混过关
　　见星空少女的情绪似乎十分低落，柒季有点担心她在这种状态下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反应……
　　这里可是暮光城的市中心，皇宫之所在，发生任何意外……所造成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于是柒季连忙回到星空少女的跟前，犹豫了一下，最终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用稍带几分安慰、又不至于过于亲昵的语气低语道：
　　“好了好了，你别伤心，我这是有事呢，不是不要你了。”
　　少女的头发很厚密柔顺，摸上去触感有点像撸猫，还是蛮好玩的。
　　“唔？”
　　听见柒季的话语，星空少女缓缓抬起头，眼里的泪光稍稍收敛了些许，但又染上了几分疑惑。
　　她眨巴眨巴眼，声音细细地问道：
　　“主宰……原来是有事情要办么？可是，这方世界……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主宰费心的？”
　　好像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问题，都不知道柒季专门耗费心思去处理。
　　“呃……”
　　这个问题柒季可没法回答。因为实际上她根本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任务在身，所谓的“有事”只是个借口解释自己态度的冷淡罢了。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看管住你这家伙别到处捣乱，应该算是我当前最要紧的“任务”……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绝对要穿帮。于是柒季苦思冥想一阵后，只能挂起一个和煦的笑容，点头轻声道：
　　“嗯。具体情况比较复杂，等我处理完后再跟你……呃，跟你‘回去’，慢慢解释吧。”
　　只能拖延时间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这家伙打发走，让她回星界乖乖呆着，等以后自己的实力完全恢复、抑或找回了原主的所有过往记忆，再找她好好聊聊。
　　“欸，这样吗……”
　　星空少女应该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完全不怀疑地就接受了柒季的说辞，一脸乖顺。
　　有一说一，这家伙光从外观上看，是纯度百分百的冰山系高冷少女，给人一种高傲、冷漠、绝对不苟言笑的孤高感。
　　但在柒季面前，却一直都是一副楚楚可怜、小鸟依人的样子，自己说什么她都无条件接受，仿佛是个没主见、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这种外貌和行为的极致反差，造成了强烈的违和感的同时，又给柒季以一种微妙的被依赖感……内心难以遏制地被催生出一些有些危险的冲动。
　　“轰轰——”
　　“哗啦！——”
　　就在这时，柒季听见身后传来两道几乎同时产生的声响，一声沉闷而有力，似烈火焚烧；一声黏腻而湿滑，似流水倾斜。
　　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两道熟悉的灵性波动。
　　“恕卑职无能，救驾来迟！”
　　携带着明显惊慌与恐惧的男声响起，柒季不用转头去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被晾在旁边很久、但在星空少女面前却完全不敢动弹吱声皇帝听见“铁血骑士”和“暗夜行者”二人的声音，急忙扭头，用充斥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
　　“……唔？”
　　两名亲卫高手刚从火焰和黑水中凝聚出人形，就看见自家的主子悬浮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空，狠狠地盯着自己，好像是在警示他们不要吵闹。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皇帝虽然身上衣物有所破损肮脏，但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于是他们内心那根紧绷的弦也稍稍松了松。
　　这时二人注意到，场上还存在着其他人物，于是脸色骤然警惕起来，将目光移过去——
　　“！”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那位自称“幺零五”的半神的倩影，以及祂身旁一名宛若星空般璀璨夺目的少女。
　　“她们不是敌人。”
　　为避免误会，皇帝连忙解释道，防止因为亲卫贸然出手而产生事故。
　　“是，陛下！”
　　“铁血骑士”和“暗夜行者”齐刷刷地鞠躬应允，然后有意无意地挪动身形，靠在皇帝身边，同时与柒季她们拉开了距离。
　　其实也用不着皇帝警告，幺零五他们是认识的，知道这名神秘半神的立场成谜，不宜交恶，而星空少女和祂关系似乎很亲昵地站在一起，所以应该是祂的同伴。
　　这样一来，只要两名亲卫的脑子正常，都不会擅自在二人面前表现出敌意。
　　“哦对了。”
　　见两名皇家冶光师到场，柒季也想起了一些事情，用目光扫了一眼三人，同时对星空少女说道：
　　“我要办的事情有点复杂，涉及到很多人和事。
　　“所以这些人……包括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灵与非生灵，都有可能是我的计划中的关键环节，你最好不要随便伤害，不然会让我很头疼的。”
　　她这么说是想要让星空少女自觉收敛，免得在无意识间把这个世界糟蹋得鸡飞狗跳。
　　“没问题！我绝对绝对不会给主宰添麻烦的！”
　　听见柒季专门针对其依赖心理而设计的说法，星空少女当即面色一肃，无比认真地答应了。
　　看来这家伙对“原初巨匠”的情结真的很深啊……这就更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了，不然必然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柒季的情绪不禁沉重了不少，感觉自己肩膀上压着的责任又被加上了几码，同时又再度疑惑：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社畜，何德何能夺舍一尊异世界神灵的躯体呢？
　　这在直觉上难以令人信服。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怀疑，星空少女在答应了柒季的要求后，又马上满脸疑惑地问道：
　　“对了主宰，您在这方世界的要务到底是什么？就连主宰都必须要专门处理的事情……一定非常严重吧？我虽然弱小，但也许能帮上些忙……”
　　别追问细节啊，你就不能高情商一点，自己麻溜地回家去吗……
　　“唔……”
　　柒季抿了抿嘴唇，大脑疯狂运作，绞尽脑汁想办法敷衍过去。
　　“……暗夜女皇，双月君王……”
　　然而还没等她编造出得当的说辞，一阵虔诚又低沉的祈祷声，突兀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是道年轻、干净的嗓音，正在缓慢严肃地诵念着“黑夜与宁静之神”“月夜女神”萝尔的尊名。
　　是希尔的声音。
　　在这一刻，柒季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最后之国”的希尔迎接新的外出调查任务、和新队员们一起到一处尚未被完全勘测的遗迹废墟进行探险的日子。
　　在上一次联系中，柒季以“真实造物主”的名义向希尔提议，若想要用灵性物品偿还那枚“隐秘之帷”符咒的价值，可以在一次外出探险中，将搜易到的物品绕过上交“救赎教廷”的环节，直接将其献祭给自己。
　　而现在，希尔的祈祷声于柒季脑中响起则意味着……她已经成功获取了至少一件灵性物品，并且绕开队员和队长的视野，找到机会设置献祭仪式了！
　　“……太棒了，希尔，你的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啊！”
　　柒季内心当即松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星空少女的疑问，而是伸手在空气中抓取一下，拿出瑞德摩门之镜。
　　“……咦？”
　　见到这面造型普通简约的小镜子，星空少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就看见柒季用一系列简单的手法将其开启，感知连接上了镜子另一端的某处。
　　“这是……‘漩涡’？”
　　在瑞德摩门之镜打开、联通那片灰白色的大地的瞬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所恍然地低语道：
　　“原来……主宰您终于要对那里出手了吗……”
　　柒季面无表情，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点头，只是默默和希尔的感官建立了联系。
　　她打算靠这个来蒙混过关！
　　她本人对星空少女的问题完全不表态，不论对方是怎么想的，她自己都保持沉默。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她日后极大的斡旋空间：
　　反正你怎么理解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可不能说明这就是我要办的“事务”……
　　如此想着，柒季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仿佛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然后将注意力投射在了瑞德摩门之镜另一头的希尔身上，瞬间得知了那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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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探险
　　灰蒙蒙的乌云之下，勉强渗透出来的微光虚弱地洒在灰白色的森林之间，聊胜于无地拂去浓密不化的黑暗，将一道道坍颓的断壁残垣，隐约映照出轮廓。
　　一支轻装上阵的队伍，在这片败落压抑的废墟之中徐徐前行。
　　总共有十余人，全都面色紧张肃然，浑身都绷得紧紧的，目光无比警惕地扫视着周遭。
　　这支队伍如今正缓缓行走在一条类似于街道的地方，脚下铺有石砖的道路已经纷纷碎裂，缝隙之中疯长出密如乱麻的灰色杂草，以及一些扭曲有毒的畸变植物。
　　两侧则是一排排间距很窄的建筑残骸，大多都倒塌了，只有极少数保持着原有的外观。
　　通过那些寥寥无几的保存相对完好的建筑，可以看见这片遗迹的建筑与“最后之国”相比风格迥异，多是高而细的塔楼。
　　似乎不太适合人居住，更像是某种象征、仪仗性质的建筑。
　　“这里应该不是居住区，而是城中具有某些特殊象征意义的区划……”
　　希尔处于队伍中段靠后的位置，在几名身披轻甲、手持兵戈的战士的保护下，目光认真地扫荡着四周的场景，脑中极为仔细地分析推测着。
　　尽管她自身已经具备了“学徒”境界法师的实力，论理论上的战斗力，不会比“门徒”境的寂魂巫师要差。
　　但在“最后之国”救赎教廷的官方档案之中，她仍然是个没有战斗能力的文职成员，只负责在探险、勘测中的地质、测绘等任务，所以仍需要专门的战斗人员保护。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机会，把一部分战利品献祭给‘真实造物主’啊……”
　　在思考分析之余，希尔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下队伍最前端的一道身影，心里没有什么底气地嘀咕。
　　领着整支先锋探险队伍走早最前方的，是一名身披灰白色长袍、有着一头修长而厚实的银灰色长发的年轻女子。
　　她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尽管身躯被宽大的灰白长袍所笼罩，但仍能看出其身材偏向消瘦，时不时从长袍底下露出的两条胳膊细细的，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加之其肤色和其他“最后之国”居民一样，都是惨淡得有些没有血色、以至于能隐约渗透出的淡青色血管的苍白，更是让她看上去尤为弱气，仿佛一碰就倒。
　　那张明丽清秀的面庞，却也如同她的气质那样，嘴角微微向下，郁结着犹如永不散去的忧郁与黯淡。
　　此人正是这支先锋调查探险小队的领队，“最后之国”第七教区教堂的高级执事，资深的“安魂师”——奥蒂莉娅。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没有以貌取人地觉得这名年轻女子是个弱不禁风的花瓶。特别是希尔，她对奥蒂莉娅的了解更为深入。
　　因为，希尔所居住的那片教区，正是奥蒂莉娅所任职的第七教区！
　　在过往的十几年间，她在街道上曾与这位高级执事有过几回一面之缘。
　　那一头罕见的灰白色长发在人类当中相当引人瞩目，希尔记得自己才不到八岁的时候，就隔着一条街，远远地一眼注意到了，并且将那道独特的身影牢牢记在了心里。
　　不过……在这片以灰蒙蒙为主调的大地之上，却反而成为了一种迷乱敌人注意力的干扰色，让人难以分辨。
　　“这可是直属于最终教廷的高级执事，资质超过十年的‘安魂师’……换算成‘真实造物主’赐予我的法师体系，相当于巅峰层次的‘魔导师’……”
　　回忆起关于这名领队的种种信息，希尔不禁感到一阵心虚：
　　“比我高了整整两个大境界呀……在这样的强者面前，我真的有机会绕开她的注意……偷偷将战利品献祭给‘真实造物主’吗？”
　　虽然“真实造物主”没有明确表明偿还报酬的期限，但希尔还是希望尽快还清身上的“债务”……
　　但如果实在没有机会……
　　那还是等下一次吧，不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强求——毕竟“真实造物主”可是要求过不允许让外人得知祂的存在的，可不能忤逆了这尊外神的意志。
　　“……嗯？”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领队“安魂师”奥蒂莉娅突然停住脚步，同时伸出一只手挡在众人前面，示意大家停下。
　　队员们包括希尔，全都十分默契地停下脚步，保持着最高限度的警惕之心，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用眼神向奥蒂莉娅投去疑惑。
　　奥蒂莉娅微微偏过头，与身后的队员们对视一眼。
　　她的眼眸是清澈而幽邃的蔚蓝，显得十分澄净明丽，在远古神话中，那是天空被铅黑色的乌云遮蔽之前、本该具有的颜色。
　　队员们当即就在这匆匆一瞥间读取出了危险的意味——这附近不太对劲儿，可能存在危险！
　　这种毋需言语、仿佛心有灵犀的默契不是被“训练”出来的，而是被“磨砺”出来的。
　　这片遗迹，是此前从来没有深入探查过的陌生领域，“最后之国”的所有人对此地唯一的认知，就是“它存在”，至于内部是什么结构，蛰伏着什么危险——皆为真空。
　　而希尔所处的这支调查小队，正是起到先"锋的作用。
　　负责粗略扫荡一遍这片遗迹的各个地方，清扫、标记或确认存在的威胁，同时绘制出大致的地图，以便后续的专业测绘、研究、建设团队深入开发，抑或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是否要直接放弃开发。
　　也就是说，他们这支队伍所承担的风险是极高的，莫名其妙地团灭是很正常的事故。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是被派来送死的炮灰。相反，队伍中的每一名成员，都是经历过至少一次团灭的幸存者，是具有充分实践经验的资深者。
　　——是的，在“最后之国”的标准中，只要在一次团灭中幸存下来，便可以被称为“资深者”，希尔当然也能位列其中。
　　先锋探险调查小队所肩负的任务相当重要，倘若因为他们的疏忽，没有排除或确认目的地中存在的风险与威胁，那么将会导致后续部队没有做足相应准备，造成更大的伤亡。
　　唯有真正面临过生死与惨剧者，才能被“磨砺”出足够敏锐的直觉与默契，从而最大限度地达成相互之间的高效合作，免除矫情又毫无意义的语言纠纷。
　　“簌簌……”
　　队员们的身体刚刚停下不久，周遭就传来了一阵细碎而突兀的摩擦声。
　　有点像是玻璃渣在硬物表面磨蹭的声响，音量不大但非常折磨耳膜，让人忍不住打一个从后颈扩散到全身的冷颤。
　　这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从不远处杂草怪枝横生、东倒西歪的建筑废墟中传出，并且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某些体型微小、但数量极其庞大的集群正在快速逼近！
　　“收缩。”
　　在那些透露着不详气息的事物从废墟的阴影与遮蔽中显露身形前的一刻，奥蒂莉娅厉声喊道。
　　与那文弱消瘦的外观截然不同的是，她的声音有力而坚定，咬字清晰无比、中气十足，完全不见半分虚弱。
　　“刷刷刷！……”
　　在领队的一声令下，诸队员没有半分犹豫，全部速度极快、却井然有序地变换着站位。
　　队伍所处的废墟街道地势较为宽阔，因此队员们选择分散开来、组成一个相对稀疏但十分有序的阵型，能够在外部任何方向袭来突⚹⚹况的时候，都不会发生人员相互之间遮蔽视野、阻碍支援或撤退的问题。
　　但如今，他们的布局急剧收缩，大多数战斗成员挡在外围，里面则是没有超凡力量的技术人员，像是守护着柔软躯体的蜗牛壳。
　　身为领队的奥蒂莉娅站在队伍的最外围，一只胳膊微微托起，动作看似轻缓不明显，但在场每一名超凡者的灵感都能发现她的灵性正蓄势待发。
　　一时间，这支十余人组成的队伍在极短的交流中便完成了近乎完美的合作，其中有不少人甚至这次之前都不认识。
　　“哗啦啦啦！！！——”
　　在众人将新阵型站定的瞬间，大片大片的红褐色从两侧的废墟残骸中蜂拥而出，接贴着地面，朝小队众人席卷而来，像是一张在不断延伸的深褐色地毯。
　　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这所谓的“地毯”根本不是一体的，而是由无数指头大小的独立个体组成的集群！
　　那是一只只两侧有多段节肢、头部生长着钳状口器的微小生物，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那遍布着每一毫躯体的、铁锈一般斑驳的红褐色痕迹，明目张胆、毫不遮掩地昭示着这些怪诞生物的真实身份——
　　“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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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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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秽鬼”，并非某种或某类生物、物种的学名，而是一切被亘古诅咒“锈瘟”所感染、丧失绝大部分动物本能的、有别于寻常生物的畸变怪物的统称。
　　秽鬼会从“锈瘟”较为浓郁的地区自然诞生，然后循着寻常生灵的气息将猎物追杀至天涯海角，直至两者有一方死去。
　　但即便是被肢解、杀死，秽鬼也能够在一段时间后在某处突然毫无征兆的、以另一种形态涌现复生，就像是沸水表面扑通扑通的气泡，永无止境。
　　它们并不需要进食也能够保持源源不断的体力与能量，所谓的猎杀根本与其生存毫无意义。
　　而被意味着绝对终极的狂乱的“锈瘟”所完全感染的怪物，也谈不上什么理智、意识、人格，因此它们嗜血屠杀的目的多半也不是为了享乐。
　　这些被诅咒的怪物……之所以永不停歇地在这片大地与森林中游弋，摧残毁灭着寻常生灵的性命，恐怕……完全是出于某种机械性、既定性的“规则”。
　　就像水往低处流、昼夜交替一样，秽鬼的行为或许并不怀有一丝一毫的恶意或杀意，仅仅只是惰性地遵循着某种对寻常生灵而言极其恶毒的“规律”罢了。
　　“吱吱吱吱——”
　　从街道两侧废墟间的阴暗中倾巢而出的椭圆形生物，瞬间就将十几人的小队彻底包围。
　　数量之多，甚至宽阔的街道地面都容纳不下，只能层层叠叠地堆垒起来，争先恐后地朝众人泳去。
　　一时间，四面八方全是它们恶心的身影，完全不露出一丝空隙。
　　此时此刻，这些迷你怪物所发出来的声音不再像玻璃渣磨蹭，而更接近大片大片树叶哗啦啦落下时发出的声响。
　　且在此基础上叠加了某种黏腻、湿滑、令人反胃的软湿之物的蠕动声，使其无比引人反感。
　　“好恶心……”
　　见到如此多微小的生物密密麻麻堆积挤压在一起，希尔顿感脊背一阵恶寒，一股强烈的痉挛从胃部生发，倘若她还是之前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新手，现在绝对要吐出来了。
　　她终究还是忍住翻涌上喉头的酸腐感，没能在如此危急要紧的关头掉链子托队友后腿，而是迅速观察其这些小型群体性秽鬼的各方面情况来。
　　“这是……”
　　关于最初的秽鬼从何而来、为何秽鬼的外貌大多都具备寻常生灵的某些特征，则众说纷纭、难以统一。
　　不过最普遍最口口相传的说法，是当即的一切秽鬼的“原型”，都是由远古时期、“锈瘟”诅咒尚未降临这片大地前，那些原本正常的物种受到诅咒的影响而产生的。
　　所以，如今这些将小队包围的体型微小但数量庞大的节肢类生物，尽管体表布满了锈迹斑斑的肮脏痕迹，尽管它们的身体结构已经发生了相当明显的异变……
　　但年幼时期在“训练场”的藏书馆中阅读过许多讲述、考察远古年代的情况样貌的文献的希尔，还是在看清它们外观的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这些怪物在诅咒尚未降临的远古年代时，正常情况下的原型……
　　“大蠊”，或者叫“蟑螂”。
　　一种肮脏、灵活、繁殖力极强、生命力旺盛、极为难缠，却胆小敏感、力量孱弱，因而难以对人类这种体型的生物造成直接威胁的食腐动物。
　　但现在，这些原本只是恶心肮脏、传播疾病的底层物种，却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蜂拥向小队众人。
　　仿佛在它们面前的不是一名名具备强大超凡力量的战士，而是一大块全无抗拒能力的生蛆腐肉。
　　“好多！”
　　“奥蒂莉娅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敌人进攻，队员们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但终究没有乱了阵脚，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守在自己职责所在的岗位毫无动摇。
　　“清扫我遗漏的部分。”
　　蟑螂形秽鬼的移动速度很快，众人只有不到五秒的反应时机，一旦没能及时应对，大部分成员都会被这些癫狂的怪物啃噬得骸骨都不能留下，情况万分危急。
　　面对队员们的疑问，作为领袖的奥蒂莉娅执事当即冷声命令道，然后也不进一步解释，微微抬升的那条胳臂猛地扬起——
　　“刷啦！”
　　宽阔的长袍衣袖被迅捷猛烈的力道带动得在空气中抽打出一声凌厉的脆响，一层无形的靛青色波纹顿时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朝四周快速扩散。
　　“嗞！——”
　　这层靛青色波纹十分微弱暗淡，肉眼几乎难以将其从昏暗的环境中区分出来。
　　但当它触碰到那些潮水般涌来的蟑螂秽鬼的瞬间，一道道炫目至刺眼的白光从二者交接之处勃然爆发，闪得她身后的小队众人精神一阵恍惚。
　　“吱吱吱吱！！！”
　　“刷啦刷啦刷啦！——”
　　而在这片明亮的白色闪光中，物质蒸发气化的刺向连绵不绝，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像是老鼠嘶鸣的嚎叫、硬质翅膀疯狂扑动的哗啦声。
　　“好厉害，不愧是执事大人……”
　　待到眼睛适应这般亮度的光照，希尔看见那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蟑螂秽鬼在靛青色波纹与白色闪光的灼烧下，全都一触即溃地破裂粉碎。
　　五颜六色的粘稠体液和小小的内脏泼洒得到处都是，渗入破碎的道路石砖的缝隙中，浸润了贫瘠干燥的泥土。
　　别看奥蒂莉娅的这一击对周遭环境没有产生任何破坏，动静也不大，但能够做到的寂魂巫师却少之又少，除了最终教廷的那几位大祭司，估计屈指可数。
　　不像法师体系里的法术那样，大部分攻击性技能都会对物质环境造成明显的损毁，寂魂巫师的能力大多是直接针对于生命的肉体或灵体的。
　　不少层次与难度极高的寂魂巫术，施展出来的效果……在普通人旁观者眼里，大多都只是眼花缭乱、花里胡哨却似乎并无大用的视觉戏法。
　　当然，前提是这些旁观者不是巫术的攻击对象。
　　只有具备足够敏锐的灵感的超凡者，才能从奥蒂莉娅的这举手投足间窥见那抹靛青色波纹中所蕴藏的高深与功底。
　　几天前刚刚成功晋升“学徒”法师的希尔，自然位于此列。
　　就在她心生感慨的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荡漾的靛青色波纹与炫目的煞白闪光已经将黑压压的蟑螂秽鬼群冲刷得一干二净。
　　原本气势滔天的秽鬼群如今只剩下一地黏糊糊的体液、内脏与外壳碎片，像是烧糊了的菜，散发着几乎能令人短暂丧失嗅觉的刺鼻恶臭，恶心至极。
　　躲在奥蒂莉娅身后的几名战士严阵以待、目不转睛地留意着可能突破波纹防线袭击队员的秽鬼，此刻却完全没起到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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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探险
　　“……还好有奥蒂莉娅大人在，不然就麻烦了。”
　　“对啊，这种又小又多的玩意儿对付起来最恶心人。”
　　众人绷紧身子，原地等待十余秒，确定秽鬼已被全部清理、危机解除后，全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人感激道。
　　包括希尔在内，所有队员都不禁庆幸自己的领队的奥蒂莉娅这名高级执事。
　　换做资质没那么深的“安魂师”，比如教区教堂中的普通“代罚者”，根本不可能瞬间击杀那么多秽鬼。
　　如果领队是他们，那么刚才那种情况一定会发展成战士们和蟑螂秽鬼之间的混战。
　　就这么团灭不太可能，但多半要出现伤亡。
　　总之因为有奥蒂莉娅在，节省了许多没必要的损耗。
　　“继续。”
　　似乎并没有闲心享受属下们的赞美，奥蒂莉娅那郁结着忧愁与黯淡的清秀面庞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冷淡文弱的模样。
　　简短而冷漠地叮嘱一声后，便迈动脚步、继续朝前方走去。
　　众人也没和她攀谈，纷纷散开阵型，恢复之前的站队布局，跟在奥蒂莉娅身后一步一脚印地前进。
　　“刺溜……”
　　硬地靴踏过方才蟑螂秽鬼们扎堆的地方，希尔感觉到原本干燥坚实的地面因为被体液和内脏浸湿，导致变得相当泥泞湿滑，触感也随之黏腻起来，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而在这时候，她的灵感注意到了一丝异样：似乎有某些没有固定形态的事物……从脚下湿漉漉黏糊糊的残骸中逸散出来，飞快地稀释在空气中。
　　她知道，这就是“锈瘟”的气息，致使这方灰白色世界的大量惨剧与苦难的根源，可恨又令人无可奈何的邪恶诅咒。
　　“迟早有一天，这诅咒要被彻底解除消灭，天空亘古不变的乌云也会被驱散，露出本来应该有的真实样貌，每个人都将得到真正的救赎……
　　那属于“锈瘟”的气息很快就淡化到她感知不到了，但她清楚它并没有消失，迟早有一天，会在某处重新聚集、酝酿出新的杀戮机器来。
　　“不一定是由我实现，但一定要实现……”
　　暗暗下定决心，她硬着头皮踩过这片区域，随着队伍以一个相对缓慢但并不迟钝的速度，将这片耸立着塔楼式建筑的片区扫荡了一遍。
　　期间他们多次遇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秽鬼的袭击，但大多都被奥蒂莉娅一人处理。
　　目前为止，十几人的先锋调查小队还未出现伤亡。
　　“街道规划得很合理呀，即保证了土地利用率，又能够保持城市格局井然有序，或许可以供‘最后之国’借鉴……”
　　在搜查的过程中，希尔严格践行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认真仔细地记录下这片地区的大致地形，手里捧着纸笔将草图绘制。
　　“虽然建筑外立面大多是石质结构，但从倒塌得如此彻底的保存情况来看，内部的支撑结构应该基本都是木材……文明程度估计没有达到‘最后之国’的水平，无法大规模冶炼金属……
　　“为什么会荒废呢？建筑似乎都是在风化与腐蚀的自然作用下报废的，不太像是受内战破坏或秽鬼侵袭等暴力因素导致的……
　　“从石料风化的痕迹来看，距离有人长居已经至少五十年了……
　　“五十年前，这里也有一群活生生的人们心怀梦想与希望，在与这片大地的诅咒战斗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停下。”
　　奥蒂莉娅清冷而坚定有力的嗓音打断了希尔逐渐陷入哀伤与落寞的思绪。
　　回过神来，她看见这名与自己有几次眼缘的高级执事在一个广场前驻足停留。
　　因为背对着自己，她不能确定其表情，但却莫名感觉到奥蒂莉娅应该正微微眯起眼睛、神色肃然地扫视着前方。
　　于众人前方铺开的广场呈现圆形，占地面积相当大，至少有两百米的直径，就算长满了杂草和灌木，也能感受到其广阔。
　　“这是……用于此地居民聚集召开重大活动的场所么？还是类似于‘训练场’操练平台的地方？”
　　希尔下意识地作出分析，随后就听见奥蒂莉娅声音冷淡而清晰地说道：
　　“这下面有密道。”
　　“密道？”
　　希尔顺着奥蒂莉娅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广场的某处地砖比周围要更凹下去一点，乍眼看上去不是很明显。
　　但若刻意往秘密通道那个方向去联想，确实很像是一条地下甬道位于地面的出入口。
　　其他队员的基本发现了那块地面的不寻常，也没有怀疑领队关于密道的说法，而是有人问道：
　　“我们要进去吗？”
　　“先打开看看。”
　　奥蒂莉娅淡漠如水地说，抬起一只手，食指指向那块凹陷的区域，微微勾了勾白皙纤细的手指。
　　“隆隆——”
　　沉重粗糙的摩擦声响起，本就在长久的岁月中破裂成一块块的地砖碎片在无形力量的托举下悬浮起来，向两侧挪开，露出底下掩盖着的存在。
　　果然，有一个黑洞洞的方形通道口开在地面上。
　　透过它可以看见积压着厚厚灰尘与土石的露面，以一个比较陡峭的斜率向地底蔓延，一直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外界光线无法照亮的位置，也没有转弯或中断的迹象。
　　在过去这片遗迹还不是遗迹的时候，这通道口应该还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但随着城市的被荒废、时间的推移，覆盖住通道口的砖石渐渐失修损坏，微微凹陷了下去，最终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嘭嘭嘭……”
　　悬空的石砖碎块轻轻落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随着扬起的尘埃逐渐落定，队员们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太狭窄了，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会很掣肘的，还是留到最后再处理比较好。”
　　“万一里面有什么特别危险的隐患呢？放着不管……那样的话等我们调查全城、筋疲力尽的时候，遇上严重的危险更麻烦吧？”
　　“也对哦，这地方看上去就很有问题。”
　　“要不兵分两路吧，一队进密道，一队继续向废墟更深处扫荡。”
　　“可是奥蒂莉娅大人只有一个，她该跟哪边儿？”
　　“……”
　　队员们压低这嗓音，互相议论纷纷，几分钟过去也没有拿定主意。
　　“等等，这是……”
　　这样的讨论，本轮不到不擅长“建筑内探险”这一领域的希尔发言，担当她在无所事事间将注意力投降密道内时，却忽然发觉了一丝……熟悉的痕迹。
　　是灵性波动，非常微弱、以至于不专心留意根本难以察觉的灵性波动。
　　光是灵性波动还没什么，这种规模的文明遗迹，曾经的居民肯定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超凡灵性力量，否则无法在这片凶险绝望的大地上建立起城市。
　　既然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超凡力量，那遗迹中残留有灵性波动也算正常，可能是保存的灵性物品，也可能是还没有失效的预置灵性仪式，甚至有可能是幸存者的气息。
　　但问题是……这股灵性波动……它的特征……
　　希尔很熟悉。
　　她解除过的灵性力量体系无非两种，“最后之国”本土创建的“寂魂巫术”，以及由“真实造物主”赐予、她自己所修炼研习的“法术”。
　　而密道中隐约传来的灵性波动，与“寂魂巫术”没有多大关系……
　　那么显而易见，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这条密道之中……存留有“法术”的痕迹！
　　那从“真实造物主”的本尊所身处的、不被“锈瘟”诅咒所覆盖的神之所在传来的超凡力量体系，出现在了这片废墟中！
　　“要不要告诉大家呢，应该是很有价值的情报吧……可是这样一来又该怎么解释我是怎么察觉的？我‘理应’是个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呀……这不就暴露了……”
　　幅度很小地抿了抿嘴唇，希尔内心陷入激烈的纠结中，正在苦思冥想怎样既能掩饰自己的部分真实情况、又能提醒奥蒂莉娅执事和大家。
　　“呼——”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从密道口中吹拂而出。
　　没有人注意到这阵微风，因为它实在太过微弱，也太过正常了——谁会在意从被封存几十年的古老暗道中吹出的风呢？
　　它轻柔而快速地拂过杂草丛生、破败凌乱的地面，向不远处的先锋小队等人靠近。
　　甚至在掠过奥蒂莉娅身侧的时候，这名有十多年资质的顶级“安魂师”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仍然静静注视着黑漆漆的通道口，做思考状。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不存在一丝诡异的地方。
　　十米，五米，三米……于空气间流动的微风与众人相隔的距离越来越短，马上就要像一阵普普通通的轻风那样，从人群之中穿过——
　　“！”
　　在它即将与最外围的人接触的前一瞬间，希尔猛地瞪大眼睛，橙色的眸子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物那样流露出震惊与恐惧。
　　她急忙转头，对那名快要被微风抚摸到的队员大喊道：
　　“快躲开！”
　　“……嗯？”
　　那名队员是个负责战斗的“门徒”，听见希尔惶恐万分的惊叫，先是微微一愣，但没有丝毫犹豫，出于对队友的信任，他当场脚下发力、朝一侧蹦开。
　　“嘭！”
　　得益于身为战士的敏锐与果断，也得益于纯粹的幸运，他在最后一刻躲开了“微风”的吹拂，在几米远外堪堪落地站稳，却仍然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微风”没有触碰到人，并未停留，仍保持着原有的方向和势头继续“吹拂”。
　　之前那名战士“门徒”的身边站着个文职成员，他不是超凡者，没有那般敏捷的身手与反应力，所以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于是，下一秒，“微风”……
　　刚好与他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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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微风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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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啊！”
　　在那一刻，这名文职成员的脸色在极短时间里转变为了极为难看的青紫色，淤青一样的血色顷刻间涨满了皮肤。
　　他的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整个人……掉了下去。
　　他脚下仍是坚实的地面，并没有破开什么大洞，但他还是掉了下去，仿佛土地成为了空气或者水之类的稀薄流体，直接毫无阻力地穿透——
　　不，不不不，不是“穿透”！
　　在意识到这名文职成员经历了怎样的遭遇的瞬间，希尔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彻骨的寒意从脊髓弥散而出。
　　就像是被某种野蛮又诡异的力量牵拉，他的身体被硬生生塞进了脚下的地板之中，血肉与骨骼都同土地融为一体，染出一大块深红的色块。
　　很难用言语描述这种情况。
　　广场的砖石与土地并没有出现任何破损，但这个可怜虫就是被“塞”了进去。
　　整个人脖子以下的所有身体结构与组织都和大地杂糅在一起，只剩下一颗如气球般涨红的头颅露在外面。
　　“……布德！”
　　“敌袭！敌袭！”
　　“在哪？！我看不见！”
　　用不着希尔再做出警示，都经历过生死的队员们在异变陡生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刷啦一下从原地跳开，快速与其他人之间拉开距离。
　　“纯白啊……发生了什么？！”
　　人们惊恐而不失分寸地握紧手中武器，警戒着四周。
　　站得远一些的奥蒂莉娅在希尔喊出声的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什么，骤然转身面向众人：
　　“保护好自己。”
　　简练地撂下这句叮嘱，她就猛地抬起手，用掌心对准队伍后方的某个位置。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冬之肃杀……”
　　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用力收缩五指，像是试图凌空抓住某些事物——
　　“啪咯！”
　　一道轻微的破碎声，从她的掌心所指向的那片空间中响起。
　　旋即一大片细密的半透明纹路从那儿勃然爆发，以某个点为中心朝所有方向呈辐射性扩张，像是加速无数倍的雪花冰晶凝结过程。
　　“啪咯！啪咯！啪咯！……”
　　这样的“雪花”不止一朵，在她攥紧手掌的一刻，接连不断的破碎声绵延不断地从那片区域响起，每一朵都穿刺了至少两三米半径的空间。
　　刹那之间，数十朵体型巨大、膨胀迅猛的“雪花”将方圆几十米的空间给几乎完全覆盖。
　　队伍身后通向广场的街道顿时变成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尽是泛白的半透明晶状物团。
　　“抓、抓住了吗……？”
　　希尔看得提心吊胆，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覆压方圆几十米的苍白，灵感全部集中在上面，试图从凌乱的巫术灵性波动中找寻到属于方才那阵“微风”的蛛丝马迹。
　　单纯论灵感的综合感知力，她当然远远不及身为自身“安魂师”的奥蒂莉娅，但她就是比奥蒂莉娅更先一步地察觉到了异常。
　　原因就在于……虽然希尔的灵感没有那么敏锐，但因为她本身所修炼的灵性力量体系是“法师”，那么就自然会对同源或本质类似的灵性波动更加敏感。
　　是的……那阵诡异又恐怖的“微风”……携带着某些与“法术”十分接近的灵性力量……
　　“这个遗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属于‘外界’的力量？！
　　“难不成这里曾经的居民……与‘外界’存在某些联系么？
　　“还是说，‘真实造物主’赐予我的这个‘法师’体系，其实并非完全与这片大地无关，而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希尔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那些堆积在半空中的“雪花”忽然嗖一下全部萎缩、淡化了，一眨眼就尽数消失不见，露出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破败街道废墟。
　　“解决了。”
　　奥蒂莉娅放下胳膊，沉默几秒后缓缓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而清澈，没有一丝改变：
　　“某种特殊的灵体，不是秽鬼，但不排除受到‘锈瘟’影响的可能。”
　　“莫非是这遗迹的原住民留下的自动防御措施？”
　　空气诡异地凝固了一段时间，才有人沉重地开口道：
　　“城市的人民在未知的灾祸中消逝，他们所制造的产物却仍然忠实却死板地发挥着原有的作用。”
　　“有可能。”
　　奥蒂莉娅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然后淡然道：
　　“记下这里的坐标，留给后续增强部队处理。”
　　她没有让小队深入地道之中，因为方才的事故正面在那内部确实存在相当程度的危险。
　　他们只是先锋调查队，首要目的是“确认情况”而非“排除威胁”，如果遇到切实的危险，不一定非得将其解除。
　　“是，奥蒂莉娅大人。”
　　队员们没有任何意见，纷纷点头应允，负责记录的人员开始在自己的笔记上简略但诚实地复述方才发生的一切。
　　希尔也马上抛却脑中的杂念，低头在手中临时绘制的简易地图上标记处此地的位置，等回去后移交给大部队。
　　“呃呃……啊……”
　　正当众人打算离开时，所有人都突然听见自己的斜下方……隐约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呻吟。
　　“这个方向是……”
　　希尔意识到了什么，咕噜吞了口唾沫，花几秒钟时间做了下心理准备，才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
　　被深红、黄绿、紫黑等不详的色块浸染渗透的土地上，一颗扭曲得不似人形的头颅孤零零地微微摇晃着。
　　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珠高度外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从眼眶中挤压出来，脸部的肌肉狰狞得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是最开始那个惨遭“微风”袭击的文职成员，他绝大部分身体都被杂糅进了土地与石砖中。
　　但，他唯一还勉强称得上完好的头颅……居然还在蠕动摇晃，紫黑的嘴唇明显颤抖，发出不成言语的音节。
　　“他……他还活着？！”
　　所有人都震惊了，但很快又产生了一股浓浓的悲哀。
　　变成这副悲惨的模样……恐怕死亡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仁慈吧。
　　“咳……咳咳……咯……唔……”
　　头颅发出嘶哑粗糙的声音，这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任何寻常生灵应当具有的声音，更接近建筑支撑结构在不堪重负时发出的悲鸣。
　　“我来……给你解脱……”
　　场面僵硬了几秒后，一名手持长剑的战士主动走到他旁边，面容露出深深的无奈，举起手中的武器，尖端对准其天灵盖，再用力刺下——
　　“扑哧！”
　　利刃穿透头,骨与皮肉，搅烂大脑，再压碎脊椎，扎进融合了血肉骨骼内脏的土地。
　　“……什么？！”
　　然后，这名战士就愣住了。

第372章 坍塌、坠落
　　颅骨被贯穿，脑部被搅碎，脊椎化作齑粉。
　　这样的伤害，任何人都会当场毙命。
　　然而……地上涨红青紫的头颅，却仍在摇晃、嘶吼，而且幅度急剧攀升，近乎野兽嚎叫的咆哮从那汩汩流出污血的口鼻中发出，让人心生寒意。
　　“他还……还活着？！”
　　战士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显然自己方才的举动让这个可怜的家伙遭受了更大痛苦，但他却完全没有终结这种无意义的苦难的方法。
　　“让开。”
　　奥蒂莉娅瞥了这名战士一眼，后者茫然地拔出长剑，后退了几步。
　　身披灰白长袍、留有银灰色长发的身影表情依然不变，那双蔚蓝忧郁的眼眸没有流露出怜悯或失落。
　　淡漠的目光，轻轻从地上那颗疯狂扭动、将大块大块碎肉、血液、脑浆、脊髓甩得满地都是的头颅掠过。
　　“啪咯！”
　　伴随着轻微的破裂声，洁白无瑕的“雪花”骤然爆发，一根根蔓延的结晶细丝彻底将那悲哀凄惨的头颅掩埋。
　　“哗啦啦……”
　　凝固的几秒后，这团蓬松的雪白轰然瓦解，飞速消融蒸发于空气。
　　而在它之下，那颗躁动挣扎的头颅已经不再动弹，干瘪萎缩地腐烂成黑乎乎一滩，失去了所有气息。
　　“走。”
　　收回目光，这名高级执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便头也不回地绕过地面的密道入口，横穿广场向城市遗迹的更深处走去。
　　队员们也都没有时间为同伴的离世而伤感，简单调整一下阵型后，就继续跟在奥蒂莉娅身后。
　　“愿伟大‘纯白之门’能令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希尔不忍地从红黑的地面移开视线，默默在身前点了四下，勾勒出一个规整的矩形，内心真诚地祈祷。
　　“笃笃，笃笃，笃笃……”
　　硬底靴踏过石砖的闷响，沉重又凌乱的在空旷的广场上奏响。
　　一行人在奥蒂莉娅的带领下穿过这片用途尚未明确的广场，朝对面密集林立的建筑群前进。
　　“隆……”
　　但当他们差不多行进到圆形广场正中央的时候，一阵轻微但频率很高的震动……突然从脚底下传来，同时还有石碾转动般粗糙刺耳的摩擦与弯曲声。
　　“地震了？”
　　希尔和众人一起停下脚步，疑惑地感受了一下脚底传来的震颤，不祥的预感悄然萌生：
　　“不会……是触动了这个城市的某种机关吧？”
　　倘若之前那阵诡异的“微风”属于这座城市曾经的防御措施的话，那因为我们消灭了它，从而触发了级别更高的机制……也不是没有可能？
　　“轰隆隆隆隆！！！”
　　这个念头才刚刚从脑袋里冒出，一道沉绵强烈的巨响就从下方爆发！
　　这堪称震天动地的声响并非是从某个点发出的，而是整块地面、至少是这整个广场，都在同一时间传出了几乎一样的闷响。
　　仿佛这片广场……于此刻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鼓膜，在某种不可见力量的敲击下震动起来！
　　“靠过来！”
　　奥蒂莉娅当即蹲下，一只手掌用力拍向地面——
　　在掌心与地砖碰撞的瞬间，一抹煞白刺眼的亮光涌现而出，勾勒出一个由无数复杂符文与图形构成的圆形平面图案，快速于地面扩散开来：
　　“要塌了——”
　　“嘭嘭嘭嘭嘭！！！——”
　　还没等她的话语完全说出口，震耳欲聋的硬物断裂、崩解声便掩盖住了一切声响。
　　圆形广场的地面，顷刻间土崩瓦解，分裂成一块块巨大的岩石，笔直地朝地底坠落！
　　随着地面砖石的分解，一个巨大又规整的圆洞……赫然出现在这片废墟之上！
　　原来这整个广场，都是一个更大的“通道”的入口，在用于遮掩的地板陷落崩解后，一个直径几百米的圆洞显露出来。
　　垂直向下，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亦不知多深多远。
　　原先地面上的一切都在自由落体，地砖、草木、建筑，包括队员们，尽数脚底悬空、失去支撑，随着瓦解的地砖一齐跌落，然后被坑洞深处的黑暗彻底吞噬。
　　除了奥蒂莉娅，以及那于她掌心扩散开来的煞白图形！
　　那个由巨量复杂线条与符文构成的圆阵仿佛不受重力影响，在地砖全都跌向地底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动弹，于是一个散发着惨白光辉的“平台”在巨大的空洞之上形成了。
　　由于这个“平台”的存在，不少队员都赶在踏空前及时冲了上去，没有陷入未知的黑暗深渊。
　　“不好……”
　　希尔听见奥蒂莉娅的呼喊后，马上拔腿就跑，以最快速度向她的位置狂奔。
　　但或许是希尔的站位与奥蒂莉娅距离稍远，也或许是她的体能在所有人当中算不上强……
　　“……呜啊！”
　　即便拼尽全部足力，她依旧没能在脚底踏空前……冲上苍白的圆台。
　　“希尔！”
　　有平台上的队员想把她拉上去，但平台边缘与希尔之间的距离远远超过了手臂能够触及的范围，终究还是抓了个空。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的一切霍然上升，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
　　视野中本就不算强烈的光明……也迅速被浓郁的黑暗消蚀殆尽。
　　……
　　…………
　　……
　　坠落，坠落……
　　坠落，坠落……
　　希尔只感觉到，目光中的一切事物，都在坠落。
　　也包括自己。
　　从最初的惊恐与慌忙中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窟中下坠了多长多远。
　　自洞口投下的光，此刻已被周遭的黑暗稀释得微不可察。
　　她只能依稀看见周边十几米范围内有不少形状不规则的砖石碎块，与自己以相近的速率朝更深处坠落，在她眼中仿佛它们正“悬浮”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
　　若非自下而上的阴风仍在疯狂刮掠着脸颊与衣服，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不是在下坠，而是静静漂浮在黑暗虚空之中。
　　“不好……要想办法！只有思考能解决问题！！”
　　即便是在这种局面下，她也没有抛却理智、任由绝望的情绪占据思维：
　　“这个大洞不知道有多深……绝对不能傻等着到底，不然就死定了！”
　　强定下惶恐不安的内心，希尔拼了命地转动脑筋，竭尽全力思索着对策。
　　“我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了……我是超凡者，‘法师’道途的‘学徒’！一定有办法避免被摔死的……”
　　极力搜刮着脑中关于自己所掌握和可以掌握的技能法术，很快一道灵光从思维之中如流星划过：
　　“对了，‘烈焰遁行’！虽说这是个第三境界‘魔导师’才能熟练掌握的技能，但如果不要求完全化身火焰，只是召唤出能量推动自己的话……即便是我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只要施展“烈焰遁行”，召唤出火焰从下方托举自身，不断抵消缓冲下坠的势头，在触底之前让自身的速度降至安全范围……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这诡异的大洞有多深，说不定下一秒自己就会拍在地底摊成薄薄一片。
　　于是在做出决定后，她没有半秒犹豫，当场卯足了劲儿，催动起体内不算特别旺盛凝练的灵性，以最快速度尝试施展出“烈焰遁行”。
　　“一定要成功啊……希尔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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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希尔的奇妙历险（上）
　　“烈焰遁行”本该属于第三境界“魔导师”的移动技能，她这个刚晋升没几天的“学徒”别说事先练习了，从原则上就绝对不可能施展出完整版。
　　但法术和“圣职者”的神术不同，并不是既定的、不可变动的预设，而是认为设计建构出来的“样板”。
　　也就是说，法师能够运用自身的能力和知识，对任何法术尝试改造、优化、或⚹⚹，提取出自己需要的部分。
　　只是毕竟施术者和法术之间境界差距的鸿沟太大，如今希尔在情况与时间都万分危急之下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但……若不尝试……谁也不能排除那不为零的微末可能……
　　更何况，如今的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呼呼呼呼——”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耳畔呼啸的阴冷狂风从未停歇。
　　希尔双眼紧闭，竭力屏蔽一切外在感知，稳定内心，尽最大努力调用着思维与灵性。
　　三秒，五秒，十秒……
　　倘若按照正常坠落的速度，现在的希尔已经下落到了难以想象的深度。
　　但直至现在，周遭的环境都未发生丝毫变化，依旧是黑漆漆的昏暗与宛若悬浮不动的巨石碎片……
　　仿佛这个规格巨大的洞口，直通深渊幽冥。
　　“轰隆——”
　　突然之间，空气爆破撕裂的闷响无故涌现，像是有人用力甩动一块宽大致密的厚布。
　　“刷——”
　　与此同时，赤红色的火焰自虚空之中腾起，热烈的赤色连成一片，跃动的火舌向上攀升，形成一个仿佛掌心向上虚握的巨手，将希尔纤细的身躯半包起来。
　　滚烫的气浪与炙热的火蛇掠过她的衣物与略无血色的雪白肌肤，却没有造成任何灼伤，好似只是道幻影。
　　“成功了！”
　　希尔霍然睁开眼，喜悦与兴奋攀上面庞。
　　但她也没有得意忘形，如今还不是庆幸的时候。
　　因为火焰托举的力量很微弱，能够提供的减速作用并不明显，一来是实力不足，无法召唤出更强有力的火焰；二来是以她目前的身体强度，也无法承受过大的加速度。
　　而且越阶施展法术的困难也是极大的，她必须集中几乎所有心神精力才能维持住这微弱的力量，稍有分心，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火焰就有可能溃散失败。
　　并不能确定距离底部还有多远，现在高兴还太早了点。
　　继续排除杂念，希尔维持着这大致固定为手掌形状的赤炎，让自己的下跌速度以一个相当缓慢但很稳定的速率降低。
　　刮过脸颊的冷风，也随之持续微弱下去，不再那么锋利凶猛。
　　“希望……希望还来得及……”
　　她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摔倒底部之前减速至安全范围，但这种情况就算再怎么担心忧虑也无济于事，所以她没有乱了心神，而是默默保持着当前的状态。
　　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了。
　　等待，等待……
　　漫长的等待。
　　掠过身体的空气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柔和。
　　等到希尔的额头因为持续消耗精神力而渗出丝丝汗珠时，她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在下坠了。
　　“停下来了……？”
　　她不太确定地睁开眼睛，只看见周围已然不知何时变成了绝对的漆黑，既看不见洞窟的内壁，也看不见一直伴随在她身边的碎石。
　　——不过它们也都应该随着她的减速，而落到下面去了。
　　“轰隆隆……”
　　就在她思考自己距离底部还有多远的时候，一阵不太明显、但相当具有穿透力的闷响，从下方一股股传来，相互之间连成一片，声势浩大。
　　“这是……那些石头落地的声音？”
　　希尔马上反应过来，随后又意识到这巨洞的深度……比她原先预想的还有夸张。
　　“那么多那么大的石头，居然才这么小的声音，而且过了那么久……”
　　粗略计算了一下，她不负责任地估计出如今自己距离巨洞底部还有多远：
　　“至少……还有超过千米……而且完全不能判断底下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沉重了不少。
　　因为周遭一片漆黑，身体又浮在半空中，她无法判断具体方向，只能根据本能的方向感，试图将目光上移。
　　“什么都没有啊……”
　　然而不管朝哪里眺望，都只有一片纯粹的黑，连眼睛的瞳孔都找不到焦距。
　　如果条件允许，她现在应该操控火焰把自己送回地面。
　　然而就目前来看……条件不允许。
　　结果刚才的施展，她的灵性和精力已经接近枯竭，估计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而地面的距离……她甚至都无法估算。
　　以她目前的状态，唯一的选择……
　　就只有继续“下潜”了。
　　——去往深渊的尽头。
　　“轰轰……轰轰……”
　　烈焰翻涌升腾，簇拥着希尔缓缓下降。
　　她能够感受到自身的灵性正在濒临极限，撑不了多久了。
　　“只能祈祷……在彻底力竭之前到底了……”
　　好在事情的发展比她担忧的要乐观不少。
　　保持着当前的速率，她下降了十来分钟.
　　通过周围赤炎所绽放的红色火光，希尔就隐约看见下方的黑暗浮现出了一块被火光染成橙红色的地面，像是退潮时缓缓从漆黑海面下升起的礁石。
　　“太好了……总算撑住了。”
　　稍稍削弱火焰托举的强度，希尔最终平稳地降落在了一块相当坚硬的土地上。
　　双脚重新踏上地面，她头脑不禁一阵眩晕，黑色的薄纱从视野边缘迅速向中心弥散，险些让她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揉了揉额角，缓解了一点颅内抽搐的胀痛，希尔急忙撤去火焰、闭上眼睛，动用冥想法平息因为过度负荷而枯竭干涸的灵性，让其得到暂时的舒缓，免得灵体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睑，确认体内险些绷断失控的灵性恢复了控制，才轻轻打了个响指，于指尖燃气一撮明亮的火苗，利用其光明照亮周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依稀辨清了附近十米左右的空间。只见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凌乱的碎石和尘埃，而在这些事物之下的地面……则是由一种相当奇怪的土壤构成。
　　说它奇怪，是因为这种土壤让她不知道用“土壤”来描述合不合适：
　　当她踩在上面，就像踩在石质地面一样十分坚硬致密，就连用力跺脚都出现不了任何的凹痕。
　　但是当她把鞋底贴紧地面，缓缓地用力向前推的时候，却发现地面又如同细沙一样，轻易就可以划出一条不浅的痕迹。
　　如果向脚尖施加一点的力气的话，脚还会在向前滑动的同时慢慢地陷进去，最后整只脚都会被这种奇异的土壤所吞没。
　　“受到剧烈冲击就会短时间变硬，正常情况下就是相当细腻柔软的沙砾么……”
　　希尔从土壤中抽出靴子，抖了抖上面的残余颗粒，心中有所了然：
　　“怪不得那么多大石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地面却没有任何凹痕坑洞之类的创伤……”
　　抬起头，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区域，深吸一口气，迈动了略显虚浮的脚步：
　　“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吧，不能干等着……”
　　换成人类世界的居民，倘若像希尔这样落难陷入吉凶莫测的危险处境，第一反应应该是留在原地、保存体力，尽量活得久一点，等待救援抵达。
　　但希尔没有这么做，而是在这片情况几乎完全未知的黑暗深渊中自行摸索。
　　因为她知道……
　　“救援”，是不可能等来的。
　　在明面上，她是个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从此般深渊独自坠下……怎么想都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在“最后之国”与救赎教廷的观念中，逝于外地的亡者的尸骸——单指普通人的尸骸——是没有任何回收的价值的。
　　这确实很无情，但却是在资源极度匮乏的境况下，无可奈何的举措。
　　因此，不管她再怎么等待，救援也不会到来。
　　除非她能等到后续大部队深入调查这片深渊，但那至少要几周甚至更久，没有携带多少食物粮食的希尔若没补充，是绝对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尽人事，知天命’……”
　　她心里默念着那句于“最后之国”广为流传的俗语，试图保持尽量乐观的心境，但来自现实的凝重阴霾却不受遏制地漫上心头。
　　不管再怎么乐观，有几点事实是不能被忽略的：如今的她灵性几近干涸，基本施展不出什么高强度的法术。
　　也就是说，希尔现在是一丁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但凡出现任何意外，比如从黑暗深处突然冲出来只秽鬼，她绝对就要死翘翘了……
　　“不，不是完全没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腰间的挎包中摸索出一枚散发着微弱红芒的晶体。
　　“隐秘之帷”符咒，“真实造物主”的物质恩赐。
　　“据‘真实造物主’大人所说，这个东西还能发动两次，应该能帮助我规避大部分危险……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我也可以尝试再次向祂求助……”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希望没有那个必要吧，符咒的报酬还没偿还，就又要向祂求助……这，这不太好……”
　　“咕噜。”
　　将符咒攥在手心、屏息凝神地一步步走着，脚尖突然一震。
　　明显的阻滞力传来，像是踢到了什么坚硬但不算沉重的物件，同时身下还发出了滚动声。
　　那触感，明显不是石块。
　　“……欸？”

第374章 希尔的奇妙历险（下）
　　向地底延伸至难以想象的距离的漆黑深渊中，希尔蹲在地上，燃有照明火苗的手凑近地面，目光十分疑惑地观察着眼前的物件。
　　借助赤色光芒的照耀，她可以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横倒在地上。
　　大概有半个脑袋大，形状很难描述，大致是由两个近似于球体的结构拼接在一起的，其中一个稍大、一个稍小。
　　在比较小的那个球体的顶端，有微微凸起一个小包。
　　这个东西因为被落石破裂成的厚厚的碎片和尘埃覆盖，加之光线昏暗，她之前没有留意到，直至无意间踢到才发觉此地居然还存在有别于石块与尘土的物体。
　　“这是……什么？”
　　希尔蹲在地上左瞅右瞅老半天，都看不出来这玩意儿到底是啥。
　　因为尚不清楚这东西的性质，所以她也不敢随便用手去触碰。
　　于是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地面，找到了一块形状比较细长的碎石，将它拾起来后，捏住其中一段、用另一端代替自己的手，戳了戳地上的那个奇怪物件。
　　“笃笃。”
　　在碎石的敲击下，这个圆不溜秋的小玩意儿发出了短促而清脆的声响，质地很硬，但不是很重，或许内部是空心的。
　　希尔又加重力道戳了几下，然后仔细检查一阵手中石块与那东西接触的一端，并没有发现存在任何腐蚀、感染、灼烧的痕迹。
　　“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犹豫一段时间后，她还是决定上手试试。
　　扔掉石块，她小心翼翼地用三根手指捏住那个东西比较小的一头，轻轻提了起来。
　　果然不重。至于触感，冷冰冰的，相当坚硬，类似于某种处理过的木料，但更加光滑、生脆。
　　不过因为用以照明的指尖火苗所散发的光线色相很单调，所照映出的物体只能呈现出橙、黄、红等暖调颜色，因此目前还没办法判断出这玩意儿的真实颜色是什么。
　　“应该是某种植物组织加工而成的？”
　　确认没有危险后，希尔胆子大了些，直接把它双手拿在掌中，一寸寸摸索，掸去附着在表面的灰尘。
　　“咦，等等，这个是灵性物品？”
　　拿在手里后，她才注意到……这个由两个类球体组成的光滑物体，内部存在着细微的灵性波动。
　　而且与“最后之国”的灵性物品的灵性波动不同，更接近于……“法术”的某些特征。
　　“这个东西……是这片遗迹曾经的文明所制造的灵性物品？”
　　联想到之前还在地上的时候，从密道入口中隐约察觉到的灵性波动，以及那阵诡异“微风”所散发出的气息，她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这么个猜想。
　　这片遗迹的文明，在过去所掌握的灵性力量体系类似于“法师”体系，而手中的物体则是他们遗留下来的造物？
　　因为不知道具体效果是什么，所以希尔不敢擅自注入灵性将其发动，只是把它别在腰带上。
　　——这个东西的结构中间部分内凹，很适合用腰带卡着。
　　“再走走吧，说不定还能有新的发现。”
　　撑住膝盖站起身，她抬起指尖的“火把”，继续向前行进。
　　一边走，她还一边用后脚跟在地面的奇异土壤上磨蹭出一道浅痕。
　　这是为了辅助她尽量走直线。
　　这个“深渊”的入口，是广场之下直径几百米的圆形大洞。
　　倘若这个大洞的内壁处处垂至且均匀的话，她如今所身处的底部应该也只有两百来米的空间。
　　而几百米……对于人类的脚力来说不算远，只要保持走直线，理论上很快就能抵达深渊大洞的边缘，撞见一面向上攀升极高的弧形墙壁。
　　然后再沿着内壁绕这个大洞走一圈，或许能够找到相应的通道，以尝试摸索出通往地面的出口。
　　“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啊……原住民建造的？不太可能，规模如此庞大的坑洞，建造起来可是个神迹般的工程，就算是‘最后之国’也完全做不到”
　　就算实力允许，“救赎教廷”也不会批准这样的工程的，因为毫无意义，这种垂直的坑洞不论充当何种用途都极度浪费空间和资源。
　　在这片大地，任何非实用至上的造物都是在挥霍珍贵的物资和人力。
　　“……天然形成的？可是到底要怎样诡异的地质现象，才能塑造出这样怪异的地下构造啊……唔？”
　　还没走一分钟，她就注意到地面上又出现了一个与碎石格格不入的物件。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将注意力格外集中在地面上，力图不遗漏可能存在的新物品。
　　“又是一件灵性物品！”
　　这回她都用不着靠近，就直接确定了那个物件的实质。
　　因为这东西所散发出来的灵性波动很明显，她隔着几米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可见内部蕴藏的灵性力量比起之前那个要旺盛不少。
　　用石块再度试探几下后，她把新出现的灵性物品又捡了起来。
　　这次是根半米左右的细长条状物，粗细均匀、约莫手指直径，质地和腰上的那个很接近，坚硬而生脆。
　　表面依旧很光滑，但每隔固定的距离，就会出现一圈凸起，将整个物体分割成一段段的。
　　“欸，这一件……品质好高啊！”
　　希尔不太懂鉴定灵性物品，但光凭这东西散发出的灵性波动强度，就基本可以判断出它的品质低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八十分和八十五分的区别罢了。
　　一时间，自幼就对超凡力量怀揣有向往的希尔不禁有点兴奋。
　　此般等级的灵性装备，换做自己原来应有的人生轨迹，是永远也接触不到的。
　　而现在，它就在自己的手中……
　　“对了，这个可以献给‘真实造物主’！”
　　一道灵光突然从脑中闪过，让她豁然开朗。
　　“虽然特征区别很大，但按灵性波动的强度来比较，这东西不比‘隐秘之帷’符咒要低，甚至有可能更高……从价值上，二者肯定能相互抵消！”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还清“真实造物主”的债务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片空间，好像存在不少质量参差不齐的灵性物品啊……”
　　希尔又沿着直线走了几十米，再度发现了一件形状、品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灵性物品。
　　很难想象这地方为什么会散落有这么多的灵性物品，难道是原住民曾经的储藏室？
　　“要是我把它们都搜集起来，献给‘真实造物主’……是不是能够换取相当强力的支援？！”
　　那样的话，自己就有可能逃出去了！
　　说干就干。她当即席地而坐，从打开挎包一阵翻找，很快把出发前准备好的、用以构建献祭仪式的蜡烛、石灰粉、炭笔等材料拿了出来，摆在身前。
　　虽说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坠落，但好在并未遭遇剧烈的冲撞，所以包里的东西都没有洒落丢失，不然就麻烦了。
　　熟练地将献祭仪式布置好，她熄灭指尖的火苗，轻轻闭上眼睛、双手十指交叉握拳呈祈祷状，在燃烧的蜡烛的照映中虔诚地诵念道：
　　“暗夜女皇，双月君王；厄难背后的控制者，漆黑之中的调解人；——静谧与均衡之主……吾等在此献上吾之忠诚，祈求您开启神圣的门……”
　　携带着幽秘气息的低吟过后，一道稚气、空灵、神秘且熟悉的嗓音出现在了她的脑中：
　　“你似乎遇到了麻烦。”

第375章 不该出现的事物
　　“你似乎遇到了麻烦。”
　　在与希尔的感官相连接的瞬间，柒季就察觉到她所身处的环境不太对劲儿，于是主动问道。
　　乌漆嘛黑的，地面还是干燥细腻、又相当坚实的沙子，在献祭仪式的蜡烛的火光的照明下呈现出一片昏暗的橙红，气氛十分诡异。
　　乍一眼看上去，这小妮子如今所身处的环境……有点像是夜晚的北美西部沙漠。
　　不过现在这边是白天，既然灰白森林的日夜交替是和人类世界同步的，那么她那边也应该是白天才对……因此她要么是处于室内，要么是在地下。
　　反正不太像是正常情况下的场所。
　　回忆起今天是希尔外出执行探险任务的日子……柒季第一时间就猜到她八成是遇险了，试图找自己求助呢。
　　“呃，是的，大人……我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太妙……”
　　希尔有些尴尬地干笑几声，但柒季听她的语气中并不存在明显的恐惧，因此判断这家伙应该不怎么急。
　　既然情况没危急到刻不容缓的地步，柒季也就没必要太仓促了，可以继续维持自己“彼界神秘神祇”的高逼格人设，说话方式和节奏适当谜语人一点：
　　“任何表面上的馈赠都暗中标注了价码。”
　　这话似乎提醒了希尔，她听见后马上从身边的地上拿出一根长条状物体，郑重其事地双手放在献祭仪式的法阵上：
　　“大人，这是那枚符咒的报偿，希望您能满意……”
　　说着她垂下脑袋、轻闭双眼，在心中再度默念了一遍“月夜女神”萝尔的尊名。
　　柒季没有出声，默默用意念“抓住”了于脑海中回荡的祈祷声，当即在自己身前开启了“献祭与恩赐之门”。
　　“箜——”
　　由璀璨辉光勾勒而成、质地宛若缟玛瑙雕制的古老双开门扉，在粗糙低沉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露出荡漾不息的层层波光。
　　“刷啦——”
　　物体从水中冒出的声音响起，一根青黄色的杆子从梦幻迷离的波光中浮现。
　　“……这啥？”
　　柒季伸手把这东西接住，结束对“献祭与恩赐之门”的维持、使其淡化消失后，翻转着打量这被希尔献祭过来的玩意儿。
　　这个东西摸起来硬邦邦、滑溜溜的，长得像根竹子，生长有明显的竹节痕迹。
　　总体色调是米黄色，但能依稀分辨出有不均匀的淡青色残留，应该是尚未完全消退的色素。
　　用感知探查了一下，柒季发现这东西就是竹子，在此基础上动用灵性手段赋予了其惰性但稳定的独立灵性，成为了具备超凡力量的灵性物品。
　　品"质还算不错，虽然对于柒季而言连玩具都算不上，但以人类世界的灵性物品制造水平为标准，其所蕴藏的灵性的量足够在权贵圈子里卖出个好价钱了。
　　“就算她都还清了吧……欸等等，希尔那边有竹子？”
　　将希尔所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后，柒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之前希尔发送给自己的“最后之国”的资料中，简略地记载了那片灰白色大地的基本情况，其中当然也包括主要生长的植物。
　　除了因受到“锈瘟”影响、导致畸形泛白、有毒不可食用的大片草木外，也有一些相对正常的植物。
　　但……根据现有信息，那些正常植物都是草本、木本类的植物，根本没提到过竹子这种禾本植物。
　　按理说，倘若那边存在竹子，那么这种即轻巧又坚固、生长还快的自然资源，理应是相当实用廉价的建筑材料，资料中不可能完全不提的。
　　也就是说，那片大地……至少在“最后之国”的认知范围内，根本不存在竹子这种植物。
　　那手中这件灵性物品……是哪来的？
　　柒季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于是用低沉神秘的语调问道：
　　“你现在在某片新发现的遗迹中？”
　　“是的，‘真实造物主’大人。”
　　希尔睁开双眼，点了点头：
　　“我清晨从距离‘最后之国’本部十公里左右的长期驻扎营地出发，跟随小队穿越大概半天的路程，来到了这片之前没有探索过的城镇废墟……”
　　她在尽量保持真实性的前提下，简要地将这次任务所经历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听得柒季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毛。
　　根据希尔的描述，以及手中竹子形灵性物品的特征，那片陌生的城市遗迹中存在着高度符合“法师”体系的灵性力量。
　　而从表现来看，那阵诡异的、能将人与无机物硬生生融合却不伤及性命的“微风”，也确实与某个领域的法术效果很接近。
　　那就是，表征为“诱惑”“未知”“诡秘”的“异变”领域。
　　柒季在掌握九大教会的“企业商会”主神——“海洋与慈爱之神”“海神”迪卡的“第四权柄·辽远之星”、从而掌握通灵与占卜技能之前，经常使用的精神法术就大致隶属于这一领域。
　　除了精神法术，“异变”领域的分支技能非常多，基本都能符合诡异、多变、迷幻之类的特征。
　　而那阵“微风”，在人类世界的法术体系中也确实存在有类似效果的技能。
　　譬如“异变”领域的中级进阶法术“啮合媾连法术”，效果就是能将有机体和无机物质在短时间内融合。
　　施展得好的话可以用来制作某些精密实用的高性能湿件结构，当然也可以简单粗暴地把人和石头揉在一起不管，从而表现为某种意义上的攻击。
　　但问题是……秩序、理性、可知的人类世界的技能，怎么会出现在被称作“文明禁区”“狂乱原野”“理性蒸干之所在”“畸变的大地”的灰白森林呢？
　　而且倘若希尔的推断属实，那片遗迹已经至少荒废五十年了，这意味着在五十年前，这些发源于人类世界的超凡力量，就已经在那儿发展得相当成熟了。
　　莫非只是巧合？抑或超凡文明的力量体系的发展具有某些普遍性的内在规律，即便地缘环境不同的文明最后也会走向趋同的道路？
　　还是说……
　　“给我看看那座遗迹的建筑画面。”
　　柒季传声道。
　　希尔微微一愣：
　　“我该怎么做？画出来吗？这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
　　“没必要。在脑海中尽量详细地想象，并且排除其他的所有杂念，我自有办法。”
　　“好……”
　　希尔没有怀疑，闭上眼睛，尽可能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路上见到的那种普遍尖细、不似人类居住更像仪仗象征建筑的塔楼的景致，力图不遗漏任何一处最不起眼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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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秘契与……往日的幽灵
　　“集中注意，排除杂念，精粹心灵……”
　　有一定冥想功底的希尔，很轻易就做到了柒季的要求。
　　而在将绝大部分脑力都分配于想象画面的时候，其他杂七杂八的思绪也随之停止思考。
　　一时间，她的思维变得无比纯粹，除了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画面，几乎不再有他物。
　　柒季则马上通过瑞德摩门之镜，给封印空间中的“月亮”失控天使发送了一条讯息。
　　紧接着，于无尽黑暗中永不停歇地挣扎蠕动的红黑色巨大怪物，像是受到了某种特殊的刺激……或者说，指令，短暂地稍稍平息了躁动。
　　下一秒，一股玄奥又崇高的力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这尊曾经屹立于生灵顶点之上的半神窜出！
　　透过封印空间边缘的破洞，瞬息之间跨越上百公里的遥远距离，再深入难以用常规单位度量的黑暗深渊的最深处，直接降临在一道跪坐于地、留有橙色中长发的纤细身影上。
　　在这一刻，封印空间中的失控天使，与一名孱弱卑微的低阶法师……联系在了一起。
　　二者在短暂的时间里，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步。
　　这是每一位神性者都具备的固有能力，“秘契”。
　　只要施展，神性者和目标之间的心灵状态，就能在短时间内达成某种一致，二者的精神微妙地“契合”在一起，从而“共享”双方思维之中的某些信息。
　　但这对于目标而言，是极度危险的，因为身为各种意义上都无比卑微弱小的凡人，与具备神性的伟大存在的精神建立契合，这往往意味着瞬间疯狂、暴毙或变异。
　　——神性伟大存在的精神，哪怕从中逸散出一丝丝最微弱的意志，都足以当场将凡人那脆弱的心智与灵彻底摧毁。
　　因此凡人若想在“秘契”中存活，所联系的神性者必须不怀有一丝恶意，并且主动收敛其自身的意志之威。
　　所以“秘契”这种能力，通常只用于神灵、半神与自己的眷者之间。
　　而柒季，则从某个刁钻的角度……利用了这个机制的空子。
　　希尔每次向柒季献祭的时候，所诵念的都是“月夜女神”萝尔的尊名。
　　因为一来之前柒季还不知道自己的尊名，二来灰白森林有铅黑乌云的隔离，常规的祈祷根本无法从那片大地传递至人类世界。
　　因此柒季让希尔向“月夜女神”萝尔这一“月亮”领域真神祈祷，但因为有铅黑乌云的存在，她的祈祷根本传达不到萝尔的耳畔。
　　于是这祈祷只能指向封印空间之中那尊女神曾经的座下侍者、同为“月亮”领域的半神——失控天使。
　　柒季再动用某些复杂微妙的特殊神性层次手段，将这道祈祷截取，通过瑞德摩门之镜的通道发到自己脑中。
　　也就是说，在形式上，希尔其实一直是在向失控天使祈祷，她从某种意义上其实可以算作失控天使的“眷者”。
　　久而久之，二者之间的关系，就此在超凡超凡上构成了某种“合法性”。
　　在这种若有若无的“合法性”的承认下，两者倘若建立“秘契”，希尔受到伤害的风险，理论上会被降至最低。
　　假设失控天使没有变异，而是处在正常状态的话，那么只要祂自己不愿意，希尔就绝对不可能与之建立“秘契”。
　　但祂已经失控了，这就意味着祂已经丧失了所有自我意志与主观思想，与一台僵死的仪器、机械没有多少本质区别。
　　那么，只要柒季愿意花心思钻研，就能够从中作梗，让失控天使在接受到特定的讯息后，选择主动与希尔“秘契”。
　　当然除此之外，还要做许多其他的工作，比如将失控天使思维之中的疯狂给屏蔽掉，防止蔓延到希尔身上把她也给整疯。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基本是能够迎刃而解的小问题。
　　理所应当的，柒季没费多大工夫就做到了。
　　这样一来，希尔脑中所想象的建筑画面，就在“秘契”的联系下，同步呈现在了失控天使的思维之中。
　　柒季之所以不直接读取希尔的思维从而获取那些画面，是因为希尔当前的位置距离封印空间实在太远了，远远超出了她的感知的有效范围，做不到读心。
　　但失控天使不同，祂就在封印空间之中，而且完全失智疯狂，根本不会刻意抵抗她的感知的探查。
　　于是乎，位于不知多远之外的柒季，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希尔所想象的那些画面。
　　“这是……”
　　望着迅速在脑中浮现的尖细塔楼，柒季微不可察地睁大了点眼睛。
　　塔楼式的建筑，本身其实并不罕见。
　　即便是不同国情、不同文化、不同传统、甚至不同种族的文明，都多多少少会存在这种结构的建筑。
　　荣耀金雀花帝国、克瑞斯陀王朝、圣堂教国、星辰邦联、厉牙国，乃至吸血鬼国度月夜帝国、远古灵族的月灵共和国，都有各有特色的塔楼。
　　但不同文明的塔楼，其细节特征往往是存在不小区别的。
　　比如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塔楼，多是帝国政府和皇室势力在使用，形制较为简约但相当精致，具有优雅内敛而不过于张扬的格调。
　　而圣堂教国的塔楼，则基本由恩典圣教建造，具有很明显的宗教意义。
　　通常雕刻、绘制有风格极为繁华奢侈、主题悠远神秘的神圣浮雕或壁画，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极力彰显恩典圣教的强势与崇高。
　　倘若那座废墟城市的塔楼风格特征是陌生的，那再正常不过了，则能说明异域的文明发展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风格。
　　但问题是……
　　“这玩意儿，眼熟到有些吓人的地步了啊。”
　　华丽，这是柒季对这些建筑的第一印象。
　　哪怕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变得破败沧桑、千疮百孔，也仍能从那张扬绚丽的雕刻与构型中，窥见当初设计与建造者那恣意挥洒、刻意炫技一般的宗教热忱。
　　仿佛在那被风化得粗糙不堪的外表之下，仍绽放着明丽圣洁的虔诚信仰光芒。
　　仅仅只是这样，柒季还勉强能用“纯粹的巧合”“这是宗教建筑的共性”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如果某栋塔楼上，没有那行字符的话。
　　在其中一栋较高、保存相对较为完好的尖塔的第一层，平整的石质外壁上，用线条纤细、结构卷翘的花体，雕刻着一行无比熟悉的文字——
　　“圣许德拉会”。

第377章 返回的决定
　　“我超，这……”
　　在看清那行字符的瞬间，柒季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思维短暂地陷入了某种卡壳的状态。
　　最初的错愕过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怀疑这幅画面的真实性——是不是希尔记错了，或者她脑海中的讯息在层层转录传递的过程中发生了失真？
　　但很快，理智就将这种自欺欺人的自我蒙蔽给否决了。
　　因为倘若真的是信息本身出错了，那这出错的部分刚刚好组成一行有意义、符合人类通用语造词法、还完美符合自己回忆的概率，低到令人发指！
　　对于这个“圣许德拉会”，柒季的印象不是特别深刻，但也绝对没有忘记模糊。
　　一个月前，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被偶然卷入到了一起发生于圣堂教国边陲小城斯帝欧中的阴谋。
　　四大贵族之一的奥古斯都·狮子匠男爵为了将私自扣押的热疫解药变现，选择向一支来自内地的商团的巡游商队销赃。
　　而那个商团，正是“圣许德拉会”！
　　根据当时的调查，这个圣许德拉会的总部位于圣堂教国南海岸的“瞭望城”，是个主要经营水产生意的中小型商团。
　　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组织。在别说在全范围内，就算是在老家瞭望城中，也没啥特别显著的名声。
　　柒季如今甚至还留着那个商团的徽标，就放在自己随便开辟的迷你版亚空间里，随时能够通过“隔空取物”拿出来。
　　虽然凭借那强悍的记忆力，这徽章的每一处细节都牢牢存在于脑海中，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伸手在身前的空中轻轻抓取一下，将那枚由黄铜压铸的徽章捏在手里。
　　和记忆中的完全一致，一面雕刻着九大教会“企业商会”之圣徽“进取之舟”，另一面则是笔触飞扬狂放的“圣许德拉会”字样。
　　刻字的那面的内容，和灰白森林城市遗迹中出现的……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分毫不差。
　　连字体的细节都基本一模一样！
　　“啧，这个商团……有点意思啊。”
　　柒季当时并没有太过留意这个负责销赃的商业联合组织，因为她感觉这不是什么关键环节。
　　对于身为地头蛇的狮子匠男爵来说，找出一个愿意收购热疫解药的组织或个人实在太容易了，这个圣许德拉会大概率就是个混黑白两道的泥腿子，不太值得注意。
　　再加上后面又发生了向“第一造物主”的全城血祭事件，柒季的注意力一下被从那些细枝末节中抽离出来。
　　而且为了防止被圣堂教国的官方势力调查，她又假死抽身，离开了圣堂教国、到邻国荣耀金雀花帝国避避风头。
　　为了避免被恩典圣教追查到线索，她甚至在研发出“傀儡制造”的技能后，都没敢控制几只迷你侦察傀儡穿过东境大森林回斯帝欧看看，也没有在圣堂教国境内留下任何形式的眼线。
　　所以她对那个圣许德拉会，除了知道它总部在瞭望城、替狮子匠男爵销过赃、明面上的主要营生是卖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详细的认知。
　　但如今，它的名号……竟然在灰白森林中出现了！而且还是以荒废超过五十年的废墟的形式！
　　“看来，得把深入调查这个所谓的水产商团提上日程了啊……瞭望城么……”
　　柒季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思忖。
　　瞭望城是圣堂教国南岸的一个沿海城市，因为地理位置优渥，是天然的海港，在南大陆“巨人岛”被正式开发后，成为了圣堂教国去往新大陆的重要接口。
　　在一批批追逐财富与名望的航海家、船队、殖民者、雇佣兵、军队的各方面需求的催使下，这个原本偏远贫困的渔猎小城镇飞速发展。
　　在短短十几年里，便蜕变成了一座被冠以“教国财富的单足”之名号的大城市。
　　规模之庞大、经济之发达，不比荣耀金雀花帝国的日落港要小。
　　“如果要去那种地方的话，被恩典圣教的强者发现的概率不低呀。
　　“毕竟我在圣堂教国那边的事迹绝对已经被所有国家高层熟知了，人家必然会高度留意我的动向和踪迹。
　　“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想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还远远不够……”
　　况且，自己在荣耀金雀花帝国内的行迹也不安分。
　　不管是日落港的“博纳登升事件”，还是如今暮光城的“新世界”教派刺杀皇帝，都是足以引起整个国家的统治阶级高度重视的大事件。
　　两个国家的高层之间说不定会互通一些关键情报，那样的话……自己更会被二者重点关注了。
　　“和帝国皇室、军方不同，圣堂教国可是有半神和真神坐镇的，面对我，更有底气和自信，人家的行事风格可不一定和帝国皇帝那样谨慎……”
　　想到这儿，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浮在半空中的奥克塔维斯八世。
　　这名一国之王者在两位“冶光师”亲卫的保护下仍满脸紧张，话都不敢吭一声，一直像雕像那样完全不动弹，似乎是担心自己的任何行为会触怒眼前这两尊大神。
　　换做恩典圣教的教皇或主教，态度肯定不会这样吧……
　　“不管怎么说，总得试试……要是可以挖掘出这个组织为什么能够出现在灰白森林的秘密，我说不定就能找到方法，亲自进入那片大地中。
　　“通常的半神，什么天使、使徒、奇迹师之类的，对我基本没啥威胁，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神灵，那位‘恩典与救赎之神’‘恩典女神’佩琳妮……”
　　迄今为止，柒季也是近距离接触过几位货真价实的半神了。
　　从灰白森林封印空间中的“月亮”失控天使，到不久前闯入独立秘境的残阳灵修会使徒“霞光”，都是第五境界的神话。
　　尽管没有实际和祂们交手过，但柒季感觉这些人……也就那样。
　　说白了就是获取了一丝神性，能够动用部分相关领域的权柄力量而已，柒季早就能够做到了，而且还能通过“第九权柄·万能药”拟制出多种神性权柄的能力。
　　她甚至给人通灵的时候，靠的都是权柄力量！
　　这些所谓的半神，名号一个个听上去响当当的，但在她面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至于神灵……其实就算我本人真的无法抗衡，也可以把问题丢给星空少女，这家伙的实力应该不比神灵要弱……
　　“至于我原主的真实身份，那个‘原初巨匠’……趁早找个半神问问吧，身为超脱于凡尘、最接近神灵之天国的存在，对于古老年代的神话秘辛，应该比较了解……”
　　决定返回圣堂教国深入调查圣许德拉会这个神秘组织后，柒季将注意力放回到希尔身上，结束对失控天使的“秘契”的维持，切断了祂与希尔之间的联系。
　　随后用传音的方式对她说道：
　　“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为回馈这一献祭，我允许你对我提出请求，再度索取价值对等的信息层面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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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救赎的可能
　　跪坐在深渊昏暗中的希尔忽然一阵恍惚，只感觉自己的精神发散了一小会儿。
　　在那短暂的片刻间，仿佛自身的思维接触到了某个极为伟大的存在——没有融合，仅仅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了一下，但仍让她感受到了远远超越想象的震撼与广大。
　　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海洋，“自我”在那瞬息之间彻底消融，与某尊真正伟大的事物合为一体，不再能区分彼此。
　　这样奇妙的体验只持续了非常短的时间。下一秒，她的意识就被一股玄奥的力量强行抽离出来，“自我”也得以回归肉体。
　　“纯白啊……”
　　尽管精神已经恢复了原态，但希尔的内心仍深深陷入了方才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体验中，难以自拔。
　　若非被“真实造物主”的声音唤醒，她恐怕还要发不知道多久的呆：
　　“……为回馈这一献祭，我允许你对我提出请求，再度索取价值对等的信息层面的报偿。”
　　那空灵悦耳的嗓音顿时让她回过神来，急忙俯身对着勉强的建议仪式法阵叩拜一下，诚恳地感谢道：
　　“万分感谢您的慷慨！”
　　直起上身后，她微微垂下脑袋，两眼虚视着跟前燃烧着蜡烛的法阵，有些纠结地思考起来：
　　“信息层面的恩赐么……可是，我暂时，好像还不需要啊？”
　　在“真实造物主”之前赐予自己的信息资源中，光是那个全新的“法师”体系，就足够自己消化钻研一辈子了。
　　按照她如今的处境，最需要的不是高深、玄奥的知识。
　　而是能够为自己提供直接且强力的物质支援的帮助，这样她才能活着从这不知多么幽深的黑暗深渊中逃脱、返回熟悉的“最后之国”。
　　所以，目前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先把深渊中散落的灵性物品尽量搜集起来，然后献祭给“真实造物主”，以换取实质性的物质帮助。
　　“不过这次交换信息资源的机会也不能白白浪费，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对了，这次机会可以积攒下来，留到需要的时候再使用。”
　　正打算向“真实造物主”请求自己能不能先把这次交易的机会保留下来，一个疑问却突然在她脑海中冒出：
　　“等等，‘真实造物主’大人……好像对这片遗迹，比较感兴趣？”
　　她突然想到此地存在的各种灵性力量，不管是地面上那阵恐怖的“微风”，还是深渊底部所散落的灵性物品，似乎其灵性波动全都很符合“法师”体系的特征。
　　而“法师”体系，正式“真实造物主”大人赐予自己的，其来源大概率是祂所身处的“外界”，那只在古籍中存有只言片语的没有“锈瘟”诅咒覆盖的理想乡！
　　再加上刚才“真实造物主”大人要求自己把遗迹上的建筑的具体样貌发送给祂……这是否能够说明，“真实造物主”，对这片废墟的情况比较在意？
　　祂……知道关于这座荒废五十多年的遗迹的信息？
　　“既然如此……我能不能问问祂？”希尔忍不住想到，“这样一来，我就有可能直接得知关于这座遗迹、这个深渊的情报，从而找到出去的方法，甚至还能得到更多……”
　　而且就算不行，那也无妨，还有后路：这里那么多品质过得去的灵性物品，加起来总能换取一件足够帮助自己飞回地面的装备吧？
　　尽管用这样功利的思维去编排神灵的恩赐，难免有些亵渎，但希尔身为“最后之国”的居民，对这些事情没那么敏感。
　　于是，她稍稍整顿一下语气，内心斟酌好措辞，诚恳地低声呢喃：
　　“大人，我能否询问一下……这座遗迹，是否和您所在的世界存在某种联系？”
　　这个问题是她专门思考过后雕琢出来的说法。如果直接问“这座废墟是怎么回事”之类过于宽泛的问题的话，那么其答案所蕴藏的价值和信息量恐怕不是自己能够承担的。
　　如果“真实造物主”因此拒绝回答，那么自己就不太好再换个问题来问了，这样太不尊重这样一位神灵层次的伟大存在了。
　　所以，她尽量将自己的问题所涵盖的范围缩小，并且用了“是否”这样的提法，如此一来对方就可以只用“是”或“否”来回答，所能包含的信息量被降至最低。
　　争取一次就结束交易，防止讨价还价这样不太妥当的环节发生。
　　“果然这样问了啊……”
　　端着瑞德摩门之镜的柒季早有所预料地吐了口气，停顿几秒后，声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答道：
　　“也许是我一个‘老朋友’的手笔。”
　　“……老朋友？”希尔一愣。
　　柒季说这个词的时候，特地咬了点重音，希尔很容易就能听出她所说的这个词汇并非其本身应有的含义，而是别有所指，甚至有嘲讽戏谑的意味在里面。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反应，柒季就心念一动，将刻有“圣许德拉会”字样的商团徽章的外观，发送给了她。
　　“咦，这是……？”
　　看见自己脑海中迅速展开的图像，希尔先是感到疑惑，但很快又产生了几分熟悉感：
　　“这个符号……在遗迹的建筑上出现过！”
　　虽然她不认识人类通用语，但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还是很容易就辨识出徽章背面的符号和外界塔楼上的高度一致。
　　“这到底是什么？某种金属制成的标志？上面为什么会刻有和样子废墟相同的符号？……”
　　莫非……
　　“真实造物主”称这座遗迹为“一个‘老朋友’的手笔”，而后祂又发来了一件刻有奇怪且熟悉的纹样的物品的图像……
　　种种线索联系起来，让希尔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座遗迹在尚未荒废之前……其创造者，来自“外界”？！
　　而且，那创造者，还可能与“真实造物主”本尊有过不浅的交集！
　　“纯白啊！那岂不是说，存在某种方法……能够联通这片大地和‘外界’？！”
　　若非如此，那位或那几位创造者……又如何能够在此地建立起一座规模这么大的城市呢？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方法的话，那么也就是说，这所城市之所以被荒废，直接原因很可能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灾难，而是本就不属于此地的居民们，集体离开了这片大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城市被荒废，却没有多少战斗、混乱的痕迹，因为根本就没有发生！消失的居民们是并非被杀死，而是离开了！
　　“这、这……”
　　对于自己所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希尔本不怀有太高的期望。
　　“真实造物主”提供的回答，所蕴藏的信息的价值，远远超出了她最乐观的预想！
　　“真的有离开这个苍白死寂的世界的方法……而且它很可能就存在于这座遗迹中！”
　　必须将这一情报告知“最后之国”，让救赎教廷的部队尽全力发掘这座废墟、这个深渊，因为这里极有可能埋藏着能够真正救赎所有人的无价秘宝！
　　“感谢您的恩赐！”
　　希尔用力压低上身，怀着极致的感激与敬仰，为“真实造物主”重重叩了一下额头。
　　“起来吧。”
　　那尊来自“彼界”的外神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是。”
　　希尔缓缓起身，一边拍了拍裤子上附着的细砂，一边请求道：
　　“大人，我如今陷入了困境，请允许我向您再度提出物质层面的交易。”
　　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把情报带回“最后之国”！
　　希尔的求生欲望从未如此坚定，如此执着。
　　“可以。”
　　柒季准许道，语气放轻松了些：
　　“拿出你的筹码。”
　　得到对方的允许后，希尔从腰带上取出最开始捡到的圆溜溜的灵性物品，摆放在献祭法阵的中间：
　　“大人，这样的一件灵性物品……大概能够有多大价值？”
　　“这……”
　　柒季通过希尔的灵感随便扫描了一下那个长得像葫芦的小玩意儿，随口答道：
　　“不比你这身行头要高多少。”
　　和之前那根细竹竿相比，这东西品质太一般了，属于在各方面都没有任何足道之处的级别，完全是可以批量生产的流水线产品。
　　放在人类世界，估计只有底层的冒险者才会有兴趣购入。
　　反正柒季是没兴趣收这种破铜烂铁，放进储物的迷你亚空间她都嫌占位置，在她眼里这玩意儿的价值和一套登山徒步装备差不多。
　　“嗯，我明白了。”
　　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希尔完全不见任何失落或不满，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接着说：
　　“大人，斗胆再问一下……我献祭给您的那个长条形灵性物品，应该更具价值吧？”
　　柒季斜视天空想了一下，说：
　　“大概相当于半个‘隐秘之帷’符咒。”
　　“隐秘之帷”符咒的品质还是蛮高的，毕竟不谈别的，这种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命的道具，价值绝对低不到哪里去。
　　细竹竿的质量虽然不低，但功能比较常规，不算稀有。
　　“好的……”
　　希尔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沉默几秒后，用一种略显小心的语气，低声问道：
　　“那么，大人……如果，如果品质和刚才那两件祭品差不多的灵性物品，我有至少一百件呢？”
　　“……哈？”
　　听到希尔的话语，柒季错愕地愣了一小会儿。
　　在理解了这小妮子所想表达的意思后，她内心顿感哭笑不得：
　　“喂，别把我当收废品的啊……”

第379章 “月光下的阴影”
　　经过方才和“真实造物主”的一番交谈，希尔的精神与灵性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休息，自身的状态恢复了不少，不再那么疲惫倦怠。
　　所以，她目前已经可以较为充分地展开灵感，粗略地"扫描一下周围可能存在的灵性波动了。
　　就像是闭上眼睛的人突然睁开眼睑，这片幽暗深渊中的灵性力量分布一下子在她脑海中展现。
　　而这一扫描，她自己都有些被惊到了：无数或是微弱或是强烈的灵性波动，宛若洒落的银尘，稀疏但繁多地分布在这方平整的深渊底部中。
　　光是她能够感知到的数量，就超过了五十件，考虑到还存在她的灵感未能覆盖的区域，这片深渊之中所存在的灵性物品……至少超过一百。
　　其中也不乏品质比那个长条形灵性物品更高的。
　　这哪是什么“深渊”，说是一个藏宝库还差不多！
　　希尔极度怀疑，这个巨大的洞窟在这座城市尚未荒废前，大概率是有居民们的装备、工具仓库的功能。
　　不过那些居民离开时为什么不把这里面的装备都拿走呢？那么多就这样扔下……不浪费吗？
　　难道说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东西的价值根本不值得上心？
　　这么多种类各异的灵性物品，倘若都能够正常使用的话，都足够为“最后之国”装备一支数百人的中大型长期营地屯驻部队了！
　　换做“最后之国”，哪怕打算集体迁移，也是绝对不会把这么多装备就这样丢下不管的。
　　来自“外界”的人……行事风格都这么阔绰么？那个世界究竟得有多么丰饶，才能养育出这么大手大脚的人来？
　　“有这么多，还是别全部献祭给‘真实造物主’吧，挑几个层级最高的就好了，剩下的留给‘最后之国’……”
　　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忘记为自己的故土的利益着想。
　　“……这些东西你还是先自个儿留着吧。”
　　然而下一秒，“真实造物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唔？”
　　希尔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祂这是拒绝了自己。
　　“大人，您对我打算献上的祭品不满意吗？”
　　她一下有些慌了，急忙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急切和恳求。
　　捧着瑞德摩门之镜的柒季差点没忍住捂脸，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语调缓缓道：
　　“我不需要没有特点的祭品。”
　　这小妮子心里怎么想的，她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无非是因落难反而捡了个大便宜，想靠这些白捡来的灵性物品来薅自己的帮助而已。
　　在这种前提下还能面不改色地提出交易的请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脸皮还挺厚的。
　　倒不是说柒季对这样的行为多介意，她还没小心眼到这种程度。
　　主要是这些灵性物品的质量都基本没啥足道之处，若是蕴含神性，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她都还有一些兴趣拿来看看。
　　但这么些个玩意儿……对她而言别说能派上用场了，就连半点观赏、娱乐价值都没有，真的是懒得收，也不想堆在亚空间仓库里积灰。
　　她本人还是有点强迫症和精神上的洁癖的，不想把没用的东西留在手里。
　　发现“真实造物主”居然不接受自己提出的交易，希尔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那种捡便宜的思想被祂给看透了，一时间心神有些紊乱：
　　“大人！大人对不起，我竟然胆敢编排您，请、请您宽恕我的冒昧……”
　　一边万分真诚惶恐地说着，她一边弯下腰，深深地对面前的黑暗鞠了一躬，双眼紧闭，内心忐忑极了。
　　她害怕对方因为自己的冒犯而发怒，从此放弃“最后之国”、再也不与自己联系了！
　　现在她都不奢求“真实造物主”能够给自己什么帮助了，她只希望这位堪称“最后之国”当前唯一希望的神祇……能够不降罪，至少不要放弃“最后之国”。
　　“呃……”
　　柒季也没料到希尔的反应居然这么大，顿时感到几分无奈，浅浅叹了口气后，她用稍微宽慰放松一点的语调传音道：
　　“无妨，这只是‘交易’本该有的商讨环节，称不上僭越。”
　　得到对方的原谅，希尔不禁舒了口气，心情十分庆幸地感激道：
　　“感谢您的宽容！您的慷慨与宽宏我将永远铭记赞美！”
　　柒季被这彩虹屁吹得头皮一阵发麻，为排解尴尬她急忙岔开话题道：
　　“倘若你暂时拿不出价码，我允许你日后再偿还，而物质帮助……我现在可以预支给你。”
　　其实报酬啥的，特别是物质层面的报酬，柒季并不是很上心，提出所谓“等价交换”的原则也不过是让自己更像一位神灵，以免过于慷慨殷勤而引起希尔的警惕。
　　况且什么叫“等价”，也不过是她自个儿一张嘴说了算，意思意思就得了，当然也可以随便赊账，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怎么说，这忙都肯定是要帮的，不然照目前的情况，希尔大概率要死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不论出于个人的朴素情感倾向，还是出于对灰白森林世界的探索需要的理性考量，柒季都不希望这名橙色头发的少女随随便便就死掉。
　　于是话音刚落，她就展开感知，探入自己那个开辟出来用以储存物资的迷你亚空间仓库中，速度飞快地扫荡一边，很快挑选出能够对希尔产生帮助的物品。
　　“接着。”
　　简单提醒一声，她就将那个物品取出来，同时开启“献祭与恩赐之门”，直接把它丢进了荡漾璀璨的波光中。
　　“……唔呃？！”
　　刚道完歉、成功祈求到原谅的希尔只看见好似缟玛瑙雕制的古老门扉在自己跟前打开，随后一个小巧的物件从中被抛出，落向怀中。
　　她急忙接住，双手掌心一沉的同时，又感受到了一股柔和的温热。
　　“这是……”
　　意识到手中的东西是“真实造物主”提前交付给自己的“帮助”，她在心生强烈的兴奋与喜悦感激之情的同时又有些迷惑。
　　因为，那静静躺在她手心的物件……外观未免有些怪异了。
　　借助着献祭法阵上蜡烛的昏暗微光，一道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轮廓依稀显现在视野中。
　　大致描述的话，有点像是一大堆粗细长短不一铁钉被磁化后互相吸附在一起的模样，整体尺寸约莫有拳头大小，虽然形状布满尖刺，但触感确是软乎乎滑溜溜的。
　　虽然光滑，但却并不冰凉，反而携带着温暖的热量。
　　在当前的光照环境下，这个形态怪异的东西呈现出黑乎乎一团，也不知道它的本色是怎样的。
　　注视着掌中之物，希尔头顶逐渐冒出一个问号，脑袋忍不住往一侧微微偏了几度。
　　这东西……该怎么用？有什么效果？
　　很快，“真实造物主”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解决了她的疑问：
　　“你可以管它叫‘月光下的阴影’，对它注入足够的灵性力量便可发动，能够让你的肉体长时间转化为灵性意义上的‘月光’，能够无视重力束缚和常规的物理物质阻碍，直到充入的灵性力量被耗空。
　　“可以重复使用，每‘充能’一次，能够连续使用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一分钟’大概相当于心脏跳动六十下所消耗的时间。”

第380章 庇护
　　“我知道了，谢谢……”
　　希尔调动体内状态恢复得七七八八的灵性，试探性地朝掌心的“月光下的阴影”注入进去，但很快发现这东西内部已经充满了灵性力量，不再需要她事先“充能”了。
　　只要稍微用灵性力量以特定的手法刺激一下，它就会发动。
　　“赞美‘真实造物主’大人，我一定尽快偿还您的恩赐！”
　　再度对空气鞠了一躬，她把黑乎乎、软绵绵的“月光下的阴影”揣入外套内兜中，蹲下来重新跪坐在蜡烛法阵前。
　　“今天就到这儿吧。”
　　柒季见已经没啥好说的了，便主动结束了这次交流：
　　“你要是顺利回到‘最后之国’，就找个方便的时间向我祈祷一下，我到时再联系你。”
　　“您的叮嘱我铭记在心。”
　　希尔习惯性地想在身前顺时针点四下、画出一个矩阵，但很快意识到这是“纯白之门”的祈祷手势，在“真实造物主”这尊外神眼皮子底下对其他神灵祈祷未免太亵渎了。
　　所以她急忙压下抬起一半的右手，对献祭法阵上的几根蜡烛点了点头。
　　“……对了。”
　　柒季正打算关闭瑞德摩门之镜，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正准备收拾东西的希尔传音道：
　　“你试着对这个尊名祷告。”
　　说完她将自己思维中的一小段记忆打包，直接发送到了希尔的脑中。
　　“唔，这是……”
　　希尔感到精神一阵迷离，紧接着一串并不算长的描述，便浮现在了她的思维之中。
　　“好的，我立刻就祈祷。”
　　没有对“真实造物主”的指示怀有任何怀疑和犹豫，她当即应允下来照办。
　　双手合十握拳、轻轻抵在下巴上，她闭上双眼，粉唇微微翕动，以近乎呢喃的声音虔诚地祈祷：
　　“……比钻石更璀璨，比星空更无限；造物主的三分之一灵性，行走于人间的奇迹；——原初巨匠！”
　　诵念完这个明显是神灵尊名的三段式语句后，她稍稍停顿几秒，又继续默念下去，将完整的祈祷词咏颂完毕：
　　“吾等谦卑忠纯的追奉者在此向您献上渺小但虔诚的信仰，祈求您在无限崇高的国度投下神圣的注视，为您的信徒降下祝福……”
　　完成了这形式简单却态度真诚的祷告后，她保持原有姿势不动，静候回复。
　　柒季也集中精神，留意着自己脑中是否有出现任何讯息。
　　但等待了十几秒，却完全没接收到一丁点儿的来讯，不像之前星空少女诵念“原初巨匠”尊名的时候那样，当初就受到了同样内容的祈祷。
　　“看来，那个灰白世界真的能够阻隔一切祈祷啊，让希尔诵念‘原初巨匠’的尊名一点效果都没有……”
　　本来柒季还想着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尊名，那能不能让希尔以后直接对自己本人祈祷，这样就不用总是让封印空间中的“月亮”失控天使当中转站了。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暂时是没法实现。灰白世界的情况很特殊，不论是九尊正神还是自己，都没办法直接回应那片大地的祈祷。
　　不由自主地轻声叹了口气，她最后对希尔吩咐道：
　　“帮我收集有关你们的‘纯白之门’的相关信息，倘若足够详实，我可以以此消除你接受‘月光下的阴影’的债务。”
　　那个“月光下的阴影”其实是当初暮色海乱战的时候，柒季从魔导师博纳的游艇上随手搜刮来的战利品，属于“月亮”领域的灵性装备。
　　就等级、品质上来说，可比“隐秘之帷”符咒要高多了，但柒季是什么人？也不在乎这些个装备，对她而言那片大地的情报可远比这些有的没的要重要得多。
　　“我知道了……”
　　希尔睁开眼睑，脸色有些犹豫。
　　“真实造物主”想获取有关“纯白之门”的情报……目的是什么？
　　她并不想用恶意揣测“真实造物主”，但毕竟“纯白之门”的“最后之国”两百年来最重要最强力的后盾，是祂帮助了这个城市一次次度过难关。
　　若没有祂的存在，那么他们恐怕早就在一场场灾难的接连侵蚀下消亡了。
　　如果“真实造物主”想要对“纯白之门”不利的话……那该怎么办？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这样的风险……她能负责吗？
　　柒季当然能看出希尔的担忧和顾虑，但没有刻意安慰解释，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专门澄清的话反而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还不如交给希尔自己思考，这也有助于她锻炼自己的思辨能力，不至于变得太小白，对伟大存在没有任何防备。
　　毕竟……可不是每一位伟大存在，都和自己一样友善。
　　面对这种层次远远高于自身的存在，最基本的警惕心理是必备的。
　　切断与希尔的联系后，柒季挥手将瑞德摩门之镜丢回储藏空间，抬头看向眼前的星空少女。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盯着自己看，而柒季也没有刻意隐藏自身的举动，因此刚才自己和希尔的互动星空少女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柒季是故意给她看的，为的就是让这家伙自个儿脑补自己所谓的“要办的事情”。
　　“主宰，您……结束了吗？”
　　见柒季收起瑞德摩门之镜，星空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己刚才和希尔交流的时候，她就一直不吭声地站在一旁，完全不敢打搅，样子和不远处凑在一起的皇帝三人差不多。
　　柒季瞥了她一眼，板起一张俏脸，微微扬起下巴，态度语气都很高冷地说：
　　“暂时。”
　　柒季能看得出来，对于那片灰白色的世界，星空少女知道不少。
　　因为最初自己拿出瑞德摩门之镜并将其开启时，她望着这面来历不明的诡异镜子，用反问的语调说了一声：“漩涡？”
　　很显然，这个“漩涡”指的是一个与灰白世界或瑞德摩门之镜有关的事物，这意味着她对那个世界并非一无所知。
　　柒季其实很想问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但实际情况明显不允许这么做，因为这种问题要是一出口铁定要露馅儿。
　　所以柒季只能强忍下躁动的好奇心，假装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你要是没别的事情的话，就先回星界吧。”
　　柒季沉默几秒，冷声说道，试图把这个危险人物支走：
　　“我要办的事情比较复杂，变数太多，你这种层次的人物光是存在于这方世界之中，就会增添许多变量，我不想让问题平白无故变得更麻烦。”
　　她的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星空少女作为层次远超寻常半神、直逼神灵领域的角色，就算什么也不做，光呆在原地，其无意识间释放出的影响力就足以对全世界范围内的事物造成干涉。
　　如此基础的常识，相信星空少女不会想不通。
　　这家伙之所以降临，是因为感知到了“原初巨匠”的气息，于是想来找我；既然现在都已经确定我真的存在了，那应该不会再赖着不走吧？
　　“哦，我知道了……”
　　好在星空少女没有提出意见，直接就答应了，但精致绝伦的脸蛋一下耷拉下来，像是无精打采的猫咪。
　　“嗯……”
　　柒季看她这副模样怪可怜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抚一下。
　　她让自己的身体飞高几十厘米，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星空少女的脑袋，感受着那头星光璀璨的长发那柔顺厚密的质感：
　　“好啦好啦，别那么失望嘛，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去找你的。”
　　至于具体是多久？那当然是等我恢复所有实力和记忆再说咯~！
　　反正也全靠自己一张嘴说了算。
　　而且对于星空少女这种几乎具有无限生命的神话生物而言，几十年都是转瞬即逝的光阴，自己就算赖在凡间上百年，她也不会等得不耐烦。
　　而百十年对于柒季来说，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嗯嗯，我知道了，$@￥%@很懂事，不会给主宰添麻烦的……”
　　星空少女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抚摸般伸直修长白皙的脖颈，轻轻点了点头，细声道，简直像个第一次上学要和父母告别的小女孩。
　　“……她刚才说了什么？”
　　柒季却注意到，星空少女刚才那句话里面，有一串听不出意思的音节。
　　按理来说，柒季身怀自带的语言翻译功能，任何语言在她面前都会自动解析成能够理解的符号体系。
　　但星空少女所说的那句话，却存在着一串发音……完全无法解析出含义！
　　“只有两种可能……”柒季脸上是淡漠的微笑，内心却在思忖。
　　一是那串音节所使用的语言非常特殊，以至于超出了她的语言翻译能力。
　　二是……
　　那串音节，本身就没有含义，它是一个专有名词！
　　比如说，柒季在向这个世界的人介绍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柒季”两个字是没办法翻译成人类通用语的，只能根据人类通用语的发音特点，把“qi1ji4”两个音节音译出来。
　　因为“柒季”是两个拼凑起来的汉字，而在汉语当中，这两个字通常是没办法组成有意义的词汇的，因此自然也没办法直接翻译，只能音译。
　　“先假设是第二种……那么，那个名词所指代的事物是什么呢？”
　　柒季马上想到一种可能——名字！
　　那串音节是星空少女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家伙的尊名啊……这么基础的信息得尽快想办法找出来，不然以后有些麻烦。”
　　星空少女应该不是第一次降临凡间，既然如此，她一定多多少少在世间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只要用心去寻找，总能还原出来，从而推敲出其完整尊名……
　　如是想着，她转头望向远处半空中战战兢兢的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
　　“为我搜集一切有关神性存在‘纯白之门’的情报，然后每周都通过祈祷的方式发送给我，作为报酬，我将为你们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注意，一定要隐秘进行。”
　　关于“纯白之门”的研究不能只交给希尔，说不定在人类世界当中也存在或曾经存在这尊未知神祇的蛛丝马迹，就像“圣许德拉会”一样。
　　而这种繁琐且需要动用大量人力资源的情报搜集任务，最适合交付的人选，莫过于身为一国之主的奥克塔维斯八世了。
　　然后，在皇帝等人半是震惊半是不解的目光中，她对星空少女叮嘱道：
　　“你回星界之后，尽量少将目光投向这方世界。有些事物……仅仅只是‘被观察’，就会产生变化。”
　　“嗯！请主宰尽管放心！”
　　星空少女“啪”一声站直，满脸认真严肃。
　　俩人在简单的告别后，星空少女的身体便瞬间消失了，柒季直接丧失了对她的存在的感知，只留下一声兴奋又带着几分不舍的喊叫：
　　“主宰再见！我会永远等您回来的！！”
　　这意味着这曾经的“原初巨匠”的下属，已经回归了星界。
　　“总算送走了……”
　　柒季忍不住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抬起一只手，五指摊开，视线停留在掌心。
　　在纹理细腻、肌肤娇嫩的手掌中间，一根纤细、光滑的紫黑色发丝，静静躺着。
　　璀璨而梦幻的微弱光辉，在这根长长的发丝表面流淌、闪耀，绽放出迷人的姹紫嫣红。
　　这，是柒季之前抚摸星空少女脑袋时，趁机偷偷切下来的一小截头发。
　　她的力量在经过这段时间来的自动增强后，已经比半个多月前在鲁恩市的时候要强上好几个数量级了，而且对自身力量的运用与操纵程度也呈指数爆增。
　　完全可以做到，将足以焚毁一个国家的恐怖能量，全部收敛于发丝般微末的纤毫之间，而不产生任何一丝额外动静。
　　所以，当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切下星空少女的一根头发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或许对于此等层次的神话生物而言，一根发丝的缺失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吧。
　　“不过先不谈神性，这头发光是蕴藏的灵性力量，就比我目前遇见的所有超凡者的总和还强上不知多少万倍啊……”
　　柒季五指握紧，将攥在手心的发丝用特殊封印保存好，收入储物空间之中。
　　这东西是星空少女本体取下的身体组织，留着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阁、阁下……”
　　似乎是刚刚从惊骇之中反应过来，奥克塔维斯八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柒季的侧脸，声线微微颤抖：
　　“您是说……您愿意为皇室提供庇护？”

第381章 合作
　　对于奥克塔维斯八世来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惊世骇俗了！
　　短短一个小时内，自己就接连遭遇了一系列通常来说恐怕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故。
　　先是有杀手伪装成亲卫欲行刺于自己，然后是一尊前所未见的未知半神从天而降，直接在眨眼间抹除了刺客们的存在。
　　紧接着又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一名黑发斗篷少女，和那个浑身闪着层层叠叠星光的女半神展开了一段十分莫名其妙、令人不明所以的互动。
　　从二者亲昵的关系来看，这名黑发少女必然也是神性者，而且实力似乎更强。
　　居然一下子出现了两尊未知的半神！
　　饶是奥克塔维斯八世作为帝国王者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在这种场面也让他难以消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现在，那个星光半神又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消失，应该是离开了，而剩下的黑发斗篷少女又不知为何向自己提出一项听上去划算到引人警觉的交易。
　　如果仅仅只是在民间坊间搜集情报，就能换取一位神性者的庇护……那对皇室而言，实在是太有利了。
　　这就意味着：从今以后，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室……将彻底摆脱没有半神战力坐镇的被动局面，从而从残阳灵修会手中争取到难以想象的丰沛利益。
　　而这些利益，又能投入到培养新的半神当中，待到皇室成功在自己的势力当中培育出半神，那么即便等哪天黑发少女中断合约、不再提供庇护，皇室也不会再度跌落回劣势！
　　教会与帝国皇室之间长久以来的僵局，将会就此被彻底打破。
　　此番剧变所造成的影响，甚至能让整个国家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嗯，‘一定程度上的’。”
　　柒季脸上表情保持淡漠，微微颔首，语调平静地阐明道：
　　“我只会处理涉及神性层面的事情，其余的请求一概无视。而且具体到底帮不帮，完全看我个人的判断，明白么？”
　　她完全没有弯弯兜兜，说得非常直截了当，而且态度相当强硬，完全不留一丝斡旋的余地。
　　扪心自问，出于个人的观念立场，她是不太乐意为这些资本君主提供什么帮助的。
　　但结合现实的时代背景平心而论，荣耀金雀花帝国在人类世界当中确实是社会阶段发展得最充分的一个国家了，至少有在按部就班地推进工业化和劳动社会化。
　　相比之下，隔壁圣堂教国总体都还在搞领主分封的古老封建制度，只有少数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在神恩的加持下成为了工业化的大都会。
　　要不是恩典圣教头顶上真的有神灵罩着，教堂里的圣职者个个能用神术和包铁圣典干烂蒸汽装甲车，荣耀金雀花帝国百分百能以绝对的工业实力平推这个接壤的邻国，就和地球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不搞什么大义凛然的政治理论，柒季从个人情感上，确实是更偏向于荣耀金雀花帝国。
　　所以，她才愿意暂时性地为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而不是完全靠暴力强逼对方单方面执行自己的指令。
　　不过帮也是有限度的，纯粹上层阶级之间的内斗与利益瓜分可以考虑，至于帮他们镇压群众暴动或者平定地区叛乱啥的，想都别想。
　　而且还将具体的裁定全部留给自己的主观感受来判断，要是她自己不乐意，说什么都没用。
　　“当然，这是阁下的自由。”
　　听到对方苛刻到堪称无力蛮横的要求，奥克塔维斯八世非但没有表露出不满或犹豫，反而很容易就欣然接受了。
　　对于皇室而言，半神战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真的去对付谁，此等层次的存在仅仅只需要“存在”，就足够对一切势力产生莫大的威慑了。
　　历史进入第六纪以来的两百多年里，已经很久没发生过真正意义上的半神厮杀了，很多时候半神之间就算产生了矛盾冲突，也顶多是口头或底下势力间较量一番。
　　神性者倘若真的陷入不死不休的战斗，仅仅是力量的余波都足以令一个国家的疆土都生灵涂炭，而这是九尊正神都不允许的。
　　因此，各方面都并不算凸出的人类，才能在这块大陆上占据主导地位，而不是完全成为各种神话生物的宠物或奴隶。
　　因此，黑发少女所提出的要求与限制不管再怎么苛刻，在皇帝眼里都问题不大，反正通常来说祂都没机会也没必要出手，挂个“帝国皇室庇护者”的名头就足够了。
　　“阁下，本人冒昧地问一个问题。”
　　奥克塔维斯八世并没有被兴奋和喜悦冲昏头脑。
　　在畅想未来皇室与教会争取权益的计划的同时，仍然保持着相当理智的思维，态度谦逊但不至于卑微地对柒季问道：
　　“关于您想要调查的神性存在‘纯白之门’，能否再提供更详细一点的信息？只有一个名字的话，调查起来恐怕比较困难。”
　　有一点他很疑惑，那就是黑发少女身为半神，还有个同样是半神的星光女孩作为同伴，总不至于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吧？
　　搜集情报这种没多少技术含量但有可能涉及某些秘密的事情，为什么要丢给一帮不一定靠得住“外人”呢？
　　莫非……这个调查任务，存在某些极大的风险，以至于这两尊半神都不愿意自己承担，而是“外包”给帝国皇室？
　　倘若真是这样，那这场合作是否要进行下去他就必须再仔细斟酌斟酌了。毕竟连半神都不想承担的危险，自己绝对没能力承受。
　　再大的利益，也得有命才有福消受。
　　何况万一涉及怀有恶意的神性存在，死亡或许是最仁慈的结局。
　　柒季瞥了皇帝一眼，一下就看出他在担心着什么，故意摆出一副冷漠高傲的态度淡然道：
　　“我们有更重要的要做。”
　　撂下这句话，也完全不给皇帝留有思量追问的时间，她就直接发动“空间嫁接”，身形被璀璨的星砂包裹，瞬间消失了。
　　“呃……”
　　见对方走得这么干脆，皇帝也愣了一下，旋即只能无奈地苦笑道：
　　“真是潇洒啊，这就是半神吗？完全不用顾虑任何事情……”
　　漂浮在他左右两侧的“铁血骑士”和“暗夜行者”互相对视一眼，由于几秒后，“铁血骑士”出声问道：
　　“陛下，我们这是答应了？”
　　“还有别的选择吗？”皇帝声音苦涩道，脸色凝重了不少，“在此等存在面前，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明白了，我马上安排人开展秘密调查……你保护好陛下的安全。”
　　气质阴沉压抑的“暗夜行者”点了点头，对同事叮嘱一句后便身形后退几米，正要离开此地。
　　但在他的身体裂解成黑色流体前，一抹昏黄色的雾霭突然在不远处满目疮痍的荒地中浮现，一道人影从中走出。
　　“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残阳灵修会的“晨昏圣者”，几分钟前刺客们为了一击轰杀皇帝而联手发动的轰击所造成的动静自然不可能逃过残阳教堂的捕捉，于是一名圣徒被派来查看情况。
　　见有教会人员抵达，三人当即整顿好神态，皇帝面色恢复威严，转过身面对“晨昏圣者”，声音浑厚低沉地说：
　　“有多名第三境界超凡者潜伏到皇宫附近，欲行刺于我……”
　　他简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但隐去了后面两名少女半神的部分，将那群刺客改为由及时赶来的二位亲卫灭杀。
　　“都是‘大地’和‘混沌’领域的超凡者？”
　　听完皇帝的描述，“晨昏圣者”眉头紧皱，意识到此次事件牵扯到的势力恐怕很麻烦。
　　皇帝并没有明确表明那帮刺客是克瑞斯陀王朝派来的，因为这只是他个人的猜测，在尚未核实之前不应该声张，不然可能会造成外交事故。
　　“我会回去禀告‘霞光’大人，若情况属实，教会很快就会与陛下一同调查此事，相信一定能得到公正真实的结果。”
　　思考几秒后，这名圣徒如是道，然,后也不告别，直接化作暮色消失了。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皇帝忍不住再次感叹，然后对“暗夜行者”道：
　　“内阁会议照常召开，我们一同商讨如何处理这次行刺事件……对了，把罗蒙也叫来，帝国国立大学那边的情况也需要确认。”

第382章 通灵审讯
　　混沌、诡异、虚无缥缈、游离着无数能量与混沌生物的大秘境之中。
　　一大片绚烂多彩的光点从无尽的混乱当中悄然涌现，汇聚成一个漩涡，旋即一道纤细靓丽的身影被凝聚出来。
　　“呼……今天的事情可真多啊。”
　　柒季从星光点点中钻出，望着眼前躁动不安的游离能量与混沌生物，不由得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本来只想观望一下“新世界”教派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顺便考察一下具体情况、以便做出决定要不要出手救助即将被刺杀的皇帝的。
　　结果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撞见“星空神秘形体”！还得知了关于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的一部分信息，比如尊名和名号。
　　除此之外，令她意外的事情也一件接着一件。不管是“圣许德拉会”的名号莫名出现在希尔所处的灰白森林中，还是与“新世界”教派勾连一同刺杀皇帝的神秘组织……
　　都是她先前并没有料想到的。
　　一天下来，她脑子里的疑云一下子浓重了不少，属实是有点头疼。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微微摇了摇头，她将目光投向视野的斜下方，落在了一道昏迷不醒的枯瘦身影上：
　　“既然不太可能一下子把所有疑惑都解决，那至少能解决一部分……剩下的，只能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从一开始在秘境中撕开创口、降临皇宫边缘的现实世界，一直到她返回此地，其实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
　　由于懒得再多带一个人，她在离开秘境时就把不省人事的“秘之圣者”法斯提给留在原地了。
　　如果是其他领域的第四境界传说强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独自呆在混乱疯狂的秘境之中，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无处不在的游离能量和混沌生物给撕成碎片。
　　但法斯提是“混沌”圣徒，他体内的灵性本身就具备着很明显的“混沌”特征，而这也是游离能量与混沌生物的特征。
　　也就是说，秘境之中那对其他人充满恶意的存在，会在一定程度上将法斯提视作“同类”，所以并不担心他在柒季离开的时间里被分尸。
　　一个闪身来到法斯提身旁，单手揪住他的衣服，柒季驱动模拟出来的“混沌”灵性，拖着这个狂信徒疯子在迷乱诡异的秘境中飞速穿梭。
　　秘境的空间结构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在这里两点之间可能并非线段最短，在这里平行线可能并非永不相交，在这里空间的部分可能并非绝对小于空间的整体。
　　——当然，也仅仅是“可能”。在秘境之中，没有什么是不变、确定的，唯一永恒的主题就是“混沌”。
　　利用这种混乱的空间关系，掌握“秘境漫步”的超凡者才得以在极短时间内从现实世界的一个点，跳跃到另一个遥远的点。
　　但论对秘境的理解和掌握程度，柒季可比法斯提要高多了。法斯提只能分析出秘境与现实世界的对应关系，而柒季则更进一步，可以做到洞悉秘境与独立亚空间的对应关系。
　　换句话说，柒季的“秘境漫步”，不仅可以在现实世界中“瞬移”，还可以跳跃到被分割出来的独立亚空间中。
　　甚至只要她知道“坐标”，还可以直接跑到神灵开辟出来的神国里去——当然，不速而达足够视同入侵，她要真这样做了，就要承担被神灵与神国天使视作侵略者的风险。
　　不消几秒，柒季便拖着法斯提抵达了一个位置，然后调用澎湃如海的灵性力量，在秘境中的某一个点撕开创口——
　　“啪咯！”
　　玻璃破碎般的竖直裂缝于混沌虚空中凭空显现，她一只手领着法斯提钻了进去。
　　宽敞明亮的书屋之中，唐娜一手用指头卷弄着自己墨绿色的发丝，一手百般无赖地摆弄着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几个金属元器件，显得很无聊。
　　小幺不知道为啥突然火急火燎地走了，柏妮丝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自己被一个人撂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一边发呆一边把玩着小发明。
　　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了，也没有人回来，不晓得还要等多久。
　　“啪咯！”
　　就在这时，一道脆物破碎的刺响忽然从不远处迸发。唐娜一愣，下意识循着声源望过去，只见离地十几厘米的半空中出现了一道一人高的竖直裂纹，在某种无形力量地牵拉下朝两侧扩张。
　　然后一道熟悉的人影就从中钻了出来。
　　“小幺！”
　　唐娜见柒季总算现身，不由得兴奋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咦？！”
　　然而她的心情还没完全活跃起来，就看见穿着灰黑斗篷的小幺一只手在裂纹内的混沌中用力一扯，带出一个人来。
　　“扑通！”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唐娜也看清了这家伙是个长相阴桀、气质病态的中年男人，而且还处于昏迷之中，一时间十分错愕：
　　“小幺，你这是……抓住了谁？”
　　她不认为小幺会随便绑架无辜的人，所以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个阴沉沉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人。
　　柒季胳膊一抛，随手把法斯提扔到几米开外的空地上，轻飘飘地瞥了唐娜一眼，耸耸肩道：
　　“之前想杀你的那伙人的头目。”
　　“啊！？”
　　唐娜当即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惊掉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面色难以遏制地浮现出几分惊恐，退了半步大声说道：
　　“就、就是他？！就是他想杀我！？”
　　“严格来说想杀你的不是他，但确实是他要求底下的人把所有‘隐患’灭口的。”
　　柒季随口解释道，然后说：
　　“接下来我要问他一些问题，你如果不想知道的话可以进房间。”
　　这也算是善意提醒，毕竟唐娜只是个凡人学生，身份地位也很普通，有些事情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不过柒季也没直接赶她走，毕竟她从一开始就被卷入其中了，这件事情的真相和内幕多多少少与她有些关系，她要是真的想知道，那柒季也没必要强行隐瞒。
　　“会、会很……血腥吗？”
　　唐娜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紫袍男人，表情有些犹豫。
　　“……血腥？”
　　柒季愣了一小会儿，旋即意识到唐娜以为自己要动用某些残忍暴力的拷问手段将情报从法斯提嘴里撬出来，马上解释道：
　　“这你放心，不会有任何少儿不宜的场面的。”
　　“那、那就好……”
　　唐娜提问如释重负般轻轻吐出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柒季，眨巴眨巴眼，用请求的语气问道：
　　“我想在这儿看着，可以吗，小幺？”
　　“你有权利知道一切。”
　　柒季也不说废话，直接右掌一翻，让姹紫嫣红、瑰丽绚烂的“众星图”于手心浮现，然后再让其变换为“企业商会”的圣徽——“进取之舟”。
　　下一秒，统御“知性”领域、象征着“智慧”“引导”“奉献”的“第四权柄·辽远之星”的力量被调动，引导着法斯提那失去意识的精神，逐渐解除对自身情报的保密警戒意识——
　　“刷！”
　　法斯提表情呆滞、眼神迷离的虚影于他身躯上方凝聚，柒季维持着掌间的力量输出，思考几秒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们组织和那群‘大地’超凡者是什么关系？”

第383章 化整为零的邪神
　　尽管动用通灵或精神法术等手段对人的记忆进行搜查这种事情，柒季已经做了很多次了，足以称得上熟练。
　　但对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做这种事，属实是头一回。
　　先不谈第四境界超凡者的灵性已经淬炼到了不仅与肉身完全浑然一体，还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吸收、同化其他本不属于自身的灵性，其灵体的结构已然与凡人或低阶层超凡者存在天壤之别。
　　仅仅是法斯提的“圣徒”身份，就值得柒季专门留心了。
　　“圣徒”，乃圣职者之道途的第四境界，而圣职者正是通过全身心追奉神祇、获得神灵降下的恩赐、从而具备超凡力量者。
　　境界越高，圣职者与主神的距离就越接近。到了第五境界的“神使”，更是能代行神灵之意志，成为其传颂代言者或座下天使。
　　法斯提身为第四境界“圣徒”，随尚未获得神性，却也已经有资格直接接收到所追奉的神灵的神谕或神启了。
　　也就是说，“圣徒”即便是在神灵眼中，也不再是无关紧要的炮灰，而是需要多加关注的中坚力量。
　　必然会在他们身体或心灵之中设置某些手段，以防备意外。
　　好巧不巧，这家伙所信仰的神灵，还极有可能是那个和自己交集相当多的“第一造物主”。
　　柒季有理由怀疑，这尊神秘的邪神在自己屡次三番利用祂的注意力后，绝对已经有了防备。
　　要是自己再引起祂的注视，那么极有可能无法像以前几次那样糊弄过去，说不定祂会当场神降！
　　有了和星空少女接触、以及自身无意识间对历史进行回溯性重构的经验后，柒季是完全不敢对神灵层次的存在怀有任何轻视了，此等伟大者所具备的力量远超常理，非凡尘可度量！
　　所以在仔细斟酌过后，柒季还是放弃了直接有用精神法术搜索法斯提的记忆。
　　因为这样虽然得到的信息更全面，但更有可能触发某些保密禁制，从而引起“第一造物主”的警觉。
　　而是退而求其次，施展活体通灵、通过一问一答的方式，来套取情报。
　　这样尽管难免有无法覆盖到的情报面，但柒季这边的主动权更大，能够选择性地规避、防范一些比较敏感危险的话题。
　　以免神灵降临到我身边。
　　“他们……”
　　面对柒季的质问，法斯提半透明的虚影犹豫了几秒，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我教临时的合作者……”
　　这个回答完全在柒季的预料之中，她早就猜到了，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微微颔首，她再度问道：
　　“他们是克瑞斯陀王朝的人吗？”
　　其实她本来还想问“你们和他们合作的目的是什么”的，但稍微想想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太弱智了。
　　合作的目的是什么——这还用问吗？
　　那群“大地”超凡者想刺杀皇帝，法斯提代表的“新世界”教派想清算罗蒙，二者一拍即合：
　　刺杀者们帮助“新世界”教派一同寻找罗蒙的下落，“新世界”教派则负责在确认目标、正式动手的时候大闹特闹，能搞出多大动静就搞出多大动静，以吸引暮光城中高阶层力量的注意。
　　刺杀者们就趁多方的注意被“新世界”教派的行动吸引，趁虚而入，将皇帝杀死。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逻辑链，根本不值得变成问题。
　　——虽然给活人通灵不会损耗被通灵者的灵，理论上不存在多问几个问题就灵体消散的风险，但对方毕竟是“圣徒”，说不定有什么特殊之处，总之还是少问点比较保险。
　　“……他们……”
　　这一回法斯提犹豫的时间明显比上一次要长了一点，但终究还是松口了，声音虚无缥缈地回答道：
　　“他们是‘疯魔摄政王’阿曼提斯麾下的死士，受国王之指令前来暗杀荣耀金雀花帝国的皇帝，为确保成功选择与我教合作……”
　　两个不那么重要的信息得到确认后，柒季眉头微皱，决定进入正题，用稍稍凝重严肃的语气问道：
　　“你可曾听到过‘第一造物主’这个名号？”
　　很显然，这是个极度危险敏感的问题。
　　把法斯提抓来，她首要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搞明白刺杀事件的真相——事实上她对这些统治阶级的利益纠纷与内斗的内幕不是很感兴趣。
　　她真正在意的，是“第一造物主”和“灾厄女神”馥莎之“真实意志”之间，究竟存在着何种关联。
　　法斯提明明是“新世界”教派的圣徒，为什么会诵念“第一造物主”的尊名？
　　这才是柒季真正想搞明白的问题。
　　紧紧盯着面容呆滞的法斯提虚影，柒季暗地里加强了对这间书屋以及这块亚空间的封锁与隐匿，霎时间层层叠叠的符文与流光在书屋周围生灭环绕，把整片空间都包裹得严丝合缝。
　　“……”
　　谁知法斯提却完全不吭声，无神的双眼呆愣愣地望着她。
　　沉默意味着否认。
　　“……没听过？！”
　　这着实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毕竟你都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念叨出祂的尊名了，却没听说过祂的名号？
　　“第一造物主”这个名字，可是那尊神秘邪神的化身亲自告诉柒季的，应该不太可能是乱编的假名。
　　“那，你之前在独立秘境里颂唱的那个尊名，就是‘万象之根源’那个，指向的是谁？”
　　柒季追问道。她没有把那个尊名完整地念出来，主要是担心祈祷会直接传到“第一造物主”那边去。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法斯提的虚影脸上的表情微微有所变化，原本空洞的双眼染上了几分狂热与疯癫：
　　“此乃……此乃我主之尊名，指向吾辈追奉之伟大存在……馥莎之‘真实意志’！”
　　“好吧……”
　　柒季微微眯起眼睛，浅浅地叹了口气。
　　她大概明白了，那个所谓的“真实意志”，估计压根儿就不存在，这些个邪教神棍每天祈祷的对象，其实是“第一造物主”。
　　“这么说来，这家伙很可能还有更多的马甲啊？”
　　柒季一下就有些想通了。
　　之前她还疑惑，为什么“第一造物主”的存在感那么低，不论任何历史记载都未曾出现过这个名号。
　　现在看来，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这个邪神在现实之中根本不会用“第一造物主”这个名字，而是会专门编出一些其他的称号，以混淆视听，给人以假象。
　　也就是说，人类世界——乃至异族文明——中零零散散存在的、在九尊正神之外的非正统宗教信仰，很可能有不少所供奉的都是“第一造物主”。
　　这家伙不是存在感低，而是无处不在！就隐藏于一个个看似零碎弱小的民间信仰中！

第384章 棋子
　　“这就有些难搞了啊……”
　　想到这儿，柒季不禁有些头疼。
　　如果“第一造物主”所统御的教会，是个实力强悍、规模庞大的黑恶组织的话，那反而还比较好对付。
　　直接空降到他们大本营，从总教堂的神国入口一路杀上神座就好了。
　　唯一的难点就是需要碾压级的力量，而能够靠纯粹蛮力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对于柒季而言。
　　而像“第一造物主”这种化整为零的方案，虽然导致单独某个组织势力的力量非常弱小，但也导致其总体的生命力极度顽强，很难彻底铲除。
　　毕竟，就算柒季可以很轻松地捣毁“新世界”教派，那民间也还有一大堆“旧世界”教派、“新希望”教派、“全能之神”教派……
　　总不能全杀了吧？
　　这么多民间信仰，肯定有不少是真的清清白白的无辜者，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这种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所以就得挨个甄别，确认他们信仰的是“第一造物主”后才能动手铲除——这又得耗费相当大的时间和精力。
　　而等她好不容易捣毁了一个，“第一造物主”说不定早就又在民间发展培养出了十个组织了，这下就没完没了了。
　　——对于一尊真的具备神性的神话存在而言，想要在世俗建立信仰实在太容易了，想想地球上多少空有一张嘴皮子的所谓“教主”都能忽悠到一大帮老百姓乃至权贵信奉吧！
　　“这家伙的手段，虽然在力量上可能很孱弱，但在恶心人方面确实有一手……”
　　也不知道祂的目的是什么，把麾下的势力拆分成零零散散的小组织，生命力是顽强了不少，但凝聚力和总体力量却变得极其微弱。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仅仅只是想苟命吗？可祂要真的只是想苟命，那应该再低调一下，甚至根本就不该创立任何教会。
　　真是令人迷惑……
　　尽管她目前并没有针对“第一造物主”、将祂消灭的想法，但她内心总有种预感，未来某天自己迟早要面对这尊神秘的邪神的。
　　提前思考这些问题，算是未雨绸缪。
　　“嗯，就算暂时没办法也没必要直接把祂揪出来，但留个‘后门’……总不会错。”
　　她突然想到一个方法，于是看向法斯提的虚影问道：
　　“你们组织总共有多少第四境界超凡者？”
　　按照罗蒙的说法，“新世界”教派不存在半神层次战力，因此“圣徒”或“冶光师”就是他们最顶层的力量了。
　　“除了……我、还有背叛的‘解构圣者’罗蒙之外……我主麾下还有至少三名‘主祭’……分别是……‘天灾圣者’纽因斯、‘狂乱圣者’萨里加、‘暗之圣者’达比……”
　　或许是涉及到组织内的机密信息，法斯提阐释的语气变得很缓慢生涩，表情也有所纠结，像是在进行某些心理斗争：
　　“他们……都是‘混沌’领域的传说强者，负责接收我主神谕，牧管整个教会……”
　　听完法斯提的供述，柒季有些好奇“第一造物主”是怎么赐予这些圣职者“混沌”领域的力量的，祂不是“月亮”领域的神灵么？
　　将这个目前无法解答的问题暂时按下不表，她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细节性的问题，就结束了对掌中“第四权柄·辽远之星”的维持，让法斯提飘浮的虚影散去。
　　“虽然对这个邪教头子没啥好感，但就目前来看，让他活下去的价值比直接弄死他要呢。”
　　略有不满地想着，柒季抬起右手，脆生生地打了个响指。
　　“啪！”
　　伴随着清脆尖锐的声响，一小枚靛青色的光点从她指尖冒出，沿着一条平滑圆润的轨迹，落向法斯提的脑袋。
　　一接触他的身体，这枚小光点就融入其中，完全不见了。
　　但它并没有消失。在靛青色光点融入法斯提脑袋的同时，柒季感觉自己的内心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窗口”。
　　透过这个虚无缥缈的“窗口”，她能够直接看到法斯提精神中的各种想法——当然，由于这家伙当前处于完全无意识的重度昏迷状态，还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
　　“OK，这下‘棋子’就设置好了。”
　　柒季嘴角微勾、眼眉弯弯，笑盈盈地低语。
　　那枚靛青色的小光点算得上是她的得意之作之一，凝聚了她对精神法术的最高层次的理解与运用。
　　作用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目标的心灵与精神之中植入一个“木马”，不仅能够随时窥探到其所有想法和感知，还能够反过来对其造成影响。
　　只要手法得当，甚至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目标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而目标却浑然不觉，以为都是自身的想法。
　　至于外人，就更别想察觉到异常了。
　　柒季在“隐匿痕迹”这上面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相信哪怕是最精细玄妙的检查，也不可能发觉到那个“木马”的蛛丝马迹。
　　这可比活人傀儡什么的要高级多了。
　　这样一来，法斯提这个“新世界”教派的高层，就成为了柒季打入“第一造物主”麾下组织的一枚棋子。
　　虽然目前可能还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倘若这样打入“第一造物主”组织内部的棋子足够多……
　　或许，就能在某一个时刻，凝聚出不可思议的颠覆性力量。
　　在这之后，柒季又动用精神法术，修改了法斯提的记忆。
　　这可是个精细活儿，绝对不能单纯把法斯提记忆中所有关于自己的部分都给删减就完事儿。
　　还得捏造出足够合理的记忆将空缺填补上，不然等法斯提醒来，不论是他自己，还是组织内的其他高层，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异常。
　　过了足足有十分钟，从柒季手中释放出来、笼罩在法斯提身上的灵性波动才逐渐平息。
　　“搞定。”
　　柒季两手叉腰，自信满满地俯视着眼前的“杰作”。
　　虽然在外表上看，法斯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完好无损地沉睡着。
　　但在他的主观意识中，自己清算罗蒙的行动失败的原因不是柒季突然插手，而是“铁血骑士”“帝国之盾”等传说强者联手将他击败了。
　　至于他是怎么活下来并从那帮强者手中逃走的……
　　则是在最后时刻趁多名强者因配合不够密切、互相掣肘所导致的疏漏，在残阳灵修会使徒“霞光”抵达之前，及时破开空间、遁入大秘境中，无比惊险地溜走了。
　　具体的细节柒季完善得相当合理，没有任何不合逻辑或是别扭的地方，总之法斯提是绝对没办法看出不对的。
　　“万事俱备，现在只要把他丢回大秘境，然后再唤醒他就行了。”
　　抹了抹光洁的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柒季单手一挥，无形的力量便将法斯提的身躯托起，直接从树屋的窗户中抛了出去。
　　“啪咯！”
　　与此同时，竖直的裂纹在窗外的空间中破开，法斯提被秘境中那肮脏亵渎的色彩与诡异躁动的轮廓所吞没。
　　伴随着裂纹飞快愈合，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第385章 记忆
　　“小幺，你……结束了？”
　　见柒季突然就把那个奇怪的男人扔了出去，唐娜懵懵懂懂地问。
　　她现在的心情基本是懵逼的。小幺问了男人的虚影很多问题，似乎透露出了信息量非常大的内容，唐娜只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一些，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懂。
　　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她听得清清楚楚，并且完全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他们……他们想要刺杀皇帝陛下？！”
　　柒季有些无奈地看了这个消息有些火星的小家伙一眼，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他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并且已经做了，就在几分钟前。”
　　顿时，唐娜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一阵白一阵青，强烈的震惊和惶恐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好了好了，你放心。”
　　见她这副快吓得晕过去的样子，柒季也不捉弄她了，急忙苦笑着解释道：
　　“这帮家伙没有得逞，具体情况……呃，有点复杂，但总之你们的皇帝现在还好好的，而且除了那群杀手外，基本没有其他的伤亡。”
　　听到这个有惊无险、堪称皆大欢喜的结果，唐娜霎时间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自己单薄的胸脯，半是怪罪半是玩笑地细声道：
　　“残阳啊……小幺，你说话别大喘气嘛，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欸，你怎么这么在意皇帝的死活？”
　　柒季望着她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还有之前坎蒂丝不见的那次，你的反应也有些过大吧？难道说，你和皇室有什么牵连？”
　　柒季之所以感到疑惑，是觉得唐娜似乎对皇室成员的安危……过于上心了。
　　虽说唐娜身为暮光城本地人，本身尽管并非富贵家庭却也不是最底层的赤贫人员，对国家统治者有一定好感，也算正常。
　　毕竟一个国家当中，最信任统治阶级能力以及国家法律、制度、体制的，一般都是那种不上不下、既不算殷实亦不至于拮据的中层群体。
　　唐娜的父亲是个小商人，在中城区有间自己的小店铺，虽然起早贪黑很辛苦，年收入却也基本能有个两百艾尔上下，完美符合以上标准。
　　可即便如此，唐娜对皇室成员的关注……好像也有些不太寻常。
　　在听见皇帝被刺杀的消息，以及上次发现坎蒂丝突然不见的时候，她所表露出来的激动情绪……不像是那种抽象的同情与关怀，而是切切实实的、针对某个具体的人的感情。
　　前者就好像一个善良的人听见某个地区发生重大灾难、出现惨痛伤亡时自然流露的伤感，后者则是亲人离世是痛彻心扉的悲伤。
　　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柒季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呃，这……”
　　听见柒季这么问，唐娜不知为何神态一下变得有些窘迫，目光略显躲闪地挪开，一根手指不安分地挠着自己的脸颊，说话支支吾吾的：
　　“没什么啦，我只是关系陛下的安全而已，他可是一名贤明有魄力的领袖呢！额……”
　　柒季嘴角挂着微笑，一直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注视着唐娜，让她很是不自在。
　　于是，在短暂却极为尴尬的沉默过后，她脸色忽然一变，挤出一丝笑容大声说道：
　　“啊对了，我下午还有活动呢！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学校准备……”
　　还搁这儿惦记你那活动呢，现在学校高层早就因为法斯提展开“秘境投影”袭击罗蒙的事情乱成一锅粥了，所有学术竞赛的活动都已经被紧急叫停了！
　　不过柒季也没有急于揭穿她的借口，只是噙着笑意耸耸肩，素手一挥，在书屋的墙壁上开启了一闪通向帝国国立大学某处的传送门：
　　“自便。”
　　“谢谢小幺，我走咯！”
　　传送门一出现，唐娜就逃跑似的撒丫子钻了进去，那样子别提有多急了。
　　等你出去，估计抬头第一眼就能看见满天的军用飞行船吧……希望别被吓到。
　　关闭传送门，柒季伸手在身前的虚空中抓取一下，从储物亚空间中拿出一个东西，同时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看来唐娜这丫头也有些故事啊……”
　　摊开手掌，只见被她从储物亚空间里取出的是一根紫黑柔顺、散发着璀璨星芒的细丝，被一层轻薄但极为周密严实的封印密存着。
　　这是她刚才偷偷从星空少女身上薅下来的头发。
　　本来不想那么快拿出来的，但不知为什么，这玩意儿一拿到手上，哪怕隔着一层周密到连半神都别想渗透破解的封印，她都莫名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感。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躁动不安的地步。
　　就好像……有什么能够超越距离与空间的事物，在这根细微的头发丝中召唤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柒季觉得不太正常，所以她才绝对尽快拿出来研究研究。
　　心念一动，在树屋周围以及这片小型亚空间边缘布设了新的隔离封印以防备意外后，她稍稍收紧手指，用力揉搓了一下这根深紫近黑的发丝，将其表面的封印解除——
　　“刷——”
　　在封印解除的那一刻，一股澎湃广阔、幽深空远的玄奥力量，从发丝之上勃然绽放。
　　瞬间，面积不大的树屋内部，被没有源头的光芒染成了深紫色。
　　一切表面，不论是地面、天花板、墙壁还是家具陈设，全都浮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灿烂星光，静谧而悠远地流淌。
　　这些绚烂绮丽的色彩从窗户以及墙壁的缝隙中渗透出去，进入到树屋外部的小型亚空间中，顿时让漆黑一片的空间变得无比绚烂多彩。
　　若非柒季提前设置了多层封印壁垒将其隔离在内，这抹细微但变幻莫测、美轮美奂的图景恐怕会一直膨胀蔓延，乃至影响到现实世界。
　　“这是……啧，原来如此。”
　　置身于梦幻、抽象、不真实、似童话的姹紫嫣红之中，柒季抿了抿粉润的嘴唇，有所了然。
　　她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正是源自这蕴藏于星空少女发丝之中的;梦幻色彩！
　　这东西她一点都不陌生，或者说熟悉到了相当深入的程度——
　　是神性。
　　是勾连之灰。
　　再具体一点……
　　是“第九权柄·万能药”的神性——
　　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众星图”！
　　“有趣。”
　　柒季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按照她原先的推测，每一尊神灵都执掌着一项“权柄”，而“第九权柄·万能药”则是属于自己——即原主“原初巨匠”的权柄。
　　而这次，还是第一回遇见除自己之外的、源自“第九权柄·万能药”的神性。
　　对于权柄和神性，她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了。
　　权柄，是统御这个世界一切事物运行的某种至高法则；而神性，则是度量智慧生灵对权柄的掌握程度的尺度。
　　譬如神灵，就具有极为充沛的神性，以至于可以下放给属下，使其晋升为半神——神使；而半神的神性相对少微，无法做到类似的事情。
　　不过在本质上，神灵和半神应该没有区别，差距只在于具备神性的量的不同。
　　权柄的数量不一定有限，但大概率可数可列，否则没有必要给它标序号。
　　“这么说来，星空少女身上有我的神性很正常嘛，毕竟是原主的下属，理论上应该算是属于我的‘神使’。”
　　柒季突然察觉到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点：
　　“不过……祂会不会太强了点？明明在境界上只是半神，实力却能和真正的神灵匹敌了……”
　　虽然不知道真正的神灵有多强，但星空少女的力量绝对比一般的半神要高到不知到哪里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差距甚至比凡人和天使都大。
　　也就是说，原主“原初巨匠”只是下方了一部分神性，便造就出了一位足以匹敌真神的下属？
　　“啧，原主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啊……”
　　正要重启封印、将星空少女的头发丝放回储存亚空间，柒季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死死盯着掌中的发丝，她的双眼霍然瞪大，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那源自星空少女的神性“众星图”，此刻仿佛变成一柄钥匙，撩拨、牵动着柒季思维深处，那一直被封存的隐秘记忆……
　　她意识到，那长久以来将自身脑海中极有可能属于原主的记忆给牢牢封存的枷锁——
　　再一次松动了。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斯帝欧被“第一造物主”的勾连之灰包裹、直面那尊神秘邪神的化身的时候！
　　“他人的‘万能药’神性，就是触发我恢复记忆的……第二个‘契机’么？”
　　她莫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只要自己稍微用意念触动一下，就能再度令那脑海中的封印释放出其内容物。
　　这意味……距离她彻底明晰原主身份，又更进了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情变得十分凝重，又难以遏制地产生几分亢奋与忐忑。
　　于是，怀揣着极度复杂的情绪，她用意识触动了那层位于脑海身处的封印……
　　刹那间，浩如烟海的记忆，疯狂涌入她的思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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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忘记说了：新的一周，出去前请点个赞吧~！

第386章 天云蔽日之暗
　　克瑞斯陀王朝南部，永不冰封的“不冻湖”附近，距离首都索菲克十几公里的远郊草原上。
　　“啪咯！”
　　空气被脆物碎裂的刺响打破岑寂，紧接着透露出诡异色泽的裂纹凭空出现，一道枯瘦苍白的身影从中钻出。
　　“噗通！”
　　身披紫黑色长袍的身体落在娇嫩的草坪上，重物落地的闷响在空旷的草原回荡。
　　“咳咳……”
　　九大教会之一“重整化运动”的异端“新世界”教派的核心成员，四大“主祭”之一的“秘之圣者”法斯提跪倒在地。
　　干枯消瘦、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
　　“好险，好险……”
　　这名“混沌”圣徒身上的紫黑色法袍褴褛破碎，病态惨白的皮肤也布满了细密的伤痕，全无高位者形象地喘了半天粗气，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什么，刻薄阴冷的面庞充斥着劫后余生的侥幸。
　　闭上眼窝深凹的双眼，他动用冥想法平息了体内因过度压榨而躁动不安、濒临失控的灵性，让身心都得到放松后，才缓缓睁开眼睑，动作略显虚浮地站起来。
　　“好险……要不是那几个人互相不太熟悉，配合得不够密切，我可就真要栽在哪儿了……”
　　他在此次行动之前，早就预料到了会被多名传说强者围攻的情况，所以提前向馥莎之“真实意志”祷告过了：只要自己诵念祂的尊名，祂便会降下神恩，帮助自己脱险。
　　但谁曾想到，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超凡者……也不知道是冶光师还是圣徒，居然看破了自己的打算，在他将馥莎之“真实意志”的尊名咏颂完毕前就突然出手，直接打断了自己的祷告！
　　而其他那几名官方传说强者也借此机会反应过来，联手向自己发动了强力攻击。
　　哪怕身处具有主场优势的独立秘境中，被这样凶猛的攻击命中，也难逃一死！
　　好在那几个官方传说强者并不隶属于同一组织，对对方的手段的了解不够，导致多重攻击相互之间发生干扰，从而露出一瞬间的破绽。
　　万幸！自己反应足够机敏，也足够果断。
　　在那短暂得不可思议的须臾间，他当机立断，顶住凌厉炙热的能量，抓住疏漏存活下来，并且接着攻击余波的掩护撕开空间的创口，遁入了大秘境中——
　　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
　　“哼，就凭你们，也想拿下我？”
　　缓和过来后，法斯提站直身子，两手负在腰后，阴桀的脸庞又恢复了傲慢和孤高，嘴角勾勒出一道轻蔑的弧度：
　　“在空间转移方面，哪怕是半神，也不敢轻视我‘秘之圣者’！”
　　在他得意之际，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升起一抹微弱的翠绿色弧光，并且越来越近。
　　法斯提一下就注意到了，当即收敛起脸上蔑视的微笑，摆出一副古板威严的表情，注视着那道弧光逼近。
　　不消多时，那抹弧光便沿着地面，跨越遥远的距离抵达他面前，瞬间停留在他前方十来米的草地上。
　　“恭迎法斯提阁下回归！”
　　绿光散去，一道单膝跪地的人影出现在草地上，低着头、双手握拳前拱，用响亮但不是很真诚的声音喊道。
　　“起来。”
　　法斯提冷声道，跪地的身影应声站起，笔直地立在他面前，目光平视，双眼毫不避讳地注视着法斯提的面庞。
　　这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身穿样式古典奢华、风格有别于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宫廷礼服，左腰佩剑，一脸肃穆：
　　“尊敬的法斯提阁下，我奉阿曼提斯陛下的旨意向您询问：荣耀金雀花帝国领袖的首级拿下了吗？”
　　听见对方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题，法斯提当即面色一窘，眼珠子微不可察地往一侧偏转几度，干咳几声用稍小一些的音量道：
　　“咳咳，这件事，我们回去后慢慢解释……”
　　……
　　…………
　　……
　　圣堂教国，东沃舒郡，斯帝欧。
　　明明已经入夏，天空却违反气候常态地凝聚了厚密的乌云，遮蔽了下午正值旺盛的阳光，却无法隔绝那难耐的高温，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闷热，引人烦躁。
　　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从黑压压的天空落下，宛若一层层薄薄的细纱，轻柔而连绵不断地拂过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在草场、庭院、台阶那浅浅的水坑上激起一道道涟漪。
　　绵密的雨水不能带走积郁在大地与乌云之间的热量，却给人施加了难以呼吸的沉闷感。
　　鸢尾庄园核心极具古典格调的豪华别墅内，刚刚继承其父老爱德华爵位的伦西·鸢尾男爵站在正大门后的大厅中央。
　　两只手背在腰后，清秀白净的脸蛋是一副阴郁暗沉、毫无表情的神色。
　　“老爷……小姐，呃，家主，请问有什么要吩咐的？”
　　在鸢尾家从事超过二十年的老管家站在伦西面前，苍老褶皱的面庞充满疑惑不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新任家主。
　　如今的伦西打扮得很怪异，穿着一身深色调的衣裤，这也就算了，还是最简易、最廉价的那种。小栗色的长发也没有绑好，只是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
　　比起出身高贵的大小姐，此时的她更像个平民人家的普通少女。
　　和老管家一样疑惑的，还有他身后那一大群仆人、家佣。
　　是的，现在整个鸢尾庄园的人都在这儿了，上到管家、管家助手，下到端茶倒水的女佣、家仆、保安卫兵，乃至厨师、洗衣女工、车夫，总之所有长期领鸢尾家薪水的人，全都在场。
　　乌泱泱几十号人挤在大厅里，让原本宽敞的空间都略显局促。
　　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新家主突然叫他们在门厅集合，说是要宣布件很重要的事情。
　　再重要，也不至于把搬运马粮的壮工也一起叫来吧？有什么事情和直接管家说不就好了吗？
　　这是笼罩在所有人脑中的疑云。
　　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脸色阴沉得可怕的新家主，伦西·鸢尾终于开口了：
　　“都齐了吗？”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细微的鼻音。
　　管家转头环顾一周人群，快速清点了一下人头，便回过身来恭敬地颔首道：
　　“都齐了，家主。”
　　伦西沉吟片刻，不明所以地沉默了，幽绿的眼眸眯成一条线，嘴唇抿了起来。
　　仿佛内心在犹豫着什么。
　　管家保持着职业素养，没有出声，只是和身后的佣人们一起静静注视着她，等待这位年轻的新任家主的发落。
　　不知过了多久，在落地窗外一刻不断的雨落声的映衬下，她伸手从外套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递给了管家：
　　“这是仓库的钥匙，里面的东西你和大家自己分吧，不用抢，这么点人拿不完。”
　　“……啊？！”
　　老管家瞪大眼睛，极度的震惊、错愕和疑问顿时攀上他的眼眉：
　　“家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伦西没有搭理他，直接把钥匙往管家怀里一抛，冷冰冰地说道：
　　“你们被解雇了。”
　　没等众家仆那卡壳的脑子理解这句话语的意思，她又加重咬字，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全部。”
　　“轰隆！！！”
　　一道明亮的惨白色闪电骤然在乌云中炸响，将鸢尾宅邸那灰白泛黄的外墙染成一片纯净的雪白。
　　雨，还在下。
　　……
　　…………
　　……
　　“文明禁区”“狂乱原野”“理性蒸干之所在”“畸变的大地”——铅黑乌云下的灰白森林。
　　风格怪异、规模庞大、气氛荒凉的古老遗迹上，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圆坑赫然挖去了相当醒目的一块大面积，触目惊心。
　　“刷——”
　　诡异的死寂不知过了多久，一抹深红色的暗影突然从圆坑那深不见底的漆黑中冒出，沿着内部从边缘冲上地面，沿着直线一路往远处窜去。
　　路途上有大量建筑或倒塌的废墟，却都丝毫未能阻碍这抹暗影的前进——它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像，毫不受阻力地穿透一切物质，以极快的速度离那个圆坑。
　　将近十分钟后，暗影抵达了遗迹的边缘，在陡然茂盛起来的灰白色畸形巨树前减速停下。
　　“倏！”
　　暗影急剧收缩，深红飞快褪却，很快显露出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
　　希尔左手捏着“月光下的阴影”，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眼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疲惫：
　　“就算已经被预先充满了力量，这么长时间地发动它消耗还是有点大啊……”
　　在她身后，用自带的细麻绳捆着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物件，粗略一数至少有十几个，全都是她在那片深渊中、精心挑选的品质最佳的灵性物品！
　　“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应该也能给大家提供一笔收入了。接下来，得尽快找到奥蒂莉娅大人他们和小队汇合啊……希望还没撤退……”
　　喃语着，她内心忽然有所触动，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肮脏、污渎、沉重的铅黑，死气沉沉地投下亘古不变的昏暗，笼罩着这片万古死寂的苍白大地。
　　【卷三 天云蔽日之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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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终于完结了，比我原先预想的要长了不少，明天请假一天，休息顺便整理安排下一卷的大纲，后天就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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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万古死寂之渊

第387章 小小赏金猎人
　　今日二更，还有一章八点左右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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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越过天顶，向西方的地平线缓缓沉去，天空从透露出纯净金芒的湛蓝，逐渐暗沉为朦胧的深蓝。
　　偌大的大都市内，楼宇投下的阴影逐渐取代了阳光的照耀，又很快被陆陆续续亮起的灯光驱散。
　　荣耀金雀花帝国，暮色海西岸，日落港。
　　阳光淡化后，这座规模能排上全国前三的大都会，才真正焕发起生机来。无数行人在繁华的商业街穿行，无数形态、档次不一的马车，在铺有石砖的道路上不紧不慢地踱步。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灯光之下，一切尽是美好。
　　只要，不将目光移至灯火辉煌不能照及的阴霾之处……
　　“啊啊啊啊救命——！唔！呜呜呜！！！……”
　　昏暗肮脏的小巷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惨叫，但马上被粗暴地扼断了，逼仄的巷道路只剩下微弱但充满绝望的呜咽。
　　“小婊砸，给老子安静点！”
　　被黑暗笼罩全身的男人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对着身下一道身影咒骂道。
　　这是个声音极为粗俗沙哑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酒气，但那双豆大的小眼却没有半分醉醺醺的恍惚感，反而充满了毫不遮掩又极其尖锐的凶戾与贪婪。
　　此刻他正膝盖微曲、上身微俯，两只手用力钳制着底下的什么活物。
　　“呜呜……呜呜呜……”
　　在他身下，是个穿着企业文职员工制服的年轻女人，如今被男人一手按在地上，一手捂住嘴巴，除了呜呜的鼻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或许是被女人的挣扎消磨了耐心，男人突然面色一狰，抬起大腿毫不留情地重重踹了躺倒在地的女人的小腹一脚：
　　“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样，呵，小爷我可告诉你，这条巷子从来不会有人来，我要是把你脖子割断扔这儿，等你被野狗啃干净了都不会有谁知道！”
　　“呜呃！”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重击冲击得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但因为嘴巴被死死捂住又惨叫不出来，极度的痛苦只能由一声低沉短促的痛呼宣泄。
　　浓郁到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占据了她的心头，泪水无法遏制地涌了出来。
　　“好，很好，这样才好……”
　　或许是被男人的恐吓吓到，又或许是被难以忍受的剧痛折磨得喘不过气，女人反抗的幅度小了不少，见状男人嘴角夸张地往两侧牵拉，露出一个充满原始欲望的丑陋笑容。
　　他压低上身，继续捂着女人的嘴，另一只手松开往她胸部探去，揪住领口的衣服用力一扯——
　　“到此为止了！”
　　一声清脆、干净、带有明显稚气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谁？！”
　　男人如触电般浑身一颤，反应极快地从女人身上跳起，一眨眼就出现在远一点的地面上，并且已经转过身来正面对向了方才喊声的来源。
　　只见一道矮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巷道中，浑身都被一套麻黄色的斗篷包裹，压根看不出真面目。
　　看清这神秘兮兮的不速之客的身影后，男人眉头微皱，阴沉沉地说道：
　　“敢扫小爷我的兴，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大胆！”
　　虽然嘴上在放狠话，他的身体却没有轻举妄动，继续站在原位，浑身肌肉绷紧，以一副极为老练的姿态进入了战斗状态。
　　“哼哼，你就是科克？”
　　那身影微微晃动，声音很嘹亮地说道：
　　“真是没想到，明明已经被悬赏通缉了还敢做坏事，胆子可真大呀！”
　　男人微微一愣，旋即狰狞的脸上一下子展露出一种很可笑的表情：
　　“切，居然是个小鬼！”
　　那身影的身高顶多一米四出头，加上那稚气未脱的嗓音，一看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
　　隐约从斗篷底下露出的半截胳膊又白又细，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你既然看过我的通缉令，应该知道我是个武者吧？淬技巅峰武者。”
　　他用嘲弄戏谑的语调玩味儿道，手腕一晃，一柄匕首不知道怎的就出现在他手上：
　　“也罢，你这种看了几本冒险小说就想学人行侠仗义的小屁孩，也不可能懂淬技巅峰武者是什么概念……”
　　他手上已经有了三条人命，说不定哪天就被治安队逮住送上绞刑架了，能快活一天是一天，也不介意再多弄死个小鬼。
　　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想办法摸到他们家，给那对不懂得怎么好好管教自己的崽的父母来个惊喜。
　　残忍地想着，他单手握住匕首，迈动脚步，慢悠悠地朝那披着斗篷的小身影走去：
　　“那小爷我今天就给你好好上上一课，让你知道，英雄勇者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先从哪动手呢？直接切开喉咙的话太痛快了，不好玩。要不眼睛？不妥，万一这小鬼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小丫头的话就有些浪费了，至少要玩够了再处理掉。或者……
　　“砰！”
　　他双脚毫无征兆地猛然发力，在一阵短促有力的闷响中，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以快到眼球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刺！
　　只一瞬间，他就来到了那身影的跟前，手中的利刃径直往其左肋一递——
　　“滑倒。”
　　但在匕首洞穿那身影的琵琶骨之前，一声空灵婉转的吟唱忽然从斗篷底下传出。
　　“……什么！？”
　　男人不知怎么回事脚底一滑，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往后仰倒！
　　好在身为淬技武者的基本素质还在，他虽然无比惊诧，却也没忘记变换动作免得磕到后脑勺，在重心失衡的瞬间便本能地用手往地面一撑，试图把自己的身躯支起来。
　　“丧乱。”
　　然而他才刚摆好姿势，身穿斗篷、身材娇小的神秘人就又低吟一声，紧接着一阵莫名的眩晕就无法控制地涌上他脑门。
　　“啊啊啊啊！！！”
　　下一秒，无数癫狂到令他这个杀人如麻、嗜血无情的恶魔都无法接受的恐怖画面纷纷在眼前展开，极度详实地为他展现着每一分每一寸不可名状的细节。
　　他紧紧闭上眼，想逃避这些生灵心智不可承受的大恐怖，却绝望地发现那一幕幕画面是直接在脑海中呈现的，闭眼根本无济于事！
　　在无尽的煎熬中，那清脆、稚嫩的嗓音，悠悠飘来：
　　“沉眠。”
　　于是，他的意识在彻底丧失理智前，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
　　…………
　　……
　　“呼……好吓人啊，居然一上来就动手了。”
　　望着倒在身边、不省人事的通缉犯科克，黛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忍不住自言自语：
　　“果然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以后还是少做比较好……姐姐，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咦，人呢？”
　　转头想告诉那个可怜的姐姐歹徒已经被完全制伏的好消息，她却发现那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刚才趁这家伙和你纠缠的时候逃走了。”
　　就在这时，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传入耳畔。
　　“啊！”
　　黛西吓了一跳，急忙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向，动作却一下子呆滞住了。
　　“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进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不少嘛，不过，未免也太激进了。”
　　在她惊讶的注视下，那位身材娇小、相貌绝美、留着一头漂亮柔顺的黑色长发的少女从小巷深处的阴影款步走来，缓缓抬起一只手，悠闲地将几缕发丝撩到耳后：
　　“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萌新来说，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法师姐姐！！！”
　　黛西当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顿时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像只小白兔那样刷一下窜出去，扑入她的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柒季没有回避，任由这个与自己某种意义上存在“血缘关系”的小家伙牢牢抱住自己，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
　　“这才不到两个星期呢，怎么跟几年不见一样？”
　　“人家很想你嘛！”
　　黛西仿佛在撒娇般把脸深深埋入柒季单薄的胸脯，很不安分地磨蹭着，两条胳膊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老半天，她才松开手，把扣在头上的斗篷兜帽掀开，露出稚嫩秀气的小脸和海蓝色的柔发，依依不舍地把脑袋从柒季那虽然不算丰厚，但却触感极其美妙柔软、令人沉迷陶醉的小胸脯挪开。
　　“姐姐，我这段时间可没有偷懒哦，你送给我的那本书，我……唔。”
　　一边絮絮叨叨黛西一边抬起头，望向柒季纯净无瑕的脸蛋，本想好好欣赏一下这副许久未见的美丽容颜，却忽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不能说是异常，只是她莫名觉得面前的法师姐姐……好像和上次见面的时候，有着一些极其微妙，但却又能够一眼意识到的区别。
　　可具体是什么，她又看不出来。
　　“怎么了？”
　　柒季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语调平缓地对表情疑惑中带着些茫然的黛西说：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嘛？”
　　“额……”
　　黛西盯着她的脸老半天，形状好看精致的眉毛微蹙，突然面色有些古怪地歪了歪脑袋，不太确定地试探性问道：
　　“姐姐，你……变漂亮了？”

第388章 百样人生
　　“是么？”
　　柒季脸上依旧挂着细微而温和的笑容，表情没有波动，语调平淡，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的内心产生波澜。
　　“嗯嗯！”
　　黛西神情很认真地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小步后退几步，与柒季拉开了一米左右的距离，目光一寸寸从她的面庞滑过，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她的脸蛋：
　　“我就感觉姐姐你好像变了一些……可是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但我总感觉……总感觉你比之前更好看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柒季的双眼位置，与那对深褐色的眸子对视，忽然有所恍然地说：
　　“对了！是气质！你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给人的印象都不一样了，就好像，就好像……”
　　她抓耳挠腮地苦思冥想一阵，突然用力一拍手掌：
　　“就好像变得更冷静、更淡泊了不少，像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一样……对！就是这样！”
　　“这样啊。”
　　柒季微不可察地点点下巴，不置可否。
　　“法师姐姐，你离开的这半个月……是经历了什么事情吗？”
　　黛西有些好奇又带点担忧地凑上前来问：
　　“总感觉有很多故事欸。”
　　“嗯。”
　　柒季发出一声表示肯定的鼻音，微笑着平淡道：
　　“这几天确实有很多事情，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基本都已经解决了。”
　　黛西本想再追问下去，探究这段时间来法师姐姐的见闻，对方却目光从头到脚上下扫了一遍黛西，眨眨眼睛问道：
　　“那本书你没带出来？”
　　“呃，没有……”
　　黛西当然知道她指的“书”是哪本，略显歉意地笑了笑，解释道：
　　“因为要出来抓坏人，我就没带上……放我房间了，要不我们回家吧！爸爸妈妈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的……”
　　“不用麻烦。”
　　柒季却打断了她逐渐兴奋希冀的话语，伸手在身前凌空一抓，一本黑漆漆的硬壳大部头就出现在青葱般幼嫩修长的五指之间。
　　书脊和封面都没有任何文字标识，黑不溜秋的显得很有古典神秘气息。
　　这正是柒季之前送给黛西的《灵性体系的研习与实践：从入门到精通》。
　　她一只手捏住这本大部头的脊部，腕部一振，这本厚厚的书就摊开了。
　　“刷啦啦啦啦……”
　　随机，那写满文字和图画、表格的书页自行疯狂翻动，像是有强风吹拂那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刷啦啦翻飞，宛若波涛汹涌的海面。
　　不过数秒，这本几百页厚的集大成之作便从头翻动到尾。
　　“砰！”
　　柒季五指稍稍发力，摊开的书本就在一声沉重的拍击之音中合上了。
　　“最近关于……嗯，法术，我又有了一些新的体悟。”
　　她伸出胳膊，将那本大部头朝黛西递了过去：
　　“我稍微修改了一下，增添完善了一些内容，你有空可以看看。”
　　“唔……”
　　黛西略显懵逼地接过书本，下意识点点头：
　　“好，我会的……”
　　收回手，柒季用溜尖儿的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倒地不醒、满脸痛苦的男人：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哦，他是治安队的通缉犯！”
　　听见法师姐姐提起自己的“战果”，黛西的情绪一下高昂起来，两手把宽大厚重的书抱在胸前，腰杆挺得笔直，昂起小脑袋一脸得意：
　　“我把他捉住了，当然要送去治安队，让这个坏蛋绳之以法啦！”
　　“你还真的去当赏金猎人了啊。”
　　柒季注视着黛西的脸，幅度很小地吐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法师姐姐放心啦，”黛西憨憨地笑了一下，“我心里有数的，挑‘猎物’都是在治安队官方发布的通缉令悬赏令里选的，而且不会找那些太危险的。”
　　柒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那个昏迷中的男人，她记得这家伙手里有好几条人命。
　　这都不算“太危险”么……算了，这丫头有自己的考量。
　　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她说：
　　“那我帮你一下吧。”
　　话音刚落，她也没做什么额外的动作，一大片星光璀璨的光点就凭空在男人身体周边涌现，将他身形吞没。
　　待光点淡化散去，他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治安队总部门前，一个失去意识的男人突然从地板冒出，吓了正在守门的看守一跳。
　　“哦……谢谢！”
　　小巷里，黛西见法师姐姐主动帮忙，微微一愣，旋即感激地道谢。
　　然后，她目光下垂，脸色略显忸怩地说：
　　“法师姐姐……你确定不来我家玩一下嘛？”
　　“我还有事，下次吧。”柒季如是道，拒绝了她的好意。
　　“好吧……”
　　黛西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但也没强求，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和柒季聊起天来。
　　二人简单地叙了叙旧，黛西把这段时间以来研习灵性体系的个人见解和疑问与柒季交流了一下，后者也很耐心地进行解答。
　　十几分钟后，俩人的讨论进入了尾声。
　　聪明伶俐的黛西见话题逐渐耗尽，于是适时地主动提议道：
　　“法师姐姐，我可能要走了……我跟爸爸妈妈说过自己是去同学家玩的，现在再不去的话可能时间会赶不及。”
　　柒季当然能看出她潜藏的意思，笑容和煦地?颔首：
　　“路上小心。”
　　“那再见咯！下次一定要来我家玩哦，我会让妈妈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黛西一边挥手一边拖着麻黄色的斗篷朝巷口小跑出去，在柒季含着细微笑意的注视中逐渐远去。
　　柒季伫立在巷子深处的昏暗中，目送黛西离开，静若处子。
　　待到那披着斗篷的麻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脸上那一直挂着若有若无、和煦温和的微笑……
　　一点点收敛，最终完全消失了。
　　“唉……”
　　她忽然长长地叹一口气，低下头，用右手中指和大拇指捏搓着太阳穴，神情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疲惫和倦怠。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有足够的把握确定我就是‘我’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仿佛在自嘲的语气低语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那于封印之中涌出的记忆，比她预想的要庞大得多。
　　尽管封印仍没有完全解除，只是松动之下逸散出了一部分，所包含的信息量却也远远超过了上一次面对“第一造物主”化身的那一回。
　　倘若仅仅只是信息量大，也没什么，以她目前的思维算力和承受能力，也不至于消受不起。
　　可问题是，那些溢出的记忆的具体内容……却不是和上次那样，是各种有关这个世界的知识或规则。
　　而是……关于“经历”的“故事”。
　　一幕幕无比详细、真实、直观，宛若亲身经历的场景与感受，在她内心飞掠、翻涌，起起伏伏，宛若雨打之萍，庞杂而事无巨细。
　　那是……那是一段段“故事”，而每段故事的“主人”都是柒季自己，而每段故事中的自己的名字、身份、地位、角色、经历都截然不同。
　　在某一段故事里，她是名普普通通农家少年，一生都在十几里方寸的渺小土地上渡过，眼中除了绵延不绝的田地、牛羊和村落，别无他物。直至数十年后寿终正寝，也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
　　在某一段故事里，她是位被穷兵黩武的祖国强征上战场的士兵，第一次在督战队的强迫下冲锋陷阵，便被一颗子弹贯穿胸膛，了结短暂年轻的生命。
　　在某一段故事里，她是个在遍布巨型企业与金属管道的星际太空中苦苦求生的流浪者，浑身的器官大半被替换为义体，开着破破烂烂的飞船在星际废墟间摸索。
　　在某些故事里，她甚至不是人，是翱翔于天际的巨龙，是钻行在恒星内的噬星者，是蛰伏于巢穴深处的虫族女王，是皮肤溜滑泛光的海豚人，是游离于宇宙深空的星际阿米巴虫……
　　这一段段故事各有异同，有的平平无奇，有的激情澎湃，有的痛彻心扉，但全都那么详细，那么庞杂，那么真实。
　　以至于，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故事中的“主角”的每一丝哪怕是最细微的痛苦、喜悦、愤怒、绝望、悲伤、宽慰……
　　甚至，就连在面对重大事件时心灵深处既忐忑又期许的内心活动，都纤毫毕现。
　　就好像，这些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一样……
　　——不，不是“好像”。
　　他们，她们，祂们，它们，就是自己。
　　数以百计，数以千计。
　　柒季无法解释这些离奇的记忆是怎么回事，倘若都是虚假的，那未免太详细、太真实了；可要说都是真实的，很多地方又很难说得清楚。
　　比如，有许多故事里的世界背景，都完全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基本特征，也不可能是地球宇宙能够存在的情景。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记忆都太过庞大、复杂、详实了，以至于在它们面前，自己原属于“柒季”的，那个平凡的现代地球青年的记忆与认知，显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在宛若洪水决堤、海啸席卷的额外记忆的冲刷下，她原本的自我都因此而被稀释了不少，整个人的心智都几乎发生变化。
　　若不是在这个世界的种种经历与见闻成为了她心灵的锚点，她恐怕真的要迷失了。
　　放下手、抬起头，她的表情恢复一如既往的淡漠和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想去瞭望城查一下那个圣许德拉会，那边就来消息了……真巧啊。”
　　她喃喃自语道。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里，她曾制作过多件具有特殊功能的灵性物品——也就是那一个个星光璀璨的玻璃苹果——送给了不同的人。
　　只要将其打碎或施加灵性刺激，就能够发动内部蕴藏的力量，从而解救使用者于水火危难之中。
　　而自己身为这些物品的造物主，当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件目前的状态。
　　就在刚才，她察觉到……其中有一件，被发动了。
　　并且，被发动的玻璃苹果……正好是她送给棕发女法师琳娜的那个。
　　琳娜是自己初到这个世界，在斯帝欧第一次接受冒险者公会任务时，在东境大森林遇见的一支冒险者小队——弗里昂小队的成员，是个正法师。
　　自己当初在斯帝欧城的时候，曾送过她一枚玻璃苹果，而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尝试制作玻璃苹果这种类型的一次性灵性物品。
　　既然现在它被发动了……是否意味着，弗里昂小队遇见了某些难以自主解决的困境？
　　不，不用假设了——他们一定遇到了相当严重的危险。
　　柒季记得，弗里昂小队跟随着一支巡游商队，而那支商队是从荣耀金雀花帝国出发的，计划前往圣堂教国南部海岸的港口城市“瞭望城”。
　　如今过去半个多月……要是没出什么意外的话，估计已经到了。
　　瞭望城，正是情报之中，神秘组织“圣许德拉会”的总部所在。
　　“那就直接去吧，希望不会错过什么。”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骤然收缩，变成一只趴在地上吐舌头的黑色小蜥蜴。

第389章 猎魔人
　　第二章八点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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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根盘桓的荒林之中，因为天色渐晚，交错的枝桠与树冠之下被昏暗笼罩。
　　几十道人影在茂盛的树木与植被间飞窜，他们衣着各异，但总体可分为两个阵营。
　　人数比较多的那一方分散开来，隐约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将另一方团团围住。
　　人数比较少的那一方则被前者团团包裹，时不时有几个人发起进攻，想要冲破这包围圈，却每次都失败了。
　　不是被人数众多的敌人联手击退，就是在一阵肉体撕裂的声音中倒地不起。
　　偶尔有几道夺目的亮光从人群中绽放，但又很快暗淡下去，总体的局面并没有因此改变。
　　“扑哧！”
　　面容俊朗的男人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入一名试图突围者的胸膛，从心脏中喷涌的鲜血顿时让他的格子衬衫又增添了几点鲜红。
　　“诸位，在下奉劝你们不要做徒劳的挣扎。”
　　他一手持剑，一手轻松写意地负在后腰，脸上的表情很放松，细长的双眼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个和善优雅的贵家公子。
　　——如果忽略掉他几乎被血液染透的上衣的话。
　　“这几位先生女士，你们应该只是受雇用的冒险者吧？”
　　男人手腕一振，将长剑上的血珠抖落，目光平和随意地望向眼前拦在自己面前的三人：
　　“为什么要为了钱丢掉性命呢？乖乖投降的话，我们又不会亏待你们，顶多损失一些身外之物罢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突然爆发出一阵杂乱又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身后，是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穿着简陋但皮实的披挂，手上全都拿着染血的武器，满脸横肉，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浓郁的杀气和狰狞。
　　他们肆无忌惮地狂笑着，有的人对不远处那些被自己包围的几人嘲讽道：
　　“值钱的东西留下，其他的滚蛋，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还有女人也留下，这也算‘值钱的东西’。”
　　“……”
　　“千万别信了他们的话！”
　　面对人多势众的敌人，弗里昂握紧手中的剑，两眼紧盯那个气定神闲、态度优雅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喊道：
　　“这帮家伙是‘猎魔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法师琳娜和艾欧分别站在他后方的左右，用手中的法杖戒备着那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壮汉。
　　而在三人的身后，是一支约十人组成的小队，大部分身后都背着行囊和包裹，里面满满当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这是一支负责在山地、森林等无法通行马车的复杂地形徒步运输物资的队伍，而弗里昂小队三人正是受他们雇佣、在路途之上保护其安全的护卫。
　　“猎魔人……”
　　听见这个词汇，满脸惊恐的运输小队等人面面相觑，然后又看了看挡在自己面前的弗里昂三人，最后他们的目光又移动到了队伍深处几名年纪较大的队员身上。
　　异种、魔物等具备灵性力量的超凡生物，体内存在富集有灵性的身体组织，即便死去，也有相当一部分能够长期稳定地保存下来。
　　这些富含灵性力量的身体组织，常常作为配置准备各种魔药、仪式的材料，因此在市场上通常能够卖出还不错的价钱。
　　因此不少冒险者、雇佣兵，都是靠猎杀异种魔物、取得其灵性生物组织以贩卖变现来谋生的。
　　特别是人类文明势力相对薄弱的边境、原始森林等地区，这种地方异种的密度更高。
　　如果是繁华地带，这类人的谋生空间就很小了，因为发达地区很少有野生的异种，早就在城市的建设时期就被清理干净了。
　　然而，倘若愿意抛却良知和道德的束缚，让思维不受任何约束地畅想，那么，其实即便是在缺乏野生异种的地区……也有能够取得高质量灵性生物组织渠道。
　　显而易见，超凡者也算是一种“具备灵性力量的超凡生物”。
　　并且因为是人类，其灵性与人类更加契合，因此如果作为魔药、仪式的材料，会效率更高、风险更低，市场上的价格也更加诱人。
　　在利益的驱使下，总有突破底线的人……人们将这些以谋杀人类超凡者、解剖获取其灵性生物组织的亡命之徒，称作“猎魔人”。
　　“那个……大人，您，您和您的部下，应该只是想要超凡者的灵性组织吧？”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运输队伍中一个样子像是头领的人小心翼翼地说，虽然说话的对象是那个英俊男人，但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下弗里昂等人：
　　“我们……我们身上携带的大多都是一些生活用品，不值什么钱，您看……”
　　听见他吞吞吐吐、有些犹豫的话语，弗里昂霎时间似乎懂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睛，用一种音量不高、但极为用力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这家伙……你真的以为把我们卖了，他们就会放过你们！？”
　　头领看向他，沉默几秒后用一种歉意中带着几分狡诈与敌意的语气低声道：
　　“实在抱歉，弗里昂先生，您知道的，我们也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说着他对左右的队员们使了个眼色。
　　“刷啦！”
　　原本手无寸铁、看上去人畜无害队伍成员，突然全部面色一狠，从外套里抽出各种各样的短兵器。
　　一时间，弗里昂小队三人同时被猎魔人的大刀、长剑、弓箭、弩、链锤，和商队众人的匕首、短剑、斧头给瞄准。
　　“大人，我们愿意协助您，事后所有财物也可以全部奉上……还请大人饶了我们的贱命。”
　　头领一手拎着斧头，对不远处作为猎魔人首领的英俊男人鞠了一躬。
　　“你们这帮混蛋！真是又愚蠢又无耻！”
　　琳娜见状直接破口大骂，银牙紧咬地死死瞪着临阵倒戈的商队等人：
　　“别傻了！你们真的以为投降就能活命？！他们可是一帮杀人不眨眼、无信无义的恶魔！等我们死了，你们绝对会被扒皮抽筋的！”
　　“欸哟哟，女士，您这话说的，我们的名声就这么差吗？”
　　英俊男人脸上洋溢出十分有兴致的笑容，似乎眼前发生的场景让他感到很愉悦。
　　他单手持剑，状态相当放松地随意摇晃，充满笑意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望着怒容满面的琳娜：
　　“如果您不相信我们的信誉，那我可以允许你被‘处理’前多活几天，这样您就有机会亲眼见证我们的道德了……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您可能得陪我的部下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壮汉们纷纷发出阵阵猥琐淫邪的笑声，一道道贪婪又暴虐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披着法师袍、青春靓丽的琳娜身上舔舐。

第390章 破局的希望？
　　琳娜还没傻到和这帮杀人强盗讲道理的程度，没有继续犟嘴，只是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法杖上，为发动法术做好前置准备。
　　“没办法了，只能再试着冲一把。”
　　队长弗里昂的理智终究没有被怒气扭曲，强行遏制住内心的愤怒，极力保持冷静分析道：
　　“哪怕只能逃出去一个人也好，总比全死在这儿强。”
　　“队长，如果能给我争取一点时间，我可以发动‘灵魂献祭’，帮助你们逃脱。”
　　法师艾欧不太明显地扫了一眼他们和猎魔人队伍之间的空地，那里躺倒着好几具尚存余温的尸骸，那是和自己的小队一同受商队雇佣的几名冒险者的尸身：
　　“最久……十秒。”
　　“灵魂献祭……”
　　弗里昂重复了一边这个名词，内心骤然变得无比沉重。
　　不需要任何解释，光是听名字，就能知道这是个需要施术者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能施展的强大法术。
　　“艾欧，你先别急，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琳娜面色一变，急忙劝道。
　　她的话语才刚说出口，就愣住了，表情陷入短暂的恍惚。
　　“对了……”
　　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她立马腾出一只手，摸进法师袍底下，将那枚小雪伦生前送给自己的玻璃苹果拿了出来。
　　“她说过这件灵性物品里有她预存的力量……只要发动它，我们就一定有办法脱险！”
　　完全不浪费时间，她当即催动自身灵性，往玻璃苹果那坚硬光滑的外壳延伸。
　　“别给她耍花招的机会。”
　　经验丰富的英俊男人哪能看不出来琳娜是想发动灵性物品，当即对手下命令道。
　　也用不着他指示。这群人虽然残忍嗜杀，但绝非乌合之众。
　　在琳娜将手伸进法师袍的同时，一名持弩的猎魔人就马上用手中的十字弩对准琳娜，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铮！”
　　箭矢破空，如毒蛇出击！但琳娜的动作更快，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就调用体内的灵性触碰到了玻璃苹果的表面。
　　“喀嚓！——”
　　刹那间，内部流淌着璀璨星光的玻璃苹果破碎成了一大片极为细腻的晶砂，而那些宛若星河的光点与色彩，也在同一时间失去束缚，急剧膨胀开来！
　　“后退！”
　　英俊男人瞳孔骤缩，砰一声往后蹦出五六米，身边的手下也都急忙哗啦啦后撤。
　　尽管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玩意儿有什么用，但小心慎重一点总没错！
　　“咕噜……”
　　琳娜紧张又期待地咽了口唾沫，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中急速膨胀扩张的光点与色彩，完全不搭理已经近在咫尺的弩箭。
　　这是小雪伦遗留给我的护身符……它会以怎样的形式保护我们？
　　想到那位虽然只有几天的缘分，但却令她留下深刻印象的美丽黑发少女，琳娜的内心就一阵酸楚。
　　“刷——”
　　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失去约束的微缩星河急剧扩散，一转眼体积便膨胀了数万倍。
　　霎时间就将弗里昂小队三人、不怀好意的运输商队等人、甚至更远的猎魔人首领都给包裹进去。
　　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
　　琳娜傻眼了，眼睁睁看着那片半透明的星河随着体积的扩张而不断淡化、透明，最终完全消失，再不见一丝痕迹，却没有对周遭环境产生任何影响。
　　甚至就连她的灵感，都没有从这片雾气般飘渺的星河中察觉到一丝一毫灵性波动。
　　就好像只是个放映虚像的障眼戏法。
　　顿时，场上所有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场面安静极了，仿佛时间静止。
　　“扑哧！”
　　但时间毕竟没有静止，飞窜的弩箭沿着原有的轨迹，毫不留情地刺透琳娜的法师袍，贯穿了她的肩膀！
　　“啊！”
　　剧痛让琳娜的意识回归现实，与此同时无比浓重的绝望笼罩了她的心头。
　　“没用……为什么会这样？！”
　　极度的错愕和茫然让她不知所措，脚下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琳娜！”
　　见队友受伤，弗里昂也急了，但正是这一瞬间的慌神，让小队三人组成的防御露出了破绽。
　　“动手！”
　　英俊男人当机立断，直接命令手下冲了上去，顿时那些持有远程武器的猎魔人当即用手中的十字弩、弓箭、标枪一股脑向小队三人发起攻击，铺天盖地的箭矢、标枪如雨而下！
　　“该死！”
　　眼见三人就要被扎成刺猬，弗里昂赶紧将肉体与灵性都催动到极致，试图用手中的长剑挡下一部分攻击。
　　“激振的气氛，昂扬的狂怒……此乃破局之力……”
　　而他身边的法师艾欧也举起法杖，口中飞速诵念咒文，与队长一起抵挡敌人的进攻。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箭矢标枪长矛，落在三人所站立的地面上——
　　“……基本初等法术二。”
　　在最后一瞬，一面深红色的半透明曲面光盾突然在三人周边浮现，严丝合缝地覆盖住了所有方向。
　　一阵乒乒乓乓的硬物敲打声，猎魔人的远程攻击全部被这面光盾挡了下来，密集的轰击连在这穹顶状的深红光盾上激起涟漪的资格都没有。
　　“谁？！”
　　身为一名正念巅峰武者，英俊男人敏锐的灵感当即告诉他这面光盾不是由两名冒险者法师释放的。
　　有人躲在暗处出手保护了他们！而自己却还没察觉到这家伙的气息！
　　英俊男人急速腾挪身体，与众人拉开距离，躲入了手下的保护之中，面色凝重的抬头对四周大喝道：
　　“鬼鬼祟祟之徒！马上现形！”
　　“谁鬼鬼祟祟了？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一道空灵悦耳、似幼鸟啼鸣般婉转动听的嗓音，毫无征兆地传入他耳畔。
　　“！”
　　然而此刻的英俊男人可没闲心欣赏这美妙的声音，他直接汗毛乍立，心弦绷紧得几乎要断裂！
　　因为就在那嗓音传出的同时，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柒季两条胳膊环抱在胸前，脑袋微微向左歪了几度，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带着满脸戏谑调侃的微笑，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你瞧，我这不就现形了嘛？”

第391章 天雷贯地
　　如果说之前的沉默是北大陆北方无尽苍原深处那极致到能够冻结空气的严寒，那么现在的沉默……
　　就像无限星界之中，那广袤而无一物的真空。
　　不管是英俊男人和他身边的众猎魔人强盗，还是远一些的弗里昂小队三人、倒戈反水的运输小队众人，全都在这一刻，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死寂中。
　　连呼吸和心跳声，都似乎漏了半拍。
　　弗里昂小队三人直接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盯着十几米开外那道纤细又娇小、披着灰黑长斗篷的熟悉背影。
　　个个嘴巴张大得下巴要掉下来，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特别是琳娜，仿佛忘记了肩部被贯穿的剧痛，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极度震惊与错愕中，清秀的脸蛋上充满呆滞与不敢置信。
　　而另一半的众猎魔人的反应也大致如此，只不过他们的眼中出了震惊，还携带着明显的惊艳与贪婪，像是沙漠迷路的旅人远远望见了绿洲。
　　“……这位女士，在下与您应该并无交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猎魔人的首领，那个相貌英俊、身材匀称颀长的男人，他迅速收敛住脸孔和眼里的惊骇之色，挤出一个得体有礼貌的笑容，对柒季不卑不亢地说：
　　“请问女士有何贵干？”
　　他说话的时候，站姿笔直、礼节无可挑剔，持剑的那只手也并没有抬起来，而是斜指着地面，看上去毫无防备。
　　但懂得武技与其中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只要稍稍发力，这柄长剑的尖端就会刺穿从周身任何一个方向来袭的敌人。
　　“还真是人模狗样儿的。”
　　柒季小嘴儿噙着笑意，用一种波澜不惊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这个衣冠楚楚的西装暴徒一番，戏谑地笑道：
　　“可惜是个徒有其表的衣冠禽兽，最好的去处还是阴曹地府。”
　　或许是在吸收了数以千百计的不同人生的记忆、经历了无数各不相同的人情世故与人际关系后，柒季本身的阅历和分辨能力发生了本质上的飞跃。
　　她来到现场只是环顾了一周，简单观察了一下在场众人的神色和姿态，甚至都没怎么动用自身强悍的各项感知深入扫描探查，就瞬间大致明了发生什么了。
　　就连运输商队为了活命选择临阵倒戈时说的话，都估计得八九不离十。
　　似乎是听出了柒季话语中那无可斡旋的意味，英俊男人面色微微变化，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那么，您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骤然消失在原地。等远处的弗里昂小队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提着长剑冲到了柒季面前。
　　“当心！……唔！”
　　琳娜下意识地喊道，却因此牵动了肩膀的伤口，剧烈的刺痛让她眼泪都冒出来了。
　　“你先别说话，等我搞定他们就给你疗伤。”
　　柒季漫不经心地说道，完全无视英俊男人那直冲自己面门袭来的长剑。
　　“刷啦！——”
　　凌厉的破风之声刺穿空气，锋利的剑尖仿佛化身一道银色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柒季的头颅……的虚影！
　　“……武者么。”
　　感受到手中长剑落空，同时那个来历不明的黑发斗篷少女的身影瞬间消失，英俊男人却没有因袭击未能得手而慌了阵脚，而是迅速在内心对她的基本情况做出了初步判断。
　　紧接着有所预料地腾挪步伐，姿态有条不紊、速度迅猛快捷地转了半圈，手中长剑随之划出一个半圆，将所有可能的进攻方向封锁：
　　“既然是武者，那么人数优势就更有意义。”
　　在自家首领勃然暴起的瞬间，那些猎魔人手下也从最初的震惊和惊艳中反应过来。
　　也没有互相言语交流，这帮经验丰富的凶徒纷纷极有默契地端起各自的武器，哗啦啦涌上前来，援助自己的老大。
　　面对来路、身份、实力和背景都完全陌生的柒季，这帮杀人狂魔似乎压根儿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老大一起动手了。
　　他们都是群早该上绞刑架的亡命之徒，根本不会在乎得罪谁。
　　只要是敌人，那就应该果断动手！犹豫的唯一下场就是死亡！
　　“很果断嘛。”
　　不远处的一座小土丘上，柒季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上面，依旧保持着两手抱胸的姿势，笑容淡漠地望着猎魔人们所在的位置。
　　“好了，不浪费时间。”
　　她说着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牙关紧咬试图站起来的琳娜，在疼痛的折磨下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见她这副遭罪的样子柒季不禁有一点点心虚，因为那个玻璃苹果本来是有用的，但柒季为了能够发动“空间嫁接”转移到这里，就随手取消了它原有的效果。
　　没想到这边儿的情况那么紧急，因为自己一时的随意之举让琳娜受伤了。
　　想到这儿，她也懒得戏弄这边杀人魔了，打算速战速决然后给琳娜疗伤。
　　“这个家伙的实力不在我之下，大家一鼓作气拿下她！”
　　在众手下的拥护下，英俊男人长剑一振，一抹象征灵性力量的青蓝色光辉从他手臂散发出来，有活性般沿着胳膊迅速攀上剑刃，使其被纯净的灵光包裹。
　　能够将体内的灵性蔓延到体外，这是正念巅峰武者的标志！
　　而倘若有材质合适的武器，更是能够让灵性力量附着到武器，使其具备更优良的性能，甚至增添一些额外的奇妙特性。
　　“砰！”
　　也不废话，他举起被赋予灵性力量的长剑，双脚一蹬地面，如离弦之箭般领着一众手下朝柒季扑来！
　　“就用这个吧。”
　　柒季不紧不慢抬起一只手，伸出一根白嫩如幼笋的食指，往上方枝桠树叶交叉的天空一指，语调悠闲地喃语道：
　　“基本初等法术三。”
　　“刷——”
　　刹那间，阳光已完全隐去的昏暗天空被惨白的闪光填满，炫目的白光让在场所有人都眼前一花。
　　“……什么？！这是什么法术……”
　　见天空突显异象，英俊男人顿时面色一惊，心里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这个少女居然不是武者，而是法师！
　　然而还没等他推测出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法术，一道粗壮如巨人之足的银白色光柱，笔直地砸了下来！
　　“轰隆隆隆隆！！！”
　　伴随着穿云裂石的轰鸣，那道粗壮狰狞的银白光柱好似出击的毒蛇，折行着凌厉的角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重重轰击在猎魔人阵型的正中央！
　　“轰！——”
　　稍远一些的弗里昂小队三人只觉得耳畔爆发出连绵不绝的雷鸣，音量超出声音上限的巨响几乎让他们天灵盖飞出去。
　　视野，也在瞬间陷入了一片不存在任何杂质的白茫茫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震天撼地的纯白不知持续了多久，三人才恍恍惚惚地从迷糊中缓和过来。
　　琳娜用力甩了甩还晕乎乎的脑袋，也不顾从肩膀伤口窜上脑仁儿的剧痛了，努力瞪大眼睛，透过因强光而变得模糊发青的视野，望向眼前原本分布着猎魔人的地面。
　　也许是她对超凡力量的认知已经在斯帝欧经受过柒季的多轮刷新，这道“天雷贯地”并没有让她的内心产生太大的波动。
　　相反，她本能地认为施展出此等规模的攻击……对于那个人来说是理所应当的，根本没有震惊的必要。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这种层次的法术……不值一提……
　　视力逐渐恢复正常，借助开始明亮起来的星光与月光，琳娜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不出所料，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十几名猎魔人，包括那个实力强悍的英俊男人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身上散发出隐约的烧焦味儿。
　　一道道宛若细丝的雷蛇在他们身上不停跳跃、生灭，不少还在土地与草木间蔓延流窜，过了好久才逐渐暗淡下去，归于平静。
　　但出乎琳娜预料的是，遭受了如此声势浩大的雷霆一击……这些人居然还能剩有全尸？！
　　在她原先的预想之中，他们应该全都变成焦黑的干尸了才对！甚至可能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不仅如此，周遭的环境似乎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管是杂草还是灌木、树木，全都保持着之前的样貌，完好无损，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若不是地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她恐怕都怀疑方才方才发生的一幕仅仅只是自己在失血与绝望下产生的幻觉。
　　……尸体？
　　“等等……他们还活着？！”
　　;很快，通过自身的灵感，琳娜就惊诧地发现……这些人居然还都残留着气息，也就是说他们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未死亡！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熟悉的动听嗓音打断了她的思考。琳娜浑身一个激灵，当即扭头望向声音的来向。
　　那道娇小、神秘、美丽的身影，正迈着轻松自在的步伐，缓缓朝自己这边走来。
　　绝美不似凡尘之人的面庞上，是一副平淡、恬静而又空灵悠远的表情：
　　“好久不见。诸位，近来可好？”

第392章 久违的同行
　　没有搭理地上那些被雷击电得昏迷过去的猎魔人，柒季向呆呆盯着自己、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弗里昂小队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走了过去。
　　阅读熟记过帝国国立大学核心图书馆所有藏书的她，自然知道“猎魔人”是个怎样血腥残暴、毫无底线可言的邪恶职业。
　　面对这帮杀人如麻的恶魔，她动起手来不会有丝毫心慈手软，当场把他们轰杀至渣都算是她心善见不得人受苦了。
　　之所以只是将他们击晕而不是就地格杀，仅仅是因为想征询一下当事人——弗里昂小队等人的意愿，反正他们又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儿。
　　“你先别动，很快的。”
　　柒季走到琳娜跟前，伸出右手，让掌心浮现出“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象征圣徽“万象树”，往琳娜的肩膀按去。
　　伴随着生机勃勃的翠绿色光芒从掌间涌出，仍没有从错愕与惊骇的情绪中完全脱离出来的琳娜只感觉自己剧痛难耐的肩头传来一阵温和的暖意，旋即所有疼痛都霎时消散了。
　　柒季右手轻轻按在琳娜肩膀，另一只手抓住插在骨肉里的箭杆，动作非常迅猛地往外一抽——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发出，但却没有血液喷涌，仅仅只是被拔出来的箭矢前端染有鲜红。
　　“好了。”
　　拔出箭矢后，柒季继续给琳娜的伤口灌注了几秒的生命能量，便隐去“万象树”与绿光，收回胳膊拍拍手道：
　　“你自个儿感受一下，看看有没有啥问题，应该是不会……”
　　“小雪伦！”
　　话还没说完，琳娜就突然跳起来一个熊抱，将柒季揽在了怀里。
　　“……唔……你冷静点……呜呜……”
　　柒季被两团柔软的饱满闷得不能说话，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后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做反抗了。
　　琳娜抱着柒季足足有好几分钟，才松开了手，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直直注视着那张冷淡又可爱的小脸，忽然如释重负般大声说道：
　　“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恩典圣教说我死了？”
　　柒季问。虽然她早就预料到恩典圣教会用这样的说辞对外界解释，但她还不清楚这帮神棍会怎样和知道更多内情的亲历者解释。
　　队长弗里昂难以置信地盯着柒季的侧脸老半天，确认眼前的黑发少女不是他人伪装、也不是闹鬼回魂后，才用一种很难形容的激动语气说：
　　“雪伦小姐，恩典圣教的人一直在向我们强调您已经死了，但我们终究还是心存疑虑，果然……”
　　“小雪伦，斯帝欧那片黑云……是你解决的吧？！”
　　琳娜兴奋地抢过弗里昂的话头，兴致冲冲地对柒季问道：
　　“好厉害啊！一瞬间就把那东西打得灰飞烟灭！听教会的人说，那可是神性存在的化身呢！”
　　说着她搭在柒季双肩的手突然松开，“啪”一声拍在柒季脸蛋上，两只手力度轻柔但动作幅度很大地揉搓磨蹭着那张可爱稚嫩、触感极为美妙的小脸儿：
　　“你的实力……不止‘通灵’吧？难道是冶光师？！哦对，你是武者……那，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冥神’？！圣恩在上！我居然见到了真正的‘冥神’武者！”
　　“呜呜呜……”
　　柒季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她狂搓脸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这样太冒犯了……”
　　终究还是队长弗里昂心思沉稳，见琳娜的举动越来越放肆，他急忙上前揪住她的法师袍试图把这⚹⚹拉开，同时脸上流露出歉意对柒季笑道：
　　“不好意思啊，这家伙一兴奋就容易失态……”
　　“咳咳……”
　　弗里昂和男法师艾欧两人合力把琳娜扯开后，恢复自由的柒季清了清嗓子，面色稍稍正经，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说着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前、身后横七竖八的人群。
　　这时弗里昂小队三人才注意到，倒地不醒的除了那帮穷凶极恶弱得猎魔人，还有自己身后那十几个为保性命不择手段的运输商队成员。
　　“这些家伙，当然是要送上绞刑架！”
　　琳娜想都没想，就恶狠狠地指着以英俊男人为首的众猎魔人道。
　　“至于他们……”
　　然后又转身看向身后的运输商队，却一时犯难了。
　　他们虽然临阵倒戈，企图联合猎魔人一同杀害自己，从情绪上来说，她当然恨不得把这帮“叛徒”千刀万剐。
　　但从结果上来说，他们毕竟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小雪伦尽数制伏了。按照圣堂教国的法律，罪不至死。
　　柒季能看出她的纠结，于是微微一笑，提议道：
　　“要不把他们扔在这儿不管，我们自己带着猎魔人回去吧？”
　　听见这话，琳娜顿时眼前一亮：
　　“对！就这样办！这群混蛋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运输商队之所以雇佣冒险者为他们护航，当然是这片荒林中有不少危险，需要具备一定实力的人防备。
　　可能是出没的野兽、异种，有可能是强盗、山贼——总之这山林绝对谈不上安全。
　　一群一名超凡者都没有的凡人被独自扔在这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毕竟他们多多少少都携带有武器，而且也都认识出去的路，不太可能迷失山林。
　　但也有可能在醒来之前，就被路过的危险撕成碎片。
　　反正，能否活下来，全看他们的运气和实力了。
　　弗里昂小队三人都一致认为，这样的惩罚配得上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比直接就地格杀或冰释前嫌要恰当得多。
　　“你们打算去哪？这又是哪？”
　　见小队三人对自己的提议没有意见，柒季环顾了一阵四周，问道。
　　按理说，他们如今应该在瞭望城的，但这样一大片地势崎岖、环境原始的荒林……却又不像繁华大都市周边应该有的景象。
　　“这里是圣堂教国南部‘以黎’郡的‘白金森林’，我们原本是在护送这群白眼狼穿越森林前往一个小镇。”
　　或许是看出柒季是直接“传送”过来的，对此地的环境并不了解，弗里昂用比较详细的口吻解释道：
　　“按照原计划，等一切结束后我们要去一趟瞭望城。”
　　“以黎郡……白金森林……”
　　柒季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下圣堂教国的地图，然后问道：
　　“你们原先不是要和那支商队一起去瞭望城么？怎么分开了？”
　　以黎郡是圣堂教国南部沿海的一个行政区划，“白金森林”和“瞭望城”都在这个区划之内。
　　但是两者相隔的距离还蛮远的，而且如果从东境大森林旁边的斯帝欧出发前往瞭望城的话，去白金森林也并不顺路。
　　这说明弗里昂小队没有跟随那支前往瞭望城的商队，而是中途离开了。
　　“哦，这是因为钱不够，我们必须临时中断和那支商队的委托，去接一些别的单子赚点钱，否则得饿肚子。”
　　说着弗里昂脸上浮现出一抹愠怒和愤懑：
　　“斯帝欧的那帮人真是贪得无厌……”
　　听他的语气，看他的表情，柒季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十有八九是被斯帝欧的底层圣职人员或者贵族的狗腿们敲竹杆了……不献上“放行费”就不给走。
　　对于封建时期的社会环境来说，也算是喜闻乐见的常规操作。
　　“深表同情。”
　　柒季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刚好也想去一趟瞭望城。要不，我们一起？”
　　“当然没问题！”
　　琳娜抢在队长弗里昂之前，自作主张地答应了。
　　弗里昂苦笑了一声，略显无奈地晃晃脑袋，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琳娜的决定。
　　“不过，”话很少、没什么存在感的男法师艾欧指了指地上的猎魔人道，“他们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带出去？”
　　“这简单。”
　　柒季应道，用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那失去意识的十几个人，紧接着一大片星光璀璨的彩色光点便从地面浮现，迅速将那些人的身体包裹，然后逐渐淡去。
　　等星光完全消失在森林的夜色中，那十几道身影也一并不见了。
　　“多亏了有雪伦小姐。”
　　弗里昂见怪不怪地笑着感谢道，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已经完全黑了，趁月光还亮，我们先赶紧离开森林吧，不然出没的异种和野兽会很麻烦的。”
　　“嗯。”
　　柒季点点头。尽管她不怕什么异种野兽，但要总有奇奇怪怪的东西上门找麻烦，那也确实挺烦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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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大家出去前记得点个赞哦~！

第393章 久违的同行（中）
　　队长弗里昂身为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本身就是一名老道的猎人，能够轻松在山林之间分辨方位和情况、提前规避可能存在的危险。
　　所以在离开“白金森林”的一路上，柒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跟在队伍后面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和琳娜扯些有的没的。
　　看得出，这位女法师对自己的经历很是好奇。
　　她很想知道柒季是如何面对那片诡异恐怖的“黑云”的，也很想知道在那儿之后，柒季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更想知道，这位神秘、美丽又无比强大的黑发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或许是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涉及一些隐秘敏感的领域，既然柒季没有主动解释，那么自己就不太适合求根问底。
　　于是出于基本的尊重，琳娜在这一路上从未试探、询问过柒季在“失踪”的半个多月里的事迹，只是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小队的见闻。
　　大部分时间里，柒季只是微笑、沉默，时不时用语气词应上几声，态度似乎显得有些冷淡敷衍，但在琳娜眼里，她扮演着一位称职的倾听者，丝毫不让人觉得自己被冷落。
　　得益于弗里昂对山地环境的熟悉，众人在崎岖、盘桓、泥泞的原始森林间跋涉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来到了地势较为平坦干燥的区域，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望着周边逐渐稀疏的树木与植被，柒季知道距离离开森林只剩至多十分钟的路程了，于是对最前方的弗里昂问道：
　　“你们待会儿是要去瞭望城对吧？打算坐马车还是魔导列车？”
　　“雪伦小姐，您这话说的，我们哪来的钱请马车？至于魔导列车……”
　　弗里昂微微回过头来，用一种自嘲的语气笑道：
　　“别说我们，恐怕就是那些贵族老爷们，也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柒季听闻稍稍一愣，才反应过来圣堂教国的国情和荣耀金雀花帝国不一样。
　　这里的雇佣劳动并没有那么发达，马车夫们大多是独立经营的个体户，短距离的话区别还不大，拉长途的车费可比帝国要高得多。
　　弗里昂小队都穷到中途脱离商队赚外快了，怎么可能还有钱请车夫拉四个人去几百公里外的城市？
　　至于魔导列车……就更别想了。
　　圣堂教国的工业科技远不如荣耀金雀花帝国，虽然在超凡技术上差距不大，魔导列车这种以灵性力量为驱动的交通工具也确实有。
　　但是数量稀少得多，因此搭乘的条件也更加严格，几乎是恩典圣教圣职人员的专属特权，只有教士才有资格乘坐。
　　其他人倘若不经过当地圣职人员繁琐低效的层层批准，就算是贵族也别想享用此等便利。
　　“你们……要走路过去？”
　　柒季细眉微微扬起。
　　“那是当然，”弗里昂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们先去最近的城镇，把那帮猎魔人交给当地治安队，换取一些赏金，然后再以此为路费徒步前往瞭望城。”
　　猎魔人能够肆意屠杀超凡者，肯定和当地治安管理力量的默许——至少是刻意监管不力——有关。
　　毕竟对于那些没有、也不太可能成为“猎物”的超凡者而言，市场上能够流通一部分容易吸收、质量优异、功用高效的超凡材料这种事情，还是相当乐意接受的。
　　而这部分超凡者，又往往身居高位，有能力命令底下的人对猎魔人的罪恶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基层的治安队，也多半不会抵触这种可以减轻自己业务量的要求。
　　所以如果只是有三三两两个猎魔人被抓移送治安队，那只要他们的老大稍微给一点好处，基本就能很容易把他们从牢房里赎出来。
　　但是，要是猎魔人小队被一锅端了，集体被送到治安队门口，再也没有人能够动用利益手段他们赎出来……
　　那么，治安队以及治安队的管理者们，也不会拒绝这份向上级邀功以争取效绩的献礼。
　　总之那帮猎魔人，基本是要被送上绞刑架的了，而弗里昂小队也有手段在这之间捞取到一点好处。
　　“这至少得一个月吧？”
　　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可不存在什么国道、高速公路，城市与城市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始区域，路上唯一的补给就是断断续续的驿站。
　　就算没遇上强盗劫匪、异种魔兽，旅者中途因舟车劳顿而病死、饿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光靠脚力穿越近两百公里，一个月都算是最乐观的估计了。
　　“差不多，”弗里昂眼睛斜望着月亮，思索几秒后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赶在‘法师大会’前抵达瞭望城。”
　　“法师大会？”
　　这个词汇让柒季莫名感觉有些熟悉，旋即她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你们去瞭望城是要干嘛？”
　　她自己去瞭望城当然是想找圣许德拉会调查调查，试图找到进入灰白森林的方法，至少搞明白那片“畸变的大地”究竟是在世界上的哪一块区域。
　　但是弗里昂小队呢？原本柒季还以为仅仅是因为巡游商队要去瞭望城，小队作为受委托的冒险者当然也要一起跟着去。
　　但现在二者都分开了，弗里昂小队依旧要去瞭望城，这意味着他们前往那座南方沿海的发达港口城市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当然是去找咱们的导师啦！”
　　琳娜笑眯眯地替自家队长解释道：
　　“这一届的法师大会是在结连岛召开呢！刚好我和艾欧也都差不多到了更新等级评定的时候，就去会上找导师咯~！”
　　听见她的话，柒季顿时意识到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对“法师大会”这个词产生熟悉。
　　一年前，那位只身冲进一大群高阶正法师、魔导师群里大闹特闹的“望月谷魔斗士”，所破坏的法师集会正是一场“法师大会”！
　　尽管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类似日式奇幻里“魔法协会”“法师协会”的全体法师统一组织，但或许是法师群体自带一定成分的学术研讨属性，他们的凝聚力确实要比武者、圣职者要高上不少。
　　每过一段时间，众法师中的翘楚、泰斗、知名者们，都会聚在一起召开会议，以交流对法术体系的研究成果，或提携那些有资质、有天赋的后辈。
　　其中也包括诸“导师”对门下的学生的水平境界进行评定，以更新他们在“官方档案”中所记录的境界和履历。
　　到那时，全世界大部分学术成果丰沛、实力境界高强的法师都会到场，可谓群英荟萃。
　　“是啊，想要去结连岛，最安全、省时、便捷的渠道就是在瞭望城的港口乘船出发呢。”弗里昂笑着说道。
　　之前柒季已经和小队众人解释过了：自己并不是那位大闹上一届法师大会的“望月谷魔斗士”，当初在斯帝欧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忽悠教堂骑士而已。
　　因此众人对这个话题并没有避讳……但柒季能看出来弗里昂其实不是很信这番说辞，只是不想忤逆自己的意志，才故意表现出相信的态度。
　　不过无所谓，这个误会本身目前就没有澄清的必要，他就算认定自己就是“望月谷魔斗士”也没关系，柒季不在乎。
　　“这样啊……”
　　柒季有所了然地点头，心想要是自己要是跟着小队众人一起的话，就又可以出国了，而且还是前往一个全新的国度。
　　“……算了，还是调查圣许德拉会比较要紧。
　　但她可没闲心花一个月徒步去瞭望城，这样也太浪费时间了，而且还是毫无意义地长途跋涉，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是她在思索片刻后，用提议的语气说道：
　　“对于远程出行，我有自己的比较快速的方式……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搭我的便车。”
　　她略显得意地笑了笑，在弗里昂小队三人纷纷投过来的目光中，补充道：
　　“直线距离两百公里的话，不用半天就能到了。”

第394章 久违的同行（下）
　　巨硕而明亮的圆月投下惨白的月光，刺透通透乌云的夜空，与满天鲜艳斑斓的繁星一起照耀着大地。
　　数千米的高空中，十几只飞鸟排列成“人”字阵型，悠哉游哉地拍动羽翼，在这方澄净的夜幕中飞行。
　　“刷啦！——”
　　原本阵型稳定的诸飞鸟毫无征兆地散开，有肉眼可见的气浪迸发。
　　却不像是受天敌惊扰时的主动规避逃窜，从轨迹上来看，它们在同一时间突然以空中某一个点为中心轰然散开，呈现一个竖直于地面的圆面。
　　更像是被什么巨大且迅猛的物体……从正中间撞过一样！
　　“刷刷……刷刷……刷刷……”
　　五颜六色的羽毛掉落，然而一望空阔的夜空除了飞鸟的身影，并不存在任何事物，连云朵都稀薄得微不可见。
　　“嘎嘎！嘎嘎！……”
　　可怜的鸟儿被无形的力量冲击得东一个西一个，失去平衡地往底下一片漆黑的地面坠去。
　　这些惊恐万分的飞禽纷纷发出凌乱的尖叫，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拍在地上变成肉饼。
　　“啧啧，这都能撞到？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柒季大大咧咧地坐在红黑色调操控室前端的靠背椅上，姿态非常随意地半躺着，又细又长的小腿从斗篷底下隐约露出，搭在靠背椅前的小板凳上一晃一晃的。
　　透过无比巨大的弧形透明观察窗，她望着四散纷飞的鸟儿们，不禁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嘀咕了一声。
　　有了上次送加里一家从鲁恩市到日落港的经验，她这次制造的飞行器体积更小，而且在起飞前就做好了充足的隐藏准备。
　　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被路过的飞行船编队撞见，从而引起没必要的恐慌。
　　虽然圣堂教国好像没有飞行船这种东西……不过肯定是存在针对空域的巡防手段的，毕竟自己在这个国家还处于某种意义上的“通缉”状态呢，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也不知道上次那几艘飞行船回去后会怎么向上头汇报这件事情……我记得那个‘帝国之盾’就是皇家舰队的总督？……”
　　柒季一边操控长满触手、肉瘤和息肉，看上去非常掉SAN的飞行器朝目的地飞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着，她身后坐着的弗里昂小队三人可没那么悠闲。
　　“凭空召唤这么大的飞行载具……这是什么法术？简直前所未闻……”
　　琳娜坐在类似于火车站候车厅的带扶手靠背椅上，双手紧握法杖，腰杆笔直，连靠背都不敢倚上去，全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听说柒季有快速抵达瞭望城的方法，众人虽然有些疑惑怎么才能做到半天跨越两百公里，却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位雪伦小姐的神奇之处确实无穷无尽，为人也很好相处，她的善意没有必要推辞。
　　从“白金森林”离开抵达最近的一座小镇后，三人便请求柒季把那群猎魔人从储存亚空间中放出来，随后押送这帮杀人犯到当地的治安部门。
　　在收获了治安队们错愕又惊喜的目光与十几艾尔的报酬后，他们便听从柒季的指示，来到郊区的荒无人烟处。
　　谁知小雪伦小手一挥，空空如也的荒草地上竟迅速“长”出一个浑身是各种恶心玩意儿、长二十多米的血色肉瘤怪物来！
　　这当场把自己和队长艾欧吓得不轻，以为是什么恶魔化身，差点拔腿就跑。
　　好在小雪伦及时解释说这是某种“实验性的生物载具”，不具备自我意识，也没有活性，当作寻常的载具就好。
　　在建立在对小雪伦的信任的基础上的勇气的驱使下，她和其他两人跟着小雪伦从这个外观惊悚的“生物载具”的后方进入到内部。
　　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挺干净挺简洁的，模样和外面相比可谓天差地别……这也让琳娜舒了口气，要是里面也长满了肉瘤、触手之类的玩意儿，别说半天，一分钟她都受不了。
　　总之在小雪伦的操纵下，这台仿佛邪神子嗣的飞行器……平缓地起飞开动了。
　　坐在这东西里面的琳娜，心情可谓忐忑不安。
　　一方面她根据自身对法师的认知，觉得能够凭空召唤、塑造如此规模、如此精细的器物，所需的实力与对灵性力量的掌控程度未免高得太过恐怖，在她的观念中只有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才有可能做到。
　　另一方面，她又莫名感觉，这种看似惊世骇俗的事情……放在小雪伦这位极有可能超越通灵、魔导师的层次，臻至传说领域的神秘强者身上，似乎有么什么不好接受的？
　　总之她的内心就不停在“还能这样？！”与“也就这样”这两个完全矛盾的状态间来回切换，别提多纠结了。
　　在反复不停的割裂状态中，琳娜和弗里昂、艾欧等人度过了接下来的航程。
　　尽管柒季说是要“半天”，但实际上要是没发生什么意外，根本不需要那么久。
　　不过一个钟头，连天空中的“白银之月”的角度都没偏斜多少，瞭望城的灯火便在逐渐进入了视野的边缘，在稀薄如细纱的云层的遮掩下，宛若反转在大地的星河。
　　“又是一座规模不下于日落港、暮光城的大都市呀。”
　　俯瞰着远处沿着海岸线铺开的灯光璀璨，柒季略有感慨。
　　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而且很显然更多更复杂、庞大、有趣的事件还在后头儿排着队，柒季的内心在兴奋的空隙间，又有些难以遏制的疲惫。
　　其实，要不是自己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与未知亟待揭开，她又何曾不想无忧无虑地放松一段时间呢？
　　面对接踵而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麻烦与事件，不管再怎么苦中作乐地表示“都是乐子，尽情享受吧！”，也难免会有一瞬之间的疲乏。
　　“呼……想这些也没用啊。”
　　不过她没有让潮汐般突然涌上来的消极情绪占据内心太久。几轮呼吸过后，她便振作起来，深褐色的眼眸中，玩世不恭、恶作剧般的灵光当即取代原本若有若无的忧郁。
　　“好了，我们快到了。”
　　她微微偏过头，对身后的弗里昂小队元气满满地朗声道：
　　“再靠近的话可能会被瞭望城的防空力量发觉，剩下几公里的路我们步行过去吧。”
　　“好快……哦，当然，这是明智的选择！”
　　弗里昂急忙站起身，感谢地对柒季鞠了一躬：
　　“从陆路进入的话，也好处理户籍的问题。”
　　在圣堂教国，任何达到第二境界的超凡者在出入大城市时都必须登记报备——在执行力度不高的小城市及乡镇，这一标准降至第三境界——而小队三人都是第二境界的正念武者、正法师。
　　他们本身就有全套的证件，要是柒季直接送他们空降进瞭望城的话，反而会增添户籍登记上的麻烦。
　　“不过小雪伦，你怎么办啊？”
　　琳娜好奇地问。她知道经过斯帝欧一事后，柒季在圣堂教国官方档案里已经被视作“死亡”了。
　　柒季对她笑了笑：
　　“我自有办法。”
　　随后也不多做解释，稍稍坐正姿势，催动模拟出来的灵性力量操控飞行器减速停止，再缓缓垂直下降，不到十分钟后便平稳落地。
　　这里是距离瞭望城四五公里远的荒郊，如果不考虑柒季的身份问题，那么接下来一行人只要步行不到二十分钟，就能走到通往瞭望城的官道上。
　　随后沿着被车辙和脚印碾压践踏得夯实的官道，很快就能正大光明地从检录口进入这座被称为“教国财富的单足”的海港城市。

第395章 “空中天灾”
　　当临时召开的内阁会议结束时，已经半夜了，“白银之月”高悬天顶。
　　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在几名绝对忠诚可信的亲卫的簇拥下，从外形低调内敛的内阁大厅走出，深邃威严的面庞透露着难以遏制的疲惫。
　　即便是以魔导师的心力，高强度处理将近十个小时的各种事务、信息、指示，还是难免负担过重。
　　“陛下，残阳教堂那边已经有回讯了。”
　　一片赤红的火光在他身侧不远的地砖缝隙中涌出，凝聚成“铁血骑士”的模样。
　　他换了一身全新的宫廷礼服，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在皇帝脚下，脑袋低垂道：
　　“对于帝国国立大学内出现的天然亚空间碎片，那边的态度暂时还有些模糊……不过，‘霞光’并没有表现出反对。”
　　相比之下，刚经历过一场激战、又马不停蹄地召开会议的皇帝就没有那么光鲜了，身上的常服皱巴巴的，还有破损与尘土，看上去略显狼狈。
　　但这样的形象并没有削减他身为帝国王者的威严，反而为他赋予了一层征战沙场、铁血霸道的悍将气息。
　　令旁人在感受到王者威压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畏惧，就像草原上的瞪羚被狮子盯上一样——这是篆刻于生物灵魂的本能。
　　听见“铁血骑士”的话，皇帝沉默了片刻，旋即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不太容易察觉的笑容：
　　“这很好。”
　　然后对跪在跟前的亲卫队队长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
　　“铁血骑士”虽然目光盯着地板，却仍感知到了皇帝的动作，于是在应诺一声后便站了起来，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个硬邦邦的小物件递给皇帝：
　　“他们没有收走它。”
　　皇帝微微颔首，接过那个小物件，在揣进衣兜前多看了两眼。
　　一枚类似于徽章的东西，小半个巴掌大，质地沉重冰冷，有金属的质感。在其中一面上，雕刻着一副意境飘渺壮阔的章纹：
　　璀璨壮丽的星河，背后潜藏着由绽放亿万光辉的球体堆积而成的聚合体。
　　色泽鲜艳，却又没有颜料涂抹的痕迹，像是材质本身的颜色。
　　倘若以半神的感官来感知这个东西，则会发现它的特异之处远不止形制，内部还包含了一缕极其细微，但气息纯粹、澄净、通透、空灵、有序的神秘力量。
　　这是“神性”的气息。
　　在那名声称原因庇佑帝国皇室的黑发少女半神离开后，皇帝就发现自己的衣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玩意儿，与之一同凭空冒出来的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用"不太美观的笔触写了一行人类通用语文字：
　　“这是凭证。”
　　看起来没头没尾的，但皇帝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也很好理解，这枚雕刻有“众星背后的光球聚合体”的奇异徽章内封存有那名黑发少女半神独有的神性。
　　只要把它亮给其他的半神看，祂们马上便能意识到确实是有半神层次的存在庇护帝国皇室。
　　毕竟神性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伪造的。
　　皇帝派亲信去残阳教堂，当然不仅仅只是商议讨论刺杀事件，更重要的其实是想看看残阳灵修会的使徒对皇室控制帝国国立大学内的亚空间碎片……是什么态度。
　　之前皇室没有就这方面话题与残阳灵修会讨论，是因为皇帝很清楚面对存在半神的教会，他根本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试图在教会的默许下掌握亚空间碎片的占据权……当然他也知道这种情况的概率几乎为零。
　　不过在得到黑发少女的承诺后，他便有了和教会讨价还价的底气，于是令“铁血骑士”试探一下教会那边的态度。
　　目前来看，情况非常乐观。
　　只要作为使徒的“霞光”没有明确表达反对态度，那基本就等同于默许了。
　　之后就只剩下和教会的其余圣职人员们继续利益上的掰扯……这就是“世俗”层面上的对等博弈了。
　　虽然依旧存在很多麻烦事，但至少不用担心哪天自己一觉醒来看见“霞光”立在自己床边，用温文尔雅、古井无波的语气说“感谢近段时间来陛下对我主财富的保管”云云。
　　培育出忠诚于皇室的半神、从而摆脱教会力量的控制，总算看见了一线希望。
　　得到这个好消息后，奥克塔维斯八世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
　　“其他事情呢？”
　　他指的是刺杀事件，如此严重的事故不仅皇室，教会也会严肃处理的。
　　“比较麻烦，”铁血骑士面色严肃道，“那位半神把刺客……处理得太干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而且现场因为被神性力量影响过，几乎无法通过占卜手段获取情报。”
　　这话听得皇帝眉宇微皱，却也不敢抱怨什么，总不能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对皇室有“再造之恩”的两位半神：谁叫你们把敌人都杀光了！——吧？
　　“不过，陛下不用担心。”
　　铁血骑士又补充道：
　　“十几名第三境界的超凡者，不可能在暮光城中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必然有次一级的内应、线人、间谍之类，在皇室和教会的联合彻查下，肯定可以查出眉目来。”
　　“而且根据今天中午帝国国立大学那边的情况，‘新世界’教派是参与此次事件的重要成员。”
　　皇帝点头道：
　　“我在会上已经强调让诸贵族针对这个邪教了……他们大多都很配合，相信只要以‘新世界’教派为切入点，我们很快就能从这帮疯子口中撬出他们同伙的情报来……嗯？”
　　话说一半，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皇帝和“铁血骑士”一下就认出了身影的主人，后者表情不变地低声道：
　　“是努斯阁下。”
　　被称作“帝国之盾”的皇家舰队总督——“巨人”冶光师努斯·守护者在皇帝面前十来米处停下脚步，单膝跪下行了个简化版的朝拜礼：
　　“属下有事禀告陛下。”
　　“怎么了？”
　　皇帝让他平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努斯也是刚才内阁会议的参与者之一，会上还向诸大臣贵族解释了一下在独立秘境中与“秘之圣者”法斯提对峙时发生的事情。
　　既然是与会者，那有什么事情为何不在会议上说？
　　明显努斯能察觉到皇帝的疑惑，站起身后压低声音道：
　　“陛下，属下有一些个人的猜测……在证实之前，不太方便传入其他人耳中。”
　　皇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左右使了个眼色，除“铁血骑士”之外的其他亲卫便默不作声地退出几十米，在听不见三人对话的暗处默默保护皇帝安全。
　　皇帝主动走到努斯身边：“说吧。”
　　“大约两周前，由‘沧澜轨迹’带领的第三编队在西部空域执行巡空任务时，在西六区遭遇了一个不明飞行物。”
　　特有的军人气质让努斯不喜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那个物体不具备灵性波动，但是却能够像符文飞行船那样在空中高速移动，并且在外观上似乎不存在动力设备。”
　　说着他单手一挥，一抹微弱的火焰被他召唤出来，在皇帝和“铁血骑士”面前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图像。
　　一头很难用“生物”去形容、但确实具备明显生物活性的红黑色巨大物体，在画面中央狂躁不安地蠕动着。
　　皇帝瞳孔微微收缩：
　　“目标有没有表现出敌意？”
　　努斯摇了摇头：
　　“目标除了按照原有轨迹航行，没有表现出任何主观意愿。泰勒舰长试图命令格雷夫舰长对其发试探性攻击，但在格雷夫舰长执行之前，目标就消失了。”
　　“消失？”
　　“是的，消失。”
　　努斯的表情凝重：
　　“不是高速移动离开观察范围，是直接在原地不见了，像是个本就不存在的幻影。”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皇帝目光斜视着地板，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那么，你的猜测是？”
　　“起初，我以为是观测仪器出现了故障，这头怪物……类生物实体，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不可能在十几艘飞行船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也不可能不表现出任何灵性波动。
　　“至于神性驱动……更没有可能。要知道，‘沧澜轨迹’的动力核心可是古神遗骸碎片锻造的，对神性力量极为敏感，但当时却未发生任何反应。”
　　努斯思忖了一段时间，斟酌着字句谨慎道：
　　“可是，结合最近神性事件频发、各种崇拜邪神的邪教组织躁动、多名未曾记载的半神现身、灵族‘圣物收容所’出动的动荡局势来看，人类世界……不，整块北大陆，极有可能面临百年未曾有之大变局。”
　　或许是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皇帝略显不安地扬起眉毛：
　　“你的意思是……”
　　“陛下，这仅仅只是属下的个人猜测，但……”
　　努斯面色极为严肃，将说话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一字一句地说道：
　　“本世代的‘空中天灾’，可能已经诞生了。”

第396章 箱中少女
　　子夜，硕大明亮的白银之月越过最高点，向西边一片昏暗朦胧的地平线沉去。
　　弗里昂等一行三人便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沿不算宽敞的荒郊道路抵达了一个关口。
　　说是“关口”，其实也就是一堆用木质结构简易搭建的拦截设施。
　　三五个身穿恩典圣教底层教士衣袍的圣职人员腰佩弯刀，站在道路两侧，挨个将通过的人拦下，随便扫了一眼其身份凭证后放行了。
　　在他们身后的遥远处，通明的璀璨灯火将上方漆黑的夜幕染上一片红黄相间的光晕，令众星隐去身形。
　　只能说不愧是大都市，即便已至深夜，人流量大大减少，关口前仍停留了不少人，要么徒步、要么御马、要么驾车，或是独自一人或是成群结队地在道路上排成了长龙。
　　即便关口的圣职人员的检查态度已经算相当敷衍了，基本只是用眼角瞥了一下来者便很不耐烦地摇头示意其通过。
　　但奈何排队队伍实在太长，吊在最后的小队三人还是踌躇了许久都没等到自己。
　　“好慢啊……”
　　琳娜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长长的法杖横过来搁大腿上，两只手掌根捧着脸，早有所预料却仍十分烦闷无聊地咕哝：
　　“每次来都要等那么久……这次都这么晚了，还是差不多……这些人就不会多设几个检录口嘛？教会没穷到这个地步吧，明明教堂修得那么漂亮……”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呢……”
　　弗里昂急忙制止住她的抱怨，略显紧张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确认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没人在意自己一行人后，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说话前好歹分辨一下环境啊，这里可不止咱们……”
　　“嘿嘿，不好意思……”琳娜娇憨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些怪异：
　　身为老家是荣耀金雀花帝国、信仰“黄昏与衰败之神”“渡神”安蒙的弗里昂，在国教为“恩典圣教”的圣堂教国境内，提醒琳娜这个满口“圣恩在上”的本地人注意宗教问题。
　　三人都驮着个很大的背包，显然是用来装载各种行程必须的盘缠、物资的。
　　按理说他们被柒季直接送过来，除了必要的衣物和金钱外应该没什么行礼，但如今却不知为何全都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塞了什么。
　　在几人对话期间，队伍向前挪动了十来米，在后面人的催促下琳娜赶紧站起身，拖着几乎和她躯干差不多大的背包快步跟上。
　　枯燥乏味的排队持续了将近半小时，三人终于来到了负责检录的关口教士跟前。
　　经过长时间的机械性工作，这几个倒霉蛋已经几乎完全麻木了，两眼发直、表情呆滞地重复着“证件”“过”这两个词汇。
　　为首的弗里昂掏出身份凭证，摊开后在教士面前晃了下，后者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过”，刚要将没有焦距的目光移开，却忽然一愣。
　　“……等等，停住！”
　　胳臂一伸，小队三人被拦下。
　　弗里昂也没有意外，很熟稔地停下，神态轻松自然，他身后稍微年轻点的琳娜和艾欧表情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你们是一起的？”
　　持续一天的重复机械性的工作被这么一打岔，守关教士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从机械的人偶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明显是搭档的三人。
　　眼神在两位法师的法杖上稍作停留：
　　“都是超凡者？”
　　“是的，从东沃舒郡来的。”
　　弗里昂一边说一边转身从二位队员的手上接过他们身份凭证，摊开展现在教士面前。
　　普通人的身份凭证内使用的是泛黄的普通纸张，而超凡者则是蓝色，字体则是白色，十分显眼，因此刚才教士才会反应过来这些个人不一样。
　　“法师……”
　　看见琳娜和艾欧的身份凭证上的相关信息，教士的脸毫不遮掩地表露出了厌恶和反感，转身从身后的亭子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登记簿甩在弗里昂怀里，没好气地说：
　　“自己填。”
　　弗里昂很麻利地拿出钢笔汲墨填写好三人的基本信息，还给教士。
　　教士对比了一下登记簿和三人身份凭证上的内容，确定没有偏差后收起登记簿、还回身份凭证，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张长木桌：
　　“行李都放上去，检查。”
　　其实他没必要说，来过瞭望城很多次的小队三人在他开口前便主动脱下背包、摆在了桌子上。
　　只是琳娜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动作莫名有些僵硬：幅度明显太过小心了，像是里面藏着什么脆弱的贵重物品。
　　这样反常的表现教士看在眼里。他上前打开三个背包的布制合盖，里面都是常规的换洗衣物、书籍、应急药品、干粮、维护武器的竹签、磨石和细绢等。
　　很典型的旅行者、冒险者装备。
　　但他可不仅仅只是看一眼就算了。
　　这名先前态度一直非常敷衍懒散的教士，现在却变得相当尽职尽责。
　　他从腰间掏出根细木棍，捅进装满零碎物件的背包内搅动一番，仔仔细细看了十几秒，才拔出棍子去到下一个背包前。
　　刚才他检查的是弗里昂的背包，接下来是艾欧的。
　　面对法师，他的态度更为详尽、也更加粗暴，直接把上层的衣物扒出来，埋头借着月光的照明在一堆垫底的法术书籍、卷轴中翻找了好一阵。
　　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危险物品才抽身。
　　最后轮到琳娜了。面对女士的衣物他也没避讳什么，和对待艾欧的一样粗鲁地丢到桌子上，正要用细木棍捅进去翻搅，琳娜忽然上前一步：
　　“轻点！里面有我用来装恢复药水的试管！”
　　教士停下动作，偏头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屑和嫌恶，却也没有继续之前的粗暴，而是俯低身子、在不触碰底层物品的前提下认认真真观察了好一阵。
　　在衣物之下，确实是几十支细长的玻璃试管，用特质的木制框架固定，整整齐齐地摆在背包底层，半数装满颜色鲜艳的半透明液体，剩下的是空的。
　　因为不论试管还是药剂，都是透明的，所以他一眼就确定了背包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自己收拾，动作快点。”
　　冷哼一声，教士回到了原来的岗位，对着凑在桌子前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匆匆塞回去的小队三人道：
　　“所有具备灵性力量的东西全部留下，其他的带走……别耍花招！”
　　说着他用力拍了拍亭子外壁上一枚镶嵌在金属框架内的晶体，金色的辉光在内部缓缓流淌，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这是蕴藏了神术的道具，能够检测通过关口一切物品是否存在灵性力量，乃瞭望城大主教“圣西德尼”亲自打造，没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是……”
　　琳娜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法杖，叹了口气，垮着俏脸递给教士。艾欧也把自己的法杖给了他。
　　教士一手一根，然后随意地扔进了亭子深处角落的阴影中，摔在一堆散发着灵性波动的棍杖、刀剑、首饰上。
　　刺耳的碰撞声让两位法师眼皮直跳，心里一阵肉疼。
　　“过。”
　　对于守关的教士而言这是个舒缓心情的小插曲。小队三人背上行李离开后，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呆滞和死板，阴气沉沉地继续原有的节奏。
　　……
　　…………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摆着张臭脸就算了，还摔我法杖！可恶，好想揍他一顿！”
　　走在瞭望城边缘街道上的琳娜气呼呼地挥舞着拳头，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每次都这样！总有一天我要教训这帮混蛋一顿！”
　　弗里昂尴尬地笑着，语气像在照顾发脾气的小孩：
　　“别担心啦，等我们买好去结连岛的船票，就可以回去拿了，用不了多久的……”
　　艾欧张了张嘴，本来也想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也很气，于是又沉默了。
　　“……算了，得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
　　琳娜脸色忽然一变，怒容尽数收敛，有些忧虑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嘴里嘀咕：
　　“闷久了可不好……”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瞭望城的边缘地带，建筑和人流都比较稀疏，又是深夜，三人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寂寥无人的小巷子里。
　　“这里就好……”
　　琳娜脱下背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掀开合盖，一边把上层的衣物拿开一边稍显担忧地小声道：
　　“小雪伦，可以出来了哦！”
　　话音未落，只见衣物底下的“试管”一阵宛如水波荡漾的波动扭曲，紧接着就像是散去的海市蜃楼一样不见了，而是变成一道蜷缩在一起的小小的身影。
　　“呼！”
　　那身影猛地伸展身躯，整个人从硕大的背包里站了起来，乌黑如墨的柔顺长发倾泻而下，质若丝绸。
　　“嗯~！一晃一晃还蛮舒服的……”
　　柒季两手向上伸直，娇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喉咙发出一声甜到发腻的呻吟，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咪。
　　为了节省空间，她脱掉了外面那套长斗篷，身上只穿着轻薄建议的衬衣和长裤。
　　因为伸懒腰的动作幅度比较大，上衣被高高牵起，露出一小截雪白纤细的腰肢和精致干净的肚脐，白里透红、水润细腻，十分诱人。
　　“咕噜……”
　　距离最近的琳娜呆呆望着眼前的少女伸展着自己那单薄却可爱标致到极点的小身体，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没有失态。
　　“那个……小雪伦，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急忙平复内心的躁动后，她半是好奇半是岔开话题地说：
　　“我们休息一阵，大概后天就出发去结连岛……你呢？”
　　“嗯……”
　　尽情舒展拉伸四肢和腰腹后，柒季放下胳膊，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
　　对她而言，当务之急是把总部设立在瞭望城的“圣许德拉会”给调查清楚，最好能搞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在至少五十年前去往灰白森林、并建立城市的。
　　如果真的能找到进入那片畸变的大地的方法，那么她就必须去看看了，一来是满足好奇心，二来是全新的、陌生的环境，或许会刺激脑中的记忆，加速其恢复。
　　总之，应该……是没有机会和琳娜他们同行的。
　　于是，她单手抚着下巴说：
　　“不太确定……不过大概率是没法和你们一起了。”

第397章 瞭望城
　　“好吧……”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的琳娜显然有些失落，微微撅起嘴呼出一口气，但也没持续太久，几秒便重新振作起来：
　　“那再见咯！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在琳娜半是关切半是不舍的告别声中，柒季挥手和弗里昂小队三人分别。
　　“OK……得开始办正事儿了。”
　　三人依依不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柒季伸手在身前的半空中抓取一下，拿出被放进储藏亚空间当中的斗篷，动作麻利地套在身上：
　　“就让我看看，这个圣许德拉会……究竟是何方神圣吧……”
　　右手在后脑勺一撩，宽大的兜帽被掀起扣在头上，遮住了她的容颜。
　　“出发！”
　　走出鲜有人至的小巷，她来到外面稍显宽敞明亮的大街上。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地带，繁茂程度当然远不及核心区域，两侧大多是普通的民居和商铺，如今已经深夜，基本都熄灯休息了，只有寥寥几处灯火照耀着昏暗的街道。
　　柒季虽然没有来过瞭望城，但这种规模的大城市，地图肯定是早有人绘制过、并且比较容易获得的，自然也会被帝国国立大学的核心图书馆给收录。
　　因此她基本了解这座城市内的布局和情况，知道各种商团、商会等组织，一般都将据点设立在城市最深处的“海滨区”。
　　想要找到圣许德拉会的总部所在，只要去海滨区随便叫几个人打听一下就好了。
　　循着脑中对瞭望城地图的记忆，她用不紧不慢的速度在逐渐明亮、繁华起来的街道中行走，一点点朝灯火最为辉煌的区域走去。
　　一路上，她仔细留意着周边的环境和情况，搜寻着可能存在的线索。
　　“虽然在人口的经济层面，瞭望城完全不熟日落港、暮光城，但就城市建筑规模方面……确实还差点意思啊。”
　　她注意到瞭望城的楼房普遍较为低矮，很少有超过十层的。
　　而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城市……别说暮光城那种级别的国都了，就算是鲁恩市这种边境小城市都有大量十几层、近百米高的大厦。
　　造成这样的差距的，当然不是圣堂教国建筑水平不及帝国，而是恩典圣教的法律明确规定：任何地区的建筑，高度都不能超过管辖当地的圣恩教堂。
　　柒季的目光随便在四周一扫，就看见了管辖瞭望城的教堂的位置所在——就是最显眼、最高耸的那个，距自己大概两公里出头。
　　“真气派……”
　　即便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教堂塔楼上那镶嵌着的大量贵金属装饰、结构复杂奢侈到仿佛在炫耀的大钟、沉淀有明显历史气息的宗教浮雕……
　　很难想象，这样一幢奢华精致的建筑，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当她穿过瞭望城的中部、即将进入最为繁华的核心地区——海滨区的时候，一幢令她十分熟悉的建筑忽然闯入视野。
　　那是幢五层楼高的洋楼，一楼位置有着类似于酒吧大门的传统双开栅格式木板门，杂乱的喧闹声夹着杂乱的灵性波动从其中涌出。
　　“……冒险者公会？”
　　柒季一眼就认出这建筑和斯帝欧的“无惧者公会”是相同的用处：一个替冒险者们颁布、接受各种委托的中介平台。
　　“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冒险者公会么？也是稀奇……”
　　在她的认知中，不管是冒险者还是冒险者公会，通常只有在比较动乱的边境地区才有存在的土壤。
　　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的大城市，是基本见不到的。
　　就像日落港和暮光城，她就从来没见过在这种地方会有冒险者公会的。
　　“看来瞭望城的情况有点特殊啊……”
　　虽然脑中有地图，但核心图书馆的藏书也并非事无巨细，而且更新也并不算即时，因此有遗漏、偏差的地方也很正常。
　　尽管她此行的首要目的是调查圣许德拉会，但倘若途中遇见明显不太寻常的事情，尝试着搞明白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说不定这些看似不存在联系的“不太寻常之事”之间……存在某种意义上的关联呢？
　　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于是，柒季径直朝那家冒险者公会走了过去，推门进入。
　　“哇，完全一样啊！”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产生一种梦回初始之地的错觉：长条形的柜台，挂在墙壁的委托单张贴版，吵闹杂乱、人头攒动的木桌……
　　除了面积比斯帝欧的“无惧者公会”要大了一圈，几乎不存在其他的差别。
　　明明是两个相距上千公里、除了类型相同外没有任何关系的组织，却存在着如此惊人的相似之处……也是蛮奇妙的。
　　一进门，她就来到张贴委托单的面板上，目光飞快地在密密麻麻的委托单上一扫，将上面的内容尽收眼底。
　　她很好奇在这座城市，能有什么任务要专门留给冒险者们干？斯帝欧基本是各种讨伐异种、清除野兽、护送进入东境大森林的采药人的委托。
　　像瞭望城这种经济发达的大城市，总不可能经常受异种、野兽、魔物的侵扰吧？
　　就算有，那教会和当地贵族是吃干饭的么？还要把这种事关城市民生生产的重任交给不一定靠谱的冒险者？
　　然而当她将委托单的内容看完后，这些疑惑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委托难度：3.5级
　　【委托人：暂住在海滨区德勒大街香槿公馆D16号别墅的航海家罗伯特。
　　【委托内容：罗伯特先生满载教国特产的双层桨帆船“企业号”将于月初启航，前往南大陆进行贸易，途中将在结连岛停留补给，两段航程预计分别耗时三周、五周，返程亦然。现需三到五名正念武者为他抵御航海途中海盗、海妖等危险。特别要求：应聘者必须具备一年以上的航海经验。
　　【酬金：底薪180艾尔/人，详情面议】
　　格式和等级体系与斯帝欧的无惧者公会有所出入，但基本的信息还是大同小异的。
　　柒季又看了几份委托单，发现大部分都是类似的内容，为商船、船队招募路途之上的护卫。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瞭望城作为海港城市，又是前往南海结连岛、南大陆“巨人岛”的重要港口之一，每天都要吞吐大量国内外的商用船只。
　　这个世界的海况可与地球不同，航海者们面对的危险除了孤独与风浪，还有经常出没的海盗。
　　除此之外……深海之下，还存在着力量强横的怪物“海妖”，成群结队，悍不畏死，无穷无尽，能够轻易撕碎二十米长的双桅帆船。
　　一旦数量聚集起来，即便是教国“海上骑士团”的蒸汽铁甲舰都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怪物锋利的爪子和夸张的力量完全可以破坏钢铁结构！
　　极少数实力高强的海妖，甚至能够带领数以千计的爪牙，对一整支舰队造成伤亡。
　　在人类世界不算太长的航海史上，并不是没有铁甲舰被这些疯狂的怪物击沉的先例。
　　别说航行在海面上的船只了，就连沿海的城市都偶尔会被它们袭击，需要专门布设海防以应对危机。
　　诸多危险，若没有超凡者保护，恐怕没有多少船只能够平安返航。
　　恩典圣教的手伸再长，也不可能管得到这么多国内外船只的航程安全，只能让各位船长自己想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掌管船只、船队的航海家们肯定会雇佣具备一定实力的超凡者作为保镖，而有航海经验的冒险者们当然也会闻讯而来。
　　庞大的需求市场，也就为冒险者公会和冒险者群体，提供了充分的生存土壤。
　　“等以后有空可以接一单试试，体验一下惊险刺激的航海冒险，我还没坐过这种古典类型的风力海船呢……”
　　不过也得等目前圣许德拉会的事情处理完了。海上航行动辄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现在她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正要离开，她忽然留意到了公会中的人……
　　似乎在交谈一些值得在意的内容？

第398章 圣许德拉会总部
　　“诶，耶克的船队已经失联三周了……这么久没讯息，多半已经……”
　　“耶克？你是说‘勇进号’的耶克船长？”
　　“对，就是他。上个月他和他的船队从这儿出发去星辰邦联，说是半个月就能回来，结果就再也没消息了。”
　　“估计是糟海妖了……要不就是栽在海盗手上了。”
　　“等等……你们说的是耶克？！他手下可有八艘三桅‘秃鹫’级桨帆船！每次出海都要带上至少二十个正念，瞭望城比他更阔绰更舍得在安保上花钱的船长可没几个了，你要说他全军覆没了，这也太……”
　　“你刚来不久吧？近段时间可不太平哦，海妖闹得可是越来越凶了，别说商船，连海盗都快被逼得干不下去了。”
　　“约克镇知道吧？往东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小渔村，两百多号人，一夜之间，一个人没留下……现场的画面可不是一般的惨啊……就上周的事情。”
　　“前几天教会的铁甲舰队说是要退治来着，出海的时候那个阵仗，啧啧，别提多威风了，光演讲就嚷嚷了半天，谁知道……”
　　“该不会……也……？”
　　“这倒不至于。但是出去五艘船，回来四艘，个个挂彩……这损失，对于铁甲舰队来说可是至少有十年没遇见了。”
　　“哈，进港的时候那帮平日里鼻孔朝天的骑士老爷们的表情哟……你没看见真是可惜……”
　　“喂喂，收敛点！这里可是恩典圣教的地盘，你就不怕……”
　　“行行行……”
　　柒季脚步微顿，但没有驻足停留，只是留了个心眼就走出了这家冒险者公会。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波折。虽然圣许德拉会在瞭望城只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中小型商团，但既然在这儿，那只要多问几个本地人，很快就能找到其所在地。
　　半个多小时后，在夜色最为浓密的凌晨时分，柒季终于来到了这个神秘商团的总部的面前。
　　“这就是那个出现在灰白森林的组织么……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嘛。”
　　屹立在柒季跟前十几米处的，是一幢较为简易的四层楼房，一楼位置有扇略显古旧的双开大门，如今紧闭。
　　外观上毫不起眼，这条街区到处都是长得差不多的建筑。
　　大门的门楣处钉着块带着些许腐朽潮湿痕迹的木制牌匾，上面用张扬狂放的花体雕刻着“圣许德拉会”字样。
　　这个极有可能在几十上百年前就掌握着出入灰白森林的方法、与斯帝欧狮子匠男爵的献祭仪"式和神秘邪神“第一造物主”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怪异组织，就这样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名号钉在大门口。
　　仿佛它真的就只是个卖鱼的小商团，根本不具备任何奇特诡秘之处。
　　“好丑……”
　　由于主营海产生意，又滨临海边，空气中有着十分浓烈刺鼻的鱼腥气味，湿漉漉臭烘烘的让柒季有些反胃。
　　“要不是想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真是不想去这种地方啊……”
　　柒季立在大门前，不太情愿地望着那牌匾，发了老久的呆，忽然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希望能有所收获吧……不然这罪就白受了。”
　　咕哝着她迈动脚步，来到黏糊糊的大门的正前方，发动了“壁障穿越”。
　　古朴、悠远、沉重的半透明门扉打开，柒季跨出一步，直接穿过梦幻荡漾的波光，进入到这幢外表平平无奇的建筑之内。
　　“哇……他们都不打扫的吗？”
　　里面一片漆黑，连外界月光、灯火都因为窗帘全被拉上而完全照不进来，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凭借夜视能力，她轻松看清了一楼内部的场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当空阔的大厅，天花板吊得很高，地面没有铺地板，直接就是土地。
　　靠墙的边缘堆着大量海鱼的下水、脏器、鳞片等废弃生物组织，极重的血腥和鱼腥招来了许多苍蝇飞虫，嗡嗡嗡嗡地绕来绕去。
　　泥土地面被血水和海水浸润，踩上去触感黏糊糊的十分泥泞，还析出了过饱和的盐渍，别提多恶心了。
　　在踏入此处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几乎要让空气凝成胶状的恶臭扑面而来，像一只只恶毒的小虫子疯狂往她的鼻腔里钻，让人头晕眼花。
　　鱼腥，腐臭，血腥……
　　席卷的刺激性气味即便是以柒季的意志力，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实以她的体质，即便不呼吸，也完全不会影响自身的行动和思考。
　　窒息什么的，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事情。
　　之所以还要像寻常人那样呼吸吐纳……是为了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她在进入这幢建筑之前，就动用灵感将它里里外外扫描了一遍，却并未发现存在灵性波动或神性力量。
　　也就是说，圣许德拉会在明面上的总部……要么确实不存在任何线索和异常，要么就是它的“线索和异常”不是灵性、神性层面的。
　　为确认情况，她选择用正常的五感仔细探查一下这建筑的内部，试图调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比如记录有关键信息的笔记什么的……
　　穿过肮脏又血腥的屠宰大厅，她来到一楼深处的楼梯前。
　　一楼除了这个大厅，就基本没有别的构造了。位于角落的楼梯通向二楼，没有地下结构，也没有暗道啥的。
　　“笃，笃，笃……”
　　柒季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没有刻意压制发出的响动。因为她知道房子里没有人，不用担心会被谁察觉。
　　或者说……就算有人，她也不会躲躲藏藏。如果能够引诱某些人现身，来个引蛇出洞……那最好不过了。
　　来到二楼，这里的空气干燥了不少，气味也没那么难闻了，但还是有点让人难受。
　　二楼应该是类似于文职人员办公的地方，有摆满文书资料和笔墨的长条形木桌，以及靠在墙角的档案柜。
　　受一楼气味的熏陶，这里的一切物体都渗入了几乎无法根除的鱼腥与血腥臭。很难想象这里的文职成员是怎么忍受在这种环境下长期工作的。
　　面对长条形办公桌上和档案柜内那些或是凌乱摆放、或是整齐堆叠的文书纸张，柒季不动声色，撑开自己的感知场，神念一荡，将上面的内容尽数扫描下来。
　　就像当初在帝国国立大学核心图书馆所作的那样，文书资料上的信息转眼被她全部收入脑海。与几千万上亿的“四库全书”相比，这些资料压根儿不值一提。
　　只一瞬间，她就完全掌握明晰了它们所记载的内容。
　　“都是些没啥用处的东西啊……”
　　柒季发现资料上所记载的都是些很常规的内容，比如各类产品的报价单、物资的进货销售单据、采购物品的报销记录、客户的联系方式等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过她也没有气馁，而是迈动脚步，走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一样，也是文职成员的办公处，不过档次和级别要更高一些.
　　不仅环境、气味相对更舒适，装修、内饰的布置也比较讲究，不再那么随意粗犷。
　　这一层的面积和下面相差不大，办公桌数量却要少很多，多余的空间被用于摆放绿植、文玩、摆件。很显然，此处是职位更高级的管理人员的办公处。
　　柒季故技重施，又一次将这层楼的所有文书材料都扫描了一遍。
　　和二楼的各类商业方面的前中端细节不同，这里的资料更偏向雇员信息等人力资源管理和人脉、渠道的汇总，可见这里确实是商团高管的办公地点。
　　“上面应该是杂物间，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吧……嗯？”
　　在她嘀咕着要踏上通往四楼的台阶时，一条不太起眼的信息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399章 图森先生
　　其中一张办公桌的角落，随意摆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
　　笔记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在这层楼的文书材料中，并非全部都是与商会事务有关的正式资料，也有不少纯粹是办公人员用来打草稿、做备忘的小本子。
　　而这本笔记就属于其中一名管理人员的草稿本，上面杂乱无章地书写了不少算式、备忘录等等。
　　在笔记的其中一页，用潦草的字迹，书写着几行文字，内容大多平淡无奇，句式也很随意非正式。
　　譬如“20号购买的金枪鱼需在三天内送至罗金曼先生府邸”“1号前让莱利斯把之前的办公用品送入仓库”“尽早找个正当的理由解雇刺头儿帕斯卡尔”等等。
　　一行一句，有的后面还打了个红色的勾，似乎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完成了。
　　很显然，这是份备忘录，用以提醒该笔记的主人干一些事情。
　　而引起柒季的留意的，则是这份备忘录的其中一条：
　　“将夏塔克老先生购入的素材送往图森先生的工作室”。
　　语句的末尾，还用红墨水打了个勾，意味着此事已处理妥当。
　　这句话乍眼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无数琐事的其中一件罢了。但柒季却意识到……这件事情，和备忘录上的其他事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在汉语当中“素材”一词的含义很广泛：但凡是未经加工的材料，都可被称作“素材”。
　　但在人类通用语里，意思与“素材”接近的单词有很多。它们的核心含义虽然都是“未经加工的材料”，相互之间却存在细微的差别。
　　比如，用以制作药物的“素材”，和用以制作食物的“素材”，在人类通用语当中是两个不同的单词。
　　同样的道理，制作灵性物品、工具、武器的“素材”，所使用的单词也是不同的。
　　并且，只要调整单词的词缀，还可以自由构造出有多重含义的“素材”来。
　　在二三楼的文书材料中，“素材”一词的出现频率并不低，但所指代的基本都是食物、工具方面的“素材”。这也符合圣许德拉会明面上“主营海产生意的商团”的身份。
　　而“将夏塔克老先生购入的素材送往图森先生的工作室”这句话中的“素材”……
　　指代的，却是制作“药物”和“灵性物品”的素材……
　　这就很奇怪了。药物还好说，说不定是普通的感冒药之类的，可灵性材料……就很违和。
　　一个卖鱼的商团，为什么会售卖用以制作灵性物品的材料？
　　硬要圆也不是不可以。比方说他们猎杀了几只水生异种，然后贩卖它们体内的灵性组织什么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句话在二三楼的所有文字资料中，显得如此突兀。
　　柒季此次前来，目的是调查圣许德拉会这组织究竟有什么秘密，而不是来证明他们的清白的。
　　她要做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丝刻意的线索并彻查到底，不需要主动替他们澄清！
　　“话说回来，如果在斯帝欧帮狮子匠男爵销赃热疫解药的真的是圣许德拉会……那，那批药物的去向呢？”
　　热疫解药的作用是治疗并预防热疫，但“热疫”这种周期性疾病，多发地只在斯帝欧所处的东沃舒郡地区。
　　其余地区，要么没有热疫，要么当地的医疗条件足够完善，根本不需要这种疾病的特效药。
　　换句话说，假如圣许德拉会从狮子匠男爵手中购入解药，目的是单纯的售卖变现的话，那么他们就必须在东沃舒郡进行。
　　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市场！
　　在浏览完圣许德拉会总部的所有会计帐单后，她确实找到了一个多月前一支经过东沃舒郡的巡游商队的会计分录。
　　然而，这份会计分录……账面是不平的！
　　它的“支出”，比“收入”，要多了足足三千艾尔！
　　这意味着，圣许德拉会在东沃舒郡的贸易中，有其中一笔……只有“购入”，没有“售出”！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笔遗漏的交易，就是关于热疫解药的交易，但柒季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
　　“先假设这三千艾尔的支出，就是从狮子匠男爵购入热疫解药的花销……这就说明，他们没有把解药在东沃舒郡卖出去。”
　　热疫解药只有在东沃舒郡有市场，圣许德拉会没有在东沃舒郡售卖它们，也就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售卖。
　　“……他们，直接把那批解药运回了瞭望城？”
　　结合之前草稿笔记备忘录上的那句话，柒季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负责在斯帝欧购买热疫解药的负责人，是那个被称作‘夏塔克老先生’的家伙。而圣许德拉会购买解药的目的不是售出变现，而是用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会是什么呢？
　　“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接收解药的‘图森先生’了啊。”
　　按照备忘录上的描述，那批解药极有可能送往了这个家伙“工作室”。那么，现在她只要找上门查一查，或许就能再揪出一些情报……
　　当然，这个猜想建立在柒季纯粹个人的、毫无依据的直觉想象上，不一定就真的能有结果。不过既然有了猜想，那不妨去查查看，反正错了也没啥损失。
　　接下来柒季上了四楼。四楼是杂物间和储物室，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信息，她只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刷——”
　　圣许德拉会总部大门前的街道上，一片凭空涌现的星芒凝聚出了柒季的身影。
　　“好了，接下来就该去和那个‘图森先生’聊一聊了……”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仅凭一个毫无特点的名字，在偌大的瞭望城中找到一个人？
　　“图森”这个名字，并不在圣许德拉会总部内的客户名单中。也就是说，这个人要么被圣许德拉会刻意隐去了存在，要么“图森”是个假名。
　　同样的，“夏塔克老先生”，也并不在员工和管理者名单当中，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圣许德拉会的人，还是其他组织的成员。
　　对于这个“图森先生”，她所知道的情报可谓干干净净。别说身份、联系方式和居住地了，连性别年龄都一概不知……
　　“呵，我可不会傻到靠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在几百万人里面挨个找。”
　　柒季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单手在身前抓取一下，从储物亚空间里拿出个玻璃瓶。
　　半个拳头大，里面是半满的澄清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金色荧光。
　　这是热疫解药！
　　不过不是原版的，而是她在解明热疫解药的成分后，自己仿制的。
　　虽然是仿品，但在成分构成和效果上……和原版没有任何区别。
　　柒季把承有热疫解药的玻璃瓶捏在右手，心念一动，她的右手掌心便亮起了“企业商会”的圣徽——“进取之舟”。
　　换做以前，她可能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靠自身感知和迷你侦察傀儡在城市里展开地毯式搜查。
　　但在掌握了“占卜”和“通灵”这两个属于“第四权柄·辽远之星”的能力后……她完全有更便捷高效的选择。
　　理论上，任何具有灵性力量的事物，都可以进行“通灵”和“占卜”。而毫无疑问，热疫解药作为由恩典圣教官方调制的特效药，自然是具备灵性力量的。
　　既然那个“图森先生”的手里极有可能有热疫解药，那么她只要以热疫解药为“媒介”进行占卜，不就可以得到有关于这个家伙的信息了么？
　　占卜是一种特殊的通灵方式，只要手中有和目标存在一定联系的“媒介”，就能通过对媒介进行“占卜”，从而获知目标的相关信息。
　　“虽然因为解药里有神性力量的影响，占卜媒介基本被无效化了，但我又不需要得到太详细的信息，只要知道它的‘同类’的大致方位就行了……应该问题不大。”
　　柒季嘟囔着走到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掌中的“进取之舟”亮度陡增，直接对手中的热疫解药发动了“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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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400章 “巫师”
　　瞭望城，海滨区。
　　所谓“海滨区”，其实并不是瞭望城的正式区划。在瞭望城大教堂的官方绘制发行的城市地图里，并不存在“海滨区”。
　　这个称呼，只是当地人对瞭望城沿海一带某种约定俗成却笼统暧昧的指代，久而久之成为了所有人都默认的代称。
　　之所以直至目前仍只是“代称”，而没有被恩典圣教官方承认，则是因为这一带的建筑和街道排布可以说是“顺其自然型”城市规划的代表……
　　不，这片地区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被称为“城市规划”的设计。
　　以几处重要核心港口为中心，大量建筑、街道、楼房毫无章法地“自然生长”，房屋一层包着一层，又互相渗透，像只腐烂到一半的洋葱。
　　什么用途、造型、类型、材质的房屋都有，从各种手工坊、商铺、民居，到仓库、酒馆、咖啡厅，从木质、土坯，到砖头、石料……
　　仿佛人类世界第六纪几百年的岁月与历史，全部都沉积在了这片混乱不堪的地域中。
　　用柒季的话说，这里简直就是平面版的“九龙城寨”。
　　而在深夜凌晨的白银月光的照耀下，在这片异世界的九龙城寨当中……
　　某间隐秘于黑暗与污秽深处的小木屋，正上演着一场略显怪诞与诡异的……“试验”。
　　门窗紧锁、窗帘密闭的房间内，置于正中央的一口“大锅”，成为了此地唯一的照明。
　　足有半人高、完全由神秘金属浇铸、呈水缸型的“锅”中，盛放着二分之一的液体。那是一种质地黏稠、色泽通透，散发着红、金、绿几种色相极度抵触的荧光的液体。
　　看上去即充满违和感，又透露着浓浓的不详气息。明明水面平静如古井，却总给人一种躁动不安的影响，仿佛是通往异域魔境的入口，下一秒里面就要钻出一头怪物。
　　在这口金属“大锅”的旁边，坐着一道枯瘦矮小的身影。
　　这是个外貌年过七旬的老头儿，须发皆白，深凹下去的眼窝内没有这个年纪的老人常见的呆滞、刻薄或阴沉，反而透露出明显的狂热、真挚。
　　似乎他并不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瘦老头儿，而是位对知识与未知充满热忱、激情和渴慕的年轻学者，气血方刚、不惧一切挑战。
　　他坐在张带靠背的老旧竹椅上，膝盖摊着本泛黄卷边的旧书，佝偻的腰压得很低，鼻尖几乎要贴在散发着朽木气息的纸张上。
　　深邃的眼窝中，豆大的眼球滴溜溜快速转动。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手掌一拍书面，有所恍然地站起身，凑到金属大锅前，自言自语道：
　　“之前想的果然没错……只加入‘独眼狼蛛’的灵性组织是不够的，还得再掺一点‘巨人族心脏干粉’，不然底物的烈度不足以产生反应……”
　　说着他往侧边走几步，从钉在墙上的置物架中取下一个玻璃锥形瓶，拧开软木塞：
　　“不知道剂量该怎么控制，先放四分之一盎司试试，不行再调整……”
　　用银匙从锥形瓶中挖出一点红褐色粉末，像给咖啡加白糖那样沙一声全倒了进去，以化学实验操作的标准评价……惨不忍睹。
　　“哗啦啦啦——”
　　伴随红褐色粉末落入半人高的大锅中，原本平静的半透明粘稠液体一下子翻腾起来，像是煮沸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冒起气泡。
　　诡异违和的光泽也亮度大增，将老人那瘦得皮包骨的面庞照亮。
　　“很好！烈度够了，这下只要把‘主材料’加进去……”
　　布满血丝的眼球亮起一抹振奋，老人趁大锅中剧烈的反应还未平息，急忙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小瓶子，扭开软木塞盖后朝锅中一股脑倒空：
　　“接下来就看结果了！”
　　从瓶中倾泻而下的，是晶莹剔透、散发着淡金色光辉的液体，与混乱的锅中液体相比显得如此纯净。
　　短暂的坠落后，二者交融在一起。
　　“嘭！！！”
　　在那一瞬间，极为暴烈的光芒从锅中迸发！与之一同绽放的是声响亮到难以形容的巨响，震耳欲聋、穿云裂石，简直比耳朵贴在六磅火炮的炮身上还要贯穿耳膜。
　　老人当即被这声爆炸般的巨响震得人仰马翻，一个踉跄坐倒在竹椅上，一时间眼里全是雾蒙蒙的强光，耳中只剩嗡嗡的蜂鸣，精神都被震慑得陷入近乎丧失意识的恍惚中。
　　老半天，他才从方才的剧变中勉强缓和过来，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上前几步俯腰望向大锅内的液体。
　　对于锅中的情景，如果说之前像是“烧开的沸水”，那现在就是被撒入冷水的热油！扑通扑通的气泡在泡沫状的液面上疯狂翻涌破裂，黏稠发光的液体四溅，几乎要从锅口飞出去。
　　原本同时散发着绿、红、金等多种矛盾色相的光芒的液体，在这源源不断的翻腾中……像是得到了某种“精淬”，其他的眼色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率衰弱下去。
　　唯有圣洁夺目的金色，巍然不动。
　　就好像……在刚才的反应中，除了“金色”以外的成分，都在被中和、驱除！
　　“……好！”
　　见到这一幕，老人顿时两眼发光，面无血色的脸庞绽放出几位亢奋的激动。
　　他兴奋地用力捶了一下大锅边缘：
　　“正确的‘配方’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只要削减用量，就能够试出最合适的配比，持续性的‘提淬’产物！”
　　在他说话期间，锅中的剧烈反应已经逐渐平息，很快就恢复了最初的古井无波。相比于之前，这缸液体的“金色”更加凸显。
　　只不过变化的幅度极其微弱，若非眼力过人，很难察觉出前后的不同。
　　“不过得省点用……这一批‘主材料’已经不多了，下一批又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嘀咕着他转身从墙壁置物架上又拿下个玻璃瓶，里面依旧装着淡金色透明液体，挂在腰带侧面的钩子上：
　　“刚才是四分之一盎司‘巨人族心脏干粉’和两只‘独眼狼蛛’眼球，烈度太高了，导致反应太快，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这回稍稍减少用量……”
　　“如果你不把锅里的残余清一遍的话，这一瓶倒下去整栋房子都会被爆上天。”
　　一道悦耳轻灵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飘了过来。
　　“啊！”
　　老人浑身一个激灵，大夏天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整个人冻僵般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
　　月底了，大家用快过期的月票砸死我吧！！！

第401章 试验
　　八点左右更第二章。
　　========================
　　谁？！
　　是谁在说话！？
　　老人顿时脊背发寒，枯槁的眼眶瞪得溜圆，踉踉跄跄转过身，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房间内空间不大，约莫四米见方，边角墙壁还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各种置物架、杂物、工具、材料、瓶瓶罐罐，更是让本就拮据的面积显得更加局促。
　　但此地唯一的照明，就只有置于中央的这口半人高金属大锅，内部的多彩光芒微弱得不比夏夜森林的萤火虫要强多少。
　　因此，在房间的边缘位置，仍有浓郁的黑暗沉淀不化。
　　而此时此刻，老人目不转睛所凝视的位置，正是这样一小块光照不可触及的死角。
　　目力完全无法穿透那近乎纯黑的昏暗，故他也根本看不清那里到底存在着什么事物。
　　为什么会有人说话？
　　这里不应该是“隐秘”的地点吗？
　　再说……所有房门窗户都锁死了，用以侦测入侵者、潜入者的仪式也正常运转……
　　那家伙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没发出一点动静？为什么设置的预警仪式没有发出警告？
　　回想起几秒前的那声嗓音，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如今陷入了巨大的疑惑和惊恐中，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痴呆一般盯着角落不动，大气不敢出。
　　仿佛那处小小的黑暗中蛰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恐怖怪物，自己稍有松懈就会被撕成碎片。
　　这样坠入冰窟般令人血液霜冻的僵局持续了不知多久，在他的心弦濒临极限、即将绷断的前一刻……
　　“笃，笃，笃……”
　　轻快有节奏的敲击声，从那处黑暗角落中传来。
　　是脚步声！
　　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要现身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老人反而放松了些许，像是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那样，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
　　“请问，阁下是……？”
　　在他战战兢兢的问候与注视中，一道身披黑色长斗篷、身材娇小玲珑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由于光线实在太昏暗，他没能看清对方的样貌，但从身形和之前传来的嗓音判断，大概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
　　柔顺修长的黑色从她两肩垂下，那是一头极为漂亮的黑发。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悠哉游哉地朝自己走来：
　　“图森？”
　　“咕噜……”
　　面对步步接近的女孩，老人喉结上下蠕动，犹豫半秒后颤颤巍巍答道：
　　“正、正是在下……”
　　女孩没有应声，但似乎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老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那口大锅跟前，伸出一只手姿态随意地把那张竹椅拉过去，一屁股坐下：
　　“坐。”
　　图森哪敢坐！再说屋内唯一的椅子已经被她霸占了。
　　身形纤细的黑发少女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客套有些无耻，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然后状似随意地用手指了指锅内的奇异液体：
　　“这不是你第一次搞这玩意儿对吧？”
　　老人图森微微一怔，不太能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却也不敢出声追问。
　　“我是说在这一批‘素材’运来之前，你们是不是还尝试过用别的方法实现类似的效果？”
　　女孩看出他的疑惑和窘迫，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图森的侧腰。
　　那个位置挂着盛有“主材料”的玻璃瓶。
　　同时，图森敏锐地注意到……她用了“你们”这个词，这让他原本充满惶恐的眼眸增添了一丝警惕和戒备，但很快又被深深的无可奈何所消解。
　　“额……”
　　这个问题大概是触及到了什么敏感的情报，图森一时间显得有些犹豫，他咬了咬干燥起皮的嘴唇，过了好几秒才吞吞吐吐地说：
　　“那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的老师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类似的试验……他现在已经去世了。”
　　这种语焉不详的说法显然糊弄不过眼前的女孩：
　　“很久之前是多久，类似的试验是什么试验？”
　　这一刻图森终于认清了现实：在这名神秘的少女面前耍文字游戏是没用的！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
　　“我的老师在大概……六十年前接到过和我一样的……‘任务’，具体内容是……把送来的‘素材’当中的神性提纯，精淬出足够的浓度并使其长期稳定保存……”
　　这样的答案似乎没有出乎女孩所料。她微微颔首，语调清淡地问：
　　“既然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你又为什么还要再重复？直接用你老师的方法不就行了？”
　　图森仿佛是完全放弃抵抗了，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两次的‘素材’并不相同，虽然需要‘提纯’的神性是一致的，但二者的差异决定了不能用相同的方法……只能摸索其他的道路。”
　　“‘他们’有告诉你这么做的目的么？”
　　“不、不知道，我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只是偶尔有个自称‘夏塔克老先生’的年轻人联系我，告知我要求，以及提供材料和资金……”
　　图森眼神微微颤动，脑袋往下低垂几度，回答的音量低了不少：
　　“或许我的老师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但全部的答案已经和他一起葬入棺椁了。”
　　此话说完，对面的女孩也没再出声。狭⚹⚹仄的木屋内一时陷入死寂。
　　图森紧张地抬起目光，想看看对方的脸色，然而即便有大锅内的液体照明，女孩的面庞也被朦胧不清的昏黑掩盖，什么也看不见。
　　诡异的沉默维持了十几秒，最终打破这一局面的是那位浑身被黑色穿斗蓬遮蔽身形、来历与目的都无比神秘的年幼黑发少女。
　　她伸出一只手，朝图森这边幅度很小地勾了勾食指。
　　下一秒，图森发现……
　　那瓶按在腰间挂钩上的玻璃瓶……忽然动了。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又好像它具备了自主移动的活性。老人能感觉到瓶子存在着一股往前方移动的趋势。
　　“嘶！”
　　本来不可能动的东西突然自己动了，这本身就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这件东西刚好在自己手里的时候。
　　老人条件反射地松开手，没有与那股力量对抗，而盛有淡金色液体的玻璃瓶也在同时脱手飞出。
　　划出一道平滑圆润的弧线，正好落入女孩伸出的掌心，被那只玲珑精致的小手捏住。
　　“你的策略是用灵性手段‘中和’其他的成分，从而提升材料中目标神性的丰度，但其实可以换一种角度：
　　“让神性被动‘转移’，让其富集起来。这样同样可以实现提升神性浓度的效果。”
　　听见对方居然谈论起了学术问题，还是和自己的课题有关的学术问题，图森先是出乎意料地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本能般地反问道：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连超凡者都不是，怎么可能操控神性让其富集？这种事情估计只有半神才做得到。”
　　“我说的是‘被动转移’，而不是‘操控’。这两者有本质区别。”
　　女孩一只手掂着玻璃瓶，慢悠悠地说，语气中没有说教的韵味，但图森却感到对方明显在指点自己。

第402章 试验
　　“这怎么可能？”
　　虽然猜也猜得出来对方是一名超凡者，而且境界可能还不低，毕竟可以悄无声息地绕过自己设下的预警仪式。
　　但他图森是谁？星辰邦联中央政府法术机关部长——克里斯蒂安大法师的唯一亲传弟子！被称作“不会法术的大魔导师”，学术造诣颇丰，已经不能用“著'作等身”来形容了。
　　即便在距离祖国千里之遥的圣堂教国，他也得时刻隐藏身份，不然很快就会被人给认出来。
　　可见他在超凡者——特别是法师——当中的名声何其显赫。
　　在纯粹理论层面，对灵性和神性运行机转的理解比自己更卓越的人物，纵观人类世界，他也有自信拍胸脯保证绝对不超过十个！——当然不能算上半神。
　　自己钻研一生的专业领域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水平的小姑娘指指点点，他顿时感到极度的不爽，身为老学究的意气当时就被激起来了。
　　也不管当前自身的处境和什么礼貌礼节了，他皱起眉头，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隐约有与之争论的意思：
　　“神性又不像化学溶剂，会在浓度差的影响下自行转移。神性是绝对化的秩序、无限度的澄明，它一旦存在，就无法通过任何非神性领域的手段干涉。”
　　“嗯，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女孩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拇指在玻璃瓶口一顶，将软木塞弹出，发出“啵”的一声：
　　“不过，所谓‘灵性’，本身就是在无限稠密的秩序中撕开创口的超越性力量，不是么？”
　　图森的眉毛一下扬进了发际线里：
　　“你是说‘塞拉杨尼卡观点’？这只是个连假说的算不上的学术猜想，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超凡者找到这玩意儿有什么现实意义。”
　　所谓“塞拉杨尼卡观点”是超凡者学术圈子里对灵性本质的一个猜测，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
　　提出者——克瑞斯陀王朝的塞拉杨尼卡魔导师认为：灵性并不是某种实体，而是“世界法则之网所无法覆盖的空洞与间隙”。
　　它的实质是“无”而不是“有”，故而具备“无中生有”的超越性。
　　但这种观点并未得到学术界的认同。首先它并没有任何依据，就连塞拉杨尼卡魔导师本人都承认“只是个仅凭直觉的不负责想象”。
　　其次，这个观点相当于在变相解构现世诸神的神圣性：
　　神灵是法则的执掌者，倘若承认灵性是“法则的空隙”“法则不能触及之处”，那岂不是在说具备灵性的“人”在根本上比神灵更优越？
　　于是这样既不负责又显得亵渎神灵的说法自然被各阶层人士抵制，很快就退出了超凡学术舞台。
　　若非图森博览群书、知识广博，熟记学术史上的各类冷门理论，一般人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历史上还存在这么生僻怪异的观点。
　　“它之所以只是‘猜想’，不是因为人们找到了反例，而是没有人能够证明。”
　　女孩语调平缓地说，手中的玻璃瓶轻轻摇晃：
　　“理论上，只要用足够强大的灵性力量对象征着世界法则的神性施加干涉，就能够证明，或者证伪这个猜想的真伪。”
　　……这不是废话么？
　　图森眼皮微跳，顿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若不是他还有基本的理智，知道自己的小命正捏在对方手里，那么他绝对要当场笑出声，好好嘲讽一下这个没有半点科学方法论素养的小丫头：
　　“按照阁下的说法，这个猜想压根儿就没法证伪，毕竟哪怕发动堪比‘天灾’的灵性力量，仍无法撬动一丝一毫的神性，您也可以说‘灵性力量还不够’。”
　　他摊了摊手，用仿佛在教诲学生的语气说：
　　“这种连证伪的可能都不存在的语句，我们通常认为不具备讨论价值。”
　　这番对话让他找回了身为学术泰斗的自信。
　　“我知道。”
　　面对他略带说教意味的解释，女孩也不见恼怒或不满，只是不知所谓地答了一声。
　　紧接着，她抓住玻璃瓶的五指稍稍发力，“啪”一声将其捏碎！
　　“……唔？”
　　图森被这突如其来的破坏行为吓得一哆嗦，还以为对方的幻想被自己戳破于是恼羞成怒，但很快他就注意到……
　　容器破裂后，内部所装盛的淡金色液体，并没有正常落下。
　　像是被一层无形透明的薄膜包裹，散发着金色微光的透明液体凝聚成失重般的球形，静静悬浮在女孩掌心上空几厘米处。
　　“阁下这是……？”
　　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女孩手掌微微托高一点，旋即一片深紫色的光彩从手心迸发！
　　从物理学角度断论，“光”是不可能呈现出深色的。但在那抹深紫色光辉从女孩掌间扩散的瞬间，屋子内的亮度明显暗淡了不少，犹如被无尽的深空所吞噬。
　　不过昏暗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无数璀璨、绚烂、梦幻的光点在这片深紫色的广袤空间中接连亮起，色彩各异、姹紫嫣红。互相汇聚成一道贯穿左右的“星河”。
　　而这一现象最显著的位置则是那团“水球”的附近。密密麻麻的“星辰”将那散发着金光的透明球体团团包裹，并且正在以一个极其缓慢、但不可抗拒的速率向内挤压。
　　即便图森是不具备超凡力量、完全没有灵感的凡人，都感受到了浓郁到无法描述的灵性力量。它们充斥在这间狭小的木屋中，一点点朝“水球”涌去！
　　图森当场就意识到了这名神秘的黑发少女在干什么：她在试图动用纯粹的灵性力量，以暴力方式将“水球”内稀薄微弱的神性“压缩”到同一个地方！
　　“灵性力量的强度居然已经高到连凡人都能够感知到的地步了么……”
　　图森震惊于女孩强悍的实力，但占据他的内心更多部分的是看待必然无功的不自量力之举的无奈：
　　“阁下，恕我直言，就算是‘冶光师’，也不可能影响神性分毫，您劝您还是放弃吧。如果没有控制好力量，可能会对周边的百姓造成严重伤亡，您自己也会……什么！？”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如被雷击般卡住了。
　　在层层叠叠的灿烂星光的挤压下……“水球”内的金色光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中心位置收缩！
　　球体边缘的液体一点点丧失光泽，退化为普通的化学溶液。而内部的金光在不断收缩的过程中，亮度和不透明度都肉眼可见地明显拔高！
　　“这、这不可能！！！”
　　图森见状直接叫出声来，步伐慌乱地退了好几步，直到“嘭”一下后背装在钉满置物架的墙壁上，让一大堆瓶瓶罐罐摇晃不止：
　　“你……你用了什么障眼法？！等等……你是半神！？”
　　巨大的震撼几乎要让他丧失思考能力。如今的图森，宁愿相信眼前这名年纪幼小的少女是一尊半神，也不愿承认她真的用单纯的灵性力量成功干涉了神性！
　　“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要干的已经做完了。”
　　女孩撒开手，屋内雾气般弥散的星河与紫光霎时消散殆尽，而那团水球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它外层三分之二的部位都已退化为了普通液体，而核心位置的金光则浓郁到了不透明的地步，仿佛凝成了实质。
　　“刷啦——”
　　外层的普通液体忽然溃散落下，在脏兮兮的木地板上留下一滩深色水渍，而核心的金色光球则继续飘浮在半空中，幅度很小地起起伏伏。
　　“你的策略没有什么大问题，注意安全，记得按时清理反应底物，要按规章操作器具，再见。”
　　态度冷淡地撂下这句话，女孩的身体就突然消失了，随后她的声音从不知何处悠悠飘来：
　　“……你可以选择向‘他们’揭露我的存在，但出于对你的人身安全的考量，我……并不建议。”
　　直到彻底消散于空气中，也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
　　图森目瞪口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像尊雕像呆立在原地好久，这位将一生都投入到超凡领域的学术科研当中的老人，才痴痴地沉声呢喃：
　　“塞拉杨尼卡……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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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法力潮汐
　　柒季离开那间充斥着浓浓古典炼金术士氛围的小破木屋时，月亮的高度已经垂得很低了。
　　夏季的天空澄清无云，圆满的银色玉盘斜挂在天穹西方，而东边的地平线正一点点泛起鱼肚白。
　　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衣着各异、身份不一但地位基本不高的行人开始于混乱的海滨区那横七竖八、毫无规章可言的街巷中出现，让这座城市逐渐从深夜凌晨的死气沉沉中恢复烟火气。
　　走在街道的边缘，柒季一只手掂着那枚经过“提纯”的热疫解药神性，若有所思地斜望着蒙蒙亮的夜空。
　　那光点约莫小指尖大小，散发着明亮的金色光芒。让她远远看上去，像个提着油灯的守夜人。
　　“圣许德拉会……想要的是高纯度的‘破晓黎明’领域神性？”
　　她空着的那只手抚着下巴：
　　“根据那个图森的供述，圣许德拉会上次让他老师干相同的事情，是在六十年前……而灰白森林中那座城市遗迹，大概被遗弃了五十年……”
　　将当前所有掌握的线索和情报连接起来后，柒季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一个可能：
　　“圣许德拉会进入灰白森林的关键……是得到‘破晓黎明’领域的高纯度神性？这玩意儿是他们进入那片大地的‘钥匙’之类的东西？”
　　她下意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掌间静静悬浮的金色光点。
　　“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乃圣堂教国国教——恩典圣教之主神，“恩典与救赎之神”“恩典女神”佩琳妮所执掌的权柄。
　　而热疫解药是恩典圣教为了快速平息热疫之祸，由“圣徒”境界的圣职者施法配置的特效药，内部蕴藏了属于该权柄领域的神性力量。
　　虽然强度极其微弱，但终究是有的。只要能够“提纯”，就可以精炼出“浓度”足够高的“破晓黎明”领域神性实体来……
　　“嘶，这么说来……东沃舒地区的热疫之乱，很有可能完全在圣许德拉会的计划之中啊？”
　　想到这种可能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甚至，整场瘟疫……就是由他们一手造就的也说不定，目的就是逼迫恩典圣教为维稳而出手，从而获取属于‘破晓黎明’领域的神性。”
　　这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很难不让她往这个方面去想。
　　“把如今已知的内容串联起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为了获取‘破晓黎明’神性，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以此为基点，能够推理出一些可信度比较高的猜测：
　　“第一，神性……或者说‘破晓黎明’神性，是进入灰白森林世界的关键。
　　“第二，六十年前圣许德拉会曾经成功过一次，并且在那个世界建立了规模相当大的据点——即希尔发现的那座城市遗迹。但几年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圣许德拉会将其废弃了。
　　“而现在，他们同样在未知原因的驱使下，决定重启进入灰白森林世界议程，于是想尽办法再度搜集蕴藏有‘破晓黎明’神性的物件，并尝试提纯……
　　“在斯帝欧及周边地区购买携带有恩典圣教圣职者力量的热疫解药，就是他们最终选择的方案。”
　　这些结论的推想可谓顺理成章，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圣许德拉会进入灰白森林的目的是什么，一个是如何才能找到进入灰白森林的入口或者方法。
　　那个叫图森的老人只是个单纯的实验派学者，本身对圣许德拉会的内幕基本一概不知，替他们效力仅仅是简单的雇佣关系而已。
　　所以柒季并没有为难他，问出相关的主要情报后便离开了。
　　至于这个圣许德拉会……
　　看样子不像个正经的组织，估计没安好心。
　　“……嘛，想这么多，不如抓几个圣许德拉会的正式成员问一问。”
　　她忽然呵呵笑了笑，决定干脆简单粗暴点，不兜那么多弯子。
　　“从谁开始呢……嗯，就决定是你了，‘夏塔克老先生’，毕竟我也还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号呢~~”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溃散成了点点星光，很快消失不见。
　　……
　　…………
　　……
　　海滨区外围的别墅区中。
　　海滨区确实混乱，但毕竟近邻这座瞭望城的经济中心与存在根基——港口，总归是有富庶体面的区域的。
　　“本泰兰公寓”正是这样一个高档社区，主要由三到五层的独栋别墅组成。
　　一幢幢精致考究、带独立花园和⚹⚹的洋楼整齐坐落，横平竖直、绿化丰富的街道宛如棋盘上的格线，景致十分优雅恬静。
　　能消费得起这片社区那高昂的房租的，都是财资雄厚的精英人士，不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就是某位贵族的子嗣、亲朋。
　　这才凌晨五点，绝大多数户主都尚处于睡梦之中，其中一幢三层别墅，窗格内却已经亮起了灯。
　　身材匀称、面貌英俊、气度不凡、好似富家公子哥的年轻男子站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动作悠闲泰然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从下到上分别是休闲皮鞋、深灰西裤、棕色皮革腰带、格子衬衫、短皮夹克，样子很年轻活泼。
　　“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一道温雅恭敬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一名身穿板正西装的小胡子老头儿姿态笔挺地立在年轻人旁边，看样子像个管家。
　　“嗯。”
　　年轻人沉默地点点头，在管家老人的陪伴下走出别墅，脚步悠然，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穿过别墅前院的大门，他一边接过管家递来的帽子戴上，一边稳步踏入停在门口的墨绿色三轮封闭式轻型马车。
　　在长凳上坐稳后，他对车夫说了声“走”，精致的马车车厢便在温血阉马和蹄击声和管家老人的注视中，沿着优雅静谧的社区小道缓慢前行。
　　由于天色还很暗，车内又没有点灯，车厢内部的光线很昏暗。年轻人背靠车厢墙壁，两手搁在膝盖上，眼睑闭合，做闭目养神状，样子很放松。
　　木轮辘辘滚动，碾过别墅区的铺石道路、平民区的沥青路、城市外围的的夯土路。随着天光渐亮，墨绿色的马车抵达了瞭望城外层的一条街区。
　　在车夫吹哨般的吁马声中，三轮马车停在了一家形似商铺的门店跟前。
　　敞开的大门上方，钉着一块木牌匾，上书“法力潮汐”字样。
　　下车，进门。门店内早已有衣着类似服务员的几人在忙忙碌碌，见年轻人出现，他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对他鞠了一躬：
　　“夏塔克老先生，您是最早到的。”
　　被称作“夏塔克老先生”的年轻人微笑颔首，越过几名继续工作的服务人员，进入这家“法力潮汐”门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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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因为封校，清明节回不了家了呜呜……

第404章 会议与解答
　　他穿过几扇门，走过几条长廊，来到一个长方形的房间。
　　此地灯火明亮，烛光熠熠，中央位置摆着一张简约的长木桌，两侧分别摆放有靠背椅。
　　木桌最上首也有一张带扶手的高背椅，但是体型要大一些，样式用料也更加高档华丽，有绵软细腻的坐垫和雕刻上去的纹样装饰。
　　乍眼看上去像是一间会议室。
　　此时长桌两侧还空无一人。夏塔克老先生走到靠近最上首的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静静等待。
　　十几分钟过去，陆陆续续有人进入这个房间。来者衣着各有不同，有得打扮体面、西装革履，有的像是普通的劳工，甚至还穿着泥泞老旧的靴子。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十多个人。
　　不过他们有个共同点：一进门在看见夏塔克老先生后，都会行礼致意，不过礼节参差不齐，样子体面的会行一个很标准的脱帽鞠躬礼，而衣着草率的只是笑着点点头。
　　不过可以看出，在所有人当中，夏塔克老先生的地位相当高，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抱有很高的敬意。
　　大概二十分钟后，长桌两侧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三分之二。
　　随后，门口出现了一位服务员。他态度恭敬地对房内的十几人鞠了一躬，语气谦卑地说道：
　　“各位大人可以开始了。”
　　说完就后退几步，轻轻将门合上。
　　座位距离最上首最近的夏塔克老先生后背倚着椅子靠背，两手在身前撑成塔状，环顾半周后语调淡然地笑道：
　　“那么废话不多说，我们接着上次的议题。”
　　伴随着他那磁性的话语，在场所有人都纷纷将目光聚焦于这名样子很年轻的男人身上。
　　他的座位就在最上首的右手边，对面是空着的，那张华丽高档的高背椅也是空着的。
　　显而易见，在当前的参与者中，他的地位最高。
　　现场安静了几秒，随后一位座位靠后、留着漂亮小八字胡的西装绅士出声道：
　　“耶克的船队在进入‘狂暴海域’两天后完全丧失了联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不过我们提前预见了这种可能，额外派出的陆上队伍先现已绕过暮色海，即将进入星辰邦联境内。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一周后，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开始为穿越‘终焉山脉’做正式的准备。”
　　夏塔克老先生点了点头，表情没有变化，缓缓转动脖颈将目光投向八字胡绅士旁边的一位胖胖的中年人。
　　留意到他的目光，那中年人神色略显局促地说：
　　“图森那边情况一切正常，按照上次的经验，预计再等不超过半个月就能调配出足量的‘金之钥’，算上运输的时间……快马加鞭的话不会超过一周。
　　“‘夜魇’先生派出的路上队伍抵达目的地后还要安营扎寨、雇佣人手扈从，这也要花差不多两周，算起来时间刚刚好。”
　　说完他紧张地看了看夏塔克老先生的脸色，发现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仍盯着自己看，胖脸顿时汗如雨下，不再掩饰什么，急忙补充道：
　　“额，您叮嘱过我会议开始前要再找图森再问一问情况……但是，但是因为一些意外，我没能赶上……为了及时参加会议，我、我就没去找他……
　　“非常抱歉，大人，请您责罚……”
　　“会议结束后尽快确认，务必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不要浪费时间。”
　　夏塔克老先生没有语气地说，无视了因任务未完成而脸颊火辣的胖中年人，将目光投向第三个人：
　　一名肤色黝黑、身形枯瘦、衣衫褴褛的工人。
　　脸上布满皱纹、长相很显老的工人腼腆地笑了笑，略显不自在地说：
　　“大人，您吩咐给我的工作，我都完成了。工友们八成以上都收下了您发来的书，说回去后会仔细看看……不过咱们都不识几个字，应该没有多少人真的会看……”
　　“无妨，收下就行。”
　　像这样的讨论与陈述，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接连上演。就坐的与会成员挨个儿向夏塔克老先生阐述汇报自己“任务”的执行现况，有的顺利完成，有的遭遇了阻碍。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他们的表现和话语，那么他将会惊奇地发现：这场由十几个人组成的小会议，成员所跨越的阶层极广。
　　从普通小贵族，到富商、工匠师傅、冒险者、雇佣兵、航海家、底层教士，甚至连农民、工人、行会帮工等底层人士都赫然在列。
　　也不局限于圣堂教国国民，有几位明显是荣耀金雀花帝国人，克瑞斯陀王朝、星辰邦联、门捷王国、结连岛等人类世界的主要国家也有国民在此。
　　可谓人类世界众生相。
　　这些在社会上可能压根儿没有多少交集的机会、甚至存在根本矛盾的人群，此时却聚集一堂，在同一个人的指挥安排下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执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
　　在当今社会普遍观念的视角下，这样的场面显得无比怪诞，甚至到了亵渎的程度。
　　若让国家统治者见到这样的场景，定然会震怒，以谋反罪名将所有与会者尽数逮捕。
　　而作为一切的中心的夏塔克老先生，则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聆听，偶尔提出问题，追问一些对方没有提及的细节，并发布接下来的工作。
　　一切显得井井有条，仿佛一台精密复杂的机械，在某个中枢的控制下稳定运行。
　　然而，在场的十几人，却没有任何一名成员发现……
　　一道披着黑色长斗篷、黑发倾泻的娇小身影，正两手抱胸坐在长桌最上首的高背椅上，默默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终焉山脉么……”
　　身处“匿形”状态、细长匀称的双腿交错叠起、悬空的双足微微晃动的柒季，单方面聆听着众人有条不紊的讨论与讲述。
　　心中原本积攒的疑惑，逐渐被一个个解答。秀气好看的眉宇也不再皱起，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希尔所在的灰白森林……就在北大陆东方‘终焉山脉’另一端的某处？而想要踏入那片大地，必须依靠‘破晓黎明’领域神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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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第405章 海上冒险！
　　柒季能找到这儿，也得归功于“占卜”之技的妙用。
　　她当然不会傻到光靠一个明显是代号的名字在瞭望城几百万人中挨个儿找，但在缺乏占卜媒介的情况下，也很难直接通过这种手段获知“夏塔克老先生”的所在。
　　不过，在接触了学者图森后，她就有了新的线索……
　　想要进行“占卜”，就必须要有“媒介”，而占卜的“媒介”一般选用和目标存在一定联系的实物。二者的联系程度越深，占卜出来的结果就越详细、越真实。
　　那么……这个“夏塔克老先生”，想要把热疫解药送至图森手里，总要有渠道吧？比如派人运输啥的。
　　既然如此，只要以图森的身体组织——头发、皮屑什么的——为媒介进行占卜，就肯定能够知道是谁把解药送到了他手上。
　　然后再找到那个人，再故技重施，以他的身体组织为媒介进行占卜，获取关于他的上级的信息……
　　顺着这样一条脉络不断回溯，理论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最顶端的家伙给揪出来。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摇大摆坐在长桌最上首的柒季见这场神秘的会议已经进入尾声，便轻飘飘地站起身，和他们一起走出了会议室，沿着走廊离开这家“法力潮汐”。
　　就好像她本来就是这场会议的参与者一样。
　　整个过程中，“夏塔克老先生”都只是坐在原位，嘴角噙着无法捉摸的细微笑意，目送十几人离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完全看不出他的内心所想。
　　柒季不认为这名被称作夏塔克老先生的年轻人就是圣许德拉会的最高首领。
　　毕竟从会议桌的座位来看，与他地位平等的应该至少还有一个。除此之外，别忘了那张被柒季霸占、但本应该是空着的最上首高背椅。
　　然而柒季没有像之前那样，再偷偷截取夏塔克老先生身上的毛发或皮屑进行占卜，从而获取更上级的情报信息。
　　因为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她就意识到……
　　这家伙，不简单。
　　这个“不简单”不是形容他的实力，而是柒季潜意识地发觉，他极有可能怀有神灵层次存在的加护与祝福。
　　类似于当初生命教廷首领——巅峰魔导师博纳的情况：他接受了某尊或某些神性存在所提供的保护，倘若有人企图对他进行占卜或通灵，那么将会引起那神性存在的关注。
　　对于如今的柒季而言，这样的“保护”并不是没办法破解、在不引起神性存在警觉的情况下完成占卜，所以她临走前依旧悄⚹⚹从夏塔克老先生身上薅了一小截头发。
　　但……
　　“反正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了，不急着揭开谜题最后的面纱，不是么？”
　　将那一小截头发放入储藏亚空间，柒季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兴致勃勃又稍显顽劣的笑容：
　　“刚说没空航海……现在机会不久来了么？”
　　她一路沿着人行道往瞭望城中部走去，在拂晓时分来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于一幢五层高的热闹洋楼前驻足停留。
　　抬头，刻有“海蓝公会”字样的牌匾赫然在目。
　　——她回到了瞭望城的冒险者公会。
　　终焉山脉，位于北大陆东边，是东方大国“星辰邦联”的东部边境，也是迄今为止人类的足迹与势力在东方所能触及的极限。
　　从瞭望城出发，若走陆路，则必须先穿越东境大森林进入荣耀金雀花帝国境内，在沿着暮色海呈弧形的海岸线绕过这片内海，再一路向东，横跨星辰邦联疆域，才能抵达终焉山脉脚下。
　　全程将近数万公里，需要穿过圣堂教国、荣耀金雀花帝国、星辰邦联三个人类世界大国的疆域，几乎可以说是将整个人类世界游历一遍了。
　　途中需要面对的麻烦除了舟车劳顿，还有各种跨境的审查、关口、封地贵族的层层盘剥等等，更别提路途之上的强盗、异种、魔兽、迷失等等危险。
　　如果不是自带能够与公国军队抗衡的武装力量，寻常商队这么走下来，九成九是要就此失联。
　　即便不出任何意外，以一般驮马的足力，不耗上个小半年是别想完成如此漫长的旅程。
　　相比之下，走海路就要节省非常多的时间了。
　　从瞭望城的港口出发，沿着北大陆南海岸的海岸线一路向东，跨过暮色海的海峡，再航行不到五百公里，就能直接抵达星辰邦联位于沿海地区的首都——“钢铁之都”。
　　此地距离终焉山脉仅有几天的路程。
　　如今正值夏季，北大陆南海地区盛行西风，这对于风帆海船的航行来说是个极为有利的正向因素，从瞭望城到钢铁之都的航程通常不会超过一周。
　　当然对于柒季来说，不论陆路还是海路，肯定都用不着这么麻烦。不过既然有机会体验一波充斥古典大航海时代气息的海上航行，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是想着，她踏入公会大门，在喧闹的交谈声中径直来到了挂单面板前。
　　没错，她想要接一单关于“瞭望城-钢铁之都航线”的委托！
　　面对密密麻麻的张贴板，柒季的目光飞快扫动，忽然注意到了其中一单委托：
　　【委托难度：3级
　　【委托人：暂住在海滨区海港第三大街十一卡三楼二号的玫莉船长。
　　【委托内容：玫莉女士的双桅轻帆船“挑战者”号将于30号启航，前往星辰邦联“钢铁之都”购买当地的矿物特产，并售卖从圣堂教国产出的白糖与棉花。预计去程将在海上耗时五到七天，返程亦然。期间将在钢铁之都停留三天左右。现需一名正念武者或正法师为她和她的商船护航。
　　【酬金：80艾尔/人】
　　其实像这样走“瞭望城-钢铁之都航线”的护卫招聘委托有很多，但只有这份引起了柒季的关注。
　　原因有两个。一是与其他同类型的委托相比，这一单的报酬……实在低了点。
　　一般来说，想要聘用第二境界的超凡者作为海船保镖，100艾尔是底线，如果航程的危险程度较高、耗时较长，还得继续往上加。
　　80艾尔……怎么都太寒酸了。
　　其二。船长、航海家若要招聘超凡者作为自己的船或船队的护卫，往往都会在委托内容末尾特别标注“应聘者必须具备X年以上的航海经验”。
　　因为海上冒险和陆上冒险，情况是截然不同的，作为保证航行安全的保镖，若没有足够充分的航海经验，那"么非但无益于本职工作，甚至可能造成相当严重的不良后果。
　　堪称与世隔绝的茫茫大海之上，哪怕是一点点差池，都将酿成极为惨重的悲剧。
　　可是，这一单委托却完全没有标注类似的要求。
　　以上两点怪异之处，让这单看似寻常的委托，在挤满委托单的挂单面板中“脱颖而出”。
　　这只能说明……
　　“这位玫莉船长，不是一般的穷啊……”
　　柒季忍不住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这份委托单的期限：
　　“30号……不就是今天么？呵，换做正常情况，这样的任务应该是没有冒险者敢接的，那位玫莉船长要么就此放弃航程，变得更穷，要么只能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踏上扬帆起航了……”
　　她上前一步，将这份本该注定流产的委托单……从面板上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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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玫莉船长
　　“注册一个冒险者身份。”
　　柒季一手捏着委托单，快步来到柜台前，对登记员说道。
　　她第一次来瞭望城，自然没有本地冒险者公会的身份，在接取委托前必须注册一个才行。
　　“……唔？”
　　负责登记、指引的前台小姐错愕地看了眼前这位浑身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一眼，似乎对她的身形样貌感到十分诧异。
　　不过大城市的冒险者公会和斯帝欧那种小地方的毕竟不同，柜员们见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来访者，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犹豫几秒后，前台小姐就又恢复了职业性的笑容，一边从手边的置物台上拿出一本小册子，一边温柔地说道：
　　“当然可以。这位女士，请问有带实力凭证吗？”
　　“有。”
　　柒季空着的那只手在斗篷底下一摸，变魔术似的两指夹出一张银色的金属卡片：
　　“诺。”
　　前台小姐双手接过，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了几秒，脸上露出明显的惊奇：
　　“居然是正法师么……”
　　在她看见凭证上的姓名时，眼皮又难以遏制地跳动了一下。
　　接着微不可察地偷瞄了一眼面庞被斗篷兜帽遮挡的柒季，眼神有些难以置信。
　　很快收敛住脸上的意外神色，随后她将银色卡片放下，用蘸水笔将上面的信息挨个填入登记册中，不一会儿便完成了冒险者身份的注册：
　　“欢迎加入‘海蓝公会’，尊敬的……幺零五女士。”
　　说着她从柜台底下取出一张同样是银色的金属卡片，双手递给柒季。
　　结果金属卡片后，柒季发现这是张形制类似于狗牌的小物件：主体是坚硬厚实的方形金属，一侧有孔，串着根麻绳，可以挂在脖子或手腕上。
　　卡片主体上用雕刻的方式记录着柒季提供的一部分个人信息：
　　“姓名：幺零五
　　“性别：女
　　“实力境界：法师，高阶正法师
　　“国籍：荣耀金雀花帝国……”
　　除此之外还有出生年月、编号啥的，懒得看了。
　　“谢啦。”
　　柒季将狗牌挂在脖子上，然后把手中的委托单拍在柜台上：
　　“这单我接了，要走什么流程嘛？”
　　柜台小姐拿起委托单看了看内容，眼底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但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将其收起道：
　　“当然可以，在这几份单据上签名就行。”
　　接下来的流程很便捷。不过两三分钟，柒季便取回实力凭证离开了海蓝公会，朝海滨区的海港大街走去。
　　“有证件就是方便啊，一套流程下来还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
　　她一手翻转把玩着那张作为“实力凭证”的银色金属卡片，步伐十分轻快地在道路上蹦跶，垂在胸前的狗牌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这张所谓的“实力凭证”是她动用灵性手段伪造出来的，不过在她那极为高超精妙的控制力与仿制技巧下，和教会官方办发的正版也没啥区别了。
　　“说起来，最开始在斯帝欧的时候，我还没有制造类似于这种玩意儿的能力呢……”
　　回想起当初在斯帝欧“无惧者公会”第一次尝试接单时发生的事情，对比之下她不禁莫名产生一丝唏嘘之感。
　　没过多久，她就再度进入海滨区，来到了委托单上所说的“海港第三大街十一卡”跟前。
　　所谓“海港第三大街”就是一条两侧都是居民楼的街道，有租房也有自住房，但全都紧密又杂乱地挨在一起，呈现出近似于联排公寓的结构。
　　不过不论是街道上那堪称糟糕的卫生环境，还是楼房墙壁表面无处不在的焦黄、乌黑与斑驳破损痕迹，都在向来者宣告此地不是什么体面的社区。
　　“作为一艘海船的船长，就住在这种地方啊……真是窘迫到一定程度了。”
　　柒季在十一卡楼底下停留了片刻，目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这幢破败灰暗的楼房，一边感叹一边走入黑漆漆的楼梯间内。
　　“咚，咚，咚……”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登上三楼，她站在没有点灯而显得无比昏暗的走廊中，轻轻敲响了门牌号上标注有“2”的房门：
　　“笃，笃。”
　　“……请问是？”
　　柒季听见门背后传来细细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几秒后一道带有疑问语气的嗓音传来。
　　因为有木门与墙壁的阻碍，这声音听上去翁里翁气的，只能听出来是女声，分辨不出别的音色。
　　“我是来应聘‘挑战者’号的护卫的冒险者，”柒季说着把那份委托单从斗篷底下拿出来，“玫莉船长在嘛？”
　　“啊？哦，来了来了！”
　　柒季能听到屋内声音的情绪明显激动了不少，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几秒后木门就被吱呀一声拉开：
　　“我就是玫莉，‘挑战者’号的船长，女士您……欸？”
　　在看清来者的体型和衣着后，这位女船长顿时有些傻眼，原本要说的感激话语都卡住了。
　　“你好。”
　　柒季没有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把手里的委托单递给对方看：
　　“我叫幺零五，高阶正法师，这是相关单据，你确认一下。”
　　出现在柒季眼前的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女人，头发是偏紫的深色，呈现出自然的卷曲，略显蓬松地披在后背。
　　她的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标致而立体，有种独特的异域风情，在相貌上和人类世界所有国家的人都有一些差别，似乎有异族血统。
　　如今的她脚蹬皮靴，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外面披着件皮夹克，打扮得很干净利索，加上她长得也挺高，算上鞋底有一米七五，更是增添了几分好强干练的气质。
　　“额……”
　　她低头望着眼前这只还不到自己鼻尖的小家伙，困惑地歪了歪头，半天才撑着膝盖俯下身来，用温柔平和的语气说：
　　“小妹妹，想当冒险者最好还是先从简单的城市任务开始哦，等你再长大点再考虑海上的委托吧~~”
　　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想抚摸柒季的脑袋。
　　柒季顿时嘴角微微抽搐，额头冒出一个“#”，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

第407章 起航
　　瞭望城，海滨区，“千帆之港”。
　　作为圣堂教国规模最大的海港之一，千帆之港是整座瞭望城的心脏，可以说这座城市从建立之初，就是以它为核心铺展的。
　　沿着曲折悠长的海岸线，几十条由砖石和硬木为主结构的栈桥从陆地延伸出去上百米，两侧以舰船体型和吃水深度为排序，停泊着一艘又一艘风帆木船。
　　再远一点的浅海海域，则是用来让入港船只“排队”的锚地。
　　大大小小的桨帆船、轻帆船密集但有秩序地分布在这片海域之上，等待海关的税务官乘小艇上船检查，然后驶入港口内部，于栈桥旁侧装卸货物、上下人员。
　　从高远之处鸟瞰，体型、种类、形状、色彩各异的风帆点缀在波光零零的海面之上，在轻柔但璀璨的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泛射出迷人的光泽。
　　“千帆之港”，正如其名。
　　在海港的另一侧，则是出海口。源源不断的船只顺着开凿出来的运河缓缓驶向大海，在洋流的作用下分散开来，前往各自目标的方向。
　　而在数以百计的船只中，一艘并不起眼的双桅轻帆船，正沿着其中一条运河缓缓向碧波万顷的大海挪移。
　　两侧的船舷，分别用油漆绘制有“金币”和“矿车”的图案。
　　“……船长，这家伙……真的靠谱么？”
　　“挑战者”号的甲板上，一名身材五大三粗的海员正站在一道身影后面，用窃窃私语的音量说道。
　　“当然没问题……大概。”
　　船长玫莉两手抱在胸前，表情很古怪地和身边的海员望向相同的方向，回答的语气并不如内容那般言之凿凿。
　　在他们所看的方向的尽头，那位前来应聘“保镖”、自称是“高阶正法师”的黑发小女孩，正站在船头甲板边缘，两条胳膊趴在栏杆上，向繁华的海平面眺望。
　　暖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她的长发掀起，在身后俏皮的无拘无束挥舞着。
　　“可是……船长，我不是怀疑她的实力，怎么说都有海蓝公会的证件，应该造不了假……”
　　身材粗壮的海员挠挠头，神色很是纠结：
　　“但看她这样子，怎么都不像有经验的海上冒险者……估计是刚从法师学校毕业的那种‘高材生’，让这样的新手担任护卫，会不会有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他虽然确实没什么天赋和本事，但作为“挑战者”号的二副，十几年和航海生涯已经让他积累了大量这方面的经验。
　　很清楚在堪称“无法无天”的大海之上，招募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担任要职，是多么不妥当的行为。
　　船长玫莉尽管因为年纪不大在实践经验上没那么丰富，但基本的航海常识还是有的，二副话语中潜藏的含意哪能听不出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只手揉了揉山根，样子似乎有些头疼：
　　“不过，这次航程只有不到一个星期，有我照看指点的话，她基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有个高阶正法师护航……聊胜于无不是吗？”
　　对于人类世界来说，“瞭望城-钢铁之都航线”是一条开辟得相当成熟的航道了，只要防备好零零星星的海盗和海妖侵扰，一般不用担心再遇到什么麻烦。
　　船长玫莉本身也是一名正法师，是“挑战者”号上唯一具有海上作战能力的超凡者。
　　有她在，也能在路途之上给幺零五普及一些常识……应该不会有啥岔子吧？
　　见二副似乎还有话说，玫莉紧接着又补充道：
　　“而且，以我们的预算……真的雇得起一个老练的海上冒险者吗？”
　　“额……也是。”
　　二副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反驳她，便也没再提出异议，扭头走了。
　　两人的交谈，柒季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也理解这些冒着生命威胁在⚹⚹上寻求财富的航海者的心理，知道他们的担忧是很合理的，于是便也没说什么，当作没听到。
　　只是继续趴在船头，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轻轻吹拂面庞与头发的海风，还挺舒服的。
　　“……这样对皮肤不好。”
　　过了一段时间，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以及船长玫莉那清冷、镇定却又莫名带着几分亲和力的嗓音：
　　“还有头发也是。海风其实很干燥，这样吹久了会让肤质和发质都变差的。”
　　微微偏过头，柒季看见玫莉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身侧，两只手背在腰后，正看着自己，两眼流露出不明显的担忧和无奈。
　　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是很深很深的紫色，在阳光下近似于灰黑。
　　“……哦。”柒季应了一声。
　　以她的体质，头发和皮肤肯定是不怕海风的，不过为了维持当前“刚从法师学校毕业不久的天才高材生”的人设，还是乖乖转过身来，背靠栏杆，避开了海风的吹拂。
　　“你是第一次出海吗？”
　　见她这副对海洋法则毫无认知的表现，玫莉脸上的忧愁之色更明显了，不过被她很好地及时遏制下来，若非柒季眼力过人，肯定注意不到。
　　“嗯……算是吧。”
　　柒季斜望着桅杆顶端思考了半秒，回忆了一下脑海中那些不同人生的记忆，确定很少有类似的经历，才如是回答。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海洋上的冒险，可是和陆地完全不同的。”
　　玫莉和她一起背靠栏杆，很自来熟地微笑道：
　　“很多在陆地上小有名气的冒险者，一上船就上吐下泻，别说维持战斗力了，连保持意识清醒都有些困难，甚至有直接病死在海上的先例。”
　　她这是在提醒这名少女不要骄傲——大海可不会有怀有任何恻隐之心。
　　柒季没有与她辩驳，而是望着她的侧脸问道：
　　“其实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不会放弃起航的吧？”
　　听见这个问题，玫莉愣了一小会儿，然后略显疑惑地说：
　　“是这样没错……我本身就是一个正法师，就算没有其他的护卫，靠我的力量也可以应对一定程度的危险……不过这样就太冒进了，所以我还是觉得再多请一个人比较好。”
　　但是还有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受限于资金，她是很清楚自己开出的酬劳很难招到资质合格的人，所以一开始就没抱有太大期望。
　　当然这话可不能当着柒季的面说，不然岂不是在暗示她不仅能力不济，还是个冤大头？
　　“非常感谢你能帮我们，幺零五小姐，否则我们航程的危险性会大幅提高。”
　　如是感谢道后，玫莉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说：
　　“在海洋之上，面对海妖和海盗，寻常的法术、武技根本毫无施展的机会。想要让自己的超凡力量得到发挥，就必须通过特殊的手段……”
　　“比如？”柒季挑起一边眉毛。
　　她确实很好奇，在距离尺度动辄几公里的⚹⚹之上，实力仅有第二境界的超凡者该如何发挥作用？法师还好说，武者呢？难不成跳下海和海妖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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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魔导速射炮
　　玫莉本来就像通过这种平等交谈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向这名初出茅庐的少女传授、教导关于海上冒险方面的知识。
　　见对方没有反感，反而表现出了很浓烈的好奇心，当即露出笑容，很爽快地点头解释：
　　“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就迈开裹着牛仔裤的长腿走向甲板的中段，皮靴的硬底踏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短促的敲响。
　　柒季自然不会拒绝，跟在她身后，来到位于甲板中间的船楼的大门处，沿着向下的楼梯，进入这艘双层双桅轻帆快船的内部。
　　为了节省灯油，船舱内在白天并不点灯，因此只能通过非常微弱的阳光视物。不过好在二人都不是凡人，夜视能力比常人更强，倒是没有感受到不变。
　　转过几个拐角，玫莉领着柒季来到一闪沉重古旧的木门前停下：
　　“这是‘挑战者’号的主仓库。”
　　说着她从牛仔裤的皮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捡出一个将木门打开。
　　顿时一股陈腐、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很明显的、弄到发腻的甜味，让人有些反胃。
　　玫莉似乎适应了这种气味，表情没有发生变化，径直踏入仓库内，用法术在指尖点亮一撮火焰。
　　在火光的照明下，一大堆物品显露出来。这艘轻帆船的体型本身就不算庞大，内部的储藏空间自然也没多少。
　　然而这方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却满满当当地挤满了各种物品，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仓库内的物品主要分为两堆，分别叠放在左右两侧，只在中间留出一条半米多宽的“走道”以供行走。
　　这些物品都是形制尺寸类似的木箱，柒季的感知能够探查得出来，里面大部分都是棉花和白糖——也就是“挑战者”号想要去星辰邦联售卖的货物。
　　不过仓库内最显眼的不是这些堆叠成山的储物箱，而是“走道”末端，一个漆黑、庞大、沉重的物体。
　　粗壮坚厚的空心管、扎实魁梧的主体、沉重粗糙的底座……
　　这是一门火炮。
　　严格来说，在外形上……近似于地球十六世纪时期的旋转炮，炮管可以通过主体和地盘的转轴，在不挪动位置的情况下上下左右旋转。
　　“这是‘魔导速射炮’，25磅……嗯，应该说是‘87毫米口径’才对。”
　　玫莉一手叉腰，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似乎对自己的船的仓库里能有这样一个东西很是自豪：
　　“在一艘远航海船上，价值最昂贵的往往不是货物，而是像这样的炮——它的数量通常决定了船只能否平安返航。”
　　柒季了然：
　　“这东西我知道，发射炮弹的能源不是火药，而是灵性力量……但是它本身却不蕴含独立的灵性，因此只能由超凡者发动。”
　　这玩意儿其实还挺出名的，因为对于一般的私人武装来说，它的实用性可谓高到离谱：
　　威力取决于使用它的超凡者的实力，理论上如果由第二境界的超凡者驱动，可以精确命中十公里外的目标，这对于常规火炮以及相同境界的超凡者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又因为本身不具备独立的灵性，因此它的制造不需要通灵武者或者魔导师参与，这就导致其价格远低于一般的灵性物品。
　　不过在柒季所查阅到的文献中，这东西只有军方才有权力装备，私人武装购买是犯法的……可是听玫莉的意思，这玩意儿是海船远航的标配？
　　“原来这些航海家招募超凡者当保镖，不是想让他们用法术和武技去砸敌人，而是把他们当作驱动魔导炮的能源啊……总感觉自己成工具人了。”
　　柒季不禁略感自嘲。
　　“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或许是惊奇于柒季居然知道这些海航领域的知识，玫莉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介绍道：
　　“没错。恩典圣教的铁甲舰上装载的就是这东西的加强版！换句话说，只要能够命中，它甚至连铁甲舰的装甲都能击穿！”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那门旋转炮跟前，动作很轻柔地抚摸着那粗糙的炮管，像是在爱抚一件无比珍贵脆弱的宝贝：
　　“有了它，一般的海盗完全是臭鱼烂虾，光是听到它独特的轰鸣就会吓得屁滚尿流回家找妈妈——当然他们一般找不到。
　　“即便遇上成群结队的海妖，只要换上爆破弹，也能造成很有效的杀伤，射得准的话一炮可以把好几只海妖炸得稀巴烂。”
　　可能是经历过长期航海生涯的磨砺，她的说话方式不像柒季之前遇到过的女性那般委婉、含蓄，而是十分直截了当，很少避讳用词方面的粗俗。
　　想到什么，就直接用最质朴的语言表达出来。
　　那些王公贵族们或许会予以鄙视，认为这样有失体统，是粗鄙下贱的表现，作为女性不应该如此直率。
　　但柒季倒是挺喜欢的，至少不用费心去揣摩对方的真实想法，说出口的就是她想表达的。
　　“呵，不瞒你说，我们之前的财政情况，其实还没有那么糟糕。”
　　玫莉收回手，略显尴尬地笑道：
　　“正是因为购买了这门炮，船上的资金才因此见底……
　　“不过这是一笔很值得的买卖。在手头没有它之前，我们每次出海都只能向‘海神’迪卡祈祷，祈求祂不要让我们遇上太过麻烦的危险，全程都在提心吊胆。”
　　柒季能够理解她的想法，毕竟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如果花钱能买来平安，那就算濒临破产又如何呢？
　　之后二人回到了甲板。经过方才交谈与等待的时间，“挑战者”号已经即将完全驶离“千帆之港”，进入到真正的“海洋”之上。
　　越过侧面的栏杆，柒季看见海平面上到处是升起的风帆和船只的剪影，但有一艘船，显得尤为突出。
　　那是一艘接近百米长的巨舰，在它面前只有二十来米的“挑战者”号简直是不堪一击的幼童。
　　这条庞然大物在远处缓慢而有力地游弋着，它没有寻常舰船的风帆，只有两根粗壮显眼的烟囱，一刻不停地往外冒出蒸气，滚滚翻涌上天际。
　　清晨的阳光洒在它细长的船体上，反射出极具压迫感的金属光泽。
　　这是恩典圣教“海上骑士团”的主力战舰，蒸汽铁甲舰，七千多吨重的海上巨人，航速达十五节，堪称移动要塞，即便落单，也能轻易击溃全歼最顽强残暴的海盗。
　　它负责在港口海域的边缘巡逻，用绝对的暴力捍卫教国海域的尊严。
　　在这个距离上看见它，意味着……
　　“挑战者”号，即将离开圣堂教国的海域，进入到自由、混乱、无主，毫无法度、仁慈、文明与规矩可言，由自然环境法则支配的大海之上。
　　这也是柒季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离开人类世界的控制范围。

第409章 航行
　　“呼呼，呼呼——”
　　因长久的风吹日晒而泛起焦黄的风帆，高悬于桅杆之上，被强劲有力的海风撑出一个极具力量感的弧度。
　　“哗啦啦！哗啦啦……”
　　海浪重重拍在船头，被坚硬的木板粉粹成无数浪花，形成一片片水雾，缓缓落下。
　　二十米长的双桅轻帆快船“挑战者”号全速航行在波光零零的蓝海之上，海面被略显宽胖的船身切开，又迅速在船尾愈合，留下一到长长的白色疤痕。
　　所谓“乘风破浪”，正是如此。
　　站在船楼顶端，柒季眺望这一望无际的海天。
　　头顶是如整块蓝宝石般纯净无瑕的蓝色晴空，高照的艳阳悬于天顶，泼洒出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脚下是碧波万顷的⚹⚹，刷刷的浪声一波又一波地递入耳畔。
　　二者在遥远得难以想象的海平线出，交汇成一道泾渭分明、笔直延展的界线。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身处这样空灵广阔的环境中，即便身怀足以移山煮海的无上威能，柒季潜意识中也难以遏制地产生了些许渺小的感觉。
　　直至如今，她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那些航海家们宁愿斥重资，也要聘用具有多年航海经验的超凡者保镖了。
　　处于这样堪称与世隔绝的孤岛环境中……几天一周还好，一旦时间拉长，即便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初出茅庐的菜鸟也有可能面临精神崩溃的风险。
　　而在远洋海船上，不论做出任何事情……文明世界的秩序都无法约束。
　　“我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和你的反应差不多。”
　　见柒季似乎是在望着海面发呆怔神，船长玫莉从她身后走了上来，两只手抱着后脑勺，姿态很悠闲随意地说：
　　“就算有了几年的经验，目睹此情此景时也依旧会感到震撼，听说哪怕那些几十年的老海员，也不能免俗——这是某种无法被习惯的心灵力量。”
　　柒季转过身，看见这位女船长来到了自己旁边。或许是如今正值亭午，气温逐渐升高，她把皮夹克脱了下来，在腰上打了个结，上面换了件短袖衬衫。
　　小麦色的肌肤紧致且红润，浅薄的短袖衬衫和贴合的牛仔裤将她的身材恰当好处地凸显出来，丰腴而毫不赘余，胸前的布料被撑得紧紧的，配合上那张独具异域风情的面庞，韵味成熟又英气满满。
　　柒季莫名有种感觉，被她搂在怀里应该很舒服，就像钻进被窝里那样，有种全身被充分包裹的安全感。
　　玫莉见这小家伙还套着那件看起来就很厚密且很能吸热的黑色穿斗蓬，有些诧异地问：
　　“你不热么？”
　　柒季微微一愣，然后脸色略显窘迫：
　　“还行……我习惯了。”
　　她确实不觉得热，但不脱掉这身斗篷尽情享受清凉海风的原因……却不止如此。
　　那就是，她实在太过低估一群常年漂泊海上的壮汉的精力和饥渴程度了！
　　从出海到现在不过半天，她就已经遇到水手们至少十次的近乎骚扰的搭讪，实在让她恶心得不行。
　　要不是她拒绝的态度十分明确且坚决，再加上自己的身份是保障航行安全的护卫，很难保证这帮精力过于旺盛的家伙不会做出什么更加出格过分的事情来。
　　那段时间玫莉刚好在船长室掌舵，因此她并不知道柒季在此期间的遭遇。
　　玫莉身为船长，又是战力极强的正法师，没有哪个船员敢骚扰这么尊人物，导致她也对那帮家伙的饥渴程度没有很清晰的认知，根本不能理解柒季的尴尬。
　　所以她只当柒季这是“身为学院派法师的怪癖”，并没有过多追问，毕竟在世人印象中，法师都喜欢穿斗篷或长袍，玫莉这种“野路子”法师自然也心怀此般刻板印象。
　　只是略带关切地叮嘱道：
　　“小心中暑，渴了就下来喝水，‘挑战者’号上淡水管够的。”
　　这就是船上有法师的好处了。这个时代的保鲜技术还尚不成熟，淡水往往直接装在橡木桶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发馊生绿，不喝会渴死，硬喝又会腹泻呕吐，总之前后不是。
　　连饮用水都如此恶劣，更别提清洁了，几个月不洗漱不搞卫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往往航程半个月下来，船上基本都是臭气熏天，每个人都满身污秽。
　　但有了法师坐镇，就可以直接动用法术蒸馏提纯海水，而海洋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海水。
　　“挑战者”号上的海员不仅可以随便喝水，甚至还能每天洗澡、洗漱、打扫卫生，除了缺乏娱乐活动，生活和在陆地上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生活品质，对于那些船上没有法师的海船成员来说，是极度奢侈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挑战者”号又在海风中平缓航行了五十多公里，周遭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景色，若非海浪滚滚涌向后方，会给人一直停留在原地的错觉。
　　海上航行的生活，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当枯燥的。
　　在远离一切文明产物的海船上，水手、海员们除了靠打牌、酗酒、睡觉等活动打发时间，就基本只能站在甲板、船楼上，一边望海一边发呆。
　　视野之中别说别的船了，连鸟、鱼的影儿都看不到——⚹⚹中的绝大多数生机，都潜藏在海面之下。
　　明明周围有二三十号人，却给人以一种孤独冷寂的感觉。
　　最初的新鲜劲儿冷却后，柒季也有些无聊起来了。
　　于是只能两手托腮，逼迫自己无视甲板那些两眼放绿光的水手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逐渐放空思维，进入了发呆的状态。
　　这又过去了不知多久……太阳开始西斜，光线也一点点暗淡下来，东方的海面宛若被黑幕遮掩，变得目力难以视清。
　　由于当前“挑战者”号的航向是正东方，因此感觉像是前方有一团愈发浓烈的黑暗正在迎头逼近一样，有点恐怖的气氛。
　　突然之间，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喊起来：
　　“正东！零点方向！好像有船！”
　　这一嗓子让柒季从发呆中恢复神智。
　　只见一个身材干瘦的水手不知何时攀上一根桅杆的顶端，向船头方向伸长脖子瞭望，喊的声音很响亮，但语气不怎么确定：
　　“有点黑！太远了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什么船，但一定有船在前面！”
　　之前已经走近船舱内休息的玫莉出现在甲板上，皱着眉头，语调镇定地说：
　　“可能是同航线的商船，先观察一下情况!，确认对方的航向和体型……汤姆，杰斐逊，你们带大家准备准备。”
　　后半句是对大副、二副说的，显然她也不能保证那艘黑暗中的船只是否怀有敌意，保险起见必须令船员们未雨绸缪。
　　听见玫莉的话语，大副和二副纷纷点头答应，也不说废话，快手快脚地分别跑向船舱和甲板后段，扯起嗓子大喊：
　　“小的们，都给老子把家伙拿好！待会儿要是遇上麻烦哪个软蛋敢怂老子嘎了他的蛋！”

第410章 黑船
　　在二人洪亮如雷的咆哮声中，体型不大的“挑战者”号内顿时响起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咚咚咚的杂乱脚步声此起彼伏。
　　一转眼，十几个水手就从船舱里涌了出来，有男有女，个个手持武器，有的是寒光闪闪的砍刀，有的只是一根木棍，不过全都面色紧张、充满戒备地东张西望。
　　柒季顺着桅杆上那个瞭望水手所看的方向将目光投射过去。只见在东方愈发浓郁、靠近的昏暗中，隐约有一道模糊的轮廓。
　　黑漆漆的，勉强能分辨出是一艘船的剪影，应该是正对或背对着这边，但由于处于日光难以照及的夜幕中，仅凭人类的视力无法看清更多的细节无法。
　　“既然我们能看见他们，那么他们肯定能看见背光的我们。”
　　玫莉站在甲板前端，两手抱胸，微微皱起眉头思考了几秒，对身后全副武装的水手们吩咐道：
　　“科菲，杰克，升旗。还有……炮都端上来。”
　　在她的命令下，几名水手手脚匆忙地登上船楼顶端，将一面由蓝、白、黄三色组成的旗帜挂在了一根杆子上。
　　柒季此时就在船楼顶端上，见他们竖起这面旗帜，有些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水手立即停下动作，用略显谄媚的神态和语气解释道：
　　“小姐，这是海上的一个……约定俗成的讯号，意思是告诉对方我们船上有足够充沛的武力……比如那门炮，以及相当多的超凡者，算是一种警告。”
　　柒季眨眨眼：
　　“这有什么意义嘛？不管是谁都可以挂这面旗吧，对方又怎么判断真假？你们又怎么证明其可信度？”
　　水手愣了一小会儿，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思索了几秒才答道：
　　“呃，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如果真的遇上海盗了，也没必要骗人吧？万一那群海盗是帮不要命的主儿，这不是在告诉对面‘我们很有钱’吗？哦，海盗都是不要命的……”
　　“好吧……”
　　柒季属实不是很能理解这些海员的脑回路，索性就不去理解了。不再与他们沟通，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走后便有趴在栏杆前俯视底下的甲板。
　　一将目光投下去，她就看见四五名身材矮胖粗壮、一看就很有力气的水手正憋红着脸，将那门形似旋转炮的“魔导速射炮”从船舱里抬出来，一路搬到了船头位置。
　　凭借自身那强悍的感知，她还听见在更深层的船舱中，还有好几名水手在奋力托抬着几个更为沉重庞大的物件。从上面散发出来的火药味判断，那应该是几门常规火炮。
　　“真热闹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突遇意外，柒季也是被勾起了兴趣，两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脚鞋尖点着地面，忍不住笑了起来，探出脑袋对下面正在指挥水手将炮移至合适位置的船长玫莉喊道：
　　“需要我做什么嘛？”
　　玫莉转身望向船楼顶端，与柒季闪烁着光彩的双眼对视一会儿，显然情绪有些担忧，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你先下来吧，待会儿如果真的要战斗……你先在旁边看着，注意安全。”
　　尽管玫莉如今大张旗鼓地端出火炮、武装水手，一副大战一触即发的架势，但她本人其实并不觉得真的会爆发战斗。
　　毕竟作为一条比较成熟且繁忙的航线，路上遇见其他的船只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之所以搞得这么紧张，仅仅是以防万一而已，反正只不过是把几百斤的炮抬出来罢了，事后发现是虚惊一场……那再抬回去不就行了？
　　见这个幺零五一脸兴致勃勃、好像小孩子看见新奇玩具的样子……玫莉不禁感到很是无奈。
　　“还是太年轻啊……”
　　心里嘀咕着，她指挥水手们将魔导速射炮固定在船头位置。
　　“挑战者”号的甲板上预留有安装火炮用的孔洞，只要将火炮底部的铁杆⚹⚹去拴紧，就能将其牢牢固定，因此倒没耗费多大工夫。
　　经过方才的一番忙活，距离最初发现远处船影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期间那名干瘦的水手一直像猴子那样抱在桅杆上，两眼一刻不停地锁定着远方的黑暗。
　　这时，他再次扯起嗓子吼道：
　　“近了！它离得更近了！它在朝我们靠近！”
　　玫莉抬头朝他大声问：
　　“能看清是什么船么？”
　　“看不见！”
　　瞭望水手的表情有些恼火：
　　“那家伙鬼精得很！故意放慢了船速，一直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怎么看都黑不溜秋的。”
　　如今太阳逐渐西沉，夜幕的漆黑从东方开始，一点点朝西方延伸。那艘自东方驶来的船只不知是故意所为，还是仅仅只是逆风航行，它的速度很慢，一直都在黑暗的海域。
　　“迎风……桨帆船？”
　　玫莉的脸色凝重了不少。
　　“挑战者”号现在正乘着西风一路向东，而远处的船只正在向他们靠近，这就意味着它在逆风航行。
　　虽然就算是帆船也有办法逆风航行，但更大的概率是以划桨为动力的桨帆船。
　　在外海上，桨帆船可不常见，寻常的商船为了节约人力成本和船舱空间，都会选择性价比更高的风帆船，而不是它的老前辈桨帆船——这玩意儿一般只在内海、大湖中发挥作用。
　　但是，也有例外。
　　有一群人，往往是桨帆船的忠实拥趸……
　　海盗。
　　很明显，不依赖风帆和风向的桨帆船，在追击商船时更加便利快捷。
　　再加上对方一直隐藏于黑暗中的怪异行为……
　　这些道理不少水手也能想明白，纷纷意识到那隐藏于夜幕中的船影很可能时海盗，一时间慌张的情绪开始蔓延。
　　“慌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玫莉当即高声喊道，稳定局面：
　　“海盗又怎么样？我们船上有三门十六磅火炮，一门魔导速射炮，两个法师，二三十号人，你们怂什么？！真要是海盗，也是我们打劫他们！”
　　大副灵机一动，立即接话：
　　“对对对！真要是海盗你们这帮怂包开心还来不及呢，别的不说，光是一艘桨帆船就值很多钱了，大家抢到了人人有份！这是‘海神’迪卡白送给我们的财宝啊！”
　　此话一出，原本略显不安的水手们马上士气大增，全都两眼放光起来，呜呜哇哇喊起口号。
　　此时他们看向东方那已经接近很多的黑色船影，眼神中已不再是惶恐和紧张，而是看见宝藏般的兴奋！
　　“这战前动员水平还不赖嘛，我都有点热血沸腾了。”
　　柒季乐呵呵地从船楼走下，踏上甲板，凑到船头的魔导速射炮旁，向远处眺望。
　　“你看着我，学学怎么操作。”
　　玫莉一边说一边开始捣鼓其这台庞然大物来：
　　“日后可能会用得上。”
　　她倒是没打算让柒季参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毕竟魔导速射炮就一门，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新手菜鸟负责在旁边观望就行了。
　　柒季当然能看出她的意思，于是好奇地问道：
　　“那待会儿要是发生跳帮战，我该怎么办？也是呆一旁看着吗？”
　　“跳帮？”
　　玫莉脸色微微一怔，旋即扑哧一声笑道：
　　“开什么玩笑，以我们的武装水平，打什么海盗不是轻轻松松？还用得着进入到接舷战的地步？”
　　这倒不是她自负。不管怎么说，海盗终究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凶徒组成的乌合之众，别说超凡者、魔导速射炮了，有的甚至都没几件像样的武器。
　　也就欺负欺负那些初出茅庐、一贫如洗的小商船了，面对堪称武装到牙齿的“挑战者”号，那可真的是“他们是猎物我们才是猎人”。
　　柒季耸耸肩，没说话，不置可否。
　　玫莉动作很麻利地打开魔导速射炮的后膛，装填好笋状的实心炮弹，盖紧锁死后膛，仔仔细细地调整角度，准备进行校准射击。
　　不过她没有急着开炮，只是单手按在炮体后端的一块金属面板上，目光远眺前方，等待着对方真面目揭露的时刻。
　　毕竟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不怀好意，擅自开火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冲突。
　　这么长时间过去，那艘抵着昏线前行的船影也已经逼近到了三公里以内的程度。在这个距离上，即便对方仍隐匿于夜幕之中，“挑战者”号上也能看清其细节了。
　　那是一艘被涂满黑色油漆的船只，船舷处伸出一对“翅膀”，有节奏地划动着海面。
　　而在那没有挂帆的桅杆上，迎风飘动着一面红黑相间的三角旗帜。
　　“这旗又是什么意思？”柒季带着笑意问道。她其实早就确认了对面的真实身份。
　　“意思是我们再不投降，就把全部人都杀光。”
　　玫莉面如寒霜，却并未流露出恐惧，反而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是海盗。”
　　她立即调用起体内的灵性，要注入魔导速射炮中将其发动，对面那艘长翅膀的“黑船”却突然蓝光一闪。
　　“嘭！！！”
　　下一秒，一道洪亮如雷霆炸裂的巨响传来，“挑战者”号后方几十米处扬起一条粗壮的白色水柱。
　　“什么？！”
　　玫莉面色大变，一时不敢置信：
　　“这不可能！”
　　蓝色的火光，是魔导炮开火时才会产生的现象！

第411章 接舷
　　听见那声炮响，“挑战者”号上的水手无不面露惊骇。
　　他们大多都没看见拿到闪烁的蓝色焰光，但魔导炮的轰鸣，与其他常规火炮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常规火炮的炮响低沉而短促，像是闷在被窝里的鞭炮。
　　而魔导炮的轰鸣，则极其洪亮、爆裂、尖锐，好似雷鸣绽放，就在耳边炸响，极具侵彻力！
　　“这个声音是……船长开炮了？”
　　离得比较远的水手还都心存侥幸，以为是自家的船长大人发动了那门魔导速射炮。
　　但船尾后方那条冲天而起的白色水柱……可不会骗人。
　　“嘭！！！”
　　不等船上的其他人再做出别的反应，又一声惊雷似的爆鸣宛若紧贴耳畔响起，让所有人全都精神为之一颤，陷入一瞬的恍惚之中。
　　“哗啦啦！……”
　　与此同时，有一道白花花的水柱陡然扬起，这一回是在船头前方几十米远的海面上。直冲天际的浪柱飞起十来米高，短暂地遮蔽住了那艘黑色船影的面目。
　　“……该死！是魔导炮！对面有魔导炮！”
　　这下，所有船员都认清了事实，原本充满自信和贪婪的双眼瞬间充满了恐慌，握住武器的手都拿不稳了，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终究不是海盗，方才的士气高昂只不过是在巨大利益与绝对优势的激励下短时间爆发出的血性。
　　在面对真正的生死危机时，还是马上就显出了平凡的原型。
　　“那现在咋整？”
　　柒季早就感知到对面那艘船存在灵性波动了，这意味着那艘船上有超凡者，并且极大概率持有魔导炮。
　　发展成如今这幅局面，也基本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主动朝面色铁青的玫莉问道：
　　“既然有魔导炮，那就说明他们也有超凡者了……你打算怎么办？”
　　玫莉两眼发直，一动不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船，老半天才翕动嘴唇，声线略显颤抖地说：
　　“他们不会击沉我们的，他们是海盗，要的是钱，把‘挑战者’击沉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这位资质不算老练的女船长此刻脑子里基本是一团浆糊！
　　她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海盗船上居然会配备魔导炮！
　　这怎么可能？！魔导炮可不是“贵”这么简单，不是光靠前就能搞到的，还需要在黑市、社会、海港城市中具有足够广泛的人脉，以及相当成分的运气才有可能得到！
　　而且，既然能使用魔导炮，就表明对方有超凡者成员……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一群有超凡者加入、具备足够人脉和财力的团体，为什么会去当海盗？！
　　海盗可不是一个“职业”，没有人会专门去当海盗。
　　就像山贼、匪徒一样，只有那些走投无路、彻底破产、身负几桩命案被通缉追杀的亡命之徒，才会选择“海盗”这条注定没有前途的道路。
　　现在的玫莉，思维在巨大的冲击与震撼下陷入了近乎停滞的状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投降？”
　　柒季挑起一边眉毛，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群前一秒还战意蓬勃、如今阵脚大乱的船员们：
　　“也是哦，看他们也没啥战斗的意志……”
　　“嘭！！！”
　　第三声炮响！
　　这一回炮弹落在了距离船头仅五六米的地方，升腾而起的水花近在咫尺，落下来时劈头盖脸地砸了甲板上的众人满身。
　　这不是对方打偏了，而是对面那艘黑色桨帆船正在向这边说明：他们已经完成了校准射击，再不投降的话下一颗炮弹就会落在船上！
　　咸水哗哗落下，站在船头的柒季和玫莉首当其冲，但在被淋湿一身前柒季慢悠悠地抬手在空中一点，凝聚出一面半透明辉光圆盾，将如雨落下的海水全部阻隔在外。
　　嗅着空气中弥散开来的水雾与海腥气息，她表情保持悠闲和淡然，撇过头对玫莉说道：
　　“还是说，假意投降，等他们靠近后……”
　　说着她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她没有提出“逃跑”这个选项，因为在如今的风向环境下，“挑战者”号这艘轻帆船是绝对，跑不过人力划桨的黑色海盗船的……一般情况下。
　　“不可能投降的，绝对不能投降！”
　　玫莉面色极其复杂地低头看了柒季一眼，见这个小丫头神色如此淡定，顿时意识到她没能理解当前局面是何等凶险残酷，对“海盗”“海战”的认知还仅仅停留在故事书的层面。
　　否则……不可能露出这么轻松写意的表情。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揪住柒季肩膀的衣服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看不见黑船的地方，才眼神十分难看地低声道：
　　“幺零五……听着，这不是玩游戏，也不是法师学校里的比试！如果我们投降……或者抵抗失败，那我们的下场可不仅仅是被杀掉那么简单！
　　“一艘商船上，最值钱的不是货物，也不是钱币，是船本身，还有……人啊！要是我们被抓住……
　　“所有男人都会被卖去南大陆当奴隶，所有女人都会变成娼妓玩物……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到那时，死亡可以说是最仁慈的结局了！”
　　这些道理哪用得着别人教，柒季表情不变地点点头，语气依旧淡定地反问道：
　　“那意思是，必须反抗到底咯？”
　　发现柒季的反应还是那么冷静，玫莉反而有些急了，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扭，让她正对着自己，脸凑得很近，咬字非常用力地沉声道：
　　“待会儿你必须听我指挥！没有命令绝对不能擅自行动！知道了吗！”
　　“嗯。”
　　柒季只能无奈地笑笑。
　　叮嘱完这些话，玫莉也不再和她交谈，起身对惶恐不安的众水手高声喊道：
　　“大家不要慌！我们不管是人数还是超凡者数量都有优势，绝对不是一帮靠烧杀抢掠维持生计的乌合之众能够比拟的！”
　　说着她狠狠瞪了一眼那些面色最胆怯、看起来最有屈服意向的水手一眼：
　　“别想着投降！海盗是一群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别以为向恶魔下跪就能祈求到怜悯，我们只有死战到底，并且胜利一条出路，当然还有第二条，那就是死亡，死亡不属于我们！”
　　让人放弃幻想、认清事实，可比单纯地激励、喊口号要有效多了。在玫莉为期很短的“演讲”过后，所有水手都意识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破釜沉舟之下，即便是最软弱的人，也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求生意志。
　　“对！干他妈的！”
　　“谁怕谁！老子要把他们全部宰了扔海里！”
　　“对！这样他们的就是我们的了！”
　　“要这帮畜生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战士！”
　　“……”
　　一时间二三十号船员全都亢奋地嗷嗷大叫，虽然绝大多数实际上内心还是充满恐惧，只是通过大吼的方式给自己壮胆而已，但至少他们不会再心存幻想了。
　　“把帆放下来，挂白旗！”
　　热血沸腾过后，玫莉手掌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保持着理智吩咐道：
　　“都把家伙拿好了，你、你、你、你、你，留在甲板上，其他人藏进船舱、船楼里，他们一上船就冲出去把他们全砍翻，不要和超凡者硬刚，空出来交给我！”
　　没有制定详细的战术，看似鲁莽无比的方案确是此时最行之有效的策略。
　　毕竟如今海盗船已经逼近到一公里以内，没有时间再做详细的谋划。并且……这种情况下，船员们无穷无尽的求生意志和一腔热血就是最强力最实用的战术！
　　“咚咚咚……”
　　在杂乱的脚步声中，原本挤满人的甲板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先前玫莉指定的几个最可靠最可信的船员，以及她自己和柒季几人。
　　玫莉望着霎时间变得清冷的甲板，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侧头对柒季说：
　　“你去后甲板留守，不要贸然出手，等待我的命令……记住，以保护好自己为首要目标，你是船上除我之外唯一的超凡者，或许会成为翻盘的关键。”
　　柒季与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对视几秒，沉默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高高挂起的泛白风帆被放下，一面白色的小旗升了上去，在桅杆顶部随风飘扬。
　　见状，抵着昏线前行的黑船也不再可以放慢航速，几十排船桨哗哗加速划动，不一会儿就冲破夜幕、进入黄昏的普照，冲到了“挑战者”号附近。
　　没过多久，划动着十对船桨的黑船“嘭”一声撞在“挑战者”号的侧面，把侧舷的栏杆冲击得陷了下去。
　　“砰砰砰！”
　　体型相仿的两艘木船还没平稳下来，被油漆涂抹得一片漆黑的海盗船上就乌泱泱涌出一大片人，疯狂地跳上“挑战者”号的甲板！
　　他们衣衫整洁，武器精良，完全不像寻常海盗那般衣衫褴褛、歪瓜裂枣，反而更接近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但他们口中所嘶吼的口号，却毫无疑问，就是杀人放火的海上强盗的风格……
　　“船长有令！谁抢到就是谁的！”
　　“我刚才看见了两个女人，先把她们找出来！”
　　“船头有门魔导炮，千万别弄坏了！卖掉的钱人人有份！”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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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兼职海盗
　　丘奇站在甲板上，两手插在腰间，钉铁的靴底一下一下敲击地板，发出闷响。
　　这个身材精瘦、穿着形制很考究的贴身常服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牙签，眺望远处那艘背光靠近的二桅轻帆船，心情别提多好了。
　　“小的们，今天吃肉！”
　　他哈哈大笑几声，抽出腰间的弯刀，用力振了几下，高高举起：
　　“大家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就爆发出一大片杂乱的呼喊，一大片寒光刷刷晃动——那是一柄柄形制类似的刀剑在暮光下泛射出的寒芒。
　　只见在这艘桨帆船的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三十多号人，个个手持利器，脸上的凶光和贪婪之色宛如瞅见猎物的狼群。
　　玫莉说得对，“海盗”并不是一个职业，就像乞丐、流浪汉不是职业一样。
　　但她毕竟还年轻，没能意识到一点：很多时候，令人深恶痛绝、穷凶极恶的海盗，和老实本分、循规蹈矩的商船之间……并没有多大的隔阂。
　　海盗不一定非得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歹徒：海盗做起生意就是商船，商船起了歹意就是海盗。
　　二者在无人监管，更无谈法度秩序的茫茫大海上，完全可以无缝切换。
　　而且，哪怕是最安分守己的商船，往往也只需要“某个糟糕的一天”，就会转变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徒。
　　丘奇手下这条桨帆船上的这批人，就属于这种“非职业”的“兼职性海盗”。
　　他们早在一个月前，还只是一支规模尚可的“海上雇佣兵”，也就是专门替各种船队、商船护航，防止这些商人遭受海盗与海妖侵扰的私人武装组织。
　　从船上那门76毫米口径的轻型魔导炮，以及船员们几乎统一的着装、相对精良的武器与防具来看，这绝对是一支相当老练且实力强劲的雇佣兵队伍。
　　不过这才过了一个月，商船守护者和曾经日夜防备的敌人，就发生了立场上的互换。
　　谁叫这条桨帆船原来的主人那么疏忽大意、毫无防备之心呢？居然允许自己全员留在船上……既然如此，丘奇就绝不会放过白赚一艘船的好机会。
　　每每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带着手下在五分钟内成功夺取这条船的掌控权的场景，丘奇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帮蠢货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现在正被镣铐锁在底仓，划桨划到死呢！
　　这在海上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头儿，他们挂白旗了。”
　　一个眼力好的水手突然喊道，打断了丘奇的遐思。
　　丘奇作为正念后期武者，也是船上唯一的超凡者，视力当然是这艘船中最好的，然而他贵为船长、队长，又怎么会亲自去干瞭望这种掉价的活儿呢？
　　听见手下的声音，他回过神来，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面白色旗帜正在船楼顶端飞扬。
　　“哈哈哈，我就说，这帮海商一个个全是怂蛋！”
　　丘奇本来就很好的心情更加愉悦——瞧瞧他们之前还挂什么旗？炫耀武力的蓝白黄三色旗！结果自己这边儿三声炮响，就直接软了。
　　作为常年和商船打交道的海上雇佣兵队长，他对这群斤斤计较、利欲熏心的商人再了解不过了，很清楚只要稍加威胁，九成九都会当初服软！
　　“今天运气真是太好了，出海才半天就有了目标……哈哈，‘海神’迪卡真是眷顾我啊！”
　　他难以遏制地狂笑起来，当即下令让底仓的水手甩动鞭子，叫那些牲口划快点。
　　不一会儿，桨帆船的航行速度就陡然加快，向那艘轻帆船的侧舷扑去，犹如草原上向羚羊暴起冲刺的狮子。
　　很快，他就看清了轻帆船甲板上的景象：几个皮肤黝黑、肢体干瘦的海员，几门粗壮笨重的十六磅前装火炮……
　　“哟，居然还有魔导炮？看来之前那面三色旗不是虚张声势啊？呵，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便宜了我？”
　　丘奇的心情愉悦程度再度暴涨，感觉今天经历的一切都不能用“一帆风顺”“好运”来形容了，简直是神恩天眷！
　　“嘭！”
　　桨帆船铁铸的撞角呈三十度狠狠撞在那艘轻帆船的侧舷，在惯性作用下撞角沿着边缘甲板一路磨蹭过去，将一条线上的栏杆全都碾得粉碎。
　　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与断裂声连绵不绝，木屑和木质碎片漫天飞舞，最终两艘船以接近平行的姿态靠在一起。
　　“小的们，给我上！”
　　丘奇一挥弯刀，在他的命令下达之前身后的三十多号水手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有的甚至连跳板都懒得搭，就直接蹦上了桨帆船的甲板。
　　“唉……年轻人还都是太急性子，沉不住气。”
　　见他们这副宛若疯狗扑食的癫狂模样，丘奇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慢悠悠地跟在乌泱泱的海盗后，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他倒是不担心好东西都被手下先抢完分完了，毕竟这艘轻帆船上最值钱的就三样：那门魔导炮，船本身，以及船员。
　　而这三大件都是抢不走的，到头来还是得归他这个船长。
　　“希望别杀太多人，底仓的桨手最近得换一批了……省得到时又要花钱买。”
　　“杀啊！”
　　“把他们杀光！”
　　“胜利是我们的！”
　　然而在第一批海盗冲上轻帆船甲板的瞬间，一大群汉子领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一股脑从船舱、船楼当中狂奔而出，怪叫着和先头的海盗撞在一起。
　　“啊！”
　　“我的手！”
　　“救命……”
　　一时间惨叫和哭号声连成一片。一帮商船的海员论战斗力，当然比不过杀人如麻又训练有素的海盗兼雇佣兵。
　　但打头阵的海盗只有五六个，而涌出的船员则有十几号人，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下，第一轮交锋倒下的海盗竟比船员要多！
　　“呵，垂死挣扎。”
　　丘奇拎着弯刀跟在队伍最后方，脸上闪过一抹冷笑。这种情况他当然预料到了，假意投降然后埋伏偷袭又不是啥惊天妙计。
　　不过这帮家伙无论再怎么反扑，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一艘二十米长的双层双桅轻帆船能载多少人他可是很清楚的，一般来说也就二十多。
　　自己这边在人数、装备、战斗力上全方面占优势，这还怎么输？！
　　至于那些被砍翻的手下……死了就死了，身为海盗永远都不缺人。
　　甚至那些海盗们也是这么想的。
　　看见前面打头阵的同伴被砍得血涌如柱，他们非但没有产生恐惧、退却或愤怒的情绪，反而更加狂热地蜂拥上去，和大有破釜沉舟之势的“挑战者”号船员厮杀在一起！
　　他们内心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多死点人反倒是好事儿，这样等拿下这艘船后和自己分好处的人就更少了！
　　在这样疯狂的心境的催使下，遭遇偷袭的海盗们士气丝毫不减，反而愈战愈勇，个个都跟不要命一样踏过同伴倒地哀嚎的身躯往前冲。
　　没过多久，本身就占据全面优势的海盗方占了上风。

第413章 厮杀
　　“妈的，真是一群疯狗……”
　　“挑战者”号的大副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这群海盗一个接一个扑上来，杀气冲天，太阳穴疯狂跳动，膝盖更是忍不住打战。
　　但他知道自己身为船上的二把手，绝对不能退到后方“指挥作战”，否则船员们的士气必会一落千丈，毫无疑问地被瞬间击溃！
　　到那时，自己就算能暂时活下来、躲起来，又能怎么样？茫茫大海，谁都逃不掉。
　　于是他鼓起勇气，抄起手中带着些许锈迹的砍刀，在其他船员都面露畏惧之色的时候第一个冲了出去：
　　“兄弟们，跟老子冲！”
　　他身高一米九，四肢腰身粗胖有力，体重超过二百斤，杀红眼的时候简直是移动的堡垒。
　　没有任何一个海盗在他面前能有一合之力，刀片挥舞，其势大力沉程度不论敌人是格挡还是退避，都会被砍翻在地、再起不能！
　　这样身先士卒的做法确实卓有成效。船员们见自己的领导者都跑在最前头，脸上的胆怯都被清除不少，也都哇哇叫着冲了上去，没有被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强盗逼退。
　　以大副为“尖端”，十几位船员们像是一柄尖刀，直接⚹⚹了海盗当中，并且以坚定的势态挺进，竟一点点将他们反推了回去。
　　但这显然会让大副成为所有海盗的眼中钉。?见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领着一大帮子人发起冲锋，海盗们也都纷纷意识到只要除掉这个刺头儿，剩下的人八成都会自行崩溃。
　　“先把他杀了！”
　　于是他们全都将矛头对准了大副，一时间如潮的刀光劈头盖脸地朝这个粗壮的男人砸过去。
　　大副虽然是船员当中战斗力最强悍的，但终究是肉体凡胎，但哪顶得住十几号人同时袭来的刀剑？
　　匆忙格开两三下劈砍，但后背和胳膊还是被砍了几下，即便专门叠了好几件厚衣服抵御利器，剧痛依旧让他眼前一花，
　　忍受着皮肤传来的火辣感，他一刀把跟前的海盗喉咙割开，对方的尸体都还没倒下，就又有一个持长枪的海盗冲了上来。
　　此刻他先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法反应，被这杆三米多的长枪直接贯穿左胸。
　　“唔！”
　　他的身体瞬间就软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汤姆大人！”
　　“畜生，给汤姆报仇！”
　　“杀杀杀杀杀杀杀！”
　　耳边是船员们夹杂着惊恐和愤怒的呼喊，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
　　“……欸？”
　　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好像还还清楚？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软塌塌地倒在甲板上，血液从身上的各处伤口汩汩涌出，体温极具暴跌。
　　就和尸体没有两样。
　　但是……他的意识却一直保持着完全的清晰，身上的伤口传来的痛感……好像也没有那么无法忍受？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挑战者”号甲板上的各处。在和穷凶极恶的海盗的拼杀中，船员难免出现死伤，但那些倒地不起的船员……
　　却全都无比惊诧地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既不觉得疼痛，又没有昏迷。
　　然而他们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因此还站着的船员并不知道这种情况。
　　在他们眼里，贪得无厌、歹毒凶恶在眼前将自己的领导者、同伴杀害，竟没有像海盗们预料的那样，士气当场崩溃，而是爆发出了更加凶猛的杀意：
　　“上啊！给弟兄们报仇！”
　　“杀光他们！杀光这群畜生！”
　　战况一时陷入胶着，三十多名海盗已经基本登上了“挑战者”号的甲板，但却没有一个闯进船舱船楼内部，而是全部被拼死反抗的船员们阻挡在甲板上。
　　观望已久的丘奇知道是时候该自己登场了。他足下发力，刚想从桨帆船跳到“挑战者”号甲板上将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杀个片甲不留，一片黑影突然将他视野笼罩。
　　“……哼，终于来了么！”
　　他并未表露出丝毫慌乱，反而充满自信地冷哼一声，抄起弯刀横在面前做格挡姿态。
　　“砰！”
　　这个动作才刚刚完成，他就感到自己胳膊剧烈震动，整个人被强大的推力逼退好几步。
　　等他将目光投向手中的弯刀，却发现这柄用料和工艺都相当高档的武器居然缺了一个大口子，像是被某种猛兽异种啃了一口一样，差点就完全断了。
　　没有碎片，没有残渣，消失的那一块刀体仿佛凭空蒸发了。
　　“……有意思。”
　　轻微的意外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他当即扔掉手中已然彻底报废的弯刀，从腰间又抽出一柄备用的单手长剑来，抬头面临嘲讽之色喊道：
　　“你就这点本事么？藏头匿脸的超凡者。”
　　既然这艘轻帆船上有魔导炮，那就说明上面绝对有至少一名超凡者。作为能够决定战局的高端战力，超凡者没理由呆在船舱内不出来。
　　既然对方迟迟不现身，那只能说明这家伙的想法和自己一样……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清杂兵上，而是将矛头对准自己，兵对兵、王对王！
　　如今，那位敌方超凡者终于是出手了。
　　“嗖！——”
　　在他抬头，一抹黑影从“挑战者”号船楼的顶端一跃而下，径直朝这个海盗头子的所在落去！
　　在黄昏的暮光下，深紫色的微卷长发随风舞动，同样是深紫色的眼眸中充满坚定与决绝。
　　见敌人袭来，丘奇也不多说废话，体内早就蓄势待发的灵性即刻被调动，顺着手臂附着上手中的长剑，让它表面泛起细微的荧光。
　　这是一件经过特殊处理的武器，能够传导灵性力量，从而使其更加坚固牢靠！
　　在他完成这一切后，那个穿白衬衫的紫头发大胸女人就抵达了跟前，掌间骤然亮起黑色的辉光，直接徒手向他面门轰去！
　　“法师……什么领域的？”
　　丘奇心中思忖，身体却在战斗本能地驱使下挥剑劈砍，锋利的剑刃重重落在她的手掌上，却没有将其切开，反而发出了金铁交加的脆响。
　　“乓！！！”
　　丘奇再度被震退好几步，略感惊讶地发现……手中这柄特制长剑虽然毫发无损，但先前自己逐入其中的灵性力量却缺少了一小部分。
　　像是被消耗掉了，可如果是自然损耗的话这缺少得也太多了，更接近于……被某种本质是“无”的力量给中和抵消了一样。
　　“奇怪的能力。”
　　对此他做出如此评价，但大敌当前也没工夫深究。
　　脚下刚站稳，他就一个箭步上前，同时持剑的手肘部后缩，宛若拉开的弹弓，沿敌方中线一剑刺出，直取其心口。
　　双方在第一回合势均力敌，恐怕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了。

第414章 “凡人”的极限
　　还有一章晚上八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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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两艘船的领袖战作一团、难分上下的时候，“挑战者”号的后甲板，正进行着一场堪称一边倒的屠杀。
　　“刷——”
　　长剑的弱剑身抡出一道圆弧，锋利的剑刃瞬间割开一名正欲冲前的海盗的喉咙。
　　“噗——”
　　从颈部大动脉涌出的血箭如喷泉般喷射出去好几米远，一部分落在了前方一道身影之上，将黑色的长斗篷染上几块血渍。
　　而现在，这件造型古朴简约的斗篷……已经到处都是暗红色的痕迹，有些部分尚且鲜艳，而有些则已经干涸。
　　浸满斑斑血迹的斗篷随着其主人灵活但迅猛的步伐与身子，不停摇曳舞动着，边角甚至在空气中甩出噼啪作响的破风声。
　　“操！妈的……弓手！弓手呢！？全都给老子退回去，别再往前冲了！！！”
　　领头的海盗胆都快吓破了，慌忙地扯起嗓子嚷嚷，同时脚步飞快地往后倒退，却又不敢转身逃跑，显得很滑稽，可他也不在乎这些了——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后背露给后甲板上舞剑的那道身影。
　　用不着他呼喊，那些涌上来的海盗在看见前方不到五米的方圆躺倒了七八条同伴的尸体，而屹立于尸身堆中央的敌人只有一个时，也都意识到对方绝对不是能靠无脑莽上去就能解决的敌人！
　　于是不到一分钟前还气势汹汹、恣意妄为的海盗，这时候纷纷后撤逼退，往甲板中段退去，像是在躲避一尊瘟神。
　　“怎么，不冲了？”
　　留有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放下胳膊，剑刃无樋、长度接近一米的双手大剑斜垂下来，尖端轻轻点在甲板的木条上，尚未干涸的血珠一滴滴坠下，落在同一个点，分毫不差。
　　依旧洁净的脸蛋上，是若有若无的笑容：
　　“你们还有差不多二十号人呢，不继续压上来试试？说不定我的体力已经快见底了呢？”
　　纯净的微笑绽放在那张俏丽无瑕的面庞上，本该是一幅完美到令人心荡神驰的图景，然而领头海盗的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脸色苍白如纸，大腿都被吓得打摆。
　　其他海盗也大多是这种反应。本来他们十几号人从大部队分出来，打算冲上后甲板把所有胆敢反抗的船员都屠戮殆尽，好好杀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锐气。
　　结果在砍倒一两个拦路的船员后，却发现有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妞儿站在这儿，估计是哪个搭便车的富家大小姐，站在船尾动也不动，八成是被当下的情况吓傻了。
　　放纵成性的海盗们刚想把这打扮古怪的丫头拖回船上好好享受一番，却看见她突然从斗篷底下抽出一柄一米多长的双手大剑，然后……
　　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帮字都不识几个的匪徒，很难用言语形容这短短几十秒里发生的一切。
　　那个身材娇小玲珑、样貌上只有十五六岁的黑发丫头，持握着竖起来能到她下巴、剑格将近两尺、剑身足有两三指宽的双手长剑，在比例上显得很怪诞荒谬。
　　但她周围那七八具不是喉咙被割断、就是胸腔被切开的尸体，却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们……
　　这家伙，很危险，极度危险！
　　领头海盗退进人堆里，周围数量众多的同伴让他稍微有了点安全感。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后，他对周边喊道：
　　“大家不要慌！这小婊砸不是超凡者！只不过会几手过得去的剑术而已，要不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说着他飞快回头瞄了眼后边儿，只见三五名拎着弓、弩的海盗已经急匆匆跑了上来，顿时有了底气：
　　“再厉害她也是肉体凡胎，大家别乱了阵脚，弓手已经到了！”
　　丘奇是三十多名海盗中唯一的正念武者，但并不是唯一的超凡者。眼下这个发号施令的小头领便是名淬技武者。
　　在没有达到正念之前，武者和凡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过反应力和武技更胜一筹罢了。但到底接触过众多兵击、格斗理论和实践，眼力也不是盖的。
　　经过方才几十秒的“屠杀”，他倒是看出来了不少端倪，而这些细节让他原本慌乱惊恐的内心迅速安定下来：
　　眼前这个黑色头发的小丫头虽然看上去不可一世、宛若杀神，但从舞动长剑的速度、幅度和双手对它的掌控程度判断，其力量、反应力、身体强度都还尚处于“凡人”的范畴。
　　为了方便在船舱等室内空间作战，海盗们装备的武器大多是砍刀、长匕、短剑等刃部不超过半米的无剑格刀剑，在甲板这种开阔地带面对足足有一米三长的双手大剑，猝不及防、过度鲁莽下吃亏……
　　也不是不能理解！
　　总之，她不是超凡者，只是个学过剑术的普通人而已！顶多是淬技武者！
　　尽管他难以想象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屁孩是怎么掌握那么凶戾、实用、高效的实战剑术，又如何能够如此冷静淡然地杀死这么多人的……但终究还只是凡人！
　　既然还是肉体凡胎，那就不是大问题！剑术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一轮弓弩齐射还不得变成刺猬！
　　说话期间那几名弓弩手已经就位，在几个海盗的掩护下二话不说就开弓搭箭，瞄准那道身影撒弦齐射！
　　“铮！”“铮！”“铮！”……
　　弓片回位震颤之音响成一片，四五支箭矢笔直地飞窜出去，直扑黑发女孩。
　　在这个距离上，身经百战的海盗根本不可能射歪！
　　而在弓手们松开拉弦的三指时，穿黑色斗篷的女孩仍提着长剑没有动作，既不躲闪也不格挡。
　　“成了！”
　　头领见状，振奋地一跺脚跟，仿佛已经预见了对方被多支箭矢贯穿身体倒地身亡的场景。
　　虽然把这样可爱诱人的身体破坏掉很可惜，但终归还是命要紧！等以后荣华富贵了什么女人不会有？再说，如果那张白净的脸蛋儿没被划破的话，短时间内也不是不能凑合……
　　“呼！”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才刚刚从他脑子里冒出来，那位手持长剑的少女突然动了。
　　她选择发作的时间点极为刁钻：这时箭矢尚未脱弦，甚至尾部的箭羽都还没完全离开箭台。
　　箭矢要跨越五六米的距离命中少女，至少还需要将近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但此刻弓弦已离手，射手们也不可能在修正瞄准。
　　然后，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让这个海盗小头目骤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躲避飞矢，并不需要比箭还快。
　　只要比弓手快就行了。
　　只见少女瞬间压低上身，步伐以接近以凡人之躯可触及的极限的速度与敏捷呈折线形移动，在当场让几支箭矢落空！
　　弓手们的射术确实不错，四五支箭瞄准的位置几乎一样，但这也意味着对方只要躲开一块区域，就能规避绝大部分的飞矢！
　　“操！！！”
　　头领当即破口大骂，但愤怒却无法压抑恐惧，极度的惶恐从心底迅速翻涌上来。
　　因为黑发少女在腾挪身躯时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躲开箭矢，还以近乎冲刺的速度往他这边奔来，那双深褐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自己，明显就是奔着他这个头领来的！
　　区区五六米，全速冲刺的话一秒都不用，几名弓手根本来不及上箭。
　　他必须再度以近身战的形式，直面这名眨眼睛独自屠戮了七八个海盗的少女！

第415章 “凡人”的极限（下）
　　“上！他妈的，给老子上！！宰了她！！！”
　　巨大的恐惧和慌张让他丧失了冷静，用最严厉的语气号令手下们压上去抵挡这犹如死神的少女，同时胡乱挥甩着手中的砍刀，用匆忙组织的话语自己壮胆：
　　“她就是个普通人！打了那么久肯定没多少体力了！都别怕！压上去！上去！上！”
　　其他海盗不知道少女的目的就是“斩首”，见她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躲开了飞矢，又朝自己这边冲过来，还以为是要以一挑十。
　　再加上头领的说法似乎确实有道理，他们也就没再胆怯，凶性顿时爆发，一股脑冲了上去：
　　“上啊！就不信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小屁孩！”
　　“敢杀我的兄弟，小婊砸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
　　在呜呜哇哇的怪叫声中，黑压压的海盗一下子就将那娇小玲珑的身躯淹没。
　　远一点那些“挑战者”号的船员们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也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幺零五这个“正法师”会提剑和这帮海盗近战，但那只身强杀七八敌人的恐怖实力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光是她一个人就吸引了将近半数海盗的火力，这让船员们所承受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已经开始逐渐扳回局面、隐约有翻盘的风向了。
　　照这样下去，只要船长玫莉那边还能拖住海盗头子，他们就有可能绝地反击，反过来拿下这群海盗！
　　可是如今那名自称幺零五的黑发少女，被十几个怒气滔天的恶徒针对……哪怕她刚才表现出的剑术再高超，也很难不让船员们担忧。
　　要是她不幸香消玉殒了，那“挑战者”号上的所有人，幸存下来的几率将会骤减！
　　正当他们以为身为法师的幺零五要发动法术实现反杀时，她却提起长剑，毫无畏惧地朝涌来的人群迎了上去！
　　“她……她疯了！？”
　　“妈的，这丫头不是法师吗！？怎么总想着靠剑解决问题？！”
　　“你的火球冰锥呢？快用出来砸他们啊！”
　　“……”
　　见到这一幕的船员无不嘴角抽搐，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心里给这名战斗方式诡异的少女加油打气：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赢啊……活下来……”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黑发少女蓦地抬起胳膊，将长达一米三的大剑横在下巴高度，双手持握，右手靠近剑格，左手紧握配重球那一端。
　　然后，以右手为轴心，左手用力猛推，一米长的剑刃飞快但极为稳定地转动起来，末端甚至划出了宛若哨鸣的破风声。
　　沉重锋利的剑身在这一刻化成了一台倾斜着的“风车”，舞动得呼呼作响。与此同时，她脚步灵活挪动，身子稳定而有规律地旋转、移动。
　　一时间，剑刃泛射出的刀光连成一片，没有丝毫死角地封锁住了她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而这团由连续不断的寒芒编织而成的“剑刃领域”……就这样笔直地撞进了袭来海盗中人员最密集的区域。
　　双手大剑，不论是形制，还是适配的剑术，本身就是专为在开阔平坦地带杀伤大量无甲、轻甲单位设计的。
　　特别是当目标手上全都是刀剑短兵器的时候，一名精通双手剑使用的剑术大师，简直是一座移动要塞，连接近都是天方夜谭。
　　况且，柒季对双手大剑剑术的掌握程度，可不仅仅只是“精通”那么简单……
　　“啊啊啊！”
　　“唔呃！”
　　“噗嗤——”
　　霎时间，肉体被切开、惨叫、哀嚎、血箭涌窜、躯体倒地的声响不绝于耳，所过之处简直像是被钐镰剃过的麦田，半径两米内的海盗倒下去一大片。
　　柒季舞动着双手大剑杀入人群，如一柄尖刀直直朝头领所在的位置刺去。
　　她舞剑的动作大开大合，一招一式都携带着不可抗拒的可怕力量。
　　看似粗蛮无章实则无比连贯流畅，犹如行云流水，充满了独特的韵律与美感，形成的攻势与防御无缝不入又无懈可击。
　　见此情况，海盗们全都被吓傻了，面对这种人形绞肉机，哪还敢上去送死？在又留下七八条尸体后纷纷退避撤开，再也不敢触其锋芒。
　　如此一来，柒季与头领之间……再无阻隔。
　　“不……他妈的，你们跑什么？！上啊！上啊！”
　　他顿时发了疯似的乱喊，但见识过少女厉害的海盗却没人愿意听他的命令了。在认清形势后，这个小头目想都没想，直接拔腿就跑。
　　“丘奇大人！救命！救……”
　　然而还没跑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凌厉阴冷的寒风。他表情一滞，僵硬地微微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斗篷黑发少女笔直袭来的身影！
　　在强盗们尽数避退、自身脱离包围后，她没有再施展那套“大风车”，而是抄起长剑直接冲了过来。
　　或许是手中那柄大剑较为沉重累赘，她奔跑的速度不算太快，但正是因为头领的这次回头，让他错失了最后的逃跑时机。
　　在他满是惊恐的目光中，神情淡漠的黑发少女双手将剑柄收到肩部，高举长剑，摆出一个即将自上而下劈砍的架势。
　　即便是完全不懂剑术的外行，也能凭直觉看出这是种“蓄能”的架势，就像拳头在重重击出前尽可能往后收拉一样，为的就是那力量惊人的雷霆一击！
　　而在头领回头的时候，少女已经迫近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那粉润小巧的朱唇微微翕动，吐出一个词汇：
　　“怒式。”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
　　下一瞬间，正如所有人直觉中所预想的那样，高高抬起的胳膊……宛若释放的弓弦，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重达三斤的长剑加速出了残影。
　　自上而下，朝头领的天灵盖当头劈下！
　　“呼！”
　　是空气被撕裂的悲鸣。
　　这一意图与原理都直截了当、一目了然的招式，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划破海风！
　　尽管因为挥砍行程较长，完成需要较多的时间，但头领此时此刻也仍来不及避让或格挡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意味着无可置疑的死亡的剑刃……往自己的头顶落下。
　　“……你妈的。”
　　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必死的海盗头领，突然心里一横。
　　他脚下狠力扭转，让自己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来，正面面对少女。
　　手中的砍刀，不顾一切地往她的脖颈抡去！
　　这等于是放弃了所有防御，只求给少女一刀！
　　他在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后，选择以命换命！
　　见他如此反应，少女那仿佛永远风平浪静的面庞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做。
　　在这一刻，头领的砍刀已经挥出，少女的长剑也已经从最高点落下，二者都已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可能再更改攻势了。
　　也就是说……同归于尽，已成定局！
　　先手的少女抢先将剑刃砸在了头领的天灵盖上，不可抗拒的巨力将他的头骨劈砍得整个裂开，一直到脖子的位置势头才有所衰减，让那副暴戾的狞笑四分五裂。
　　白花花的脑浆和血水四溅飞射，染污了黑发少女洁净的面庞。
　　下一秒，头领的砍刀，也劈在了她修长娇嫩的脖子上。
　　但是人们想象中那身首异处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失去生命的手将刀刃砍在少女的脖颈上，便脱力松开，砍刀随之落地。
　　再看看少女脖子上白皙的肌肤……完全毫发无损，别说伤痕，就连一丝污渍都不存在，好像刚才砍上去的不是刀片，而是轻飘飘的树叶。
　　“……一次。”
　　柒季将剑刃从头领开裂的颅骨中抽出，一边甩着挂在剑上的血污、骨屑和人体组织，一边原因不明的嘀咕了一声。
　　“嗖！”
　　“当心！”
　　箭矢破空和船员呼喊的声音同时传来，但在所有人做出额外动作之前，一根弩箭就刺中了她的后背。
　　然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就落到了地上。
　　柒季反手将长剑朝背后扔了出去，像一杆标枪那样直接贯穿了刚才偷袭自己的那个弓弩手的胸口，使其当场毙命。
　　“啧。”
　　她拍了拍后背，轻轻抚摸了一下刚才被射中的部位，那里的斗篷布料别说破损，褶皱都没起来。
　　犹豫几秒后，她才无奈地耸耸肩：
　　“两次。”
　　将目光投向四方，发现残余海盗们全都跑没影儿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着十几条尸体——这都是她自己一人的战果，而这些已经占海盗全员的一半了。
　　“十六个。”
　　她没有再追击，而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若有所思：
　　“这就是……‘凡人’的极限么？”

示意图
　　现实世界中的双手大剑示意图，长一米三，约健壮成年男子腋下到地面的高度。
　　几点勘误：
　　1.双手大剑开刃。
　　2.现实世界的双手大剑确实比大多数单手武器要重，但没有重到一般人拿不起的地步，一般在1.5kg上下，甚至比一些手枪轻。当然，“拿得起”和从容挥舞是两码事。
　　3.双手大剑的设计意图并非破甲，事实上任何利器都不适合破甲。双手大剑在战斗中的主要用途是在平坦开阔地带杀伤大量无甲、轻甲单位。
　　4.双手大剑的剑身宽度较宽，但不会太宽，一般是两三指的宽度。像咖喱棒那种巴掌宽的双手剑现实世界应该不存在，一些游戏里门板一样宽的大剑更是。
　　5.双手大剑并不笨重迟缓。由于是双手持握，其掌控性和灵活程度其实比单手武器更佳。
　　6.在现实世界，冷兵器搏斗中，环境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长就是正义，长就是强，长就是优势，新人长枪手能够相对轻松地战胜较为熟练的刀剑使用者。现实世界没有“游戏平衡”可言。
　　7.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在冷兵器时代的正面战场上，枪、戟、戈等长杆兵器就是绝对主流的爹——弓、弩、投石车除外。空间足够的情况下，有长武器不用用刀剑是嫌死得不够快。日本那些“剑圣”上战场时枪一个比一个长，耍得一个比一个溜。

第416章 对“剑术宗师”的测试
　　八点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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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至此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海盗方却已经付出了二十人的伤亡——其中十六人还是柒季一个人造成的。
　　相比之下，“冒险者”号船员当中如今尚存战斗力的，则还有十八九号人。在数量上，已经形成了微小的优势。
　　再加上多人战斗又不是简单地比较人数大小，装备、士气、场地、人员素质等都是决定性因素。
　　而经过柒季的一通屠杀，海盗们早就没有了任何战意，现在几乎全都一股脑往桨帆船奔逃而去，化为了毫无秩序可言的溃逃，被士气大增的船员们撵着打。
　　可以说，战局已然注定。她自己一个人至少能占据三分之二的功绩。
　　大局已定后，她也没再参与战斗，而是拖着一身染血的斗篷，慢悠悠地朝侧舷甲板走去，想看看船长玫莉和那个海盗头子的较量发展得怎么样了。
　　倘若单纯是想要帮助“冒险者”号从海盗手下脱险，那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直接隔着几公里来一发“黑炎”，就能直接让那艘黑船人间蒸发。
　　就算选择近战，也完全用不着如此花里胡哨——她一拳就能把海盗船砸进海底。
　　之所以提着柄双手大剑、用正儿八经的常规剑术和他们战作一团……主要是想测试一下，身为“凡人”，在这样规模的混战中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的，她刚才全程都刻意压制住了自己的各方面能力。不管是身体素质、反应能力、思维算力、肢体协调性还是感官敏锐度，全都被限制在了“凡人”可以触及的范畴。
　　就连那柄双手大剑，也只是一把随便从某家平价刀剑店里复制的普通武器而已，从用料到工艺都很寻常，没有任何不凡之处。
　　砍了十几个人，刀刀见骨，现在已经钝了不少。
　　一块破铜烂铁她也懒得回收，索性丢了。
　　而她刚才施展的那一套剑法，则也是非常常规的普通大剑剑术，所用的招式都是很底层的基本功，在地球上，随便上网找几篇兵击教程、再去水平高一点的武馆练习一段时间，都能够掌握。
　　只不过，这套“基础剑术”，被她开发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从而实现了这种以一挑十的惊艳效果……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不过是很浅显的“唯手熟耳”这么个道理罢了。
　　在“凡人”层次的兵击、格斗中，很少有什么能够一锤定音、绝地翻盘的“秘籍”“绝技”，说到底不过是长年累月的机械训练与实战对练下，一点点积累的“战斗本能”。
　　可以说，她刚才的“技术”，纯度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柒季本人其实没学过格挡和兵击，不过在那份解封的人生记忆中，有一段……她恰好是一名剑术领域的宗师级人物。
　　她不过是把那段记忆中有关于剑术的部分直接拿过来用罢了。
　　“五十八秒，砍翻了十六个人，其中十二名刀斧手，四名弓弩手，最后被淬技武者以命换命……”
　　一边悠哉游哉地走着，她一边在心里复盘整场战斗，做出总结：
　　“这就是‘凡人’的极限了，哪怕多来几次也不会差别太大……在相同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凡人’能够做得比这更好。”
　　顺便一提，那个“剑术宗师”最后的结局，是骑马冲锋时被造反的农民兵用绳索绊倒战马，落地时摔断了脖子。
　　“小妹……幺零五大人，您，您还好吧？”
　　回过头，她看见一名明显受了点伤、难以继续战斗的水手，正搀扶着另一个伤得更严重的船员，跟在自己身后，表情关切地望着自己。
　　如今在他们眼里，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简直就是救世主，一个人凭借单纯的武艺单杀十六名海盗，直接扭转了战局，这完全是英雄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没事，你们好好休息，很快就结束了。”
　　柒季扫了俩人狰狞可怖的伤口一眼。
　　“呃，可是，我看见您刚才被砍了一刀，还中箭了……”
　　“你忘了，我是法师。”柒季摊摊手，表示自己无碍。
　　二位水手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位雇佣来的法师冒险者……刚才并不是没有施展法术，而是用于自身的防御上了？
　　这下很多问题倒都说得通了。
　　柒季没有再搭理他们，径直来到了侧甲板，望向对面黑色桨帆船甲板上正打得难分上下的玫莉、丘奇二人。
　　此刻俩人间的交锋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对于第?二境界的超凡者来说，如果双方实力差距不大，那么通常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就好像两个身穿全身板甲的铁罐头拿刀相互对砍一样，都很难一击破开对面的防御，只能一点点刮痧。
　　决定最终结果的关键，就在于谁更先耗尽体力、谁更先出现失误。
　　而此时此刻，不论是玫莉还是丘奇，在经过几分钟的高强度战斗后……肉体和体内的灵性，全都进入到了高度疲劳的状态。
　　“嗖——”
　　一团拳头大的纯黑色火焰朝丘奇脸上射来，速度极快，后者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将手中已坑坑洼洼的特制单手长剑挡在面前，替他拦住了这一击。
　　“嘭！”
　　火焰爆开，他被震退几步，脚下的木甲板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出一个浅坑。现在黑漆漆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坑洼、破洞、切痕等战斗痕迹。
　　当前的战局对丘奇不利，毕竟他一个武者，在没有额外灵性装备的情况下和法师比谁更能刮痧……那实在有些吃亏。
　　不过丘奇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在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倾斜！
　　自己那三十多号手下在蜂拥入“挑战者”号后已经过去好几分钟，那边传来的声音从势均力敌的拼杀，到充满绝望的惨叫、哭号，直至逐渐安静，都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
　　船上的战斗已接近尾声，过不了多久，手下们就能返回来支援自己！
　　尽管对面那个紫发大胸女是超凡者，但到底只是第二境界的正法师，几十个人压上去也很难同时招架。
　　到那时，就是自己一击制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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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达到一百万字了，网文生涯第一个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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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识抬举的贱人，给你们束手就擒的机会还胆敢负隅顽抗，真是不珍惜我的慷慨，等把你们抓住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想到这些，他不禁露出得意的嗤笑，脑子里都忍不住开始畅想拿下对面后该怎么折磨羞辱她。
　　随后，他眼角的余光就突然看见几个海盗出现在“挑战者”号的侧甲板上，正拼了命地朝他这边跑。
　　“哈哈，他们果然回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不少。”
　　见此丘奇也不多说废话。一边抵挡着玫莉的黑色火焰攻击，一边抽出注意力高声喊道：
　　“都过来把这贱人拖住！等我制伏她后先给你们……唔？！”
　　命令的话语还没说完，他的嘴巴就卡住了。
　　因为他发现……那些跑过来的手下，似乎不是来支援自己的？
　　他们表情惊恐，步伐慌乱，有的武器都丢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捷后的凯旋。
　　而这些人口中所呼喊的话语，也有些不太对劲儿……
　　“救命啊！”
　　“丘奇大人，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
　　“不要杀我！”
　　“怪物啊！”
　　“咚咚咚！”
　　陆陆续续有大概十名海盗跑过来，而在他们身后，伴随着凌乱却有力的脚步声，一大帮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的“挑战者”号船员……居然在追杀他们！？
　　“杀啊！别让他们跑了！”
　　“快去帮帮玫莉船长！”
　　“幺零五大人呢？怎么没跟上来？”
　　“大人在后面，不用麻烦她了，我们就能把这帮畜生全干掉！”
　　在意识到自己的手下是在溃逃后，丘奇的脸色直接涨成了猪肝色，嘴巴不敢置信地张大，思维都有些僵滞。
　　“……他妈的，一群废物！”
　　他马上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绝无可能翻盘，气得破口大骂：
　　“这都能输，真是白养你们了！”
　　“受死！”
　　趁他注意力涣散，玫莉直接箭步上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她当然也看见了船员追撵海盗残兵的一幕，当即明白是幺零五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顿时心神大振，原本因高强度战斗积累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该死！”
　　见那闪烁着黑色辉光的手掌，丘奇顿感不妙，刚想要举剑格挡，却惊恐地发现为时已晚——玫莉的掌心已经越过自己能够阻挡的区域，进入到了防御死角！
　　这是失误，他刚才不应该分神的。
　　超凡者对战中，失误，意味着战败！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膛……被那团能够湮灭物质的诡异黑色辉光拍中！
　　“轰！”
　　沉闷的爆破声。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飞出去，背部重重撞在一堆固定在甲板上橡木桶当中，后者被砸得粉碎，木屑飞溅，丘奇也直接昏厥过去，武器叮当落地。
　　只见他被命中的胸口，衣物被凭空挖去了一个十几厘米的大洞，露出满是胸毛的胸膛，但肉体本身并未明显受损。
　　显然，他在最后一刻动用全身的灵性力量集中在胸口，成功挡下了玫莉的攻击、没有被当场穿心，暂时保住了性命。
　　但也因此灵性严重受损，陷入重度昏迷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丘奇大人！”
　　见自己的总头目战败倒地，海盗们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纷纷把武器扔掉，“噗通”跪地抱头求饶：
　　“我们投降！不要杀我！”
　　“大人们行行好，船上的东西全是你们的，留我一条贱命！”
　　敌人全部屈服后，船员们也都随之停下脚步，略显茫然的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集中在了仍在敌舰上的玫莉身上。
　　玫莉鄙夷地看了这些为非作歹的海上强盗一眼，摆摆手：
　　“把他们全绑起来，先救治伤员。”
　　她注意到大部分船员都受伤了，地上还有不少人倒地不起，有一些伤口严重到一眼就知道足以毙命。
　　“是！”
　　船员们立即应下，然后分出七八名伤势最轻的水手用粗麻绳把那群海盗五花大绑、扔到甲板边缘看住。
　　至于倒在海盗船橡木桶废墟间的丘奇，则跟死狗似的被拖到玫莉面前，后者动用法术手段暂时封印住了他的绝大部分灵性力量，免得等他醒来后出什么岔子。
　　毕竟对于一名正念武者来说，挣断几圈麻绳简直容易得和抖掉身上的灰尘一样。
　　剩下的水手，则连忙去查看伤者的情况。
　　十几名船员动作急切地在甲板上忙忙碌碌，很快就统计出了伤亡情况。
　　“船长，总共二十五个弟兄，轻伤十个，都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大问题。有三个伤得比较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还有五个弟兄……回归了‘海神’迪卡的怀抱。”
　　约莫十分钟后，一名水手跑到玫莉面前，表情沉重地汇报：
　　“大副汤姆大人也……”
　　玫莉听闻低头往“挑战者”号甲板的某处望去，只见五具躯体平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一道道致命的伤口触目惊心。
　　玫莉脸色凝重地沉默了，原地呆站几秒后迈步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无比郑重地单手在胸前画出一个简易的船型轮廓，又在这个轮廓的周围画了一圈首尾闭合的波浪线。
　　这是主神为“海洋与慈爱之神”“海神”迪卡的“企业商会”之圣徽，“进取之舟”。
　　在她身后，那些尚且能维持清醒意识的船员也都站起来，跟着自家船长做出相同的手势。
　　没有悼词，一群人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为亡者悼念。
　　——常年在海上漂泊的船员们，基本都是“海神”迪卡的信徒，就算没有正式加入企业商会，也都习惯于向这尊神灵祈祷。
　　“刷！”
　　在气氛凝重到顶点的时候，大副汤姆的尸体突然腰杆一挺，直接从地上惊坐而起！
　　“玫莉船长，我们……我们赢了？”
　　这个粗胖的男人喘着粗气，神色半是茫然半是震惊地挠了挠后脑勺：
　　“远星在上！刚才真是太奇怪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甲板上其他那些死者的“尸体”……也全都睁开眼睑，一个个迷迷糊糊地支起上身。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第418章 起死回生的奇迹
　　很难用语言形容当下“挑战者”号上的气氛。
　　不论是正半跪悼念的玫莉，还是她身后那十几名船员，甚至角落里那些被捆成粽子的海盗俘虏……此时此刻，全都陷入了一种近乎冻结的状态。
　　他们眼睛瞪大，嘴巴半张，目光凝固在那缓缓坐起的五人身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连呼吸都在此刻停滞了。
　　乃至于海风，都仿佛安静下来。
　　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之前负责查看伤员情况的几个水手。
　　在看见已经被自己给多番确认、绝对咽气无救的大副汤姆五人居然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后，他们无不宛若晴天霹雳，眼睛都快掉出来。
　　死人复活，这算什么事？！
　　饶是海员们常年在大海上漂泊，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也不乏经历过一些难以解释的诡异体验，目睹这样前所未见的事情，也脑袋卡壳了。
　　“鬼……鬼呀！！！”
　　诡异的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喊了一声，然后甲板上的水手们顿时炸了锅，犹如被惊扰的马蜂，轰一声往后退去。
　　“别、别慌……都别慌！安静！冷静下来！”
　　为防止踩踏拥挤，船长玫莉急忙站起身嚷嚷着维持秩序，但她自己也是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上来。
　　她身为法师，很确定这五个人刚才绝对已经死了，一切生命体征都归于空寂，属于可以直接就地火化的程度。
　　但是……仅仅在一瞬之间，他们竟然全都活了过来！呼吸、心跳、脉搏、体温，全都在几秒的时间里恢复至正常水平。
　　不是闹鬼了？
　　即便对于身怀灵性力量的超凡者来说，也无法解释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现象与事物，何况这还是人类最无法征服的海上。
　　这都快天黑了……玫莉很难不把情况往神秘怪谈的方向去联想。
　　哪怕她此时做出镇定从容的样子，心底也忍不住发怵，拳头握得紧紧的。
　　“发、发生什么事了？”
　　大副汤姆好不容易才从那种古怪的“明明活着却无法动弹”的状态中脱离，脑子还有点混乱，忽然就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充满震惊和恐惧的喧哗。
　　茫然地循声转头望去，只看见那些面孔熟悉的船员们正全部挤在甲板另一端，表情无比慌张地死死盯着自己这边儿，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你们这些臭小子，到底什么情况？”
　　“汤、汤姆大人，我承认！我忏悔！上个月你不见的鱼干是我偷吃的……”
　　“我也忏悔！杰克，是我不小心摔坏了你的手镯……放过我吧……”
　　“对不起塔姆，那天……”
　　“……”
　　可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那帮躲得远远的水手，全都神色紧张地结结巴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搞得他们五个人完全一头雾水。
　　“没有异常反应……应该没被什么灵体、诅咒、污染附身……”
　　到底还是玫莉比较沉得下心来。她用灵感仔仔细细扫描了这五人一边，在没发现异样的灵性波动后，皱起眉头试探性对他们解释：
　　“你们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击中了，受了足以致命的伤。”
　　大副汤姆当即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我记得有个畜生捅了我一枪。”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急忙两手去扒自己胸口的衣服，想检查自己的伤势。
　　玫莉也很好奇这几个人明明受了致命伤，为什么能够好端端地坐起来说话？于是也凑上前去探头俯看。
　　大副的上衣染满血污，现在已经干涸结块，变得犹如盔甲般沉重坚硬。他直接用力撕扯，把胸口部位的布料撕开个大洞。
　　“咦，好了？！”
　　他和玫莉二人同时发出这样的惊呼。
　　只见那粗糙的皮肤上完全毫发无损，根本没有受伤过的痕迹！
　　其他四名“死者”也都纷纷开始检查自己身体，发现原本要了自己性命的伤口，全都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这，这可真是见鬼了……”
　　玫莉眼皮微跳，感觉世界观有所崩塌。
　　不管是从生物学还是从超凡领域分析，她都完全无法解释当前的情况！
　　“总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她用宽慰的语气叹息一声，值得将所有疑问都暂且搁置。
　　毕竟不管怎么说，原本必死无疑的同伴活了下来，这都是大大的好事不是吗？
　　“是啊，茫茫大海，谁能解释所有事情？”
　　大副汤姆也是心大，在确认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痊愈后，完全没在这些疑惑上纠缠，很快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事实，没去钻牛角尖。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那些被吓得挤在一角的船员也纷纷意识到大副五人不是尸变寻仇，而是处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死而复生了。
　　于是心中的恐惧也消解不少，逐渐围拢上来询问五人“死后是什么体验”这种问题。
　　气氛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就一起讨论一下怎么安置这帮人吧。”
　　玫莉做了个下压手掌的姿势，示意大家安静，在众人噤声注视后，她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这才出海第一天就遇上了海盗，虽然减员不严重，但是这些海盗俘虏和那艘桨帆船该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接下来该怎么样？”
　　在情况并不紧急的时候，她在重大决策上倒是很民主，会主动征求所有船员的意见，并让他们充分讨论，争取让所有人都参与当中。
　　也正是这样的处事方式，让这位年纪和阅历都并不算太丰富的女船长，能够拉起一支称得上忠诚的二十多人队伍来。
　　她环顾一周眼前的众人，提醒道：
　　“接下来的航程至少还有四五天，而且无法保证期间不会再遇到其他危险，我们还没进入真正麻烦的海域……咦，幺零五呢？”
　　她突然发现那道穿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似乎不在队伍当中，顿时不禁产生几分担忧：
　　“你们看见她了吗？”
　　“我在。”
　　话音刚落，熟悉的空灵嗓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接着柒季就从船楼背后绕了出来，朝堆积在前甲板的众人走去，语调平淡悠闲地说：
　　“你们聊，我没啥看法。”
　　“！”
　　玫莉在看清她的状态的瞬间吓了一跳，因为此时此刻柒季那身黑色斗篷上全都是半干的血迹，甚至还有大量被切得粉碎的人体组织和骨骼碎片。
　　乃至于那张可爱俊俏的小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腥的污渍，整个人看上去相当恐怖惊悚。
　　“你受伤了？！”
　　见她这幅简直如从尸山血海中摸爬出来的形象，玫莉当即就心里一惊，随后急忙穿过人群凑上前，说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
　　“严重不严重？要不要靠岸找医师？”

第419章 商讨
　　“呃，我没事，真的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见玫莉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柒季马上解释：
　　“你们继续聊，我在旁边听就好。”
　　听到她的话，玫莉的表情一开始明显不太相信，俯下腰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眼前黑发少女好一阵。
　　见柒季身上的斗篷虽然全都是血污，但没有明显破损。她脸蛋上确实挂满了污垢，但面色很红润健康，的确不太像受了什么伤的样子。
　　这下，玫莉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站直上身，用赞许的声音说：
　　“干得不错嘛！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不是第一次实战吧？哈哈，我见过一些初出茅庐的新人冒险者，第一回面对敌人的刀剑连腿都站不直呢！”
　　柒季很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像是在说：“谁跟你说我是第一次了？”
　　夸完后，玫莉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略显奇怪地问：
　　“对了，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这么脏的？”
　　在她的想象中，幺零五身为高阶正法师，只要发挥正常，一人挑翻十几号凡人海盗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如今吊诡的地方在于……身为法师，攻击方式大多都偏向远程，幺零五怎么打得自己浑身是血的？
　　之前船员们收拾尸体、查看伤员、清洗血腥的时候，玫莉也在甲板上走了一圈，发现尸体最密集的地方恰好是幺零五留守的船尾。
　　然而那些石首的死相……简直像被某种极度凶残暴虐的异种魔物屠杀一样，到处都是断肢、血水，桅杆、船楼外墙、甲板栏杆上随处可见软塌塌的肠子和内脏。
　　那场面，让见惯了风浪的玫莉都感到很反胃，马上就掩鼻走开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幺零五当时的战斗是怎样的场景。
　　看见她这副样子，柒季莫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变魔术似的从斗篷底下摸出一块手帕，擦拭着自己染血的脸颊，一边岔开话题般地说：
　　“除了这些个俘虏，海盗船上还有不少被他们锁住的奴隶呢，应该就在底仓当桨手……这些人该如何安置，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说着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停靠在“挑战者”号侧舷几米外的黑色桨帆船。
　　她说话的音量没有刻意压制，玫莉后面的那些船员也都听得到。
　　“对哦，海盗这种家伙，肯定是不会安安分分让自己人兼职划桨的，多半会把劫掠后的商船上面的人锁在底仓当免费的桨手……”
　　船员们纷纷意识到这一点，有几个跑到侧舷，越过被撞碎的甲板栏杆往下面看去，数了一下桨帆船水线上有几排开孔：
　　“二，四，六……十排，如果两人一根的话，那这艘船下面至少有四十个桨手啊！”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四十人！算上十几个海盗，就足足有五十多个俘虏，这就是把“挑战者”号塞成沙丁鱼也不可能装得下呀！
　　“这，确实是个问题……”
　　玫莉被当前的局面搞得有些犯难了。
　　这么多人，那些海盗还好说，一群无恶不作的杀人犯直接扔海里喂鱼也没啥心理负担，可那些桨手呢？同为被害者，总不能全杀光吧？那样他们和海盗还有什么区别？
　　“船长，要不这样吧，我们现在出海才不到一天，离海岸还很近。”
　　船员们议论纷纷，大副汤姆想了一下后，站出来提议道：
　　“我们可以挑几个人，带着这些海盗回到桨帆船上，然后让底仓的桨手划回‘千帆之港’，把海盗交给恩典圣教换赏金，那些奴隶桨手直接就地遣散……如何？”
　　人类世界各国虽然没办法直接派海军彻底根除海盗，但至少在明面上还是鼓励各大民间私人武装力量对其进行剿灭的。
　　因此，各国政府普遍会对知名海盗设立悬赏，最高的甚至能有数万艾尔。
　　不过向丘奇这样零零碎碎、没啥名气的小海盗，赏金就很普通了，连手下一起打包也就几百艾尔而已……聊胜于无。
　　“好主意，那……谁上船？”
　　玫莉点点头，却又抛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其他人还好说，那个海盗头子可是个正念武者，等他醒来……没有第二境界的超凡者是绝对看不住的，可我又不可能离开‘挑战者’回去，不然这次航行就要泡汤了。”
　　最重要的是，海盗船上最值钱可不是海盗的悬赏金，而是这艘桨帆船本身，以及那门轻型魔导炮。
　　这两样东西光是换成现金，都足够一人当场暴富，要是被选上船的水手们直接开船跑路了怎么办？
　　茫茫大海，谁有本事追责？等上岸后把东西一卖，遁入国际之中，谁又找得到？
　　至于她自己上黑船，船员们开“挑战者”……那更是不可能，商船上没有超凡者坐镇就航海，那简直是找死，就算自己如此提议，大家也绝不会答应的。
　　玫莉自我感觉“挑战者”号上的船员都是很可信很忠纯的伙伴，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背叛之事来，可人心隔肚皮，在巨大的利益和极低风险的诱惑下……谁又说得准呢？
　　玫莉还不至于那么天真。
　　船员们也大多能想明白这些道理，于是一时间大家都沉默地皱起眉头，犯起了难。
　　“要不我提个建议？”
　　见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柒季环顾半周，试探性地说。
　　“您请说，幺零五大人！”
　　“太好了！如果是幺零五大人的话，一定有办法的。”
　　“……”
　　没想到自己一出声，得到的反馈比她想象中的要强烈得多。船员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刷一下抬起头，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过来，一副看意见领袖的模样。
　　“呃，之前我好像太高调了啊……”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混战中自己只身强杀十六海盗的表现，已经让自己成为了船员们心中的救世主，如今她的话语十分有份量。
　　即便战斗从头到尾只持续了两三分钟，可这道纤细美丽的身影却已经在悄无声息间成为了船上不少人拼死战斗的精神支柱。
　　“唔……”
　　唯有玫莉的神色有些迷惑。她虽然知道使那场战斗获得胜利的关键是幺零五，但因为没有亲眼见到柒季挥舞大剑的身姿，对她的形象不是很有直观的概念。
　　如今见自己的船员用一种极度仰慕的眼神盯着幺零五，整个一副“完全听你发落”的样子，她这个船长总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基于民主的原则，既然船员们认为幺零五更加可信，那她也不好逆民意而行，再加上她自己也确实很感谢幺零五这个“恩热”，于是也向对方投去征集意见的目光：
　　“幺零五，你的看法是？”

第420章 提议与分配
　　“额，只是个人建议，你们仅供参考。”
　　被这种“万众瞩目”般的视线集中，柒季不由自主地感到几分不自在，一根食指挠了挠自己一侧的脸颊。
　　因为她的体质本身就不会沾染污秽，在随便用手帕擦了几下后，她的脸蛋已经恢复了干净白皙，在降临的夜幕下显得很神圣。
　　让自己的表情回归平淡，她态度认真地分析道：
　　“我们可以让那艘桨帆船一起跟着‘挑战者’号去星辰邦联，海盗直接扔下海喂鱼就好，反正你们有了这艘船和那门魔导炮，也不缺这几百艾尔。”
　　“额……”
　　听见这样的建议，船员们一个个都面色古怪，神情犹豫地面面相觑，好像听见了什么很愚蠢的方案，却又碍于柒季在众人心中的崇高地位，不好意思说出来。
　　玫莉也是一脸为难，沉默几秒后还是选择点明柒季提议中的问题：
　　“幺零五，这样就太理想了。像这种靠奴隶划船的海盗桨帆船，自持力是非常差的，一般出海一两天就得靠岸补给，肯定没办法跟着我们一起去‘钢铁之都’。”
　　她的说辞还是委婉了点，如果对方不是救了全船一命的幺零五，而是其他哪个没什么贡献的冒险者，她肯定得好好嘲笑一下这些没有海上常识的菜鸟的愚蠢。
　　大副汤姆也跟着补充道：
　　“是啊，而且我们还有伤员，一直在海上漂泊的话……万一感染了可是要命的。”
　　在没有疫苗的这个时代，倘若不及时就医，一个小小的伤口都可能致命，更别说在远离人烟的大海上了。
　　“是啊，幺零五大人，这是不可行的。”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改天再出海。”
　　“对对对，应该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
　　有了玫莉和大副这两个领导人起头，船员们也都纷纷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否决了柒季的建议。
　　“嗯，我知道了。”
　　柒季面色平静如常，完全没有被指出疏漏的尴尬：
　　“所以，问题在于补给不够，对吗？”
　　玫莉抬头望着夜空思考了几秒，颔首肯定道：
　　“可以这么说，不管是食物还是医疗用品，都不可能够用。”
　　“这好办。”
　　柒季如此说道，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从斗篷底下摸出一根长长的……竹子？
　　“这是什么？”
　　玫莉一愣，她的灵感能感知到这东西上面存在微弱的灵性波动，因此应该是一件灵性物品，但具体有什么作用还不知道。
　　那些船员们好奇的倒是其他方面：这个小丫头的斗篷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之前那柄大剑也是从里面拿出来的，跟个百宝袋一样总是能掏出新的玩意儿。
　　柒季把这根竹子形状的灵性物品托在掌心，摇晃着解释道：
　　“这东西发动后可以持续释放某种特殊的……信号，接收到这信号的野生动物会受到引诱，从而聚拢过来。”
　　玫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只要通过这件灵性物品……我们就可以依靠捕鱼的方式，填补食物方面的缺口？”
　　“对，”柒季点头，“以正法师的灵性强度驱使，能够让它释放出足以覆盖方圆数公里海域的‘引诱信息’，应该是足够了。”
　　“确实是够了……但，它不会引来一些危险的……动物么？”
　　玫莉脸上仍维持着严肃和凝重，声音低沉：
　　“别的还好说，我们在船上也不怕，万一把海妖引过来了可就麻烦了！”
　　“这你放心，”柒季早有所预料地说，“这东西释放出的信号只对常规野生动物有效，对于超凡生物来说是没用的。”
　　鉴于柒季之前对“挑战者”号的绝卓贡献，玫莉和船员们也没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在相信这件形似竹子的灵性物品的功能后，有一名船员问道：
　　“幺零五大人，食物的问题是解决了，那医疗方面的怎么办？我们有三名弟兄伤得很重，要是不接受专业医师的治疗，绝对撑不过一周。”
　　说着他手指了指船楼前的一块加班，上面蔫蔫地躺着几名神志不清的船员，浑身都是血，脸色苍白，身上都有极深的伤痕。
　　“这也好办。”
　　柒季把竹子递给玫莉，然后又从斗篷底下拿出了一件新的物品：
　　“我本身是个擅长‘大地’领域法术的正法师，只要有这件灵性物品的辅助，即便是重伤，也能施法大幅缓解。”
　　她手上拿着的是个手套模样的灵性物品，质感似皮革，却又看不出是什么皮质。
　　见到这一幕众人无不嘴角抽搐，心想这丫头怀里的新奇玩意儿也太多了，那斗篷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的？
　　“咦，你会‘大地’法术？！早说嘛！”
　　玫莉倒是眼前一亮，当即上前一步搭住柒季的肩膀，喜形于色：
　　“那你快给伤员疗伤吧！事后我一定会给你加报酬的！”
　　擅长“大地”领域的法师在冒险中——不论海上还是陆地冒险——可都是相当珍贵的人力资源，毕竟象征“成功”“完备”“富饶”的“大地”法术能够治疗伤痛、缓解疲劳、振奋人心。
　　而这对于需要经常面对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凶险挑战的冒险者、航海家们来说，可是极为重要有用的技能！
　　柒季笑着应下，马上戴上那手套，走到船楼底下三名重伤者跟前，装模作样地咏唱几秒，抬手施法。
　　一片翠绿色的光辉从她掌心笼罩而下，覆盖在三人身上，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后，缓缓淡去、消失。
　　“可以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没事。”
　　柒季收起手套说。
　　玫莉赶紧亲自去检查三人的伤势，很快就就惊奇地发现：
　　他们不仅原本深可见骨、即便接受专业治疗也多半要面临截肢的伤口几乎完全愈合，就连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的虚弱都缓解了不少！
　　“远星在上！这就是‘大地’法术吗？真是太神奇了！”
　　玫莉当场兴奋得哈哈大笑，突然一个;熊抱把旁观的柒季紧紧搂在怀里，恨不得把这个神奇的小家伙当宝贝供起来：
　　“那就决定了！我们就这么做！”
　　后面半句是对船员们说的。在所有阻碍都被清除的情况下，当然没人有意见，全都齐刷刷地高喊认同。
　　柒季下意识地想挣脱她的怀抱，却发现玫莉那包裹上来的丰腴紧致又不累赘的肉感……还蛮舒服的，于是只是无奈地小声说：
　　“……好了，我身上很脏……”
　　然而她的声音被捂得含糊不清，没人能听见。
　　……
　　…………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挑战者”号上的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柒季的提议听上去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许多细节需要考虑完善的。
　　比如海盗船底仓的那些奴隶桨手，在海盗船被“挑战者”号招安后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对待了。
　　那些海盗们对待这群奴隶桨手，简直就像人形牲口一样使唤：
　　直接锁在原地、吃喝拉撒都在底仓，随便鞭打辱骂，吃喝方面能活就行，要是生病、重伤，那就扔到海里去换掉。
　　玫莉可不允许船员这样对待他们，于是专门把桨手给接触枷锁，用海盗船上的储量让这些骨瘦如柴、一个月不见天日的可怜虫好好大吃了一顿。
　　随后又请柒季用“大地”法术给他们治疗，免得航行到一半就嗝屁了。
　　同时为了体现基本的人道主义，还从“挑战者”号上分出七八名身强体壮的船员，同二副杰斐逊一起去桨帆船上，与重获自由桨手们轮班划桨。
　　至于那十几个海盗……没啥好说的，丢海里喂鱼了，只留下一个丘奇，等靠岸后移交当地政府换赏金。
　　其实在讨论这家伙的处理方式的时候，又不是水手都提议直接宰了取灵性组织，就像猎魔人所作的那样，不过在经过投票后还是被否决了。
　　显然船上不少船员都对猎魔人深恶痛绝，估计深受其害，不愿意做出和这帮畜生一样的行径。
　　总之整完这些个事情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白银色的圆月升上夜空，泼洒下惨败的月光，让原本已经陷入一片漆黑的海面泛起雪一般的鳞光。
　　忙活半天的柒季被安置在船楼二层的一间独立卧室内，透过狭窄的木窗眺望着这片闪耀着银光的海面。
　　这里算是“挑战者”号上生活条件最好的单间了，隔壁就是玫莉的卧室。不过受限于总体空间，其实也就六七平米，内部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桌子，就这样了。
　　柒季倒是不介意，坐在床沿遥望空灵通透的夜景，内心很惬意。
　　大副五人的“起死回生”是她的手笔：用灵性手段保护住船员们的灵性，让他们在肉体被破坏和灵不会自然消散。
　　这样等战斗结束后，她只要发动“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力量修复其肉身，就可以让“死者”复活了。
　　——她目前还没办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间接保护船员。
　　还有那根竹子形状灵性物品也是。
　　那其实是昨天希尔献祭给自己的“报酬”，原子灰白森林那座疑似圣许德拉会建立的城市当中的“深渊”。
　　她拿来简单改装了一下，让它具备了吸引野生动物的功能。
　　至于最后的手套……这个没啥用，只是个普通皮手套而已，用来合理化她的治愈能力。
　　毕竟就算是“大地”法师，如果只有第二境界的话，是没办法把重伤濒死的人一下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所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这样就可以解释说“我是因为有这东西的辅助才会发挥出超越自身真实境界的实力”。
　　不过玫莉似乎对“大地”法师的能力范围没啥概念，并不值得自己表现出的治疗能力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正法师的范畴。
　　之所以这么做这么多，是柒季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让无辜者蒙受无妄之灾。
　　——她确实喜欢找乐子，但这是建立在充足的准备和补偿的基础上的，如果船员们因为自己“找乐子”的想法而出现死伤，那实在说不过去。
　　“初次航海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经历还真是丰富呢。”
　　长长吐出一口气，柒季正打算躺上床试试能不能再睡着一次，心头却忽然一动：
　　“希尔那边来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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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00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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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结束？
　　白银色的月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之上冉冉升起，越过难以计量的距离斜洒在层层叠叠、样式各异的屋顶与外墙之上，为这座边陲小镇镀上一层梦幻又清冷的银色粉尘。
　　圣堂教国，东沃舒，斯帝欧。
　　中央区贵族区。
　　斯帝欧领主，柯布·双头斧子爵站在书房华丽的凸肚窗前，在高耸的领主城堡高处眺望着平原之上纯净明亮的夜景，眺望着那皎洁无瑕的白银之月。
　　微胖的身影穿着精致考究的常服，圆胖的脸上满是疲惫。
　　“总算把那群大爷打发走了……”
　　他在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白银之月的高度逐渐离开窗户的可视范围，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自言自语：
　　“这几天的破事简直比双头斧家族在斯帝欧经营两百多年遇到的总和还要多，还要麻烦！……奥古斯都啊，我的祖宗哦，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摇头抱怨了几句，他两手背在身后，迈着品字步走出书房，在一名侍从的跟随下回到了更高一层的主卧当中。
　　“吱呀——”
　　“啪。”
　　卧室雕刻有奢侈纹样的木门轻轻关上，在价格昂贵的灵性驱动光源的照明下，足有八九十平米的寝室空间显露出来。
　　如此宽阔的面积，却不显得空旷、清冷，因为此处的家具都恰当好处的制作得比一般的家具更加巨大，将宽敞的室内空间填补得很充实。
　　在仆人的帮助下更衣，领主柯布让仆人全部离开卧室。
　　令自己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后，他带着一身的疲劳坐在复合型书桌前的实木靠背椅上，身子完全靠在铺有软垫的靠背和椅面上，两条胳膊自然搭于扶手。
　　眼睑轻轻合上，试图放空内心、让身心都得到最充分的放松。
　　然而，在环境彻底安静下来后，他的思维反而难以放空，近期各种烦恼和事务如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地从心灵深处涌现出来，根本压制不住。
　　已死的奥古斯都在生前为了针对自己，选择克扣一部分热疫解药加重城内疫情，并且放纵山贼强盗劫掠城市外围……
　　这些小动作哪能瞒得过他这个领主？
　　再说想要扣押恩典圣教下发的热疫解药，原教堂牧师罗萨戈·昕旦之辉那一关是绝对绕不过的，而罗萨戈……自己在他那儿怎么可能没一点关系呢？
　　总之奥古斯都那不安分的小心思他柯布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懒得搭理罢了。
　　可是后来的发展就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
　　祭拜邪神？全城血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种只会出现在神话英雄传说故事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所统辖的城市……
　　当事情结束、上级教堂的特使赶来支援调查的时候，得知一切真相的柯布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时常在半夜睡梦之中被噩梦惊醒。
　　涉及到异教崇拜、邪神献祭，这可是足以载入恩典圣教史册的重大事件！竟然在自己的辖地发生……
　　若是教会追责起来，完全能够直接把自己全家拉去“第一恩赐之城”芒城的审判所。
　　那种地方，圣堂教国两百多年历史以来……除了某一位，还没有能够进去后能活着出来的人，哪怕是最权势滔天的公爵也绝无幸免的可能。
　　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教会审判所的黑色马车终究还是没停在自己府邸的门口，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恩典圣教的大人物们目前将所有精力都放在那场所谓的“邪神献祭”事件当中，没心思搭理自己这种小虾米吧……
　　不过狮子匠家族在外地的那些个旁支可就遭殃了。
　　因为奥古斯都的所作所为，柯布已经打听到不论是旁支成员还是家族产业，属于“狮子匠”这一封爵的一切财富、资本、人丁……
　　都已经在短短半个多月间，被恩典圣教彻底抹除了。
　　牵连到的人，也许过千。
　　据说某位来头大到不能直呼其名讳的人物也亲临了斯帝欧……这段时间这座边陲小城可谓风起云涌，各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角色都登场了。
　　他这个原本的“地头蛇”在这些人物面前就是个能随便掐死的臭虫，只能在夹缝之中勉强生存。
　　在心有余悸中煎熬度过了近一个月后，来自上级教堂、圣堂的圣职人员陆续撤离，那位东沃舒大教堂大主教——圣考斯曼·昕旦之辉也在前几天离开。
　　直至今天下午，除了一名从圣堂调任而来、接替殉职的罗萨戈的“阐道者”教堂牧师，以及几位新任“祈怜人”教堂骑士外，其余的圣职人员皆已离去。
　　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在经历了二十多天的风云变幻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的时刻，柯布才彻底放下了压抑在心底的恐惧，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半躺在舒适的软垫靠背椅上，享受久违的恬静，他不由自主地呢喃：
　　“一切终于结束了……感谢圣恩，让我能够免遭磨难，回归旧日的生活……”
　　他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心境向“恩典女神”佩琳妮献上祷告。
　　这些日子他承受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日夜都在忧虑该如何应对来自恩典圣教的诘问、质询、审讯和追责，惶惶不可终日。
　　根本无瑕处理各种城内事物，现在大叠大叠的文书档案已经在书房内积压得老高。
　　休息几天，就让一切重回正轨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还没有结束。”
　　清脆、干净，却异常淡漠冰冷的声音，从身后悠悠飘来。
　　柯布登时如触电，啪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谁，谁？！”
　　他当即转过身，浑身肌肉紧绷，一只手死死钳住椅子的靠背，冷汗马上下来了。
　　因为动作幅度太过暴烈，那常年缺乏运动锻炼的身体被这一咋呼搞得气血不足，太阳穴突突跳痛，视野因为站起得太突然而昏花了一瞬。
　　但他顾不得休息等待状态恢复。强忍着颅内的抽痛，柯布如临大敌地将目光投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宽敞的卧室内有亮堂透彻的灯光照明，不存在任何阴暗的区域。因此拿到冷不丁传来的嗓音的主人……并没有躲藏的余地。
　　不过，她似乎也根本无意躲藏。
　　房间边缘，那名不速之客身穿深褐色贴身衣裤、脚踏皮靴，外面是一件短皮夹克，一顶带檐的帽子戴在头上，微微压下的前檐挡住了小半张脸。
　　她两手抱胸站着，后背靠在贴有花纹墙纸的墙壁上，姿态显得漫不经心。从衣着打扮上看，这人非常不起眼，和东区北区的常见路人一般普通。
　　但当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可就一点也不普通了……

第422章 诘问
　　“敢问、敢问阁下是？”
　　柯布抓住椅子靠背的手五指骨节攥得泛白，满是细汗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但却仍然强行保持住镇静，挤出一个笑容：
　　“在下不记得给阁下发过邀请函，为何不请而来……嗯？”
　　这时，他突然发现……那个奇怪的女人，从帽子两侧垂下的头发……是令他感到几分熟悉的栗色。
　　不等他的疑惑进一步凝聚，对方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俏丽干净的面庞，一对幽绿色的眼眸从阴影底下显现出来。
　　看清对方的相貌，柯布先是一愣，旋即脸上展露出一个很古怪诧异的表情：
　　“……伦西？！”
　　眼下的情况让他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当然记得伦西是鸢尾家的大小姐，也知道原鸢尾家家主爱德华在今日去世，他的独女伦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男爵爵位。
　　不过这些个零零碎碎的小事在其他事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位新任男爵会出现在自己的卧室？！
　　柯布脑子有些卡壳，但本能地感到几分不妙，于是警惕地挪动脚步，一边说话一边朝卧室大门隐隐移去：
　　“伦西大小姐……嗯，现在应该是鸢尾男爵，都这么晚了，一个人随便跑到别人家不好吧？
　　“何况我也没有邀请你，如果真的想来寒舍做客，可以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准备宴席……”
　　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
　　双头斧宅邸城堡的防守规格极高，光是正念武者就有六名，麾下二十多名淬技，安排合理地严守在各个出入口以及关键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正法师留守在城堡内部，轮班维护着祖传的应急灵性仪式。
　　再加上教堂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牧师、骑士等圣职者的目光与感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在各大贵族宅邸当中掠过，当然也包括作为领主府邸的双头斧城堡。
　　可以说，这座传承两百多年、始建于圣堂教国开国之初的灰色古堡，在防守的周密程度上是毋庸置疑的。
　　即便是正念武者、正法师，也很难悄无声息地绕过这么多层防御，潜入到最核心的家主寝室当中。
　　他记得伦西只是个淬技，按理说如果试图偷溜进来的话，刚一越过外墙就会被守卫们逮着……她到底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她……又想干什么？
　　极度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底翻涌而起，让他难以遏制地焦虑不安起来，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眼看就要走到房门前——
　　“‘匿踪符咒’，能够阻断使用者的气息、降低其存在感。”
　　或许是看出了柯布内心的百般疑惑，伦西慢悠悠地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一枚质感如黑曜石的多边形符咒，摊在手心：
　　“再者，我已经正念了。”
　　柯布当即大惊：“这是……这可是A级符咒啊！”
　　他瞬间就明白伦西是怎么溜进城堡的了。这枚“匿踪符咒”可是一件宝贝，在灵性物品当中品质相当高，只有魔导师或通灵武者巅峰的超凡者才有能力打造。
　　这样的装备，其价值已经不能用费鲁姆或者艾尔来衡量了。换句话说，这不是光靠钱能买到的东西，得看有没有人卖、有没有人做。
　　换句话说，有价无市。
　　但是伦西手里有这样的宝贝并不稀奇。不论鸢尾家族如何衰落式微，到底是传承了两百多年的老牌贵族，厚重的时间沉淀才是“贵族”最大的财富，所谓金钱不过附加之物。
　　拥有这么悠久的历史，宝库里积攒有一些特殊的高价值物品也实属正常。
　　倘若伦西的说法属实，她如今已成功晋升正念，那么在“匿踪符咒”的辅助下……确实能够避开双头斧城堡内外密密麻麻的看守与防御。
　　可一件A级的符咒……不管怎么说也绝非什么烂大街的货色。即便对于柯布这个领主而言，这等品质的灵性物品，也是摆在家族宝库高层、几乎可以传世的宝物。
　　一件足以代代相传的物品，她居然就这么用了？！
　　这可是一次性用品！
　　强烈的错愕涌上心头，让柯布心中的不安越发躁动。
　　用屁股想都知道，伦西烧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符咒跑到自己房间来，目的肯定不是单单聊会儿天。
　　伦西把那枚已经用过的报废符咒收回怀里，微微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眸子平静地望向柯布，不知道是什么眼神：
　　“我有几件事情想问问你。”
　　柯布嘴角微微抽搐：“你说，你说。”
　　“奥古斯都的那些动作，你都很清楚吧？”
　　啊？
　　柯布直接愣住了。
　　“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奥古斯都还活着的时候，为了削减他这个领主的权势、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而做出的各种事情，比如贿赂原教堂牧师罗萨戈、扣留上级教会的热疫解药什么的，他当然都门儿清。
　　这位狮子匠男爵确实有些胆略和勇气，敢于尝试前所未有的领域，比如以贵族身份屈尊经商设厂什么的，能做出这种堪称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可不是一般人。
　　但是这些小动作、小聪明是没办法撼动自己的地位和权势的。
　　经商设厂又怎么样？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没有尊贵的血统、正统的传承、教会的承认，那都是虚的，稍施手段就能击碎。
　　至于耍阴招……呵，他奥古斯都会耍阴招，自己这个领主就不会？
　　他想借上级教堂的审查钦差莅临的机会，将斯帝欧的乱象展现给教会，并且把责任都抛给自己，从而削减教会对自己的评价……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论人脉，柯布在东沃舒大教堂那边都有关系，说不定派来的钦差就是自己的熟人。到时自己随便找他们吃顿饭、送点礼物、打个猎，奥古斯都那些阴谋诡计根本毫无意义。
　　于是他也懒得管这家伙在城中的各种暗地里明面上的动作，反正再怎么折腾都牵扯不到他，让这人自个儿和底层贱民胡闹去吧。
　　伦西问这个干嘛？
　　柯布眉头皱了起来，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狮子匠那边的所作所为，我多少知道些许……亵渎贵族血脉的卑劣之举罢了，不足为虑。”
　　虽然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毕竟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内容。
　　对于这样的回答，伦西似乎早有所料。没有丝毫意外地微微颔首，她冷冰冰地说：
　　“你本该有能力阻止的，可你只是观望。”
　　听到这样的话，柯布眉毛直接扬进了发际线里：
　　“伦西，你该不会是想谴责我对奥古斯都的罪行不作为吧？”

第423章 历史的垃圾堆，有请！（上）
　　伦西抿着嘴唇，绿眸紧紧地注视着柯布，没说话，好像是被说中了。
　　见她这个反应，柯布差点当场笑出声。他强忍住上翘的嘴角，用一种长者对晚辈谆谆教诲的和蔼语调说：
　　“伦西啊，之前你还是爱德华的富家千金，太年轻，太天真，有时候幼稚，也就罢了，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喜欢玩闹、行为任性也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既然你已经继承了爵位，成为了一名血脉正统、名正言顺的贵族，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的荣誉和教国的门面，那有些事情……我还是教你一下比较好。”
　　他两手背在腰后，沿着卧室的动线缓缓踱步，很快就要走到房门前，神色却淡定了不少，语气充满自信，仿佛局面尽在他掌控之中。
　　“奥古斯都做的事情我确实都知道，毫无疑问，他做了错事。不管是私扣教会资源、贿赂教堂牧师，还是勾结黑帮雇佣山贼，都是难以一笔勾销的罪状。”
　　说着他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可是，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制裁他呢？狮子匠是斯帝欧内除我之外权势最强盛的贵族，但终究也只是个靠耍小手段敛财的男爵，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我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对策，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向上级教堂稍微提一嘴，就能抹煞他的所有阴谋诡计，而这也是最合理最妥当的处理方式。
　　“伦西，这个社会不是英雄话剧里的童话世界，不是所有‘恶人’都必须摆在太阳底下接受正义审判的，很多时候只要放任自流，或者在暗中做一点小小的手脚，他们自会消亡……”
　　“也许你误会了什么，双头斧子爵。”
　　伦西忽然打断了他听上去振振有词的发言：
　　“我不是来听你讲解权术制衡的，也不是和你争辩理念的。我到这里来，只是要做一件事。”
　　“嗯？”柯布面色微微一变。
　　“让有罪之人，得到惩罚。”
　　伦西说，单手微振，一道寒芒赫然出现在她的掌间。
　　那是一柄形制考究精良的匕首。
　　“等……等等，你要做什么！？”
　　柯布瞬间变了脸色，手脚慌乱地后退好几步，背部靠在房门上：
　　“伦西！你别胡闹！冷静！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伦西一言不发，后背从墙壁上离开，冷着脸朝他靠近。脚步并不急切，但极其坚定，不携带丝毫屈服退让的意味。
　　“你、你别过来！救命！来人啊！！来人！！”
　　见那柄寒芒刺目的匕首摇晃着逼近，柯布顿时慌了，也不再管什么所谓的贵族礼仪，扯起嗓子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
　　这里是领主城堡的主卧，防备不可谓不严密，附近的走廊都有夜巡的卫兵驻守、巡逻，就算伦西依靠灵性手段隐匿了自身的行踪、潜入此地，他这样喊叫，也绝对会被察觉！
　　那些正念武者他可不是白养的，以这些第二境界超凡者的耳力……如此大喊，他们绝对能听见！
　　“别白费嗓子了，他们听不见的。”
　　似乎识破了他的打算，伦西冷淡地说，同时另一只手再度伸入外套内兜中，摸出一份卷轴。
　　这是张已经展开的卷轴，质若羊皮，表面泛黄，散发着轻微的腐朽气息，显然沉淀有深厚的历史与时光。
　　她手指捏住一端，使其自然垂下展开，朝外的那一面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复杂符号，字迹已经有所模糊，但仍闪烁着极其细微的灵性光辉。
　　卷轴的下端有焚烧的痕迹，并且正在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向上延伸，一寸寸令这张奇异的“羊皮纸”化作飞灰。
　　不过按照目前的速度，至少还要五分钟才能彻底焚尽。
　　“‘噤声卷轴’，可以制造一个可移动的‘场’，让一定范围内的声音无法外传。”
　　伦西慢悠悠将卷轴收起，脚下的步伐完全没有放缓，说话的语气也是那么平淡，仿佛只是在日常聊天：
　　“你不管发出再洪亮的求救，那些看守也是听不见的。”
　　望着那张闪烁着微光、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燃烧的羊皮卷轴被她收入怀中，柯布的步伐一下僵滞住了，有汗滴从额角流下。
　　“噤声卷轴”，也是件一次性的A级符咒！
　　这家伙，为了来到自己跟前……一下子用掉了两张价值难以估量的灵性物品……
　　在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了伦西的决心之坚定。
　　这疯丫头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伦西……伦西，别犯糊涂，你先听我说！听我说！”
　　柯布两只手撑在身前，思维高速运转，竭尽全力令声线保持平稳：
　　“我知道你对我坐视奥古斯都作恶、没有揭露他的罪行而愤怒！我道歉！我忏悔！我保证从今以后绝对不姑息城内发生的一切罪恶，向圣恩发誓！”
　　他认为，现在的伦西已经为了那固执到偏执的幼稚正义感而丧失理智了。别看她如今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内心早就疯狂。
　　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和她讲任何道理，只要顺着她意思，哄一哄，安慰安慰，让她别突然发狂把自己宰了。
　　等自己和守卫们汇合……什么都好说！
　　他的脑筋高强度运转，将肚子里的墨水全部搜刮干净抖落出来，语速飞快：
　　“我会马上命人清除斯帝欧内的非法组织，那个什么鬼狼，以及类似的黑帮，我保证一周之内让这帮为祸四方的臭老鼠消失干净！
　　“还有狮子匠家族可能残存的余孽，我也会尽一切努力搜集线索递交圣堂，力图让这个恶贯满盈的家族得到最严厉的惩戒……”
　　“你还是，一点也没能明白呀。”
　　清冷的话语响起，伦西第二次打断了柯布的滔滔不绝。
　　这名斯帝欧城的领主战战兢兢地投去充斥慌乱的目光，只见那副一直保持着淡漠与平静的面庞……此刻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悲哀。
　　“在你眼里，你所认为的，自己的‘罪’，仅仅只是‘坐视恶行的发生’吗？”
　　伦西的脚步没有放缓，也没有加快，但是却增添了几分坚决不移的韵味：
　　“像你这样的人……怎样才会改变呢？改变不了的。”

第424章 历史的垃圾堆，有请！
　　下一章晚上八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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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到底还想我做什么？！”
　　柯布脸色白得和雪一样，没有一点血色：
　　“看在我当初暗中为爱德华资助热疫解药的份上，你难道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他直至现在，也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大小姐了？
　　一开始，他以为伦西之所以上门来兴师问罪，原因是自己对奥古斯都的种种罪状袖手旁观。
　　这样的理由虽然很幼稚、很偏激、很不可理喻，但却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至少只要假设伦西是个“从小看英雄故事看入脑思维没能转过弯来、以至于眼睛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偏执狂”，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目前看来……她“登门拜访”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
　　那还能是怎样？！柯布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赎罪的机会……”
　　听见这个词组，伦西忽然嗤笑一声，那抹笑容当中即有嘲讽戏谑，又有悲戚和哀伤：
　　“我给你赎罪的机会，那谁来给他们重来的机会呢？”
　　“他们？谁？”柯布怔住。
　　“他们。”
　　伦西伸手往某个方向一指，柯布正要顺着她的胳膊望过去，她却转动肩膀，将平伸出去的手绕了大半周，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他们。”她重复了一遍这个指向不明的代词。
　　“究竟是谁？我保证，我一定给予他们最充分的补充！”
　　柯布却好像揪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道。
　　“死于强盗刀下的市民，因高价假解药家破人亡的百姓，被热疫折磨得妻离子散的小摊贩，受瘟疫影响不得不落草为寇的平民，染上热疫无法劳作被贵族、骑士抛弃自生自灭的农奴，久病不愈交不起粮税被税官抄走所有家产的佃农……”
　　伦西流畅地报出一长串身份，听得柯布一愣一愣的，末了她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你不是坐视恶行发生的人，你就是作恶的人。”
　　“等等……你是说，我对不起这帮贱民？！”
　　柯布呆了好一会儿，才满脸不敢置信地反问：
　　“你身为贵族，因为一群贱民的死活……就要来杀我！？”
　　开什么玩笑，到头来这小贱人不是因为自己不管奥古斯都的罪行而愤怒，而是因为自己领地内的贱民的死伤而愤怒？
　　哪有这种道理！？
　　他是这块领地的主人，按理说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他和几名贵族的个人财产，领民出现伤亡是理所应当的，就像是东西用久了会磨损一样，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则。
　　而且光是斯帝欧城就有一万多人口，算上西区的农田和郊外的村庄，他的辖区内至少有接近五六千户三万口人。
　　这么多人，一个月因为各种天灾人祸额外死个几十百来号人这算件事儿？！
　　就算没有热疫，没有奥古斯都的那些个小动作，这些事情也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再正常不过的纯粹自然现象罢了。
　　几百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的，也没出过啥大问题，更不见得有谁提出意见。
　　她就因为这种事情，就认为自己犯下了足以偿命的罪行？！
　　贱民的命也能和:自己的命相提并论！？
　　“所以我才说，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改变呢？”
　　伦西早已走到了他跟前，望着这名领主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浅浅叹了口气，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掌间翻飞、旋转。
　　明明她的身躯在长宽高上都比不过柯布，却给后者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早该放弃幻想的……”
　　“喂喂喂，你别乱来！
　　“你要是敢拿我怎么样，鸢尾家族将被彻底剥夺贵族资格！并且从此被顶上东沃舒郡的耻辱柱！你难道想让这个从开国之初就传承着正统和荣耀的家族就此——”
　　面对柯布的威胁伦西只是微微一笑：
　　“不必劳烦你了。我已经遣散了家族内的所有仆人，并且把仓库以及庄园中的一切财产分给了他们，现在他们早就拿着各种财物离开斯帝欧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鸢尾家族了，有的只有我伦西，没有姓氏的‘伦西’。
　　“你这段时间根本没心思处理城内的事务，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呢。”
　　“你……”
　　柯布嘴巴涨得老大，难以言喻的寒意窜上脊椎，冷汗在这一刻都止住了。
　　那张俏丽白皙的脸蛋，此刻在他眼里简直和恶魔一样恐怖。
　　疯子，绝对是疯子，比疯子更疯的疯子。
　　“你这个……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的畜生！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柯布直接指着伦西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鸢尾家族的祖辈，为了获得这份荣誉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贵族身份，你就是个连字都不识、迟早烂死在窑子里的贱人！
　　“没有贵族，这帮屁民什么事都成不了！只会变成一群愚昧无知、自相残杀的疯子！没有贵族，就算是恩典圣教也没办法控制疆域这么大的一个国家！
　　“你一个打小就生活在贵族的优待环境当中的大小姐，有什么资格质疑这一切？！简直大逆不道……”
　　不知是真的义愤填膺、怒不可遏，还是单纯只是用咆哮和愤怒掩盖自身的恐惧与心虚。
　　柯布此刻的神情宛若暴怒的老虎，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各种言之凿凿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喷出来。
　　若不是这个房间被“噤声卷轴”的力量封闭了声音，恐怕整座城堡都能听见他的吼声。
　　面对着劈头盖脸的指责与谩骂，伦西没有吭声，依旧淡笑着保持沉默。
　　一直到柯布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话语、抚着胸口喘气粗气，她才眨眨眼，后退几步，往某个方向走去。
　　柯布看见她远离，还以为对方被自己义正词严的抨击说服了，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见她镇定自若地朗声道：
　　“我明白了，双头斧子爵，你的谏言我完全明白了，那这事儿好办。”
　　一路走到卧室角落的书桌前，她低头望向一个位置。
　　柯布发现，她所看的是摆放在桌脚旁的废纸篓。
　　在他疑惑又不安的注视中，伦西直勾勾看着这位统御两万多人的领主，对地上空空如也的废纸篓做出“请”的手势：
　　“历史的垃圾堆，有请！”

第425章 认知碾压
　　“伟大的‘真实造物主’，我已经平安离开那座废墟了。”
　　连上希尔的感官后，柒季马上就听见了她的祷告声，紧接着是简洁利索的汇报：
　　“我动用您赠予我的‘月光下的阴影’脱离那口巨洞后，很快就找到了奥蒂莉娅大人的小队并与他们汇合，不久之后便结束探险撤离，今天下午返回了营地。
　　“现在我刚刚处理完一些基本的后续事务，临睡前抽出时间向您禀告呢。”
　　最后之国那边倒是没有“上午”“下午”“中午”之类的概念，但是毕竟存在昼夜更替，还是会给一天做出粗略的划分的。
　　柒季的“语言共通”功能在翻译希尔的语言时，顺便做了一些本土化的转化。
　　“你怎么和他们解释的？”
　　柒季趴在窗台上，一边享受着夜晚的海风，一边问。
　　“我和奥蒂莉娅大人说，那片深渊底下存在某些特殊的灵性力量，我掉下去后没有摔死，反而被弹了出来……至于那些我带上来的灵性物品，是一起被抛出洞口的。”
　　……这也太敷衍了吧？
　　如此牵强到令人啼笑皆非的解释让柒季面色一滞。
　　这样的说辞，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想，单纯靠直觉都能感觉到哪里都是不对劲儿不合理的地方。
　　人才济济、群英荟萃的探险队和最后之国官方，怎么可能相信这么搞笑的解释？
　　“他们没有怀疑你么？”柒季反问道。
　　她的法术水平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自我完善后，早就精进到了远远超越一切凡尘超凡者的地步。
　　现在她想要与希尔沟通，已经不再需要专门把作为中介的瑞德摩门之镜从储物亚空间中拿出来捧在手上。
　　要稍稍心念一动便可瞬间完成开启通道、隔离污染、联通感官的所有步骤。
　　她甚至开始逆向解析起这面奇怪的镜子的构造和原理来，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件通往灰白森林中的“月亮”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物品……就能够被彻底解明。
　　不过在此之前，她或许已经穿越星辰邦联东境的“终焉山脉”、亲身抵达那片畸变的大地了。
　　“怀疑？”
　　听见对方的反问，希尔微微一愣，不太理解的样子：
　　“怀疑什么？”
　　你一个在官方中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独自掉入不知多深的神秘深渊，不仅完好无损地跑了回来，还背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装备，这用屁股想都有鬼了好吧？！
　　“救赎教廷”如果这都一点疑心都不起，那柒季极度怀疑这群人是怎么在如此凶险艰难的处境中生存两百多年的。
　　柒季顿时对这丫头的心思感到无语，耐住吐槽的欲望解释道：
　　“比方说，等后续部队抵达那座废墟，并派人深入那个大洞后，很快就会发现实际情况中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会把人弹出去的灵性力量’，这样你不就穿帮了么？”
　　“实际情况随时间发生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调查员探测出的情况和我的说法有出入，没什么奇怪的吧？”
　　“你……”
　　如此想当然的天真想法让柒季嘴角一阵抽搐，刚想出声斥责她几句，忽然愣住了。
　　“等一下，我不能用‘常人’的思路去揣测‘最后之国’人民的思考方式……”
　　她骤然意识到了一点，那是此前她没能考虑到的盲区。
　　那就是，她凭什么会认为，终年在环境艰苦、危机四伏、资源贫瘠、到处都是杀人怪物的地狱中苦苦求生的人，会像人类世界的人那样……对“自己人”怀有忌惮和顾虑？
　　在最后之国，灰白森林中只有他们才具备智慧、文明和知性，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毫无智力人格可言的怪物秽鬼，以及荒芜苍茫的、有毒不可食用的灰白色树木。
　　长期生存于这样的环境中，勾心斗角、互相猜忌，有任何益处吗？
　　在柒季的思维惯性下，她下意识认为希尔所谓的“解释”是漏洞百出、半点儿也不可靠的，倘若最后之国官方听见后不觉得有问题，那只能说明这群人脑子有问题。
　　可是，即便希尔的说辞和现实不符，最后之国又有什么针对她、排挤她的必要呢？为什么会认为这个人对最后之国不忠呢？
　　在人类世界，“实际环境”比“人”可靠。
　　因为“人”会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撒谎、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误导，因此当遇到“实际环境”与“人的说辞”不合的时候，人们会首先怀疑那个“人”心里有鬼。
　　但在最后之国当中，情况完全相反：“人”，永远比“环境”可信！
　　就算以后调查员们深入坑洞底部，发现实际情况与希尔的描述截然不同，那他们也会觉得是环境在此期间发生了变化，或者是希尔记错了、看错了，而不是她撒谎了。
　　因此，希尔那错漏百出的解释，在最后之国的语境中没有一点毛病！
　　——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内斗上。
　　在这一刻，柒季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后之国的居民，心智全都很单纯。
　　“我靠……怪不得希尔总是感觉和个小屁孩一样没有一点心计，原来这是他们那边的常态？！”
　　柒季直接就惊了，心里顿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如果我把一些人类世界和地球那边的心术和话术教授给希尔……哪怕是最基本的技巧，她只要能够初步掌握，都有可能把整个最后之国耍得团团转……”
　　这是认知段位上的碾压！简直就像狮子扑入了兔子群中！
　　如果希尔用这些技巧中饱私囊，这对于最后之国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但换一个角度。如果她能够秉持崇高的信仰和理念，贯彻解救那片大地的生民的决心的话……
　　那又可以运用这些技巧，将十几万人团结出空前强大的凝聚力，从而向真正的“救赎”迈出一大步。
　　柒季对希尔的看法一下发生了些许变化，心想为了最后之国的全体人民着想，自己以后对她的“教育方针”必须做出改变了，免得培养出一个精通巧言令色的魔鬼……
　　“我知道了——你们小队还有没有别的收获？”
　　马上刹住这个话题，以免希尔的思路跑偏到某些危险的路线上，柒季问起了其他方面的情报。
　　“广场上的‘坍塌’发生后，大部分队员都在奥蒂莉娅大人地帮助下幸存了下来，之后他们继续对废墟展开了调查，并没有再发生意外。”
　　希尔也没多想，思维很容易就跟着柒季走了：
　　“小队初步探明了这座遗迹的大致情况，并且绘制了粗略的地图，现已移交最后之国本部，后续的决定要看救赎教廷的意志。
　　“是派出大部队搜查探索，还是暂时搁置计划，尚且不明。
　　“至于您安排给我的搜集‘纯白之门’信息的任务，我可能得等到返回本部后才能展开，毕竟只有中央教区的藏书室才有足够全面丰富的情报……请原谅我的怠慢，大人。”
　　柒季表示理解。反正她也不着急，没有催促对方，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给你发送一个坐标，你再帮我查查最后之国对这个地方有没有过调查或者记录。”
　　说完她将封印有“月亮”失控天使的那个封印空间的相对位置传给了希尔。

第426章 密会
　　收到那个坐标后，坐在营地休息室内的希尔面色一怔。
　　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所在地，距离最后之国本部极为遥远，直线距离超过五百公里。
　　五百公里，在人类世界也就是一支商队一周不到的行程，如果搭乘魔导列车的话只要一天半。
　　可对于最后之国来说，这就是天堑——在没有任何补给、到处是秽鬼的灰之原野中，哪怕是粮草最充裕、准备最充分的部队，也堪称寸步难行，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减员。
　　目前除了最后之国本部，救赎教廷在这片灰色的森林中还建立了十几个长期驻扎的大型营地，其中最远的也就不到一百公里。
　　历史上，最后之国的探索队伍所能触及到的最远距离，也不会超过两百五十公里。
　　再往外……对于最后之国的成员来说，便是完全的未知之地。
　　五百多公里外的地点……别说探索过了，恐怕就连那个地方是什么情况，都两眼一抹黑。
　　理论上，希尔不可能找到关于那个地点的任何信息。
　　“嗯……我知道了，尊贵的‘真实造物主’，我返回本部后会一并查询的。”
　　不过她还是没有当场说明。毕竟她在最后之国中只是一介基层成员，有些消息未必了解，要下定论的话……等回本部去藏书馆仔细找找再说也不迟。
　　“还有什么要说的？”
　　“真实造物主”传过来的声音显得很慵懒惬意，不知道祂的本体在干啥。
　　希尔想了想，说：
　　“我和先锋小队返回一起抵达营地的时候，奥蒂莉娅大人嘱咐我今晚找她私谈……不知道她向说什么。”
　　另一头沉默了几秒，才用凝重一点的语调回答道：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去和那个人见面，等回城后再向我汇报具体情况，在此期间不要再向我祈祷、献祭，切记。”
　　随后“真实造物主”便切断了通讯。疲惫不堪的希尔对空气深深鞠了一躬，便走出由原木搭建的休息室，朝营地中央的广场走去。
　　她现在所处的是“二号营地”，距离最后之国本部仅有十余公里，在十几座长期性营地当中规模数一数二。
　　此处内部常备两千人的士兵，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寂魂巫师”……不过绝大多数境界都只到“门徒”，相当于“法师”体系的学徒到初阶正法师。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勤杂、后备、生产、医务人员，总的算起来这里的常住人口接近五千。
　　如今已经入夜，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丧失了任何光明，营地中只能靠火把照明，可视范围并不算广。
　　忙乎了一天的希尔本该马上躺倒睡觉的，但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来到了中央广场，士兵们操练、活动、聚集的地方。
　　大半夜的当然没几个人在这儿，除了零星几分夜巡的士兵外没有一个人影，黑漆漆的显得很阴森。
　　她一路向广场最偏僻、最阴暗的位置走去，很快就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最后之国唯一的“敌人”只有凶险的自然环境和无理智的秽鬼，没有人会对人类起疑心，所以那些巡逻的士兵即便看见了希尔独自一人步入夜幕，也不觉得她形迹可疑，无人留意。
　　“啪！”
　　离开火把的照射范围后，希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小火把，抬手打个响指，指尖亮起一抹火苗将其点燃。
　　穿过黑暗，她一路来到某处角落。在火光的照耀下，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从夜幕的黑暗中显现出来。
　　最后之国本部第七教区教堂高级执事，同时也是之前先锋探险队的领队，“安魂师”奥蒂莉娅。
　　她依旧穿着之前带队探险时的那身灰色长袍，上面还残留着秽鬼的血污和尘埃泥土的痕迹。
　　这个头发灰白的女人两只手握在腰后，高挑却单薄消瘦的身板站得笔直，目光沉郁地眺望着营地的点点灯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知到希尔手中火把的光芒后，她缓缓转过身，那双蔚蓝的眼眸看过来，过于苍白的皮肤与那纤细的身材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执事大人，请问有什么事？”
　　最后之国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面对地位远高于自己的上级，希尔只是点点头表示尊敬，说话也比较直接，不像人类世界那般有一套专门应对达官贵人的敬辞谦辞。
　　奥蒂莉娅沉默地与她对视，眼睑眨了两三下后，声线清冷地说：
　　“我们谈谈一些问题。”
　　……
　　…………
　　……
　　挂断通讯后，柒季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有点怀疑……希尔的特殊，是不是被有些人留意到了？
　　虽说最后之国的生存环境让居民们的心思变得很单纯淳朴，但也无法保证没有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况且想要察觉到希尔的问题，也不需要多深的心机。
　　“嘛，被发现就发现了，问题也不大。”
　　柒季倒不是特别担心希尔那边的状况。
　　她之所以让希尔对自己的存在保密，主要是因为处于谨慎的考量。
　　首先圣许德拉会曾经成功进入到灰白森林中，并且建立了一定规模的城市。如今那座城市虽然已经荒废，但她不能保证圣许德拉会在那边还存不存在影响力。
　　其次，圣许德拉会这个组织看样子水很深，头顶上大概率有一尊神灵……结合最开始“第一造物主”试图在斯帝欧神降，她有理由怀疑这个组织的头头就是第一造物主。
　　贸然让自己的“名声”在最后之国中传播得过于响亮，有可能会让圣许德拉会得知，以至于传到第一造物主那边……这样不太妥当。
　　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自己从头到尾用的都是假名，第一造物主再怎么查，估计也很难找到自己本体头上。
　　唯一的隐患在于可能会让最后之国的人们承担风险……不管怎么说，一尊邪神的意志可不能用常理揣测。
　　思来想去，柒季干脆就让最后之国那边顺其自然了，不论后续发展成什么样子，都是那片大地上的居民自己的选择。
　　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结束心中纷纷扰扰的遐想后，柒季两条胳膊从窗沿上挪开，转身正打算回床上躺到天亮。
　　“……啧，有趣。”
　　在转身的瞬间，她的动作忽然停顿了半秒，眼角的余光透过狭小的窗户，飞快地瞄了一下被白银之月照耀得煞白如银的海面。
　　似乎在那一刻，她感知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存在，正在视界之外的诡秘地域风起云涌。
　　“看来，接下来的航程也不会平静呀……”
　　难以捉摸地轻笑一声，她没继续再窗前停顿，直接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像是睡着了。

第427章 海妖来袭
　　这晚过后，“挑战者”号在波澜不惊中航行了两天。
　　在无聊枯燥又单调乏味的海航中，这艘双桅轻帆船背后跟着原本属于海盗的黑色桨帆船，在平静又清纯的海面上划出两道泛起白色泡沫的尾迹。
　　经过两三天的航行，两艘船已经完成“瞭望城-钢铁之都”航线的一半，离开了圣堂教国的海岸线，正式进入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影响范围，抵近暮色海位于北大陆南部的出海口。
　　不出意外的话，再往东行驶两三天就能抵达星辰邦联的首都，位于国家南海岸的钢铁之都。
　　然而在出海后的第三天傍晚，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柒季脸色有些无聊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百般无赖地眺望着一成不变的海景，直到夜幕即将降临，黄昏染满西边的天空。
　　正打算回船楼里和玫莉、水手们打打桥牌打发时间，她忽然心念一动，转头看向东南方的海面。
　　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喂，”柒季挥手叫住一名同样在甲板上散步的水手，“你看那是什么？”
　　说着她伸手指了一下船头偏南的方向。
　　“啊？”
　　那水手愣了一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片昏暗朦胧的海面，其余的细节根本无法辨明：
　　“幺零五大人，我什么也看不见……有什么问题吗？”
　　经过两天前与海盗的一战，船上的普通船员对柒季的态度恭敬了不少，完全没有最初那种时不时就骚扰性搭讪的轻佻了。
　　而是会刻意保持一定距离感，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携带动物欲望，反而充满了尊重和仰慕。
　　柒季虽然不太喜欢这种别人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人上人供起来的感觉，但生活体验在相比之下，还是比最开始要好不少，索性也就不纠正了……
　　再说结合现实情况，自己就算再怎么呼吁“人人平等大家不用太恭维我”之类的口号，这些人也不会听的。
　　“……算了，我也是脑子卡壳。”
　　看见水手那迷茫的表情，柒季一拍额头，想着自己闲得蛋疼才叫一个普通人隔着半掩的夜幕遥望几千米外的情况，转而吩咐道：
　　“你请玫莉过来。”
　　“好的，您等一下。”
　　水手讪笑着鞠躬退下，小跑进船楼，很快就带着玫莉走了出来。
　　“幺零五，有什么事吗？”
　　因为平白收获了一艘桨帆船和一门轻型魔导炮，这位女船长近几天的心情都很不错，脸上的神色总是焕发着光彩。
　　“我们现在走到哪了？”柒季没有直接说明情况，而是如是反问。
　　“嗯……差不多要越过‘黄昏海峡’了吧。”
　　玫莉眼睛斜视天空，想了几秒后双手撑膝微微俯身平视柒季，笑着回答：
　　“照目前的速度，再过三天……最迟不超过四天，我们就可以靠岸了。哦，如果只有我们一条船，最多两天就够了，不过现在要等桨帆船上的桨手休息，就要久一点。”
　　显然她是以为柒季被枯燥乏味的海上生活搞得有些烦闷，所以主动安慰呢。
　　柒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正着脸色接着说：
　　“我记得很快就要掠过‘狂暴海’了吧？”
　　“狂暴海”是位于北大陆东南方的一片海域，终年被乌云、飓风、暴雨所笼罩，光是那里极度恶劣的气候，都足以被划分为一切风帆舰船的禁航区。
　　最麻烦的是，这片海域还是一个巨大的海妖“巢穴”。
　　没人知道这些疯狂又强横的怪物之源头究竟为何，但不可否认的是，“狂暴海”当中的海妖密集程度远超其余一切海域。
　　海洋之上游弋的绝大多数海妖，基本都是从狂暴海当中溢出的。
　　就连所向披靡的圣堂教国“海上骑士团”的铁甲舰队，都在此地碰了钉子，无功而返。
　　这些数量众多、尖牙利齿、杀伐成性的恐怖异种成为了海洋之上所有船只的噩梦，就连大陆沿海地区也深受其害。
　　至于“黄昏海峡”，则是联通暮色海与外海的隘口，是荣耀金雀花帝国最中央的关口，没有之一，帝国在此地布下了重兵把手，七艘符文飞行船有两艘在此时刻待命。
　　倘若此地出现闪失，不仅会严重影响整个环暮色海地区的经济与民生，还有可能导致外海的海妖长驱直入，直接威胁到暮光城、日落港等核心城市。
　　毕竟……就距离上来看，“黄昏海峡”和狂暴海不算远。
　　听见这个名词，玫莉的脸色稍稍凝重了点，收敛起了笑容，略显严肃地说：
　　“没错，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会是本轮航行最危险的阶段。”
　　“是的，幺零五大人，海妖可比海盗恐怖无数倍。”
　　那么水手也表情略带恐惧地补充道：
　　“海妖就像风暴，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任何预警、规避的方法，而且绝对冷酷无情，不存在一丝谈判的可能……面对这些家伙，可一点儿也不能松懈。”
　　可见，这些靠海吃饭的人……对海妖的畏惧是深入骨髓的，即便有两门魔导炮、两位正法师坐镇，也难以彻底消除对其的恐惧。
　　“那你们可要当心了，”柒季叹了口气说，“它们已经来了。”
　　“什么！？”
　　二人瞬间就炸毛了。玫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语气急切地说：
　　“真的？！在哪？！”
　　她相当信任柒季的判断，此时完全没有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假，况且在她认知当中“大地”法师对异种生命的存在敏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在东南方，距离不超过五公里。”
　　柒季淡淡地说，一点不见慌张。
　　“这么远，它们不一定能察觉到我们，但不能心存侥幸……五公里，如果它们是朝我这边来的，十几分钟就能游到跟前，必须抓紧时间准备。”
　　玫莉表情极度严肃，没有失了分寸，冷静地思考分析着，很快转身对船舱内外的船员们大喊着下达命令：
　　“海妖！发现海妖！全部准备！”
　　整艘船在这一刻沸腾了，从船舱船楼里涌出的海员们虽然都脸色急躁不安，很紧张的样子，但动作却大多很沉着镇静：
　　搬炮的搬炮，披甲的披甲，拿刀的拿刀，瞭望的瞭望……并没有因此而方寸大乱。
　　看来他们也不都是第一次面对海妖威胁，应对起来相当娴熟。
　　整艘“挑战者”号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武装到了牙齿：
　　三门十六磅火炮和两门魔导炮被端上甲板固定好；负责瞭望的水手猴子似的爬上桅杆顶端，伸长脖子眺望海面；会打旗语的船员提着几面色彩鲜艳的小旗子快跑到船尾，对吊在后方划桨前进的黑色桨帆船传递信息，提醒那边的船员准备战斗……
　　桨帆船也很快架起炮来，并用旗语告诉这边万事俱备、一切正常。
　　前后不过六七分钟，一前一后两艘船就全部做好了准备——桨帆船上没有超凡者，魔导炮也用不上，因此被搬到了“挑战者”号上，只留下了几门常规火炮。
　　“不要慌，之前也遇到过海妖，但我们每次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了。”
　　玫莉挤出一抹笑容向柒季安抚道：
　　“何况这次我们的装备比以往强了不知多少倍，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其实这话她只说了一半：遭遇海妖的下场，通常而言只有两种极端，要么完好无损，要么全军覆没……很难出现中间状态。
　　这时候，桅杆上瞭望的干瘦海员扯起嗓子吼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惊恐：
　　“我看见了！我看见海妖的水花了！它们就是朝这边来的！远星在上，好多！至少有十头！”
　　“十头……”
　　玫莉的脸色一下白了不少，像是被法官宣判死刑的囚犯。
　　“很多吗？”
　　柒季对这些没有明确概念，见她这表情，有些好奇地问。
　　=====================
　　地图示意，新增了“狂暴海”“瞭望城”和“黄昏海峡”三个新地点的相对地理位置，仅供参考。

第428章 炮火轰鸣
　　在柒季的感知中，自远处海面袭来的那灵性波动共有十二道，不过由于她之前没见过海妖，不知道这类异种的灵性波动有哪些特征，因此也不确定它们是否就是海妖。
　　就灵性波动的强度来看，那些袭来者并没有强到超出常规，粗略估计也就相当于当初在东境大森林中遇见的B级异种“古革巨人”，还要差一些。
　　十二头古革巨人……如果是在地形开阔的陆地上，一窝蜂冲上来的话，两名正法师加上两门魔导炮，简直就是靶子，很难说有多大威胁。
　　——当然前提是没有被近身，否则局面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但她也清楚，灵性波动强度并非批判异种战斗力和危险程度的唯一标准，甚至算不上最重要的标准，所以没有妄下断论。
　　只是看玫莉以及船员们的脸色……似乎麻烦还真挺大的。
　　“此前我们遭遇到的海妖，都是零零散散的两三只，十只以上的海妖……这是第一次。”
　　玫莉一边阴沉着脸眺望昏暗的海面，一边简练地和柒季解释：
　　“海妖是大海上当之无愧的顶级猎食者，它们的尖牙利爪甚至能破坏铁甲舰的金属装甲……一旦被近身，我们这种木头船只根本就是纸片。”
　　她说话的音量刻意压低了不少，只有站在旁边的柒季能够听清楚，显然是在顾虑这番过于消极的说辞被船员们听见，影响士气。
　　然而这样的努力其实于事无补。在那名瞭望水手说出海妖的数量后，船员们就全都如遭雷击，浓重的绝望攀上面容，不少人两腿都在打摆子。
　　可以说，如今支撑他们没有精神崩溃的理由只有两个：
　　一是实际处境无路可退，茫茫大海上也无法逃跑，只能硬着头皮死战；二是玫莉、幺零五两位法师尚未退缩，船员们也信任她们能够再度带领自己渡过难关。
　　“也就是说，必须在它们靠近之前，用魔导炮和远程法术歼灭或击退咯？”
　　柒季了然，点着头走到一门固定在侧甲板的魔导炮前，学着之前玫莉的样子，手掌按在炮身后端的一块金属面板上：
　　“调整好角度后往这里逐入灵性力量就行了对吧？”
　　“只能‘歼灭’，没有‘击退’这一!选项。”
　　玫莉说着走到另一门魔导炮前，表情相当难看，但又极力遏制，以免流露出来的消极情绪让本就低靡的士气再度跌落：
　　“这些怪物不会退缩，它们压根儿就不是正常的生物……除非全部杀光，不然危险就不会解除。”
　　听见这样的描述，柒季不由得联想到了灰白森林当中的“秽鬼”。
　　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抓几头研究研究，说不定能发现一些共同之处……
　　“需要我帮忙调试吗？”
　　玫莉一刻不停地捣鼓着手上的魔导炮，同时朝柒季问道，头也不回。
　　“不用了，我在学校里学过一点基础的弹道学。”
　　柒季随口说，也弯下腰来摇动起底座旁的连杆，在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摩擦声中调整这门旋转炮的俯仰角和水平角。
　　“法师学校还教这个？”
　　玫莉听得一愣，但看柒季的动作还算专业，况且多一个懂行的也不是坏事，便也没有怀疑：
　　“那就好，待会儿听我指示，一起开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柒季没有撒谎，在她的解封记忆中，有一份的“主角”就当过一段时间的炮兵。
　　虽然是一战时期的后装炮，和手头这门魔导炮区别很大，但许多关键点还是触类旁通的，何况柒季可以凭借自身超强的思维算力与观察力临时分析整合出操作技巧。
　　魔导炮以旋转炮为基础形制设计，操作相对简单直观。仅仅一分多钟后，二人便将魔导炮的角度粗略调整好，落点设定在东南方两公里处。
　　直至现在，甲板上的船员们已经可以凭借肉眼看见海面上翻腾起明显的白色浪花，宛若一条条银蛇在平原上翻腾乱舞，并且以相当快的速度径直逼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海妖……”有人充满恐惧地低声议论。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从物理学和生物学的方面分析，制造出如此显眼夸张的浪花是非常不经济的游行方式：
　　不仅会大幅增加在水中的阻力，还会时自身的踪迹过于醒目，容易被猎物或捕食者发现。
　　在自然环境下，这样的生物时不会长久存在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掉，从而灭绝。
　　可异种……则是例外，海妖更是例外中的例外。
　　这些怪物，根本不遵循什么“自然规则”。
　　“准备……”
　　玫莉眉头紧锁，估算着那片翻涌不止的浪花的距离，在它进入到魔导炮设置的射程范围后，响亮地喊道：
　　“开火！”
　　早已蓄势待发的灵性瞬间发动，通过金属面板注入这门魔导炮当中，在灵性力量积蓄到某一阈值的时候——
　　“嘭！！！”
　　两道刺目的蓝光闪过，两声短促、强烈、极具穿透力的爆鸣同时炸开，笋形的炮弹顿时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离开炮膛，重重向目标落去！
　　“哗啦！”
　　“哗啦！”
　　过了足足有十秒，远处的海面突然先后爆开两朵雪白的水花，冲击波成圆形朝四周扩散，在海面上激起白花花的痕迹，覆盖了方圆几十米才淡化下去。
　　两发炮弹造成的水花一大一小，这是因为“挑战者”号上的两门魔导炮口径并不相同，其中从海盗手里缴获的轻型魔导炮口径稍小，适配的爆破弹装药自然也少一点。
　　而那朵小一些的水花，却正好在袭来的浪花的正中央炸开，待到海浪平息，可以看见那片浪花的面积和幅度小了不少，同时海面上似乎浮起了一道畸形的轮廓。
　　相比之下，威力更为强悍的那枚炮弹的偏差简直惨不忍睹，落点距离海妖的所在足足有上百米，根本没能造成任何有效杀伤。
　　“好准！”
　　玫莉见此吃了一惊，不由得用十分震撼的眼神看了柒季一眼。
　　负责操控轻型魔导炮的正是柒季，竟然正中靶心！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玫莉射出的炮弹虽然误差极大，但这才是火炮首发的正常情况——不论是魔导炮还是常规火炮，都需三到五发的“校准射击”，才能逐步减小偏差，让炮弹击中目标。
　　思来想去，玫莉只能将柒季的一发入魂归结为运气，但为了提升对方的信心，她还是面色欣喜地打气道：
　　“干得漂亮！下一发记得调整距离，那群畜生更近了。”
　　柒季沉默地点头，弯腰旋转连杆，使炮管的角度稍稍变化。
　　两名身强体壮的水手立即上前，将魔导炮的后膛旋开，冒着滚烫的热气将沉重的炮弹塞入其中，然后又把后膛盖子合上。
　　这种炮的优点就在于推动炮弹的能量源自超凡者的灵性力量，因此炮弹不需要发射药，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笋形弹头，储存起来相当方便且安全，装填时也更加便捷。
　　前后不过十余秒，两门魔导炮便装弹完毕。玫莉和柒季又简单调整一下角度后，再一次同时开火！
　　“嘭！！！”
　　同样是合成一声的炮鸣，两朵巨硕粗壮的水柱再度于海面上升起。
　　这一次属于玫莉的炮弹落点距离海妖集群近了不少，冲击波的边缘已经触及到了浪花最外围。
　　可令船上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那朵小一些的水花，竟依旧在海妖集群的最中心炸开！
　　“这，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玫莉直接惊为天人，看柒季的眼神一下变了。

第429章 迫在眉睫
　　直到两门魔导炮发动第二轮齐射的时候，其余的常规火炮才装填完毕、响起轰鸣。
　　“轰隆！”“轰隆！”“轰隆！”……
　　稀稀拉拉的炮响在甲板上迸发开来，过了十几秒聚集有海妖的水面上才溅起几朵半死不活的浪花。
　　两艘船加起来共有差不多十门常规火炮，但炮弹的落点极其离散，几乎没有一枚落在海妖集群当中，绝大多数都以夸张的偏差沉入大海，没有命中任何目标。
　　这些常规火炮都是傻大黑粗的前装炮，装填速度不仅极慢，而且只能发射实心的球形石弹。
　　误差大、精准度低、出膛速度、调整起来笨重慢不说，光是那完全不存在的范围杀伤力，就足以说明它们在当前局面的用处几乎为零。
　　只要没有直接命中目标，就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将近十枚炮弹落下去，除了给魔导炮的爆破弹平添几分气势和氛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调整！换弹！”
　　水手们在大副、二副的指挥下清理炮管、装填并压实发射药、插上火线、塞入石弹、调整角度，尽管他们的动作十分急促匆忙，但过于繁琐臃肿的操作还是让射速慢吞吞的。
　　等一切准备就绪，在大副的一声令下发起第二轮齐射时，由柒季和玫莉操纵的魔导炮已经在此期间射出两三枚炮弹了。
　　“幺零五，你是在哪个学校学的火炮？！”
　　而在两位女士那边，玫莉此刻的心情可谓极度复杂。
　　从头到尾，她和柒季总共齐射了四五轮，自己在最初两发“校准射击”后，命中率已经大幅上升，几乎每一枚炮弹都能覆盖到那片翻腾不已、逐步逼近的浪花。
　　但幺零五手下的轻型魔导炮，竟然每一发都不偏不倚地落在海妖最密集的区域，每炸起一道水柱，都会令至少一具畸形扭曲的尸体浮出水面。
　　一次两次还能说运气好，但次次都那么准……就绝对不可能是运气了！
　　玫莉也没系统地接受过正规法师学校的教育，因此并不了解这些学院派法师在课堂上究竟学些什么，柒季说有教过弹道学和火炮使用，她也就信了。
　　可学过是一回事，在颠簸起伏的海船上操控魔导炮发发命中“靶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各种关于海上冒险者、航海家、船长的传闻与传说玫莉也听过不少了，但此等程度的“神射手”，她还真是听都没听过。
　　柒季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耸耸肩，随口答道：
　　“帝国国立大学。”
　　自然是胡诌的，这世界上还真不存在水平和她一样的炮手。
　　毕竟没人具备她的思维算力和观察力，能够即时通过风力、风向、甲板起伏、重力、空气阻力、气压等因素计算出最合适的射击角度和力度，确保发发都能击中最合适、杀伤效率最高的位置。
　　一部分高阶层超凡者或许具有足够的资格，但这种境界的人物也不屑于使用大炮，一发远程法术砸过去不比炮弹好使？
　　玫莉见她一脸平静淡漠、全然一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的神色，内心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帝国国立大学毕业的超凡者……原来水平这么高的么？”
　　帝国国立大学这所人类世界顶级学府的鼎鼎大名她当然听过，但还真没亲眼见过出身自它的超凡者。
　　因为能够在这所学校进修灵性力量的，不是贵族子嗣就是富商、政府要员后代，总之非富即贵，本身就出身不凡，在帝国国立大学镀了一层金后更是前途无量，哪会去当什么冒险者？
　　那可都是注定进入国家管理层乃至决策层的精英人士，和玫莉这种终年在无主之地漂泊流浪的角色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基本是不会有交集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自称“幺零五”的小法师……是她目前为止，接触过的第一位“科班出身”的超凡者。
　　于是，她的内心，难以避免地对帝国国立大学的毕业生……留下了标准过高的印象：
　　“简直太厉害了！以后有钱了一定要长期雇个这样的超凡者当随船护卫！不知道幺零五愿不愿意……”
　　“这玩意儿长得好恶心呀。”
　　柒季望着那已经迫近到一公里以内的海妖集群，忍不住眼皮微跳。
　　在这个距离上，即便是以凡人的眼力，也完全足以看清这些怪物的形体细节。
　　很难用简练的语言去描绘它们的外形。笼统地说，近似于海蛇、章鱼、乌贼、蝾螈以及各种水生软体类的生硬缝合体。
　　一大堆毫不相干的触手、触须、脏器、肢体、爪子、尖齿、眼珠以极度粗暴、没有半分谐调地拼接杂糅在一起，活似海鲜摊铺后厨堆成一坨的下水，每一头都长得不一样。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畸形、肮脏、亵渎。滑溜溜的表面流淌着恶心的黏液，身体的各个肢体躁动不安地蠕行、扭动，永不停歇。
　　它们的体型巨大，每一头都有四五米长，滑腻修长的肢体胡乱拍打水面，以一种效率很低、相当浪费体力的姿态在海水中噼啪前行，每分每秒都在海面上激起夸张显眼的浪花。
　　毫无疑问，这种游动方式非常不经济，简直像是溺水之人的盲目挣扎，但声势浩大，给船上的海员们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冲击，纷纷两股战战。
　　柒季在帝国国立大学核心图书馆当中见过这种异种的写实拓印图像，这玩意儿长啥样还是知道的，但看照片和亲眼所见毕竟存在莫大的差别。
　　腥臭咸湿的气味，澎湃凶猛的力量感，不绝于耳的轰鸣，扑面而来的杀气……这都是照片画像无法提供的感触。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很可怕，一般人不恐惧才是不正常的反应。
　　“停火，所有人拿上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玫莉表情冷峻，当即下达新的命令。
　　常规火炮是不存在“俯角”这种东西的：
　　受限于加工精度，这些它们炮弹的直径都比炮管内径要小，如果将炮管的角度下压至负数，那么圆溜溜的石弹会直接从炮口滚出来。
　　因此当海妖集群的距离逼近到一公里以内时，这些大炮便彻底丧失了意义——哪怕平射，炮弹都会从海妖头上飞过去。
　　而且这些火炮总共稀稀拉拉射了两三发，基本上没有一枚炮弹落在海妖集群当中，压根儿没能造成任何有效杀伤。
　　后坐力还让整艘船剧烈摇晃，严重影响她对魔导炮的瞄准。
　　玫莉自知再让水手开火只会平白无故浪费火药，于是挥手叫停，只让两门魔导炮继续输出火力。
　　“嘭！！！”“嘭！！！”……
　　魔导炮蓝光大作的齐射又进行了两轮。
　　在不足一公里的距离上，这两门价格不菲的大炮堪称指哪打哪，不论是柒季还是玫莉，都成功让炮弹落在了能够覆盖到海妖的区域，让这群疯狂变异的怪物再度减员。
　　可玫莉的脸色非但没有因此欣喜，反而愈发难看了。
　　“该死……实在太多了，根本来不及！”
　　她低声咒骂，声线却无法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即便来袭的海妖被发现得很早，即便两门魔导炮火力全开，即便幺零五的精准度高到匪夷所思，即便六七轮的齐射杀死将近十头海妖的杀伤效率已经足以成为半辈子的谈资……
　　但现在，仍有两头海妖没有丧失行动力，如山崩海啸般疯狂暴虐地席卷而来，相距已仅有百米，可谓近在咫尺。
　　哪怕以魔导炮的装填速度，也来不及再度发起射击了。
　　“哗啦！哗啦！哗啦！……”
　　密密麻麻的触须与肢体重重拍打水体，发出响亮且杂乱的噪音。
　　海妖没有发声器官，并不会嚎叫、鸣叫，但那冲天而起的浪花，与不忍直视的惊悚外观，完全足够瓦解绝大多数凡人的抵抗意志。
　　在此等近距离直面这样的杀戮凶兽，就算是最勇猛的战士也无法保持镇静。船员们个个哭号惨叫着后退，直至背部靠在甲板栏杆上，托无可退，明显已战意全无。
　　“用远程法术！一定要弄死这两头畜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船员们基本丧失战意，玫莉又怎么可能不怕？面对这样凶残强横的怪物，一旦被近身，正法师和凡人也没有太大区别，被分尸撕碎也就是瞬间的事情。
　　但她还是保持住了镇静，高喊着抬起双手，以最快速度在身前凝聚起一团漆黑无光的硕大火焰。
　　百米之内，恰好是正法师的远程攻击的最有效范围！
　　只要能够在两头海妖撞击船体之前将其击杀，就能够彻底解除危机！
　　“远程攻击么……”
　　柒季目光平淡地看着那两头气势汹汹的可怕怪物，眼角的余光瞥了下玫莉的动作，忽然俏皮地笑了笑。
　　随后，她将两只手都伸进斗篷底下，暗中开启了储存亚空间……
　　“幺零五，你在干什么？！快准备法术——欸！？”
　　见柒季那边迟迟没有传来灵性波动，玫莉意识到她并未发动法术，可光凭她自己是绝对没法在“冒险者”号被碾碎前杀死两头海妖的。
　　难道是幺零五不会远程攻击法术？好像也是，据船员所说她之前杀退海盗的时候用的也是剑术……事情麻烦了……
　　极度的焦虑顿时在这位女船长心底升起，急忙转过头刚想催促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却突然呆住了。
　　她看见幺零五从那件斗篷底下，缓缓抽出了一根……墨绿色的管状物？

第430章 击杀
　　这东西的外观让玫莉感到无比陌生。它是个空心的圆柱形管子，有墨绿色和黄色的涂装，上面安装有一些形状很奇怪的部件或凸出。
　　其中一端的下方还有一根像是握把的构件，以及类似于弩机的小部件。
　　从来没有见过的物件。
　　不仅是玫莉，船上的所有人都惊了，因为柒季从斗篷底下掏出的那根管状物实在太粗长了，杵在地上能到她肋下，外径更是比她大腿还要粗上一圈。
　　这么个玩意儿，她一直藏在斗篷里面么？！怎么塞得下的！？
　　“别看我了，你干你自己的。”
　　柒季一只手抓住握把，将这粗壮的墨绿色物体扛在肩上，对呆若木鸡的玫莉说了一声，然后又转头朝身后那名负责给自己的魔导炮填装炮弹的水手提醒道：
　　“往旁边让一让，别站在后面。”
　　水手愣愣地往侧边凑了几步，一声不吭，满脸懵逼。
　　“哦……哦！”
　　玫莉也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是火烧眉毛的危急关头，不是发呆的时候，马上继续摊开双手对准其中一头拍水而来的海妖，凝聚出的黑色火球在短暂的瞄准过后激射而出。
　　“嗖——”
　　那团黑色火球只比拳头大一小圈，从比例上来看在体长四五米的海妖面前微不足道，根本不像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的样子。
　　而在玫莉射出黑色火球的同时，柒季也扛着那根粗大笨重的墨绿色管状物，眯起一只眼睛，做出类似于弩箭瞄准的姿态。
　　然后，纤细的手指……扣动扳机。
　　“轰！！！——”
　　洪亮沉闷、宛若滚雷隆隆的轰鸣顿时响起，那根粗长管子的后端猛地喷射出一道煊赫的火舌，把一旁的装弹水手吓得蹦出去好几米。
　　“挑战者”号上的众人只感到一股滚烫的热量扑面而来，紧接着一抹银色的残影拖着橙红色的焰光，从墨绿色管子的前端飞窜而出。
　　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笔直朝另一头海妖冲去！
　　“这是……火球术？爆破弹？还是什么东西？”
　　离得比较近的玫莉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与爆响吓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着那抹拖着尾焰的银影如炮弹出膛，瞬间就命中了那头海妖的主体部分。
　　“砰！！！”
　　下一秒，刺眼的爆炸火光一闪而过，但却不像火球术或者魔导炮爆破弹那样膨胀出一朵夸张明亮火焰之花，而是瞬间就熄灭下去，只升起一缕烧焦的黑烟，像是受潮无法激发的哑炮。
　　与此同时，玫莉的黑色火球也击中了海妖湿滑变异的躯体，二者在接触的刹那间，一抹黑光骤然掠过，随后消失。
　　而那头海妖被命中的部分，竟凭空消失了一大块血肉，就像是被勺子挖去的冰激凌，生生出现一个直径接近一米的球形创口，平整的断面露出花花绿绿的脏器与组织，骇人无比。
　　那海妖在一瞬之间丧失了巨量的身体组织，当即肢体动作就失去了控制，触手触须拍打的姿态马上就混乱了，幅度也小了很多，没过多久就弱化为无意义的痉挛和抽搐。
　　这一击虽然没能让它当场毙命，却也成功造成了足以致命的重创，不具备任何战斗力了。
　　“幺零五，你这个威力不够……”
　　玫莉的注意力在射出黑色火球后就一直关注着柒季这边的动向，她看见那枚介于火球术和魔导炮爆破弹的东西虽然正中靶心，但却没能在海妖的身体上留下什么明显的创伤。
　　她顿时意识到这玩意儿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对于海妖这种体型的怪物来说压根儿造不成多大伤害！
　　这下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马上转过身来双手对准那头海妖，正要再度凝聚出黑色火球，一阵极度的空虚突然从自身灵性的深处涌现出来，让她精神一阵恍惚。
　　见她脚步虚浮，柒季也知道那枚能够直接湮灭巨量物质的“黑色火球”法术对她而言想要施展出来其实有些勉强，如今灵性已经陷入了疲惫虚弱的状态。
　　强行透支的话，可能会对自身灵性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于是柒季抬手拦下了她的举动：
　　“没必要，已经结束了。”
　　玫莉一怔，半是茫然半是怀疑地朝海面望去，在看清那头被“奇怪的爆破弹”击中的海妖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
　　那头几秒前还狂躁不安、气势汹汹的海妖，现在已经……完全不动了。
　　乍眼看上去，它的外表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被直接命中的位置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圆孔，边缘有灼烧焦黑的痕迹，不像是什么严重的创伤。
　　这么小的洞口，就算贯穿了它的身体，也不会对其行动力有太大的影响。
　　——海妖和哺乳类动物不同，没有一个起总指挥作用的“大脑”，想要彻底解除其威胁只能尽可能让它大量失血，或损失足量的生物组织，光“打洞”是很难起作用的。
　　可是，这头四五米长的凶兽，如今却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海面上，在惯性作用下缓缓朝“挑战者”号这边移动。
　　它已经死了。
　　“这……”
　　玫莉脑子宕机了好几秒。她根本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做到的！
　　在那发奇怪的“炮弹”射出、爆炸的时候，她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灵性波动，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法术或者灵性装备，而是纯粹的机械结构和火药产物。
　　这意味着这枚“炮弹”只会造成纯粹的贯穿性伤害……而单纯的贯穿性伤害，怎么可能瞬间秒杀海妖？
　　这不合理！
　　另一边，那头伤口严重得多、躯体被生生挖去一大块的海妖，却仍在抽搐、挣扎，大量五颜六色的体液和生物组织碎片从断面喷射而出，将周围的海水染出一圈肮脏混乱的色晕。
　　让人眼前一黑的恶臭伴随海风席卷而来，让甲板上的众人全都泛起一股极强的反胃之感。
　　但论“效率”，确实是柒季那边更“优秀”。
　　“咚！”
　　柒季把肩上的武器随手扔在甲板上，状似随意地拍拍手，两手一叉腰间，轻松写意地笑道：
　　“搞定。这些怪物的尸体应该还有用吧？取出灵性组织啥的。趁天色还没黑下来，大家一起把它们都处理一下吧。”
　　说着她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眉头微蹙：
　　“就是太臭了……这玩意儿留在船上不会把人熏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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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金属射流
　　全歼袭来的海妖集群后，“挑战者”号升起三分之一的风帆，微速航行到那头被柒季的“绿色金属管”击杀的海妖旁。
　　其实距离“挑战者”号最近的是那头被玫莉用黑色火球湮灭一大块躯体的海妖，但它直到现在都还在时不时抽搐、挣扎。
　　为防止处理尸体的水手被突然跳起的触手抽翻，船员们一致决定先从另一头已经完全不动、破布一样在水面趴窝的海妖开始解剖。
　　“怎么就一下子死了？怎么做到的？”
　　用绳梯降落至海妖尸体上的水手好奇地走到那个小洞前，想看看那发奇怪的“炮弹”究竟有什么神奇魔力，居然可以用这么小的伤口秒杀海妖。
　　莫非是下毒了？也不对，哪有瞬间毙命的毒药？何况对象是海妖这么个量级的巨兽。
　　解剖水手动作娴熟地用钢刀切开那小洞，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样的创口……我从来没见过……”
　　只见在那仅有拳头粗细的孔洞之下，是一片狼藉的焦炭与烂疮，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破损、溃烂与焦痕，基本看不到一块好肉。
　　原来尸体体表上这个波澜不惊的小洞，只不过是那发银色“炮弹”所照成的伤害的冰山一角。
　　实际上它在侵彻入海妖体内后，还爆发出了某种暴烈、炙热、凶残的可怕力量，在那坚韧畸形的躯体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将大块大块的身体组织搅碎、炭化。
　　别看这头海妖外表上只有个小洞，其实它体内在瞬间就被几乎掏空炸烂了，像是被病虫蛀空的死树。
　　如此严重的损伤，这对它的伤害是无法计量的，也怪不得当场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在怪异的沉默气氛中，两艘船缓缓在旗语的联络下，挨个停靠在那些漂浮于海面的海妖尸体旁。
　　几名口鼻捂着蘸香料湿布的水手用绳梯、绳索从甲板降下，落到那犹如礁石的残破躯体之上，用手上的砍刀极其费力地切割解剖着。
　　共十二头海妖，呈现出大致的直线零散分布在几公里长的海域上，只有两艘船还真有些照顾不过来。
　　加上海妖的体液与身体组织本就恶臭不堪，又被魔导炮爆破弹、湮灭法术等攻击制造出了面积巨大的开放性创口，那气味把人给熏晕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负责处理尸体的水手基本上每忙活四五分钟，就被堪称惨绝人寰的腥臭气息冲击得头晕目眩、难以呼吸，因此得时不时换一批人让他们轮流歇息。
　　这就更加拖慢了工作的进度，等处理完十二具尸体肯定要完全天黑了。
　　“这么臭的玩意儿要一直留在船上……这帮家伙能那么开心，也是厉害。”
　　柒季表情很痛苦地缩在甲板边缘细声嘟囔，望着那些轮换上来的水手用香囊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深呼吸，深感这海妖的气味简直就是生化武器。
　　“十二头海妖的灵性组织，别说我们这种小商船，就连一些有规模的船队也很难一下子搜集到。”
　　站在她身旁的玫莉也是用香囊掩着口鼻，眉头紧锁地小声解释：
　　“你打的炮实在太准了，每一发都能打中。如果船上没有你，而是其他的超凡者来使用那门魔导炮……至少‘挑战者’号是没办法幸存的。
　　“我们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海妖是疯狂无比的杀戮怪物，别说商船，海洋之中的所有生物都对它们充满了篆刻于基因的本能恐惧。
　　但凡嗅到一丝气息，都会逃之夭夭、远遁千里，可谓避之不及。
　　十二头海妖在正常情况下，足以对由三艘三桅大型帆船组成的武装船队造成威胁，光靠两门魔导炮将这样的敌人全歼，几乎是做不到的事情。
　　柒季看那些船员哪怕被臭气熏得快要昏过去，也能兴致盎然地接班解剖，不禁偏过头好奇地问：
　　“这些怪物的灵性组织很值钱么？”
　　玫莉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她因为恶臭而头昏眼胀，脸蛋都因此有些扭曲，看不出现在是什么表情：
　　“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这玩意儿大部分情况下都有价无市，很难在市面上搞到的。”
　　“需求很小，供给更小？”
　　“差不多，一般是某些药剂师为了炼制特殊魔药，才会对这东西有所需要，其他人基本用不上……不过你也知道的，药剂师都很阔绰，为了买到材料，往往会一掷千金。”
　　柒季了然颔首。简单地说这东西很难卖出去，因为很少有人买，可一旦找到了卖家，那就发达了。
　　她转头望向甲板。出海才三天就连续打了两回“胜仗”，而且全都收益颇丰，三天内属于“挑战者”号的资产直接翻了一倍有余。
　　这样振奋人心又惊险刺激的经历让那些水手的情绪都很高涨，即便空气被极度的臭味笼罩，他们也都兴致勃勃地朗声交谈着，恨不得马上瞬移到目的地，在岸上的酒馆和陌生人好好吹嘘此次航程的过程。
　　也难怪，这三天内发生的事情，不论哪一件单拎出来，都足以成为一个普通海员一辈子的谈资了。
　　察觉到柒季的目光，他们马上停下和同伴的闲扯，无比热情地对她打起了招呼：
　　“幺零五大人，真是太谢谢你了！”
　　“哈哈哈哈，发啦！发啦！幺零五大人，您可是最大的功臣呀！”
　　“对对对，等靠岸后我们一定请船长给你加工钱，然后一起去喝一顿，我知道一家钢铁之都的酒馆，超赞……”
　　“哦对了，幺零五大人，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啊？或者当‘挑战者’的长期护卫，这一单下来我们简直是发财啦，船长，你肯定雇得起她吧？”
　　“……”
　　絮絮叨叨的，但全都透露出相同的感情：对柒季的感激与尊敬。
　　看来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船员也很明白这两次“大捷”当中出力最大的是谁，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忘乎所以。
　　见他们如此高兴，柒季的心情也是相当舒适。
　　她背靠在栏杆上，两条胳膊和放松随意地伸展开、搭在上面，屏蔽了嗅觉，闭上眼睛享受傍晚的海风。
　　入夜之后，满载而归的“挑战者”号和黑色桨帆船抽起船锚，乘着西风继续向东航行。
　　轻柔掠过的海风，逐渐吹散了甲板上积郁的腥臭，让空气恢复清爽。
　　玫莉放下裹着香囊的手;帕，眺望着波澜壮阔的昏暗海面，与那轮缓缓从海平线上浮起的银色月盘，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这一趟，恐怕还会很艰难……”
　　“怎么说？”
　　柒季问，但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我们现在的位置，还没到航行距离‘狂暴海’最近的位置。也就是说，现在还没到理论上最危险的时候……”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脑袋，用一只手的掌根用力揉搓着额头，愁眉苦脸的，很伤脑筋的样子：
　　“传言里说的没错啊，海妖闹得越来越凶了……”
　　“海妖么……”
　　柒季抬头看着她那张纠结又担忧的脸，忽然用嘴唇微微翕动，非常非常小、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呀……”
　　在她的感知中，东南方并不算特别遥远的某片位置，一股强度暴烈到前所未有的灵性波动，正在一点点凝聚……
　　宛如酝酿当中的飓风。

第432章 学会忽悠的希尔
　　半个多小时后，柒季一回到船楼内的小卧室，就收到了来自希尔的献祭。
　　“嚯，这丫头真拼命啊……”
　　望着那叠足足有十几厘米厚的纸质文书，从宛若缟玛瑙雕制“献祭与恩赐之门”当中被无限力量推挤出来，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从这些资料那崭新的纸张，以及散发出的油墨气味来看，很显然，这一大叠全都是希尔手抄的。
　　距离上次联系才过了两天，就算希尔在“挂断”与自己的通话后第二天一早就返回了最后之国本部，如此高的效率和工作量……也未免太夸张了。
　　要知道，希尔可不是柒季，不能一瞬间就把几千万上亿的书籍全部记住，也不能动动念头就将脑海中的信息印刷为实体。
　　她作为一名新晋的正法师，必须得像普通人那样按部就班地索引资料、查阅内容、抄录信息……仅仅两天就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柒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总感觉我是个压榨雇员的血汗工厂老板……”
　　她食指挠挠脸颊，干笑一声，一边将手头的这叠资料摞在床上，一边联通了希尔的感官。
　　在思考过后，她还是认为把“将‘真实造物主’泄露给最后之国国民”的风险告知对方比较好。
　　不然倘若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让那片大地苦苦求生两百多年的十几万人遭受来自邪神的无妄之灾……这罪责她可担不起。
　　之所以不早点说，非要等到希尔主动向自己献祭后才打算联系她，则是担心如果自己随便联络对方，存在增加其暴露的风险的可能。
　　毕竟……那个表现有些奇怪的奥蒂莉娅执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柒季还不清楚，万一这人一直藏在暗处窥视希尔的举动呢？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贸然连络希尔，岂不是在给对面添乱？
　　而现在，既然希尔主动献祭了，就说明她认为自身的处境已经足够隐秘，可以避免外界的窥探。
　　瞬息过后，柒季听见了希尔开门见山的汇报：
　　“伟大的‘真实造物主’大人，您的存在……可能被救赎教廷的人怀疑了。”
　　她说话的音量压得很低，语气也惴惴不安。
　　面对这样的状况，柒季早有所预料，并未感到丝毫意外：
　　“奥蒂莉娅？”
　　“额，我不确定，但是，执事大人或许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不对劲……”
　　希尔跪坐在自己卧室的床垫上，脑袋低垂，两只手很不安分地互相绞着，情绪既有不安也有歉意：
　　“对不起，全都是我的责任，是我表现得不够自然、没能保守住秘密，请大人不要怪罪其他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交流，希尔也隐约摸清了这尊外来神祇的性情，直到祂目前为止的品行都很和善，不是远古神话传说里那种动不动就要焚城灭世的不可揣度之神。
　　但她依旧非常担心“真实造物主”因为自己没能遵守其要求而产生不满。别的不说，要是祂就此不再和自己联系、断绝与最后之国的交流的话，那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柒季能察觉到对方过于紧绷的情绪，微微叹了口气，用温和的语调说：
　　“不必慌张，先描述一下具体情况。”
　　希尔有力地点了下脑袋，战战兢兢地将早就斟酌了无数遍的腹稿缓缓叙述：
　　“那晚奥蒂莉娅大人将我约出去，直接质问我是怎么从那个深坑中逃出来的……”
　　柒季了然，淡淡道：
　　“说明她并不相信你当时的解释。这很正常。”
　　对面不急不躁的语气让希尔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点，但脸上的凝重之色丝毫不减：
　　“我本来想敷衍过去，但怕这样反而会加重奥蒂莉娅大人的怀疑，于是，我就向她坦白了我是超凡者，并且修炼的体系和‘寂魂巫师’不同……”
　　柒季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你怎么解释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
　　“唔，我说，我说半个月前，我第一次被救赎教廷外派执行勘测任务却遭遇团灭后，在返回的路上……捡到了一块石板，上面记载了一套新的灵性力量体系。”
　　讲到关键之处，希尔难以避免地愈发紧张，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但在快抵达最后之国的时候，我遭遇了秽鬼的袭击，混乱之际不小心将它弄丢了……不过我记住了上面的内容，所以在回城后就按着影响尝试性地修炼了一段时间……
　　“听完我的话，奥蒂莉娅大人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和我告别了，直至现在我也没有再见过她……听别人说，她好像当晚就返回了本部，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这说辞还蛮鸡贼的，从常识上判断有很多地方都非常牵强、很难令人信服，但问题是……别人也没办法证明这是假的。
　　绵延万里的灰白森林，既蛰伏了亿万凶险，又隐藏着诸多机遇，谁能保证不可能在这当中无意间发现一些机缘？
　　看看那些废墟、遗迹吧！最后之国的许多知识体系、资源和信息资料，都是从这些过去已逝的逐光者的遗产中发掘出来的。
　　有人运气好捡到了一些新东西，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有本事你把这片森林的每一处都踏遍，一寸一寸地搜查，证明那块所谓的“记录有新式修炼体系的石板”确实不存在，不然就不能说我在撒谎！
　　总之只要把“奇遇”这玩意儿搬出来，那就怎么解释都行。
　　“合乎理性的应对方式。”柒季没有吝啬赞扬。
　　这家伙，也学会怎么忽悠人了呀……
　　得到“真实造物主”的夸赞，希尔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但下一秒又满怀歉意地垂下目光：
　　“可我当时有些慌，可能会被她看出异常……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有一说一，那个奥蒂莉娅就算意识不到希尔和自己存在联系，那也多半能察觉到这个“负责地质勘探与地形测绘的队员”并不如官方档案中记载的那样，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别的不说，奥蒂莉娅作为“资深的‘安魂师’”，灵性力量的强度上相当于魔导师，对其他灵性波动的感知力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在人类世界这边，除非身怀特殊的灵性装备，否则寻常的正法师是绝对没法在魔导师眼皮子底下隐藏自己的超凡痕迹的。
　　希尔可是和她在同一支队伍里一起行动的半天！奥蒂莉娅看不出问题那才有鬼。
　　所以柒季没有责怪她，只是用稍微严肃一些的语气说：
　　“我并不强求你保守的秘密，但我还是建议你找到那个执事，以我接下来所说的内容为话题，和她好好聊聊。”
　　“唔？”
　　希尔当即坐直甚至，一脸正经、洗耳恭听：
　　“您说！”
　　“那个‘圣许德拉会’，也就是之前那座城市的建造者，他们的头目，是个神性存在，并且……这家伙和我有过节。”
　　柒季一字一句地说：
　　“我并不能保证，这个组织，或者那个神性存在，在你们那边的影响已经彻底消弭。
　　“如果关于我的信息在最后之国内被大肆宣扬，那么我基本能保证他们无法得到这一消息，也不能保证他们在得知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顺便一提，这个组织……最近正在谋划再度大规模进入你们的世界，届时，会发生什么……我说不准。”
　　以她的“人设”，说出那么多不确定、没底气的话来，其实很掉逼格。
　　但她必须把这些潜在风险给说清楚，不然是对希尔……以及最后之国十几万居民的不负责。
　　“纯白啊，这……”
　　听完这些后，希尔不出柒季所料地愣住了，半天没有回话。
　　柒季知道她陷入了相当剧烈的震惊当中，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时间来思考，于是主动切断了联系：
　　“今天到这儿吧，你自己认真思量思量。”
　　结束通话后，柒季随手将叠床上的文书资料拿起，快速翻阅起来。
　　放在最上面的是希尔通过种种渠道打听搜集到的关于存在“月亮”失控天使的封印空间的地点的情报，只有薄薄一页，可见信息量很低。
　　柒季也明白那个位置距离最后之国实在太远了，估计最后之国居民对它的认知仅仅只是各种空穴来风、语焉不详的神话、传说、揣测而已，多半没啥意义。
　　对于这薄薄一页的资料的真实性和可用性，她并不抱啥希望。
　　但当她将这张草纸端在眼前的时候，目光却突然停留在了上面。
　　“历代‘纯白教宗’的……安息地？”

请假一天
　　今天考试，请假一天

第433章 安息之地与狂暴海
　　在最后之国的“寂魂巫师”修炼体系当中，境界可划分为三级，从低到高分别为“门徒”“安魂师”以及“纯白教宗”。
　　值得一提的是，最高境界的“纯白教宗”，理论上无法通过单纯的个人资质或努力晋升。
　　想要达到这一境界，必须获得“纯白之门”降下的神恩，否则不论资质再高、实力再强，也只能是“安魂师”。
　　而在最后之国的社会体系中，“纯白教宗”既是实力境界，也是个职位——历代成功获得“纯白之门”的恩赐、臻至纯白教宗之境者，都会被推举为救赎教廷的最高领袖，领导最后之国的全体子民。
　　纯白教宗不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的。事实上，最后之国两百多年的历史当中，仅仅有过五代纯白教宗，平均每任的在位时间为五年。
　　也就是说，整个最后之国、救赎教廷，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是没有纯白教宗的，而在这些时间里，统领最后之国的是救赎教廷的七位“大长老”，以议会的方式决策各种重大事务。
　　一旦出现纯白教宗，那么救赎教廷将会迅速改变制度，以绝对服从的态度执行纯白教宗的指令，直至纯白教宗卸任。
　　然而，“纯白教宗”作为职务……是终身制。
　　换句话说，那五名坐上这一象征最后之国顶点的位置的领袖，在成为纯白教宗后……平均存活的时间不超过五年。
　　柒季回想了一下之前希尔发给自己的关于最后之国的资料，发现五代纯白教宗当中，最短的只活了一年出头，最长的也才七八年。
　　毫无疑问，这是个死亡率百分之百的高危职位。
　　注意力回到那张只有一页的资料上，柒季看到了这样的描述：
　　“……根据史料记载，每代纯白教宗在自己生命的末尾，都会主动离开最后之国，在大批资深的强大‘安魂师’的守卫下往一个方向前进，一直将他送到距离本部最遥远的第十九号营地。
　　“在此期间不论遇到任何危险，纯白教宗本人都不会出手，全部又随行的护卫解决。
　　“在抵达第十九号营地后，纯白教宗将会脱离护卫队的保护，独自进入到那从未有人探索过的未知区域当中。
　　“在这之后，护卫队会在营地内等待七天，若七天后未能等到纯白教宗返回，则会将‘教宗大人开拓新领域失败逝世’的消息带回本部，最终教廷会为他雕制墓碑、篆刻墓志铭、举办葬礼。
　　“迄今为止，没有一代纯白教宗回来过，没人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久而久之，最后之国的子民不约而同地将那片埋葬了五代领袖的未知区域，称作‘安息地’，而大人您提供给我的那个坐标，恰好与‘安息地’处在同一方向……
　　“上一任纯白教宗，也就是五代目，逝世的时间距今二十年。”
　　以上，就是希尔收集到的，最后之国子民对于那个存在有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地点的认知。
　　其实二者之间的关联在逻辑上不是太大，仅仅只是“安息地”所在的方向和封印空间的地点大致重合而已，很难说它们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过就事论事，这份薄薄一页的资料上所记载的信息……确实处处都是诡异。
　　为什么纯白教宗作为实力和地位的最高点，会普遍如此短命，上面没有明确说明，估计是希尔也不清楚，因此不敢妄下判断。
　　根据那张资料当中所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救赎教廷官方对此的解释……似乎是“因开拓新领域失败而殉职”。
　　至于非得派整个国家的最强者兼最高领导人去涉险的理由……就完全没提到了。
　　“啧，真是蹊跷。”
　　柒季一只手托着这张粗糙的草纸，眉头皱了起来。
　　以她的思维去审视这份资料上的内容，当然哪里都是问题，哪里都是不对劲儿。
　　纯白教宗短命的真正原因……救赎教廷派他们深入灰白森林未知领域送死的理由……“安息地”到底存在什么，让历代纯白教宗如此执着……
　　无从得知答案的疑问，实在太多了，而且每一个都充满了怪异与不详。
　　“想要晋升纯白教宗，必须得到‘纯白之门’的神恩么……”
　　她马上就从那薄薄一页的内容中抓取到了一丝线索，仿佛找到了隐约的方向：
　　“那么这个‘纯白之门’……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于是，怀揣着疑问与思忖，她放下手中的纸张，翻开了那记录有“纯白之门”情报的厚厚一叠资料……
　　……
　　…………
　　……
　　“挑战者”号出海后的第五天正午，两艘木船组成的船队正式越过了暮色海的出海口“黄昏海峡”，驶达这条航线距离“狂暴海”最近的位置。
　　“轰轰！！！”
　　“隆——”
　　“哗啦！——”
　　“……”
　　雷鸣炸响声、海浪翻涌声、狂风呼啸声杂乱无章地混合交织在一起，从南方海域的昏黑中接踵而至，震彻心扉。
　　船长玫莉、大副、二副，以及几位身强体壮的水手站在侧甲板的边缘，两眼死死盯着那片笼罩于南方海平线上空的乌云与雷霆，大气不敢出。
　　甲板上，两门魔导炮、六门十六磅常规火炮被全部固定号，炮口全都对准了南方的昏暗。
　　“这就是，‘狂暴海’么。”
　　柒季神情淡定悠闲地站在一门魔导炮后面，眼神轻飘飘地眺望远处那片被无穷无尽、永不停歇的乌云、雷光与飓风笼盖的海域。
　　碧波万顷、万里无云的海洋与天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切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平静的蓝色海面，天空烈日炎炎；一半是波涛汹涌、狂风大作、雷光煊赫的狂暴海域，漆黑一片。
　　天空中，一大片低沉、浓密、压抑的灰黑色雷云将那片海域压在下面，每分每秒都有或是紫色或是蓝色或是苍白的闪电落下，发出震撼人心的闷响。
　　倘若“挑战者”号驶入其中，恐怕只消几秒，就会被刀割般的飓风、山脉般的海啸、天火般的雷霆给彻底粉碎。
　　这是只有天地之间才能容纳的自然伟力，绝非凡尘的力量可以抗衡。

第434章 天灾
　　第二章八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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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有史以来，它就已经存在了。没人知道它的最深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究竟是何等澎湃的能量，才能维持这样可怕的暴风不知多少年。”
　　玫莉一只手紧紧按在魔导炮的启动面板上，如临大敌：
　　“据说，就算是最强大的超凡者，也不敢深入其中太远，否则有去无回是唯一的下场……集中注意，一定不能放过海面上的任何异常，这关乎我们两艘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如今“挑战者”号距离狂暴海仅有几十公里，虽然那里的雷霆、巨浪与狂风不能威胁到这边，但那可是海域的老巢！
　　之前离狂暴海还很远的时候，就遭遇了十二头海妖。现在他们几乎是贴着狂暴海经过，鬼知道会面临怎样的状况？
　　玫莉甚至不怀疑会有几十上百头海妖朝自己扑过来……那样的话就只能祈求海神迪卡保佑了。
　　几个小时后，乘着西风的两艘船将那片乌云浓密的海域甩在了身后。
　　“远星在上……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那闪烁着雷光的黑色逐渐沉入海平线之下，心弦快要绷断的大副才常常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头上直冒冷汗。
　　虚惊一场后，玫莉也有些不敢置信，低头呆呆望着跟前被擦得锃亮的魔导炮，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船队平安通过最危险的区域，她当然很开心，但连一头海妖都没遇见……属实有点奇怪。
　　难道真的是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吗？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幺零五稚气未脱的嗓音从旁边传来，玫莉低下头，看见这名神秘的黑发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侧，两手抱胸，用一种娓娓道来的腔调说：
　　“你觉得，海妖在海上的活动密度和出现频率近期突然显著升高这件事情的原因，会是什么？
　　尽管不知道她问这个的理由，但玫莉还是认真回答道：
　　“可能是它们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繁殖速度增高了？海妖虽然是异种，但还是遵循一些野生动物的习性的，因为繁殖过度而泛滥成灾什么的……应该不是罕见的情况。”
　　“这是一种解释。”
　　柒季不置可否地点点下巴，接着说：
　　“可除此之外……是不是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什么？”玫莉疑惑地挑起眉毛。
　　柒季抬起手，用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指了指被甩在船尾很远处的雷云风暴：
　　“如果说那里是海妖的老巢的话，那海洋上其他地方的海妖数量突然增多，是不是说明原本栖居在那里的海妖……被某种力量赶了出来？”
　　玫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明白了柒季话语中真正想表达的含义，顿时面露错愕：
　　“你的意思是，这些肆虐的海妖……都是从狂暴海里逃亡出来的‘流民’？！”
　　柒季无所谓地耸耸肩，平淡如水的语气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
　　“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猜想。”
　　说是这么说，但看玫莉的表情，显然已经信了一半了。
　　她眉关紧缩，转身遥望后方那抹快要完全沉入海平线的昏黑，一只手磨蹭着下巴思考了很久，略显犹豫地说：
　　“那……把海妖从狂暴海里赶出来的，又会是什么东西呢？那可是连传闻中的强者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极凶之地……”
　　柒季将目光从只剩一角的雷云收回，投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蓝色海面，气吐如兰：
　　“谁知道呢……”
　　在她感知到位于“狂暴海”最深处那股暴烈强横到宛若神明的灵性波动的那一瞬间，一个名词在她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那是个令这片大陆每一位生灵都未知胆寒的名字，在任何一个文明、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记载中，都留下了浓墨重彩、惊天动地的一笔。
　　这个名字是……
　　“水下天灾”。
　　……
　　…………
　　……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在宽敞奢华的大殿内回荡。
　　“殿下！急报！有急报！”
　　穿着宫廷服饰的大臣火急火燎地冲进一间旁厅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动作非常匆忙地对前方一道身影磕了几个响头。
　　“何事让卿如此失了礼节？”
　　旁厅深处，一个身材微胖、满面愁容的男人在几名亲臣的簇拥下来回踱步。见突然有人闯进来，脸上明显攀上了不满：
　　“再急的事情，还差这几分钟不成？”
　　此人一身华服、光彩夺目，显然身居高位。
　　若是有识之士在场，定然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北方大国克瑞斯陀王朝的大皇子，代替如今重病卧床的老国王坐上王位的摄政王，被外界称作“疯魔摄政王”的阿曼提斯·万安·克瑞斯陀王子。
　　“殿下，穆伦领的米尔顿伯爵传来急讯！”
　　阿曼提斯的语气并不算严厉，但被这位喜怒无常的王者斥责，跪在地上的大臣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他一边强压下因为奔跑而紊乱而呼吸，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份卷轴，毕恭毕敬地在阿曼提斯眼前展开：
　　“说是穆伦领北方雪原出现极其强大的未知异种，米尔顿伯爵三度派出部队镇压，皆铩羽而归，死伤惨重！”
　　在这个世界，特别是克瑞斯陀王朝，像是什么异种肆虐侵袭、地方贱民造反啥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基本不值得上报皇宫。
　　但堂堂实权封地伯爵，竟然屡次三番抗敌不利，这确实很有问题，不然也不至于专程给皇宫发送急讯。
　　阿曼提斯尽管残暴荒淫，却也不是傻子，当即意识到这件事情有蹊跷。
　　他没有急着追究传话大臣的失礼，给左右使了个眼神，一名面相谄媚的亲臣立即上前把卷轴拿过来，为这位摄政王朗声阅读：
　　“启禀殿下，我领出现绝非吾等之力可抵抗的灾变，所过之处天地色变，城墙、堡垒、要塞一触即溃。我等派出精锐，联合丰收教会尝试镇压，皆惨败，几乎全军覆没！
　　“不过三日，‘灾变’已倾覆穆伦领过半土地，如熔岩过境，生灵子民十不存一，我府亦已失陷，而今我等正携家眷奴婢南下避难……”
　　说到后面这名亲臣自己都变了脸色，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听这描述，可不是“抗敌不利”那么简单，整个穆伦领都快被屠戮殆尽了！
　　“米尔顿……他手底下不是有差不多四十个正念和正法师吗？而且穆伦领的丰收教堂也有至少一个‘阐道者’坐镇……什么样的怪物会让他如此狼狈？”
　　阿曼提斯脸色有些难看：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殿下……倘若米尔顿的急讯属实，那，那我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什么异种、怪物了……有可能，是‘准天灾’级的魔物，甚至，甚至是……”
　　方才阅读急讯的大臣脸色苍白地放下卷轴，声线有些颤抖：
　　“这一世代的，‘陆上天灾’。”

第435章 上岸
　　之后的两天，两艘船都没有再遇到任何波折，一路风平浪静地驶过最后一段航程，最终于第七天下午三点左右，抵达了目的地——星辰邦联首都“钢铁之都”。
　　“呼……总算到了。”
　　玫莉站在船头，眺望那逐渐在海平线升起的繁华海岸线，目光扫视那些愈发接近、清晰的各式港口建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到了能直接看到建筑物的距离，就说明他们已经完全进入安全范围、不用再担心海盗海妖之类的威胁了。
　　钢铁之都是星辰邦联规模最大的海港，同时也是北大陆第三大的港口城市，沿岸海域上有大量属于星辰邦联政府的海军战舰在巡逻游弋，警戒着一切胆敢冒犯邦联权威的危险。
　　难以计数的三角风帆点缀于海面上，一艘艘来自世界各地的海船汇集于此，航行的轨迹呈现出一个向南北大陆各处扩散的扇面，而顶点正是这座城市。
　　“这一趟的经历真是一言难尽啊……好了，接下来得想办法对付税官了。”
　　玫莉做了几轮深呼吸，转身对正盘腿坐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柒季说：
　　“幺零五，你是‘大地’法师对吧？会不会类似于藤蔓束缚之类的法术啊？”
　　“怎么，要我做什么？”柒季从地上弹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那个叫丘奇的海盗头子。”
　　玫莉走过来解释，语气有些为难：
　　“这几天他一直被我定期用法术封印意识，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我毕竟不怎么擅长‘心灵’‘异变’领域的法术，他的灵性对我的手段的抗性越来越强了……”
　　柒季点头表示肯定。那个家伙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被关在“挑战者”号的底仓，用最粗最结实的蘸水麻绳捆得密不透风，但昨天晚上还是差点逃脱了。
　　要不是玫莉刚好在去底仓加固封印的路上、从而及时赶到，他恐怕会对看守的水手造成伤亡。
　　“去钢铁之都的船太多了，我们估计要在锚地再等上半天排队。”
　　玫莉靴子有节奏地踩踏着甲板，发出笃笃的声响：
　　“而且又平白多了十二头海妖的灵性组织、一艘来历不明的桨帆船、四十个面黄肌瘦的桨手，和税官扯皮起来又要许多时间……”
　　玫莉的团队作为海商，进入别国港口肯定要经过非常严格的检查，并由税官当场核算关税并缴费。这是海港城市得以安身立命的命脉业务，容不得马虎。
　　柒季表示理解：
　　“你想要我把那个海盗头子捆严实点，免得他移交钢铁之都官方的时候趁机作妖？”
　　“对，要是他给城市的官僚造成伤亡……那麻烦可就大了。”
　　面对这样的请求，柒季当然不会拒绝，马上在玫莉的带领下来到船舱底层，抬手就给那个被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海盗头子来了一套捆绑服务。
　　“应该没问题了，这束缚很牢固的，正念武者基本不可能靠蛮力挣脱。”
　　搞完收工的柒季拍拍手，完全不多看那个因玫莉的法术而意识恍惚的海盗一眼，扭头就回到了甲板上，继续欣赏这千帆云集的壮观场景。
　　约一个小时后，两艘船驶入了锚地排队，以相当缓慢的速度朝用以上岸的栈桥靠近。
　　一直等到接近黄昏，划着小皮艇的税官在一名全副武装的披甲士兵的护卫下，一脸严肃刚正地踏上了“挑战者”号的甲板。
　　柒季就靠在远处的栏杆上看着玫莉和大副二副略显紧张地迎上去，又是套近乎又是塞红包，然后带着二人一层一层地巡视船舱内的货物与人员。
　　随后又一边解释一边领他去了停在后面的黑色桨帆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操作。
　　前后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全部打点完毕。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送走“满载而归”的税官后，玫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等待船只停靠在栈桥旁的期间略显郁闷地吐槽：
　　“看我有钱了，就直接搜走了三分之一还多的货物，换做以前我非得破产散伙不可……”
　　尽管她这次出海可谓大赚了一笔，这点开销相比之下算不上特别夸张，但还是让她本能地感到很肉疼。
　　“哦对了，说起钱。”
　　玫莉一拍脑门，对柒季笑了笑，快步走进船楼里，几分钟后噔噔噔小跑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随着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诺，你的报酬！”
　　柒季面无表情地接过，也不清点，直接揣进了斗篷里。
　　“原定是80艾尔，可你在这一路上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只给这么点也太少了，所以我就加了一些……现在是150艾尔，你嫌少的话我还可以再多加一点。”
　　“不用了。”柒季没有讨价还价。
　　很快，“挑战者”号就,稳稳停靠在了栈桥旁，水手们在大副二副的指挥下开始在船舱内进进出出，将一箱又一箱装满棉花和白糖的木箱搬下船，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搞不定的了。
　　于是柒季便和他们告别：
　　“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啊，这就要走了啊？”
　　见她这么匆忙，玫莉顿时很是不舍：
　　“真的不再等等吗？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喝一顿嘛！”
　　水手们见状也都是不舍：
　　“再等等嘛！我们卸货很快的。”
　　“就是就是，认识那么久了，不得一起吃顿饭？”
　　“……”
　　虽是盛情难却，但柒季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眼眸流转，想了想，微笑着说：
　　“你们不是要在钢铁之都停三天吗？我有事情要办，暂时还不能和你们玩，不过三天后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多半就有时间了。”
　　她用手指了指港口的栈桥：
　　“要不这样吧，三天后我再来找你们，继续当‘挑战者’号的护卫，如何？”
　　玫莉当即眼前一亮：
　　“当然没问题！没有比你更优秀的护卫了！”
　　和众人告别后，柒季离开港口，一头扎进建筑风格豪放粗壮的钢铁之都中。
　　在风雨飘泊的船上呆了一个星期，上岸后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坚实的土地在摇摇晃晃，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
　　没过多久，她找到一幢比较高的楼房，身形一闪，瞬移到楼顶，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房屋与楼宇，眺望遥远的东方。
　　星辰邦联的国土大部分面积都是平原，鲜有丘陵群山，因此视野极其开阔。
　　当下的天空万里无云、气清景明、澄明如晶，即便是几十上百公里外的景象也一览无余。
　　而将她的视线隔断的，是一片于不知多远处，贯彻南北、一端向北延伸至目力尽头、一端直接一头扎入海洋的灰黑色山脉。
　　黑压压的山体即便相隔如此遥远，也极具压迫感，那高耸至难以想象的高度的顶端模糊不清，云朵只能成为它的腰带。
　　北大陆在东部的尽头，不可预测、无法探索、万古死寂的“终焉山脉”。
　　倘若当前的情报没有出错，只要越过它……就能抵达最后之国所存在的那片被夹迫于灰白与铅黑之间的，畸变的大地。
　　而那儿，也正是柒季此行的目的地所在。
　　“按照最初的估算……圣许德拉会的大部队，这时候也差不多要动身了吧？”
　　那天在瞭望城的“法力潮汐”偷听夏塔克老先生等人组成的神秘会议的时候，她得知圣许德拉会将在约一周后正式向终焉山脉进发的消息。
　　算来时间也正好。
　　两手负在腰后、望着这片绵延万里的陡峭山峦，柒季心中呢喃。
　　“就是不知道，在翻越这座山脉之后，会见到怎样的景象呢？他们费尽心思提炼的‘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神性，又会在何种情景中发挥用途？
　　“这些人，又究竟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真是，期待呀……”

第436章 迎接
　　在柒季抵达目的地的同时，另一小伙人也抵达了她们的目标。
　　“终于到了……这马车坐得我快颠死了，一下地脑子都在晃。”
　　柏妮丝从被布棚包裹得很严实的马车车厢当中跳出，轻盈地落在地面上，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转头望向身后一道正在下车的身影：
　　“母上大人，您……还能坚持下去吧？”
　　母亲莉莉丝动作雍容优雅地一步步踏下阶梯、踩上土地，神情与柏妮丝的元气十足、活力旺盛相比，却显得有些疲倦。
　　她对女儿露出一个安抚般的微笑，轻声道：
　　“我的状态很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说完就反手往黑漆漆的车厢里摸进去，很快抓住了什么东西，用力往外抽。
　　“啊，这个我来！”
　　柏妮丝急忙迎上去帮忙，不一会儿二人就齐力从车厢内抬出一个棺材大小的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重闷响，可见这东西分量不轻。
　　不过，两位看上去身材纤细、柔弱姣美的女士搬弄完如此沉重的物件，却完全不见吃力，好像那口棺材只是跟轻飘飘的羽毛。
　　“呼……这家伙真是给我们添了超多麻烦啊……”
　　柏妮丝拍打手掌振落灰尘，表情很苦闷地嘟囔。
　　她的母亲莉莉丝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环顾起四周。
　　这里是一片绿意葱葱的平原，地面长着稀疏短小但娇嫩的杂草，一颗颗树木以非常低的密度无规律分布在原野之上。
　　不太显眼的车辙印曲折地在草坪上延伸，成为一条马车小径。
　　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鸟儿，大地依稀可见有各种野生动物在悠哉游哉地游逛，好一幅悠远恬静的诗意田园之景。
　　风声，鸟唱，虫鸣，牛哞……
　　如此空旷的领域，却只有柏妮丝母女和马车夫三个活人，显得空荡荡的，气氛有些幽寂凄清。
　　这里是克瑞斯陀王朝“不冻湖”地区的平原，乃这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方大国少见的能够保持四季如春、生机勃勃的地域。
　　这片平原在面积上只占克瑞斯陀王朝的不到十分之一，却为全国提供了超过三分之一的粮食产出，可谓整个国家最为重要的心脏。
　　王朝首都“索菲克”就在距此不到一百公里外的地方，远处的地平线还可以看见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是一座座有着万亩良田的村庄的痕迹。
　　自与柒季于暮光城分别、经过一个多星期的长途跋涉，母女二人已经离开荣耀金雀花帝国，搭乘马车逃过边境关口、偷偷进入了克瑞斯陀王朝领土，并抵达此处。
　　在此期间，莉莉丝一直维持着作用于那名血族身上的“远古的月亮”之神恩，以免这个很可能掌握有至关重要之情报的家伙毙命。
　　尽管莉莉丝是资质相当深厚的“出淤”血族，对神恩之力的掌握也接近炉火纯青，但如此长时间地发动，还是让她的灵性与精神都疲惫不已。
　　那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庞更加苍白了，下眼睑积郁着浓浓的黑眼圈，像是熬夜通宵了好久。
　　母亲的气色明显有恙，身为女儿的柏妮丝哪能不担心，但以她目前的实力也没办法替母亲分担压力，于是只能用宽慰的语气说：
　　“不用着急，母上，血脉的同胞肯定已经收到了我们发出去的求援，一定会准时到场的……我们再等最多一个小时估计就能好好放松一下了吧。”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她们也不是光顾着坐车赶路，期间还多次通过各种办法尝试向月夜帝国的“瑰歌”血脉本家发送求助的讯息，包括但不仅限于信鸽、送信、法术广播、血脉共振等等……
　　终于在两天前，一只翼展足有一米的巨型蝙蝠从天而降，将瑰歌血脉的回讯以书信的方式扔给了二人。
　　上面说瑰歌血脉已经知道了母女二人的处境，并且派出队伍迎接，碰面的地点就是这里，时间则是两天后——即今天——的下午六点左右。
　　这封被巨型蝙蝠抛下的书信的火漆印有瑰歌血脉的印记，信件的信封、纸张、书写格式、语言风格、落款内容、信纸花纹等细节都符合瑰歌血脉的要求，还残留有用于校验的灵性痕迹，不可能是伪造的。
　　也就是说，受难磨折了好几个月的母女二人，终于要重归家族的势力了！
　　想到自己总算能够脱离这样艰苦危险、贫瘠劳累的生活，柏妮丝忍不住心情激跃起来，一个多月来积攒的苦闷、抑郁与劳累全都一扫而空！
　　赤红色的眼眸灵动地半眯，她忍不住一边哼着歌，一边欢快轻松地在草地上跳来跳去，修长柔顺的黑发也随之晃动跳跃。
　　明明外貌上是位肤白高挑、气质高傲的冰系美少女，神色与举动却像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
　　望着女儿开心的样子，莉莉丝也放松了不少，整理了一下因劳途奔波而变得暗沉凌乱的长裙，脸上挂着柔和宠爱的微笑坐在木棺材上，看柏妮丝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幅精美的画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下午六点。
　　首先发现从地平线处出现的车队的是莉莉丝，她站起身，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看见有三驾马车正沿着小路往这边靠近，依稀可见瑰歌血脉的家族纹章篆刻在其中一架的车厢侧面。
　　几乎在同时，柏妮丝也远远望见了这支象征着解脱的车队，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太好了！他们果然来了！”
　　十几分钟后，三驾四轮马车在整齐的马蹄声中驶至二人跟前停下，比较小的一辆的车门从内打开，一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走了下来。
　　“议员大人，大小姐，让二位受累了。”
　　他分别对两位女士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到体型最大的马车旁，打开了车厢侧门，语气毕恭毕敬：
　　“请上车吧，属下这就带二位回国……”
　　“刷！”
　　还没等他说完，柏妮丝就和箭一样冲进了车厢，狠狠扑在了铺有软垫的宽敞座位上：
　　“啊啊啊啊我都快忘记这个触感了！太舒服了吧！！……”
　　见她这副失态的模样，莉莉丝也没有斥责，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她脸色一正，起身对那燕尾服男子说：
　　“先接替人手吧……我有些累了。”
　　她在送给家族的书信中详细说明了二人当前的困境，当然也包括因长时间持续发动“远古的月亮”神恩而导致的疲乏。
　　理所应当的，她请求家族能够增派一名“出淤”受眷者，接替莉莉丝的工作。
　　否则即便双方一碰面就马不停蹄地回国，等返回瑰歌血脉的城堡也至少得再过四五天，以莉莉丝当前的精神状态很难支撑那么久。
　　谁知面对她的话语，燕尾服男子却微微一愣，疑惑问道：
　　“议员大人，什么人手？”
　　莉莉丝也是怔住，眼睛微微睁大：
　　“血脉里没让你多请一位‘出淤’受眷者来帮忙吗？”
　　燕尾服男子听出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但神色依旧茫然：
　　“大人，属下受议长大人之命，赶来此处迎接二位回归……可命令当中，确实没有提到过要请额外的受眷者支援。”
　　听见这话莉莉丝瞳孔一缩，语气十分凝重地沉声说：
　　“这是……‘血之议长’纳斯达克的指示？”

第437章 阴魂不散
　　次日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柒季就抵达了终焉山脉的脚下。
　　“嚯嚯，都不用我去找，直接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招人啊。”
　　望着前方不远处高高挂起的“招募壮工”横幅，她忍不住乐呵呵笑出了声。
　　只见那张横幅的左下角，明晃晃地印刷着笔触飞扬狂放的“圣许德拉会”字样。
　　有几个衣着朴素但合身的年轻人身前摆了张小木桌，正在条幅底下吆喝，周围聚集了不少观望的群众，人头攒动的样子倒是很热闹。
　　而在东方并不算遥远的土地上，一座黑压压的山峦拔地而起，直直插入烟雾缭绕的天空，望不见顶端。
　　只有稀薄的晨曦从云雾的缝隙中倔强地渗出，轻柔地笼罩在一座座低矮简朴的建筑、一名名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上，宛若神国的降下辉光。
　　“本商团将进入终焉山脉浅层狩猎异种、采集魔药药材，亟需身强体壮的男性，现招募壮工为随行雇佣兵小队搬运粮草、建材和物资！
　　“要求吃苦耐劳、听从指示、老实能干，酬金丰厚，当日结算！”
　　“……”
　　那几个年轻人扯着嗓子不断重复这几句话，喉咙都有些沙哑，也是难为了他们。
　　不过他们开出的报酬确实挺诱人的，而且还保证如果受伤必定提供完善的医疗服务和金钱补偿，因此有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有一说一，这个圣许德拉会光从表面上看，还真挺正规的，要不是我偷听……调查到了足够明确的证据，还真会以为它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商团。”
　　如今他们正打着“为入山的商团招募苦力”的名号在大庭广众之下临时召集人手，确实一点问题没有。
　　柒季目前所处的位置是距离山脚不到五公里处的一个小镇，人口有两千多，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还算挺发达的。
　　但没有正式的名字，所有人都管它叫“山脚下的镇子”。
　　这样叫不会产生歧义，因为这一带上百公里都没有规模达到能够被称作“镇子”的人类聚落。
　　任何组织或个人，如果想要进入终焉山脉，基本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休整。
　　所以柒季从星辰邦联首都钢铁之都离开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此处，想打探一下有关圣许德拉会的情报。
　　结果刚一踏入小镇的地界，就听见了那几个年轻人的吆喝。
　　见这帮家伙毫不避讳的样子，柒季也不拐弯抹角，干脆就将计就计，径直朝人群走过去，侧着身子灵活地在人与人的缝隙间钻行，几乎没碰到谁就挤到了前排。
　　“还有一个名额！只剩一个嗷！先到先得，错失不候！……”
　　从支起摊子到现在，也就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十个招募名额却已经被占据了绝大多数。
　　可见人们对这项工作的热情还是蛮高的，而且此地的居民对这种类型的工作并不陌生，没有产生抵触情绪。
　　“我！我！我要入伙！”
　　这时一道男声突然从人群当中窜出来，紧接着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挤开其他人来到条幅底下。
　　“不，我来！”
　　话音未落，一道粗犷的声音横⚹⚹来。
　　然后一个膀大腰圆、四肢壮实、身材呈正三角的壮汉从人群的另一个方向挤进来，把那个精瘦男人拦下。
　　“喂，是我先的，你别插队。”
　　那精瘦男人眉头一皱，语气略显不满，脚跟站得很稳，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说是我就是我，你有意见？！”
　　壮汉没好气地啐一口，高大的身体往前跨一步，那强壮的胳膊比快赶上对方的大腿，相比之下男人显得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孩。
　　那个负责招人的圣许德拉会年轻人目光在这两个对峙的应聘者身上移来移去，很快停留在了不论身材还是气势都比男人高一大截的壮汉身上：
　　“就你了……”
　　“等等，我是武者，淬技中期！”
　　精瘦男人见东道主就要做决定，急忙报出自己的资本，让后者微微一愣。
　　“你是……超凡者？”
　　条幅底下的年轻人面色狐疑，明显不太相信：
　　“超凡者跑来当杂工干嘛？”
　　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尽管淬技武者的战斗力与身手矫健的凡人之间差距没有大如鸿沟，但超凡者就是超凡者，能力上普通的武夫是没办法比拟的。
　　再怎么落魄缺钱，也没必要来应聘纯粹充当苦力的壮工吧？去当临时保镖或者加入雇佣兵小队不好么？在终焉山脉地区冒险者这营生还是蛮有市场的。
　　“额，这说来话长……不过我没有撒谎，您看。”
　　精瘦男人犹豫片刻，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张金属卡片递了上去。
　　年轻人接过一看，发现这是张冒险者注册身份凭证，上面标明了此人是一名淬技中期武者。
　　不过开发的冒险者公会不是本地的，而是个没听说过的“无惧者公会”……看制作样式，应该是圣堂教国那边的组织。
　　端着凭证在眼前仔细打量好一阵，年轻人眉头一扬，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伸手将卡片还回去：
　　“那就你了，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你到时来这里。”
　　“啊？”
　　壮汉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家伙被招走，心里满是遗憾，却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没办法，谁叫他是超凡者呢？就算自己的重量级比他高好几个层次，但真要打起来，估计几个回合就要败下阵来。
　　超凡者和普通人竞争同一个岗位……结果根本就不用想。
　　名额招满后，几个年轻人动作很麻利地将那十人的个人信息记录好，就将横幅和小木桌收起，扛在肩上走了。
　　周围凑热闹的围观群众也陆陆续续散去，场地没过多久便恢复平静。
　　那名成功争取到最后一个名额的精瘦男人在原地呆站了一段时间，长长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身形与身体显得有些落寞。
　　发了几分钟呆后，他迈步走向小镇某处，沿着夯实的泥土路来到一间简陋的小旅馆，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
　　“唉……希望这日子快点到头吧……”
　　他苦着脸推开房门，正打算收拾一下装备，却骤然看见一道玲珑娇小的人影在房内。
　　披着古朴长斗篷的黑发少女坐在窗前小方桌的木椅上，纤细匀称的双腿叠起，百无聊赖地轻轻摇晃，深褐色的眼眸灵动流转，透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场面似曾相识。
　　托马斯霎时间浑身僵住，极致的寒意沿着脊椎骨窜上脑仁儿，瞬间冻僵肺腑心肠。
　　可爱绝美的长发少女微笑着朝她挥了挥小手：
　　“嗨，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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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眼线
　　托马斯是当初柒季在斯帝欧度过第一晚的时候，被鬼狼派过来刺探情况的地下冒险者。
　　这家伙和自己的交集仅有几面之缘，没过几天就火急火燎地跟着弗里昂小队他们的商队离开斯帝欧了，好像是为了躲避当地各种势力的报复。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就再也没听说过他的踪迹……柒季也没兴趣打听。
　　毕竟他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而已，存在感低得很，给柒季留下的印象也很淡，充其量就是个路人NPC。
　　以至于今天早上她踏入小镇的时候，虽然早就感知到了属于托马斯的灵性波动，却也没第一时间把他和斯帝欧的那个地下冒险者对应起来。
　　知道刚才他现身争取圣许德拉会的岗位，柒季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号人物。
　　他居然跑到星辰邦联来了？这里距离斯帝欧可隔着足足几千上万公里的路程啊！几乎横跨了人类世界在北大陆的整块已探明领地。
　　至于吗？就这么怂？真的那么怕我？
　　说实在的，柒季对这家伙的兴趣其实不是很大。
　　但过了那么久，竟在万里之外再次相遇，而且他再度进入自己的视野中还刚好是因为圣许德拉会……总有种冥冥之中的缘分的感觉。
　　于是她索性就决定和他碰碰面了，反正也没啥损失。
　　然而柒季的随意之举，在托马斯眼中可就是个极度惊悚恐怖的情景。
　　在看见这名既熟悉又恐惧的黑发少女出现在自己房间中的那一刻，托马斯内心首先冒出的情绪不是害怕、惊恐。
　　而是剧烈到让头脑宕机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是不是还在睡梦中没醒……简单地说，因为面临的处境过于不可思议，他的思维陷入了不敢接受现实的怀疑当中。
　　“啧，怪可怜的……”
　　柒季见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无奈地耸耸肩。
　　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只手撑着细细地腰肢，另一只手掌根压在小木桌的桌面上，她微微歪着脑袋静静注视这仿佛冻僵成冰雕的男人：
　　“坐吧，我们简单聊聊。”
　　“是……”
　　托马斯跟丢了魂魄一样，两眼呆滞无神、动作一卡一卡地走到靠在房间墙角的单人床边，像个只会按指令行事的机器人，一屁股坐下。
　　“吱呀！……”
　　劣质简陋的木框床摇晃一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托马斯想不明白自己一个蚂蚁一样的小角色到底有什么价值，让对方宁愿锲而不舍地追杀到字面意思上的“天涯海角”。
　　也想不明白斯帝欧的那些个黑恶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触角能延伸到上万公里外的地域……一个边陲小城里的组织，能量有这么大么？！
　　但事实是不会因他的疑惑而改变的。
　　现实情况就是：自己马不停蹄逃亡一个多月抵达人类世界的边境、好不容易以为已经完全脱离危险，选择找个地方暂时落脚、赚点外快填补支出窟窿的时候……
　　那名堪称梦魇的黑发少女，就突然站在了自己跟前，简直阴魂不散。
　　于是，托马斯停止了思考。
　　他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处于彻底放空、生死看淡的佛性状态了。
　　面对近在咫尺的柒季，这名逃出祖国的地下冒险者脸上的表情反而逐渐平静，两手一摊，全然一副听天由命的表现：
　　“请问有什么事？”
　　柒季乐呵呵地低头看着他，心想他这是完全摆烂了啊。
　　不够她也没继续吓唬为难对方，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个在各大交锋势力的夹缝见战战兢兢、苦求苟活的可怜虫而已。
　　她直截了当地说：
　　“你给打工的那个圣许德拉会和我有过节。我想跟着他们进山看看这群人有啥打算，担心被认出来，所以想让你帮个忙。”
　　“唔？”
　　托马斯一愣，精神勉强从绝望的灰烬中探出头来。
　　他意识到这名和自己有过深厚孽缘、但目前仍未知姓名的美丽少女，找上门来的目的并不是杀人灭口的，更有可能只是巧合之下的随机应变罢了。
　　“也对，我这种无足轻重的货色，怎用得着她奔波万里前来处理……”
　　他不禁微微舒了口气，但下一秒又提起心来：
　　“敢问大人，我有什么能够帮到您？”
　　他有点担心柒季下一秒说出“借老乡人头一用”之类的话然后直接发动什么精神领域的秘术，把自己给夺舍摄魂、变成提线木偶了……
　　“其实也很简单，我给你个东西，到时候你揣在身上和他们一起出发就行了。”
　　柒季说着随手从斗篷底下掏出一个小巧圆润的黑色物件，抛向托马斯：
　　“你只要别把这东西……以及我的存在说出去就行，其他的你照常表现就好。”
　　托马斯手忙脚乱地把那个东西接下，只感到双手传来沉重、坚硬、光滑、冰冷的触感。
　　低头一看，一块相似鹅卵石的圆润物体映入眼帘。
　　这东西约莫半个拳头大小，滑溜溜、光秃秃的，通体漆黑泛红，散发着极其细微、气质妖异的暗红色辉光，如在呼吸般有节奏地起伏亮度。
　　“大人，这是……？”
　　双方基本达成合作关系，托马斯也不敢再以摆烂敷衍的态度对待柒季了，赶忙从床上站起来，姿态恭敬地弯下上身，语气卑微。
　　“一个灵性物品，有感知周围环境的功能。”
　　柒季简练地介绍：
　　“你把它藏在身上的任意位置，我这边就可以实时得知你那边的详细情况……有必要的话，还可以通过这东西亲身降落在你身边。”
　　这块小石头说白了就是个特殊的迷你侦察傀儡，不过感知能力被她特意增强了，当然也能够作为发动“替身闪现”的媒介。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托马斯成为自己安插在圣许德拉会进山队伍当中的“眼线”。
　　最开始她是打算随便选一个人，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在他身上植入一个处于“匿形”状态的迷你侦察傀儡的。
　　不过既然现在遇见了托马斯这个熟人，那就干脆拜托他了。
　　“额……那个商团，里面可能会有强大的超凡者……”
　　托马斯两手捧着“鹅卵石”，小心翼翼地说道，面色露出几丝为难。
　　柒季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这件灵性物品会被商团当中的强者感知到，从而导致他的暴露，于是马上给他喂了颗定心丸：
　　“你放心，这东西被我特殊处理过，只要你不拿出来给人看，就绝对不会被发现任何异常。”
　　“好，好……”
　　托马斯哪敢拒绝？也不继续商讨补偿、报酬之类的问题，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柒季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这个逼仄简陋的房间内。

第439章 不简单的队伍
　　第二天一早。
　　托马斯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情，穿着陪伴自己好多年的半身皮甲、腰佩一周前刚刚在钢铁之都新买的弯刀、背负皮革缝纫的双肩包，来到昨天圣许德拉会招募人手的地方。
　　这里是个位于几条道路交界处的小广场，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在广场中心等着了，其中两人穿着比较高档的统一制服，明显是圣许德拉会的接应人员。
　　还有几个是昨天成功应聘壮工的十人当中几个。
　　不过和堪称“装备精良”的托马斯比起来，他们的打扮就简单许多了，基本都是一件简陋的长袖麻布上衣、长裤，再加上一个装了点个人用品的布包，显得略寒酸。
　　毕竟这些人都只是称得上“一贫如洗”的底层劳动百姓，不是从周边村庄跑来谋生的农夫，就是给小商馆打下手的苦力。
　　在财力和资本上完全没法和超凡者比——哪怕托马斯是个几乎破产、亡命奔波的落魄冒险者，所积累的财富也不是这些底层平民能相提并论的。
　　这个小广场经常有外地来的雇佣兵、商队、私人武装以此为场地举办各种招募、招聘活动。
　　所以人们对聚集于此的这些人并没有啥特别的印象，来来往往的行人表现十分自然正常。
　　托马斯张望一直四周，一切正常，可他总觉得有目光从无法分辨方向的角落投射过来，时刻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咽了口唾沫，朝人数逐渐增加的人群走了过去，对尽量正常自然的口吻那两名圣许德拉会的人说：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名商团员工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到场的人数，漫不经心地说：
　　“等人齐了马上就出发。”
　　他们没有等太久。不到十分钟后，其余的被录用壮工就陆陆续续到场了。
　　圣许德拉会的伙计最后清点确认了一遍人数，便带着这十人往小镇东方走去，一路离开了镇子，来到东部郊区的平原。
　　小镇和终焉山脉之间相隔约莫五公里，夹在二者之间的是一片肥沃平旷的草原。
　　按理说应该早就被农夫们用来种地耕田了才对，实际上却保持着荒废的状态，长满了横七竖八的杂草和灌木。
　　如果让圣堂教国的农民看到这样的一幕，一定会感到无比惋惜与疑惑：这么好的地，不用来种点什么也太可惜了！
　　但这片郁郁葱葱的平原却也并非完全搁置不理。放眼望去，可以看见有零星几个“据点”建立在上面，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员在各种临时搭建的帐篷、马车蓬之间忙忙碌碌。
　　那些都是打算进山的外地雇佣兵、商队、商团、狩猎队等私人武装，他们在这片平原上搭建了临时据点，为正式出发前的最后一轮整队制造环境条件。
　　圣许德拉会的队伍，也在其中。
　　两人带领十名临时壮工径直往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一个据点走去，待到距离靠近，托马斯才意识到这群人可真的是声势浩大！
　　光是用来牵拉物资的驮马就有超过十匹，带木框架和布棚的大型运输马车更是有四五驾。
　　几十号人脚不沾地地在这方圈画出来的“领地”当中来来回回，搬弄着各种材料、装备、工具和资源，再由身形粗壮的工匠拼接安装成结实的大号帐篷或简易木屋。
　　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个个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动作有条不紊。
　　打桩的打桩、卸货的卸货、搬运的搬运、指挥的指挥，纪律严明得完全不像一个商团，更接近一支老练熟稔的国家军队。
　　这绝对是托马斯见过的，工作效率和组织程度最高的私人武装"！
　　“那些……都是超凡者？”
　　说起军队，托马斯忽然注意到在“据点”的外围，有十几名比较特殊的成员披坚执锐。
　　他们穿着全套的金属板甲，腰间一边佩有崭新的武装剑，一边别着银光闪闪的左轮手枪。
　　背上还挎着杆三米多长的骑枪，每一位身边都有一匹深色的温血马傲慢地甩动着铁蹄和尾巴。
　　那不是毛色不均、腰背凹陷的驮马驽马，而是腿脚矫健、身姿有力的战马！
　　这是一支全甲骑兵！
　　乍眼看过去托马斯甚至怀疑自己回到了圣堂教国的贵族领地，因为这打扮太过专业精良，简直和采邑骑士没有区别。
　　这些人气质沉稳凝练、目光深邃刚毅，正沉默不语地擦拭保养着自己的装备。
　　托马斯之所以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超凡者，并非他的灵感察觉到了灵性波动，而是如果他们都是凡人，那定然不会在还没进山的时候就把板甲穿在身上。
　　毕竟那是几十上百斤的金属疙瘩，不仅重量极为沉重，内里的武装衣和缓冲棉垫也非常厚重。
　　当今正值盛夏，气温本就炎热，再加上终焉山脉内的环境潮湿沉闷，一套穿在身上可一点儿也不好受。
　　换做一般人，估计坚持不了几里路就要因出汗失水过多、体温过热而中暑昏迷。
　　这群武装到牙齿的家伙敢一直把那套价值连城的装备披在身上，必定体质不凡，能够有效控制自身体温和出汗，至少有淬技巅峰的实力，说不定还有正念。
　　当他将目光投向据点的另一端时，心脏更是漏了半拍。
　　同样是十几名配有温血战马的男女，但身上的衣服既不是盔甲也不是布衣，而是质地柔顺厚密、形制宽大修长的深色长袍。
　　大多手上都拿着形状大小用料不一的杖、棍，有的还在摆弄着检查着一些奇异的瓶瓶罐罐。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法师，孤陋寡闻的托马斯当然看不出境界，但哪怕全是“学徒”，只要准备充分、配合密切，十几名法师也能够形成极为可怕的战斗力了！
　　在这一刻，托马斯彻底认识到，这支看上去很普通的商团队伍……绝对不简单！
　　“怪不得那个女孩这么上心……这群人百分之百不可能是寻常的商团，进山的目的也绝对不可能是明面上宣称的狩猎、采药！”
　　一般的商团，哪可能养得起由几十个超凡者组成的护卫队？哪可能具有如此严明周密的纪律？
　　在他思忖的期间，一行人已经走进了据点的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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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进山
　　“你们听从这些人的指挥就好，踏实干活，结束后钱少不了的。”
　　两名领队的伙计叮嘱完就离开了，托马斯和其余九人略显茫然地在原地呆站了半分多钟，就有几名同样穿着圣许德拉会制服的人过来给他们吩咐工作。
　　领命的托马斯表面安安分分地帮商团众人搬运物资，眼神却忍不住飘来飘去，目光掠过那些驻守与外围的超凡者护卫队时难以遏制的心底发怵。
　　“总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暴露，被这群人发现他是和他们“曾经有过节”的黑发少女派来的眼线，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这种时候，只有怀中那块被他牢牢缝死在衣服夹层里的黑红色鹅卵石传来的沉重与坚硬的质感，才能让他的内心勉强保持平静。
　　“希望，那位能够在我有危险的时候，能出手帮一下吧……”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自个儿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很显然，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她哪会因为自己一个小卒子的死活就亲身过来支援？
　　被商团的人使唤着在据点里忙活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原本朦胧的天光彻底放亮的时候，那些准备进山的商团成员也已经整装待发了。
　　“好了好了，都过来汇合，要出发了！别磨蹭快点过来！”
　　听见喊声，托马斯额头上的汗水都没空擦，就赶紧小跑到聚集地点。
　　集合点在据点往东百来米处的空地，和他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赶去的足有四五十号人，整个据点一下少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员，气氛顿时清冷空旷了不少。
　　在空地上集合的人员成分复杂但有序，以很快的速度列成一个形状近似于箭头的阵型。
　　其中拱卫在外围、作为“箭头”的“刃与尖”的是二十多名全甲骑兵和法师；背负着必要物资、由马夫牵引的驮马在队伍最中间。
　　夹在二者之间的则是十多位技艺精湛、眼力独到的工匠、药师、向导等技术人员。
　　分工明确，井井有条。
　　至于托马斯等人，则被打散安排到各个部分当中充当打下手、搬运重物的苦力。
　　从山脚小镇招募的十名壮工，并非圣许德拉会临时雇佣的全部人员。
　　托马斯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队伍当中除了自己十人，还有十几个衣着略显格格不入的家伙，听口音也不像山脚小镇的本地人，大概率是从星辰邦联的其他地区招来的。
　　这些临时招募的人员负责的事务都是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纯粹体力层面的机械性任务。
　　托马斯猜测圣许德拉会是不想让自己人干这些又苦又累、地位低下还没啥水平的工作。
　　所以才选择从外界暂时雇人担任。
　　“整队完毕！”
　　不消十分钟，四五十号人的进山队伍便各就各位，有人跑到队伍最前端，对一名骑着温血马的中年人高声报告。
　　马上的中年人面容粗糙又沧桑，却一点不见老气，反而有种深邃稳重的气质，大抵是这支队伍的头领。
　　他双手持缰，回头仔细审视了一阵身后这支气度不凡的队伍，沉默片刻后，声如洪钟地喊道：
　　“出发！”
　　在他的一声令下，这支将近半数人员都配有马匹、配置极其豪华的私人武装队伍……有条不紊地迈开步伐，朝如天堑般耸立于不远处的终焉山脉徐徐挺进。
　　……
　　…………
　　……
　　在托马斯跟随圣许德拉会的队伍正式出发的时候，柒季已经先一步踏入了终焉山脉的地界。
　　“二十二个超凡者，其中十个正法师，十个正念，剩下两个分别是魔导师和通灵……这是明面上的配置。”
　　一边在处处盘桓崎岖的蛮荒山林间漫步徐行，她一边透过那枚“鹅卵石”审阅着进山队伍的情况，不禁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那个用于侦察的“鹅卵石”被她专门特化过灵感，因此队伍当中的超凡者人员结构在她眼里完全无所遁形。
　　托马斯看出了那两支护卫队都是超凡者，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居然全都是至少第二境界的超凡者，甚至还有第三境界的高阶层超凡者压阵！
　　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这个胆小如鼠又怂得彻底的家伙多半要当场吓昏过去吧。
　　但这，还不算是最重磅的。
　　实际上，那二十二人也不过是这支队伍“明面上”的防卫力量，真正重量级的人物压根儿没有大摇大摆地抛头露面。
　　而是极为巧妙地隐藏在了人群当中，伪装成最不起眼的小角色。
　　“……呵，还是老朋友。”
　　充满戏谑意味地勾勾嘴角，柒季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这片起伏极大的山林之中。
　　抬起头，透过恒生交错的枝桠与树叶，一片黑压压的灰色巨墙赫然屹立于前方，几乎填满了三分之一的天空。
　　在这个距离上，不可攀越的“终焉山脉”宛若隔断天地的壁垒，给下方的仰望者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不可理喻的高度与陡峭使人望而却步。
　　不提别的，光是这堪称“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的地势，就足够阻挡绝大多数翻越的尝试了。
　　昨天柒季告诉托马斯自己因为怕被圣许德拉会的人认出了，所以才选他当眼线——这说法当然是忽悠他的。
　　先不谈只要进入“匿形”状态，她哪怕在队伍里裸奔都没人会注意。
　　光是依靠她那无与伦比的法术能力，给自己叠几层干扰认知的滤镜，也足以起到不被留意的作用。
　　之所以不亲自跟随进山小队的真正原因，是她想要走在前面探探路，独自见识见识这在人类世界的所有记载中都玄之又玄、神秘莫测的“终焉山脉”……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传说中有层次无限接近神话境界的古龙在山脉最深处蛰伏盘踞……
　　“除此之外，还有传言称有人在靠近山体岩壁的区域，发现了诞生时间至少早于第五纪的文明遗迹，有人猜想或许存在幸存下来的远古遗民，在这片蛮荒之地中生活……
　　“而这一切，我或许有机会亲眼见证了呢。”
　　不过，在全新一轮冒险正式开展之前，她却先回了一趟暮光城。

第441章 世代更替之时节
　　荣耀金雀花帝国，暮光城，黄昏巨殿。
　　结束早朝的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回到行宫换上常服，刚在两名亲卫的保护下从殿中走出，一股火焰就从身前的地砖缝隙中渗出，迅速凝聚成一道清瘦刚毅的人影。
　　“消息确认了吗？”
　　皇帝瞄了他一眼，嗓音沉重地问。
　　“启禀陛下，我们在克瑞斯陀王朝境内的情报机构已经探明了消息：出现于北方王朝领地的‘穆伦领’的未知恶意实体，其威胁程度远远超出统计学意义上的高阶层异种。”
　　半跪在地的铁血骑士十分严肃地说：
　　“恐怕……即便不是‘陆上天灾’，也必然是一头准天灾级的异种，绝非单一势力可以抗衡。”
　　“好，我知道了。”
　　奥克塔维斯八世的面庞积郁着阴霾，眼底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继续搜集发生在王朝穆伦领地的事件的情报，尽可能将那个实体的详细情况确定下来。
　　“还有，通知‘那个部门’，把现如今关于该实体的所有信息告知……灵族，他们自然有独到的手段判断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如果真的是本世代的‘天灾’，不依靠他们的力量是很难解决的。”
　　说出最后那段话的时候，他的面色微不可察地阴沉了不少，似乎这个名词触及到了这名帝国的王者内心中的无力。
　　“是！”
　　铁血骑士两手抱拳、沉声应诺，随后化作焰光消失。
　　“天灾……月灵共和国……”
　　他离开后，奥克塔维斯八世两只手负在腰后，昂头望着早晨晴朗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几百年一遇的世代更替，我怕是要亲眼见证了，真不想消受这等殊荣啊……”
　　在上周那场刺杀发生后，帝国在克瑞斯陀王朝内发展出的情报机构便全力开动了，各种安插的间谍、线人昼夜不停地搜罗着王朝全国上下各阶层的情报。
　　这番举动的最初目的，是确认那起针对皇帝本人的行刺是否与克瑞斯陀王朝有关。但随着调查的推进，他们却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但却至关重要的收获：
　　王朝北方伯爵领“穆伦”爆发了一场极其严重的祸乱，大量农民、市民死伤，就连当地领主米尔顿伯爵也狼狈逃离家族城堡，携家眷奴婢赶往“不冻湖”附近的首都圈避难。
　　这件事情似乎和刺杀事件没有多大关联，情报机构最初也不打算在这方面投入太多的精力。但奥克塔维斯八世却在其中嗅到了一丝危机的气息。
　　于是他下达谕令让情报机构调转方向，将资源转而投入到发生于穆伦领地的灾难上。
　　结果皇室就迎来了一个重磅消息：给穆伦领带来灾难的，有可能是本世代“陆上天灾”的雏形！
　　这可是由纯粹恶意构成的神话生物，哪怕仅仅只是初期的雏形，也具备足以匹敌一般神性者的可怕力量。
　　更加要命的是，倘若那个实体真的是“陆上天灾”，那么就意味着本世代的“水下天灾”“空中天灾”也即将诞生或已经诞生。
　　要是让这些天灾生物发育完全，一场场席卷全世界每一寸土地的恐怖祸乱将接踵而至，届时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就算到最后成功将危机化解，人类世界的格局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本纪元的上一世代末，也就是约两百年前，三大天灾接连诞生，给北大陆的生灵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苦难、死亡与恐怖。
　　即便最终月灵共和国“排险庭”及时出手，平定了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当初人类世界的大一统国度“第二圣堂帝国”却也仍在动荡之下四分五裂。
　　现如今北大陆的人类诸国，基本都是圣堂帝国解体后的产物。
　　回想起这些往事与历史，奥克塔维斯八世的心情愈发沉重不安。
　　就算本世代的三大天灾被成功镇压消灭……他身为皇帝，也没有底气保证，荣耀金雀花帝国在那之后……还能不能存在……
　　“亡国之君”的罪责，谁敢承担？
　　“……原来你们有主动联系灵族的渠道啊。”
　　一道悦耳空灵的嗓音悠悠飘来，打断了他的凝思：
　　“我还以为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单方面通知你们呢。”
　　“谁？！”
　　守护在皇帝两侧的亲卫顿时如临大敌，浑身迸发出旺盛的灵性光辉，刷一声抽出充盈灵性力量的佩剑，剑尖对准了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奥克塔维斯八世也是面色一变，但很快恢复镇定。他马上抬起一只手，拦下来正要发起攻击的亲卫：
　　“都别慌，不是敌人。”
　　话音刚落，那道披着斗篷、留有一头黑色长发的年幼少女便款步走上前来，噙着消息说：
　　“看你这样子，最近的事情很多嘛。”
　　皇帝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两名亲卫当即会意，鞠了一躬后便闪身退去，将空间单独留给了他和少女。
　　“阁下，您吩咐的任务正在稳步推进。”
　　他微微垂下戴着简版王冠的头，用敬畏的语气对少女说：
　　“目前已有了一部分成果，但尚且残缺、不完全。若您需要这些零碎的信息，我可以先献上。”
　　柒季略显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
　　“那行，先都拿上来吧。”
　　上周她要求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室替她在人类世界民间搜集有关“纯白之门”这尊神祇的情报，主要是想查查灰白森林在人类世界有没有留下痕迹。
　　并且还要求皇帝每周向她汇报调查进度……现在时间刚刚好，所以才顺便过来一趟，反正她在暮光城各处都有侦察傀儡用于发动“替身闪现”，也不麻烦。
　　不过她其实也没太抱有希望，毕竟她给皇帝的起始消息只有“纯白之门”一个名号，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很难相信他们能查出个啥来。
　　结果这才过了一周，就有了成果？
　　“请稍等。”
　　皇帝微微颔首，一只手在侧身的空气中滑动几下，细微但精妙的灵性波动传出，应该是释放了某种用于通讯的法术。
　　做完这个小动作后，他发现对面那名长得很漂亮可爱的神秘半神正两只手抱在胸前，脑袋朝一侧微微歪了几度，那双灵气十足的深褐色眼眸正直勾勾望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皇帝顿时有种所有心思都被看透的感觉，一时间如芒在背，急忙坦白：
　　“阁下，本人有一事想要咨询，请准许我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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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偶遇
　　柒季没吭声，幅度很小地点点下巴，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讲。
　　她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对自己有话要说了，也懒得整那么多戏份礼节，直截了当地让他开门见山。
　　“阁下，克瑞斯陀王朝的穆伦伯爵领发生了一起规模极其骇人的浩劫，成千上万平民百姓在一日之内丧生……”
　　皇帝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随后充满敬畏地对柒季拱了拱手，微微鞠躬行礼：
　　“请问阁下对此事是否有所了解？能否透露一些相关情报？”
　　在他眼里，境界达到了半神层次的存在，对世俗世界的认知与感知程度将拔升到极其可怕的高度。
　　特别是对于一些影响范围很广、力度很深的大规模事件，此等层次的生命更是具备某种玄妙且难以捉摸的预感，就像是能够在灾难发生前察觉到征兆的先知。
　　那么，眼前这位名义上和帝国皇室建立的合作关系的半神……对穆伦伯爵领发生的变故，就算不是了如指掌，也至少能察觉到相当明显的异动。
　　总之肯定比帝国情报机构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搜集到的信息更为精确可信。
　　由于目前帝国和克瑞斯陀王朝之间尚处于互不侵犯的和平关系，皇室别说请求残阳灵修会的神使前去调查了，就连那几位忠于皇室的冶光师也不能动用。
　　否则一旦有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踏入王朝的疆域，那边属于丰收教会的神使定然会察觉，并且告知克瑞斯陀王朝皇室，从而酿成相当严重的外交事故。
　　所以帝国情报机构在王朝内的人员至多是第三境界的超凡者，在渗透程度上算不得深入，许多情报都如雾中窥景，模糊不清又残缺不全。
　　倘若这名黑发少女半神愿意透露一些所知之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以为帝国节约相当巨量的人力资源。
　　“北方的灾难？”柒季听完奥克塔维斯八世的描述，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还有这事儿？
　　她还真不知道。
　　这一周她本尊一直跟随“挑战者”号航向于远离北大陆几十上百公里的外海上，虽然完全有能力随时返回陆地，但她为了维持航海的气氛和体验，却也不曾这么做过。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她对陆地上的一切状况都是彻底屏蔽的，哪能知道远在大陆北边极寒之地的事故？
　　不过听皇帝的描述，这件事情确实很值得关注，她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尽快处理完终焉山脉那边的事情，然后去克瑞斯陀王朝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暗暗对接下来的安排做好了大致规划，她用模棱两可的平淡语气对奥克塔维斯八世说：
　　“某些古老的存在正在复苏。”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听者怎么理解都可以：
　　她既没有说清楚所谓“古老的存在”是什么，也没明确“复苏”是怎样的概念和含义，甚至没表明这句话是在针对穆伦伯爵领之事。
　　她也是和希尔交流久了，在装神弄鬼这方面……总结出了相当有效的一套话术。
　　“……我明白了。”
　　奥克塔维斯八世缓缓低下头，神情若有所思，显然对柒季那段话有了自己的理解。
　　“刷！”
　　就在这时，一阵风声从二人的侧边传来。皇帝转头看去，只见一只由半透明的荧光晶丝勾勒而成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
　　那对呈现简约几何形的爪子抓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封口处有印着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室徽标的火漆。
　　这只翼展接近一米的“鸟”飞到皇帝的侧身，拍动翅膀悬停在半空中，在后者伸出手掌摆在它双腿下方的同时松开爪子。
　　“阁下，请过目。”
　　皇帝双手将信封奉上，柒季上前一只手接了过来。
　　她也没急着当场开封，随手塞进斗篷底下，后退一步：
　　“没别的事情我就走咯，有特殊情况就向‘原初巨匠’的尊名祈祷。”
　　皇帝当然记得那个尊名，点点头，没有感到意外或惊讶：
　　“慢走。”
　　他并不认为这名黑发少女半神就是“原初巨匠”本尊，因为很显然“原初巨匠”的尊名是神灵标配的三段式，而神灵全都高踞星界，哪可能随便下凡行走？
　　所以他只当“原初巨匠”是星空少女和黑发少女两位半神共同的主神，向祂祈祷这尊神秘的神灵就会将祈祷着的祷告传递给特定的对象。
　　见皇帝没有别的事，柒季也打算告辞了。正要发动“替身闪现”回到终焉山脉脚下的森林中，一道声音却突然横插过来：
　　“父皇，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额？”
　　柒季转头，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刚刚从宫殿边缘的墙壁拐出。
　　来者穿着轻便的帝国国立大学低年级红白夏装制服，白白细细的双腿裹着黑色及膝袜。
　　一头琥珀色的长发垂到后背，一条胳膊小臂横在肋前，上面搭着一件叠得很整齐的短外套。
　　帝国皇室三公主，坎蒂丝·奥克塔维斯，和柒季有过几面之缘。
　　奥克塔维斯八世见她突然出现在会谈现场微微一愣，但没有表现出异样，而是一只手指了指女儿，用很自然的声音向柒季介绍：
　　“这是小女坎蒂丝，阁下请……”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充斥着极致震惊的喊声便将其打断：
　　“怎么是你！？”
　　坎蒂丝一眼就认出站在自己父亲跟前的是那个不管行迹还是言语都极其可疑、还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可恶家伙，眉毛顿时扬进刘海里，下意识就喊出了声：
　　“你怎么在这儿？！”
　　以柒季的感知力，哪能不知道坎蒂丝之前就在往这边走？懒得指出来罢了。
　　如今再度和这位肉身与灵体之间关系极不协调的少女碰面，她一下子想起来这家伙的特殊体质，呵呵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半是调侃地微勾嘴角：
　　“你家女儿心态挺好的哈，快嗝屁了都还有心思上学。”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看的是奥克塔维斯八世。
　　“！”
　　皇帝闻言面色当即大变，铁青着脸急忙道：
　　“小女无知，还请阁下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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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偶遇
　　八点左右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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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看到父亲的反应和当前的场面，坎蒂丝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也顾不得为柒季刚才极度冒犯的言语感到恼怒，她的目光在奥克塔维斯八世和柒季二者之间移来移去，最终停留在父亲身上。
　　只见他脸上全是冷汗，嘴唇微微颤动，好像内心承受着相当大的精神压力，用谦卑到难以置信的态度对那个穿斗蓬的黑发女孩行礼道歉。
　　这让坎蒂丝大跌眼镜！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那身为皇帝的父亲对他人表露出此般姿态，哪怕是直面残阳灵修会的“霞光使徒”本尊的时候，也仍保持着泰然处之、不卑不亢的气度。
　　这个斗篷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父皇如此卑微？！
　　就算是再怎么强大的超凡者，难道还能比残阳教堂的使徒还厉害么！？
　　她一时间无法想象当前的局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事实却不容她忽视：不论任何，那归为帝王的父亲，此刻就是在用近乎祈求的语调在对斗篷少女低声说话：
　　“小女冲撞阁下绝非故意，阁下宽宏大量，还请莫予她一般见识！”
　　想到这一层，坎蒂丝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顿时不敢说话，急忙闭上嘴，却也不敢就这么溜走，只能呆站在原地低下头，等待不远处二人的责备。
　　“唔，你们那么紧张干嘛？”
　　见这父女二人露出一副要面对生死危机的神情，柒季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这俩人似乎误解了什么，苦笑着解释：
　　“我还没小气到为这么点事儿就要动手杀人的地步。”
　　听到此言，皇帝也是如蒙大赦，浅浅舒了一口气，又对着柒季行了一礼：
　　“感谢阁下的宽容。”
　　随后扭头望向坎蒂丝，眼底凝聚出几分严厉与责备之色：
　　“还不快过来道歉！”
　　“好、好……”
　　坎蒂丝直到现在都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但基本的理智告诉她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耍性子，于是乖乖地走到父亲身边，对柒季做了以一个非常标准的宫廷式提裙礼：
　　“抱歉，是我口无遮拦……”
　　结果因为提裙礼要两只手揪住裙角，但她原本一条胳膊的小臂上挂着外套，所以那件外套就这样滑了下来，落到地砖上。
　　“……”
　　坎蒂丝下意识想弯腰去捡，但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道歉时绝对不能因任何理由打茬子，否则是对对方极大的侮辱，于是硬生生将动作止住。
　　然而任由那件外套就这样孤零零趴在两人之间，却也不像话，这就导致她这个人都尬住了，羞红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可又不可能僵在原地不动。
　　只能硬着头皮站直上身，当作无事发生。
　　看她这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柒季也非常善解人意地不再给人家找不自在，乐呵呵地后退几步：
　　“那就下周再见咯~~”
　　伴随着告别的话语，她的身体骤然收缩，化作一只仅有小指尖儿大小的小虫子消失在地砖的缝隙之间。
　　空荡荡的铺石道路上只剩下父女二人，坎蒂丝绷着发红发烫的俏脸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皇帝坚毅的面庞维持着镇定，他环顾一周四周，又催动灵感扫描了一遍，确认那尊黑发少女半神已经离开，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小坎蒂，你必须改改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
　　刚从黑发少女对坎蒂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真的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亲自接触过的半神并不算多，但那些身怀强悍力量的高阶层超凡者，他身为一国之主还是和不少打过交道的，何况他自己也是第三境界的“魔导师”。
　　对那些实力强大或地位崇高的人物的心态，他相当清楚，知道这些家伙又不少都是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主儿。
　　面对弱者的冒犯，强者不爽之下随手抹杀，也算得上屡见不鲜的“意外”了。
　　所以他当时特别害怕柒季因为女儿的言辞，而决定将其杀害。
　　倘若事情真的发展到那种地步……奥克塔维斯八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局面。
　　“父皇，那家……那位到底是谁？”
　　见父亲脸色稍有缓和，坎蒂丝才语气非常心虚地问道。
　　奥克塔维斯八世揉了揉山根，无奈地说：
　　“一尊与皇室有合作的半神……说来话长，你明白这点就好。”
　　“半神……”
　　坎蒂丝原本染由绯红的小脸立刻白了，即便年幼，她却也很清楚这个词汇所具有的份量。
　　回想起前段时间和那个斗篷女孩的几次交集，以及当时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她心都凉了半截，忍不住感到一阵浓浓的后怕，只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对方的脾气实在太好了点。
　　在这位公主心有余悸的时候，皇帝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疑惑地望向女儿，皱眉问道：
　　“你之前……和祂见过？”
　　坎蒂丝当即面色一窘，羞红又即刻浮现于面庞。
　　但她却也清楚此时不容疏忽敷衍，绝对不能随便将实情隐瞒，于是强忍着尴尬，在无比煎熬的心情中把先前自己同斗篷女孩的交汇经历和盘托出……
　　……
　　…………
　　……
　　万里之外的终焉山脉脚下，压迫感极重的山体阴影内，柒季瞬间出现在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中。
　　“嗯……稍微赶快点吧，鬼知道穆伦领那边是什么情况？耽搁太久说不定要出大事儿……天灾生物啊……”
　　嘀咕着她一边在山林当中行走，一边从存:储亚空间里取出那个装有奥克塔维斯八世搜集到的“纯白之门”情报的信封。
　　用指甲划开火漆后抽出厚厚的信纸，她刷刷刷翻阅起来。
　　只过了几秒，她都还没走出几步路，这份足有两指厚的纯文字资料就被她全部看完了。
　　“收益……颇丰啊。”
　　把信纸和信封都放回存储亚空间，柒季一只手轻抚着下巴尖儿，表情颇有玩味。
　　她有些意外于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室仅凭一个语焉不详的名词，居然就可以在一周内就搞到这么厚一叠资料。
　　一开始她还怀疑皇帝会不会为了完成指标，拿一些完全没意义、甚至压根儿就是胡编乱造的东西来滥竽充数。
　　但在仔细看过资料的内容，并和之前希尔献祭上来的、从最后之国本部藏书馆整理抄录的资料进行比对后，她发现……
　　“纯白之门”在人类世界留下的痕迹，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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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纯白之主
　　“活跃于第六纪初期的半神，‘纯白之主’……”
　　这份由皇室搜集而来的资料，基本都在描述这样一位存在。
　　简单地说，就是在约一千年前，第五纪刚刚因“第一圣堂帝国”的覆灭而终结、时代从而买入九神并立的第六纪的伊始，曾存在过一尊相当特殊的半神。
　　之所以说祂“特殊”，倒不是因为这尊半神有多么强大、势力多么广博、对世界格局造成了多深影响。
　　而是站在后世的角度看待，这位半神的力量所处的领域……是空前的，也是绝后的。
　　——这是一尊“火焰”领域的半神，而且不是“神使”，而是“奇迹师”。
　　“法师”之道途的第五境界，成功获取一丝神性、超越生命的范畴、从而真正意义上超凡脱俗的“奇迹师”！
　　而第六纪一千多年来，除了这尊自称“纯白之主”的半神，没有任何一位法师超凡者能够晋升“奇迹师”，也没有任何一尊半神属于“火焰”领域。
　　正是这两个方面的特殊，让“纯白之主”在历史中留下了相当浓厚的一笔。
　　资料中这样写道：
　　“远古唯一‘奇迹师’，‘火焰’领域的‘纯白之主’，活跃于第六纪初期，直至第六纪200年都存在有祂的记载。
　　“但在第六纪203年之后，不论是从残存古籍、历史文书，还是地方县志，都再也找寻不到有关这尊半神的任何痕迹了，并且在关于祂的记载中断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仿佛这名历史上唯一臻至‘奇迹师’的半神，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有意思……”
　　漫步于林间地柒季显然对这名特殊的半神很感兴趣。
　　虽然“纯白之主”和“纯白之门”之间仅仅有名字比较相近，很难说二者存在什么实质性关联。
　　然而即便不谈“纯白之主”和灰白森林那个神性存在的联系，光是祂的离奇消失，就足以勾起柒季的好奇心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尊半人半神的伟大存在……毫无征兆地销声匿迹了呢？
　　由于第六纪开始后的千年来，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又经历了两三轮世代更替，导致那个年代的详细信息大量佚失，早期的真实历史的样貌已无法还原。
　　但仍可以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各种神话、民俗传说、典籍残篇中，拨开历史的迷雾、拼凑出关于那个年代的只言片语，得到一些古老的碎片。
　　其中就包括了特殊半神“纯白之主”。
　　那份资料搜集了大量或是民间流传、或是皇宫禁书库当中的资讯，剔除语焉不详、荒谬矛盾的部分，最终整理出了许多对那尊半神的描述。
　　资料记载，“纯白之主”的神话形态通常被形容为“宛若洞开于天际、为大地带来万丈纯白光芒的神圣门扉，周边有永恒燃烧的烈焰永不停歇地跳跃”。
　　这一点，倒是勉强能和“纯白之门”对应上。
　　“嗯……大胆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纯白之主’之所以消失，就是跑去了灰白森林当中？
　　“并且祂还一直在那边为那片大地的人类文明提供庇护，从而推动了‘最后之国’的建立？”
　　虽然不是很懂纯白之主这么做的动机，但这个假设在逻辑上确实说得通。
　　“嘛，也不急着瞎猜，反正都要亲自过去看看了，到时候直接找祂问问不就行了？”
　　不过她没有在这个问题投入多少心力，蜻蜓点水般的思考片刻后，便耸耸肩，专心赶路。
　　“刷刷刷！！！”
　　她走路的姿态相当悠闲平缓，就像是饭后在河边散步一样，但速度却快到难以置信。
　　外人只能勉强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在山下森林的树干与树冠间跳跃、飞窜，一眨眼就冲出去好远。
　　片片落叶、根根断枝刷刷坠下，树影婆娑，只剩下呼啸的凌厉破风声还在空气当中震颤，久久不平息。
　　山脚森林的面积极为辽阔，几乎贯穿整块北大陆，但形状较为狭窄，在柒季所处的这片地区仅有十余公里宽度。
　　没过多久，连初升的太阳都还未完全探出那高耸入云的山头，她就穿越这片森林，抵达山体跟前。
　　“嗯……这要怎么过去呢？”
　　仰望着矗立于面前、一直像上空延伸至视野尽头的陡峭岩壁，柒季抿起嘴唇，摆出思考的表情。
　　这岩壁仿佛一堵巨墙，坡度极高，基本都在八十度以上。表面坑坑洼洼，但没有什么抓力点。
　　而且向左右两侧一直延伸到目力尽头，似乎是完全连成一体的，没有缺漏能够供人通过。
　　想要翻越它……绝对要比徒步攀登珠穆朗玛峰要困难无数倍，毕竟登顶珠峰也不需要全程攀岩。
　　经过各项感知的探查，她知道面前的岩壁只是普通的岩石和土壤而已，虽然坚厚无比，但终归只是寻常物质。
　　她若真想要穿越，方法随随便便就能想出千百种来，全都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她还是好奇，在无法通过绝对暴力摆平一切困难的情况下，圣许德拉会的那支进山部队……又该采取怎样的方式呢？
　　那些个第三、第四境界的强者还好说，完全可以凭借个人力量强行翻越。可那么多凡人、马匹以及辎重怎么办？
　　全都让高阶层超凡者捎上带过去？
　　就算可以，那圣许德拉会专门组建出一支四五十号人的队伍来不是多此一举么？直接只派出高阶层超凡者不就好了吗？
　　柒季不是很能琢磨透这帮家伙的用意，于是打算观察一下他们到底会怎么做。
　　但她也没闲心傻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毕竟直至现在，圣许德拉会的进山队伍才刚刚踏入山脚森林的范围呢！
　　以他们目前的行进速度，等这群人抵达山体岩壁底下，至少要等到下午了……她才没那工夫。
　　“还是先自己过去看看吧。”
　　嘟囔着她抬起胳膊，用掌心对准身前几米处那面粗糙、陡峭、坚实的灰色岩壁。
　　细腻白皙的肌肤，忽然闪过一抹夹杂着青、红二色的辉光：
　　“……盾构。”
　　“轰隆隆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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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逼近
　　八点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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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了？”
　　已经进入山林超过一公里的队伍当中，法师编队的一名男子忽然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两支护卫队的其他人也先后做出了一定的反应，纷纷疑惑地扭头四顾，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仔细聆听什么、感知什么。
　　最终他们好像确认了什么，几名地位看上去比较高的成员驾马走到领队的身边，汇报道：
　　“先生，山体附近好像发生了小规模的地震……震感不强，基本不会对接下来的行动造成显著影响。”
　　骑马前行的领队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摆了摆胳膊示意几人归队，沧桑的面庞不动声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地震？哪来的地震？”
　　跟随位于进山队伍内层的辎重编队的托马斯一愣，略显迷惑地低头看了看脚下杂草横生的土地，试图从脚步当中察觉到一丝摇晃。
　　可不论他如何努力集中心神，大地都静若处子。
　　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过一介淬技武者，感知力肯定不如护卫队的那些第二境界的强者。
　　“大人，请问你们要狩猎的异种……到底是什么？”
　　全副武装的队伍在冰冷的沉默种又度过了十来分钟，有人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声：
　　“这么大的阵仗……不会很危险吧？”
　　托马斯循着声源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穿麻布长衫的汉子，长得干瘦黝黑、面相很老实，典型的农民外貌。
　　他一看就认出来这家伙不是商团的人，肯定是像自己一样，被商团从其他地方招募的临时工。
　　“老实干活，话那么多做甚！？”
　　那个农民才刚说完，他旁边一个穿着商团制服的人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让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立刻闭嘴了，垂下脑袋不再敢吭声。
　　几十号人组成的队伍又再度陷入岑寂。
　　但经过刚才那个农民的打岔，队伍当中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许多，不安的意味在那十几个临时工之间蔓延。
　　虽然没人站出来为他帮腔，但他问的问题，确实也是其余临时工内心所深深担忧的。
　　这些人基本都是目不识丁、没啥见识的农民、短工，不像托马斯那样快速判断这支所谓的“商团队伍”的成分与结构。
　　但身为生活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基本的眼力和对潜在危机的直觉，还是有的。
　　那十几号穿得和骑士老爷一般威风凛凛的骑兵，让这些底层劳动者瞬间明白……这支所谓的“狩猎采药小队”，绝对有大问题！
　　鬼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自己一介贱民，和这样一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的人同行……
　　这不是能打哈哈敷衍过去当没看见的事情，万一牵涉到什么大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人群之中的不安氛围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浓厚。队伍又前行了不到十分钟，就又有人有意见了。
　　“大人，您必须和我们说清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扛着扁担的壮工突然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大声喊道：
　　“小的没文化，却也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一支普通的狩猎队，各位大人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咱是不会给您干活的。”
　　在他旁边牵着驮马的马僮刚想要让他闭嘴，其余的临时工也都纷纷停了下来，接着人多壮起胆，七嘴八舌地表达出自身的不满和担忧：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了，什么商团会带着这么多全甲骑兵？这玩意儿可不便宜！”
　　“那些穿袍子的是法师吧？俺以前在城里见过！法师就是长这样的！哪有商队雇得起那么多法师？”
　　“你们进山后啥也不干，就光顾着直挺挺往里走，哪像采药打猎的样子？”
　　“一群外地人连向导都不带，还没见过这样进山的！”
　　“……”
　　临时工们你一言我一语，音量越来越大，顿时炸开了锅，让前一分钟还肃然的队伍变得乱哄哄的。
　　他们确实没见识，但也不傻。
　　终焉山脉的环境非常危险且未知，而它脚下的辽阔森林同样生态诡奇、难以捉摸，栖息有大量的异种魔兽，难以开发，千百年来都处于原始蛮荒的状态。
　　但同样的，巨大的风险对应着巨大的利益。这片处处蕴藏着灵性植物、高级魔兽异种、天然矿脉乃至传说中的远古文明遗迹的处女地，在冒险者眼中简直是一大块宝藏！
　　所以在终焉山脉周边地区，进入山脚森林狩猎、采药，企图获取利益的活动并不算罕见，也有不少外地人千里迢迢跑过来组队进山，想要靠这样的探险取得财富。
　　这就导致这一带的相关产业很发达，城市、小镇乃至村庄，都多多少少有配套的兵备店、铁匠铺、旅店甚至寿命魔药和灵性装备的商店，专门为这些冒险者提供供给。
　　因此，本地的居民对真正的“狩猎采药小队”应该是什么成分非常清楚，总之绝对不可能和眼下这支一样，带着几十号全甲骑兵和法师！
　　这叫打猎？说要起兵造反他们都信！
　　“都闭嘴！安静！别他妈瞎嚷嚷！……”
　　有隶属于圣许德拉会的奴仆急忙扯起嗓子大喊，试图维持秩序，但积怨已久的临时工根本不听，反而提高音量将他的呵斥压了下去。
　　“这……！”
　　见到这喧哗的一幕，托马斯身上的寒毛顿时就立起来了，战战兢兢地后退几步，想离这些人远一点：
　　“不要命的东西……”
　　身为超凡者，他对实力境界更高的超凡者的力量和品性更为了解。
　　一帮啥也不是的屁民，居然敢对着二十多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战斗超凡者群情激愤……这真是不想活了！
　　他头发都快被冷汗黏住了，一只手按在胸口，隔着上衣死死捏住那枚乌黑透红的鹅卵石，心里不停祈祷万一这群人一怒之下打算杀人灭口，那位看起来很厉害的黑发少女……
　　别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肃静！”
　　突然，一道严厉低沉的嗓音勃然在人群当中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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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逼近
　　这声音并不算特别响亮，但极具侵彻力，且无比清晰，像是从人体内发出的一样，顿时令在场的所有人如雷贯耳。
　　那些喧哗着的临时工一下子哑火了，茫然迷惑地面面相觑。
　　早就心惊胆战的托马斯更是当即把脖子缩进了肩膀里，吓得牙齿都在打架。
　　“各位稍安勿躁，我们不过是一队靠打猎和采药过活的行商，初来终焉山脉，不知道此地的具体情况，且沟通不足，或许让诸位产生了误解。”
　　说话的是那个位于队伍最前方的头领，他轻轻甩动缰绳，娴熟沉稳地令⚹⚹的战马微微侧身，使自己面对后方众人：
　　“只听闻终焉山脉处处凶险，于是花大价钱雇来了一支装备精良、实力强悍的雇佣兵小队，替我们抵御路途之上的一切危险。”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拱卫在队伍两翼的骑兵和法师们，朗声道：
　　“还请诸位不必太过担心，安分工作就是，我们必能保证你们可以安然无恙地领着报酬回家。”
　　听着他的解释，躁动的临时工们相互对视了几眼，认识的凑近交谈了起来，一时间树影婆娑的山林间飘荡着窃窃私语。
　　这群人也只是想讨个说法、免得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而已，也不是真的要闹事。
　　领队男子将情况解释了一遍后，他们也都不再有意见，安安分分地继续先前的工作了。
　　“继续走！”
　　在领队的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武装队伍再度迈开马腿和脚步，前方的壮汉提着开山刀奋力劈砍沿路交错的树枝与断木，为后方的马匹排除障碍。
　　就这样，四五十人的队伍继续向森林深处挺进。
　　“该死，完了，这群人……怕不是，要……要杀人灭口啊……”
　　然而托马斯却完全没有因领队的话语而放心下来，反而脸色苍白得极其难看，搬运东西时都没什么力气了。
　　他可不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农民，怎么可能被领队的三言两语忽悠到？！
　　神特么雇佣兵小队……都有二十多个超凡者了，谁闲得蛋疼当雇佣兵？这职业和冒险者一样，听上去威风潇洒，但实际上就像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是光明的，出路是没有的。
　　换句话说，那个领队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们，他根本没打算解释！
　　这意味着什么？托马斯都不敢深想，说不定下一秒自己就脑袋分家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冰冷的气氛中继续朝不远处那巍峨雄壮的灰黑色山体行进，天空逐渐被山壁的颜色覆盖。
　　抬头仰望，托马斯不禁感到了极度的压抑，仿佛那遮天蔽日的山脉下一秒就要倾覆倒下。
　　在这期间，一行人遭遇了不止一次的异种袭击。
　　但每次危机都被解决得非常快速利索，无非就是周围的草木稍有异动，队伍两翼的骑兵或法师就闪身冲进灌木中，或抬手释放出一枚法术飞弹。
　　总之只一瞬间，周遭就恢复了平静。
　　整个过程下来，托马斯甚至没怎么看清袭击之物的样貌，一切就结束了。
　　临时工们间这群“雇佣兵”实力那么强大，也都放心下来，踏踏实实干自己的活，不再多嘴多舌了。
　　只有托马斯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先生，前面就是‘终焉山脉’的山体了。”
　　过了好几个小时，日上三竿的时分，队伍中有人向领队报告。
　　领队点点头，对所有人朗声说：
　　“准备开始！”
　　托马斯等人有些懵逼，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整支队伍上至护卫队、工匠，下至马僮、奴仆，就全部运动起来了。
　　他们极为有秩序地指示临时工们把各种物资从辎重驮马身上卸下，并跟着所有人一起加快脚步，小跑着向前方行进。
　　同时两翼的护卫队驾马散开，给内部的人员提供施展的空间，却并没有因此乱了阵型，而是相当沉稳地继续保护着众人的安全。
　　那些工匠则手脚麻利地从驮马身上取出各种各样的工具，如齿锯、锤子、尺子、圆规、炭笔等等，或拎在手上或挂在身上的背心口袋里。
　　托马斯和其他临时工不知所谓，但也不敢违抗命令，听从商团人员的指示将大包小包从驮马背上搬下，扛在肩上略显吃力地前进。
　　走了没几分钟，眼前的树木突然稀疏，一片黑压压的岩壁伫立在跟前。
　　“到了。”
　　领队御马驻足，眼睛上下打量了这堵石壁一阵，刚要下达新的命令，忽然一愣，扭头望向侧方。
　　“先生，怎么了？”
　　骑兵队的头领，见他反应不对，皱着眉头上前问道。
　　“那个，是天然形成的洞窟么？”
　　领队伸手指了指他右侧远处。
　　众人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右侧大概几十米外的岩壁上，有一块黑乎乎的痕迹，由于中间被大量树木和枝桠、树叶遮挡，很难看清到底是什么。
　　乍眼看上去，似乎是岩壁凹陷下去形成的阴影。
　　“我们去看看。”
　　沉默几秒后，领队轻踢马肚，领着几十号人往那块区域前进。
　　因为距离并不遥远，不过几十米罢了，众人很快顺着山体的岩壁抵达了目的地。
　　然后，他们就看清了那块“阴影”的正体……
　　“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光秃秃、灰扑扑的岩壁上，一个一人多高、三四米宽的洞穴赫然在目！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洞穴，那没什么值得吃惊的，或许只是天然形成的洞窟罢了。
　　然而这个洞穴的深度却极深，笔直地朝山体深处延伸至目力尽头，如今正是正午，阳光充分且热辣，却完全无法将这洞穴照到底。
　　众人只看见大致呈半圆的洞穴内壁直挺挺地往远处伸展，最终凝缩成一个黑乎乎的小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洞壁，明显是人工开凿的！”
　　随队的工匠只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
　　其实也用不着他说，其他人哪怕完全不动行，也能一眼看出这洞穴……或者说“隧道”，绝非自然世界的鬼斧神工！
　　因为那洞壁有着很明显的凿痕，这些凿痕极其工整、有序，一层一层，宛若鱼鳞，绝对是人造产物！
　　“痕迹很新，一定是这几天才刚刚开凿的……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
　　此话一出，领队的脸色瞬间肃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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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盾构与空穴
　　八点更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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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隆隆……”
　　连绵不绝的闷响，在由岩石与土壤构成的山体内传导。
　　低沉、有力、厚重，宛如转动的石碾，又似悠远的滚雷。
　　漆黑一片的“隧道”中，身披灰黑斗篷的柒季一只手轻轻抬起、五指自然摊开，掌心虚指着前方，有混杂的多色微光闪烁。
　　在她身前，一条条半透明晶丝互相交织缠绕，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微弱荧光。
　　共同勾勒出一面立体、圆形、多层次、锥形的“盾型结构”，以极其复杂的方式和姿态不停变换位置和细节，空隙处还填充有飞速流淌生灭的玄奥符文。
　　而那万古不磨的岩石，也随着那一根根看似虚无缥缈的晶丝的变幻……仿佛掉进搅拌机里的肉块，被神秘的无形力量碾碎、崩裂，化作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碎石。
　　在令人牙齿发酸的脆硬之物粉碎的刺响中，一条内径均匀、内壁平整的隧道，缓慢但坚定地延伸。
　　“那群人也该到了……哎呀，位置刚好在这附近呢，估计会发现‘隧洞’的入口吧……嘛，发现就发现了，怕啥？”
　　柒季跟在那时刻变化的“符文盾构法阵”以正常走路的速度缓缓行进，将注意力从对进山队伍的探查当中收回。
　　悠长深邃的隧道中漆黑如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只有她身前符文法阵和掌间聊胜于无的微弱辉光，但她的脚步却完全不见滞涩小心，反而十分大胆、如履平地。
　　这既归功于柒季本身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怕任何未知困难险阻，也得益于跟前那面“盾构法阵”并不是简单地将山体粉碎。
　　而是在破开岩石后，还会自动将碎片按大小、形状分类，从边缘位置转移到隧道的内壁。
　　然后运用高精度的高温与高压操作……将它们牢牢铺在上面，严丝合缝，坚不可摧！
　　这让洞壁内部充满了平整有序、层层叠叠的“鱼鳞结构”的同时，还利用环环相扣的穹弧结构对这条隧道进行了加固和支撑，以免没钻几米就坍塌崩溃。
　　经过这样的处理，这条隧道内的“路况”甚至比大城市的马车道还好，堪比现代地球那保养得当的高速公路。
　　别说柒季，就算是普通人，也完全可以闭着眼睛在这里面直走，根本不用担心任何磕磕绊绊。
　　这个“盾构”是柒季临时构建出来的技能，法术本身其实没啥技术含量，对施法者灵性的负担也算不上很重，让一名基本功够扎实的魔导师多半都能成功施展。
　　难点在于对岩层和山体的地质结构和应力分布的掌握与把控，以及在铺设支撑结构时的提前计算和控制精度。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崩塌，届时亿万吨的岩石和砂土将轰然压下，面对此等天塌地陷的自然伟力……
　　恐怕就连第三境界强者，也没多少能全身而退！
　　“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按照我的步行速度，钻了有五六公里了吧？”
　　柒季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
　　是的，她穿越终焉山脉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那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穿越”！
　　直接把这座贯穿南北、连绵上万公里、高不可攀、不知有多宽厚的远古山脉，给硬生生打穿！
　　这很莽，说给其他人听定然会引起耻笑，嘲讽这人不知天高地厚、欲行天方夜谭之事。
　　不过对于柒季的能力来说，这完全算不上难事儿。
　　“这终焉山脉传的神乎其神，又是不可攀越又是远古诸神造物又是古龙栖居之所，结果里面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山岩而已嘛……”
　　她反倒是有点意兴阑珊。如果只是普通山岩的话，那不管再厚重……也没有任何挑战乐趣，无非多花点时间打穿罢了。
　　她原本预想中的“终焉山脉大冒险”……可不是“摸黑散步模拟器”，这样太无聊了。
　　“嘛，希望这中间能发生点波折吧……咦，说曹操曹操到哇？”
　　她忽然有所发觉，停下了脚步。
　　为了保持冒险旅途的神秘性和期待值，她刻意压低了自身的感知力，仅保留满足勘探地质情况最低限度的感官敏锐度，就是防止视野开得太大，将一切未知迷雾都给消弭了。
　　但就在刚才，她发现即便是以她现在的感知力，也能清清楚楚地探测到……
　　前方岩层的背后，存在着一处空洞，体积暂且保密，但绝对小不到哪里去。
　　“天然空穴？还是什么？”
　　怀揣着如气泡般咕噜咕噜冒出的疑问与好奇，她加快了脚步。
　　在感知和演算当中，那片“空洞”距离自己已经不远了，至多不过几十米的间隔。
　　“轰隆隆！——”
　　岩石粉碎的烈度和频率随着她的脚步骤然加剧，很快，一阵犹如墙壁倒塌的巨响就从前方传来：
　　“哗啦！”
　　柒季只觉得身前传来剧烈的震动，随后那仿佛永远阻挡在前方、永远也无法凿透的山体岩壁，轰一声向后倒下，在石块落地的声响中激起大片大片尘埃。
　　“终于到了。”
　　撤去那面“符文盾构法阵”，她挥挥手臂，用宽大厚密的斗篷带起风浪将漫天飞扬的灰尘卷走，让视野恢复澄净。
　　越过散落在地碎石块，她踏入“空穴”之中。
　　“这里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近乎纯黑的昏暗，但又并非真正的纯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光源极其勉强地照亮了周遭的环境。
　　以普通人类的视力，只能看见脚下的地面是平坦但粗糙的，有点像是美国西部沙漠，踩上去质地坚实如岩，但实际上是碾压夯实的沙子。
　　透过微弱的、来源未知的照明，能看到这些沙子与土壤的色泽呈现出很深很深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配合上此地那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就连风声都几乎不存在的诡异氛围，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给人以一种踏入幽冥深渊的错觉。
　　“……嗯？”
　　柒季环顾着周围的情况，试图寻找到照明的光源位于何处，恍惚之间有所触动，眨巴眨巴眼，缓缓抬起脑袋，将目光投向上方。
　　她看见了一轮圆满的红月，寂静孤悬。

第448章 空心的！？
　　那轮血红色的满月映入眼帘的瞬间，柒季愣了一小会儿。
　　她记得自己是上午十点左右开始钻的隧道，中间只过了一个钟头。
　　按照时间推演，外面还没到晚上……咋就天黑了呢？而且月亮怎么是红色的？
　　但下一秒她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并没有钻透终焉山脉，而是依旧在山体内部！
　　血月高悬天际，不知处于多么遥远的位置，背景是完全不存在一丝光亮的绝对纯黑，没有星辰，也没有云雾。
　　柒季意识到了什么，稍稍展开自身的感知，向上下左右延展出去。
　　所过之处，尽是荒芜平旷的沙漠，并非肉眼看上去的红砂，是很普通的黄沙。
　　只不过在此地唯一的照明只有高空那绯红的圆月，绽放出的光芒色相极纯，只有深沉的暗红，这才让视野中的一切都显得血色氤氲。
　　在她背后，则是垂直耸立的岩壁，笔直地向上拔升到难以想象的"高度，插入浓厚的黑暗中。
　　柒季将感知场上探到好几千米，竟也无法触及这岩壁的顶端，更无谈探查到那轮诡异的血色圆月。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如今所处的空间，绝对不是外界！
　　“这山……里面是空心的？”
　　柒季当场就惊了。
　　她所惊讶的不是山体内部是空心的，而是这个空穴内居然没有透露出任何灵性波动！
　　岩壁、山体、地面，都是很常规的自然物质，目前为止她也没在空穴内部探查到什么支撑结构。
　　这么巨大的空心结构，如果没有支撑，在内壁和基地材料为常规物质的情况下……是绝对没办法稳定存在的，必定会当场崩塌。
　　可它没有……根据岩壁内侧的自然磨损，柒季初步推断这个结构存在的时间已经至少有五十年了，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它却并未发生垮塌。
　　照理来说，如此奇异不寻常的现象，肯定是有某种超凡力量在默默维持，但她又感知不到灵性波动。
　　这意味着什么呢……？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轮悬于“天空”最高点的绯红之月上。
　　“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领域是‘月亮’，统御‘自然’‘调和’‘均衡’……”
　　脑中没由来地闪过这样的信息：
　　“目前执掌这一权柄的神性存在，疑似有‘第一造物主’，‘黑夜与宁静之神’萝尔，灰白森林‘失控天使’……”
　　遏制住彻底放开感知、一探究竟的冲动，柒季快步向身前这片“绯之沙原”深处走去。
　　她身后那堵岩壁并非平面，而是存在基本均匀的曲率。如果曲度不变的话，那这个“空穴”应该大致是个直径四百到六百米的圆形。
　　她想确认一下这个推断是否正确。
　　“……果然。”
　　漫不经心地沿直线走了几分钟，又一堵垂至的岩壁突然从前方的黑暗中冒出，屹立在眼前。
　　这个位于终焉山脉内部的神秘空间……确实是个大体成圆柱形、内径四五百米的空间，高度暂且不能确定。
　　“欸，这个是……楼梯？”
　　柒季发现前方的弧形岩壁并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被凿刻出了一级级阶梯，高度、宽度均匀，沿着岩壁内侧呈螺旋形上升，一直没入到深邃的黑暗中。
　　在“阶梯”的外侧，还用木头围起了简易的扶手和栏杆。通过分析扶手的木料，可以得知它们的原材料都来自山脚森林当中的树木。
　　“有意思……”
　　阶梯摆在眼前，哪有不走的道理？
　　柒季想都没想，直接踏上了着与岩壁融为一体的台阶，一步步离开黄沙构成的地面，升向高处。
　　“台阶表面有很明显的磨损痕迹，可以看出在一段时间里，它们被高强度践踏、磨蹭过……曾经有很多人携带着重物在这上面来来往往？”
　　一边走，她一边观察周围环境，心里做着判断。
　　“木质的扶手虽然也有磨损，但完全不见腐烂的迹象……怪事儿，这上面明明有能够蛀蚀干木的细菌，为什么过了几十年，却一点也没繁殖？它们都还有活性……”
　　走着走着，她很快就发现了诸多怪异之处接踵而至。
　　明明岩石和台阶都有风化剥落，却没有任何一处阶梯发生坍塌。
　　明明木头扶手并未经过灭菌处理，却丝毫未在几十年的光阴岁月中腐朽发黑。
　　明明这片空间内的空气质量十分清新优良，也并不缺乏微量的水分，却完全见不到一只体型稍微大点的动植物，连苔藓、昆虫都没有，微生物倒是还存在……
　　诸般矛盾冲突的现象，在此地诡异的达成协调，形成了某种荒谬怪诞的统一，着实吊诡。
　　“笃，笃，笃……”
　　两只手负在腰后，柒季一步步登上岩石雕凿的阶梯，轻松写意，仿佛这片诡秘莫测的猩红空间是她自家的后花园。
　　寂绝空洞的昏暗中，仅有轻微但极为凸显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回荡。
　　伴随着她的步伐，她距离地面越来越远，高度越升越高，很快就没办法光凭人类的视力看见地面了。
　　头顶那轮血色满月，却一点也没有靠近的迹象，好像它只是个不存在的虚影，根本就不可能抵达。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上下左右的景致竟未发生任何变化，给人一种她在原地踏步的感觉。
　　柒季本人倒是很有耐心，继续沿着岩石内壁呈螺旋形登升，脚步的节奏保持稳定，不急不躁，也没有直接展开感知探测情况。
　　在她抵达阶梯的终点之前，来自希尔的通讯却先一步传入脑海。
　　“何事？”
　　接通联络后，柒季透过那位橙发少女的视线，看见她正处于一个类似于军营的地方，到处都是帐篷、木屋，还有不少披甲持刃的人员在四处游走。
　　好像这丫头还在那个营地里？不过看建筑的细节，又似乎有所区别，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
　　“大人，我要向您禀告一个状况。”
　　希尔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细声自言自语。
　　“说。”
　　得到柒季准许后，她语速非常快地汇报道：
　　“救赎教廷决定派出大部队，展开对那片遗迹的全面调查和开发，我因为经历特殊，被选入了第一批队伍，现在我们已经抵达了遗迹的边缘……
　　“您看，这是我们临时建设的据点。”
　　画面随即左右摇摆了几圈，让柒季看清了这个场所的全貌。
　　在某个方向，她望见有一顶顶灰白色的锥形结构在远处若隐若现，古旧破败，那是一座座塔楼的尖端。
　　明显是圣许德拉会城市遗迹中的建筑。
　　柒季没有感到意外，这样的发展完全在她意料之中，或者说救赎教廷这样做才是最合理的。
　　于是她提出了一个她真正关系的问题：
　　“你和奥蒂莉娅谈过了么？”

请假一天
　　今天开学，忙活大半天，实在没时间码字了，请假一天。

第449章 原地待命
　　“真实造物主大人，那天您叮嘱过我后，我就一直在打听奥蒂莉娅执事的去向。”
　　希尔好像也知道这个话题才是真正重要的，柒季一提，便马上说：
　　“但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她了……
　　“因为当初我刚回到本部的时候，救赎教廷发来通知，指定我和之前那只先锋小队的全部成员返回并呆在二号营地里，所以我也没时间找她……”
　　柒季没有责怪她，在时间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这丫头还能搜集、整理、抄录如此大量的资料献祭给自己，着实是不容易的。
　　再强求她找奥蒂莉娅谈判……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
　　不过柒季在她的说辞中嗅到了一丝端倪：
　　“你之前说过，奥蒂莉娅在那晚和你聊过后就离开二号营地回本部了？那她作为先锋小队的领队，没有被同你们一起召回营地么？”
　　虽然知道柒季看不见，但遗迹外临时据点里的希尔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看见她和我们同行……或许救赎教廷对她有别的安排吧，毕竟奥蒂莉娅大人可是资质和实力都非常深的‘安魂师’，最后之国有太多地方用得上她了。”
　　没看到，不代表她不在啊……
　　对于希尔的猜测，柒季不置可否，转而另起话题：
　　“你们这批部队总共有多少人？”
　　希尔微微皱起回忆了一下，思忖着回答：
　　“第一批部队大部分是战斗成员，负责彻底清扫遗迹内所有比较显著的威胁，总共有一百人……我被安排到了‘三号小队’，这是一支负责探索‘深渊’的小队。”
　　当初她向最后之国官方描述遗迹中那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时，就是用的“深渊”这个词，现在最后之国已经将其作为大洞的官方称呼了，变成了个指向唯一的专有名词。
　　“所以说，待会儿你就要再下一趟那个大洞了？”
　　“是的，按照原定计划，最迟明天早上，最早一个小时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说着希尔扭头望向自己的左侧，透过她的视野，柒季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整理保养自己的武器和防具。
　　脸上的表情充满严肃和凝重，大有视死如归的魄力。
　　显而易见，这些人就是希尔口中的“三号小队”。
　　“我们现在正在据点里原地待命，等待一号、二号小队将通往‘深渊’的道路排险完毕，我们就要动身了。”
　　希尔收回目光说道。
　　“深渊……”
　　柒季回忆着当时希尔所处的奇怪环境，忽然有所触动，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脑袋，望向头顶那遥远而不可掇的血红圆月。
　　沉闷几秒后，她幽幽道：
　　“过段时间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具体多久我不好说，你最好做些准备。”
　　“发生一些事情？什么事情？”
　　希尔有些懵。她倒是不怀疑柒季的话，可问题是对方不说到底会发生什么，她又该怎么准备？
　　“注意‘深渊’。”
　　柒季没头没尾地说，然后就立即中断了交谈，尽显神棍风采：
　　“这次就到这儿吧，等你出发抵达‘深渊’后再联系我。”
　　说完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她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络。
　　“额……”
　　意识到“真实造物主”的意志已经离开，临时据点中的希尔茫然地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算了，检查一下施法材料吧。”
　　耸了耸肩，她环顾一阵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甩肩将背后的背包脱了下来。
　　盘腿坐在地上，她把背包放在自己腿上、打开，借助昏暗的天光，动作幅度很隐蔽地翻弄着里面的物件。
　　装在背包里的，是一大堆被瓶瓶罐罐密封好的材料，十分有序整齐的码着。
　　这些都是希尔作为法师，为了提升施法的效率和强度，提前准备的施法材料。
　　对于法师而言，有准备和没准备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倘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即便是资深的正法师，也有可能被一柄最普通的小刀杀伤。
　　但若给他充足的时间和物资提前准备，那么正法师在战斗中所能发挥的作用……甚至可以比拟一十几名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当然，得是凡人士兵。
　　希尔目前还只是最低级的“学徒”。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一境界的所有法术，可以考虑冲击“正法师”了，但毕竟时间过分紧张，她还来不及这么做。
　　作为“学徒”，倘若不依靠灵性物品、灵性材料等“外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施展出效果显著的法术来的。
　　之前坠落深渊时，得亏下坠的时间足够长，否则她也没办法及时释放出劣化版的“烈焰遁行”完成自救。
　　“……百目毒株的腿部绒毛……火属性亚龙的牙齿粉末……这个是，额……幻形鬼的真实心脏？对，没错……下一个是……”
　　她有条不紊地清点着包中的材料，期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周围，防止有人打搅。
　　这些材料大部分是经过处理的异种、魔兽的生物灵性组织，而灰白森林当中除了秽鬼，别说异种魔兽，就连普通的动物都少之又少。
　　最后之国居民的食物基本都是各种植物，那些未受到“锈瘟”感染的禽兽都是珍稀动物，被好好地保护豢养在特制的收容所内，作为科研人员的研究对象，不是用来吃的。
　　背包内的这些施法材料，都是她用从“深渊”底部收集的灵性装备，向真实造物主献祭交换得来的，全是祂那个世界的产物。
　　“真实造物主所处的‘彼界’，物种原来这么丰富吗？怪不得能发展如此系统先进的修炼体系……到底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那边那样呢？”
　　抬头，她望向不远处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树林，以及天空那永远不散的铅黑乌云。
　　对于希尔，以及最后之国的任何人来说，它们都是这个世界自古以来的一部分，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一直会是这样。
　　就和空气一样，仿佛天经地义。
　　她无法想象一个不存在这些事物的世界是何种样貌，但一定……美好到自己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不知道一个没有“锈瘟”之诅咒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这样的世界值得追求。
　　这就足够了。
　　于是，这名少女放弃了幻想，心中只存留憧憬……与澎湃炙热如火焰的勇气。

第450章 接触
　　终焉山脉的山体内，关闭瑞德摩门之镜的柒季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静静伫立在凿刻于陡峭垂至的石壁之上的阶梯上。
　　头顶那轮圆满的绯红之月依旧飘渺虚幻，完全没有因为她的攀登，而有所接近。
　　“看来，得稍微赶一点时间了。”
　　柒季漫不经心地撇撇嘴，走到阶梯外侧边缘，一只手抬起，轻轻按在木质的简易栏杆上，感受着掌间传来的粗糙、冰冷、坚硬的触感。
　　宛若处子般静默几秒后，她手掌忽然微微发力——
　　“嗖——”
　　纤细娇小的身姿骤然腾空跃起，飘到这个直径四五百米的极深“竖井”的最中央，然后……
　　“刷！”
　　笔直朝正上方飞窜而去！
　　姿态无比轻盈灵动，只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呼啸声。
　　她的身体在无形力量的协助下如离弦之箭，以极快的速度向上空虚无缥缈的血月刺去。
　　“刷啦啦……”
　　阴冷的空气化作狂风，凌厉地刮过脸颊，令厚重宽度的斗篷噼啪作响，衣角在昏暗中飞舞、甩动。
　　作为唯一照明的血月，其光芒实在太过微弱。当她的身体位于“竖井”中央时，四周的圆弧形石壁，以及岩壁上凿刻的阶梯便完全看不到了。
　　这让她像是悬浮在广袤无垠、漆黑寂绝的宇宙深空中一般，前后左右、下方全是近乎绝对的纯黑。
　　上方的赤色圆月，是这方深空中唯一存在的恒星，释放着萎靡、昏暗、妖异、却又无比醒目的绯红光华。
　　“太黑了，这不好。”
　　柒季嘀咕着，抬起一只手，“啪”一声打了个响指：
　　“……要有光。”
　　“刷！——”
　　三道半透明的圆环蓦然浮现，直径约莫两米，将她包裹在中心位置，速度很快、难寻规律地交错旋转。
　　这三道圆环在出现的瞬间，便绽放出集合亿万色彩的璀璨光芒，刹那间就将周遭的空间照亮。
　　轻而易举的，压过那轮圆月的绯红光华，就好像单颗恒星的光芒不可能胜过星河的辉光！
　　姹紫嫣红、五彩斑斓的星光照耀，四周的石壁被染上梦幻绚烂的色彩，让柒季仿佛置身于浩如烟海的星界之中。
　　似乎是得到了这片无穷无尽、蕴藏无限能量的星光的加持，她飞升的速度发生了难以言喻的暴涨：
　　周围石壁下降的速度瞬间快到肉眼不可辨识，模糊成了一片仿佛水雾弥漫的朦胧，那些沿着内壁呈螺旋形上升的阶梯也糊成了一块，再也区分不开。
　　唯有那万紫千红的星光，亘古不变。
　　每一秒钟，柒季都在这竖直的洞窟中跨越了难以名状的距离。
　　而在此等超越凡人想象的极速之下，那轮好似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血月……也逐渐扩大、逼近、凸显！
　　如跌落凡尘！
　　只消不到半分钟，这轮赤色圆月便放大数倍，占据了柒季超过三分之一的视野。
　　相信再过几秒，它就会近在咫尺。
　　“……等等。”
　　然而在那之前，柒季却皱起了眉头。
　　她望了眼四周，发现那三道环绕在自己身边、释放出璀璨星光、无比炫目美丽的半透明圆环……所绽放的光彩，好像弱了一点。
　　幅度很小很小，但以柒季的观察力，却依旧能轻松分辨出来。
　　毫无疑问，它们就是暗了一些。
　　不仅仅是亮度，还有色彩的鲜艳程度、丰富度，也都有所削弱。
　　可，她并没有降低自身力量的释放……
　　也就是说，光环所发生的变化，与她自己无关，而是存在某种外界的力量……将其抵消、削弱了？
　　想通这一点后，柒季立刻试图发动“替身闪现”，让自己和昨天放置在山脚小镇的一个迷你侦察傀儡交换位置。
　　“……啧，有意思。”
　　随着她的念头，周围的场景却没有发生变化，依旧是梦幻的星光与飞掠向下的岩壁。
　　——“替身闪现”发动失败了。
　　这项她最常使用的空间转移技能，还是第一次碰壁。
　　在她进行这些尝试的时候，身体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以先前的速度上升，逼近那轮如鲜血浸染的圆月。
　　而此时，血红色的光芒已经充斥了她的整个上空，好像有一片血海正在倾泻而下。
　　不知是那种神秘的“削弱抵消”之力量更强了，还是单纯因为血月的红光太过旺盛，三道光环所放射的星光变得十分不显眼，被绯红光华反压过去。
　　柒季脸上没有显露出慌张，只是攀上一抹兴致盎然的微笑，像是看见了新玩具的孩童，皎洁无瑕。
　　“啪！”
　　她又打了个响指，三道圆环骤然消失，绮丽的七彩星光随之熄灭。
　　而她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上升。
　　以完全违背物理惯性定律的方式，瞬间停在了某个位置，未经过任何减速、制动的过程，就好像被按下暂停键的视频一样突兀生硬。
　　随着她身体的停滞，一大片鲜艳到令人双目刺痛的血红……填满了她的视野。
　　红，纯粹的红，妖异的红，在她抬头的时候，完全占满了整个眼眸。
　　光凭肉眼，甚至无法判断这些“红色”距离自己究竟有多远，是否只要再稍稍上升一米，就会一头扎入那片猩红的血海当中。
　　好在柒季的感官并不局限于视力。她稍微放开了自身对灵性和神性力量的感知，霎时间一股极为精淬的感知涌入脑海。
　　“果然，这是‘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的神性。”
　　她早有所预料地点点下巴，然后伸出手，越过头顶，用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斜上方。
　　这一刻，纯粹、平静、宛若结成一块的“红”，突然荡漾起了一丝涟漪。
　　以她伸出去的那根手指的指尖为中心，飞快向四个方向扩散出去，然后逐渐平息。
　　原来那轮血月的本体，已经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刚才要不是她即使刹住身子，哪怕再迟个万分之一秒，也会迎头撞上去！
　　而在柒季的手指和血月本体相触碰的瞬间，一缕“信息”却突然从血月当中逸散而出，毫不停留地向她袭来，试图侵入她的思维。
　　柒季没有抵抗，简单做了点心理准备，便放开自身的思维防御，任由那缕并不算特别恢弘庞大的信息进入自身的脑海。
　　下一秒，一大串凌乱、庞杂，但并非毫无意义的资讯……在思维之中展开——
　　“生命源泉”“血月”“原初子宫”“万物滋生者”“众生之母”……
　　“远古的月亮”。

第451章 召唤
　　“跑！别走！动作快点！”
　　悠长深邃的隧洞之中，一队人马正急匆匆快行。
　　硬底战靴与钉铁马蹄凌，乱而急切地敲击着平整均匀的石质地面，如鱼鳞般的弧形石壁上掠过层层叠叠的光与影。
　　骑着战马的进山队伍领队一手持缰，另一只手紧握出鞘的武装剑，剑神被火把的光芒照得煞白，一如这位沉着沧桑的中年人的脸色。
　　“笃笃笃笃！”
　　在他身后，七八名披坚执锐的板甲士兵连成一条长龙，其中二人骑马，紧紧跟在领队的后方。
　　得益于这隧洞足够宽阔，高度也不低，可以供一匹马通行，因此最前面的三名骑兵能够骑上战马，发挥出作为“骑兵”最尖锐凶悍的战斗力。
　　其余的人则持着武装剑，一声不吭地在笔直的隧洞之中快跑着，掀开的面甲之下是一张张凝重冷峻的脸庞。
　　象征着正念武者的灵性光辉，此刻毫不掩饰地在这些下马骑兵的盔甲之上闪烁起伏，寒光灼目，气势逼人。
　　再后面，则是五位身披长袍、手持法杖的正法师，单手提着略显拖沓的法师袍下摆勉强跟在诸下马骑兵后面，没有被这帮身强体壮的武者落下。
　　“可恶，究竟是谁……”
　　最前面的领队眼眶积郁着浓浓阴霾，双眼要射出火来，牙关紧咬：
　　“‘夜魇’先生把所有流程都安排得很隐秘，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而且这样的隧洞可是个大工程，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开凿出来，除非……”
　　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了一眼鱼鳞般层层叠叠的岩壁，此等工艺哪怕是技艺最精湛的石匠看了也要叹服。
　　如果是普通的施工队，就算安排再多的人手，要开凿出如此精度、如此规模的隧洞，至少要半年，甚至更久。
　　但开凿的人……不是“普通的施工队”呢？
　　倘若是高阶层超凡者，譬如魔导师、通灵武者、阐道者，甚至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那想要完成此般工程……
　　也算不上难事儿，只要足够耐心，确实可以实现类似的效果。
　　想通此节，领队的眼神更加严肃了，眉关紧缩。
　　这意味着，倘若自己一行人继续前进，很可能迎面撞上那群开凿者，一群数量未知、但至少有第三境界的高阶层超凡者……
　　而他们，必定是敌人！
　　毋庸置疑！
　　领队此刻可谓又急躁又恐惧，耗费好大的心神才遏制住驾马飞奔的冲动，因为这样会把身后的步兵和法师甩开，使所有人都陷入不利的境地。
　　必须，必须要阻止他们，阻止那帮来历不明的敌对者……
　　“该死，这隧道到底有多长？！他们到底钻到什么程度了！？”
　　十几分钟后，领队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从决定派出大半战力进入隧洞开始，他们一行人已经以小跑的速度前进了将近半个小时，这规整得诡异的隧道却仍无穷无尽，压根儿没有要到尽头的迹象。
　　领队的内心越来越不安，沉着的面庞逐渐染上一丝慌乱。
　　让他惶恐的不是那群开凿者实力竟如此强悍，可以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在坚硬致密的山体当中钻出那么笔直有序的隧洞。
　　而是……就目前来看，这条隧洞的长度，已经超过了三公里，而且很显然远远没有到头！
　　三公里……再延伸个两三公里，就会触及到“那个地方”，那个绝对不能暴露在外人视野中、绝对不能被其他人所知晓的空间……
　　“加速！后面的法师给自己上加护，全速冲刺！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他最终厉声下令，然后靴子根部的马刺用力一蹬马肚，血统优良的战马立即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啸，撒开四条长腿狂奔起来。
　　“是！”
　　身后两名骑兵应声加速，更后面徒步的士兵与法师也崔谷起浑身的灵性，为肉体短暂地赋予了远远超出常人的机能，稳稳咬在骑兵后头儿。
　　快马加鞭下，十几人的纯战斗小队的速度加快的好几倍，只过了不到五分钟，领队就看见了隧洞的尽头。
　　领队的心却反而跌入了谷底。
　　在火把的照明下，两侧的弧形岩壁向前延伸几十米，然后突然中断。
　　两侧的岩壁之间，只有一片纯色的黑暗，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火光照亮。
　　这说明隧洞并非开凿到一半就中断，而是打透了山岩，通向一片宽阔的无光空间！
　　会是什么空间呢？
　　领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刷！”
　　下一秒，十几人的队伍从洞口中鱼贯而出，他们的视野也同时豁然开朗。
　　暗红色的砂石，在眼前铺展开来。上空，是一轮血色的满月。
　　在确认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众人的脸色同时白了。
　　他们呆站在原地，如雕像般静默了好一阵，才有人用微微颤抖的声线低语道：
　　“他们已经到了……”
　　“搜！搜遍每一寸角落！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再不济也要找到他们的痕迹！”
　　领队满脸气急败坏的怒容，手中的武装剑挥舞，对身后的队员们吼道：
　　“全体法师，还有你、你、你，骑上马在这里搜查。其他人，跟我上去！”
　　说完便翻身下马。
　　在他的一声令下，三名骑马的全甲士兵、五名正法师留在“竖井”的最底部展开地毯式搜查，其他几人跟在他后面，径直往红砂原野深处快跑。
　　很快，他们便穿过“竖井”圆形的底部，来到另一头的石壁前，那雕刻于其上的阶梯也浮现在眼前。
　　“上！”
　　包括领队在内的五人立即登上阶梯，非常迈着急切的步伐往上攀登。
　　“加速！全速！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
　　“刷！”
　　领队催促的话语还未说完，一大片耀眼的彩光便自上空压下，那闪耀的光芒让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怎么……！”
　　领队神情愕然，急忙强行睁开眼睑，逆着莫名出现的彩光抬头仰望，却霎时怔住。
　　只见那轮血红色的圆月此刻彻底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一片壮丽的星河！
　　以纯黑为幕布，以深紫为底色，宛若银粉洒落的点点星光点缀在头顶的每一寸空间中，释放出摄人心魄的魅力与气势。
　　而在这片“星河”的最中心、最深处，众人隐约看见……有一道神圣、悠远、飘渺的轮廓，在无数光球聚合体的簇拥下，绽放出亿万光辉。
　　“这是……”
　　领队的脸已经白得和纸一样了。他停下脚步，呆呆仰望着那片完全将血月遮盖的星空，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面色一狠，仿佛下定了决心，伸手从盔甲的储物夹层中摸出一块拇指大的石头。
　　一块通体乌黑、质地若黑曜石、表面雕刻满复杂符文与花纹的，正二十面体。
　　微不可察的绯红光华，在那或是张扬狂放、或是委婉内敛、或是行云流水的刻痕内，缓缓流淌。
　　“先生，你这是要……”
　　见领队拿出这个东西，他身后的几名队员全都脸色大变，纷纷上前想要劝阻。
　　但这条栈道般的阶梯实在太狭窄了，至多容纳二人并肩通过，穿着厚重全身板甲的士兵们在这样的地形动作极其掣肘。
　　在他们做出实际动作之前，领队已然开口，语速飞快，但低沉、虔诚地诵念出了一长串描述：
　　“万象之根源，天地之原本；至高无上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
　　====================
　　晚上还有一章。

第452章 “远古的月亮”的真相
　　“远古的月亮……”
　　柒季收回手，口中呢喃着这个回荡在脑海当中的名号。
　　在触碰到“血月”本体后，那一大股涌入思维的信息……与其说是从血月内部逸散出来的，更接近于从外界涌向血月内部。
　　就好像……当有人向神性存在祈祷时，他所诵念的祷告便会通过某种机制，“发送”给那尊神性存在，从而为祂所得知。
　　最具普遍性的例子，就是如果有人颂唱神灵的完整尊名，那么对应的神灵会即刻感知到那人的存在。
　　柒季正是利用了这一机制，开启了通往灰白森林的“献祭与恩赐之门”，实现了希尔和自己之间的物质交流。
　　“也对，这种‘应答机制’是神性固有的性质，那么既然这枚血月是由‘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之神性构成的，也理所应当具备这样的功能。”
　　这倒是很容易想得到。但真正勾起她兴致的，是刚才那股祈祷信息的具体内容——
　　“远古的月亮”。
　　这:一名号，属于吸血鬼国度月夜帝国所信仰的神灵，不在九尊正神之内的异族神，同时也是血族传说当中的远古始祖，缔造了整个血族的伟大存在。
　　据说在第六纪本世代早期，也就是大概两百年前、人类大一统国度“第二圣堂帝国”解体后不久，这尊异族神就再也没有神降过了，也不曾降下过神谕、神启。
　　甚至在那以后，血族族群中就再也没有个体成功晋升第五境界“参天”，成为获取一丝神性的神话存在。
　　就连那些在更早之前晋升“参天”成为半神的几名血族，也都不约而同地隐居不出，没人知道祂们的去向和目的。
　　在之后的两百年间，月夜帝国的吸血鬼祭司、牧首、教士们不止一次举行大型仪式，向“远古的月亮”献上珍贵稀奇的祭品和虔诚，试图再度得到其回应。
　　然而他们收获的，只有沉默。
　　许多人都怀疑那尊创造了血之一族的伟大存在是否就此抛弃了祂的子民，或者干脆出于某种未知原因而陨落了。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血族当中又为什么依然会降生“受眷者”？
　　这些幸运儿身怀“否决与特许”的神恩，倘若“远古的月亮”真的离去，这份独属于血族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存续呢？
　　既然神恩依旧存在，并且依旧能持续性出现，那么就说明“远古的月亮”还活着，还没有抛弃其子民……可这又和祂不回应任何祷告的事实矛盾。
　　总之，就是个相当吊诡的事件，人类世界也有不少神话学术领域的研究者在探究其真相，但两百年过去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成果。
　　这是一个持续了两百年，两个种族都没能解答的谜题。
　　而现在……
　　柒季抬头仰望着那片血色的猩红，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远古的月亮”，是创造血族的始祖……谁说的？这就是个吸血鬼们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又不一定属实。
　　既然只要具有神性，就能够应答信徒的祈祷，并赐予祈祷者一定限度的力量……
　　那，又有谁规定，这些被尊称为“神灵”的角色……
　　一定是活着的呢？
　　祂……或者说，它，就不能仅仅只是一团由神性力量构成的复杂组织吗？
　　并不具有自我意识，只不过能够根据提前规划的“预设”，针对不停的祈祷，机械性地回应与之相符的力量罢了。
　　就像……
　　头顶上这轮血色圆月一样。
　　“你好，‘远古的月亮’。”
　　柒季静静注视着那片血红，用很微妙的语气，细声说。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那这轮孤悬与终焉山脉内部空洞的“血月”，正是“远古的月亮”本尊！
　　那个所谓的血族始祖，自始至终……都不是个活生生的“生灵”，仅仅只是这么一团不具备生命力的神性聚合体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面对面接触的……第一个神灵层次的存在啊。”
　　柒季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一声，随后把注意力又放回头顶的血月上。
　　“话说回来，这玩意儿怎么用啊？一大团‘平凡的世界’权柄的神性……能干嘛？”
　　她有些疑惑。进山队伍的状况她是很清楚的，那帮家伙在看见自己钻出的隧洞时惊恐万分的反应，她也一目了然。
　　后来因为托马斯没有跟着领队进入隧洞内，她暂时无法得知那几人的具体情况，但猜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她有很大的把握猜测……这支隶属于圣许德拉会的队伍，原本就打算开凿山体、钻出一条隧道来。
　　其目的地，估计也是这个奇怪的巨型深渊竖井，而这个竖井中唯一值得关注的事物，也就只有眼前的大月亮。
　　已知圣许德拉会派出队伍是为了开辟出通往“畸变的大地”的通道……
　　换句话说，自己只要对这个大月亮做一些操作，就能够开启通往灰白森林的大门？或者诱发什么效果类似的现象？
　　该……怎么做呢？
　　她想了想，单手一挥，掌心浮现出神圣璀璨的“法律左手”圣徽。
　　然后，一抹极为精淬的金色光芒，被一点点从这幅团中心析出，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Emmm……虽然不太能确定，但既然圣许德拉会请人给他们提取‘第十一权柄·破晓黎明’的神性，就说明肯定能用得上吧？那就试试呗~~”
　　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抬起手，直接把那抹金色光芒按在血月表面。
　　“嗡——”
　　一红一金，两道区别度极大的光辉在二者接触的瞬间，骤然爆发出炫目的闪光！
　　虽然相比之下，属于“破晓黎明”的金色在硕大无边的血红面前显得很渺小，但就好像一滴水落入濒临沸腾的油锅，刹那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反应！
　　大量细碎的水滴型光点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出，有红有金，犹如漫天飞散的花火，场面变得像是火星大作的电焊现场，好不壮观。
　　柒季看着这些迎面而来的光点，没有退让也没有抵挡，任由它们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斗篷上，宛若置身大雨中。

第453章 穿越漩涡之墙
　　这些由两种颜色组成的光点一与她接触，就碎裂成了更细小的碎片，很快就彻底消失不见了，似乎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但柒季却很明显的感觉到……这附近，那股一直存在着的“压制抵消”之力量，在这一刻暴涨了无数倍！
　　之前正是因为这股力量，她的“替身闪现”技能基本失效了，而现在……
　　她抬起来一只手，对漆黑一片的虚空放出一道黑炎。
　　“嘭！”
　　短促、沉闷、有力的爆响，紫黑色的火焰从她掌心涌现，急剧膨胀、扩散，然后……
　　熄灭了。
　　感觉就好像点燃了一簇魔术师表演用的火绒，一团火焰噌一下腾起，又瞬间彻底消失，连魔术师布制的白手套都无法灼伤。
　　曾经能够将沿途数百米的一切物质都抹除的可怖黑炎，此时却孱弱得还不如一根普普通通的火把！
　　“果然，所有源自‘灵性’的力量和影响都被压制了。”
　　柒季收回手，神情丝毫不见意外。
　　或许是被其他领域的神性刺激的缘故，血月中的“平凡的世界”神性此刻爆发出了极为猛烈的效用，而这效用正是“削弱一切灵性力量”。
　　在柒季如今所身处的地方，“平凡的世界”神性旺盛到几乎足以压制任何灵性力量，哪怕是冶光师，恐怕也会瞬间跌落为凡人！
　　只有神性，才能对抗神性……正常情况下，这是颠簸不破的铁律：
　　神话之下，皆为蝼蚁！
　　“看样子还差点意思啊，得加大力度。”
　　柒季见血月尽管在金光的刺激下花火四溅，却也没有额外的变化，于是加重了注入至掌间的“破晓黎明”神性。
　　“刷——”
　　霎时间，红月的表面犹如被重锤拍击的睡眠，极为剧烈的环形涟漪朝四周扩散，同时被她的掌心按压的那个点，猛地凹陷下去。
　　在勃然迸发的金色光芒的挤压、逼迫下，血月本体表面下陷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很快就形成一个接近锥形的“坑洞”。
　　而这个“坑洞”的最低点……则伴随着坑洞体型的不断扩大，逐渐透露出一丝丝白色，有灰白色的光亮从那一个小小的点渗透出来。
　　就算是……快被撕裂的保鲜膜！
　　柒季集中精神，所有感官全部放开，以最大的精度留意着周遭以及血月本体，防止出现意外。
　　接着……高举的胳膊用力一推，掌心那抹金黄色的光芒亮度再一次暴涨，化作一大团近乎太阳初升的金色光轮！
　　“轰轰轰轰！！！”
　　在那一刻，仿佛突破了某个极限，在震耳欲聋的爆鸣中，血月表面那坑洞的底部……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整个竖井都被剧烈的震动与声浪震撼得摇摇欲坠，大量岩石从洞壁表面剥落，坠下万丈深渊，一转眼就被浓郁不化的黑暗吞噬。
　　“刷——”
　　与此同时，光，从那洞开于红月表面的缺口中……泼洒而下。
　　灰白色的光，微弱的光……
　　熟悉的光。
　　“只要穿过这玩意儿，就能到灰白森林那边了？”
　　柒季歪歪脑袋，看着眼前景象。
　　透过在血月表面洞开的破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灰白色的“雾气”。
　　用“雾气”来描述有些不恰当，因为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比起蓬松、稀疏的水雾，更接近一堵被积满熟石灰粉末的棉花墙壁。
　　色彩分布并不均匀，处处是斑驳的痕迹，且十分致密、厚实。
　　但却又以非常狂乱、暴动的姿态流淌冲撞着，与那厚密的质感相比起来……显得十分矛盾。
　　总得来说就是一片灰蒙蒙的单调色彩，很难用详实的语言去描绘它的具体样貌。
　　柒季维持着“破晓黎明”神性的释放，将血月的红色继续撑开，防止其自主收拢愈合。
　　心念一动，她的身体在无形力量的托举下缓缓上升，慢慢穿过破洞，在“灰之雾墙”跟前停下。
　　“该不会，只要穿过它……就能到灰白森林那边了吧？”
　　柒季自己也拿不准，毕竟一点相关的情报都没有，光靠想那就算有天大本事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光看这堵灰之雾墙的色调……确实和灰白森林很接近，说二者存在某种联系……好像也能在直觉上说服自己？
　　总之就试一试吧。
　　在正是穿越灰之雾墙前，柒季故技重施，先伸出手用食指戳了一下。
　　“……没感觉。”
　　收回手，她的表情有些迷惑。
　　因为当她的手指没入那片狂躁又致密的诡异灰色的时候，确实没感受到任何不太寻常的触感。
　　甚至就连她当前的各项感官，也没有从中察觉到什么异常……
　　没有实体，没有力场，也没有其他的力量波动。
　　好像这片灰色的雾墙……根本不存在。
　　这反倒是件怪事儿，毕竟只要存在，那甭管是否是物质实体，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肯定会对外界传导出干涉，那么柒季就肯定能感知到。
　　“……算了，既然对我的身体没影响，那就先进去看看吧。”
　　她也是艺高人胆大，想莽的时候根本一点也不怂，直接身子一跃，整个人就钻了进去。
　　“嗖——”
　　是幻觉吗？在自己的视野彻底被躁动不安的灰白色充斥的那一瞬间，似乎有狂风呼啸的尖鸣……自耳畔掠过。
　　而在她的身体被灰色雾霭所吞没的同时，她也停止了对手中“破晓黎明”神性的维持。
　　金色光芒不再闪耀、驱散猩红，破洞周围的血海围拢上来，瞬间就弥合了，留下一阵阵荡漾的涟漪。
　　很快，血色圆月的表面，便彻底恢复了平静，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无事发生。
　　没有任何人发现，在那道披散着黑发的娇小身影消失的同时，血月之下，那绵延万丈的深邃黑暗中……
　　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一抹微弱的暗红之光，在寂绝粘稠的黑暗中闪烁。
　　仿佛一只于洞窟之中张目的恶魔竖瞳，散发出令人发狂的血腥气。
　　而这只“竖瞳”，此刻正直勾勾注视着血月的某处表面，那块曾经被黑发少女撕开创口的区域。
　　目光……冷酷，残忍，又淡漠。
　　宛若来自幽冥地域的哭号与尖啸，万古死寂的深渊当中……若隐若现。

第454章 降落
　　没赶上零点……这一章依旧算作8号的更新。
　　====================
　　“畸变的大地”，神秘失落遗迹内，“深渊”洞口旁。
　　隶属于三号小队的希尔站在距离深渊边缘不到五米的地方，神情复杂地眺望眼前这片深邃可怖的漆黑。
　　在紧挨着坑洞边缘的地面上，有十几个人正在摆弄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器械。
　　有一些人正在用力把一根根粗壮结实的原木搬过来，还有些人用锤子把一根根铁钎、木桩钉入大地。
　　他们分工明确地将各种材料组装拼接在一起，逐渐搭建出一个大致呈三棱锥形状的框架。
　　其中一边紧紧贴着坑洞边缘，再往外一寸，便是万丈深渊。
　　“希尔，准备好了没？”
　　耳边传来阴冷的男声，像是冷不丁窜入耳畔的阴风。
　　正在望着忙碌的众人发呆的希尔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转头，看见一道披着灰黑色长袍的身影慢腾腾走来。
　　这是个身形干枯、脊背略显佝偻的中年人，长着一张拉长的马脸，面相显得很老态，皮肤褶皱又苍白，不过没有老人斑，这说明他的实际年龄要比外貌年轻不少。
　　深凹下去的眼窝积郁着浓浓的阴霾，一对攀有明显血丝的眼珠藏在阴影最深处，此刻正不知意味地注视着希尔的脸。
　　“朱利安大人，一切正常！”
　　希尔急忙微微欠身，以示尊敬，并打了个招呼。
　　被称作朱利安的干瘦男人抬头望了眼上方那亘古不变的铅黑乌云，观察了一下从云缝中渗入的光亮的强度，然后收回目光，语气很冷淡地说：
　　“最多再过十分钟，我们就下井。”
　　这片大地不存在常规意义上的地下河，因此也无法开凿水井。最后之国只能通过特殊的植物汲取土壤中的微量水分，然后再通过收割植物茎叶的方式提取水分。
　　“井”这个单词，在最后之国的语言体系中仅表示“竖直向地下延伸的洞穴或坑道”。
　　眼前这个“深渊”，倒是很符合这样的描述。
　　“是！朱利安大人，我没有问题。”
　　得到希尔这个“临时随队顾问”的保证，身穿灰袍的朱利安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态度冷淡地转身走向后面，视察首批探索“深渊”的三号小队。
　　“这次带队的朱利安大人有些可怕啊……还是奥蒂莉娅执事比较好相处，虽然话也不多……”
　　希尔搓了搓额角，做了几轮深呼吸后让略微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约十分钟后，在深渊入口边缘的那支队伍“施工”完毕，对这边的三号小队众人挥舞着手：
　　“各位，都搞定了！”
　　“出发。”
　　小队首领朱利安轻飘飘瞥了眼那个三角形的木架子，用冷冰冰的语调发出号令。
　　那个木框架是个特制的绳降器械，用桩子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然后就可以用三棱锥顶部的滚轮和铰链一点点释放绳索，将一块面积很大、足够站下十人的平台稳稳放下去。
　　这玩意儿的作用：一目了然，通过绳降的方式把人员送下去。
　　希尔看了眼三脚架旁那堆积如山的绳索，犹豫了几秒后，转身对刚好经过自己侧边的领队朱利安问道：
　　“朱利安大人，深渊的深度应该远远超出绳降能够触及的距离，我们确定要用这种方式下去吗？”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含蓄小心，毕竟朱利安的气质太阴桀了，整个人就像是被黑暗和寒霜包裹一样，光是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面对疑问，朱利安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一下，一声不吭，脚步毫不停留地越过她，继续走向三角木架。
　　见自己的担忧和质疑被无视，希尔也十分尴尬，望着他远去背影，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出声。
　　不算上希尔这个“临时顾问”，三号小队共十人，都是资质在一年以上、有实战经验的“门徒”，且皆为战斗人员。
　　在战斗力层面，可以说是相当豪华的配置了。
　　至于领队朱利安……这位更是重量级，乃救赎教廷的大长老，统御“最终教廷”的七位最高统治者之一，是希尔正常情况下一辈子也未必能见上一面的人物。
　　当初听到他的名号时希尔都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救赎教廷对此次“深渊探索行动”极为重视，连这种级别的大佬都亲自上阵了。
　　也怪不得没继续让奥蒂莉娅带队，毕竟在最终教廷大长老面前，一个教区的高级执事……确实排不上号。
　　三号小队的十一人陆续踏上停靠在深渊入口内侧的平台上。十几个人的重量顿时让这块木制的平台发出吱呀的声响。
　　并且因为他们的脚步，整个平台发生了幅度不算很小的晃动。
　　“真可怕……”
　　除了朱利安和亲身体会过长时间“坠落”的希尔，小队的所有人都面色微变，难以遏制地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不能怪他们胆小。灰白森林的地貌基本是平原和丘陵，根本不存在非常陡峭挺拔的自然地形，最后之国内的建筑也没有几百米高的大厦。
　　因此对于最后之国居民而言，“高度”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如今这种脚底下就是深到连天光都完全无法照亮的坑洞的情况……还真没人体验过。
　　彻底未知的危险和恐惧，为人的心灵带来的冲击和折磨，是超乎想象的，所以小队的成员难免心生畏惧，甚至两腿发抖。
　　朱利安看了眼队员们的表情，目光在扫过希尔那张相对而言比较平静的脸时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后收回目光道：
　　“可以下去了。”
　　“咯吱，咯吱，咯吱……”
　　木架子旁的“施工队”们立刻站出几个身材壮实的成员，齐力转动其三棱锥顶部的摇杆来。
　　在刺耳的木头摩擦声中，站满了人的平台稳定而平缓的下降。
　　希尔抬起头，神情略显呆滞地看着“地面”不断上升，然后逐渐显露出弧度，并且闭合成一方圆形的铅黑色天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知道这个深渊的底部除了一堆零零散散的奇怪灵性物品，其实什么都不存在。但正如她之前和“真实造物主”说的：几天过去，谁知道“实际情况”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自己……以及小队众人，如果进入深渊内部，到底会遭遇什么样的状况……
　　她心里还真的没底。

第455章 返回深渊
　　出了点特殊情况，又没能赶上零点……这一章还是算作9号的更新。
　　==================
　　下降，下降……
　　方方正正的木制平台，四平八稳地缓降，上面承载着的十一人皆面色肃然。
　　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远，照耀下来的光明也愈发微弱。最初众人都还能看清平台上的人事物，但过了十来分钟，就只能看见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了。
　　按照这种趋势，再过最多半个小时……视野便会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担任领队的最终教廷大长老朱利安环顾一眼四周，似乎在继续留意着众人脸上的表情，眼窝深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郁结着不化的黑暗，令人捉摸不透。
　　希尔只是与他的双眼对视了一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装作不经意地避开那对黑暗冰冷的眼球，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之中钻行，来到平台边缘。
　　“希尔，你这是……？”
　　见这个没有战斗力的“临时顾问”的举动，一名队员疑惑地问道。
　　“我想先观察一下情况和……上次，相比起来有没有区别。”
　　希尔让面色保持平静，有条不紊地说。
　　队员们都知道这个临时安插到队伍中的小丫头是当初先锋探险队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深渊”显现后、几名不幸坠落进去的人员当中的唯一幸存者。
　　当前最后之国对“深渊”内部的一切情报，基本全都来自于她的口述。
　　“那你小心，再掉下去的话可不一定有那么幸运了哦。”
　　原本站在平台边缘的队员为她让开一个位置，好心叮嘱了几句。
　　这个平台总体呈现长方形，最外面有及腰高的栅栏围着，还算得上结实，一个人倚上去也不会摇晃。
　　不过由于是镂空的，如果平台因为某些原因剧烈摇晃，导致不小心摔倒的话……确实有从缝隙里滑出去的风险。
　　希尔自然懂得这道理。走到边缘后，她两只手按在栅栏的上横杆上，用力抓紧，伸长脖子张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
　　正常情况下，这么黑的环境她应该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但她毕竟不是只能凭借凡人肉眼视物的普通人，而是一名激活了自身灵性力量的法师，距离正法师只有一步之遥的圆满版“学徒”法师。
　　趁现在背对着所有人，她暗中调用起体内的灵性，使其以特定的律动运作起来，旋即一股清凉的感触涌上她的双眼——
　　“炎之昕旦·明视。”
　　在她内心默念出这串单词的瞬间，她那双橙红色的眼眸……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非常微弱，甚至比不上风雨中的蜡烛，但在这片黑暗的深渊中却显得尤为瞩目，就像是两只在漆黑洞穴内摇曳闪烁的灯笼。
　　好在她背对着队友们，否则肯定会被察觉到异常。
　　这是个能够赋予自身看破黑暗的夜视能力的辅助类小法术，属于“火焰”领域，前几天才刚刚掌握，现在已经可以不依靠任何外物快速发动了。
　　在那两抹赤色火光于瞳孔中亮起的同时，希尔的视野顿时宛如亮了灯的房间，刷一下就明亮起来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眼前……在这一刻事无巨细地将所有景象都铺展开来。
　　“……也没什么好看的。”
　　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她便意兴阑珊起来。
　　映入眼帘的只有连绵不绝的粗糙石壁，竖直地往下延伸，一直插入到连“炎之昕旦·明视”都无法洞穿的黑暗中。
　　没有活物，没有建筑，也没有其他任何非自然的产物。
　　只有寂绝的空间，与死气沉沉的石壁。
　　“希尔，又发现什么吗？”
　　旁边的一个队友上前问道，希尔马上关闭“炎之昕旦·明视”的发动，令眼眸恢复正常，视野也再度陷入难以视物的昏黑。
　　“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希尔尽量用无奈的语气说。她也没说谎，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队员们只当是因为环境太黑了，也没提出任何意见，让开位置让她走回平台深处后就没再说话了，继续站在原地，手紧紧按着武器，严阵以待。
　　平台在绳索的牵引下持续降低高度，直至现在，头顶那方圆形的铅黑色天空已经缩小得几乎只有针眼儿大了，投射下的光明也再也无法实现有意义的照明。
　　朱利安尖状，朝最近的队员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会意，抬手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用巫术引燃。
　　“呼……”
　　橙红的火光普照这狭窄的方寸之间，虽然视野依旧朦胧，却也让众人得以看见彼此。
　　望向平台靠近岩壁的内侧，能看见凹凸不平的石壁正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抬升，更是给了众人一种微妙的踏实感。
　　这让内心逐渐不安的他们镇定了不少。
　　下降又持续了快半个小时，当头顶那个针眼儿大的小亮点也彻底消失的时候……
　　“吱呀！”
　　固定在平台四角的绳索，忽然发出摩擦的刺耳声音，明显的摇晃从脚下传来，众人马上压低重心、防止摔倒。
　　与此同时，内侧那面一直在上升的岩壁……也停止了。
　　希尔当即意识到，安装在“深渊”出口处的绳降设备……停止了“放线”。
　　“大人，上面的人停下来了。”有人对朱利安说。
　　朱利安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阴冷和淡漠，没有回话，自顾自地转过身，面相内侧那面坑坑洼洼的石壁，抬起一只胳膊：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铸之不屈……”
　　在声线阴森低沉、语调却虔诚敬仰的祈祷中，一抹橙色的闪过突然在他身躯腾起。
　　“轰！！！”
　　紧接着是极为震撼的爆鸣！希尔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待她回过神来，却看见石壁上出现了一排粗细、距离相当统一的圆孔。
　　朱利安放下胳膊，漠然命令道：
　　“安装。”
　　周围的队员们马上动作起来，在尽量保持平台重量分布稳定的前提下，他们走到靠近岩壁的边缘，蹲下来从平台底部变魔术似的拆出一根根粗壮结实的木桩。
　　然后十分熟稔地把木桩嵌入那排圆孔当中，严丝合缝，极为牢靠。
　　做完这些后，他们后退几步，向朱利安请示道：
　　“大人，请您继续。”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心之蛊舞……”
　　朱利安再一次诵念起祈祷词，又快速而精准地释放了一个巫术。
　　==================
　　又到了新的一周，大家出去之前先点一个赞吧~！

第456章 返回深渊（下）
　　“刷——”
　　这一回是氤氲暧昧的粉色光芒，从平台底部亮起，形成一股奇妙的无形力量，稳健地将平台和上面的所有人托起，缓缓“放”在那排嵌入岩壁、露出一大截的木桩上。
　　平台底部预设有形状恰好合适的卡口，刚好和那排木桩啮合在一起，牢靠万分。
　　待到粉色的光芒熄灭，众人又七手八脚地跑到平台四角位置，把拴在上面、用以牵拉平台的绳索松绑。
　　由于有了那排深深嵌入石壁的木桩的支撑，失去绳索提拉的平台并没有坠落，反而稳定了很多，就算人在上面蹦蹦跳跳也不会摇晃。
　　最后，朱利安又施展出了第三个巫术：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启之通明……”
　　紫色的流光从他手上浮现，然后嗖一声直直往上窜去，瞬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看到这儿，希尔也能轻易明白他们的计划了。
　　“原来，朱利安大人是想这样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往下探呀……”
　　在原地等了快四十分钟，众人都因为深渊内的温度而感觉有些身体发寒发冷了，头顶上才慢悠悠地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声音他们很熟悉，就是木制平台绳降时发出的摩擦声。
　　希尔抬起头，等了几分钟，便看见一块底部凿有卡口的大木板缓缓降下，上面固定着一个熟悉的物体。
　　用于绳降的三角架，旁边搭配有一大卷绳索。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身材健壮的战士站在上面，略显腼腆地笑呵呵朝队员们打招呼。
　　这个新的平台下降到高度和众人所站着的平台差不多的位置，刚好停下。
　　朱利安审视了一遍这个新平台，确认其停靠平稳后，命令小队众人登上去，那两名新来的壮汉则跑到旧平台上。
　　接下来的工作完全在希尔的意料之中：
　　队员们把新平台上的三角架拆下，转移到原来那个固定在石壁上的平台上，并且把三角架上的绳索拴在新平台四角。
　　做完这一切后，旧平台上的两名壮汉便奋力转动起三角架顶端的摇杆来，让三号小队的十一人再次下降。
　　就这样周而复始：
　　每当上一个平台的绳索耗尽后，朱利安就会按次序用“铸之不屈”在岩壁开凿孔洞、用“心之蛊舞”控制脚下平台嵌入木桩、用“启之通明”通知上层和地面继续向下运输新的材料及人员。
　　一个个平台被固定于近乎垂直的岩壁之上，形成一个个“中转站”，而三号小队的众人也在此过程中不断地深入洞窟，向深渊底部进发。
　　希尔望着周围人们那一张张被火把的光照得通红的脸，原本的不安、恐惧、躁动已然不再存在于他们的面庞，转而逐渐被冷静与镇定取代。
　　这就是最后之国子民在两百多年间锤炼出来的适应能力，可怕而强大。
　　深渊之下只有遍地财富，并不存在什么危险，这是自己亲身证明过的。只要按如今的节奏按部就班地执行计划，就不会遭遇意外……希尔对此心知肚明。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至少在向不会更坏的方面发!展，不是吗？
　　火把的光，在摇曳。
　　随着深度的不断增加，周遭环境的气温在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率下降，经过数个小时的累积后……希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虽然是法师，但身体素质确实比不上周围这些体质优异、受过常年专业训练的战士。
　　如此渗入脊椎的寒冷下，她不禁拖动脚步朝火把的位置靠了靠，让火焰的热量驱散体内的寒意。
　　“呼……早知道这么冷，就该多穿件衣服的，这次只披了件皮外套就出发了，失策失策……咦？”
　　感受着伴随火光泼洒在自己皮肤上的热气，希尔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儿：上次自己掉到底部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冷啊？
　　难道是因为上一次自己为避免摔死、长时间发动劣化版“烈焰遁行”，导致身体周围的温度处于比较暖和的范围？
　　还是说……
　　“呼……”
　　一阵寒风冷不丁钻入领口，让她霎时把脖子缩进肩膀里。
　　“不对……不对！”
　　哪来的风？！
　　不管是上次坠落深渊，还是之前几个小时的绳降中，周围的黑暗一直都是岑寂而死气沉沉的，不仅没有声音，而且空气平静得近乎凝固！
　　始终宛如一潭死水的黑暗，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风！？
　　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从心底升起，不同于冷风吹拂的寒意刷一下从脚底板冒上天灵盖，希尔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乍然耸立！
　　不对劲儿！绝对不对劲儿！！一定有大问题！！！
　　近乎本能的，她脑海中警铃疯狂大作，像是有个小人儿趴在自己耳朵边撕心裂肺大喊大叫，警告她必须做出一些对策，否则必然要发生无可预料的后果！
　　“炎之昕旦·明视！”
　　也不管周围都是队员了，她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夜视法术，橙色的眸子顿时亮起如烛火的微芒，原本昏黑的视野旋即变得一片敞亮——
　　粗糙的竖直岩壁，一成不变。
　　不存在任何怪异的事物……
　　仿佛一切寻常。
　　“还是，什么都没有嘛……”
　　正当希尔微微松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神经敏感的时候……
　　“咻——”
　　不祥的风声，再度掠过她的脖颈，像是一根骚弄的杂草，令人抓狂。
　　希尔神色一滞，下意识抬起头。
　　“！！！”
　　在那一瞬，惊骇与恐惧，犹如一枚炸弹，轰然在她脑海中炸开，当场把这位尚且年少的女孩冻僵在地。
　　妖魔。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汇形容她此刻看见的事物，那么非它莫属。
　　有着鲸鱼般光洁油滑表皮的妖魔，在平台上空无声盘旋，成群结队。
　　它们的外形和体型大体上和人类有着令人发狂的相似，细长恶心的脖颈，狰狞丑陋的双爪，枯瘦如骨的双腿。
　　形似蝙蝠肉膜的巨大双翼，拍打起来毫无声响；一对漆黑的犄角向内弯曲，锋利而畸形；一根尖端有倒刺的长长的尾巴，毫无意义地甩来甩去。
　　原本应该是脸的部位，却仅有一片引起目击者恐惧的空白，没有五官，没有表情。
　　那时不时袭来的寒冷微风，正是这群妖魔拍动肉翼时……产生的气流。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它们一直都生活在这深渊洞窟里吗？
　　为什么上次自己没看见？
　　它们跟着我们多久了？
　　它们想做什么？
　　万般疑问，在希尔近乎冻结的脑海中如气泡冒出。
　　然而，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因为……
　　在她抬头看见这群诡异的妖魔的同时，这些不洁的怪物……
　　齐刷刷转过了头。
　　一张张不存在五官的、空白的面庞，却让希尔产生它们正与自己对视的惊悚感。

第457章 当作无事发生
　　在那一刻，希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但她没有被吓得愣在原地不能动弹，而是当机立断，马上将视线轻飘飘挪开，状似随意地扫视一阵上方和四周。
　　表情竭尽全力维持淡定和自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无聊之余随便活动脖子而已。
　　那群数量难以理清的飞行妖魔似乎是被这番表演瞒过去了。
　　在希尔收回目光、并且没有表露出任何恐惧和慌乱后，它们那没有面孔的畸形头颅不再直视平台，继续令人心烦意乱地在上方飞来飞去。
　　看上去漫无目的，也没有对平台上的小队发起袭击，可不管平台如何下降，它们依旧保持着相对固定的距离在上面盘旋。
　　危机被暂时掩盖，心脏狂跳的希尔暗暗长舒一口气。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感受着那时不时袭来的阴风，她头皮一阵发麻，站在原地思忖几秒后，装作无意地挪动脚步，往朱利安那边靠了靠。
　　在距离他只有一步远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沉声说：
　　“大人，上面有状况。”
　　音量被刻意压低，近乎自言自语，不过以最终教廷大长老的本事肯定能听得到。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什么隐藏自身实力了，这群滑溜溜的飞行妖魔不明目的，要是它们心怀恶意直接对众人发起攻击的话，小队很可能措手不及，从而出现伤亡！
　　倘若因自己的敝帚自珍导致同胞面临惨剧，希尔哪怕活下来了……后半生也会良心不安的！
　　朱利安果然听见了她的话语，眉头微微皱起，缓缓抬起脑袋，那双乌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橙光：
　　“……赐予吾等灯之洞见……”
　　在那一刻，希尔清楚地看见……这名位高权重的大长老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
　　然后，他像刚才希尔那样，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脸上冰霜般的阴冷一成不变。
　　希尔眼神很紧张地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他的反应，脑海中不停思考等下要是这位大长老下达命令让众人发起反击，自己应该这么做。
　　是继续假装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临时随队顾问”，安心呆在队伍中央受大家保护，还是冒着自身秘密彻底暴露的风险，出手用那攻击力聊胜于无的法术帮助战友？
　　毕竟，自己发现头顶的异样这件事情，事后还能用“上次我下来时没感觉到深渊里有风，这次总有阴风阵阵，觉得不太对，才提醒一下大长老”之类的说辞敷衍。
　　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施展法术……这就怎么都圆不了了！
　　“真实造物主”确实说过，祂本人并不介意自己把祂的存在透露给最后之国众人。
　　可祂也特别叮嘱了，一旦祂的名号在最后之国当中众所周知……会带来哪些隐藏的风险。
　　目前为止，不论是朱利安大长老还是队伍中的其他人，都对自己掌握了另类超凡力量这件事不知情。
　　说明奥蒂莉娅大人还没把自己是超凡者的事情说出去……
　　考虑到之前“真实造物主”对自己的提醒，在重新见到奥蒂莉娅、双方把整件事情的风险和隐患全都好好讨论一遍之前，最好还是别让更多人知道事实比较好。
　　哪怕是身为最后之国的领袖、救赎教廷大长老的朱利安。
　　“……注意，上方有未知生物跟随，暂不知是否怀有恶意，假装没发觉，继续下潜。”
　　一道阴森森的嗓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
　　下一秒，一幅幻影般的画卷在思维之中展开，其描绘的内容正好是那些身姿诡异骇人的飞行妖魔的样貌。
　　这画面只持续几秒就消失了。希尔微微一愣，看见周围的其他队员也多多少少露出诧异和惊愕的神色，但都没有抬头仰望。
　　她意识到，这是“群发”的消息，是朱利安给小队的所有人下达的指令！
　　“没有直接让大家发起攻击，而是保持原样么……也好，不主动和这些奇怪的生物起冲突，确实是更明智的选择。”
　　希尔稍稍放松了一点。她确认了一个事实，头顶上那群飞行妖魔肯定不是秽鬼，不然以朱利安大长老的感知力早就察觉到了，用不着自己提醒。
　　不是秽鬼的怪物……莫非就是所谓的“异种”“魔物”？这不是外面的世界才存在的物种么？怎么会出现在“深渊”当中？
　　原本枯燥乏味的潜降，由于众人得知了上空存在大量恐怖怪物跟随的事实，而气氛变得不安起来。
　　但队员们终究是心理素质强悍的战士，一路上并没有表露出太多异样的神情，因此也没有激起飞行妖魔们的怀疑。
　　期间希尔有意无意地用“炎之昕旦·明视”抬头瞥了几眼，发现这些怪物还是一直在上面十几米的空间中盘旋着。
　　既不发出声音，也不做出额外的动作，搞不明白它们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一段时间后，上一个平台的三角架的绳索耗尽，朱丽叶又娴熟地用“铸之不屈”和“心之蛊舞”将脚下平台固定在岩壁上。
　　但在释放“启之通明”给上面传递信息时，希尔却察觉到……那抹飞窜上去的紫色流光，似乎比以往要稍稍亮了一点。
　　这意味着那团光点中蕴藏的信息，要更多。
　　希尔知道，朱利安大长老是在把当前众人面临的情况告知上面以及地面的其他人。
　　“咚——”
　　在原地等待新的平台和人员送达的时候，众人却感觉到……脚底下，传来一阵明显的震动。
　　“有状况！”
　　三号小队众人顿时警觉起来，纷纷取出武器架在身前。
　　平台已经固定在岩壁上了，不可能再发生摇晃震动！
　　除非……
　　“咚——”
　　震颤，再度沿着足底窜上躯体。
　　希尔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后退几步，伸手按在冰冷干燥的岩壁上。
　　“咚——”
　　在第三次震动发生的同时，她的手掌清楚地感知到……
　　坚厚的石壁，在颤抖！
　　震动的来源是石壁！是“深渊”本身！
　　“咚——”
　　而且，这样的震动……
　　“咚——”
　　像是……
　　“咚——”
　　某种巨大事物，冲击岩壁时发出的撞击声！
　　“刷！”
　　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希尔的脑海中冒出，下一秒，在“炎之昕旦·明视”的视野中，一道极为粗大的柱状黑影……
　　从深渊深处冲破黑暗，笔直冲向上方，和那些几乎聚集成乌云的妖魔撞在一起！
　　那是一截堪比千年古树的小臂！

第458章 初次见面
　　“全员戒备！”
　　朱利安大长老当即低呵一声，原本因剧变而茫然失措的众人瞬间镇定下来，背靠岩壁、收缩阵型，象征巫术的斑驳彩光在他们身上若隐若现。
　　对于“门徒”境界的寂魂巫师来说，很难在纯粹的黑暗中视物。
　　因此绝大多数队员都看不见那截突然冲向天际的手臂，只听见又凌厉的风声在远处的漆黑中呼啸，紧接着一大片凌乱无章的拍打声从斜上方传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希尔极力维持“炎之昕旦·明视”法术以免其因心境紊乱而中断，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截从深渊深处伸出的巨大手臂。
　　通体黝黑干燥，表面布满皲裂的纹路和沟壑，像是根干裂的死树树干。
　　这截足有十几米长的小臂末端是非人类的四指利爪，在手臂的推动下狠狠往上空那群妖魔一挖，当场就抓住一只没来得及躲闪的妖魔。
　　“噼啪噼啪！……”
　　被攥在爪子里的飞行妖魔疯狂挣扎，形似蝙蝠肉翼的翅膀胡乱拍打，但完全无法撼动那只利爪分毫。而后者也丝毫没有留情，四根畸变干裂的手指急剧收缩——
　　“啪！”
　　令人牙酸的崩裂之音贯穿耳膜，那只妖魔瞬间粉碎，不知颜色、宛如污水的黏液四溅，顺着利爪与手臂流淌下来。
　　一击得手，那截诡异骇人的胳膊便揪着支离破碎、再不动弹的妖魔尸体，迅速缩了回去，转眼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一切除了希尔，发动了“灯之洞见”的大长老朱利安也都看在眼里。
　　他那张刻薄阴冷的面庞纹丝不动，深凹下去的眼球紧紧跟随着那条手臂，待到它彻底没入黑暗，他嘴唇微微翕动：
　　“……熄灭火把，隐蔽气息。”
　　“是！”
　　持火把的队员压低嗓音应道，马上大手直接一抓火焰，灵性流光微闪，一下子将火把熄灭。
　　其他人尽管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光是听刚才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来了，也都听从命令稳住呼吸和心跳，将体内灵性的波动压抑至最低。
　　火把熄灭后，整支队伍彻底陷入了黑暗，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浓密不化的纯黑吞没，唯有伙伴那沉重有节奏的呼吸与心跳声在此起彼伏。
　　“咚——”
　　那撼动岩壁的震颤，并没有因方才的变故而停止。
　　朱利安维持着“灯之洞见”，苍白的脸色似乎更阴沉了，灰色的长袍之下微微鼓动，仿佛有微风在吹拂。
　　“咚——”
　　又一声伴随着震动的闷响，并且比起之前，明显要强烈了不少。
　　那截手臂的正体……正在仍在往上攀升，马上就要显现在目光中了！
　　“咕噜……”
　　希尔俏脸绷得紧紧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睛越过如临大敌的队员们的肩膀，一动不动盯着身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咚——”
　　身体，感受着那阵骇人心扉的震荡……愈发逼近！
　　上空盘旋跟随的无数飞行妖魔，在经历过刚才的变故后纷纷作鸟兽散，没过几秒就全部隐没在高处的黑暗内了。
　　像是即将面临天敌的兽群，除了逃亡，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咚——”
　　在震动的烈度超过某个临界点后，一团巨大得难以名状的阴影从下方的黑潭中撞出！
　　“咚！！！”
　　“啊！”
　　在希尔看清那一活物的前一瞬间，她却没有由来地感到极度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像是有个小人儿揪着自己的耳朵嘶吼：
　　不能看！
　　绝对不能看！
　　闭上眼睛！
　　不明所以的她选择遵循直觉，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睑，顺便关闭了“炎之昕旦·明视”。
　　“呃！”
　　她不知道那长有一根十几米长的干枯小臂的生物到底是何种样貌，她只知道在自己闭上眼睛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吭哼。
　　那是大长老朱利安的声音！
　　他似乎在那瞬息之间遭受了某种剧烈的冲击，如被锤子砸中胸口般后退好几步，五官短暂地扭曲起来，痛苦的神色骤然浮现。
　　“大长老，您怎么了？！”
　　队员们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有些慌乱，急忙低声问道。
　　“我……没事，保持隐蔽，闭上眼睛，绝对不能施展能夜视的巫术！”
　　朱利安嘴角流下一抹暗红的痕迹，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这番话。
　　“……是！”
　　队员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基本的士兵素养还是让他们照做了。
　　“呼……什么东西……”
　　朱利安停止施展“灯之洞见”并闭上眼睛，吐纳悠长地做了好几轮深呼吸，脸部肌肉那近乎肌束震颤的抽搐才彻底平息。
　　“咚！咚！咚！……”
　　那沉重的砸击之音伴随着天摇地动的颤抖，先是越来越近，然后又逐渐远去，一点点消失在上面的方向。
　　队员们下意识屏住呼吸，极力隐匿自身的全部气息。
　　不知是那正体不明的巨大怪物没有发现他们，还是单纯对这群渺小的人类不感兴趣。
　　它并未对小队众人发起攻击，甚至都不曾在此处停留，直接就越过平台所在的高度，一刻不停地继续攀升。
　　约莫过了三分钟，不论是砸击声还是岩壁的震颤，全都削弱到了难以感知的程度。
　　朱利安才睁开双眼，身先士卒地再次发动“灯之洞见”，认真而小心地审视一阵周遭后，才下令让小队重燃火把、恢复常态。
　　这位气质阴桀冰冷的领袖伸手朝天指了指，一枚紫色的光点飞了出去，这是他在向上方人员报告那头怪物的存在和情报。
　　经历过刚才直视那怪物的冲击后，他脸上的血色惨淡的不少，但似乎没有大碍，冷冰冰地说：
　　“继续下潜。”
　　听到这样的命令，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不管怎么说刚才那阵震动明显就是有某些不得了的东西沿着洞壁爬上去了。
　　加上之前头顶上那一大群奇形怪状的飞行怪物……这地方实在太邪门儿了，鬼知道“深渊”的更深处还有什么鬼东西？！
　　他们此刻都有种自己要白白送死的沉重感。
　　然而这些队员本就是抱着必死决心入选第一批下探队伍的，短暂的不安后却也没乱了军心，很快就安定下来。
　　希尔的内心也很是沉重，总觉得自己这一趟要有去无回，不禁手摸进外套内兜里握住那枚“月光下的阴影”，思考着万一遇到足以团灭己方的危险，这件道具能否起到作用……
　　“……你们要是再往下深入的话，会死。”
　　就在这时，熟悉的稚嫩嗓音传入耳畔。
　　“是……‘真实造物主’大人？”
　　希尔微微一愣，马上认出这空灵悦耳的声音的主人，于是马上在心里默念回复道：
　　“大人，为什么这里突然出现了那么多奇怪的强大怪物？我记得上次……咦！？”
　　她还没来得及把回答的话语说完，就瞬间呆住了。
　　因为她突然察觉到……刚才那道嗓音，和之前“真实造物主”联系自己的时候不一样！
　　它不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而是像普通的外界声音那样，“正常”地传入自己耳际！
　　宛若惊涛骇浪的错愕在她内心掀起，紧接着，还没等这位少女意识到这样的不同意味着什么……她就看见，眼前的黑暗种，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一道纤细、娇小、玲珑，披暗色长斗篷、戴着宽大兜帽的身影。
　　微弱的橙红色火光，打在这身影上，将兜帽投向的阴霾驱散一半，露出一小半光洁溜尖儿的下巴，以及一张水润小巧的粉唇，诱人而可爱。
　　干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
　　希尔直愣愣盯着这到从黑暗虚空中漫步而出的身影，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下一秒，来者粉唇轻启，悠悠发出她极为熟悉且印象深刻的稚气嗓音：
　　“初次见面，希尔。”
　　====================
　　宿舍闹大水蚁，双持电蚊拍的我在床帘外杀疯了。
　　麻。

第459章 “百鬼夜行”（上）
　　希尔直接傻掉了，下巴都快要掉下来，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情绪骇如惊涛的凝视中，那身披斗篷的娇小身影款款从黑暗中走出，足下就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那人却凌空踩踏在某个不可视的无形平面上，丝毫没有坠落的迹象。
　　那人两只手负在腰后，脑袋微微歪着，露出的小半张脸携带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悠然恬静地说：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
　　希尔忽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扭头惊讶地环顾一圈四周。
　　却见队员们全都保持着之前全神贯注、戒备森严的姿态，可没一个人的目光停留在黑暗中走出的那道人影的身上，似乎压根儿没有留意到此人的存在。
　　哪怕是身后的大长老朱利安，也不见有异样的神情，继续板着一张阴森的马脸不动声色，显然他也没有察觉到斗篷身影。
　　这一刻希尔意识到，那道身影虽然能够被火光照亮、说话的声音也是正常借由空气传播的，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
　　不可思议！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她惊诧的期间，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已经从黑暗虚空中步入平台，稳稳踏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寂寥的深渊中尤为明显。
　　但除了希尔，依旧没人有所发觉。
　　希尔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隐藏在阴霾中的双眼，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张开一半又发现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是祂……这声线，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就是祂！
　　那尊来自不存在锈瘟诅咒的“彼界”的神秘外神，自称“真实造物主”的神性存在！
　　祂不知通过何种方法，来到了这方充斥着诅咒与黑暗的世界，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
　　认清这一事实后，希尔激动得浑身发抖，但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没有当着队员们和大长老的面喊出声来。
　　毕竟“真实造物主”大人既然选择只将自身的存在展示给自己一个人看，就说明祂暂时还不想让更多人得知祂的存在。
　　希尔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情绪的不正常前极力遏制住了脸部的表情和颤抖的肩膀，维持着之前紧张的神色，若无其事地对站在平台边缘的身影眨眨眼，示意对方自己能看见祂。
　　柒季当然能看出她的顾虑，于是慢悠悠地说：
　　“像往常一样，心里默念我就能听见。”
　　希尔松了口气，旋即怀揣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在内心说：
　　“大人！您……真是的您吗！？您亲自降临这片大地了吗？！”
　　哪怕只是没有语调和声线可言的心声，柒季都能听出她那近乎狂热的激情，无奈地笑笑，开口答道：
　　“先别太激动。我不是很建议你们再往下降了，下面的情况……不是你们能应付了。”
　　这样的话让希尔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内心冷静了不少。她面色微微一怔，疑惑又不安地问：
　　“大人……底下是出现了什么怪物吗？我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什么都没有的……”
　　柒季在平台的边缘站定，距离最近的小队队员只有一两步，点了点头说：
　　“确实出了点状况，这个大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柒季在全身钻入那隐藏于血月本体内的灰色雾霭后，瞬间就丧失了一切对外界的感知。
　　那时，她除了能看见那些永恒躁动流转的灰色，什么也感知不到，别说灵感了，即便是展开针对神性力量的感知……回馈给她的也只有空寂。
　　就好像……在那片灰色的世界当中，不存在任何事物一样，任何感官都无法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信息。
　　这是某种比虚无更虚无的境界，是纯粹的“无”。
　　也幸亏柒季这具身体的体质特殊，几乎无法被任何外力损伤、破坏。
　　否则换做其他任何事物，甭管是半神还是什么神话生物，恐怕一进到这里面……就要当场寂灭，化作彻底的空。
　　然而在这样的处境下，别说“替身闪现”“空间嫁接”等她常用的转移类技能了，就连“秘境漫步”都完全失效——她甚至都无法进入秘境！
　　此般情况下，就连“移动”都是奢侈的，因为人怎么可能做到在不存在空间概念的场域中移动位置？
　　更加可怕的是，在那片斑驳涌动的灰色中，不管她向外界释放任何力量，灵性力量也好，“勾连之灰”也罢，全都如泥牛入海，没能掀起半点儿波澜。
　　身处这样的领域，会给人一种被世界彻底抛弃遗忘的感觉，永远迷失无归……是唯一的结局。
　　不过柒季毕竟不是一般人，这样的局面难不倒她。
　　在进入那方诡异的领域之前，她虽然没料到实际情况竟如此极端，却也提前盘算好了应对困境的方法。
　　还是瑞德摩门之镜！
　　这玩意儿也是挺神奇的，虽然本身不具备神性力量，内部蕴藏的灵性尽管充沛旺盛却也算不上滔天伟力。
　　却能够非常稳定地穿透“畸变的大地”和秩序世界之间的屏障，构造出一条能够传输巨量信息的通道。
　　总之柒季通过启动瑞德摩门之镜，让它联通了灰白森林内的封印空间，自己再循着二者之间那无形却极其牢固的通道……摸索出了离开灰色场域、进入灰白森林的突破点。
　　具体操作过程很复杂，但基本就是这么个原理。
　　就像摸着石头过河的旅人，在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寻觅与探索后，她总算是找到了离开灰色场域的出口，并且直接肉身跳了进去！
　　在穿透那个所谓“出口”的瞬间，她感到巨量的感知信息如洪水般涌来，这意味着她的感官终于拜托那令人抓狂的空寂，能够捕捉到外界的情况了！
　　“一出来居然刚好在这儿，也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先抵达蛰伏有失控天使的封印空间里，毕竟瑞德摩门之镜联通的位置就是那儿。
　　可实际上，当她从灰色场域脱离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和终焉山脉“竖井”一般的景象。
　　圆形的坑洞，竖直的岩壁，平整的沙地。
　　赫然是位于圣许德拉会城市遗迹中心的大洞，被最后之国命名为“深渊”的空间的底部！
　　这当即让她意识到……会不会“竖井”顶部的血月，联通的目的地本来就是“深渊”的底部？
　　这二者从一开始就是相通的，而圣许德拉会本来也是想以血月为入口、从“深渊”底部进入到灰白森林内。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会有一座城市存在：
　　并不是六十多年前建造了城市的圣许德拉会人员挖掘出了这个大洞，而是从大洞中走出的人们围绕这一联通秩序世界的通道为中心建立了城市！
　　“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我该怎么做？”
　　希尔问。既然“真实造物主”亲自劝说自己中断下探，那她自然不会有意见，只是在思考以自己那微末的地位怎样才能劝服小队众人取消任务。
　　“你……”
　　柒季嘴巴张开一半，刚想提议点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呃？”
　　希尔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这位外貌上像个小女孩还神祇缓缓低下头，望着咫尺之外的寂绝深渊，沉默半秒后呵呵笑道：
　　“看来不用我提议了，‘它们’来了。”
　　“它们……”
　　“嗬嗬嗬！！！——”
　　宛若万鬼哭号的嘶鸣贯彻脑髓，打断了她的反问。
　　“刚才那头巨人爬上去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吧。”
　　柒季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与呆楞住的希尔对视：
　　“知道它为什么急着爬上去吗？”

第460章 “百鬼夜行”（下）
　　那连绵不绝的嘶吼与哭号似有邪异的魔力，希尔在听见的瞬间就感觉脑袋犹如针扎，剧烈的刺痛从头皮侵彻深处，让她眼前一黑、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遭受了相同的打击，纷纷忍不住抬手死死捂住额头和太阳穴，摆出的架势和阵型因此混乱。
　　“紧急戒备！”
　　小队中最先从冲击当中摆脱出来的是实力境界最高强的大长老朱利安，面对那折磨精神的嘶嚎他仅仅只是面色微微一滞，下一瞬就大手一挥，宽松的长袍衣袖舞出清脆的声响：
　　“杯之饕餮！”
　　赤红如血的雾霭从他袖口涌出，急剧膨胀，转眼将平台上的所有人笼盖。这犹如血雾的气雾一与众人的皮肤接触，便飞快渗透进去，同他们的肉身融为一体。
　　“呼……”
　　得到血雾的浸润后，众人原本充满痛苦的表情马上舒缓下来。
　　希尔只觉得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从体内如泉眼般涌出，自身的状态得到了大大提升：
　　不仅力量、体力、身体素质发生了极其显著的提升，精神也霎时间宛若铁壁，绝大多数负面情绪都被驱散削减。
　　在这一刻她有种错觉：自己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柒季瞥了她一眼，略显调侃地说：
　　“也只是错觉。”
　　“呃……”
　　听见这似乎是嘲讽的话语，希尔亢奋自信的脸色一下垮了，但也因此拾回了理智:，冷静地施展“炎之昕旦·明视”，低头审视下方的状况。
　　“短时间提升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的技能么……这种施术方式，对施术者的负担很高啊。”
　　柒季看向朱利安那不断涌出血雾的袖口，若有所思点点下巴，随性地做出评价。
　　然后她一个闪身，出现在希尔的身边，对她说：
　　“你最好别随便乱看。”
　　“啊？”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便伸手在这位少女的眼睛前面一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闪过。
　　希尔感到眼珠子一阵舒爽的清凉，等柒季将手挪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那经过“炎之昕旦·明视”加持强化过的视野……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她说不清具体是哪儿和之前不同了，但她下意识认为自己能看到的“东西”更少了，似乎有一层“滤镜”搁在眼前，替她“过滤”掉了一些……不该看到的内容。
　　不过真的要去深究，她又实在分辨不出到底少了什么东西……总之自己眼中能看到的事物并未因那层若有若无的“滤镜”而发生显著的信息折损。
　　“好了，看吧。”
　　披斗篷戴兜帽的“真实造物主”收回手，两条细细嫩嫩的胳膊抱在胸前，希尔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眼这位身高还不到自己鼻尖的小女孩，心情很微妙。
　　虽然此前“真实造物主”和自己心灵联络的时候，用的一直是空灵悦耳但稚气未脱的声线……
　　但她只当这是某种隐藏真实身份信息的伪装，从未认为这尊神秘的外神真的是个外貌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小丫头。
　　结果……还真的是？！
　　虽说一尊神灵层次的伟大存在，能够随意改变编辑自身的外在形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而且眼前这个小女孩是不是“真实造物主”本尊还另说，说不定只是个化身、投影之类的产物。
　　可……当她真的看见这样一位娇娇滴滴的少女口中发出那令她熟悉又无比尊敬的嗓音时，她就忍不住联系这样一幅场景：
　　每当“真实造物主”和自己联络的时候，另一头的祂便以这样可人娇嫩的形象在和自己一本正经、故作高深地摆着架子交流……嗯……
　　这着实让她内心产生一种神奇的反差感。
　　“纯白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希尔突然狠狠给自己额头一巴掌，强行把那过于放飞的思绪拉扯回来。
　　现在可不是瞎联想的时候！这里可是诡秘骇人、蛰伏了不知多少恐怖怪物的“深渊”！
　　她立即刹住遐思，低头将目光投向下方。
　　“嗬——”
　　那诡异惊悚、刺耳狰狞的嚎叫，在刚才那段时间里音量和复杂度都不断攀升，显然是发出这声音的源头在以相当显著的速度逼近。
　　当希尔的视线越过平台边缘、向下俯视的时候，她刚好看见……发出那种声音的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很难用言语形容那些东西。
　　那是一群数量难以统计的爬行怪物，体长三米到五米不等，下半身是接近人类的双足，但要粗壮、扭曲得多，而且不满了恶心的疙瘩。
　　上半身是一团粉色的肉瘤，一塌糊涂地蠕动、收缩、膨胀，一根根管状的肉色触手从这团肉瘤表面伸出，漫无目的地挥舞甩动，不洁肮脏的粘液随之溅射。
　　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长有一只眼珠，涨红且布满血丝，赤红的竖瞳密密麻麻地在黑暗中摇曳，发出不详的红光。
　　这些亵渎神圣、奇形怪状的畸形生物下半身的双足长有锋利内弯的利爪，牢牢卡在岩壁的缝隙和凹凸中，沿着竖直的洞壁飞快往上攀爬。
　　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大群爬上树干的蚂蚁，令人头皮发麻、心生恐惧。
　　而这些渎神怪物最显眼的特征，则是它们皮肤表面，那斑驳肮脏的红褐色痕迹，宛若铁锈的痕迹……
　　“啊……”
　　希尔脸色极其难看，她瞬间认出了这些长得歪七扭八的怪物，如果队员们都具备夜视能力，那他们全都能认出来，最后之国的任何一名子民都能认出来……
　　它们是笼罩这片大地亿万光阴的阴影，它们是每一位最后之国局面都为之胆寒的梦魇，它们是万古诅咒的直观化身，它们是永不疲倦的杀戮机器……
　　它们是……
　　“秽鬼来袭！全员准备迎战！”
　　朱利安声线阴沉冰冷的嗓音，刺穿充斥着恐怖哭嚎的昏暗：
　　“情况有变，撤退！”
　　语毕，他抬起胳膊，对斜上方的虚空挥出一掌：
　　“灯之洞见！”
　　“刷！”
　　明亮夺目的黄色光球冲天而起，释放出的光辉顷刻间照亮这片位于深渊深处的黑暗空间，队员们也借助着这光芒看清了下方袭来的事物。
　　“清扫我遗漏的部分，务必全力以赴！”
　　朱利安面色微微一狞，直接单膝跪地，抬起一只手狠狠在平台的木板上一拍：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刃之狡黠！冬之肃杀！蛾之翩振！心之蛊舞！”
　　混杂有墨绿、雪白、靛青、粉红多色的璀璨光芒贯穿平台，如决堤之水朝下方极速逼近的秽鬼群喷涌！

等级体系回顾与更新
　　（1）法师：
　　学徒，正法师，魔导师，冶光师，奇迹师
　　（2）圣职者：
　　泛信徒，祈怜人，阐道者，圣徒，神使（天使/使徒）
　　（3）武者：
　　淬技，正念，通灵，冥神，？？
　　（4）寂魂巫师：
　　门徒，安魂师，纯白教宗
　　（5）血族：
　　素胚，萌芽，出淤，汲渊，参天

第461章 出手
　　“轰隆隆！！！——”
　　宛若巨石滚落的轰鸣，在空旷而昏黑的幽暗深渊中回荡。
　　一团夺目的亮黄色光球，以箭矢般的速度急剧上升，绽放的光辉在岩壁上打出一圈圆柱形的痕迹，无数坑坑洼洼的石块在光芒中向下飞掠。
　　“该死！怎么会有那么多！”
　　“对纯白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秽鬼！”
　　“好快！”
　　明黄色光球下方，木制平台紧紧跟随，愤怒的咆哮与惊呼此起彼伏。
　　一团若有若无的粉红色辉光托在平台底部，推动着它以极快的速度飞升，空气发出猎猎呼啸。
　　希尔作为非战斗人员，被队员们围在平台靠近中心的位置，脸色苍白地看着周围，眼神警惕又错愕。
　　朱利安大长老就半跪在她身边两步远的对方，右手掌心死死按在地板上，释放出的多色光华源源不断透过木板缝隙朝下喷薄。
　　如雨的墨绿色的流光穿透平台底部的粉红雾霭，笔直向深渊底部坠去，在飞跃出十几米的距离后极速膨胀，同时分化为一道道弧形的利刃，似有生命般向四面的岩壁袭去。
　　“嗬！嗬！……”
　　“刷啦！”
　　下方的岩壁到处都是那种由类人下肢与肉球触手上身拼接而成的秽鬼，难分彼此地挤在一起，却不见因拥挤而产生的掣肘。
　　而是极为协调密切地向上攀登，敏捷得完全不输平台的上升速度，根本甩不掉。
　　墨绿色的流光利刃如潮水般轰入着由锈色秽鬼组成的海洋中，发出无比恶心反胃的黏腻湿滑的撕裂声，那令人头痛欲裂的鬼哭狼嚎也随之更加凶猛。
　　几乎每一道流光利刃，都能将一头秽鬼切成两截，使其丧失行动能力坠落悬崖，杀伤效率高得惊人。
　　“啪咯！啪咯！啪咯！……”
　　除了墨绿色的流光，岩壁之上还时不时盛开出一朵朵由苍白冰晶构成的“雪花”，在粗糙的石壁上点缀得犹如悬崖峭壁上的雪莲。
　　秽鬼一旦被这看似娇美通透的“雪花”触碰到，大量白冰晶丝就会从中飞速生长，瞬间将这些怪物的躯体贯穿、撕裂、肢解，使其当场爆成一片暗红色的血雾。
　　“呼呼……呼呼……”
　　除此之外还有靛青色的雾气在下方的空间弥漫，形成一片朦胧蓬松的屏障。
　　那些没有被利刃和雪花杀死的秽鬼若是妄图穿越这层若有若无的雾霭，便会如喝醉了的酒鬼一样迷失方向，四处横冲直撞，把同伴推挤得东倒西歪。
　　甚至有的不慎脱离岩壁、坠入万丈深渊，不知生死。
　　从朱利安掌心喷涌的多色光华一刻也没有停止，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量秽鬼在墨绿利刃、雪白冰晶、靛青雾霭的攻势下被肢解杀死。
　　可是，周围岩壁上的秽鬼却丝毫未见减少。
　　将视线往下投射，可以看见下方每一寸岩壁都攀满了这种怪物，一直铺展至目力尽头，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
　　无穷无尽。
　　“嗬！”
　　敌人数量实在太多了，难免有漏网之鱼。随着时间的推进，终于有秽鬼冲破重重阻碍，攀登到了和平台相对一致的高度。
　　“当心！迎击！”
　　队员们知道是时候该自己发挥作用了，几名弓手毫不犹豫射出附加了灵性力量的箭矢，顿时几道灵性流光刺穿昏暗，直击岩壁的某处！
　　那头秽鬼才刚刚从靛青色雾霭中冲出，好几根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箭矢便穿透了它的身躯。
　　“嘭！嘭！嘭！……”
　　那几根箭矢的作用并非仅仅只是穿刺，内部蕴藏的灵性力量还会在命中目标后释放，产生威力极大的爆炸。
　　沉闷的爆响与闪烁的火光齐作，刚冒出头的秽鬼被当场炸得粉碎，恶心黏腻的液体与身体组织四处飞溅。
　　首战建功，队员们并未得意忘形，反而脸色愈发凝重。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只是开始……
　　第一头冲破“防线”的秽鬼才刚被消灭，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嚎便再度从周边传来。
　　“嗬！嗬！……”
　　又有两头秽鬼冒了出来！它们一左一右，那畸形反曲的双足几乎同时绷直，三四米长的身躯直接从岩壁上飞跃而出，径直朝平台扑来！
　　“攻击！攻击！”
　　又是几根携带有灵性力量的箭矢激射而出。
　　三号小队的每一名战斗人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英战士，境界并不算高，只是“门徒”而已，却全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射出的箭矢弹无虚发。
　　每一枚，都精准地命中了袭来秽鬼的身体。
　　“嘭！嘭！嘭！嘭！嘭！……”
　　爆炸声连成一片！两头秽鬼毫无疑问地在半空中炸碎，破裂的肢体与身体组织如雨洒落。
　　有一部分甚至落在了平台上，一触地便飞速蒸发升腾为缕缕铁锈色的雾霾，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
　　“嗬——”
　　“该死，实在太多了！”
　　然而还没等弓弩手重新填装好箭矢或弩箭，就又有两头秽鬼冲破靛青雾霭一跃而起，投射下来的阴影笼罩了平台上的众人。
　　“锵！锵！锵！……”
　　刀剑出鞘！一柄柄利刃在黄色光球的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金光，锋利的尖端齐刷刷指向那几头就要砸在平台上的秽鬼。
　　第二道“防线”被突破，进入白刃战！
　　队员们全都视死如归，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和这些凶悍强横、悍不畏死的杀戮怪物拼杀肉搏，却突然听见身后传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轰！”
　　那是某种近似于火焰升腾的声音，短促、有力、极具穿透力。
　　还没等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一大团火光就从头顶上越过，紧接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秽鬼身上猛然爆开一朵巨大的火花！
　　“轰隆隆！！！”
　　炽热的起浪扑面而来，队员们全都愣了一下，而首当其冲的秽鬼则被剧烈的冲击波炸得皮开肉绽，往前猛扑的身体也因反震力停滞了。
　　而这，也让它们失去了跳上平台的唯一机会。
　　“嗬！！！”
　　不甘的嘶吼，随着毫无疑问的坠落，逐渐远去。
　　“……是谁？”
　　“怎么了？”
　　队员们内心升起疑问。
　　很显然，刚才是有人释放了某种远程的攻击性巫术……可在场的除了朱利安大长老都是“门徒”巫师，是没有能力施展远程攻击的。
　　而朱利安现在正全力以赴地动用全部力量尽可能杀伤底下爬上来的秽鬼呢，哪有精力腾出手来支援他们？
　　那么，还能是谁呢？
　　众人下意识偏过脑袋望向身后，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方才释放攻击击落秽鬼、避免了众人陷入极其不利的近战搏杀。
　　“啊！？”
　　但他们看见的人，却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只见那个叫做希尔的女孩正一只手抓着一大把形似火绒的绒毛物质，身子站得笔直，橙色的眼眸流露出极度的紧张和忐忑。
　　在她的身边，几簇犹如火苗的焰光以她为中心，有生命般盘旋萦绕。
　　见众人的目光投过来，她脸色难看了不少，但眼神中并未夹杂懊悔的情绪。

第462章 同心协力
　　“这么做真的好么？”
　　柒季全程都飘浮在希尔身旁，跟着高度极速拔升的平台一同上升。
　　当那位橙发少女见秽鬼冲破两层“防线”扑向众人、毅然决然选择施展法术从而暴露自身实力时，她只是默默在一旁看着，并未出言劝阻。
　　等到火焰从希尔掌心腾起、将两头秽鬼击落，小队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于她后，柒季才平静地望着她，别有韵味地反问。
　　“我……”
　　希尔感受着那一道道骤然汇聚于己身的视线，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但双眼丝毫不见后悔。
　　尽管这位少女没有开口回应，柒季却仍从这样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对方才那个问题的回答：面对同胞伙伴的生命即将陷入危机而熟视无睹，我做不到。
　　柒季见此，不知意味地笑了笑，没有再出声，完全看不出她对此到底是什么看法。
　　希尔没去看身旁的柒季，双眼在队员们那一张张或是震惊或是诧异的面庞上掠过，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她缓缓将双手摊在身前，把攥着的几把火绒展示在众人的视野中，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想解释许多事情。
　　但犹豫几秒后，终究只是吐出一句话：
　　“接下来……我可以协助你们，用远程法术……技能。”
　　三号小队的九名普通队员面面相觑，一道道包含情绪色彩的目光在昏黑的空中交汇，最终再度集中到阵型深处的那道纤细身影上。
　　“好。”
　　他们异口同声地应答。
　　半跪在地、掌心紧按地面、持续释放着各种高层次巫术的朱利安大长老微微抬起目光，瞟了眼距离自己就几步远的希尔，没有说话。
　　“嗬嗬！！！”
　　秽鬼刺痛神经的尖叫打断了众人的岑寂。几名弓弩手立即抬起武器，铮铮射出箭矢，把扑来的怪物凌空炸碎。
　　“希尔，你在我们上弦的空隙防御秽鬼！”
　　有人大喊。希尔没有多说废话，立即点头应允，随后两掌用力相互一拍，两簇红褐色的火绒被贴在一起：
　　“炎之昕旦·火灵！”
　　“轰！”
　　橙红色的焰光自她掌间腾起，一团水滴型的火焰从光亮中窜出，十分灵动地在她周身环绕，和其他几簇火团共同形成了一层守护在她身边的壁垒。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
　　就像一个装满水的塑料袋被压破了个小洞，那首次出现的破口仅仅只是开始，唯一能说明的事实就是接下来一定还会出现更多破洞。
　　队员们刚刚方向弓箭或十字弩、打算装填箭矢，又有两头秽鬼从下方氤氲弥散的靛青色雾霭中冲破，毫不犹豫跳向平台。
　　“咻！咻！”
　　希尔单手一挥，两团火焰从她身边脱离，尾部拖出一条圆润的橙色弧光，几乎在同时命中两头秽鬼那大概算是“脑袋”的触手肉瘤。
　　“轰轰！”
　　爆炸声盖过惨叫，热浪迸射，被灼烧得表皮焦黑的秽鬼挣扎着坠入深渊。
　　与此同时，弓弩手们也装填好了箭矢，希尔趁此机会手速极快地伸进背包侧兜，掏出一大把混杂有褐色粉末的火绒，捏在手心，时刻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多了希尔这一个具备远程攻击能力的帮手，平台上的三号小队压力骤减。
　　两批人不停轮换、将时不时冲破朱利安设立的防线的秽鬼击杀或击落，只要不失手，就能够有效防止近战能力极强的秽鬼跳上平台，避免人员发生严重伤亡。
　　配合密切的一伙人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袭击，随着时间推进，死在他们手上的秽鬼已有好几十头，被墨绿光刃、冰晶雪花、靛青雾气杀死的秽鬼更是不可计数。
　　可从靛青色雾气中钻出的敌人，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在这个过程中，代表“杯之饕餮”的血色气雾仍连续不断地从朱利安袖口中涌出，给平台上的众人提供澎湃不息的体力、精神和体力，治愈他们的疲倦与伤痛。
　　但即便如此，经过几十分钟的高强度战斗，他们的手指也被弓弦勒得发紫出血，胳膊因开弓而红肿酸痛，灵性在负荷下疲劳不堪。
　　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挺住！再过最多十分钟我们就能回到地面了！”
　　一名看上去威望比较大的队员趁放箭的空隙吼道：
　　“大长老之前已经向上层通知过了这里的情况，地面肯定已经准备好接应支援我们了！大家坚持住！”
　　目光投向头顶，越过同步上升的照明光球，可以看见朦胧微弱的灰白色光芒若隐若现，那是自洞口投入的天光。
　　这意味着地面的距离不远了！
　　“唔，等一下……那头巨型怪物哪去了？”
　　又释放了一次法术的希尔突然想到件事情。
　　她背上那装满施法材料的双肩包瘪下去大半，灵性也因连续施法而愈发疲劳，精神随之迟钝贫乏不少。
　　可她却在反手重新抓取施术用的火绒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秽鬼群出现之前，曾经有一头体型极为庞大的怪物爬了上去，把原本跟随在队伍上空的无面妖魔群撞散后就消失在了视野中……它哪去了？
　　那些成群结队的妖魔会飞，暂且不提。这么大一头怪物，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那为什么如今他们都快升上地面了，还没看见它？难道先一步爬出洞口了？不太可能呀，它攀岩的速度肯定比不上有“心之蛊舞”操控的平台的上升速度……
　　那头暂时不清楚具体样貌的怪物，到底哪去了？！
　　“大人，您知不知道……欸？”
　　她在从背包中翻找火绒的间隙扭头看向身旁，试图向那位疑似是“真实造物主”化身的少女寻求答案，却诧异地发现……祂的身影不知道哪去了！
　　“……走、走了？”
　　希尔顿时茫然，不知是不是自己之前杀秽鬼杀得太过投入，她完全没意识到那道披着宽大斗篷的身影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然而危机当前却也顾不得太多，只能暂时将心中的疑惑搁置，抓出一大把火绒继续投身防御秽鬼的战斗中。

第463章 独自行动
　　“隆隆隆！！！”
　　铅黑色的乌云下，一具体态庞大的躯体轰然爆裂。
　　那狰狞可怖的身体仿佛被车裂的受刑者，不知为何就被一股巨大得不可想象的无形力量凌空撕碎。
　　黏糊糊的体液和细碎的身体组织如雨倾泻而下，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染上点点斑驳肮脏的污渎之色。
　　“轰——”
　　几块体积较大的尸块重重落地，把几座建筑的遗迹砸得粉碎，尘土扬起，形成一团团雾霾。
　　“纯白啊……那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驻扎在城市遗迹边缘的临时营地中，第一批开拓部队的众人抬头仰望方才发生的一幕，全都无比震惊地瞪大眼睛，骇如惊涛的错愕从心底掀起。
　　早在半个小时前，留守在“深渊”入口边缘的二号小队便收到了朱利安大长老提供“启之通明”发送上来的讯息。
　　吸收了那团紫色光点后，他们得知了在那片幽暗深处发生了什么，知道了大概率即将有大批秽鬼和另类怪物涌上地面。
　　于是不管是留守在深渊入口的二号小队，还是零散分布在“深渊”到临时营地之间、作用是疏通二者之间的道路的一号小队，全都撤出了这座城市的遗迹。
　　如今他们才刚刚返回遗迹边缘的临时营地，同时准备派出预备队伍返回深渊入口接应三号小队，顺便观察一下情况。
　　可还没等兼职救援与观察的预备队伍出发，一大团扭曲畸形的黑影就从洞口冲了上来！
　　不，比起“冲”，更像是被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给硬生生扔了出去！
　　还没等众人看清那团巨型黑影的样貌，它便凌空被撕扯成了碎片。
　　四溅的腌臜体液和生物组织甚至有一部分飞溅到了几公里外的临时营地里，散发出的恶臭令营地中的所有人为之掩鼻皱眉。
　　“我们还出发么？”
　　临时营地的负责人望着那淅淅沥沥如雨而下的污渎之物，神情呆滞，忽然听见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传入耳畔。
　　“呃……奥蒂莉娅执事，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我们预先准备的方案，您和您的队伍真的能胜任吗？”
　　听见这冷冽如冰的嗓音，负责人当即从愣神中脱离，面色担忧地看往声音的来向。
　　只见一道身披灰色长袍的身影款步走来，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天光下尤为瞩目。
　　奥蒂莉娅从预备队伍中走出，一步步来到负责人身边，神情冷淡地说：
　　“你要抛弃最终教廷的领袖么？”
　　“唔……”
　　负责人面色一沉，默然几秒后，长长叹了口气：
　　“出发吧，我们不能失去朱利安大长老。”
　　奥蒂莉娅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思考般抬起头，仰望已经恢复原样的铅黑天空，蔚蓝的眼眸眨了几下，冷不丁道：
　　“情况确实有变，我申请更改任务方案。”
　　“怎么说？”负责人没有直接否决。
　　由奥蒂莉娅执事带领的预备队伍，是在第一批部队发生预案外的意外状况时能够及时反应的机动人员组。
　　为防止受到人数众多的大部队的掣肘，在从二号营地出发后，这批小队没有混编入大部队，而是在距离大部队几百米远的侧翼跟随，因此希尔才没有看见奥蒂莉娅的身影。
　　如今异变陡生，这支应急队伍也马上并入临时营地，听从营地负责人的调遣。
　　但身为机动部队，最重要的当然是能够随机应变、灵活明锐，所以身为领队的奥蒂莉娅被允许具备相当高程度的自主权。
　　在某些情况下，这位高级执事可以自行更改预备队伍的行动方案。
　　比如现在。
　　“我申请接下来的行动由我个人执行，”奥蒂莉娅说，微微偏过头瞄了一眼身后的队员们，“他们留在营地，等待我返回。”
　　“什么？！”
　　负责人诧异地瞪大眼睛：
　　“你一个人！？”
　　预备队伍的其他成员也听见了自己的领队的话语，顿时一片喧哗，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
　　“执事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只有您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种局面！”
　　“对啊对啊，根据朱利安大长老的情报，‘深渊’之下的秽鬼数量多得恐怖！
　　“而且还有别的怪物在！那个地方邪门儿得很呀！”
　　“……”
　　负责人也是连忙上前，眉头紧锁地劝说道：
　　“奥蒂莉娅执事，你先冷静一点！之前的情报你也知道，‘深渊’内的危险哪怕是朱利安大长老也难以独自应对！只有你一个人去……恕我直言，这是送死，我建议还是……”
　　“我比朱利安更强，”奥蒂莉娅打断了他的劝解，“他不能解决的麻烦，我能。”
　　“呃……”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沉默错愕。
　　他们之所以愕然，不是因为觉得奥蒂莉娅狂妄自大，竟然以为自己的实力能比最终教廷大长老更为高强，而是因为……
　　她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是的，高级执事奥蒂莉娅在硬实力上比大长老朱利安更强……算得上是最后之国的共识！
　　几乎每一位最后之国的居民，特别是身怀超凡力量的寂魂巫师们，都对奥蒂莉娅的事迹耳熟能详。
　　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位年龄不到三十的女士……是如何在短短二十年间，从最底层的“门徒”晋升为“安魂师”的顶点的。
　　论境界登升的速度，纵观最后之国两百多年的历史，恐怕还真的没几个能和奥蒂莉娅比拟。
　　现如今，这位直属于最终教廷的高级执事……即便不是最后之国最强者，也必然能够跻身第一梯队。
　　朱利安等最终教廷大长老虽然身居高位，但最后之国又不是完全按照个体力量安排地位的。
　　大长老们之所以能够统御最终教廷，实力高强只是其中一项因素，更重要的是其名望、声誉、人脉、资历、管理能力等条件。
　　朱利安确实强大，但他……毕竟老了，而且这位大长老在超凡天赋上也称不上天之骄子，勉强比中人之资强一点罢了。
　　真要让大长老和奥蒂莉娅硬碰硬，结果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
　　只是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奥蒂莉娅竟然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一事实点出，这未免太过冒犯身为最后之国领袖的朱利安大长老了。
　　“执事女士，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自负啊，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对最后之国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
　　“我心里有数。”
　　负责人还想劝说，奥蒂莉娅却直接衣袖一挥，空间中荡漾起一圈圈乌黑的波纹，将其消瘦的身体掩盖：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史之隐秘。”
　　话音未落，她便彻底消失在了道道渐渐平息的黑色波纹当中。
　　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负责人，与围拢上来的预备队伍成员们相互对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
　　昨天忘记说了。又到了新的一周，出去之前请诸位点个赞吧~！

第464章 ……此乃神威……
　　圣许德拉会城市遗迹深处，距离“深渊”入口不到百米的街道废墟中。
　　“啧，这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臭啊。”
　　漫不经心地望着巨人怪物在半空中被生生撕碎，柒季嫌弃地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头顶突然浮现出一面直径近十米的光盾。
　　“哗啦啦……”
　　令人作呕的液体和污物从天而降，被这面光盾尽数阻挡在外，没有一滴沾染到她的身体，像是一把巨型的透明雨伞。
　　等到属于巨人尸骸的污秽之物全都落地，柒季撤去光盾，一步步朝不远处那个规整而巨大的圆形空洞走去。
　　脚下，隐约传来轻微的震动，愈演愈烈，仿佛有某些可怕的事物正在逼近。
　　“按理说我没必要管这些个破事的……谁叫我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呢？唉，像我这样善良的超级美少女可不多啦~~”
　　柒季脸上挂着丝丝顽劣俏皮的笑容，两只手负在腰后，闲庭信步地走到洞口旁。
　　在她身后的地面上，躺倒着十几名壮汉，全都昏迷不醒，但在外观上看不出有受伤。
　　他们都是留守在固定于岩壁上的“节点”平台、负责转动三角架滚轮下方次级平台的壮工，柒季把那头巨型异种怪物扔出深渊的时候，顺便把他们也捎上了。
　　如果不是柒季的这个“顺手”，这些人必死无疑，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会瞬间被甚嚣尘上的秽鬼们撕成碎片。
　　朱利安他们都自身难保了，可没工夫解救这些留在节点平台上的可怜虫。
　　“既然都做了好事了……”
　　在洞口,的边缘站定，足尖稍稍深处边缘，柒季探出脑袋，俯视着下方那永恒郁结着黏稠黑暗的深渊。
　　一簇亮黄色的光芒……在那万古死寂的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她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条胳膊，五指自然摊开、掌心向下，对准那片黑暗，神色畅快地笑道：
　　“那就做到底吧！”
　　“刷！”
　　话音刚落，那抹明黄色的光芒亮度骤然暴涨，下一秒，一团黄色的光球便从深渊当中冲破黑暗、直刺天际。
　　紧接着，承载着数人的木制平台也紧随其后，在粉色光辉的托举下离开了这片深渊！
　　“出来了！”
　　希尔浑身的衣物都溅射有红褐色的血渍，甚至还有几条黑乎乎的碎肉挂在她的衣服上，她本人也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看样子疲乏虚弱极了。
　　可在终于重见天日的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了莫大的解脱，心弦顿时无法控制地松懈。
　　极度的疲惫当即上涌，身心哪怕是“杯之饕餮”的血雾也再不能补济，全身脱力、险些瘫倒在地。
　　所幸理智还能起作用，她深知自己尚未脱离危险，这才强撑着躯体让自己继续站着。
　　平台上的其他人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许多人身上不仅有属于秽鬼的红褐色血迹，还浸染了自身的鲜血，狰狞恐怖的撕裂性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即便由弓弩手和希尔的远程法术组成的第二、三道防线极为周密，零零散散的三两头秽鬼很难直接威胁到队员们。
　　可人在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全力战斗不可能不出一点错误，也不可能每次攻击都绝对命中目标。
　　在最后的十分钟里……终究还是让一头秽鬼得逞，躲开加载有灵性力量的箭矢跳上平台，以强悍的肉身和队员们的肉体凡胎战作一团！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浴血奋战，那头秽鬼总算是被杀死，阵型最深处的朱利安大长老也并未受到攻击……可他们也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
　　原本共十一名成员的三号小队，此时只剩下六人了。
　　“大长老，支援在哪？！我们该往哪走！？”
　　她继续绷紧神经，手指微微发抖的双手抓着最后一把施法火绒，扭头问半跪在地的朱利安。
　　这位气质有些吓人的领袖却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收回按着地板的手，动作干脆地站了起来，然后……
　　“……啊？！”
　　希尔只感觉自己脚下一空，旋即意识到自己被整个人提了起来，而拎着她的正是朱利安。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最终教廷大长老，却见他在单手把自己拎起后，直接停止了“心之蛊舞”的发动，托举着平台的粉色光辉顿时消散。
　　这个木制的方形平台，连带着上面的四名幸存队员……也随之坠落，向下方那群魔乱舞的万丈深渊跌去。
　　那几名劫后余生的战友脸上的惊愕与恐惧，也迅速显露出来。
　　“大长老，你这是……！”
　　希尔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场景，身为最后之国的最高领导人之一，最终教廷的首席大长老，朱利安……居然丢下队员，只带着自己一个人跑了！？
　　为什么？！
　　朱利安没有回答她。粉色与靛青的气雾在二人周身萦绕，模糊了他们的身形，以一个极为凌厉的速度窜向远离“深渊”洞口的远方，宛若一抹不定形的鬼影。
　　只留下那四名被绝望占据内心的队员，一点点，被深渊之内的黑暗，与黑暗中狂躁嗜血的畸形怪物……吞没。
　　没有人看见，那道悠然伫立于洞口边缘的娇小身影……轻轻将伸出去的手掌，往下按压——
　　“轰隆隆！！！”
　　冲天的焰光，仿佛神灵降下的灭世烈火，骤然在圆形的洞口的正中央爆裂！
　　神圣而暴烈的烈焰，瞬间覆盖万古死寂的幽暗深渊，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都在这不可抗拒的神威下，刹那间尽数回归创世第一瞬的原初。
　　灭尽万物的炽焰在虚空中膨胀，恣意妄为地向四面八方泼洒那堪比恒星的热量，宛若一朵在大地上盛开绽放的艳丽之花。
　　不论是秽鬼，还是洞口周边的建筑废墟，在接触到这团勃然怒放的火焰的同时，便被不可名状的超高温焚毁，连一丝痕迹都不能留下。
　　穿云裂石的巨响，伴随着炽热的气浪，在这座城市的遗迹中心冉冉升起。
　　光！光！光！
　　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光。
　　雪白的光，明黄的光，橙红的光。
　　炫目刺眼的光，无穷无尽的光！
　　即便是近百公里外的最后之国本部，也陷入了白茫茫一片的光明中，除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强光，什么也看不见。
　　哪怕闭上眼睛，光线也仍暴力蛮横地从眼睑渗进来，刺痛眼球。
　　在这一刻，生活在这片畸变的大地的人们……
　　第一次，看见了只存在于远古神话传说中的“太阳”。
　　【卷四 万古死寂之渊 完】

卷五 从零开始的地上天国建设·后半

第465章 两难
　　“噗通！”
　　身体，重新接触到久违的土地。
　　希尔强撑着筋疲力尽的四肢，从地上爬起来，又是愤怒又是不解地瞪圆眼睛盯着眼前的灰袍身影：
　　“大长老，您在做什么啊？！”
　　朱利安收回弥散在二人身边的粉色与赤红气雾，微微眯起眼睛，没有看形象十分狼狈的希尔，脸色苍白地仰望铅黑乌云，长长吐出一口气：
　　“救你的命。”
　　“其他人的命呢？！他们被你扔下了！”
　　希尔拳头攥得骨节发白，强忍着怒火，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响亮。
　　“解释一下，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那位居于地位顶点的大长老没有回答她的诘问，两只手背在腰后，昂起下巴以无比高傲地姿态俯视着希尔，黑色的眼眸似结有寒霜：
　　“你只是个负责地质勘测和地形测绘的文职成员，根本不具备超凡修炼天赋，更何况你方才施展出的技能与‘寂魂巫术’存在很大出入。”
　　见对方完全无视自己的质问，反而抛出了一个最戳中自己软处的问题，希尔骤然从那对冰冷彻骨的双眼中……看出了朱利安心中对自己那个问题的回答：
　　你这个具有未知力量的神秘角色，对于最后之国来说……比那几个战士更有价值。
　　这就是自己活下来，而那几名对最后之国忠心耿耿的战士被抛弃的原因。
　　当时情况紧急，持续高强度发动高级巫术的朱利安已经相当疲惫，难以携带所有人逃离秽鬼们的追杀……
　　因此，必然会有人被放弃。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文职成员，那么当时的朱利安会毫不犹豫地救下其他几人，而丢下她。
　　意识到这点，她一下噎住了，心里莫名产生一股负罪感，小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本来打算用之前和奥蒂莉娅执事私会交谈时一样的说法来应付朱利安的，可现在……
　　她明白了，自己这条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用四位忠诚勇敢的精锐战士的生命换来的！
　　倘若她再选择欺骗，误导朱利安大长老“评估”自己的价值，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更何况，即便继续敷衍……那个说法能解释自己的力量体系从何而来，却无法解释背包里的那些施法材料的来源！
　　那些施法材料有一半以上都是和“真实造物主”交易得来的，最后之国中根本不存在！
　　刚才自己在深渊之中疯狂施法战斗的过程，朱利安可是全程看在眼里的，以这位大长老的眼力和资质，绝对能发现这些材料的特殊和陌生。
　　情感和理性，两条路都退无可退。
　　难道真的要把实情说出来吗？真的要将“真实造物主”的存在全盘托出吗？
　　她本能地想向“真实造物主”本人征求意见，可那尊神秘的外神早就不在自己身边了。
　　刚试图在心中默念“暗夜女皇，双月君王”的尊名向祂汇报情况，却见眼前的朱利安突然脸色微微变化，扭头将目光投向侧方：
　　“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干什么？”
　　听见这话希尔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十来米外的一片空间忽然扭曲荡漾起来，泛起一圈圈纯黑色的涟漪。
　　旋即几道身影从这些奇异的涟漪当中缓缓浮现。
　　“当然是把那几位被大长老抛弃的同胞送回来了。”
　　首先从波纹中走出的是身披灰袍、银发披散的消瘦人影，那双蔚蓝的眼眸注视着朱利安，用听不出语气的声线冷冷说。
　　伴随着她的话语的落下，她身后波动的黑色涟漪也彻底平息，显露出十几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影。
　　“啊，是他们？！”
　　希尔一下就认出了那几人的身份，之前被朱利安丢下的四名三号小队幸存者赫然在列，剩下的人当中也有几张熟面孔，她想起来应该都是留守在节点平台上的壮工。
　　此时这些倒地昏迷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发出呻吟，显然很快要醒了，希尔见状连忙上前把他们扶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起伤势。
　　“你救下的？”
　　朱利安冰冷阴桀的目光扫了一下那些人，随后停留在向自己走来的奥蒂莉娅身上。
　　“爆炸结束后，我在‘深渊’入口附近的废墟上发现的，顺便带过来了。”
　　奥蒂莉娅面无表情地说，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远处那朵升腾而起的蘑菇状烟云，此刻它仍在不断向外膨胀扩散，激扬而起的尘埃和砂石几乎将整座城市遗迹掩盖。
　　天空中，缓缓飘落一片片灰烬，宛如被染色的雪花，轻盈，脆弱，纤细。
　　朱利安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仿佛在思考般皱起了眉头：
　　“还有第三者在那儿？是他救下了这几个人？”
　　“谁知道呢？”
　　奥蒂莉娅在朱利安面前两米停下脚步，两只纤细而苍白的手交在腹前，腰杆挺直，蔚蓝的眼眸直勾勾凝视着他的脸：
　　“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朱利安的脸沉了下来。
　　“呃……”
　　一旁安置伤员的希尔表情迷惑又不安地将目光从这俩人身上移来移去，没由来地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儿。
　　发生什么事了？朱利安大长老和奥蒂莉娅执事之间曾经有过节么？怎么一见面就一副即将剑拔弩张的架势？
　　完全搞不明白局势的她只能沉默，搀扶着几位已经醒转的幸存者走到一块大石头前坐下，同时心里飞快向“真实造物主”祈祷。
　　奥蒂莉娅和朱利安对视了许久，血色不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忽然将目光移开：
　　“……算了，还不是时候。”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希尔，将脸色凝重的朱利安撂在原地。
　　他望着奥蒂莉娅远去的背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他的视线越过奥蒂莉娅的肩膀落到希尔身上，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和营地的人汇合，晚上一起商讨后续的方案。”
　　这位大长老看了一眼那朵仍在浓烈升腾、完全没有消散迹象的巨型蘑菇云，身形一闪，消失在掀起的黑色波纹中。
　　“执事大人……”
　　这两个大佬的互动看得希尔一头雾水，但见对自己身份有几分认知的奥蒂莉娅向自己走来，她也不由得感到十分紧张，咕噜咽了口唾沫：
　　“谢谢您救下他们……呃，您，您应该还没有吧……我的事情说给其他人吧？”
　　奥蒂莉娅的目光在那几位已经醒来、正坐在大石头或者地上修养的幸存者扫视一遍，若有所指地说：
　　“回去再说。”
　　希尔能听出她的意思是现在有别人在听，不方便谈论一些话题，于是很识趣地点了点头。

第466章 一条路
　　“我们就不应该继续深入！一定是我们的大肆闯入触发了‘深渊’内部的防御机制！”
　　“没错，这整个城市都有大问题，说不定还潜藏了更多远远超出我们应对能力的危险，要是再随便展开调查，多半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我同意尼尔森的看法，我们应该马上撤出遗迹，全员！在下一任‘纯白教宗’出现之前，都绝对不能再踏足这片土地了！”
　　“赞同。这次我们没有付出太严重的伤亡只是运气好，看看那场爆炸吧！如果它发生在最后之国中……会是什么结果？！”
　　“呃，我感觉最后那场爆炸有蹊跷，它似乎是在‘深渊’内发生的，杀伤的对象也都是‘深渊’里的那些秽鬼，我觉得说不定——”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管那爆炸的来源是什么，唯一能说明的事实就是这座城市存在能够瞬间毁灭最后之国的威胁！这还不够我们退避千里么？！”
　　“也对……但直接全员退出未免太偏激了，我们至少应该留下几只小队驻守观察后续情况……”
　　“……”
　　驻扎在城市遗迹边缘的临时营地中，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
　　营地中心的军帐挤满了人，让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变得相当局促。一个个管理层的成员情绪激动地喊出自己的看法，口水飞溅。
　　然而，与这群情激愤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这场会议的核心人物，身为最终教廷大长老的朱利安。
　　这位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坐在角落，深凹进眼窝的眼珠积郁着阴霾，脑袋低垂，看着地板。
　　整个过程中都一言不发，没有提出过任何意见，也不曾反驳、同意他人的提案，保持着绝对的岑寂。
　　像一尊雕像，安静，又冰冷。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帐内的气氛逐渐平静下来。众人的意见尽管在具体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却达成了某项一致：继续探索“深渊”是危险的，应当谨慎考量！
　　会议的主题已基本定调，剩下的只是商讨具体的执行方式，以及计划方案的激进与保守程度而已。
　　“安排第二批部队入场。”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如寒霜的沙哑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人们全都下意识停止讨论的话语，循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沉默已久的大长老朱利安忽然抬起头，声线低沉地说：
　　“‘深渊’的下探任务，照常进行。”
　　与会者全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在场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领袖，一时间没人说话，原本气氛热火朝天的军帐顿时安静地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大长老……您确定吗？”
　　众人没有质疑，只是用确认情况的语气问。
　　朱利安左右环顾半周，目光在一张张充满疑惑、不解与迷茫的脸上掠过，无可置疑地点点下巴：
　　“就这么办。”
　　会议，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
　　作为统御治理整个最后之国一切事务的救赎教廷，其核心部门“最终教廷”的命令是接近绝对的；而作为最终教廷领袖的七位大长老，自然也能代表最终教廷的意志。
　　在第一批部队从本部出发前，最终教廷就已经认定朱利安在此次行动中可代表最终教廷的意志，并运行他全权掌管“神秘深渊遗迹开拓部队”的所有决策。
　　他就是这座临时营地内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
　　发生在这场“会议”之上的辩论，其实所有内容基本都是说给朱利安听的，所有与会者都在试图让朱利安接受自己的提议。
　　而当朱利安本人提出主张的时候，便是讨论结束的时候。
　　于是，没有任何后续，在朱利安开口后，军帐中的人员全都停止了话语，相互默默对视几眼。
　　“……遵从大长老的意志。”
　　站起身，他们对这位大长老行了一礼，陆陆续续退出军帐，开始着手安排继续探索开拓行动所必要的计划。
　　负责管理战斗的指挥战士们整理装备；负责管理运输后勤的开始保养辎重车辆、喂饱珍贵的拉扯野兽；负责分配物资的马上书写寄往本部的补给申请书；负责后备救援的让预备队伍集合起来，吩咐预案计划……
　　人员上百的临时营地，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一道道指令在军帐与场地间传递，一份份文书往遥远之外的最后之国腹地寄送。
　　每个人，都全身心投身到了属于自己的岗位当中。
　　而致使这一切的核心人物，营地的最高领导人，最终教廷大长老朱利安……却一直坐在中心军帐的木椅上，脸色凝重而阴沉。
　　不动，不言，不笑，像雕像一样。
　　……
　　…………
　　……
　　“所以，现在算上你，最后之国知道我存在的人有三个？”
　　在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的时候，临时营地边缘的一处角落中，却有一道身影呆站着不动。
　　希尔忐忑不安地揪着垂到肩膀前的几缕橙色发丝，眼睛盯着自己鞋尖，用沉默的点头回应前方那个声音。
　　在她身前两三米的阴影中，隐约伫立着一个身形矮小的斗篷人，浑身都隐藏在军帐投下的阴霾里，难以看清其正形。
　　“我知道了。”
　　柒季淡定地说，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情况其实也没出乎她的预料。
　　“大人，虽然我和奥蒂莉娅执事和朱利安大长老说过了，您和那座遗迹城市的创造者过去存在矛盾，但以他们俩人的地位，想要做出什么决定……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希尔低着头细声说，虽然“真实造物主”并没有流露出责备的意思，她的语气还是充满了自责：
　　“要是他们其中有一人想要将您的存在公之于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是属于你们的国度，未来不论苦难还是救赎，终究还是要交给你们自己来抉择。”
　　柒季脸上那抹略带玩世不恭的微笑稍稍收敛，用比较正经严肃的表情说：
　　“记住，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你们选择未来……即便是我。”
　　希尔抬起头，呆呆望着黑暗中的那道娇小身影，眼神中满是迷茫，似乎不太能明白这番话的意义。
　　看着她这副对往后完全没有任何目标和主见的落寞模样，柒季叹了口气，幽幽道：
　　“算了，我再给你指一条路吧。”
　　“请讲！”
　　听见“真实造物主”有了新的“神谕”，希尔一下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充满期待地看着柒季。
　　“之前我给你发送了一个坐标让你调查……就是和你们历代纯白教宗‘安息地’方向相同的那个。”
　　柒季嘴角重新挂上神鬼莫测的笑容：
　　“如果你们能往那个方向深入探索……或许能找寻到一些意外之物。”
　　====================
　　晚上八点更新第二章。

第467章 神降使幺零五
　　入夜。
　　驻扎于废墟城市边缘的临时营地，逐渐被粘稠的纯黑覆盖。
　　“大长老，真的要这么急么？”
　　因为忙于筹备后续行动而疲惫不堪的负责人站在朱利安身前，脸上的身上既有为难，也有不解：
　　“今天下午才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故，大家都很疲劳了，而且现在又恰好是深夜……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吧，再说，大长老您也很劳累了。”
　　朱利安两只手在身前比划着什么，释放出旺盛的灵性力量波动，指尖在空中划出道道光轨，勾勒出一幅幅极为复杂、但难辨意义的立体线条图案，看都没看负责人一眼：
　　“时不我待。那场爆炸很有蹊跷，耽搁太久恐生事端，务必趁早勘测清楚。”
　　“好吧……”
　　负责人能听出朱利安心意已决，自己说再多都不可能劝得动的，于是没再继续劝诫，恭敬地鞠躬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约莫十分钟后，奥蒂莉娅带着希尔来到朱利安身前。
　　“大长老，我都准备好了。”
　　希尔反手拍了拍背在身后的那个磨损严重的旧背包，里面鼓鼓的，肩带勒得她的肩膀微微陷下去，看样子很沉重。
　　朱利安的目光从她掠过，移动到了旁边的奥蒂莉娅身上。
　　那位灰袍银发的高级执事、救赎教廷无可争议的一流强者、最后之国冉冉升起的新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万事俱备。
　　视线从这名高级执事身上收回，朱利安看着希尔问道：
　　“‘那位’赐予你的材料，还剩多少？”
　　奥蒂莉娅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明显怀有相同的疑问。
　　希尔被两位大佬夹在中间，情绪别提多紧张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
　　“不多了，全都在这里面。”
　　两位领导者看了眼那满满当当的背包，没再说话。空气沉默几秒后，朱利安沉声说：
　　“出发。”
　　……
　　…………
　　……
　　由于有两位资深“安魂师”的带路，一行人只花了几分钟就从临时营地抵达了深渊入口。
　　这是希尔第三次来到此地，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差点没认出来。
　　只见那原本洞开于城市中央广场的巨坑，在外观上已经大变了模样，不再如以往那么规整，而是被硬生生炸成了上大下小的漏洞形。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烧焦、破败的气息，原本属于城市废墟的石质结构早已在那场爆炸中彻底粉碎蒸腾，只留下近似于熔岩凝固的痕迹，以及零星的半透明晶状物质。
　　那是只有在超高温度下才能形成的东西。
　　至于那群铺天盖地的秽鬼……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即便是它们，也都在爆炸发生的第一瞬就化作飞灰。
　　“你们来得还挺早的。”
　　三人站在那被炸成漏斗形的大坑的边缘，通过各自的夜视能力眺望远处那位于“漏斗”最深处的黑洞，忽然听见侧方传来一道稚气悦耳的嗓音。
　　希尔忍不住身子一颤，和其他两人一同扭头看过去。
　　那道披着斗篷的娇小身影一步步从黑暗废墟中走出，步伐轻盈，姿态轻灵，宛若童话中栖息于美奂仙境的精灵。
　　朱利安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位外貌尚且年幼的少女，冰冷苍白的面庞如凝固石雕，不知道这名大长老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能依稀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微芒。
　　沉默片刻后，他用谨慎的语气问：
　　“您就是‘真实造物主’？”
　　“是也不是。”
　　柒季停下脚步，言行举止十分熟稔自然地切换到了装神弄鬼模式。
　　“恕本人驽钝，无法理解您话语中的深意，还请阁下解释。”
　　朱利安的姿态倒是放得很低，面对眼前这位看样子年纪很小的女孩，他完全没有作为一个国度的领袖的架子，反而更像在面对上级。
　　“自我介绍一下。”
　　柒季也是玩心大发，灵机一动，笑着对朱利安等人欠身行礼道：
　　“吾乃吾主‘真实造物主’的忠诚追随者，亦为祂的意志在这片大地的代言人，代号‘幺零五’。”
　　听见这番话，希尔和朱利安神情都有些迷惑，好像还是不太能理解什么意思。奥蒂莉娅却突然眉宇一展，有所了然地说：
　　“阁下是‘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使？”
　　柒季直起上身，用略带赏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额……执事大人，什么是神降使？”
　　希尔仍然一脸迷糊，忍不住问道，大长老朱利安也向奥蒂莉娅投去询问的目光。
　　奥蒂莉娅蔚蓝的眼眸流转，对二人解释道：
　　“远古年代的一种特殊职阶，是对得到神灵赏识、能够与神灵沟通从而接收神谕的被眷顾者的统称。
　　“凡神降使，除可与其追奉的主神沟通外，还能在特定条件下请求神灵的意志附身，从而在短时间内获得堪比‘神性者’的滔天伟力……
　　“只不过这个‘特定条件’往往十分苛刻，在现实情况下很难达成。
　　“这是我从一篇非常生僻冷门的古籍上看到的，大长老有所不足也很正常。”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瞅了眼朱利安：
　　“从某种意义上，‘纯白教宗’可以算作伟大‘纯白之门’的神降使。”
　　不知为何朱利安的脸色冷却几分，哼了一声，没说话。
　　“原来如此……”
　　听完奥蒂莉娅的解释，希尔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在深渊之中和自己交流的并非“真实造物主”本尊，也并非斗篷少女“幺零五”，而是被“真实造物主”的意志附体的幺零五！
　　也难怪……贵为神灵，“真实造物主”怎么会亲自降落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呢？
　　况且就算祂真的这么做，也不至于以这样一副毫无威严、娇嫩可爱的形象示人吧？这不符合众人对“神灵”的想象……
　　“阁下，斗胆询问一个问题。这场爆炸……是‘真实造物主’的神威吗？”
　　讲解完的奥蒂莉娅扭头看向柒季，语气谦逊。
　　“也许吧？我并没有被吾主眷顾时的记忆。”
　　柒季耸耸肩，模棱两可地说，随后话锋一转：
　　“我被吾主派遣此地，践行祂的意愿为这片土地的众生带来福音与救赎，因此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们提供帮助。
　　“只不过，你们这里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即便是吾主的神威，也难以洞穿那亘古长存的诅咒，故而祂对我们提供的直接帮助很有限。
　　“之前你们在探索‘深渊’的时候，仁慈的祂为了解救你们的性命，已经将意志降临于吾身一次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祂都无法再完成神降。
　　“简单地说，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明白了。”
　　三人齐齐点头，表示理解。
　　“既然大家都了解情况了，那么就出发吧。”
　　柒季转身望向深渊入口所在的方向，隐藏在斗篷阴霾之下的深褐色眼眸忽然深邃几分：
　　“如果去晚了……可能又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哦。”

第468章 第一层
　　“嗖！——”
　　浓密的黑暗，蓦地被五彩斑斓的星光刺穿。
　　三道相互嵌套的半透明光环从上方落下，绽放的亿万光芒照亮了周遭的一切事物，一眨眼又消失在下方的漆黑之中。
　　光环灵动有活力地旋转、闪烁，中心有高矮不一的四道人影凌空站立。
　　“……离到地底还有段时间，有几点需要说明的我简单讲一下吧。”
　　维持着光环的柒季见旁边三人一直保持着十分僵硬的沉默，也是感觉有几分不自在，半是消遣半是搭讪地娓娓道来：
　　“虽然按照你们这边的超凡力量体系，我的灵性力量应该与资深的‘安魂师’相当，但我本人其实提供不了多少战斗力。”
　　听见这话，朱利安和奥蒂莉娅无不微微挑起一边眉毛，神情有些死板的希尔也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简单地说，待会儿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恐怕只能充当辅助。”
　　说着柒季抬起一只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下一秒，环绕在众人周围的三道星彩光环亮度骤升，又马上暗淡下去、恢复原样。
　　奥蒂莉娅蔚蓝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低头注视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掌，五指收拢又伸展，似乎在仔细感受着自身发生的某些微妙变化。
　　“灵性力量的利用效率提升了。”
　　朱利安漠然道，但语气中潜藏着难以掩盖的惊讶：
　　“效果……很显著。”
　　希尔也微微眯起眼睛试着冥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心灵与精神的状态有了显著的提升，不仅可以更高效地集中心力，灵性也更加精淬了。
　　之前的自己还只是“学徒”法师的巅峰，现在却能够比较容易地施展一些“正法师”境界的法术，可以说已经迈入第二境界的殿堂。
　　得到“幺零五光环”加持的她……在两位最后之国领导人面前，也!总算具备了些许值得一提的战斗力，遇到危险的话不至于只能躲在二人身后划水。
　　“这是我的其中一项能力，除此之外我还可以替你们恢复灵性或体力的疲劳，就先不演示了。”
　　柒季放下手，微微笑道：
　　“我本人的安全方面，你们可以放心，如果真的发生战斗……不用管我，我自有自保的手段。”
　　“多谢阁下援助，阁下本事之奇特，本人此生未见。”
　　朱利安对她颔首致意，奥蒂莉娅则伸展着修长的脖颈，借助光环散发的强光，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场景。
　　从进入洞口到现在，众人已经下降了至少上千米的深度，周遭那竖直的岩壁却仍能看见明显有烧焦、融化、剥落的损毁痕迹。
　　可见那场爆炸的威力之大、波及范围之广，令人咋舌。
　　不得不说精英化的队伍行动起来机动性和效率确实非常高，四人一路下潜，完全没有停留，还没过十分钟那个，位置就超过了上午三号小队花费半天才抵达的深度。
　　“幺零五大人，您之前说您是从‘深渊’底部进入我们这世界的。”
　　希尔低头望着脚下不断被星光驱散的黑暗，忽然问道：
　　“可是我上次掉下去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任何怪物、秽鬼，也没找到类似于通道、出入口的事物，能否告诉我们您从‘深渊’底部出来后……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朱利安和奥蒂莉娅心中共同的疑问，之前一直没说出口，只是觉得既然幺零五没主动说，那就没必要刻意追问罢了。
　　现在希尔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他们也同样感到好奇。
　　“嗯……这个说来有点麻烦。”
　　柒季一只手抚着自己的下巴，撇撇嘴道：
　　“我刚来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和希尔当时所见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空间裂口，然后我就从里面钻出来了。”
　　“然后嘛……”
　　在三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她呵呵笑了一声：
　　“那种材质奇特的砂石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然后就轰一声全塌下去了，露出更深更大的空间……再然后，那些怪物和秽鬼就从里面一窝蜂爬出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因为根据她刚才的描述，希尔等人大概率会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的“闯入”，才导致异变陡生。
　　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三人倒是没有责怪她，逼近这起事故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伤亡。说句不留情的话，如果因为幺零五的出现，最后之国找到了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大地的方法……
　　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更深更大的空间么……”
　　奥蒂莉娅抬头看了一眼希尔：
　　“也就是说，希尔之前到达的所谓‘底部’，并非‘深渊’真正的底层？”
　　“大概吧。”
　　柒季当时也没下去看过，所以只是摊了摊手。
　　又过了不到十分钟，她扭头环顾一圈四周，说：
　　“我们到上次希尔所到达的‘底部’了。”
　　语毕，三道光环突然停止，极其生硬地定在了半空中，而中间的四人也同时停住。
　　三人认认真真观察了一边周围的情况，发现岩壁上存在一圈很明显的剥落痕迹，宽度超过十米，沿着圆形的岩壁围绕整个深渊洞窟呈水平方向绕了一周。
　　很显然，曾经这里存在着一个厚度约十米的平面，但后来不知何种原因塌陷了，从而露出下方更深层次的空间。
　　他们忍不住低下头。只见在那圈剥落痕迹之下，是一片更为幽邃浓厚的黑暗，令人不寒而栗。
　　三道光环的星光无法照耀那方空间的内壁，说明那里的空间的直径要远远超过上面的部分。
　　深渊……不是内径均匀的。
　　更深层次的空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构。
　　“你们看。”
　　柒季伸手指了指岩壁的某处。
　　三人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看见某块石壁上有明显的凿刻痕迹，一道道刻痕组成了一串字符，看上去应该是某种未知的文字。
　　“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柒季幽幽道来，脸上的笑意难以遏制地舒展，说话一字一句：
　　“第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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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晚点更新。

第469章 第二层
　　没能赶上零点……这章算21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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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层……”
　　这句话就像一枚重磅炸弹，瞬间在三人脑海中爆开，顿时让他们的思绪嗡嗡响成一片。
　　“之前的部分……只是‘深渊’最上面的层次？！”
　　在沉默中度过良久，希尔才充满震惊地呢喃道，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上空，那片即便是光环的璀璨星光也无法照亮的黑暗。
　　朱利安和奥蒂莉娅两位领导者倒是镇定很多。他们很快就从最初的惊愕中脱离，朱利安沉着脸色问：
　　“那么下面的空间……或者说‘第二层’，就是之前那些怪物和秽鬼栖居的地方？”
　　柒季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
　　“你们还打算继续往下潜嘛？”
　　奥蒂莉娅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浑身都被宽大斗篷遮住的少女，思考片刻后说：
　　“我没有问题。你的状态如何？”
　　后面那句是朝柒季问的。
　　在三人眼里“神降使”幺零五是个不擅长正面战斗的辅助人员，实力境界也暂时不太明朗，不过多半不会比两位资深“安魂师”要强太多，不然根本就没必要带上他们三个。
　　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动用自身力量送一行人下降，期间还不间断地用特殊手段强化他们的灵性力量的利用效率。
　　持续输出能力那么久，现在又发现已知的部分很可能只是“深渊”的冰山一角，再往下还不知道有多大空间……这让二人有些担心她还能支撑多久。
　　万一待会儿她力竭的时候恰好遭遇意外，那可就麻烦了。
　　即便幺零五最开始强调过不用顾虑她的安全，但作为“真实造物主”神降使的她要真的陷入危急的境地，他们这三个最后之国的成员怎么可能不管呢？
　　“放心吧，仅仅只是这种负荷，我可以坚持到天荒地老。”
　　柒季给了众人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
　　虽然她整个人都被斗篷罩住了，看不大清脸色，但凭借那游刃有余的语气和姿态，三人也能看出这位来自“彼界”的神降使确实状态极佳。
　　“继续吧。”确认现状后，作为这支小队的领袖的朱利安说。
　　于是柒季继续操控三道星光圆环，送一行人继续下潜。
　　越过那圈环绕洞壁一周的剥落痕迹，众人进入到了此前从未探索过的领域，就连曾经亲身坠入深渊的希尔没有丝毫了解。
　　深渊的“第一层”是个直上直下、粗细均匀的圆柱形“竖井”，而下方的“第二层”在结构上很可能接近鼓形：中间鼓胖、两端稍稍收束。
　　只不过由于他们目前还没有下降到“第二层”的底部，所以也不能确定这片空间会在某个深度以下发生收束，以上只是猜测。
　　随着众人深度的不断下降，他们明显能感受到空间的内径越来越大了，从只比“第一层”粗一点点的三四百米，逐渐膨胀到超出夜视能力的目力范围。
　　即便三道光环的星光强烈而耀眼，尽管三人全都开启了各自的夜视能力，举目四望，却依旧只能看见一片虚无的纯黑。
　　“幺零五阁下，能否向侧边移动？我们想勘测一下这片空间的边缘的情况。”
　　朱利安四处张望一会儿，没能收获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于是向柒季提议道。
　　“当然。”
　　柒季停下下降，转而控制光环水平移动，四人缓缓飘向这疑似鼓形的空间的内壁。
　　大概五分钟后，众人看见星光的边界忽然冒出一堵坑坑洼洼、坡度小于九十度的黑色岩壁。
　　奥蒂莉娅朝那面岩壁挥了挥衣袖，几枚发光的球体从灰色长袍的袖口飞出，迅速在空中扩散开来，散发出的强光照亮了光环星光原来无法触及的区域。
　　一时间，方圆数百米的石壁墙面都显现在众人眼前。
　　“……嘶。”
　　希尔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面岩壁和“第一层”的内壁完全不同，虽然也是凹凸不平的黑色弧形石壁，但不像“第一层”那样相对光滑平整。
　　而是布满了或大或小的凹陷、空洞，里面还有更加复杂深入的结构，曲曲折折、崎岖盘桓，就像是布满孔洞与空穴的发酵奶酪。
　　承载着四人的光环平稳但相当迅速的移动，强光在千疮百孔的岩壁上掠过，一寸一寸地将这片广阔神秘未知空间的边界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些怪物……之前一直都生活在这里面吗？”
　　希尔看到，洞壁几乎每一寸面积，都有这样曲折幽邃的孔洞、穴道，而且大小不一，小的连脑袋都钻不进去，大的则上下超过十米，宛若巨人的居所。
　　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她忍不住联想，在“第一层”的底部塌陷之前，那些奇形怪状的诡异怪物，就这样栖居在这样一个个古怪复杂的穴道之中。
　　她甚至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那些无面的飞行妖魔，用那锋利内弯的爪子嵌在空穴的石壁上，几十年来一动不动，像一个个倒吊的蛹……
　　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让她打了个冷颤。
　　四人沿着洞壁呈螺旋线轨迹平稳下降，力图不放过此地的每一寸空间的情报，这也让他们多花了不少时间。
　　经过这样细致的探索，众人基本确认了一个事实：“第二层”就是那些异种、怪物以及那群秽鬼所在的地方。
　　不过如今这里已经完全空了，直至现在也没看见一头活物，应该都在之前那场骚乱中进入了“第一层”，并在试图爬上地面时被柒季释放的蘑菇云爆炸全歼。
　　只是有一点让三位最后之国的居民很是不解：那些异种怪物，和秽鬼们居然生活在同一块空间？！
　　秽鬼可不分对方是异种怪物还是人类，只要是没有被“锈瘟”感染的寻常生物，它们都会毋庸置疑地给予虐杀。
　　和这样的纯粹杀戮机器呆在一起，时间久了要么被屠戮殆尽，要么把对方屠戮殆尽，总之只能剩下一方。
　　绝对没有共存的可能，“寻常生灵”和“秽鬼”只见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像酸液和碱液、正数和负数一样，相遇即相杀。
　　圣许德拉会的人荒废上面的城市已经至少五十年了，和那么多秽鬼和平相处五十年……这是不可能的！

第470章 炸他丫的！
　　八点左右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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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那些穴道通往某些独特的内部空间，这段时间以来秽鬼和怪物所在的区域差距很大，所以才基本相安无事。”
　　对此希尔指着洞壁上如脉络血管般曲折复杂的结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问题在于怪物们这么长时间的食物是什么……这里的环境也不像适合寻常生灵生存的样子，真是怪了，难道它们和秽鬼一样，不需要吃东西？
　　“还是说穴道深处有能够产出食物的存在？”
　　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毕竟他们就四个人，想要把那密密麻麻的穴道挨个探索太不现实了，现在只能大致扫荡一边，等以后大部队下来后再仔细开拓。
　　于是这个问题只能暂且搁置。
　　高度一点点下降，柒季发现每绕一圈所花费的时间开始变短了。
　　这意味着他们最初对这片空间的结构的猜想是基本正确的：这是个两头小中间胖的鼓形。
　　“第二层”的内径总体而言比“第一层”大得多，最粗的地方有超过两千米的直径，最细的两端也有四五百米。
　　但长度却短了不少，一行人才沉降了几千米，便看见下方渐渐显现出底部。
　　“啊，和‘第一层’原来的底部一模一样！”
　　在看见底层的瞬间，希尔便眼前一亮。
　　四人在“地面”上空十米左右的地方悬停——这是大长老朱利安的提议，他认为在搞清地面的状况前不宜贸然触地。
　　柒季催动力量，让光环的亮度升高了不少，霎时间周遭的弧形洞壁被强光完全照亮。
　　“这里也有类似的字符。”
　　奥蒂莉娅状似随意地环顾一周，很快注意到了什么，抬手指了指洞壁的某处，对柒季问道：
　　“请阁下为我们翻译。”
　　她所指的那块石壁上雕刻有一大片符号，同样是由人类通用语篆刻的文字。
　　柒季轻飘飘扫了一眼，说：
　　“第二层。”
　　听见这个回答，三人的神情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显然他们之前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情况。
　　“那么，在这块‘地面’之下……是否还存在更深层次的空间？比方说‘第三层’？”
　　朱利安深凹的眼窝微微眯起，神色凝重地望着脚下那片性质奇异的砂石土地。
　　这时，一路上话都很少的柒季开口了：
　　“按照上一层的经验，隔断两层不同空间的结构是一道约十米厚的土石……你们要是愿意采取激进一点的态度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用暴力轰击下面的土地，看看能不能打穿。”
　　三人都微微一愣，略显吃惊地望向她，奥蒂莉娅在思考几秒后说：
　　“幺零五阁下，如果仅仅是十米厚的普通土石，我们两个人合力确实可以做到击穿，但这样不会惊扰下一层中可能存在的……某些东西么？”
　　希尔深以为然，连忙应和：
　　“对呀对呀，幺零五大人，您看‘第二层’就有那么多怪物和秽鬼，上次要不是您……和‘真实造物主’大人及时出手相助，我们差点就死了。
　　“要是这下面还有更恐怖的东西……我们一轰开隔层，它们全一股脑冲上来，我们恐怕……”
　　朱利安显然也很认可希尔的担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见三人快要达成一致，柒季觉得要是任由他们思考，多半要就此撤退。
　　这怎么能行？！虽说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完全不妨碍她继续往下探索，但孤零零的多无聊呀！
　　进副本这种事情，肯定还是热闹点好。
　　至少，看戏可比上场演戏要好玩多了！
　　而且又不用担心会翻车，真要出了啥大问题她会出手帮忙兜底的。
　　于是趁三人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班师回朝，她上前几步，凑到他们跟前充满煽动性地说：
　　“我进入你们的世界的时候，曾经穿越过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光球。
　　“那个血色光球蕴藏着神秘的至高力量，能够调和所处空间的各种矛盾与冲突，让诸多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共存，也无法长期存在的事物稳定地存续下去。”
　　她所描述的正是“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的权能。
　　这是她目前所掌握的几项权柄中最隐秘的一个，有着“自然”“调和”“均衡”的释义。
　　位于终焉山脉内部空穴中的“远古的月亮”本体正是由这一权柄的神性构成的。
　　也正是因为由祂的存在，那个不知由何人开凿的“竖井”才能违背地质结构与力学法则的方式在终焉山脉内存在几十年。
　　如果“远古的月亮”消失，那个竖井必然会瞬间崩塌。
　　“哦？”
　　三人被成功勾起了兴趣，纷纷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柒季得意地笑了笑，用故作神秘的腔调说：
　　“你们刚才不是在疑惑，为什么秽鬼会和异种怪物和平相处，为什么那些异种能在几乎没有食物的环境中生存几十年吗？
　　“而且，这个‘深渊’的结构也非常不合理。
　　“不仅内部没有任何支撑结构，形状也几乎没有规章，无法分散内部的应力，正常情况下绝对是要塌陷的，或者说它根本就无法被挖掘出来。
　　“我认为这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血色光球的力量在起作用，正是有祂……它的存在，这个巨大空间中的种种矛盾与冲突才能被诡异的调和，达成某种微妙又不可思议的均衡。”
　　“所以，阁下的意思是……您进入外面的世界时穿越的那个光球，也同样存在于外面的世界，就在这片深渊当中？”
　　奥蒂莉娅的蓝眸闪过一丝恍然，淡漠高冷的面庞微不可察地浮现出激动，声线似乎在发颤，显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朱利安带领三号小队初次探险的时候，之所以会遭遇怪物和秽鬼潮的袭击，则是因为那个光球的力量发生了不稳定的波动。
　　“所以才导致第一、二层的‘均衡’崩溃，原本相安无事的秽鬼和怪物遵从本能暴动起来？第一层底部的‘隔板’也是在这场‘崩溃’中塌陷了。”
　　柒季发现这个白毛御姐虽然不见得脑子很灵光很聪明，但懂的东西很多，因此总是能在面对问题时做出更接近真相的判断。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学到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按理说以最后之国的情况……她不应该懂得这些。
　　“没错，这正是我想说的。”
　　柒季赞赏道，然后将真正的重磅炸弹抛出：
　　“血色光球的力量发生不稳定波动，按理说最先受到影响的应该是距离它本体最远的区域，因为那里本来就是它的力量最微弱的地方。
　　“现在，既然第一二层的情况一目了然，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脚下的第三层却没有显著变化，这就意味着……”
　　她故意拖长尾音，没有把话说完，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翘首以盼的三人。
　　“那个连通了两个世界的血色光球，就位于我们下方的某处空间中。”
　　朱利安闭上眼睛，长呼出一口气，冰冷阴桀的面容流露出无法压抑的兴奋：
　　“它等着我们去发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柒季还挺会玩弄人的感情的，三言两语就戳中了几位最后之国子民最渴望最不想回避的软肋：出口！
　　象征救赎的出口！
　　只要把它抛出来，哪怕是最微小、最空穴来风的可能性，他们都会奋不顾身地追求，不畏生死。
　　“……我知道有一个人会将蛾子捉来关在玻璃罩下。然后在如今夜一般的夜晚，将它们逐个放出，令其死于火烛……”
　　望着神情逐渐狂热的三人，柒季脑海中莫名闪过这样一段话。
　　她感觉如今的自己就是那个人。
　　然而轻微的负罪感只在她心头停留的一瞬间，便被她灵活变动的道德底线刮走了。
　　于是毫无疑问的，在柒季肮脏卑劣的煽动攻势下，内心的善良与热忱被利用三人，终究无法抗拒解脱诅咒、离开这片大地的诱惑，毅然决然地作出决定——
　　炸！
　　炸他丫的！
　　一秒也不能耽搁！
　　下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幽冥地狱，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第471章 倍率增幅
　　刚才忙于爆杀大水蚁，耽搁了点时间。
　　===================
　　“那我们现在就动手，刻不容缓。”
　　尽管表情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但朱利安苍白的面庞却难得地浮起一丝血色，彰显着这位领导者此刻的情绪是何等亢奋。
　　一直都保持着冰晶般冷静的奥蒂莉娅也有些坐不住了，蔚蓝的眼眸闪烁着精芒，身上涌现出蓄势待发的旺盛灵性波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场者中地位和实力都最微末的希尔，反倒是最冷静的，她的理智首先从激动中抽离出来，急忙对两位大佬说道：
　　“二位大人，底下的土地的材质很特殊，如果我们单纯用暴力手段轰击的话，可能无济于事。”
　　这话让两人眼中的狂热稍稍冷却，两人都扭过头看向她，送去询问的目光。
　　希尔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那种奇异的细砂的特性。
　　还着重描述了当初废墟城市中央广场塌陷后，那么多巨大沉重的石块直接砸在“第一层”的底部，却丝毫未能在那看似松软细腻的砂土上留下任何痕迹的事实。
　　“遭受的冲击越强烈，就会变得越坚固紧实的特性么……”
　　奥蒂莉娅俯视着下方的土地，深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应该采用速率较为缓慢的方式，一点点刨挖下去？”
　　虽然显然奥蒂莉娅和朱利安之间存在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但那位大长老倒是没有在大是大非上感情用事，很诚恳地认可了她的分析：
　　“深渊‘第一层’的高度至少有万米，数吨重的石块从那么高的位置直接砸下去，都无法造成明显伤害的话，以我们的力量确实难以暴力击穿。”
　　说完，俩人也没再交流什么，不约而同地抬手将掌心对准地面，身上涌现出律动接近的强大灵性波动，口中念念有词：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铸之不屈……”
　　“刷——”
　　炙热而灵动的橙色焰光从二人手上喷薄而出，呈喇叭形迅速扩散，等到接触地面的时候，赫然已经膨胀到了能覆盖半径十余米的尺寸。
　　“轰隆——”
　　低沉又极具侵彻力的轰鸣传来，约莫一分钟后，那两道体型庞大的焰光缓缓往一侧挪开，旋即一个凹陷下去的坑洞显露出来。
　　而那两抹橙色焰光，则可以看见它们共同包裹着一大团沙砾，将其搬到了一边。
　　撤去焰光，令那团沙子落地，二人又一次发动能够直接操控、塑造现实物质的巫术“铸之不屈”，在那个凹坑的底部的基础上又挖了一次。
　　如此重复，就像在工地上刨沙的挖掘机，每一次联合施法都能令那个凹坑的深度增加半米左右。
　　但为了防止因为给奇异沙土造成过强冲击而导致其硬化，他们特意减缓了挖掘的速度，这让一次“挖掘”的耗时基本都在一分钟以上，效率不怎么高。
　　虽然俩人看上去很有耐心，一点也没有因为工作进度攀升缓慢而心生不耐烦的迹象，但柒季倒是懒得等那么久看他们悠哉游哉地挖土。
　　“我给你们搭把手吧。”
　　她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掌轻轻往上一托，粉唇微微翕动，细声嘀咕道：
　　“……倍率：三。”
　　三道嵌套光环的亮度骤然暴涨数十倍，整个“第二层”的底部都被顷刻间照亮，露出平坦空旷的沙原。
　　“幺零五阁下，您这是……咦？”
　　三人眼睛都有些刺痛，不禁眯起眼睛，刚想询问那位神降使的用意，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们皱起眉头，感受着自身的灵性，万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变得……好强啊！”
　　希尔没忍住，直接惊讶地叫出了声。
　　她感觉自己强到难以描述，一个法术就能秒杀十个原本的自己！
　　高阶正法师！如今的她在硬实力上，除了掌握的法术不多外，已经完全足够被评为高阶正法师了！
　　奥蒂莉娅和朱利安也陷入了震惊之中。他们早就知道幺零五所擅长的技能是提升对象的灵性的利用效率了，之前她也示范过，直到现在那个增幅的效果也还保持在他们身上。
　　总得来说，之前幺零五的那次“施法”让三人的灵性力量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了一成出头。
　　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听上去很小，但在实战中……灵性力量增幅百分之十，可不仅仅只是让人强百分之十而已。
　　现实世界的人并不存在某种“战力值”，能够进行简单的四则运算。
　　实际情况下决定一个人的战斗力的是各种各样的因素，除了纯粹的体力、灵性力量外，还有个人对各种技术、技能的熟练程度，环境条件的适应程度，甚至是完全无法预料的运气。
　　这么多因素，但凡有一项发生明显地提升，都会让人的综合战斗能力发生难以想象的飞跃！
　　灵性力量增幅一成……这意味着他们要是与原来的自己为敌，一两个回合就能毫无疑问地得到胜利！
　　而现在，幺零五给予自己的增幅……是三倍！
　　整整三倍！
　　要知道，哪怕是资质最深的“安魂师”，在单纯的灵性力量上，也不见得比普通“门徒”要强三倍！
　　如此增幅，给众人带来的影响是无比深厚的。
　　此刻，奥蒂莉娅和朱利安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们二人的实力本来就位于最后之国的第一梯队，现在又得到了整整三倍的灵性力量强化，这人俩人的力量瞬间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名“安魂师”的极限，臻至更高的领域。
　　甚至给他们一直错觉：现在的自己，是无敌的！任何对手都别想在自己面前获胜！
　　“这份力量……和传说中的‘纯白教宗’相比，还有多大差距呢？”
　　奥蒂莉娅把嘴唇抿成一条线，又缓缓舒展：
　　“大长老，我相信……您是很清楚的吧？”
　　朱利安的脸色马上冷了下来，皱起眉头道：
　　“别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呵……”
　　奥蒂莉娅冷冷一笑，却也没再说话。
　　“幺零五阁下，这种状态下您能坚持多久？”
　　朱利安向柒季问，他现在看这位黑发少女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份巨大的宝藏，乌黑的眸子快要迸发出光来。
　　“彼界”的强者居然能掌握此等匪夷所思的能力？！这到底是那方世界的超凡体系过于发达，还是拜“真实造物主”这尊神秘外神所赐的特殊？
　　奇迹！绝对是奇迹！

第472章 灰白之潮
　　柒季呵呵笑一声，随便胡诌了一个数字：
　　“大概一个小时吧，你们快点继续吧，我有点等不及了。”
　　听见时间限制，俩人也不敢怠慢拖延，马上再度联合发动“铸之不屈”，开始挖坑。
　　这一回他们掌心释放出的橙色火光比以往强盛了十几倍，甚至就连三道光环的星光都被盖了过去，一时间整片空间充斥着橙色的火焰。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两团焰光才缓缓往一侧移开，巨量的奇异沙土被掘起，搬到旁边堆成小丘。
　　“这就……穿了？”
　　等到二人将焰光撤去，希尔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个将近十米深的大坑，而这个深坑的底部……却是黑漆漆一片，空空荡荡的。
　　这片奇异砂土底下居然什么都没有？！直接就是“第三层”？它怎么做到凭空浮在空中的？
　　不过想到深渊内存在着能够调和种种矛盾的“血色光球”，她也就释然了：在此般不可思议的力量面前，重力啥的……有什么意义吗？
　　“果然还有‘第三层’，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朱利安凝重地垂下嘴角，挥挥手，又施展了几次小规模的“铸之不屈”，把凹坑底部的缺口扩大，直至能够容下四人通过。
　　做完这些后，柒季操控圆环，让一行人高度继续下降，穿过那挖掘出来的缺口，四人终于正式进入了“第三层”的范围。
　　“欸，等一下。”
　　然而才下降了没几分钟，柒季却忽然黛眉微蹙，伸出手在空中轻轻往下一压：
　　“你们仔细看看。”
　　随着她的动作，三道星光圆环的亮度被迅速调低，直至彻底熄灭。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却没有将四人彻底吞没。
　　因为……
　　除了璀璨梦幻的星光，这片空间，还存在着第二种光源。
　　那是从脚底下传来的微光。
　　暗红色的微光。
　　“！”
　　三位最后之国的成员全都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低头盯着脚下那抹微不可察的红芒。
　　微弱得难以察觉的绯红光华，在不知多么遥远的下方……勾勒出一道圆形的轮廓。
　　“这就是……阁下所说的，血红色的光球？”'
　　朱利安神情有些飘忽，宛若梦呓地问道：
　　“那道，可能联通外界的……门？”
　　柒季没有回答，也没有重新让星光圆环亮起，只是继续下降高度，让四人不断逼近那抹影影幢幢的赤色轮廓。
　　其他人也没有追问，全都一声不吭地紧紧盯着那微光，生怕它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
　　那是有可能蕴藏着拯救整个最后之国十几万子民的希望的存在……哪怕仅仅只是最微弱的一丝可能性，都足够驱使他们全力以赴！
　　如今这几人的表情反而有些可怕起来了，柒季毫不怀疑要是现在有哪个不长眼的跑出来想要捣乱，不管是谁，这三个人都绝对要和他不死不休！
　　谁也别想坏他们的好事儿！
　　谁！也！别！想！
　　随着距离的接近，原本模糊朦胧的轮廓愈发清晰，绯红色的光辉也越来越强烈，一轮血色的“满月”逐渐显现在众人眼前。
　　妖异，神秘，悠远，隽永，引人沉醉。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希尔呆呆望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事物，有些失神地问道。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
　　“噗通！”
　　朱利安刚想说什么，一声极为沉重的闷响突然传来。
　　这声音响度不高，但却仿佛能引起心房的共鸣，一响起就让三人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与躁动，就像有人在用梆子敲击自己的心脏。
　　众人心里一紧，急忙循声望去，却见声音的来向……居然是那个红色的大光球？
　　“噗通！”
　　第二声发出。这下三人确认了这奇怪的声音，就是血月传出的！
　　“怎么了，它……”希尔吃惊地张大嘴巴。
　　“噗通！噗通！噗通！……”
　　如敲鼓的闷响有节奏地响起，并且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高！
　　就像……有一枚巨大的心脏，在那光球之中搏动！
　　见到这一幕，柒季瞬间乐了，忍不住眉开眼笑，小声调侃道：
　　“看来某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呀。”
　　没人能听懂她话语中的意思，在场的三人也没人有心思分析。
　　他们全都集中所有注意力，将体内的灵性调用到极致，黄、橙、绿、白、粉、红、靛、紫、黑等光彩接连浮现，在空间中不断生灭环绕，将一个个法术、巫术预备起来，随时准备激发！
　　在柒季的“三倍倍率”加持下，他们就相当于由一名高阶正法师和两名无限接近冶光师的巅峰魔导师组合起来的精英小队，综合战力高得可怕。
　　即便面对真正的冶光师，也有一战之力！
　　他们全都绷紧心弦，注意着那个光球的任何一丝变化，防止发生任何意外。
　　然而，下一秒，“意外”……
　　就发生了。
　　“嘭！”
　　细微的轻响。
　　血色光球的某一处，似乎发生了微微的起伏，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这片血海中浮现。
　　三人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个东西……
　　并不是“东西”。
　　而是一道裂痕！
　　一道像是皲裂石块那样的，曲折的裂纹！
　　它就这样，蓦然出现在血色光球的表面。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道裂痕猛然伸展、扩张，并且不断延伸出大量细密的分支，转眼间就覆盖了光球小半个表面。
　　一个东西，如果突然间布满了裂痕，接下来通常会发生什么呢？
　　很显然……
　　“啪咯！”
　　血色的满月，轰然爆裂。
　　就像一个孵化的蛋壳，大量散发着绯红光华的碎片迸射，朝各个方向飞溅激射。
　　既然是孵化的蛋壳……那里面又会诞生出何种事物来呢？
　　柒季透过那巨大的豁口，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那是……枯燥单调，又躁动不安的，灰白色。
　　只是这一回，那些既致密厚实又飘渺虚幻的灰白，并没有像在终焉山脉“竖井”时那样，“安分守己”地乖乖呆在血月内部。
　　在绯红之月的外壳破碎的瞬间，它们就犹如失去了束缚，一窝蜂从里面喷涌出来！
　　这些灰色的诡异事物简直源源不断，没过多久就将血月与四人之间的空间灌满，并且毫无衰减之势地继续蔓延！
　　“不好！快撤！快撤……”
　　“刷！”
　　三人面色当即巨变，立即激发那些早就预备好的术法，让自己的身形暴退。
　　然而他们的速度很快，灰白之潮蔓延的速度更快！三人都没来得及移动多远，那好似决堤的河水的灰白，就刷一下将所有人吞没。
　　面对这一切，柒季却只是紧紧飘浮在一旁，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在三人的身形消失在灰白色的浪潮中后，她也紧随其后，被那汹涌而来的灰色吞噬。
　　====================
　　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473章 临阵晋升
　　“沙沙，沙沙……”
　　是水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
　　不是那种尖锐、沉重、猛烈的水滴，而是如细纱般轻柔舒缓、宛若微风吹拂的毛毛细雨，落在脸上很凉爽，也很舒服。
　　在这样温柔的抚摸下，希尔的意识逐渐清醒，视野一点点脱离黑暗，极其微弱的光芒从眼睑后微微渗透而入。
　　“唔……”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睫毛微微颤动，有些心烦意乱，想翻个身，避免脸颊继续承受那怪异的触感。
　　但当她刚要挪动身子，极度的酸软与疲劳，却从浑身每一块肌肉窜上脑仁儿。
　　“……啊！”
　　酸麻胀痛的感觉瞬间让她的思维从半梦半醒的混沌中恢复，此前的经历的记忆也随时呈现在脑海中。
　　她想起来了，自己之前正在和朱利安大长老、奥蒂莉娅执事以及“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使——斗篷少女幺零五一同潜入“深渊”之中！
　　那场探险的最后……她只记得“第三层”深处那个诡异的血红光球骤然破裂，铺天盖地的灰白色雾霭从中涌现，将所有人吞没。
　　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还……活着？！”
　　回忆起这一切后，她当即睁开双眼，同时强撑着肉体的极度疲劳，手肘支着地面，用尽全力让自己坐起来。
　　灰白色的微弱光芒映入眼帘，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极为狼藉的树木残骸。
　　大片大片的畸形灰白色树木，此刻全都被连根拔起、倒塌在地，那粗壮又病态的苍白树干有着明显的爆裂痕迹，就像被某种极为恐怖的巨力给生生压断碾碎一样。
　　“唔，这里是……‘灰之原野’？”
　　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了一圈四周，希尔发现这片树木残骸的范围约有十几米，呈现出一个直径三十米左右的圆。
　　这个“圆”往外，便是相对正常一下的灰白色树木，并没有被那股神秘力量给碾碎。
　　而自己，则正好处于这个“圆”的正中心。
　　“好臭……奇怪，我怎么在这里？”
　　极为刺鼻的气味疯狂钻入鼻腔，让这位少女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被“锈瘟”的污染侵蚀之后的树木，在发生严重破损的情况下散发的恶臭。
　　这些植物不仅汁液和木质结构具有毒性、无法食用或充当建材，这股气味也是几乎不能驱散掩盖的。
　　此时天空已经放亮，看天色大概还是上午。
　　毛毛细雨从铅黑色的云层中飘荡而下，尽管直接落在皮肤上还算舒服，可衣服却被雨水浸得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在自己新来前被雨淋了多久，总之粘在身体上相当难受。
　　“嘿咻——”
　　一边吃力地站起身，一边观察着当前的环境，希尔很快判断出这里并不在废墟城市附近，距离最后之国的有效势力范围估计也不近。
　　这是因为她既无法看到废墟城市那些高耸的塔状建筑的尖端，也看不见最后之国城市标志性的教堂塔楼大灯。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危险。
　　极度的危险！
　　远离文明，说明如果遭遇任何威胁，都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帮助、支援、解救自己。
　　而在危机四伏、充斥锈瘟诅咒的“灰之原野”，最不缺失的……就是“威胁”这种东西。
　　譬如说，秽鬼。
　　“我到底……是怎么到这种地方来的？”
　　希尔警惕地站在原地休息，心中充满疑惑。
　　她之前明明是在不知多深的深渊“第三层”内部……为什么一醒来，会跑到远离废墟城市与最后之国的位置来呢？
　　莫非是最后那片灰色雾霭导致的？
　　朱利安大长老和奥蒂莉娅执事呢？幺零五大人呢？他们都哪去了？
　　种种疑惑如乌云笼罩在她心头，但当前危险的局面让她不得不将这些疑问搁置，着眼现实的困境。
　　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受什么伤，这让她稍稍舒了一口气。
　　而且十分幸运的是，自己的身体虽然非常疲惫，灵性却状态还不错，估计是昏迷的期间得到了比较充分的休息。
　　这让她保持住了最基本的战斗能力……
　　“啊，不好，我的背包不见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反手往后一探，却只摸到自己空落落的后背。
　　“完蛋……”
　　少女的脸瞬间就白了，那个背包几乎装载着她所有的施法材料！
　　如今全部丢失，幺零五又不在身边、享受不到星光圆环的倍率加持，她这个境界只有“学徒”的法师还很难在没有辅助材料的情况下快速施展法术……
　　要是遇到秽鬼，谁会给自己机会慢慢冥想、咏唱、绘制法术图阵？
　　她的心一下跌到谷底，就在这时，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声从身后传来。
　　“！”
　　要不是现在她的身体实在太过劳累，那她绝对会一蹦三尺高！
　　连忙转过身，她看见“圆”边缘的一片灰烬般惨白的灌木正在微微摇晃，显然后面有什么活物即将出现。
　　希尔现在可谓万念俱灰，深知自己即便马上准备施法，也肯定来不及了。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放弃求生的欲望，集中全部精力，努力让自身的心灵进入施法状态。
　　“轰——”
　　一团橙色的火球马上在她身前腾起，静静悬浮着等待激发，鲜血淋淋的细雨落在它上面，被炽热的火舌不断蒸发，一股股白气若隐若现。
　　“欸？！”
　　料想中臃肿繁琐的准备过程并没有发生，法术居然立刻就施展了出来！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灵性，比起之前，已经明显要精淬了一个台阶，灵性力量变强了一点。
　　也许是昨天早上随三号小队进入深渊后，发生了激烈的实战的缘故？正是因为经历过真正会危及生死、直面绝境的场景的磨练，她的灵性力量得到了提升。
　　而且因为昨天晚上和大长老等人进入深渊探险的时候，自己曾经得到过幺零五的三倍增幅，提前体验过了在灵性力量极为充裕的情况下时的感受。
　　所以哪怕失去了那种增强，她也能够很快找到更高层次的灵性力量的运用技巧。
　　简单地说……现在的她，不管是灵性力量，还是对灵性力量的认知，都达到了“正法师”的水平！
　　她已经是一名初阶正法师了！
　　迈入正法师的行列，想要快速施展法术便能很大程度上拜托外在辅助材料的限制！
　　切身体会到自身实力的晋升，希尔顿时安心了不少，维持着那团火球瞄准那片晃动的灌木，只要其中的秽鬼一冒头，她就射出去！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拨开灌木钻了出来。
　　“刷！”
　　希尔毫不犹豫地将火球抛射出去，瞬间命中那身影！
　　“轰隆隆！！！”
　　火光与爆鸣齐作！灌木当初灰飞烟灭，甚至附近几棵树都剧烈摇晃起来，苍白的树干上留下烧焦的疮疤。
　　“干、干掉了吗？”
　　一击命中，希尔没有掉以轻心，调动灵性再度凝聚出一个更大的火球。
　　她不太确定自己刚才那个火球对秽鬼来说有多大杀伤力，毕竟秽鬼的类型千奇百怪，体型、生命力和防御力各有不同，谁也不敢保证能将其一击必杀。
　　爆炸造成的焰光逐渐熄灭，那道黑影慢悠悠从飞扬的灰尘中浮现。
　　“升级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我当靶子测试水平么？要不要那么心急呀。”
　　柒季挥手拍拍斗篷上的尘土，有些纳闷地说。

第474章 三个方向
　　九点左右更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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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看见那道身影，希尔马上就愣住了，呆呆盯着她好半天，直到柒季快要走到面前，才喜出望外地大喊出声：
　　“幺零五大人！您也在呀？！太好了！”
　　“我比你早醒几分钟，就先到这附近侦察一下。”
　　柒季搬出早就编造好的说辞解释道，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听者完全生不出怀疑的想法。
　　“原来如此。”
　　希尔点点头。由于有同伴在身旁，她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很疑惑不安地反问道：
　　“请问……幺零五大人，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嘛？我们不是在‘深渊’第三层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长老和奥蒂莉娅执事大人呢？”
　　她也是因为处境太过诡异，搞得心态很急，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嗯……说来话长。”
　　柒季把右手持着的一个物件放在小腹前，从兜帽阴影下露出来的半张小脸儿嘴角微微向下，像是在认真思考斟酌着什么，几秒后才幽幽说道：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被那股灰色的气雾吞没后，我就也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就和你一样，躺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说着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样啊……欸，这是什么？”
　　见神通广大的幺零五好像也不清楚更多的情报，希尔有些苦闷，俏脸被阴云覆盖，但旋即她注意到幺零五右手上拿着的那个物件。
　　这是……一面小镜子？
　　“哦，这是个具有侦察感知功能的灵性物品，我刚才不是说我在附近勘察嘛？这玩意儿能辅助我的工作。”
　　柒季将手中的瑞德摩门之镜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随后马上收回斗篷底下，用侃侃而谈的随性语气解释道：
　　“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听见这个非常经典的二选一问题，希尔微微一怔，面色古怪地答道：
　　“先听……好消息？”
　　“嗯，坏消息是……欸？”
　　柒季脸上挂着镇定又俏皮的微笑，刚想娓娓道来，突然顿住：
　　“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啊？什么套路？”希尔脑袋上冒出几串问号，一脸懵逼。
　　“好吧……”
　　柒季一拍脑门，意识到希尔既不是人类世界的人，也不是现代地球人，脑回路不能用自己的固有成见揣摩，而且当然不懂什么梗。
　　她稍稍正了正脸色，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点的语气说：
　　“两个消息。首先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你所熟悉的一切地点都极其遥远，哪怕是最近的最后之国营地，也有超过四百公里的直线路程。”
　　“四百公里！”
　　听见这个数字希尔当场面如死灰。要知道哪怕是离最后之国本部最遥远的长期大型营地，也才不到一百公里而已。
　　离最近的营地超过四百公里……光是这个数字，都几倍于最后之国的势力范围！
　　这么漫长的路程……虽说幺零五是一名境界上相当于资深“安魂师”的强者，自己如今在临阵晋升后也具备了相当程度的战斗力，可想要徒步穿越、安全返回，也是痴心妄想的！
　　别说她们俩了，即便是身为最后之国力量体系之顶点、几十年才横空出世一次的“纯白教宗”，也无法只身一人在灰之原野中跨越此等距离！
　　必死的局面。
　　“幺零五大人，把您牵扯进来的真是非常抱歉，我罪该万死，请‘真实造物主’大人怪罪……”
　　希尔无比惭愧自责地垂下脑袋，眼睛泪汪汪地盯着地面。
　　“欸，你先别说遗言嘛，不是还有个好消息吗？”
　　看希尔一脸生无可恋、完全放弃抵抗，甚至开始交代后事的样子，柒季不禁笑了笑，把话接着说了下去：
　　“你还记得之前我……额，吾主给你发过的一个坐标不？和‘纯白教宗’安息地方向重合那个，我昨天下午还和你提过呢。”
　　她差点说漏嘴了，好在如今的希尔内心悲惧交加，思维极其混乱，也意识不到那一个单词的疏忽。
　　“您是……想说什么？”
　　希尔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眸子流露出疑惑。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离吾主发送给你的那个地点，只有几十公里而已。”
　　柒季两手一拍，笑意盎然地说：
　　“如果我们做不到返回最后之国……或许可以试试往那个方向行进，说不定能找寻到一线生机。”
　　“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要继续深入灰之原野，往和最后之国相反的方向前进？！”
　　希尔被柒季的这一提议惊呆了，明明已经深处从未有任何人涉足过的位置地带，居然还想往更深层次进发……这简直太激进大胆了点！
　　“当然，反正是九死一生，干嘛不拼一把呢？”
　　在希尔不敢置信的震惊目光中，柒季转身，面向某个方位。
　　兜帽阴霾下的深褐色眼眸，仿佛能洞穿层层叠叠的病态树林，洞穿危机四伏的绵连荒野，洞穿飘渺氤氲的水雾细雨，直达那不为人知的诡秘领域：
　　“况且，你就不想知道……你们所谓的‘安息地’，到底存在着什么事物么？”
　　……
　　…………
　　……
　　“大长老！大长老！”
　　“大长老醒了！”
　　“快拿水和恢复药剂来，快！”
　　“……”
　　在乱七八糟的嗡嗡嘈杂声中，朱利安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看见一片渗透出微光的铅黑色乌云，以及几个挤来挤去的人头。
　　待到视野彻底恢复清晰，他才认出那是几个临时营地的士兵，而且还是自己安排指定的。
　　“咳咳……扶我起来。”
　　他不是很难理解发生了什么。照目前来看，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回到了最后之国的势力范围之中，可……在自己失去意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搀扶起来，又递来混有恢复药剂的水。朱利安也不客气，抄手接过，屯屯喝下大半。
　　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确认自己的身体和灵性都并无大碍后，才沙哑着嗓子问道：
　　“是你们把我救上来的？奥蒂莉娅执事和希尔呢？还有一个穿黑色斗篷的小女孩，你们有看到吗？”

第475章 三个方向（下）
　　他注意到那个被炸得难辨原型的“深渊”入口就在身旁几十米的地方，自己在醒来前就一直躺在这到处是断壁残垣的地面上？
　　“额……”
　　面对朱利安的问题，围在他身边的士兵迷茫地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
　　“大长老，我们听从您的吩咐，组织起紧急救援队在‘深渊’入口周边驻守，可我们才刚安置好基础设施不久，您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我们没有擅自搬动您的身体。”
　　“……‘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朱利安皱起眉头。
　　“就、就是字面意思……”
　　那名士兵显然没啥文化，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努力用贫瘠的语言描述那个场景：
　　“我们谁也没发现您是怎么出现的，总之前几秒这里还什么都没有，等我们重新看过来，大长老您就躺在这儿了。”
　　这描述得也太抽象了点。朱利安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眉心凝聚出深深的阴影。
　　见大长老这副样子，那士兵又继续回答道：
　　“至于和您一同出发的奥蒂莉娅执事和希尔小妹，还有您说的斗篷小女孩……我们没有看到，只有您出现了。”
　　朱利安在士兵的搀扶下站起身，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深渊”，漆黑的眼眸愈发肃穆，仿佛有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积攒。
　　在众人不知所谓的注视中，这名领袖挥了挥衣袖：
　　“联系最终教廷，请求调集救赎教廷全部可用人员和物资，不惜一切代价开拓‘深渊’！
　　“马上派人传讯，这是优先级最高的讯息，绝不容耽搁！”
　　……
　　…………
　　……
　　“似乎是某种地下结构。”
　　漆黑幽邃的甬道中，银发灰袍的消瘦身影身边漂浮着照明光球，借助着亮黄色的光芒缓步在甬道中行进。
　　一只没有多少肉的手掌，轻轻按在一侧的石壁上，随着步伐缓缓刮过石壁，感受着那粗糙、坚硬、冰冷的质感。
　　以及细微的水分。
　　“如果是地下水的话，那深度应该超过两百米……也有可能只是冷凝水，说不准。”
　　一边走路，奥蒂莉娅一边呢喃着做出猜测。
　　自从她在这条没有尽头的甬道长廊中苏醒，已经过去至少半个小时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地方，很难随随便便就出去。
　　她沿着这笔直的方形甬道走了几十分钟，期间也不是没想过用暴力手段击穿墙壁或天花板尝试出去。
　　但经过“灯之洞见”的探查后，她发现甬道之外全是致密厚重的土石，此地不是在山丘之内就是在地下，贸然破拆极有可能导致坍塌。
　　所以她没有选择过于激进的方案，只是维持着警惕，稳步朝一个方向前进。
　　然而走了那么久，沿着直线跨越了至少三四公里的距离，这甬道却完全没有一点改变，给奥蒂莉娅一种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道路和墙壁都是笔直的，不存在这是个圆形通道让我原地绕圈的可能……是谁修建的呢？建造的目的是什么？”
　　身处未知环境，奥蒂莉娅并没有表现出慌张，蔚蓝的双眸在亮光的映衬下反射着沉着冷静的光芒，病弱清丽的面庞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等等。”
　　又走了几分钟，这名高级执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蹲下身子，指尖轻轻在方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一点：
　　“启之通明……”
　　本随着简短轻细的咏唱，紫色微光从指尖坠落地面，然后沿着直线贴地窜向远方，瞬间没入黑暗中。
　　“呵……”
　　奥蒂莉娅嘴角微微勾起，站起身，有所了然。
　　“墙壁是垂直的没错，地板却不是水平的。”
　　她心中用笃定的语气默念判断：
　　“它存在一个非常细微的倾角……”
　　而她如今所前进的方向，则是通往地下！
　　按照她之前所走过的距离，结合地面的平均角度进行计算，这半个小时里她往地下潜入了四十至五十米的深度。
　　是该继续向前、深入地底，还是原地转身、尝试走回地面？
　　前往是完全未知、不可预料的领域，折返至少有可能回到相对熟悉的环境……
　　奥蒂莉娅步伐微顿，犹豫了几秒。
　　高挑但瘦弱的身形伫立在狭窄的方形甬道中，照明光球造成的影子缩得很短，一动不动。
　　“呼……”
　　她突然浅浅吐出一口气，迈动脚步，灰白长袍的下摆微微摇曳，继续朝甬道那漆黑幽邃的深处走去。
　　“笃，笃，笃……”
　　是轻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随着深度的增加，奥蒂莉娅即便不依靠特殊的感知，也能感觉空气的潮湿程度在不断上升。
　　气温，也随之一点点下降。
　　湿冷的寒意刺透不算特别厚实的长袍，直达肌肤，让人有些脊背生寒。
　　但她仍没有放缓脚步。
　　石壁和地面的水分愈发浓重，最终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细密露珠，渗入墙壁、地砖的缝隙中，在光球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白色的微芒。
　　奇怪的是，如此潮湿阴冷的环境，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却没有滋生任何苔藓或虫豸，空气中也嗅不到腐朽难闻的气味。
　　一切都是那么清爽自然，自然到不自然。
　　等到水分浓厚到足以凝成涓涓细流、甚至略微浸湿长袍下摆边缘的布料时，奥蒂莉娅停下了脚步。
　　两道细长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到头了？”
　　显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堵墙壁。
　　和两侧的石壁几乎一样，由灰黑的石料打磨而成，粗糙、平整、坚硬，平平无奇，将甬道隔断。
　　似乎这条漫长的隧道，就这样终结了。
　　她尝试发动“灯之洞见”探查这堵石壁之后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的感知被某种神秘的抗拒性力量阻隔，只要一越过石壁，就立即石沉大海。
　　“……有趣。”
　　这种状况本身……就能说明很大问题了！
　　出于谨慎考量，她没有马上动用暴力强行破拆，而是凑前用肉眼仔细观察起来。
　　很快，她便发觉到端倪。
　　操控照明光球靠近墙壁，奥蒂莉娅看见有一层灰扑扑的物质附着在石壁上，质感有点像反复晒干又反复浸润的泥巴。
　　而这层物质之下……好像掩盖着什么东西？
　　“拜请神圣‘纯白之门’，赐予吾等铸之不屈……”
　　没有犹豫，奥蒂莉娅手轻轻一挥，橙色微光如一柄薄薄的铲子，迅速在甬道尽头的石壁上刮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摩擦声。
　　“咯咯……咯咯……”
　　黏着在石壁上的物质一下就被全部刮下，旋即一幅雕刻在墙壁中间位置的图案……显露出来。
　　非常简洁的符号：中间一个规整的长方矩形，四周有纤细笔直的线条呈放射性向外扩散。
　　在这幅图案映入眼帘的瞬间，奥蒂莉娅瞳孔骤所，那一直保持在面庞的冰冷镇定的表情……也僵滞住了。
　　这是“纯白之门”的标志。

第476章 插曲与树
　　“大人，您是想说……是那团灰色的东西，把我们传送到了这片大地的不同地方？”
　　柒季一只手捧着由复杂符文构成的圆形罗盘，装模作样地在一棵棵粗壮扭曲的灰白色树木之间穿行，朝一个固定的方向行进，身后传来希尔的询问。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经穿越过那个血色光球里的灰色气雾，所以理论上……它把我们吞没后，将我们随机‘投放’到这个世界的各个地点，也是有可能的。”
　　她嗯了一声，语气很随意地解释：
　　“你我刚好被‘投放’到了相同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运气还算挺好的……至于奥蒂莉娅和朱利安，情况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就是不一定在同一个地方就是了。”
　　其实她说的这番话只有一半是真的：那团从血月内涌现的灰色雾霭，确实是将四人投放到“灰之原野”各处的根本原因。
　　但她没说实话的部分是……四人出现的位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随机。
　　以柒季的实力，完全可以很大程度上干预这个“投放”的过程，让特定的人出现在相对确定的地点。
　　自己和希尔出现在距离“失控天使”封印空间仅有几十公里的地方，正是她专门设定的结果。
　　朱利安则被她送回了地面上的圣许德拉会城市废墟中，毕竟最后之国在废墟城市中的开拓探险活动需要一个领导者指挥、维稳，而知道情报最多的朱利安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这位大长老突然失踪，会酿成相当严重的乱子，保险起见柒季还是没有让他离开最后之国。
　　至于奥蒂莉娅……柒季倒是没有专门设置过“投放”的位置，只是保证她不会一下子出现在极度危险的地方而已。
　　也就是说，这位差不多算得上是最后之国最强者的高级执!事现在到底在哪……柒季还真不太清楚。
　　这也算是她为了提升此番“冒险”的趣味性，而刻意留下的“变数”。
　　毕竟如果所有情况都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事情的一切发展都无法超出最初的预料……
　　那未免也太枯燥无聊了，还不如直接脑补呢，何必专程跑到这个与秩序世界隔绝的土地上？
　　“那个‘第一造物主’应该是想通过把我们随机投放传送的方式，阻止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跑到秩序世界当中吧？”
　　提到从血月中喷薄而出的灰雾，柒季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尊神秘的邪神。
　　虽然没有充分、直接、确凿的证据，但她觉得导致“第三层”的血月破裂、内部灰雾溢出的罪魁祸首，就是“第一造物主”！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被送回地面的朱利安醒来后，肯定会马上安排人员再度下探深渊，重回“第三层”试图研究开发血月。
　　但等他真的下去后，就会发现整个“第三层”都被灰色的气雾填满了，任何人或物体只要进入灰雾当中，就会被随机传送走，根本没法接触到作为通往外界渠道的血月。
　　“第一造物主”为什么要怎么做呢？阻止原住民离开这个世界，对祂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说如果放任原住民解脱，祂会遭受某种危害？
　　柒季不知道，但她至少能确定“第一造物主”的意志……和最后之国居民的渴愿，是全然矛盾的。
　　自己作为这片大地唯一有能力打破这一僵局的存在……该站在哪边呢？
　　她还不太确定。
　　所以，她决定先带着希尔去所谓的“安息地”看看，搞明白救赎教廷把作为战力天花板的历代“纯白教宗”不停派出去送死的原因是什么。
　　和封印空间、失控天使之间，又存在什么联系。
　　站队之前，至少要调查清楚情况。
　　她微微偏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希尔说：
　　“你尝试向吾主祈祷，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祂，如果能，那我们接下来的行程会好办不少……对了，你再试试看用新的尊名，‘原初巨匠’那个。”
　　“好的！大人请稍等……”
　　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强跟在后边儿的希尔立即照做，柒季也停下脚步等她祷告完毕。
　　“比钻石更璀璨，比星空更无限……”
　　希尔当然记得“月夜女神”和“原初巨匠”的完整名号，姿态虔诚地完成了祈祷的流程，下一秒她所诵念的话语就浮现在柒季脑海中。
　　“……果然，我现在身处‘畸变的大地’内，那种古怪的阻隔力量无效，人们可以直接通过‘原初巨匠’的尊名向我发送请求。”
　　柒季有所了然地微微颔首，同时在心中接通了与希尔的联络。
　　“伟大的‘真实造物主’大人，您忠诚的追随者恳请您的庇护……”
　　“啊？免费的恩赐？”
　　“感谢您的慷慨！我一定全力协助您的眷者幺零五大人……”
　　“……”
　　希尔站在原地一番自言自语，随后宛若缟玛瑙雕制的“献祭与恩赐之门”洞开于虚空，一个玻璃瓶从中落下。
　　她抬手接下，也不客气，拧开盖子屯屯喝光，原本略显疲乏倦怠的脸色瞬间焕发红润起来。
　　“这是吾主赐予你的恢复药剂吧？不仅能回复灵性和肉身的状态，还可以在接下来的至少二十四小时里自动补充你的体力，这段时间你可以基本不进食、饮水。”
　　柒季用一种很神棍的语气说。
　　她感觉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从最开始听几句彩虹屁就头皮发麻，到现在能随便信口开河、自卖自夸而完全面不改色，着实是喜人的长进。
　　“不愧是‘真实造物主’大人，真是神奇的力量……额。”
　　希尔感受到原本十分疲惫的身体迅速恢复正常，由衷赞叹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关切地对柒季上下打量了一阵：
　　“幺零五大人，您不需要补充一下吗？”
　　她注意到自从幺零五现身，一直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进食饮水过，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心状态。
　　“额……不用担心，我有吾主的神恩傍身，无惧饥寒。”
　　柒季微微一怔，旋即泰然自若地吹嘘了一句自己。
　　“好吧……”
　　小插曲就此结束。俩人一前一后，在柒季的带领下，一步步往目标方向前进。
　　开始的十分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周遭静悄悄的，除了畸变的树木与杂草，不见半点其他活物的踪迹。
　　但希尔却完全没有半分松懈，绷紧神经感知着周遭的动静，防止突然从某个角落冲出几只秽鬼。
　　这里是不存在任何担保与怜悯的灰之原野，死亡、悲剧、痛苦、消逝、遗忘与虚无才是永恒的主题！
　　“你看这棵树。”
　　又在布满杂草与树根的崎岖地面走了几分钟，柒季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嗯？”
　　希尔看过去，只见那是棵比周围的同伴要稍微高大粗壮一些的树木，但除此之外，它却还具备其他一些特征。
　　那歪曲的树干和凋零的枝叶，色调并非只有灰与白，而是如同溅射上墨汁一般，零星覆盖着斑驳的……宛如铁锈的红褐色痕迹。
　　“这！”
　　希尔顿时心里一惊。

第477章 倒生塔
　　第二章晚一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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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出问题来了吧？”
　　柒季轻飘飘地回望希尔一眼道：
　　“导致这片大地陷入如此惨境的直接元凶，正是你们口中的‘锈瘟’诅咒。
　　“这玩意儿表征出来的性质近似于某种无形的毒素，能够侵入生命的肉身与灵性，使其变异、畸形、疯狂，最严重的后果便是成为嗜血狂暴的杀戮机器，所谓的‘秽鬼’。
　　“按照你们的研究成果，‘锈瘟’能够感染除了人类以外的任何生物，但最容易受到影响的则是大型动物和一部分昆虫。
　　“植物虽然也会被感染，但至多变得和这些树木、杂草一样，有毒、病态而无法食用，不至于变异成杀人怪物。
　　“可是你看，这棵树……懂了吧？”
　　她最后尽管谜语人了一次，希尔却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
　　那种铁锈一般的红褐色痕迹，是即将变异为“秽鬼”的征兆！
　　如果这些痕迹彻底蔓延到那棵树的全身，那么一头植物形态的秽鬼便会诞生！
　　而植物形态的秽鬼，在最后之国的研究档案与资料中……是前所未见的。
　　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空间中的“锈瘟”浓度，根本远远达不到能够使植物都变异为秽鬼的程度！
　　——虽说用“正常”这个词来形容这片大地的情况，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这说明，这个地方的‘锈瘟’诅咒浓度……要远远超过我们之前认知中任何一块地域？”
　　希尔脸色凝重地注视着那棵外观鹤立鸡群的大树，声音有些严肃：
　　“也许和‘安息地’有关？”
　　柒季不置可否，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现在有感觉身体又出现异样么？”
　　希尔听闻也有些担心，马上发动自身感知，仔仔细细扫描探查了自己的身体好几遍，确认不存在什么变异、扭曲、污染的迹象后，才长舒一口气回答：
　　“没有，幺零五大人，我的状态一切正常。”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类无法感染‘锈瘟’？”
　　对方的答复不出柒季所料，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款步走到那棵树下，身形被巨大而畸形的树冠的荫蔽覆盖：
　　“人类和其他物种，有什么本质区别吗？灵性、生命力、肉体强度、生理素质，有不少非人生物反而明显更具优势。
　　“就算是人类引以为豪的智慧、知性，某些比较高级的异种、魔物也不见得比人类要差。
　　“可为什么，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人类，只有你们，才能够豁免锈瘟诅咒的祸害呢？这有些说不通。
　　“导致人类免疫锈瘟、而其他物种不能的分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唔……”这倒是问住希尔了。
　　“锈瘟”的诅咒无法侵染人类的身心，这是最后之国救赎教廷两百多年来一代代学者、实践者在进行了无数次实践、付出巨大的牺牲后，才得出的结论。
　　要说原理、机转，她还真不知道，至少以她以前在最后之国的身份地位，是没有权限查阅详细的研究报告和数据记录的。
　　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好像也确实没出现过反例：死于非命的最后之国子民千千万万，但没有一人是因为感染“锈瘟”、变异成秽鬼而死的。
　　从经验层面上，这个结论无可置疑。
　　见希尔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柒季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发生变化，轻轻对她挥了挥手，语气很轻松地说：
　　“继续走吧。四五十公里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要花半天左右，我们尽量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
　　其实以她的本事，想要去往失控天使的封印空间，也就瞬息之间的工夫。
　　但想着反正半天也耽误不了啥事儿，就干脆带着希尔拍一回公路片了。枯燥重复的长途跋涉，本身也是“冒险”的乐趣的一部分不是吗？
　　……
　　…………
　　……
　　“轰——”
　　沉重的石墙缓慢旋转，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奥蒂莉娅脸色凝重地推开雕刻有“纯白之门”标志的石墙，顿时夺目的白光窜入瞳孔。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本想发动“灯之洞见”让自己的视力迅速适应强光，却发现不论自己如何调用灵性，如何使其波动，都无法对外界产生任何影响。
　　同时她还注意到，在石墙被推开的瞬间，悬浮在身边的那个照明光球也瞬间熄灭了，好似被浇水的篝火。
　　好像置身于这片白光中，一切灵性力量……都丧失了作用。
　　于是她只能站在原地、保持警惕，等待眼球自己调整至适应强光环境的状态。
　　几十秒后，视野逐渐暗淡下来，白茫茫的一片逐渐褪去，在视野的中央汇聚。因为突然遭受强光，眼中的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层青色的薄纱。
　　在她视野中展开的，是个相当宽敞的石室。
　　整体呈正方形，约十米见方，地面平坦整洁，没有任何杂物。
　　而这个石室中唯一存在的事物……便是那白光的光源。
　　“！”
　　在这一刻，奥蒂莉娅脸上的震惊与冰冷再也无法维持，极度的错愕从那张白净清丽的面庞上浮现，蔚蓝的眸子瞳孔缩成一个点。
　　她看见一道门。
　　严格地说，是个悬浮于半空中、由纯粹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长方形框架。
　　白金色的火焰从这个形似门框的长方形外围释放，仿佛在雀跃般不停燃烧、升腾、萦绕，最终在离开纯白之门扉本体三四米后逐渐淡化、熄灭、消散。
　　在那白金色的无尽焰光下，奥蒂莉娅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只要被稍稍那灵动的火舌舔舐，便会灰飞烟灭。
　　这是人与神的沟壑。
　　站在这道纯白色的炽焰门扉前，她甚至忍不住产生跪服膜拜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弯曲双膝的动作、保持住站立的姿态。
　　这是什么？
　　和伟大“纯白之门”有什么联系？
　　我能做什么吗？
　　奥蒂莉娅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
　　好在她的心性毕竟坚韧，即便在丧失寂魂巫术的力量的情况下，也没有彻底停止思考，马上就调整好心态、认真地观察起这个石室来。
　　很快，她就看到那吊得非常高的天花板上，同样雕刻着一个“纯白之门”的标志。
　　只不过这个标志和标准的通用版本有所差异：除了中心的长方矩形和周围的放射形细线，最外围还用一个大小刚刚好的圆圈框住了。
　　而在这个标志的上方，还刻着一个数字——
　　“0”。
　　作为直属于最终教廷的高级执事，奥蒂莉娅的地位和权限仅次于七位大长老，因此她当场就认出这个有圆形框框的“纯白之门”标志的含义：
　　它代表最终教廷的“倒生塔”！
　　最终教廷的教堂位于最后之国本部的中央，“倒生塔”则是在教堂地下挖掘的巨大空间，用来储存各种价值极高、数量稀有的物质资源。
　　譬如某些从废墟遗迹中搜刮到的高级灵性物品、未被锈瘟感染的可食用作物的种子……诸如此类。
　　“倒生塔”按照储存、收容的物资的情况与品质，分为六层，越往下，收容的物资越珍贵、越稀有，同时所配备的安防标准也越高。
　　作为直属于最终教廷的高级执事，奥蒂莉娅有进入“倒生塔”前五层的权限。但最后也是最深层次的第六层，她却也无权涉足。
　　只有大长老，以及目前尚且空缺的纯白教宗，才有权限进入。
　　“倒生塔”的每一层，都会在主要地带刻上那个外面有圆框的“纯白之门”标志，上面再写上数字：“6”代表第一层，“1”代表第六层，依此类推。
　　这么说来这个地方……其实是最终教廷教堂地底下、“倒生塔”内部？自己的头顶就是最后之国本部？
　　而眼前这道白金焰光之门，则是收容在“倒生塔”内的一件珍贵物资？
　　可问题是……
　　这个石室天花板上的数字……居然是“0”？！
　　“倒生塔”总共就六层，序号最小就是“1”，哪来的“0”！？

第478章 废墟庇护所（上）
　　“刷刷刷——”
　　浑身攀满红褐色斑驳痕迹的怪物，在一棵棵大树间跳跃，那锋利巨大的爪子在灰白色的树干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木屑四溅。
　　这怪物没有长得像是个以趴着的姿势行动的人，两只粗壮的胳臂撑在地上，爆炸性的肌肉巨硕到畸形。
　　但腰部以下的部位却生生中断，只延伸出一条血淋淋的脊椎如尾巴般甩动摇晃，保持着整个恐怖的身体的平衡。
　　“炎之昕旦·火灵！”
　　身形单薄的橙发少女素手一指，一个赤橙色的光点在她身前半米多的空中亮起，紧接着一根碗口粗的“火柱”从亮点中喷涌而出，笔直刺向极速逼近的半身秽鬼。
　　“轰！——”
　　火柱正好命中那头秽鬼的左肩，顿时炽热爆裂的火焰迸发开来，滚烫的气浪将周围的树木冲击灼烧得落下一大片焦枯的枝叶。
　　“噗通——”
　　在逐渐熄灭的火光中，焦黑的躯体从树干上端坠落，重重砸在树根虬扎的土地上，那四分五裂、难辨原型的形体竟仍在抽搐。
　　“果然，这里的秽鬼要强上很多啊……”
　　希尔面露凝重之色，手一挥，抛出个脑袋大的火球，刚好砸在仍有挣扎迹象的秽鬼上，剧烈的爆炸将这头怪物彻底终结。
　　她的身体周围环绕着三道互相嵌套的星光圆环，无数复杂的符文与纹路在光环之间的缝隙中流转变化，五彩斑斓的光芒熠熠生辉。
　　比起昨天晚上加持在朱利安等人周身的增幅圆环，这三道星光圆环的尺寸小了不少，仅有两米出头的直径，而且散发的光辉也相对弱一些。
　　“而且越往那个方向走，遇到更强大的秽鬼的几率就越高……
　　“这个地方果真有问题，也不知道‘真实造物主’大人所指示的坐标到底意味着什么，历代的‘纯白教宗’又在追求着什么……”
　　心情沉重地嘀咕了几句，她扭头望向一侧，语气切换为尊敬和关心：
　　“幺零五大人，您一直保持这种倍率……没问题吗？”
　　柒季两只手抱着后脑勺，听见希尔对自己说话，脸上满是惬意和悠闲：
　　“哦，你放心，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我没啥压力。”
　　“这样啊……”
　　希尔收回目光，继续和幺零五朝目的地跋涉。
　　即便是在赶路的过程中，那三道圆环也没有消失，一直稳定地将她的身体框在中心。
　　望着眼前那道穿着长斗篷的娇小身影，她不由得心生万千感慨。
　　现在那三道圆环给自身灵性力量的加持，可不止昨晚的三倍，而是整整五倍！
　　在此等倍率的增幅下，她甚至觉得自己除了掌握的法术的种类和复杂度上还有所欠缺之外，在战斗力和输出火力的水平上，已经完全可以和“魔导师”比肩了！
　　要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只是个末期的“学徒”而已，和魔导师差了两个大境界，居然如此轻易地让幺零五抹平了差距？！
　　这份奇异绝顶的力量，别说在最后之国的“寂魂巫师”体系中，就算加上“真实造物主”赐予自己的“法师”体系，也是不可想象的！
　　幺零五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是“彼界”其他自己尚不知晓的力量体系，还是“真实造物主”大人赐下的眷顾？
　　希尔完全无法揣摩。
　　“不过……得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的代价，就是几乎丧失所有战斗能力吗？”
　　她回想起昨晚到现在幺零五的表现，发现这名“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使确实没有亲自战斗过哪怕一次，而且她自己也曾承认她不擅长战斗。
　　想到这一点希尔倒是有些担心让幺零五走在前面领路了，毕竟那算得上是最危险的位置……可她自己又无法锁定目的地的方位，无法代替幺零五承担风险。
　　于是她只能更加提高警惕，防止前面的斗篷少女遭受伤害。
　　在那瓶“真实造物主”赐予的恢复药剂的作用下，希尔的身体近乎不知疲倦，一刻不停地在地势复杂艰险的灰之原野中连续徒步了好几个小时，却一点没感到倦怠。
　　只不过这片地区的秽鬼密度着实高得惊人，几乎每走十分钟左右就会遭到秽鬼的袭击。
　　虽然以她无限接近“魔导师”的实力，暂时还没有发生伤亡，但这也严重拖慢了一行人的行进速度。
　　“看来天黑之前是没办法到了。”
　　柒季抬头望了眼天色，只见那从铅黑乌云薄弱处深入的灰白天光逐渐暗淡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陷入黑暗。
　　“幺零五大人，我们要在树林里扎营休息吗？”
　　希尔态度严肃地问。一旦进入黑夜，环境会变得对己方极为不利。
　　毕竟自己就算有夜视法术，施展起来也是要消耗体力和灵性力量的，而秽鬼则不需要为在昏暗中视物付出任何代价。
　　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也不太可能及时搭建起像样的营地……再说只有两个人，幺零五还是非战斗的辅助、技术人员，就算给她们一个要塞也无济于事啊！
　　柒季回头瞄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担忧，轻笑了一声：
　　“不用担心，再往前走一段路我们就能找到庇护之所了。”
　　“啊？”
　　希尔疑惑地看着她，对方却没解释，自顾自往前走，于是希尔也识趣地没去追问。
　　二人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天色愈发暗淡，视野的光线很快就要下降到肉眼看不起景物的地步了。
　　而路途上，那些树皮上长有红褐色锈迹的树木……也越来越多了，并且锈迹覆盖的面积也有逐步扩大的趋势。
　　希尔怀疑要是自己再往前深入一点距离，就有机会看见植物形态的秽鬼。
　　可见这片地区的锈瘟诅咒浓度有多高……她自己倒是没感觉身体有异样，似乎这种诅咒确实完全没办法侵染人体。
　　又击杀了几波袭击的秽鬼后，连绵不绝的灰白森林突兀地稀疏下去，视线空旷起来。
　　在这片树木稀疏的原地上，依稀可见几块……倒塌散落的砖石？
　　“咦，这里是座废墟遗迹？”
　　希尔马上反应过来。

第479章 废墟庇护所
　　晚点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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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走几步，可以看见有比较完整的建筑遗迹，”柒季一只手拖着符文罗盘说，“应该可以充当我们今夜的庇护所。”
　　“原来大人早有所发觉！”希尔赞美了一声。
　　十来分钟后，几幢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建筑物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座废墟……在荒废前的规模应该不小，但现在只剩下这么点是能够看见的了，其他的要么被彻底风化掩埋，要么在过去的未知动乱中被摧毁。”
　　希尔简单观察了一下：
　　“初步判断……至少荒废超过一百年了吧？”
　　看那些尚且完好的建筑的形制、高度和门窗尺寸，这座废墟的原住民应该也是人类？
　　只可惜它们经受的岁月过于沉重，以至于她都难以判断这遗迹之所以会成为遗迹，到底是因为原住民出于某种原因集体迁徙搬迁，还是单纯被恶劣环境抹杀了。
　　无尽的历史，无尽的过往，无尽的辉煌、梦想和希望，全都只剩下这些模棱两可、依稀难辨的残垣断壁，被灰烬和风沙掩埋。
　　感慨万千之际，她首先注意到一栋相当高大、屋顶尖尖的楼宇，外形有些像教堂，体大壁坚，外面还有高耸厚重的围墙。
　　只不过围墙的铁栏门早已彻底锈蚀损毁了，建筑本体的石质大门倒是保存得相当完好。
　　“今晚就住在这儿吧。”柒季看了那座形似教堂的建筑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说道。
　　希尔对“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使的决定当然没有异议，加快脚步，主动走到那座教堂的大门前，两只手用力推挤足足有三米高的双开大门。
　　“隆——”
　　尘封了不知多久的双开大门被一点点挪开一扇门页，与地面摩擦出闷雷般的声响。灰尘和腐朽的气味从黑漆漆的缝隙中涌出，夹杂着死亡与衰败的气息。
　　“刷！”
　　谁知大门才打开一点，撕裂空气的破风声呼啸，一只蒲扇大的利爪就从门缝里伸出，对着希尔当头就是一拍！
　　“啊！”
　　她正用尽全力推门呢，哪能躲闪？当场就被那爪子砸中脑门，换做一般人这一下足够被撕烂半个身子了。
　　“嗡——”
　　好在希尔也不是毫无防备。在利爪落在自己身上的前一秒，一面橙色的光盾浮现在头顶，刚好阻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嘭！”
　　爪子和光盾碰撞，后者瞬间破碎为片片光点，但也令爪子的势头稍稍停滞，希尔趁此机会急忙往后蹦开，跳到几米开外和门缝内的事物拉开距离。
　　“里面居然有秽鬼……”
　　希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然后右手在右侧凌空一抓，旋即橙红的火焰从掌心喷涌，在她手上凝聚出一根近三米长的烈焰之矛。
　　“吼吼吼！！！”
　　一头浑身锈迹的类人形怪物从半开的大门中冲出，希尔则熟稔地掷出烈焰之矛，精准命中其胸口！
　　“轰——”
　　熊熊燃烧的火焰洞穿那巨大畸形的身躯，这头差点偷袭得逞的秽鬼轰然倒地，再不动弹。
　　“幺零五大人，您跟在我后面吧，我先清理一下里面的秽鬼。”
　　希尔稍稍呼出一口气，对身后的柒季叮嘱一声，然后便小心翼翼地走近大门之中，进入这座教堂建筑内部。
　　“那就拜托你咯~~”
　　柒季也是没心没肺，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一名“学徒”的保护。
　　进入教堂后，希尔首先给自己身上叠了好几层被动触发的法术护盾，然后往天上射了一枚照明光球，万分谨慎仔细地排查起来。
　　教堂内的空间倒是一目了然，没有额外的房间或隔断，一眼就能望到底。地上散乱着大量木头、布料腐烂后的痕迹，显得极其狼藉。
　　跟在希尔后面的柒季看着这丫头在教堂里逛了几圈，认认真真检查了每一处角落，确认不存在什么隐藏的威胁后，走到大门前要把这扇打开一小半的门扉合上。
　　“等一下，你先看看这玩意儿。”
　　柒季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大人，怎么了？”
　　没有多说什么，柒季朝门外挥挥手，那具胸口破了个烧焦大洞的秽鬼尸体就被无形力量拖了过来。
　　希尔怀揣着疑问看着这具来到自己脚下的尸体，不明所以。
　　由于秽鬼已经死去，导致其变异的“锈瘟”诅咒开始逐步离开这具失去活性的躯体。
　　稀薄且恶臭的红褐色雾霾从这畸形的肉身上升腾消散，而那仿佛锈迹的斑驳，也逐渐褪去。
　　没过多久，这具尸体就彻底化作一滩黏糊糊的深色半液半固物质，混在一起显得很恶心。
　　“咦，这是什么？”
　　然而在秽鬼尸骸完全朽烂后，希尔却看见这滩令人作呕的物质中……好像还混杂着某些其他的东西？
　　“你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柒季站在一旁，两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沉重。
　　“好、好吧……”
　　希尔脸色为难地盯着那滩和呕吐物没啥区别的玩意儿好一阵，这才做好心理准备，强行压抑住内心的反胃和恶心，硬着头皮弯下腰，用两根手指将混在其中的奇怪物体捏了起来。
　　“欸，这是……布料？”
　　感受着指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触感，她却错愕地发觉，手里这块东西虽然高度腐败，还被黏糊糊的尸体残留物浸染得分辨不出原色，但质感上……确实是某种布匹。
　　“等等！该不会……”
　　希尔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管上面的恶心东西了，急忙双手并用，抖动着这块布料，把它摊开——
　　一件破破烂烂、肮脏不堪的上衣，呈现在眼前。
　　“这是衣服……难道是，刚才那头秽鬼，是人类变成的！？”
　　在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后，她世界观瞬间就崩塌了！
　　她不是不相信人类有可能被锈瘟侵蚀从而变成秽鬼，毕竟如果锈瘟诅咒的浓度高到一定程度，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可问题在于……如果这个地方的锈瘟的浓度已经达到足以使人体变异的程度，那她自己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这不合理！这说不通！
　　“救赎教廷的研究表明，锈瘟无法感染人类，呵……”
　　望着希尔这副惊骇万分的表情，柒季脸色微正，语调意味深长：
　　“你有没有想过，特殊的究竟是‘人类’，还是‘最后之国的人类’？”

第480章 坎桑斯塔纳大长老
　　漆黑一片的虚空中，一根粗壮的麻绳缓缓垂下。
　　麻绳的末端，牢牢捆绑着一个复杂的器械，若隐若现的光辉在这件奇怪的物品内外起伏闪烁，并伴随着明显的灵性波动。
　　另一端，则是台坚固庞大的三角架，在几名壮汉的操控下一点点将麻绳与器械下放。
　　“朱利安，这是第三件了。”
　　三角架位于一个固定在石壁内侧的平台上，最终教廷七位大长老之一的朱利安身披黑袍，目光阴沉严肃地俯视着下方。
　　听见传入耳畔的声音，这位领袖微微颔首，视线继续停留在脚下的绳索上，没有回头，沉声回答道：
　　“坎桑斯塔纳还有多久能到？”
　　正在和他对话的是一名身材微胖的老者，留着乱糟糟的大胡子，整个人看上去和蔼中带着几分睿智。
　　老者穿着和朱利安别无二致的黑色长袍，就连上面的花纹和装饰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象征了他的身份：最终教廷的另一位大长老。
　　“那家伙啊……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你知道的，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微胖老者耸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朱利安抿了抿嘴唇，没说话，注意力从未移开脚下的景象。
　　只见在他的下方，“深渊”那浓密不化的黑暗延伸了百来米，突然极其突兀地被拦腰截断。
　　那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灰白色雾,霭，仿佛清晨湖面上浮起的水雾，让一切都陷入了梦幻般的朦胧与飘渺中。
　　作为昨晚那场事故的亲历者，朱利安当然明白那片浓重的灰白雾气意味着什么，也同样明白……通往“彼界”、通往救赎的“门”，就被这灰雾笼罩在最深处。
　　那个复杂的器械被麻绳缓缓下放，很快跨越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接触到了雾气的最上层。
　　然后一点一点，陷了下去，最终被完全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啪！”
　　就在这时，紧绷着的麻绳突然发出清脆的噼啪之音，瞬间松懈下来，回弹的力量让它在黑暗中甩来甩去，空气被抽出破风声。
　　末端那系着的器械，赫然已不见了踪影。
　　“……果然，又是这样。”
　　微胖老者见状不出所料地吐出一口气，让操控三角架的壮汉们收回绳索。
　　等到末端空空如也的麻绳被收回，众人才看见原本绑着器械的那头被十分平整地切断了。
　　“能感知到么？”
　　朱利安收回目光，对身边那微胖老者问。
　　对方微微眯起豆大的眼睛，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探查着什么，但过去几分钟后，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叹气道：
　　“还是一样，什么都感知不到。”
　　说完他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几分心疼，像是丢失了某件挺重要的物品。
　　这名大长老是一位资历相当深厚的“安魂师”，擅长标记与感知的巫术。
　　那个携带有特殊灵性力量的器械就是他制作的，加载了非常精密的灵性仪式，能够跨越漫长距离和他的感知建立极其牢固的联系。
　　这种器械被他称作“辉见灯”，哪怕和他本人距离上百公里，依旧可以将周围的情报实时发送给他。
　　那片灰雾明显具备将进入其中的物体传送至某些地点的特性，于是朱利安才想到让这位精通此法的大长老来实施探明灰雾内部情况的计划。
　　可是一连丢失了三件“辉见灯”，他们都一无所获，别说探明灰雾内部了，就连那几件“辉见灯”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这让一切计划都陷入了僵局。
　　朱利安的眼神充斥着失望和担忧，同时又流露出几分难以遏制的焦躁，让那张冰冷阴桀的面孔气质愈发可怕：
　　“再催催坎桑斯塔纳，这边亟需他的能力！”
　　“知道，知道，你再急也没用啊……”
　　微胖老者略显怪异地瞟了这位同事一眼，好像有些意外于这个一直冷漠阴沉的家伙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躁动？
　　“你是在担心奥蒂莉娅执事、希尔还有那个……呃，叫幺零五的神降使的下落？”
　　他安慰似的说：
　　“这灰雾的传送应该不是完全随机的，你看你不就被送到入口边上了？我估计，传送的目的地大概率不会是非常危险的地方……”
　　这番话并没有让朱利安的焦虑情绪缓解多少，因为真正让他焦虑的根本不是其他人的安危，而是如果灰雾无法祛除，他们该如何接近那个血色光球！
　　这才是最要紧的，其他问题在它面前都得让一边去！
　　“朱利安，哈维，我到了。”
　　忽然，一道极其诡异的嗓音飘荡而来。
　　那声音根本是人类或任何生物能够发出的，堪称不可名状，宛若此世间诸般污渎、肮脏、邪恶与黑暗的集合体。
　　光是听见，就能让人感觉自己的耳道被灌入污水，大脑被无数腌臜恶心的物质浸染。
　　饶是两位大长老实力高强，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面色微微变化。
　　至于平台上的其他人，更是瞬间面如纸色、两眼呆滞，发了好久的呆才好不容易缓解过来。
　　朱利安揉了揉额角，扭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语气有些兴奋：
　　“坎桑斯塔纳，你终于来了。”
　　深渊的黑暗之中，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穿着的黑袍和朱利安、微胖老者的有几分相像，但也存在很明显的差别：不仅尺寸加大了好几圈，形制也被修改过，能够更加严密地遮挡住穿戴者的身形样貌。
　　正是有这身特制的黑袍，那身影的正体被完全遮盖了，肉眼根本看不见这家伙的长相或身材。
　　只是，黑袍那加厚的布料却时不时鼓起、凹陷、波动着，仿佛内部有大量难以名状的活物在蠕动扭曲。
　　配合上那道不似任何生灵能够发出的嗓音……无不向众人暗示这样一个事实：黑袍之下的身体，绝非人类应有的肉体。
　　除了两名大长老，平台上的其他人都很主动地避开目光，不去看那从黑暗中浮现的诡秘身影。
　　他们都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倘若直视那位名叫坎桑斯塔纳的大长老……哪怕对方的身体被黑袍完全遮盖，自身的心智也会遭受相当严重的冲击污染。
　　“来得正好，哈维的尝试失败了。”
　　尽管从那亵渎神圣的身影上源源不断涌出的不详气息让他头皮如针扎，朱利安的嘴角却极其罕见地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里正好需要你的能力。”
　　名为坎桑斯塔纳的最终教廷大长老没有靠近，依旧半隐在深渊的黑暗中，不可名状的声线悠悠飘来，折磨着所有人的心智：
　　“我需要做什么？”
　　“分化出几个黑暗精神体，探查灰雾内部。”
　　朱利安指了指脚下缓慢涌动的灰白色雾霭：
　　“如有可能……穿越它。”

第481章 褪去的锈迹
　　晚上更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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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微微放亮，灰之原野的大部分空间尚处于浑浑噩噩的昏黑中，希尔和柒季一行人就整装待发，启程离开了那座孤坟般萧索荒败的遗迹。
　　依旧是柒季在前面领路、希尔在后面警戒的阵型，只不过今天的希尔，脸上的表情比昨天要凝重了不少，犹如陷入沉思。
　　树冠投下的阴影时不时掠过那张仿佛覆盖着冰霜的俏脸，显得她的气质有些阴森。
　　“这丫头今天话少了很多嘛……看来昨晚的事情让她直到现在，都还在思考啊。”
　　柒季状似随意地偏头往身后瞄了一眼，然后又轻飘飘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
　　“……嘛，不管怎么说，有问题是好事儿，总比没问题好。”
　　两名外貌年龄相差仿佛的少女在死气沉沉的灰白森林间穿行。
　　随着天光渐亮、灰色的微芒有气无力地泼洒在这病态的大地与植被之上，沉思之中的希尔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寻常：
　　“等等，怎么还没遇到秽鬼？”
　　按照以往的经验，现在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应该被秽鬼袭击至少两三次才对呀？
　　怎么现在还一点动静没有？
　　这不符合之前“越往前走，受锈瘟影响越严重”的规律呀！
　　疑惑地张望了一阵周遭，她又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对了！这些树……遭受‘锈瘟’诅咒侵蚀的程度，变轻了！”
　　她很快恍然大悟。
　　昨天还没抵达那座废墟遗迹的时候，附近的树木随着她们的前进，因“锈瘟”诅咒而变异的程度……是逐步加重的。
　　而现在，二人沿着原来的方向前进了好几公里，希尔却发觉那些表面覆盖有红褐色锈迹的树木……愈发减少了。
　　甚至仔细观察，还可以看见那些没有红褐色痕迹的树木，好像……
　　没那么扭曲病态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一棵棵色泽宛若灰烬的大树，都有些没印象中的歪曲畸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锈瘟”诅咒的浓度开始下降的缘故吗？
　　前面……到底有什么？
　　人类最原初的情绪就是恐惧，而恐惧最原初的来源便是未知。
　　此刻希尔身边依旧环绕着那三道互相嵌套的光环，自身的灵性也持续享受着足足五倍的倍率增幅。
　　但即便身怀如此加持，她也心里没底，对前方的路途充满了不安与恐惧。
　　希尔的表现柒季都看在眼里，这小妮子内心的担忧她猜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对于希尔所疑惑的问题的答案，柒季当然全都心知肚明。
　　但她却没有解释，一声不吭地继续走在前面，一步步往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位置、往“安息地”的方向前进。
　　一直走到大概相当于秩序世界的中午的时候，二人才第一次遭受秽鬼袭击。
　　“吼吼！！！”
　　这是头四肢着地、宛如巨大化的狼狗的怪物，四只爪子锋利而狰狞，肩高差不多能到希尔的胸口，从草丛和灌木里扑出来的时候压迫感非常骇人。
　　“炎之昕旦·荆棘。”
　　但面对此等凶手的扑袭，经验丰富的希尔倒是见怪不怪了，很从容地抬手施法，丝毫不见最初的慌乱。
　　“轰！”
　　狼狗秽鬼底下的地面忽然爆开，大团大团地火焰从裂缝中渗出，如有生命般瞬间将这头怪物吞没。
　　然后迅速收敛凝实，形成一股股宛如有实质的烈焰绳索，刹那间就将狼狗秽鬼捆成粽子。
　　“嗷嗷嗷！！！——”
　　秽鬼这种纯粹杀戮机器居然会发出惨叫，着实是挺稀罕的。
　　形似狼狗的怪物被十几股烈焰绳索牢牢束缚住，并且紧紧压在地面上，炙热的火舌将它的皮肤灼烧得呲呲作响，一缕缕黑烟升腾冒出，伴随着刺鼻的烧焦味。
　　在火焰的焚烧下，狼狗秽鬼很快就变成一块焦炭了，乌黑的碳化痕迹覆盖了红褐色锈迹。
　　“奇怪……”
　　撤去火焰后，希尔却没有表露出胜利的喜悦或松懈，反而一脸迷惑的表情。
　　“怎么了。”
　　柒季笑盈盈走上来，明知故问。
　　“幺零五大人，这头秽鬼……太弱了，在肉体强度和战斗力上，甚至比不上昨天那些秽鬼最弱的一半。”
　　希尔沉吟片刻，一只手抚着下巴，思索着说：
　　“而且，虽然有的秽鬼会发出嚎叫、嘶吼，但都是很机械很僵硬的尖叫，就像是把一段声音录下来然后循环播放一样……可这头秽鬼死前发出的声音，有些不一样……”
　　她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似乎是在搜肠刮肚地寻找适合的形容与描述。
　　“你是想说，它具备某些寻常生物的性质？”
　　柒季余光望着地上那块焦炭说：
　　“秽鬼在濒死之余是不会惨叫的，因为这种机制对于杀戮机器来说毫无意义。但寻常生灵却会有此般反应，刚才的秽鬼最后发出的声音，和真正的惨叫很像。”
　　“对，就是这个意思！”
　　听见她的描述，希尔顿时眼前一亮，两掌一拍，点头道：
　　“幺零五大人，我怀疑这片地区的‘锈瘟’浓度比之前的区域要低，而且比最后之国所在的地方还要更低。
　　“所以，此地的秽鬼变异的程度要轻很多，以至于还尚且残留有一部分寻常生物的性质！”
　　说完，她那明亮起来的眼眸又蒙上了一层疑云，十分迷惑不解地嘀咕：
　　“为什么呢……为什么诅咒的浓度会突然下降？……”
　　“嗯……有这种可能，谁知道呢，对吧？”
　　柒季呵呵笑几声，不置可否：
　　“我们继续走吧，说不定再往前一点距离……就能找到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呢？”
　　带着心事重重的希尔，经历了小插曲的二人又踏上了路途。
　　而随着一行人越来越深入，希尔先前的预想得到了验证：
　　越往里走，周围树木的畸变程度就越低，到后面原本时不时就能见到一次的带有红褐色锈迹的大树便完全看不到了。
　　在希尔的认知中，“树木”这种东西长得本来是苍白、扭曲、病态、畸形的，“正常形态”的树木只存在于幼年时接触到的课本之中。
　　因此，当她看见那一棵棵大树的愈发笔挺、修长，凸出到地面上的树根不再像蛆虫毒蛇那般歪七扭八，甚至连枝叶都逐渐浮起一丝隐隐约约的绿意时……
　　她反而感觉所处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了，一种闯入异域的紧张感油然而生。
　　由于秽鬼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并且强度和实力也越来越弱，二人没有再受到明显阻碍，前进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天色还没来得及暗淡下去，她们便抵近了目的地……也就是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所在地。
　　“这个地方……”
　　希尔眺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暗自心惊：
　　“就好像……死了。”

第482章 锈瘟的本质
　　在二人的视野中铺展开的，是一片带着几分绿意的树丛。
　　一棵棵树木无规章地耸立，那粗壮的树干与枝桠不再是完全单调枯燥的灰白，而是带上了丝丝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的棕色。
　　至于树冠上的叶子，也焕发出若有若无的绿意。
　　和其他地方那些纯粹由灰白色调构成的病态大树相比，这些树木的体型要稍小一下，形状也更加笔挺、修长、匀称，不再长满丑陋乱七八糟的疙瘩和根瘤。
　　然而，这些相对而言更“正常”的树木，却没有让希尔感受到勃勃生机，反而透露出一丝冰冷、岑寂的寒意。
　　因为“绿”这种颜色本身就是偏冷调的，灰白更是死气沉沉，二者以如今这种不伦不类的方式生硬组合在一起……
　　变得更加怪异了。
　　就像是一个长得像人、却又不是人的生物出现在面前，非但不会带来亲切感，反而会给人毛骨悚然的感受。
　　“而且，这个地方未免也太安静了。”
　　希尔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神情稍显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连一头秽鬼都没有……”
　　灰之原野本来就是寂静的，眼前这片不伦不类的丛林也是一样。
　　只是前者好歹时不时会窜出一头怪物“活跃”下气氛，这里就真的是处于绝对的死寂中了。
　　空气中没有风的流动，宛如凝固。配合上此地那冰冷枯燥的色调……让人抓狂。
　　一切，就如同希尔最初的那句评价：就像死了一样。
　　“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柒季将感知探入储物亚空间，通过瑞德摩门之镜估算了一下与封印空间的距离，悠然道：
　　“大概十公里出头吧，按照上午的速度，至多一个小时就能到。”
　　语毕，她回头望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希尔：
　　“怎么，需要休息一下么？我不能保证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会不会遭遇战斗。”
　　“幺零五大人，您是说那个地方……可能有危险？”希尔问。
　　“都说了，我不能保证。”
　　柒季摊摊手，样子很坦诚地说。
　　她倒是没有说谎。封印空间周围的情况她是很清楚的，方圆几里一头秽鬼都没有，在“月亮”失控天使不会自己跑出来的情况下，理论上那是这片大地最安全的地方。
　　前提是……要防备住从封印空间漏洞中泄露出来的神性力量污染，这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麻烦，如果柒季自己不出手，以希尔的实力……恐怕凶多吉少。
　　“好吧……”
　　希尔斜视着天空思索片刻，然后呼出一口气，盘腿坐在了土地上：
　　“那我们就修正一下吧，幺零五大人，您一直发动着这个光环，也该休息休息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三道环绕着自身的星光圆环。
　　柒季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一条粗大的树根上，心念一动，停止了对三道光环的维持。
　　感受到那澎湃的加持消失，希尔望着眼前这名神秘的斗篷少女，犹豫几秒后，语气很拘谨地问道：
　　“幺零五大人，您……应该知道‘真实造物主’大人发送给我的坐标……存在什么情况吧？
　　“呃，如果我的疑问让您感到了冒犯，可以不回答，我向您和‘真实造物主’大人道歉。”
　　“你想知道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说。”
　　柒季瞥了她一眼，心想把封印空间的信息透露给这丫头也没啥，毕竟二人都快到那里了，一句话也不说也着实不妥。
　　“您说。”
　　希尔顿时正襟危坐，脸色严肃不少，一副老师正讲到关键考点时的好学生的样子。
　　“位于吾主为你提供的坐标的，是一个封印，禁锢着一头极为强大的怪物。”
　　柒季用十分神棍的强调娓娓道来。
　　“怪物？是秽鬼吗？还是……异种、魔兽？”
　　希尔弱弱地举起一只手提问道。
　　“不是秽鬼，也不是异种，”柒季解释，“是一尊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与变异的神性生物，在层次上，极有可能和你们所信奉的‘纯白之门’比肩。”
　　“神……也会发疯？！”
　　希尔豁然瞪大眼睛，一脸被狠狠震惊到的表情。
　　在她的认知中，“纯白之门”和“真实造物主”一样，是当之无愧的神灵，而层次能和祂比肩的伟大存在，当然也只能够是神灵。
　　如今幺零五居然说，此等崇高、强大、伟岸的存在，居然也会陷入疯狂、丧失理智，如何让她不惊诧？！
　　“神会不会发疯，我不知道，但那个家伙确实是疯了，以至于变成了怪物。”
　　柒季停顿几秒，让希尔好好消化这番话，然后才继续说：
　　“你知道‘锈瘟’的本质是什么吗？”
　　“呃……诅咒？”希尔回答得不是很有自信。
　　将锈瘟称作“诅咒”只是最后之国子民两百多年约定俗成的称谓而已，实际上它和灵性力量领域意义上的“诅咒”几乎没有什么关联。
　　至于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研究透彻，甚至一丁点儿涉及根本的收获都没有。
　　所以当柒季提出这个问题时，她也很懵。
　　“所谓的‘锈瘟’，本质是一种‘无’，而不是‘有’。”
　　望着希尔那越来越迷糊的表情，柒季也明白自己的解释太抽象了，为了能让对方更好理解，她反身在地上捡起几根掉落的枯枝：
　　“你看。”
　　说着她用那几根枯枝在希尔面前搭建起一个简易的立体框架。
　　这个框架的结构很巧妙，明明没用上任何粘连、榫孔的方式，却能够利用自身的重力和摩擦力相互支撑，牢牢地立起来。
　　“假设这是‘正常’的世界，那几根树枝则是构成世界的法则、要件。”
　　柒季说，见希尔点头表示理解后，她伸出一只手，动作极其精密地拿走了一根枯枝：
　　“现在，构成世界的要件……缺失了某些部分。”
　　丧失一条支柱后，框架瞬间变得不稳定了，但没有就此完全倒塌，而是稍稍改变了形状，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继续立在地上。
　　“于是，‘正常’的世界，变成了‘你们’的世界。”
　　柒季一只手捏着那条取走的树枝，指着地上那歪歪斜斜的框架说：
　　“你看，导致你们的世界变得如此病态、畸形、疯狂的，不是某些事物，不是某种邪恶污渎的诅咒。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们的世界缺少的某些至关重要的存在，所以才让一切变得如此不正常。”
　　“那……我们缺少的，是什么？”
　　希尔有所了然地点点下巴，表示能够理解柒季的意思，随后追问道。
　　“是‘法则’，”柒季郑重其事地说，“你们的世界缺失了某项……或某些‘法则’。而‘法则’作为约束性力量的抽象化表述，就是‘神性’。”
　　“法则……神性……原来如此……”希尔双眼一亮，似乎思路被打通了，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
　　“所以你就应该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们离那个怪物的封印越近，环境受到的锈瘟影响越轻了。”
　　柒季随手扔掉树枝，拍拍两掌，身子往后仰了仰，双手撑在地上：
　　“锈瘟就像‘影子’‘黑暗’，本身不是任何一种‘存在’，也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力量，它仅仅能代表一种‘空缺’，一种‘不在场’——某些本应该在场的事物的不在场。
　　“而神性，正是那缺失的‘在场’。面对神性的力量，锈瘟不存在任何抵抗力，就像在光明面前，哪怕是最浓密的黑暗也无法抗拒一样。”
　　“我懂了……也就是说，那头神性怪物身上的神性力量从祂的封印中泄露了一部分出来，而正是这些泄露的神性力量，导致封印周围的区域……‘锈瘟’的浓度大大减少？”
　　希尔两眼放光地说。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柒季没有否认。
　　“欸等下，既然越靠近封印，锈瘟的影响程度越轻……”
　　得到肯定后，希尔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迷惑起来了：
　　“那为什么，之前我们越往前走，锈瘟就越浓厚？昨天我们穿越的那片地区……究竟存在那些特殊，导致锈瘟的浓度非比寻常？”
　　“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我有个猜想，不负责任的猜想。”
　　柒季面色略显犹豫地停顿片刻，但面对希尔那副满是求知欲与期待的小脸儿，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你们最后之国所说的‘安息地’……会不会就是致使那片地区锈瘟浓度极高的原因呢？”
　　“呃，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希尔眉毛一下扬进刘海里，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有一点我很奇怪，那就是‘纯白教宗’和普通的巅峰‘安魂师’的区别，到底在哪？”
　　柒季手指叩击着身下的树根：
　　“仅仅只是灵性力量更加强大吗？那他凭什么能够在最后之国的最高统治机构里摆一言堂？
　　“难道救赎教廷多培养几个像奥蒂莉娅那样的绝顶强者，不能起到和‘纯白教宗’一样的作用？”
　　“幺零五大人，您是说……”
　　“我相信最终教廷的大人物们全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将十几万人的命运和生死存亡交付给一个仅仅只是具备强大力量的战争机器。”
　　柒季一边说一边将上身探过去，兜帽阴霾下的褐眸直视着希尔的双眼：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纯白教宗’这一境界……具备某些绝对不能被其他手段替代的特性或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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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净化”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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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之国本部，核心教区，“训练场”的某间教室内。
　　“……时间来到192年。在该年的下半旬，令人尊敬的第五代‘纯白教宗’因拓荒失败逝世，七位大长老重新司管最终教廷。
　　“而在次年的中旬，‘安息地’方向发生了‘秽潮’……”
　　须发皆白的导师站在讲台后，手持教鞭指点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语调平稳地教授着枯燥的知识点。
　　他的声音单调乏味，但台下的十几名学生却没有表露出什么不耐烦、开小差的迹象，基本都端端正正地坐直，很认真地听讲。
　　时不时点点下巴以示理解，时不时皱起眉毛苦思冥想，显然他们全都在用心消化导师所教授的内容。
　　“……就这样，最后之国与‘秽潮’的第八次对抗以我们的惨胜告终，直接丧命于秽鬼杀戮的子民超过一万，总伤亡更是接近五万，七位大长老殉职五位。
　　“那两位从那场抗争中幸存的大长老，便是现任的朱利安大长老和坎桑斯塔纳大长老，而坎桑斯塔纳大长老之所以陷入如今的状态，也和十八年前的这起事件有关……
　　“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不赘述了。”
　　说完这些后，白发苍苍、身材精瘦的导师合上嘴巴，教鞭掂在另一只手的虎口，转身面向台下全神贯注的学生，腰杆挺得笔直：
　　“这一章基本讲完了，给你们十分钟自由讨论一下，有什么不理解或者我没说清楚的地方提出来。”
　　语毕，学生们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不算大的教室内充满絮絮叨叨的声音。
　　对于生存环境与资源条件都很拮据的最后之国来说，作为唯一官方教育机构的“训练场”对学员们的培训都高度偏向实用主义。
　　在“训练场”中，学员们每到十四岁，便会被安排进行“第一轮评估”，测试他们各科目的水平，确定他们的天赋擅长于哪些方向。
　　“第一轮评估”过后，学员们将会经历分班，按照评估结果接受针对性的教育与训练。
　　而在“第一轮评估”之前，所有学员所接受的教育都是相同的，乃由救赎教廷专门制定、高度综合化、基础性的“通识教育”。
　　对于教育理念以实用主义至上的最后之国来说，历史这种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的学科，并没有被编排进“通识教育”的课程之内。
　　但当“第一次评估”完成并得出结果、学员被按天赋分班后，那些比较擅长管理、指挥，适合成年后进入行政体系的学员，就非常有必要学习并分析最后之国的历史了。
　　在场的十几名学生，基本都是未来要往最后之国行政体系输出的管理领域精英。
　　“……导师，如果五代目‘纯白教宗’能多活几年，那么当初我们面对第八次‘秽潮’的时候……损失是不是会小很多？”
　　几分钟过去，一名学生忽然举起手，朝导师提问。
　　导师看了这学生一眼，叹了口气，用略带惋惜和无奈的语调说：
　　“是的，‘纯白教宗’身怀无可匹敌的力量，若有此等层次的强者支援，我们谅必不会如此死伤惨重。
　　“最后之国两百多年历史中，共经历过八次‘秽潮’，其中损失最低的第五次，恰好发生在三代目‘纯白教宗’的任职期间。”
　　“这样啊……”
　　学生们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露出哀伤的神色，仿佛在叹惋命运的捉弄。
　　“对了，导师，‘纯白教宗’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难道比几位大长老、大祭司联合起来还要强悍吗？为什么一个人就能决定战局？”
　　刚才那个提问的学生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哦对，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唉，年纪大了，记性果然越来越差了。”
　　导师微微一愣，目光有所恍然地苦笑一声：
　　“这一点我刚才忘记说了。‘纯白教宗’和‘安魂师’‘门徒’存在本质区别，想要晋升至这一境界，绝非靠天赋和努力就能达成的。
　　“当然也不能说天赋和努力就不重要，只是如果缺少了一个要件，那么哪怕是最勤奋的天才，也无法臻至纯白教宗的境界。”
　　“是什么？”学生们都被他勾起了兴趣。
　　导师转过身，拾起粉笔在黑板空白处画出一个长方矩形，又笃笃在矩形四周画上放射性的细线，煞有介事地说：
　　“是伟大‘纯白之门’的祝福。”
　　“原来如此……”台下稚气尚存的面庞一个个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们都知道，强大的寂魂巫师能够轻松杀死秽鬼，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真正导致我们这片大地陷入无尽悲剧的不是秽鬼这种怪物，而是催生它们持续诞生的诅咒，被我们称作‘锈瘟’的诅咒。
　　“寂魂巫术和蛮力，只能‘杀死’秽鬼，而不能‘消灭’秽鬼。”
　　导师放下粉笔，两只手背在腰后：
　　“而‘纯白教宗’则打破了这一令人绝望的铁则。得到伟大‘纯白之门’之祝福的‘纯白教宗’，具备了直接‘净化’锈瘟的神圣力量！
　　“他能够从根本上消灭秽鬼，就像洗净脏衣服的清洁剂。
　　“这就是‘纯白教宗’最无可挑剔的特殊之处，这份‘净化’之力是一切寂魂巫术都无法勘透掌握的、绝无仅有的伟大力量，也是‘纯白教宗’之所以如此重要的根本原因！”
　　……
　　…,………
　　……
　　经过整整一天的长途跋涉，希尔和柒季二人终于抵达了“月亮”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所在地。
　　“终于到了……”
　　望着不远处那个被几个歪曲畸形的大树顶着的大黑块，希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但她脸上却丝毫不见轻松释然的表情，反而充满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悲哀和感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幺零五大人，这是那个禁锢有神性怪物的封印？”
　　站在原地发了好一段时间的呆，她伸手指指那个外观很不可名状的大黑块，对身旁姿态悠闲的柒季问：
　　“它……对我们有什么用？”
　　在封印空间附近，因为有从“月亮”失控天使身上泄露出的神性力量的影响，方圆数十里的锈瘟浓度都很低，基本是不存在秽鬼的。
　　而那三道一直环绕在她身边的星光圆环，也能够替她阻挡失控的神性力量中隐藏的污染。
　　因此在短时间内，二人倒是不用担心遇到危险。
　　可问题是……她们总不能永远呆在这儿吧？
　　总得想办法返回最后之国啊！
　　柒季没有直接回答她，默然走到那几棵被上头的封印空间压地如驼背老人般高度扭曲的大树下，绕着这几棵树转了一圈。
　　“就是这儿了。”
　　很快，她就找到了那个“漏洞”的位置。
　　“漏洞”位于封印空间外壳的偏底部，约莫拳头大小，被高度污染的神性气息从中源源不断地流露出来，在这片荒芜死寂的大地扩散。
　　“希尔，”她收回目光，扭头看向不远处茫然的橙发少女，“如果我给你一个……得到能够真正意义上‘净化’锈瘟的力量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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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第六权柄·无限分岔小径
　　封印空间周边的地区，受漏洞中泄露出的神性力量的影响，“锈瘟”诅咒的浓度可谓整片“畸变的大地”最低。
　　然而此地却并非许多人幻想的那样，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处处充盈着虫鸣鸟唱，可爱活泼的动物栖居繁衍，如天堂花园般美好的景象。
　　相反，这里的一切都是凋零而败落的。
　　树木全都半死不活地耷拉着，象征“锈瘟”诅咒的灰白色调确实有所褪却，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代表了荒芜、死气、岑寂的枯黄与暗沉。
　　被封印于此地的失控天使，乃“月亮”领域的半神，笼罩此地的神性力量，自然也是“月亮”领域的神性力量。
　　“月亮”神性，对应“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表征为“自然”“调和”“均衡”，本应该是一项能够赋予周遭静谧与协调的伟大力量。
　　但当掌握这份力量的神性存在失控疯狂时……这份力量便也随之异化，以某种歪曲的形式表现出来。
　　造成的结果，便是让这片“锈瘟”诅咒浓度无限接近于零的“理想乡”，陷入此般荒芜败落、死气沉沉的境地。
　　——“死寂”与“一成不变”，也算作一种各方力量达成微妙“均衡”的状态。
　　在这方为萧索的枯枝败叶所覆盖的土地之上，希尔脸上的茫然迅速收敛，转而浮现出深深的错愕与震惊：
　　“幺零五大人……您，您想说什么？”
　　柒季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伸出一只手，对准斜上方的封印外壳缺口，粉唇微微翕动：
　　“……擢取。”
　　“刷！”
　　象征“第九权柄·万能药”的圣徽——“众星图”浮现于她细腻白嫩的手掌，旋即大量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的星芒从中喷薄而出。
　　那如泉水般涌现的斑斓色彩悬浮在她身子的斜上方，围绕某个点成螺旋形旋缓缓转起来，依稀区分出一股股旋臂，如梦似幻的光点与色彩汇集于中心，绽放出幻梦般的光芒。
　　宛若一方微缩的银河。
　　这方色彩鲜艳的“银河”静谧而壮阔的悬浮在柒季和封印空间之间，中心的“银心”正对那个不规则的缺口。
　　它似乎释放出了某种奇妙的吸引力，希尔隐约看见那形状不规则的“缺口”的边缘，有一丝丝亮色的荧光分离出来，一缕一缕地窜入微缩银河的中心。
　　仔细看，能够勉强分辨出……那一缕缕荧光，是道道白金色的辉芒，飘渺而灵动，形态好似虚幻的火苗。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封印的“缺口”不再窜出荧光，似乎已经耗尽了。
　　再看看微缩银河的中心，则可以明显看见多了一抹白金之光，密度很高的聚集在一起，时不时晃动、摇曳、跳跃，更像一朵燃烧的火焰了。
　　“搞定。”
　　柒季把手放下，缓缓自旋的微缩银河瞬间消散，但那团从“缺口”中分离出来的白金色光团却仍飘浮在原来的位置。
　　与此同时，位于封印空间外壳的“缺口”却像是失去了某种支撑，开始迅速缩小、弥合起来，再过几秒就要完全愈合。
　　柒季昂着脑袋望着那越来越小的缺口，犹豫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
　　“……算了，先让它留着吧。”
　　语毕，她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拟制：第六权柄·无限分岔小径。”
　　强光闪过，一道外焰亮橙、焰心白金的火光凭空涌现，如有生命般扑向即将完全愈合的缺口，瞬间将其填满，紧密地贴在缺口的边缘，形成一圈“支撑”。
　　于是，它停止了愈合，并且还随着白金色火焰的膨胀，不断扩大，最终恢复最初的大小与形态。
　　做完这些事情后，柒季单手一招，那团自缺口中分离而出、在空中熊熊燃烧的白金色火焰飘到她手上。
　　她一手托着这火焰，往呆若木鸡的希尔一递：
　　“接下它，你就有机会掌握可以彻底净化‘锈瘟’的力量。
　　“或许最开始不会太强大，但只要你愿意投入足够的精力发掘、修炼，总有一天……你能迈入某个前所未有的崇高境界，远胜于‘纯白教宗’。”
　　希尔呆呆盯着那团勃然怒放的白金色火焰，一时间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彻底净化“锈瘟”？得到比“纯白教宗”……更强大力量？
　　……我吗？
　　这一个个描述的冲击力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激烈，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让她脑袋有些宕机。
　　强烈的激动与亢奋，在下一秒涌上心头。
　　“……不，等等，冷静！思考！”
　　但她终究没有这被看似无比美好、宛若童话的话语冲昏头脑，强制让自己的思维冷却下来后，她极为理智地反问道：
　　“幺零五大人……代价是什么？”
　　她不是怀疑柒季不怀好意，但基本的理智告诉她：天底下没有完全免费的馈赠！
　　强大的力量，往往与巨大的代价、可怕的风险伴生，想要得到它，要么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牺牲，要么需要承担无法忍受的隐患。
　　这不是脑袋一热就可以接受的，必须经过深思熟虑！
　　“代价么……”
　　见希尔在这种关头居然还能保持理智，柒季也是略显赏识地挑了挑眉毛，笑意意味深长地说：
　　“可能有，可能没有。”
　　“……啊？”希尔一怔。
　　“我是说，所谓的代价、风险，取决于你自己的抉择和判断。”
　　柒季收敛笑容，用一副比较严肃的表情说：
　　“你要知道，现实中并不是所有‘交易’都能明码标价，给你仔细权衡得失的。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选择，在得出结果之前……你都没办法判断其结果。”
　　希尔愣愣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柒季也没再深入解释，只是又把托着白金色火焰的手往前伸了伸：
　　“我并不知道你接受这份力量的后果，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她在心里默念。
　　“靠我自己么……”
　　瞳孔没有焦距地注视着这团摇曳不定的白金色火焰，希尔沉默地抿起嘴唇。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光是能够与伟大、仁慈、慷慨的外界神祇“真实造物主”大人建立联系，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与幸运了。
　　而今，不仅被传授了独特的“彼界”修炼体系——“法师”体系，还能得到此等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此等殊荣，真的……是我能够承受得起的么？
　　我真的有资格，享受这样的伟力吗？
　　漫长的沉思后，这位本该平凡至死的少女抬起头，橙色的眼眸越过那团白金色火焰，与斗篷少女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下的双眼对视。
　　“相信我吧。”她说，“我能给最后之国带来真正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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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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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炽焰！”
　　橙红色的烈焰，从微弱但生生不息的火苗中绽放，如有灵智般分化为几束射流，精准地冲向几个不同的方向。
　　“吼吼吼！！！”
　　每一束火流，都命中了一头从灰白色灌木中撞出的畸变怪物。这些怪物全都长得狰狞可怖，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浑身都染满了红褐色的锈迹。
　　它们是如此可怕，如此凶残，那粗壮到畸形的肌肉疙瘩充满爆炸性的力量，魁梧高大的体型更是能在地面投下硕大的黑影。
　　仿佛一台台装甲战车，只需凭借自身的蛮力和体重横冲直撞，便足以碾碎一切妄图阻碍其前进的狂徒！
　　“——嘶！”
　　然而，这些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生不可抗拒的恐惧的铁锈怪物……
　　在接触到那一束束纤细、涌动、灵跃的赤橙火流后，那凶悍霸道的躯体，却瞬间崩溃瓦解，化作丝丝蒸腾的红褐色烟霾，不过眨眼间就彻底消失了。
　　宛若阳光下的影子。
　　“净化！”
　　手托亮橙色火苗的希尔眯起眼睛，将手掌微微往上一抬，庄重、严肃、洪亮地高喊，仿佛执灯前行的领路人。
　　而那几束将秽鬼轻松蒸发的火流，则随着她意气澎湃的话语，尽数收敛回缩，很快就全部回归亮橙色火苗之中。
　　下一秒，足以刺痛人眼球的白金之光如潮迸发！
　　火苗的体型并没有发生变化，但亮度刹那间暴涨了好几倍，中心的白金焰光覆盖了周边十几米的空间，在一棵棵病态大树的身后拖出一道道极长的影子，呈放射状扩散出去。
　　而那几缕由秽鬼蒸发而形成的红褐色烟霾，则在这堪比太阳的白金焰光下彻底归于虚无、不复存在，连半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跟在希尔后面的柒季迈着轻盈的步伐，笑意盎然地望着那为白金之光笼罩、宛若置身天国光圈的纤细身影，不由得咕哝。
　　强光之持续了瞬间，很快希尔掌中的火苗就恢复了原有的亮度，周遭的一切又回归灰蒙蒙的昏暗。
　　但和先前有所区别的是……被白金之光所照射过的植被，不论是树木还是灌木、杂草，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灰白都明显褪去，露出或是棕红或是碧翠的本色。
　　不过即便被祛除了所有锈瘟，这些植物也不会恢复正常，反而过不了多久便会枯萎凋零。
　　——对于这些从种子萌发起就生存于高浓度锈瘟的植物来说，那为无数人深恶痛绝的诅咒，反而成为了它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赖以生存的一部分。
　　“呼……”
　　希尔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将托着火苗的手放下，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放在胸前，动作很轻细，像是在保护一枚脆弱但比钻石更珍贵的火种。
　　“啧，都说不用那么小心了，那玩意儿可是神性聚集体，耐造得很，哪那么容易出问题。”
　　柒季撇撇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右手。
　　象征“第九权柄·万能药”的圣徽“众星图”正在她手心起伏闪烁，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上面时，赤橙与白金迅速蔓延，将构成星河的深紫与纯黑取代。
　　很快，她的掌心就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亮色色块，由赤橙与白金两种颜色构成，二者相互混合、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朦胧而虚幻。
　　这些色彩似乎是想凝结成某种固定的形态，但每当它们稍有汇集，就像是力量耗竭了那样，又刷一下扩散融合了，重新变成混沌模糊的一团。
　　柒季盯着手里这团不停变幻、又终归徒劳的亮色色块，沉声喃语：
　　“第六权柄·无限分岔小径。”
　　对应着“火焰”领域，表征为“挑战”“机遇”“意外”的权柄。
　　一项据说迄今为止尚未有神灵执掌的权柄！
　　传说中活跃于第六纪初期、又突然销声匿迹的唯一“奇迹师”——“纯白之主”，所获取的便是该领域的神性。
　　说实话，能在封印空间的缺口处找到这玩意儿，她还是有些意外的，在来到这片大地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能有这样的收获。
　　或者说，她料到了“纯白之门”很可能曾经是远古唯一奇迹师“纯白之主”，但没想到祂居然能和封印空间、和“月亮”失控天使扯上关系。
　　莫非二者曾经交战过？“月亮”失控天使就是被“纯白之门”封印的？
　　很有可能，但依照现有条件也不能笃定。
　　还是等回到最后之国，和那位大概率曾经是“纯白之主”的神祇当面聊聊后，再下决断吧。
　　“幺零五大人，‘真实造物主’大人赐予我的恢复药剂……快失效了啊。”
　　希尔的声音忽然从前方飘来。
　　柒季熄灭掌间色彩，抬头，看见希尔停下脚步，正回头用一种半是尴尬半是为难的眼神望着自己。
　　“哦，也对，时间到了。”
　　希尔在接受自己赐予的“第六权柄·无限分岔小径”神性聚合体后，二人又在封印空间底下休息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便启程往最后之国的方向跋涉。
　　如今已是中午，距离希尔饮用自己特质的恢复药剂，刚好过去一整天，也就是二十四小时。
　　按照她制作那瓶药水时设定的有效期，过不了多久它就要失效了。
　　而在失去柒季牌恢复药剂的药效后，希尔就无法再和之前那样，能够不吃不喝、只需保障基本的睡眠休息，就可以保持充沛的体力。
　　被这么一提醒，柒季也想起来了这件事，只不过她不打算再做一瓶药剂，或者干脆给希尔叠上个无限体力的BUFF。
　　毕竟昨天给希尔那瓶药剂，是想省些事儿，反正就一天左右的路程，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枯燥无聊的捕食、休息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二人若要返回最后之国，那么至少需要徒步超过六百公里的距离！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在没有代步工具、没有现代化道路的此地此刻，如此漫长的路途几乎是个天文数字，在以往对于最后之国子民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今即便希尔初步掌握了“火焰”神性聚合体，秽鬼一般无法对她个人造成威胁，想要单凭人类的足力穿越此等距离，也至少需要半个月。
　　这种情况下，要是柒季还给她强行开挂，那就没意思了，完全失去了此番历练的意义，还不如直接带她飞回去呢，也就一转眼的事儿。
　　“嗯……嘛，这样吧。”
　　她一只手捏着下巴沉吟片刻，眼眉忽然舒展开来，露出微笑：
　　“我是没办法再变出类似的东西来啦……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
　　沉痛悼念在1942年6月10日丧命于纳粹德国屠杀的捷克利迪策村的88名儿童，以及全世界所有在法西斯侵略战争中死难的儿童。
　　我们无从得知亡者亡故后是否能得到安息，我们只能为生者在世时争取幸福。

第486章 人造生命
　　“成功了！”
　　当第四枚黑暗精神体没入静静翻涌的灰雾之中时，坎桑斯塔纳大长老那肥大宽阔的斗篷底下发出了振奋的呐喊。
　　已经不眠不休守在“深渊”第二层底部两个昼夜的朱利安大长老顿时两眼一亮，苍白消瘦的面庞上积郁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坎桑斯塔纳，找到方法了吗？！”
　　他那仿佛永远携带着冰冷淡漠的腔调，也染上了无法遏制的兴奋。
　　“这片‘灰雾’的自动传送机制确实不是完全随机的。”
　　坎桑斯塔纳用那可怕且不可名状的嗓音沙声道：
　　“我已经确认它存在某种特定的规律，只要有足够的样本，我有……八成的把握，在一周之内，找到影响其运行的方法。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到让它暂时‘关闭’或‘减缓’那种传送机制，让我们的人员或物资得以通行。”
　　坎桑斯塔纳是现任七位大长老中，情况最特殊的一个。
　　不仅仅是他亲身经历过十八年前的第八次“秽潮”，更重要的是……他本该是个死人。
　　在那场空前惨痛的可怕灾难中，这位大长老在某一次对抗中遭遇数以万计的秽鬼围袭，而面对这种情况除了“纯白教宗”，即便是最强大的寂魂巫师也不可能幸存。
　　而那场战斗的结果，也没有发生任何奇迹。坎桑斯塔纳大长老被如山崩海啸般袭来的秽鬼杀死，连尸体都没能回收。
　　然而，在救赎教廷宣布坎桑斯塔纳大长老殉职的第七天，连候补大长老都接替了他的席位的时候，伟大“纯白之门”却向最终教廷降下了神谕——
　　大长老坎桑斯塔纳，被伟大“纯白之门”选中，成为第六代“纯白教宗”！
　　“纯白之门”，将祂神圣而宝贵的祝福，降下给了一个死人！
　　这是最后之国两百多年来从没遇到过的情况，整个救赎教廷都陷入了震惊与不知所措中。
　　上一代“纯白教宗”逝世才一年，“纯白之门”就选出了下一代，这对于恰好面临秽潮之灾的最后之国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儿。
　　可他们怎么让一个死人来帮忙？
　　“纯白之门”的祝福，又怎么赐予一个死去七天的人？
　　没人能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在救赎教廷全体高层经过为期两天不间断的激烈讨论后，救赎教廷秘密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复活坎桑斯塔纳大长老！
　　当然，并非神话故事中真正意义上的“复活”——人死如灯灭，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利用巫术手段，结合坎桑斯塔纳的好友、亲朋、下属、同事的回忆与供述，以及他的遗物所透露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尽可能接近坎桑斯塔纳生前状态的生命体。
　　从而在某种意义上“欺骗”……或者说，“说服”纯白之门，让祂的祝福赐予给这个“替代品”。
　　从而人工打造出一位“纯白教宗”！
　　于是，救赎教廷开展了紧锣密鼓的调查工作。
　　整个任务被分为两部分，一是派人在最后之国的中搜集所有与坎桑斯塔纳有过接触的人对这名大长老的印象与回忆，以及整理分析他遗留下来的各种物品、笔记、政策。
　　力求还原出一个与现实情况无限接近的人物模型。
　　二是安排最精通相关领域寂魂巫术的高级执事、大祭司昼夜不分地进行“人造生命”的研究和试验。
　　负责尝试用人工手段，将各种血肉、灵性缝合成一个活生生的、具备自主意识的人来，并且将调查部门汇总出的坎桑斯塔纳人物模型与推测记忆载入其中。
　　这项工作以绝对隐秘的状态推展，整个最后之国除了几位大长老，以及极少数的几个救赎教廷高层人员，没有任何人知道其真面目。
　　毕竟这不仅亵渎神灵，还涉及到了某些绝对不能被公众得知的真相与内幕，必须以最高的机密等级封锁消息。
　　秘而不宣的机密工作持续了一个月，当十几名巅峰境界的“安魂师”诵念出最终的咒语与咏唱后，精密玄奥的巫术仪式法阵上，一道熟悉的身形在大量“材料”的血肉交汇中凝成。
　　与此同时，最后之国核心教区的大教堂迸发出白金色的神光！
　　圣洁璀璨的光芒刺入铅黑的乌云，又笔直地落下，贯穿秘密研究基地上层十几米厚的土层，将“复活”的坎桑斯塔纳大长老笼罩。
　　那一刻，人工打造的坎桑斯塔纳得到了“纯白之门”的承认，那神圣的祝福成功降临在了这名被祂选中的大长老身上。
　　然而，众人料想中的第六代“纯白教宗”并未诞生。
　　相反，那好不容易从仪式祭坛上凝聚出来的身影，以完全不可阻挡的态势瓦解崩溃，化作一大滩血肉模糊肉块。
　　毫无疑问，最终教廷试图通过“欺瞒”纯白之门、“骗取”祝福的打算……失败了。
　　但那“复活”的坎桑斯塔纳并未死去，而是成功继承了研究人员加载进去的坎桑斯塔纳记忆和人格模型，并且成功保留了独立的自我意识。
　　——以一滩血肉怪物的形态。
　　为了补偿这位因救赎教廷的试验而深陷此般肉体之囹圄的坎桑斯塔纳，最终教廷决定让他继续担任大长老，并且终身不卸任。
　　对外的宣称，则是“坎桑斯塔纳大长老被秽鬼重伤濒死，为拯救他的生命我们只得使用不成熟的灵性医学手段，把他的身体改造成了这副模样”。
　　这无疑是一场悲剧，但这样恐怖惊悚的肉体，对于新生的坎桑斯塔纳来说，却也并非毫无益处。
　　不知是生命形态特殊的缘故，还是终归被“纯白之门”的神恩眷顾。
　　他对自身精神与灵性的掌握程度极为高深，不仅灵性力量强大至惊人，甚至可以自主分裂出人格，并将这个独立的人格载入灵性载体中。
　　这样具备独立人格的灵性实体，被坎桑斯塔纳称为“黑暗精神体”。
　　黑暗精神体不仅具备独立的意识，还能与坎桑斯塔纳本体建立无延迟的实时联系，无视距离。
　　换句话说，只要坎桑斯塔纳分离出数量足够多的黑暗精神体并使其进入灰雾中，理论上能够通过分析黑暗精神体被传送到的位置，在统计学意义上归纳出其投放的规律。
　　凭借这些规律，就有可能开展更进一步的研究工作。
　　前提是……足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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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不惜一切代价……谁是代价？
　　第二章晚点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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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够多的，样本么……”
　　朱利安脸上原本的热切，却在听见这个词汇后，明显地冷却了下来。
　　凝重严肃的神情，迅速攀上他气质阴桀的眉宇。
　　“是的，足够多。”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隐藏在斗篷长袍与黑暗众的坎桑斯塔纳声音压低了几分：
　　“初步估计，至少要在一百以上。”
　　想要分裂黑暗精神体，必须要满足条件的灵性实体作为载体才行。
　　坎桑斯塔纳当然可以切割自己的灵性，但这效率很低。
　　毕竟自身灵性的恢复是要时间的，一天能制造一个黑暗精神体就顶天了，而且在连续切割后还得修养相当长一段时间，否则会对自身灵性造成不可逆的严重伤害。
　　一百个，光靠他自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朱利安可等不了那么久。
　　“你的那些‘试验品’，还剩多少？”朱利安阴着脸反问。
　　坎桑斯塔纳仿佛在思考般沉默几秒，缓缓报出一个数字：
　　“不到二十，这远远不够。”
　　除了切割自身的灵性，黑暗精神体还能以其他的、符合要求的灵性实体作为载体。
　　但那对灵性实体的要求很高，不是随便整一团灵性就能凑合的。
　　目前对适合充当黑暗精神体载体的“材料”，就是坎桑斯塔纳的“试验品”。
　　重新担任大长老的职务后，由于坎桑斯塔纳的外貌过于骇人，很少有和除了其他六位大长老之外的人接触，因此他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投身于寂魂巫术的研究当中了。
　　或许是他的生命形态本身就很适合与人造生命、生物改造、生命炼成等领域打交道的缘故，他的研究方向的基本都是和这些高度相关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主要在研究如何高效、低成本地量产具备强大战斗力、又足够安全可控的生物怪兽。
　　当然单单制造生物怪兽没什么难的，难点在如何“高效”“低成本”“量产”上。
　　如果能成功，对于最后之国长久以来的人手紧缺问题，能有很大改善。
　　不过情况好像不容乐观，上个月他设立在本部边缘的实验工坊还发生了重大事故，半数的试验品都逃了出去，应该早就都被秽鬼杀光了。
　　那些“试验品”的“原料”，是最后之国监狱中的死囚。
　　但是最后之国本就人力严重紧缺，居民除非犯下了什么真的人神共愤的罪行，否则一般不回判处死刑。
　　死囚的数量……并不多。
　　不够多。
　　朱利安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山根，低头沉思许久，面孔被阴影完全覆盖，看不清表情。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那般，豁然抬起头，深凹下去的乌黑眼眸透露出极致的冰冷与阴森：
　　“我会想办法。你先私底下做好准备，最迟后天下午我就能把……‘样本’集齐送来。”
　　“我就在这儿等你。”
　　随后朱利安便一句废话也不多说，身形一闪，“心之蛊舞”的粉色雾霭和“刃之狡黠”的墨绿辉光从长袍底下涌出，包裹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向上窜去。
　　将最后之国从千百年来的诅咒中拯救出来的关键，如今已近在咫尺……
　　那个神秘外神“第一造物主”的神降使幺零五彻底失联，不知死活，多半凶多吉少。
　　现在唯一的方向，就只剩下被诡异灰雾所掩埋的血色光球……
　　谁也不知道要是放任时间流逝，那个光球会不会发生更多不可预料的变化。
　　万一等久了，它消失了呢？失效了呢？衍生出更多阻碍让他们永远也无法接触了呢？
　　谁能保证？！谁能负责？！
　　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了，没时间给他们慢慢积攒力量！
　　这不是可以悠哉游哉按部就班的调查探险游戏，而是态势瞬息万变、涉及十几万人未来生死存亡命运的关键挑战！
　　刻不容缓！
　　没人看得见，那张冷峻的面孔，此刻已彻底被不可化解的寒霜覆盖，冰冷到甚至有些扭曲，透露出极度瘆人的意味。
　　为了能够让最后之国全体子民得到救赎与解脱，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任·何·代·价。
　　……
　　…………
　　……
　　只过了半个多小时，这位最终教廷大长老的身影就冲出“深渊”位于城市废墟遗迹的入口，回到了地面之上。
　　双脚踏上大地，他收敛起周身萦绕的双色辉光，原地休息整顿了一下，待到灵性的疲劳得到恢复，他又再次催动“心之蛊舞”，要将自己托起，往最后之国本部的方向赶去——
　　“大长老！朱利安大长老！”
　　一道急切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突然传入耳际。
　　朱利安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士兵打扮的年轻人正急匆匆跑来：
　　“朱利安大长老！来自本部的急讯！”
　　“说。”
　　朱利安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眉头皱了起来。
　　“呼呼……呼呼……”
　　那士;兵以接近冲刺的速度跑到他跟前。
　　也不顾上休息，他大喘着粗气从外套的内兜里摸出一份信封，上面绘制有代表最终教廷官方文书的“纯白之门”徽标，以及特制的火漆印。
　　“请大长老过目！”
　　大汗淋漓的传讯士兵双手将信封捧上。
　　朱利安接过信封，动作麻利地用拇指指甲划开火漆，将里面格式十分严谨的信纸取了出来。
　　“本部的急讯……？”
　　将折起来的信纸摊开，乌黑的眸子左右扫视，他一眼就把上面的内容看完。
　　“……什么……怎么可能！？”
　　他的脸色顿时僵滞住了，那仿佛永远冷漠的面庞终于没能绷住，眼睛极为震惊地瞪大，快要掉出来。
　　“朱利安大长老，最终教廷的大人们请求您尽快返回——”
　　传讯兵的话还没说完，朱利安就腾空而起。
　　在浓烈厚密的粉红与墨绿二色雾霭的簇拥下，这位大长老如离弦之箭飞向远方，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建筑废墟与灰白树木中。
　　那张来自最终教廷的信纸的上面，只写有简短的一句话，信息量极大的一句话：
　　“‘纯白之门’降下祝福，第六代‘纯白教宗’是本部第七教区教堂高级执事，‘安魂师’奥蒂莉娅。”

第488章 在实战中修炼
　　“炎之昕旦·横扫！”
　　死寂的灰白森林中，清脆响亮的呐喊刺破宁静。
　　赤橙的火焰拧成一股，宛如一根遒劲有力的长鞭，呈水平角度横着抡了出去。
　　“噼啪！”
　　空气发出炒豆子般的爆裂声响，所过之处被炽热滚烫的火舌舔舐灼烧，灰蒙蒙的草木迅速枯萎焦黄，乃至于化作灰烬。
　　这条烈焰长鞭以排山倒海之势抽中了五六米外的两头秽鬼，当场把它们拍飞出去。
　　被打中的部位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豁口，烧焦的炭黑伴随着刺鼻的气味，那伤痕如沟壑裂谷般几乎将这些铁锈怪物的身躯拦腰截断。
　　一击击退秽鬼，希尔马上抬起一只手，朝那两头还没来得及落地的秽鬼用力一按：
　　“爆雷！”
　　“轰轰轰！！！”
　　两头秽鬼刚一落地，它们身下的地面就爆出一大团火球，瞬间将变异扭曲的身形吞没，并且仍在腾起、膨胀。
　　待到火球彻底消散，两头秽鬼早已被轰炸得辨认不出原来的形状，黏糊糊地瘫在地上，热空气造成的波浪在周遭的空间中涌动，久久不平息。
　　“净化……”
　　希尔站在原地观察了几秒，确认那两头秽鬼都死去、尸骸开始蒸发为红褐色的烟霾后，才用另一只手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一团白金与赤橙相间的火苗，口中低声诵念起来。
　　白金之光绽放，比起之前，亮度要弱了不少。
　　但更有针对性，不再是毫无保留地全方面释放，而是十分精准地呈扇形笼罩在秽鬼尸体周围，犹如一盏探照灯。
　　将代表“锈瘟”诅咒的红褐色烟霾湮灭后，希尔收回白金光华，略显惊奇地低头看了眼手中那团小小的火苗：
　　“居然真的变得更易掌控了……”
　　“所以我就说嘛。”
　　轻灵悦耳的嗓音幽幽飘来，一身古朴黑斗篷的神降使幺零五在一旁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想要更好地开发它的力量，你就必须摒弃将它视作某种‘工具’的先入为主的观念，转而把它当作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你要努力地去相信，自己不是在‘挖掘’，而是在‘消化’，只不过是在‘重拾’原本就属于自身的能力罢了。”
　　对于她的“教诲”，希尔有所恍然地点点头，把火苗收入囊中，随后又鼓动自身灵性，感知了一下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而且，我本身的灵性力量也有明显提升……照这个趋势，我说不定能在回到最后之国的时候，真正迈入中阶……甚至高阶正法师的层次。”
　　那是当然，你身为最后之国子民，体内灵性本就很活跃，以秩序世界的标准属于修炼天赋相当高的小天才。
　　现在又不眠不休地在实战中连续战斗，实力境界提升得不快那反而是不合理的……
　　柒季在心里如是想，然后右手一翻，“第十二权柄·理想国”之圣徽——“万象树”的图案一闪而过，接着一团翠绿的微芒出现在她掌心。
　　“诺，吾主赐予你的‘补给’。”
　　“感谢‘真实造物主’大人的慷慨……”
　　希尔立即低下头，先是很虔诚地行了一礼，然后才走到柒季跟前，双手将那团绿芒接过。
　　以一丝不苟的态度，用力在手里捏碎。
　　“卟啉卟啉……”
　　被挤成碎块后，绿芒化作星星点点的绿色光点，融入她的皮肤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真是神奇的力量……不愧是‘真实造物主’大人……”
　　感受着自身躯体的疲惫与解饿被某种奇异玄妙的力量一扫而空，灵性的状态也迅速恢复圆满，希尔发自内心地默默感慨了一句，又对着空气行了一礼。
　　当神棍当了这么久，柒季也是习惯消受他人过于恭维尊敬的态度了，面对此情此景她脸上不再露出尴尬之色，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吾主并非一味馈赠、只顾慷慨的肤浅之神，祂始终秉持‘等价交换’‘各取所需’的交易原则，任何一笔交换都会明码标价，绝不暗藏狡诈的算计。”
　　柒季板起一张小脸，用非常真诚的语气缓缓说。
　　“……确实，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希尔马上点头如捣蒜，深以为然。
　　幺零五所说的，也正是希尔直至现在也如此信任“真实造物主”的重要因素之一：
　　当面对一尊不仅境界层次远超自己、目的和来历也都完全陷入迷雾之中的伟大存在，对方却一直单方面赠予自己利益、不收取一点好处的时候，她反而要担心对方是否怀揣别的用意了。
　　“真实造物主”在这方面就相当坦诚了，每次给予自己好处，祂基本都会明确说明报酬和价码，就算暂时声称是免费的，也会强调她应当日后偿还。
　　这种双向的“交换”，反倒更令人安心。
　　而现在，通过神降使幺零五的提议，她又再度和“真实造物主”达成了一笔交易。
　　一笔长期的交易。
　　“只要我‘猎杀’一定数量的秽鬼，祂便会赠予我一枚能够瞬时补充体力和灵性的‘生命结晶’么……
　　“而且还必须用我本身的灵性力量完成击杀，不能随便动用‘净化’之力……”
　　想着她扭头看了眼一旁的幺零五，根据“真实造物主”的神谕，幺零五在这笔交易中同时充当“监督者”和“交易员”。
　　“也不知道猎杀秽鬼对‘真实造物主’大人有什么意义……都是我杀的，祂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回想起那笔“交易”的内容，希尔忍不住心生疑惑，但很快就甩甩脑袋，将疑虑抛出脑海：
　　“……算了，此等层次的伟大存在，肯定有祂自己的想法和手段，我等凡人还是别妄自揣摩。”
　　“假设每天行进四十公里，我们回到最后之国最近的长期营地大概还需要两周……有点久……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
　　柒季内心盘算着：
　　“就是不得不鸽了玫莉了，希望她能找到合适的新护卫。”
　　之前刚抵达星辰邦联首都“钢铁之都”的时候，她和载了自己一程的“挑战者”号女船长玫莉约定过，三天后自己会回到钢铁之都的码头和她汇合。
　　算起来也就是今天了，可很显然自己不打算今天离开灰白森林，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发展呢。
　　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来到这里后会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情呢？
　　所以就不得不放她鸽子了……反正问题应该也不大。
　　钢铁之都人才济济，想招个能应付常规风险的冒险者也不难，再加上玫莉一行人来的时候出于种种原因大赚了一笔，多半也不会为酬金发愁。
　　柒季很轻易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放人鸽子的事实，跟在打前锋的希尔后面慢悠悠在灰白森林中徒步穿行。

第489章 萧瑟之途
　　今天应该可以二更，不过不一定能在零点前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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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普照的秩序世界，人类文明，克瑞斯陀王朝境内。
　　“这个国家到底发生什么了……是饥荒吗？怎么总是能看见有流民……”
　　造型低调但空间宽敞的四轮厢型马车上，血族少女柏妮丝透过溅有点点泥渍的玻璃侧窗，观察着外界的哀鸿遍野，心生同情的同时又备感疑惑。
　　只见由道道车辙反复碾压而成的道路两侧，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难民，正步履蹒跚地行进。
　　他们全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干裂黝黑的皮肤随处可见伤疤或冻疮，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的，样子虚弱极了。
　　甚至有人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人员齐全的马车队伍从这些奄奄一息的流民身旁辘辘驶过，却没有引起他们的反应，大多数人只是一声不吭地闷头赶路，看都不看一眼。
　　脏兮兮的脸上，只剩下面具般的麻木，而不剩悲痛或伤感。
　　仿佛他们都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件件无生命的器物，在机械性的机制下无意识地行走，没有情感，也没有目的。
　　柏妮丝神情暗淡地望着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尽管这几天来几乎每当自己把目光投向窗外，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可她仍感到难以遏制的震撼与悲哀。
　　俏丽的脸上不由得攀上沉重的神色。
　　“大小姐，据说是北方发生了灾难，好像是有高等级的异种肆虐。”
　　坐在她对面的侍者用不太确定的语调斟酌着说：
　　“不过大小姐尽管放心，这支车队配备了充分的安保，不管是异种魔物，还是那些难民，都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这样啊……”
　　柏妮丝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又把遮光的窗帘拉上，隔离那令人讨厌的阳光。
　　“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她手揉着额角，皱眉道。
　　现在正是大白天，按血族的作息本该是停车休息的时候，然而由于刚好穿过流民众多的区域，周围的环境情况太过复杂。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车队的领队提议先快马加鞭穿过这一区域，再作休整的打算，母女二人觉得没毛病，也就答应了。
　　可在颠簸的行驶中的马车上毕竟难以入睡，柏妮丝只得在本该睡觉的白天“熬夜”。
　　半天下来她眼皮子都在打架，直到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想尽可能小憩一会儿，哪怕只是闭目养神。
　　“好的，我让车队稍稍放慢速度。”
　　侍者仪态完美的颔首道，然后转身通过小窗对马车夫嘱咐了几句，很快整支车队的行进速度都明显慢了下来，车内的晃动也平稳了不少。
　　柏妮丝得以勉强小睡一会儿、恢复精神。但她闭上眼睛还没过几分钟，就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双眼，目光急切：
　　“等等，母上大人到现在还没睡吧？她的精神状态那么糟糕，我们还是停下来好好原地休息一早上比较好……”
　　出于某种原因未知的人员调配上的失误，接应队伍里并没有“出淤”受眷者来接替母亲莉莉丝的封印“保鲜”工作，导致她只能强撑着继续维持“远古的月亮”之神恩的发动。
　　几天下来，这名“瑰歌”血脉的“血之议员”的精神已经十分疲惫，一天几乎必须用上接近三分之二的时间来睡觉，否则恐怕难以承受神恩的负荷。
　　为了能够让莉莉丝不受到干扰，车队还在经过一座克瑞斯陀王朝的城镇时额外购置了一架四轮厢型马车，把它简单地改造成了一间带有单人床的“房车”，供莉莉丝独自休息。
　　所以现在母女二人并不在同一辆车上，载着母亲的马车跟在柏妮丝的后面。
　　而今本该是好好休息的时间，车队却仍在赶路……这意味着莉莉丝很难得到充分的睡眠！
　　柏妮丝正是意识到了这点，才马上要求车队停下。
　　“大小姐，您说的不无道理。”
　　侍者微微一愣，思考半秒后肯定地点头道：
　　“属下这就安排车队停车扎营。不过这一地带人员混杂，说不定有什么不轨之徒对我们虎视眈眈，大小姐和议员大人还是留在车上比较好，我们会保障二位的所有需求。”
　　在柏妮丝的要求下，车队很快就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停车，七八名带刀护卫从其他马车上鱼贯而出，在载有柏妮丝和莉莉丝的两架马车周围警戒好。
　　柏妮丝却没有马上睡觉，而且强耐住困倦，从车上下来，在一名带刀护卫的跟随下小跑到母亲的车辆前，轻轻敲了敲车门：
　　“母上大人，您还好吗？”
　　门背后沉默了好几秒，才被一只修长匀称的手缓缓推开。
　　车厢内所有窗口都被厚密的布料遮上，因此近乎一片漆黑。随着车门的打开，外界的阳光蜂拥而入，在昏黑中照亮了一张温雅明丽的面庞。
　　“柏妮丝啊……我很好。”
　　这位母亲精神看起来有点恍惚，赤色的双瞳略显失焦地盯着面前的女儿好一阵，才有些含糊地说。
　　柏妮丝在看清自己母亲脸庞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只见这位“出淤”受眷者脸色比前几天明显憔悴了不少，下眼睑积郁着很浓的黑眼圈，气色也相当糟糕。
　　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母亲这么虚弱的样子。
　　“母上大人，我要求车队停下休整，您先好好睡上一觉吧，晚上我们再继续赶路。”
　　柏妮丝非常担心地说。
　　莉莉丝两眼发愣地望着女儿，可柏妮丝却感觉她看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任何人，她目光的焦距在自己身后无穷远的一个虚无的点上。
　　“好……我先睡一会儿……你小心……”
　　过了将近有十秒，她才略显呆滞地点点脑袋，慢吞吞地收手关上车门。
　　“真是的……血脉的人怎么想的，居然会忘了派受眷者？！母上的信里明明写得很清楚！”
　　见自己的母亲因血脉的失误而如此憔悴，柏妮丝也实在没法保持冷静了，无比气恼地跺了跺脚，小嘴骂骂咧咧的。
　　可光生气也对事态毫无帮助，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没有拿车队的人员出气，柏妮丝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背靠着车厢内壁打起盹来。
　　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守在两架马车旁，恪尽职守地保护着二人的安全，不言不语。
　　远处草木萧索的荒野之上，有稀稀拉拉的流民饿殍点缀，好似天花病人体表的疮斑，散发出死亡的腐臭。

第490章 萧瑟之途（下）
　　柏妮丝是被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吵醒的。
　　“怎么这么吵……”
　　迷糊之中，她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宜人的昏黑。
　　“嘶，好痛……”
　　她下意识想坐直身子，脖颈的一侧却传来僵硬的抽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居然落枕了……啊，好痛啊……”
　　原来是她睡觉的时候脑袋一直靠着车厢墙壁，脖子长期处于一种角度，导致一侧的肌肉僵痛难忍。
　　皱起黛眉揉搓着纤长白皙的脖子，一个疑问却在她心底产生：
　　“我到底……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她抬手将身旁的窗帘掀开一角。慵懒的暖黄光辉从外界渗入泥渍点点的玻璃窗，让车厢内镀上一层金黄。
　　“居然已经傍晚了……我睡了半天啊……”
　　柏妮丝微微一惊。原本她只是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直接睡到了快晚上。
　　“……等等，外面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当意识与思维逐渐从睡眠中清醒的时候，她错愕地发现……在车外那昏黄的天光下，一道道杂乱的人影正在行色匆匆地晃动。
　　“锵！锵！锵！……”
　　那金属碰撞的刺响，再度连续不断地传来。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混乱无章的脚步声，与……
　　“把他们赶走！”
　　“该死，这帮暴民……”
　　“那边！那边要冲进来了！你们快过去！”
　　“……”
　　侍从护卫们焦躁又愤怒的呼喊。
　　“怎么了？！”
　　柏妮丝顿时像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整个人从身体到心灵都彻底清醒了。
　　她马上推开车门，半是惊诧半是疑惑地对围绕在周围手忙脚乱的随从们喊道：
　　“发生什么了，这些人……是什么情况？”
　　她刚一下车，就惊呆了。
　　借助一些随从们手上的火把，与西边地平线上只露出微弱黄昏的阳光，她看清了自己这支车队究竟处于怎样的环境之中。
　　只见十几名随从，不论是否为战斗人员，全都如临大敌地围在马车四周，目光尤为警惕地望着外面的各个方向，形成一层“防线”。
　　之前她听见的金属碰撞声，则是那些带刀护卫在使劲儿敲击自己手中的武器，用明晃晃的利刃与刺耳的脆响威胁驱赶着他们面前的一群人。
　　那一大群形容枯槁的难民。
　　柏妮丝一眼看过去都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视野中被一颗颗蓬头垢面的头颅挤得密密麻麻，让她脊背生寒，心脏都停了半拍。
　　“大小姐，快回车里，这群暴民要抢我们的东西！”
　　接应车队的领队见柏妮丝出来，急忙上前，面色十分慌张地说。
　　这时柏妮丝才意识到，车队中央的空地上正升着一堆篝火，上面扣着个简易的木架子，一口大铁锅卡在上面。
　　随着火焰的燃烧，香喷喷的米面气味从锅里冒出来，在荒野之上扩散弥漫。
　　几十上百个难民聚集在车队四周，那深凹下去的眼窝中流露出豺狼般贪婪又渴望的绿光。
　　无一例外，这些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口正蒸煮炊食的铁锅上。
　　面对随从们的威胁，他们似乎也有些畏惧那一柄柄寒光熠熠的刀剑，但不管随从如何咒骂驱赶，他们都没有退散的迹象。
　　柏妮丝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无比震惊，这是她过往的十几年人生中从未目睹过的场面。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莉莉丝疲惫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柏妮丝扭头望去，只见母亲从她那辆马车推门下来，困倦的面庞充满不解。
　　睡了几乎半天后，这名“出淤”受眷者的精神状态总算是改善了不少，虽仍顶着明显的黑眼圈，但总归没像之前那样神志不清了。
　　领队连忙迎上去要解释，莉莉丝却先一步张望了一圈，将附近的景象收入赤红的眼底。
　　“……该死。”
　　在看清周围的情况后，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一行人当前的境况，当即有些恼怒地对领队说：
　　“你是傻子吗？！怎么敢在这种地方烧饭！？”
　　领队被血之议员责骂，也是面色一囧，略显委屈地低声为自己辩解：
　　“议员大人，您和大小姐要休息，我们也是想让二位醒来后能好好吃上一顿恢复恢复啊，谁知道这些贱民就和闻到味儿的蟑螂一样，一窝蜂全围上来了……”
　　莉莉丝气得不打一处来，但她身为居于高位的领导者却也明白这种时候责骂属下毫无意义，终究是克制住了怒火，冷着脸说：
　　“都立马给我把火熄了，把人赶走，我们拔营出发，等离开这片地区再吃饭！”
　　“好好好，好……”
　　领队连连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实际上他原本就打算这么做，莉莉丝的命令和他自己的计划几乎吻合。
　　“那边的，把火灭了！东西都收拾好！”
　　领队一改之前的低眉顺眼，满脸严厉的神态对随从们发号施令：
　　“还有你们，把这帮暴民轰开，不听话的直接给他们颜色看，别手下留情！”
　　也用不着他强调，带刀护卫们早就对那些骨瘦如柴又浑身污秽的难民无比厌恶了，在得到领队的命令后，马上毫不留情地一脚把靠得最近的难民踹开：
　　“都给老子滚开！敢闹腾要你脑袋！”
　　尽管没用上武器，可护卫们都是纯正的正统血族，一出生就有“素胚”境界，实力相当于人类超凡者的“学徒”或“淬技”。
　　能当上“血之议员”和她女儿的护卫的，更都是距离“萌芽”只差临门一脚的“素胚”巅峰，身体素质可比普通人要强得多，一脚踹出去的力道可见一斑。
　　这些饿到站都站不稳的难民哪受得住？那体重不知道有没有四十公斤身躯直接倒飞出去，吭都没吭一声就摔在四五米开外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都死开！死开！刀剑无眼！”
　　“妈的，脏死了，这什么玩意儿跟狗屎一样。”
　　“呸呸呸，恶心，太恶心了。”
　　“这群人类真是下贱……”
　　随从们扯着嗓子咆哮，手里的刀剑刷刷挥舞，在空气中撕裂出令人胆寒的呼啸。
　　难民们也都意识到这群人绝对不会对自己客气，纷纷退散开来。
　　没有说话，也没有祈求，更没有咒骂，只是一点一点，挪动着佝偻腌臜的身体，隐没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之中，不能看见。
　　可是那一双双透露着亿万渴望的目光，却直至最后，也没有离开那口被熄火扣上的铁锅。

第491章 令人迷惑的袭击
　　第二章九点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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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散围拢的难民后，随从们也很快将包括炊具在内的各种物品收拾好，手脚麻利地装入运送物资的马车车厢中。
　　不一会儿，在天色彻底黑下来的同时，车队就马上要整装待发了。
　　见随从们的动作都很娴熟，莉莉丝估计他们不会出啥岔子，便没有继续呆在外面，转身要回到马车上。
　　“……嗯？”
　　在她转过身子的时候，却看见柏妮丝仍呆呆站在原地，表情非常微妙，于是温柔地上前问道：
　　“柏妮丝，怎么了，不回车上吗？”
　　“……”
　　这位血之议员的女儿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立刻说话，赤色的双眸不知意味地凝望浓厚的夜幕，那火把与油灯的光芒无法触及的黑暗。
　　“……没什么。”
　　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面色阴沉地摇摇头，也不继续和母亲说话，转头就走向自己的马车。
　　“这孩子……”
　　莉莉丝望着女儿纤细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太担忧，而且长时间连续发动“远古的月亮”之神恩的负荷让她脑子有些发木，一时间也没精力思考太多事情。
　　拖着身心俱疲的躯体，她也回到了车上，坐在单人床的床沿边。
　　就在她的床底下，一口表面被加载了大量复杂灵性符文的棺材，被固定在车厢地板上。
　　约莫三分钟后，随从们全都各就各位，周围的空地也被清空整理好。
　　“出发！”
　　领队一声吆喝，几名车夫便甩动马鞭，催使马儿们奔腾——
　　“嗖！”
　　七八匹马共同发出的嗤鼻声，掩盖了从夜幕中传来的弓弦震颤之音。
　　在所有人都没能意识到问题的时刻，十几支漆黑的箭矢刺破黑暗，尾部拖出破风呼啸声，齐刷刷命中各自的目标！
　　“咴咴！！！——”
　　其中一半钉在了马儿的躯干和大腿上，粗大坚硬箭杆瞬间就只剩一小截露在外面，顿时痛苦的嘶鸣响彻黑夜。
　　“咚！咚！咚！……”
　　剩下一半则全部倾泻在了几架马车的车厢上，木制的外壁被毫无抵抗力地贯穿，惊呼、惨叫和悲鸣不绝于耳。
　　“敌袭！敌袭！”
　　领队直接就被一支箭矢打穿了脖子，脊椎和筋骨瞬间粉碎，当场暴毙。
　　就坐在他后面的副队被吓破了胆，万分慌乱惊恐地咆哮起来：
　　“卫兵！卫兵呢？！都给我出来！！保护二位！！！”
　　“嘶嘶嘶！！！”
　　然而马儿受伤后疯狂的嘶鸣，却盖过了他的呼喊。
　　车队中的所有马匹都被最初的箭雨击中负伤，可不知是否是袭击者故意为之，它们的伤虽严重却几乎无碍于奔跑。
　　于是受惊的马匹当即不受控制地胡乱狂奔起来，铁蹄践踏草地的闷响毫无规章可言地爆发！
　　而它们身上的缰绳，可都还连在车厢上……
　　“哗啦——”
　　车厢纷纷被马匹发狂的巨大力量掀翻，并且仍然被在地上拖拽，那些幸存下来的带刀护卫还没来得及下车戒备，就被全部堵死在了车厢里。
　　在整支车队乱成一团的时候，先前射出箭矢的黑夜中忽然涌出十几道身影，他们全都被深褐色的夜行衣包裹全身，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寒光闪闪的刀斧，显然来者不善。
　　他们一声不吭地快跑接近混乱的车队，距离车队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突然反手在后腰磨出几枚煤球似的石块，一起抛了出去！
　　“轰！轰！轰！……”
　　这些半个拳头大的“煤球”一与其他物体解除，就猛地爆裂开来，炙热的火光和凶猛的热量横扫而出，同时溅射出大量铁水般的液态物质。
　　木质结构的车厢一接触到那些散发着橙黄灼光的“铁水”，就当场燃烧起来。
　　顿时，车队化作一片火海。
　　“静谧！”
　　突然，一道略显慌乱但清脆的嗓音从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发出。
　　下一秒，碧绿色的光芒以某一个车厢为中心，呈圆形在荒原的草地上急剧扩散，不到半秒就将整支东倒西歪的车队囊括。
　　然后，生机盎然且清纯精淬的翠绿之光从这面圆形中绽放，车队霎时间陷入一片均匀而柔和的绿色中。
　　这绿芒仿佛具备某种能够平息灾厄、抚慰生灵的神秘力量。
　　在它的笼罩下，灼热翻涌的火焰瞬间就熄灭了，那几匹受伤受惊的马儿也像是得到了安慰，动作明显平静下来，很快就站在原地不再狂乱。
　　这个过程也就几秒，绿芒与碧翠圆面也很快淡化、消失，场面却就此稳定下来。
　　“下车！快下车！！保护议员大人和大小姐！！！”
　　卫兵们到底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最初的混乱后，马上就恢复镇定，施展拳脚砰砰砰用力砸击几下车厢，没过多久就把车厢从里面砸得破裂。
　　“杀！给这群狂妄之徒看看我们的厉害！”
　　五六名轻装上阵的带刀护卫从车厢的破洞里蜂拥而出，摆开架势，毫无畏惧地和数量两倍于己方的袭击者战作一团。
　　“咳咳……居然会有人袭击？！什么情况……刺杀？绑架？抢劫？”
　　之前迸发了翠芒的车厢突然像盛开的花瓣那样打开个口子，柏妮丝表情发懵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张望着四周的情况，略显茫然。
　　她才刚上车，外面就爆发出一大片极其混乱的喧哗噪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车厢就倒下去了，摔得她眼冒金星。
　　不过好在这点冲击对于“萌芽”血族而言完全无伤大雅，回过神来后她马上发动“大地”领域的法术——“寂静之森”，将肆虐于车队中的混乱平息。
　　然而直至现在，她也有些懵逼，不太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有剪径的强盗把自己的车队当作普通商队了？
　　不对啊，那么大个“瑰歌”血脉徽标印在车厢上，强盗就算认不出这是血族的车队，也至少能意识到自己这伙人的地位不一般吧？居然还敢动手？！
　　柏妮丝脑袋有些迷糊，却也嗅到了一丝阴谋和刻意的气息。
　　这群人……
　　转动脖颈，她将目光投向那十几名被护卫队杀得屁滚尿流的袭击者。
　　很显然这伙歹徒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普通人，哪可能是血族卫兵的对手？
　　一个照面就被砍死一半，剩下的也都战意全无，要么丢下武器撒腿就跑，要么跪地求饶，当场被俘。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就进入了一边倒的追杀——卫兵追杀歹徒逃兵。
　　“这群人……总不可能就是朝着我们来的吧？”
　　柏妮丝迷惑地看着这些现身时气势汹汹、而今却被卫兵们以碾压之势杀得片甲不留的袭击者，心中充满怀疑。

第492章 指使之人为何？
　　因为上学坐高铁耽搁了不少时间，地铁又塞成沙丁鱼罐头，更新得有些晚，不过总归是赶上了零点……端午节过去，大家开学记得要好好学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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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气死老子了！就这么一帮乌合之众，居然害死了我们两名弟兄！”
　　一名卫兵五官气得都拧在一起，骂骂咧咧地把一个俘虏双手反剪，完全不顾后者那撕心裂肺的惨叫，粗手粗脚地把他的胳臂捆起来。
　　其他的卫兵也在周围捆绑辱骂着那些投降的歹徒。
　　从战斗爆发到现在也就过了一分多钟而已，可十几个袭击者却已经全军覆没。
　　大半被当场格杀，剩下五六个及时投降活命的也被恼羞成怒的护卫拳打脚踢，无不鼻青脸肿，惨兮兮的。
　　“说！谁指使你们的！知道我们是谁吗？！”
　　接替阵亡的领队的工作的副队一个巴掌把其中一个俘虏脑袋扇得歪到一边，满脸怒容地咆哮道：
　　“真是胆大包天，就凭你们这帮货色也敢劫掠‘瑰歌’血脉的车队！？”
　　“咳咳……我说！我全都说！留我一命！”
　　那俘虏牙齿都被打掉一半，满嘴是血，腮帮子肿得老高，说话含糊不清的，每讲一个字就吐出一口血沫。
　　估计是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他肿成猪头的脑袋充满恐惧和慌乱，一秒也没逞能，马上就服软了：
　　“几位老爷……只要放小的一命，小的就什么都说……”
　　“啪！”
　　副队抄手又是一巴掌，打的是另一半脸，那俘虏的脑袋歪向另一边：
　　“说！”
　　“我说！我说……”
　　那俘虏咳出几口血沫，连忙答应：
　　“我们、我们只是一群靠抢路过商队过活的土匪，前段时间我们收到消息，有人雇我们攻击一支车厢印有红色玫瑰花的车队，开出的价码很高……”
　　“有人雇你们？！”
　　现在是领队的副队一愣，旋即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冷下脸：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么？”
　　“呃，我说出来……能换一条命不？”俘虏小心翼翼地问。
　　“啪！”
　　领队又是一巴掌：
　　“说！”
　　“我说！我说！我都说！”
　　俘虏当即点头如捣蒜，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不知道，但我们的雇主保证过，你们不会是贵族，也不是教会的人，所以……所以不用担心招惹到惹不起的人……”
　　一边说他瞥了一眼那被发狂的马儿拉扯倒地的车厢，血色的玫瑰花赫然于其上盛开。
　　他只是个落草为寇的土匪，字都不认识，当然不懂什么纹章学。
　　不过也清楚克瑞斯陀王朝的贵族不会拿单纯的自然事物形象作为家徽，而丰收教堂的圣徽也不长这样，而是一棵长在石山上的大树。
　　所以那朵红色的玫瑰花多半是哪个商会或者商团的标志，劫完财杀完人直接往荒原、深山里一遁就万事大吉了，谁也追查不到自己头上。
　　只是没想到这群人的实力居然这么凶悍，而且还有超凡者坐镇……属实是踢中铁板了，也没啥好说的，认栽。
　　听见他的回复，领队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几秒后，阴森森地说：
　　“谁雇的你们？”
　　“老爷，我说出来，能换一条命不？”
　　“啪！”
　　“说！”
　　“我说，我说……”
　　俘虏现在讲话和含了个核桃一样，舌头都转不过来了：
　　“是个穿皮大衣的瘦高个儿，实力很强，多半是超凡者……呃，您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除了报酬和任务内容，其他的都不会过问。
　　“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们真不知道，不信您可以问问头儿……呃，头儿好像已经被老爷的部下砍死……啊，伏诛了。
　　“这种就是这样，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你可以问其他人，我真的不知道了！”
　　领队见他样子不似撒谎，也没有继续拷问，而是转身离开，准备审问其他的俘虏。
　　刚走到下一个俘虏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突然传来议员大人女儿柏妮丝的呼喊：
　　“……母上大人！您没事吧？！能说话吗？”
　　听见这略带慌乱的声音，领队顿时心里一紧——莫非莉莉丝议员受伤了？！
　　这可不得了！要是这位大人物出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第一负责人绝对是要被治罪关进大牢的！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得审讯了，急忙转身朝声音的来向跑去：
　　“大小姐！议员大人怎么了？！”
　　柏妮丝在从侧翻的车厢里钻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母亲的安危，马上就跳出去赶到莉莉丝所在的车厢前，故技重施动用“大地”法术让车厢外壁打开个大口子。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只见因为车厢翻倒，里面的物件也东倒西歪，自己的母亲刚好被单人床压在下面，纤细的眉宇皱得紧紧的，正在试图把床架从身上推开。
　　处于对母亲的担心，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听见女儿充满担忧的呼喊，莉莉丝抬头看了她一眼，显得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我没事……这点程度还伤不到我。”
　　柏妮丝也明白莉莉丝身为“出淤”血族，还不至于被床架给压伤，靠自己的力量挣出来不过时间问题。
　　但她还是从洞口爬进去，双手抱住单人床，两人合力，一下子就把几十公斤重的床架从空间局促的车厢里扔了出去。
　　尽管两人都没受什么伤，可如此剧烈的冲击与倾覆，也让她们身上的衣裙沾满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呼……二位大人没事就好。”
　　见莉莉丝和柏妮丝都安然无恙，领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然后脸上浮现出十分自责惭愧的表情：
　　“都怪属下无能，让二位受惊了，属下罪该万死……”
　　他自我责备的话语还没说完，莉莉丝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变：
　　“不好……”
　　也不等别人过问，她转身就往原本属于自己的车厢冲去。
　　“母上，母上！怎么了？”
　　柏妮丝连忙赶上去，却见母亲一头扎进歪曲变形的车厢里，一阵翻箱倒柜，很快抬出一个大木箱子。
　　这大木箱子外观上像是口棺材，表面布满复杂玄奥的符文，此刻却因剧烈的撞击和冲压出现了明显的破裂。
　　见此柏妮丝一怔，当即意识到母亲在干什么，内心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等等，那个家伙该不会……”
　　莉莉丝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徒手撬开棺材盖子。
　　“咯啦！”
　　在木质结构崩裂的脆响中，一片妖艳的血红映入她眼帘。
　　棺材之中，那本应被“远古的月亮”神恩封印的血族，此刻已人首分离。
　　鲜血从脖颈处平整的断面汩汩涌出，在棺材底部积成小水潭，鲜艳而通透，宛若一整块红宝石。

第493章 营地
　　“畸变的大地”，被最后之国人民称作“灰之原野”的灰白森林中。
　　希尔已经和“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使幺零五一同跋涉冒险了将近一周。
　　在这段时间里，她杀死的秽鬼比以往十几年间看见过的还要多，徒步跨越的距离比最后之国举全民之力打造派遣的远征探险队还要遥远。
　　而比这些“表面”上的成就更惊世骇俗的是，得益于那枚蕴含“净化”之力的火焰，她在这一前无古人的征程之中所消灭的每一头秽鬼……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消灭”！
　　不仅仅是摧毁这些怪物的肉体那么简单，还运用“火焰”领域神性的力量，将导致它们产生、变异的根源——“锈瘟”之诅咒彻底灭杀！
　　可以说，这位在最后之国中的履历极为浅薄的新人少女，在短短一周里达成的成就……在某些方面上，甚至比一些最终教廷的高层教士还令人望其项背。
　　“方向应该没错……这么一来，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了。”
　　希尔半跪在地，一手托着白金与赤橙之色相间的“火苗”，另一只手凝聚出烈焰利刃，切割着一棵大树暴露在地表上的树根，并发动“净化”之力把其中的锈瘟清除。
　　经过一个星期的实战历练，她身上的衣物出现了明显的残破肮脏，原本色泽发亮的橙色秀发也因路途劳顿而凌乱灰暗了不少。
　　然而这些外表上变化，却没有让她显得狼狈落魄。
　　相反，那双鲜艳的眼眸透露出矢志不渝的坚定，那张原本带有明显青涩稚嫩的面庞，也充满了稳重与果断。
　　衣着与外表上的草率、狼藉，只能为她成熟干练、稳健可靠的气质增添几分实质。
　　谨慎、坚毅、果敢、理智……现在的希尔，或许不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但绝对称得上优秀的探险者。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四到五天，我们就能走到最近的最后之国营地了吧。”
　　在她用缩小版的烈焰之人切割、剥削手里那根被烘干的树根的时候，稚气尚存、悦耳如天籁的话语幽幽飘来。
　　希尔忍不住提下手中工作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道熟悉的娇小身影静静站在几米开外的树下，背靠树干，两只手十分惬意地枕在后脑勺。
　　那件古朴宽大的长斗篷虽然沾上了灰尘和泥泞，却依旧保持着平整、完好，几乎看不到褶皱，更没有丝毫破损。
　　那从兜帽阴影底下露出的半张俏脸儿，干净得好似无瑕白玉，完全没有染上冒险与征途中应有的风尘。
　　即便自己这些日子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可希尔每次看见她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错觉：
　　似乎当前的处境不是一无所有、远离文明的荒蛮原野，而是某个风景宜人、恬静舒适的度假胜地。
　　这让希尔老是忍不住产生这样的疑问：那宽大的兜帽与斗篷之下，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孩？她到底长什么样、是怎样的身材？
　　以至于产生了想要上前把那兜帽摘下来的冲动……
　　不过理智与尊敬终究还是让她每次都克制住了这种无礼的欲望。
　　收回目光，她一边继续用烈焰构成的匕首修剪树根，一边状似随意地说：
　　“幺零五大人，您说如果‘第三层’灰雾的效果是把我们随机传送的话……那朱利安大长老和奥蒂莉娅执事去哪了？他们……应该没事吧？”
　　这其实是她相当在意的问题，之前一直没说出口是她想要回避，而现在随着最后之国的接近、自身内心的成熟，她不能也不想回避了。
　　“谁知道呢？既然是随机的，那自然没法推测。”
　　柒季耸耸肩。她知道朱利安的下落，毕竟他传送的“落地”就是她自个儿一手设定的，只是没有在希尔面前明说：
　　“我们只能向吾主祈祷他们被传送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吧……不过，说不定实际上的结果超乎我们的预料呢？不管是正向的预料，还是负向的预料……”
　　这说辞属实有些谜语人，不过希尔本来也没指望能够得到明确答案，所以并没有表示什么。
　　在将手中树根成功加工成一支简易版的长矛后，她提着它站起身，手背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说：
　　“那我们继续赶路吧……按照‘安息地’的方向，最近的长期营地是‘第十九号营地’，具体的方位……应该是那边。”
　　不知为何，当她说出“安息地”这个词的时候，原本充满坚毅与果敢的双眸……闪过了一丝明显的落寞和哀伤。
　　……
　　…………
　　……
　　四天后。
　　在越过最后一层树墙的遮挡后，希尔终于远远看见了一个久违、又令她感到尤为熟悉的建筑轮廓。
　　四五米高的砖石城墙以尖锐的角度来回弯折，最终首尾相接，构成一个对称又规整的星形。
　　这样的结构共有两层，一大一小相互嵌套，宛若一朵在广袤森林中绽放盛开的锐利之花。
　　两层城墙顶端都有“回”形的城垛，零星的弩床间距相等地假设在城墙上，显著而旺盛的灵性波动从建筑的方向传入希尔的灵感。
　　显而易见，与其叫“营地”，这更像是一座堡垒，一座不论在物理还是灵性层面的防备都极其森严的军事堡垒。
　　第十九号营地，最后之国距离本部最遥远的长期营地之一，配备了在所有长期营地中都数一数二的军事力量和城防强度。
　　“呼……总算到了。”
　　眺望着那从层层叠叠的树冠上露出一角的灰色棱堡，柒季忽然眯起眼睛，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太寻常的迹象，戏弄一般对希尔笑道：
　　“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幺零五大人，等等。”
　　希尔却伸出一条胳臂，挡住她的去路：
　　“我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说？”柒季笑意盎然地反问。
　　“呃，幺零五大人，您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吧，就别故意捉弄我了……”
　　听见她的略带调侃的语气，希尔也看出柒季实际上早已察觉问题，面色略显窘迫地干笑一声。
　　“如果你真的没能看出不对来，那只能说明这段时间白受罪了。”
　　柒季半开玩笑地说，随后也不卖关子了，抬手指了指棱堡城墙的上端：
　　“装备是挺齐全的，但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作为镇守最为凶险的边陲的营地，里面的人不至于如此松懈吧？”
　　“是的，可我感知到了明显的灵性波动，说明里面是有人的，没有被荒废或攻陷。”
　　希尔点点头，面露狐疑：
　　“这就怪了，城墙和瞭望塔上的人呢？总不可能全开小差了吧……”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柒季饶有兴致地勾勾嘴角，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
　　“里面有实力足够强大的人……或者团队镇守，根本不必担心外界秽鬼的侵扰，所以原本用来看守城墙的人手被调配到其他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了。”
　　“足够强大的人？！”希尔一惊，随后又不太相信地摇头：
　　“不可能，再强的寂魂巫师也没底气仅靠自己的力量维护一座边陲营地的安全，如果有领导者做出这样的决策，是对整座营地几千人生命的不负责，是严重的失职，会被救赎教廷追究责任的！”
　　“是吗？”柒季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确实，但这是一般情况。”
　　“那还有不一般的情况？”
　　“当然，”柒季说，“比如……”
　　她又指了指希尔：
　　“比如像你这样，超出‘常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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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新的一周，大家记得点个赞再出去哦~！
　　以及，明天就高考了，预祝各位高三学子发挥超常、金榜题名，考上心仪的学校！

第494章 避的理由
　　“咚咚！咚咚！”
　　希尔一个人走到棱堡城墙的正门前，发动无领域的基础法术“法师之锤”，作为敲门砖叩响了那扇三四米高的木制双开大门。
　　低沉厚重的闷响顿时响起。
　　“请问有人在嘛？”
　　等待几秒，直到她的灵感察觉到堡垒内的灵性波动有明显的移动迹象后，才扯起嗓子大喊了几声。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实战历练，她不仅对那枚“火焰”领域的神性聚合体的力量的掌握发生了显著的提升，自身的灵性也明显更加精淬了。
　　在灵性力量的强度上，现在的希尔基本和高阶正法师没有区别了。
　　不过由于冒险途中没有足够的材料和场地给她试验新的、更高层次的法术，她和真正的高阶正法师之间还差临门一脚。
　　在纯粹的正面战斗力上，她完全有自信和救赎教廷内绝大多数中层的“安魂师”一决高下。
　　不管怎么说，有足够的实力傍身，也让她的内心有了几分底气，面对眼前这座透露着怪异气氛的森严堡垒……能够维持基本的镇定，不显得慌乱。
　　站在原地等待了几分钟，她的灵感感知到有一股灵性波动从堡垒内部脱离，迅速靠近城墙的正门位置，并且噌噌噌登上了城墙。
　　她抬起头，没等几秒，就看见城垛上探出个脑袋，那是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带着头盔，脸上的表情半是震惊半是疑惑：
　　“谁在外面？”
　　希尔朝他挥挥手，高喊着回应：
　　“是我！第七教区的希尔，两周前曾经和朱利安大长老、奥蒂莉娅执事一同参与‘深渊’的下探活动！”
　　听见她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那士兵先是面露茫然之色，似乎正在努力依靠这些信息回忆希尔的身份，但很快就像是放弃思考那般甩甩脑袋，朗声答道：
　　“哦，那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把小门打开，你留意一下周围的安全！”
　　很显然作为一个镇守边陲、普普通通的基层小兵，他并不认识希尔，也不知道什么深渊下探活动的详细内容。
　　不过在这片万古死寂的大地之上，面对一名活生生的同胞，有什么可值得怀疑顾忌的呢？
　　几分钟后，开在正大门旁边城墙上的一扇普通房门大小的小门被朝外推开，那名士兵站在门内对希尔招手：
　　“快进来吧！”
　　希尔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藏在衣服内侧的神性“火苗”，确认那团白金与赤橙相间的火焰仍在悄无声息、没有温度地燃烧后，小跑着穿过小门，进入到营地之内。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那士兵合上小门、拴紧门闩，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的希尔，十分迷惑地问。
　　看她这样子……显然是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野外求生，可一个人在灰之原野里能活多久？她又是怎么独自流落灰之原野的？莫非是不幸掉队的人？
　　最近好像也没几支部队在这儿附近啊？
　　哦，也不是没有，前几天就有一支小规模的队伍从本部抵达了这个营地，但那支部队可有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坐镇，绝对不会有人落单的。
　　那她从哪来的？
　　希尔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自顾自环顾了一圈四周，观察着营地内的情况，反问道：
　　“这里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人都不在城墙上？不用警戒瞭望的吗？”
　　“欸？”
　　听见她的问题，士兵顿时露出非常古怪的错愕之色，仿佛希尔说出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疑问：
　　“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整个最后之国的人都传遍了。”
　　“到底什么事啊？”
　　士兵也不卖关子，双眼突然亮起一抹神往又虔诚的微芒，无比恳切地说：
　　“伟大‘纯白之门’降下神圣的祝福与恩赐，擢升了第六代‘纯白教宗’，现在她就在我们营地休整呢！”
　　“第六代‘纯白教宗’……诞生了？”
　　希尔眉毛高高扬起。
　　她其实在门外和幺零五交谈的时候就已经模糊猜到了这种可能，但真正被证实的时候，还是感到了难以克制的震惊。
　　“咦，你怎么苦着脸啊？哎，咱们现在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什么啦！要不你进到内城休息休息吧，教宗大人就在那儿，说不定能见到呢！”
　　士兵憨实的傻笑几声，领着希尔穿过两道城墙之间的空隙，通过一扇小门进入到了“内城”。
　　一穿过第二层城墙，眼前的景象马上就热闹了不少，许多士兵、军官、文职成员在一个空地上训练，其他的非军事人员也有很多零星分布在空旷地带，一边享受着天光一边闲谈。
　　这样放松、惬意的景象，在以往可是不可想象的，特别是在这位置最深入灰之原野、最远离最后之国本部的第十九号营地！
　　“那个，请问六代目的名字是什么？”希尔无心欣赏这祥和与宁静。
　　“名字？呃，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晓得她是位女士，不过……前几天咱们集合的时候，教宗大人曾经露面过，我站得比较远，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提到这个话题，士兵当即就激动起来，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唾沫飞溅：
　　“但是她有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她的头发是银灰色的！好漂亮好亮眼！我隔着几百米都看见了！”
　　……银灰色的头发？！
　　希尔面色一怔，脑海里马上跳出一个人选的名字：
　　第七教区高级执事，“安魂师”奥蒂莉娅！
　　她居然被“纯白之门”选定擢升为第六代“纯白教宗”了？！被灰雾传送走后，她去哪了？自己时隔半个月回来，就成为了纯白教宗！？
　　她究竟遭了什么奇遇？
　　希尔内心的这些疑惑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她内敛地轻笑一声，用尽量自然的语气对一直带队的士兵说：
　　“我自己逛逛吧不用劳烦你了。”
　　士兵也是直心肠，完全不在意希尔的来历神秘，点点头就走远了。
　　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希尔脸上得体的微笑一点掉淡去，最终附上了一层沉思的面具。
　　“奥蒂莉娅……纯白教宗……”
　　她思考片刻，然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
　　“先找到她聊聊……嗯，如果奥蒂莉娅大人真的依旧是纯白教宗了，那她在我踏入这座营地的瞬间，就应该感应到了才对。
　　“为什么不出来和我见面呢？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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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烧感冒……差点没能写完，脑袋很迷糊，这章可能质量有些低，见谅。
　　春夏之交，容易患病感染，大家注意防护保暖，不然就会变成我这样……

请假条
　　身体没恢复，没啥状态，请假一天~~

第495章 向本部进发
　　去看了医生，原来是得了湿疹，多半是这段时间经常熬夜导致免疫力下降的缘故。
　　大家一定要保证规律且充分的睡眠啊，尽量不要熬夜，不然像我这样感冒发烧又湿疹真的很难受的。
　　真的很难受，真的，真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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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又找路过的人打听了几下，很快知晓疑似为奥蒂莉娅的第六代“纯白教宗”目前应该位于内城核心住宿区的某幢屋子里。
　　于是她在犹豫思考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朝那个方向走去，想尝试一下和那位新晋的纯白教宗见上一面。
　　就算无法当面交谈，也至少看看对方的样子，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奥蒂莉娅执事。
　　第十九号营地总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大，内城还要再小上一圈，因此希尔没用几分钟就来到了营地的核心地带，一片由砖石结构建造而成的住宅区。
　　目光在一幢幢房屋上扫荡，她很快锁定了目标，在正式迈开脚步、踏入住宅区的范围内前，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当她的手碰到某个位置时，却传来了冰凉滑软的触感。
　　没有人能看见，一只体型小巧、表皮光滑的小蜥蜴，正静静趴在她肩头，时不时吐一下舌头。
　　“幺零五大人给我的这个东西……真的能瞒过‘纯白教宗’的眼睛么？”
　　希尔收回手，不禁有些心虚。
　　之前二人还在营地之外的时候，幺零五就已经猜想到这里很可能有某尊实力境界超出常规的强者坐镇了。
　　因此在她从士兵那得知纯白教宗的消息时，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反应。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幺零五却表示她最好不要在纯白教宗跟前露面，所以没有和自己一起进来，而是一个人留在了外面，说是要……做一些她要做的事儿。
　　也不清楚她到底想搞什么。
　　分别之际，这位来历神秘的神降使给了自己一只造型很奇怪的小东西，通体乌黑，透着红光，似乎是某种小型动物。
　　据幺零五的介绍，这是一种特殊的侦察用灵性物品，能够感知周遭情况并实时与她的感官同步。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以进入某种“匿形”的状态，一旦进入该状态，它的气息与踪迹便会彻底在世界上消失，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其存在。
　　她让自己把这件东西一起带进营地里，代替她仔细观察里面的详细情况。
　　“几乎绝对的‘匿形’么……”
　　希尔回想起当时幺零五如此描述的时候，话语不知为何顿了一顿，过了一段时间才语气很微妙地重复道：
　　“几乎。”
　　这让她有些心虚……
　　毕竟待会儿自己要面见的可是“纯白教宗”，得到伟大“纯白之门”的祝福、最后之国最为强大的存在！
　　万一没瞒住，给她察觉到了……就有些麻烦了。
　　好在希尔也没在这些地方纠结太久。站在原地停顿几秒后，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那幢主宅走去。
　　在她还在第十九号营地内行走的时候，星形城墙之外，广袤无垠、万古死寂的灰之原野中，一道黑点宛若霹雳雷霆，刺穿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发出穿云裂石的轰鸣。
　　那黑点顶着锥形的白色气雾，爆发出古龙咆哮般汹涌的震荡。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淡淡轨迹，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去。
　　激起的澎湃气浪，将下方的苍白树木挤压得向两侧排开，枝叶婆娑、树干弯曲，仿佛一柄烧热的小刀划过奶酪，留下一道笔直的切痕。
　　柒季比声音传播的速度还迅猛的势头在空中飞行，身上的斗篷被凌厉凶猛的气流冲刷撞击得狂舞不止，衣角噼啪作响，在空气中抽打出道道白色的蓬松气雾。
　　在她眼前，连绵不绝的灰白森林在这片畸变的大地之上微微起伏，并一刻不停地朝后方飞掠而去。
　　“果真是奥蒂莉娅……那天灰雾到底把她传送到哪去了？怎么就被‘纯白之门’选中了呢？”
　　一边极速飞行，她一边心里念叨。
　　虽说奥蒂莉娅被灰雾随机传送走，和她被“纯白之门”选中，二者之间不一定存在什么逻辑层面必然的因果关联……但在直觉上，确实很难让人不联想。
　　这就好像一个新来的女职员今天被人看见一个人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第二天她就被直接提拔成了老板秘书。
　　总有种钦定的感觉……
　　尽管第十九号营地是最后之国最遥远的一个长期营地，与本部的直线距离超过一百公里，但柒季的飞行速度极快。
　　不到几分钟，远方灰蒙蒙的地平线便逐渐浮现出一片壮阔的城市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
　　那就是“最后之国”本部！
　　来到这片灰白色的大地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希尔之外，她还和朱利安、奥蒂莉娅等最后之国的高层人员有过接触。
　　却还从来没有去过最后之国本部城市看一看，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趁着希尔还在第十九号营地和成为六代目纯白教宗的奥蒂莉娅拉扯，她决定先去一趟最后之国本部……
　　和那个“纯白之门”当面见上一面！
　　目前她已经有至少九成的把握，确定这尊庇护最后之国十几万子民、使其免受“锈瘟”诅咒侵扰的神祇，就是活跃于秩序世界第六纪早期的远古唯一奇迹师——
　　“火焰”领域的“纯白之主”。
　　她觉得，当前很多解释不通、难以理解的疑云，只要能和这尊神祇聊聊，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于是也不耽搁，她直接就;腾空而起，一路火花带闪电飞了过去。
　　“……到了。”
　　在里远方那座规模恢弘的城市群落还有差不多十公里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停下，以全然违背航空动力学的姿态，速度瞬间从数倍音速归零。
　　与此同时，那惊天动地的气浪也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消弭了能量一样，当场消散得无影无踪。
　　“轰隆隆……”
　　灰白色的天际间，霎时间只余下雷鸣般的轰隆之音，宛若狂风中鼓动的铁皮，一点一点平息。
　　为了不惊扰到最后之国内的民众，柒季没有直接飞进去，而是在一点距离外落地，再以比较慢的速度往城市方向漫步。
　　——说是“漫步”，可速度上也堪比飞奔的战马，让灰之原野中的树木摇动不已。
　　几分钟后，柒季停下了脚步。
　　一堵高耸的城墙，如悬崖峭壁般巍然耸立在眼前。
　　“这里……就是‘最后之国’了。”

第496章 天灾意志
　　3500字大章。
　　====================
　　秩序世界，荣耀金雀花帝国，黄昏海峡。
　　作为帝国内海暮色海通往外海的唯一海口，黄昏海峡的地理位置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仅是把手环暮色海地区诸多沿海港口、城市通商与船只来往的关键要道，更是抵御来自“狂暴海”的恐怖水声怪物——海妖的第一道防线。
　　因此，荣耀金雀花帝国军方在此地部署了极为周密的军事防御力量，皇家海军仅有的七艘符文飞行船中有两艘被长期安排至此。
　　海峡两岸的岸防炮、海军舰队更是密密麻麻，足以令最狂妄大胆之徒无法心生半点儿触犯其威严的念头。
　　“呜——”
　　汽笛那音域极为辽广的鸣叫，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回荡，此起彼伏。
　　一艘艘铁甲战舰烟囱冒着蒸汽，在海峡内外的海域上缓缓游弋，身后拖出道道浅白色的轨迹。
　　“近来海峡的防备力量果然提高了不少啊。”
　　被誉为“帝国之盾”的皇家舰队总督，努斯·守护者站在一艘符文飞行船的甲板上，眺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默默感慨。
　　在他脚下，体长达两百米、总体呈现梭形的飞行船静静飘浮在海面上，任由起起伏伏的海浪冲刷拍打，巍然不动，好似一块巨大的礁石。
　　红白相间的涂装与棱角分明的舰体相互映衬，在明朗热辣的日光下显得尤为刚毅、雄伟，彰显着帝国皇家舰队不可侵犯的威严。
　　早些日子，“帝国之盾”努斯得到皇帝陛下的亲旨，被调遣指挥一艘符文飞行船“警戒”号到南大陆“巨人岛”的帝国属殖民地，执行几项任务。
　　现在，他和他的飞行船正停靠在黄昏海峡的军事海港进行补给和检修，等到一切准备就绪，这艘巨舰将会启航，横跨数万公里的南海，直达南大陆“巨人岛”！
　　“……也对，近些日子海妖的数量和强度都明显升高了，确实需要投入更多的军力在海防上。”
　　将目光从波光零零的海面上收回，“帝国之盾”努斯转身向“警戒”号的船舱走去：
　　“如此关键的海口，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呜——”
　　在他身后，悠扬辽广的汽笛再度于蓝宝石般的大海之上回荡。
　　远处的天空中，两枚明亮的蓝色火星宛若月下莹虫，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空有规律的巡航。
　　那是常驻于黄昏海峡的两艘符文飞行船。
　　也就是说，如今的黄昏海峡，同时有三艘符文飞行船坐镇，这几乎是皇家舰队一半的顶尖军事力量！
　　配合上海面上的常规战舰、海岸布设的岸防炮、陆军部队……这道十几公里宽的海峡，被前所未有地全副武装了起来，可谓固若金汤，一只蚊子、一条鱼也别想通过！
　　一切，都堪称万无一失……
　　本应该是这样的。
　　“刷刷……”
　　是海浪起落的声音。
　　“刷刷刷……”
　　可是，为什么那浪花翻涌之音……越来越响亮？
　　气氛介于宁静与喧嚣之间的海洋，每时每秒都有海浪起起伏伏。
　　但在某个方向……水花碰撞、翻腾的声音，却随着时间推移，攀升到了一个超乎寻常的音量！
　　“……嗯？”
　　还没走进飞行船船舱的努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耳尖微微抽动，停下脚步，面色狐疑地扭过头，望向海峡之外、面向外海的方向。
　　越过平整有金属光泽的甲板，他看见在遥远的海平面上，一根白花花的“线”……正在缓缓朝这边推移。
　　不像海浪。
　　“那是什么？”
　　努斯隐约感到奇怪，于是发动了一个传讯法术，向黄昏海峡的瞭望机构询问。
　　瞭望台上的观察人员也在几乎同时发现了异常，马上就将大量灵性力量驱动的观测设备的视线转移过去。
　　只过了几秒，努斯就得到了黄昏海峡驻军的汇报：
　　“总督大人，是一道很高的浪头，应该是外海某处的海地地震导致的。”
　　这个回答好像不足以让努斯满意，他仍紧紧皱起粗浓的眉头，深邃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条愈发逼近的“白线”。
　　或许是察觉到了总督大人的情绪，驻军代表很快又补充道：
　　“大人您放心，黄昏海峡的所有军事单位、军事地块都布设了极为周密的防洪措施，别说是高一些的海浪，就算是海啸，也很难影响我们的正常警戒。
　　“我们军中已经拉响了防洪预警，等那道海浪冲击海峡时，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损失。”
　　“不对，不只是海浪。”努斯的眼神霎时间凝重起来，“我感知到那个方向有灵性波动……或许是海妖，而且是海妖群。”
　　“海妖群？”通讯另一头的驻军负责人微微一愣，旋即带着些微笑意说：
　　“大人，再多的海妖也不可能掀起那么高的浪头的。
　　“咱们这里遭遇过的规模最大的海妖集群袭击，有至少八千头体型不一的海妖，可那回那些畜生造成的海浪，也就只有现在的不到一半而已。
　　“要是那道海浪里的真的全是海妖，那至少得有三万！恐怕搜刮干净整片外海，也很难凑齐那么多海妖吧？”
　　说完他半开玩笑地哈哈笑了两声。
　　然而努斯没有顺着他的意思露出玩笑的表情，反而脸色越来越严肃：
　　“不对，就是海妖！我的灵感不会出错，那道所谓的‘海浪’里有数量不可计数的海妖！”
　　“……”
　　这下驻军负责人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真的会有几万头海妖一起来袭击这个海口，可也不敢怀疑皇家舰队总督的判断。
　　于是他马上安排人将更多的观测资源投入到那条越来越近的“白线”之上，试图洞破这玩意儿的真面目。
　　“不好……真的是海妖！那他妈不是海浪！是海妖触手拍出来的水花！妈的，妈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海妖！”
　　不到一分钟后，黄昏海峡驻军指挥官那声线扭曲的咆哮，响彻各个灵性通讯频道：
　　“全军戒备！最高警戒！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各单位将所有火力对准外海方向！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
　　与指挥官震惊中带着慌乱的嘶吼一同传遍整个通讯频道的，是一幅由超远程侦测拓录仪拍摄下的实时转播画面：
　　蓝湛湛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畸形脑袋挤在一起，乱七八糟、杂如乱麻的触手、触须疯狂甩动拍打，搅动激荡着被染上不洁污渎的海水，激起朵朵肮脏的浪花。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这般地狱恶魔出境般的景象，完全望不到头！
　　这，便是远方那条所谓的“白线”……的真面目！
　　“轰！”
　　在指挥官的喊声于频道中响起的同一时刻，努斯魁梧的身躯便腾起道道赤红色的雷霆闪电，像一根根有力的鞭子，抽打着空气发出噼啪爆响。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是化身为雷光一般，瞬间窜入“警戒”号甲板之内，与金属船体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了。
　　“嗡——”
　　下一秒，这艘漂浮于海面之上、刚刚得到补给的符文飞行船，那庞大巍峨的躯体猛然一颤，宛若苏醒的雄狮。
　　“哗啦啦……”
　　巨舰，升空。
　　巨量的海水从它的身上滑落，坠入回归大海。
　　天空之中，那两艘常驻黄昏海峡军港的符文飞行船也警戒起来，那梭形的船体缓慢而有力地调转，将船头对准海面远处已经相当靠近的雪白浪花。
　　包括“警戒”号在内，黄昏海峡军港内的三艘符文飞行船都是两百米级的“护卫舰”，在吨位和体型上仅次于皇家舰队旗舰——“沧澜轨迹”号。
　　这三艘飞行船，每一艘都配置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装备：装配的九门高能魔动火炮足以摧毁一切胆敢触犯其威能的宵小之徒。
　　加载了高级防护咒文的金属装甲板即便在最薄弱的部位也叠加了超过七层，不可计数的微型灵性光束更是能将最细微的攻击实体在百米开外瞬间湮灭。
　　以极其繁杂庞大的灵性仪式组成的控制核心，每时每刻都需要流通难以想象的灵性与数据量，需要至少七位“魔导师”才能正常处理。
　　以古神遗骸碎片锻造的能源核心，足够为这艘空中巨舰的每一处机构提供太阳般澎湃的充沛能源，可以在完全失去补给的情况下仍保持有效性能至少一个月。
　　倘若用这股可怕的能量来驱动那贯穿整艘飞行船轴线的主炮，一击下去足以将方圆数里的空间焚烧为飞灰！
　　三艘此等战争机器联合，配合地面与海面上的常规部队，足以对抗任何非神性层次的敌人！
　　哪怕对面是复数位的“冶光师”，也会在此等攻势下瞬间瓦解！
　　面对此般铜墙铁壁，就算是数万头海妖……也注定难以撼动其防线——
　　……吗？
　　“轰隆隆——”
　　不论是飞行船上的观察员，还是海面军舰上的船员，疑惑海峡两岸的岸防炮、军事掩体背后蓄势待发的士兵……
　　全都在这一刻，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轰隆隆——”
　　雷声，在汇集。
　　阳光，黯然失色。
　　“白线”如今已逼迫到了距海峡仅有几公里的地方。
　　在这个距离上，“白线”的细节已经可以被肉眼分辨清楚，那一个个令人脊背生寒的“小黑点”点缀在升腾着泡沫的浪花间，好似洒在雪地上的西瓜籽。
　　然而，令众人惊愕的，不是那群数量规模空前的海妖集群。
　　而是……
　　“轰隆隆！！！”
　　那一团，不知何时于海面上空凝聚而成的，螺旋形雷云。
　　紫黑色的霹雳雷霆，在其中隐约闪烁。
　　“……那是什么？”
　　沉默好长一段时间后，有人痴痴地反问。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片雷云？
　　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
　　居然不到几秒，一朵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雷云就产生了！？
　　这太邪门儿了！
　　在众人愣神的片刻之间，那朵压在天空中的螺旋形雷云便彻底成型。
　　疯狂而耀眼的银蛇在黑压压的云层中乱舞，中心的风眼处，一股令天地色变的破坏气息喷涌而出，让原本还算平静的大海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一艘艘铁甲舰被汹涌的海浪冲击得如叶片摇曳，显得无比渺小；在闪电霹雳的强烈光芒的照耀下，一道不可名状的轮廓从混沌漆黑的风眼处被勾勒出难以辨识的一角。
　　下一秒，雷光褪去，那轮廓也随着隐入混沌的黑暗。
　　但仅仅是这匆忙的惊鸿一瞥，难以想象的毁灭意志便降临在军港的每一人的心头，宛若一记狠狠砸在心头的重拳，让他们无比精神一阵恍惚。
　　那是凡尘生灵绝对无法抗拒的滔天伟力……
　　那是足以崩灭岛屿的恐怖灾厄……
　　那是……
　　究极的，纯粹的，混沌的——
　　天灾意志。

第497章 马甲+1
　　最后之国本部的外城墙以砖石结构为主，辅以木制框架支撑，总体十分坚固，就算用投石车正面轰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损毁。
　　每隔一百米左右，城墙背后就设有一间哨岗。
　　每间哨岗上有一到两名士兵把守，二十四小时观察留意着城墙内外的动向，相互之间的视线交叉分布，墙外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树木都被砍伐清空、防止阻碍哨岗士兵的视野。
　　在这样严密的看守下，每一寸城墙都不处于观察的盲区中，总有至少一名哨岗士兵的目光是停留在墙壁上的。
　　这一切，旨在防止出于任何原因……导致这面作为全城十几万人生命的第一道防线的墙壁出现异常。
　　因此，当一道浑身被黑色长斗篷包裹遮蔽的身影从苍白的树林间走出、一步一步靠近这十几米高的城墙时，最近的岗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
　　“那边的黑衣人！立即停止靠近，报上你的身份！”
　　他当即扯起嗓子喊道，既是在向对方喊话，也是为了引起其他岗哨的注意。
　　“那是个人？”
　　“应该是人吧……穿着斗篷的小个子。”
　　“就一个人？奇怪……”
　　在看见那道孤零零缓缓穿过树林与城墙之间的空地的身影后，岗哨们不禁和同伴议论起来。
　　在这个距离和角度上，他们无法看清那人的具体相貌特征，只能大致分辨出是个穿斗蓬的矮子，至于长啥样、身材如何，这些细节完全被那件宽大的斗篷遮掩了。
　　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这家伙是不是人类，说不定是一头外观比较奇特的秽鬼……毕竟秽鬼这玩意儿又没有啥统一的长相，谁说就不能长成这样了？
　　于是他们纷纷捏紧手中的弓弩，同时一只手按在加载了巫术术式的符纸上，只要下面那个家伙表现出什么异常，就会立即拉响警报！
　　“……嗯？停下来了？”
　　在众人喊话后，那身影便马上不在前进、立在了原地。
　　能听懂人话……说明不是秽鬼，是人。
　　岗哨士兵们都松了一口气。既然是人类，那什么都好说。
　　于是靠得最近的士兵再度高声喊话，只不过这一回说话的语气和腔调都柔和了许多：
　　“这位先生，请问是落单的队伍成员吗？沿着墙壁往东走，大概一千米左右就能到最近的城门，路上我们会注意你附近的情况的，不用担心。”
　　这些人还都挺热心的……啥来历也不问就把人往里面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招呼客人的酒楼小哥呢……
　　又一次深刻体会到最后之国原住民的单纯的柒季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几声，旋即也不客气，按照刚才那个士兵的指示，沿着城墙一路往东行走。
　　结果在路上，城墙哨楼里的士兵们果真和之前说的那样，仔仔细细地替自己留意这灰白森林方向的动静，防止突然冲出一头秽鬼来。
　　沿着顺着地势微微弯曲的墙壁走了不到十分钟，柒季就看见了一扇两三米高的小木门。当自己走到那扇门前时，墙壁后的看守士兵也同时将其打开：
　　“快进来吧——你是哪个部队的？”
　　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询问柒季的来历。
　　而且似乎默认她是军事部门的人员了……
　　仔细想来也好理解，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能外出离开本部、营地的人员，除了各种探险小队，就只剩被跨营地调遣的军人了，而这两者都属于救赎教廷的军事部门。
　　怎么回答好呢……
　　柒季走进小木门，而那名士兵则面色自然地将门合上拴好，心里快速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希尔已经在第十九号营地和奥蒂莉娅见面了……也就是说，身为当前最后之国最高领导人兼至高独裁者的“纯白教宗”已经知道希尔尚且存活，这等效于被救赎教廷得知。
　　按理来说，自己也应该自报家门，把“神降使幺零五”的名号说出去才对，那样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救赎教廷官方便会派人来接应自己。
　　然后自己多半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救赎教廷的座上宾，参与各种高层决策层、管理层的重大事务。
　　不过……
　　嘛，虽然这种做法能省去许多中间步骤，但也忽略了不少乐趣不是吗？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领略一下这座被称作“最后之国”的城市的真实风光呢……
　　诸般考量只在瞬息之间，那士兵才刚刚锁好门、转过身，她便开口回应道：
　　“我是第十七号营地三零幺六勘测小队的妮娜，我和我的队伍在勘测任务中遭到大量秽鬼袭击，很多人都死了，我也和大部队走散了……”
　　她讲了一个编造得相当敷衍的设定。
　　简单地说自己当前的人设就是从团灭的勘测小队中侥幸存活的小队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最后之国本部。
　　当然故事的细节都是她顺便乱编的，因为不管是“第十七号营地”还是“三零幺六勘测小队”，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
　　没错，“妮娜”这个新的马甲并不是完全凭空捏造的，灵感来源自希尔当初的真实经历。
　　自己第一次和希尔接触的时候，这丫头刚好在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任务中惨遭团灭。
　　不仅所处的“三零幺六勘测小队”全军覆没，就连原本的大本营——“第十七号营地”都被秽鬼攻陷、惨遭屠戮了。
　　这一波下来，丧生、失踪的人口至少五百起步，一大群人死无对证，随便编造一个幸存者身份别提多容易了。
　　何况“妮娜”也不是不存在的人，她是希尔在“三零幺六勘测小队”的队员，只不过在遭遇秽鬼袭击时就已经牺牲了……
　　反正按照最后之国居民在人员审查方面特有的神经大条，这样的故事完全能够骗过中层和基层的审核人员。
　　或者说他们压根儿不会去深究！这番说辞在他们手里的作用只不过是写成档案存好罢了，几乎不会有哪个闲得无聊的去查证调查的。
　　至于高层的精明者……开什么玩笑，屁大点事儿，哪用得着上报最终教廷？
　　“妮娜是吧……好，你现在先回住所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或者后天应该会有救赎教廷的人找你问话。”
　　那士兵果然没半点怀疑，表情十分同情地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币，迅速在上面书写了几行字，一边写还一边用宽慰地语气安抚柒季：
　　“放心吧，只是例行的询问和记录而已，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你已经安全了，安心休息吧，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柒季也不说话，在得到士兵的放行后便径直朝城市方向走去。
　　就这样，她以一个普通居民的身份……溜进了这座人口十几万的末日堡垒之中。

第498章 逮捕
　　最后之国本部并不是那种整个城市都被一圈高墙围起来的艾尔迪亚式城池。
　　总得来说，最后之国的城墙是一段一段的，按照地势和现实情况，有规律、有考量地有序分布在城市的各个位置，长短不一。
　　形状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弧形或直线，而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制式。
　　而最后之国本部内的城市建筑，则分布在这一段段的城墙背后，受到这些城墙共同的保护。
　　救赎教廷按照城墙背后的建筑分布，将整个城市划分成了一个个大致呈现扇形的区域，称之为“教区”，这也是最后之国从两百年前就沿用至今的行政区划划分方式。
　　整个本部的城市总体呈现出一个大致的椭圆，越靠近这个椭圆的外围，城墙的分布密度就越高，“教区”划分得也就越频繁。
　　最中心的“中央教区”所有教区中占地面积是最大的，范围内没有一堵城墙，并且整块区域完全由“最终教廷”直接管辖，那里也是救赎教廷的“中央教堂”的所在地。
　　希尔所居住的“第七教区”，位于城市比较靠外的地方。
　　而柒季当前冒用的这个“妮娜”住哪里……她也不清楚，反正她又不打算“回家”，只是利用这个身份的便利混过最外层城墙守卫的盘问而已。
　　况且就算她知道“妮娜”住哪儿，她也不可能真的顶着这个身份回去。
　　毕竟就算哨岗士兵不认识“妮娜”本人，“妮娜”居所附近的居民，肯定知道她的相貌特征。
　　自己那番说辞瞒得过边境守卫，瞒不过“妮娜”本人的社交关系。
　　所以柒季现在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散步，以融入市井的平等姿态，领会这座末日之城的风光面貌。
　　至于未来救赎教廷派人找“妮娜”询问她的经历这档子事儿……管他呢，这至少是明天的事情了，柒季本来也不打算把这个角色扮演游戏玩太久。
　　“啧，看见的都是军事设施啊，都没多少居民建筑……”
　　望着眼前一幢幢黑压压的军事堡垒、一架架锐利牢固的巨大拒马、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巡逻士兵，柒季略显不满地咂了咂嘴。
　　由于她是从最外围的城墙进入城市的，首先接触到的当然也是最外围的教区。
　　而作为与外界的“灰之原野”、与秽鬼距离最近的教区，自然是以军事防御为主。
　　想要见到最后之国真实的风土人情，体会此地居民的烟火气息，还得再往里走一段距离。
　　于是她加快脚步，径直朝城市的深处以接近小跑的速度走去。
　　一路上她经过了一层层军事设施与城墙，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和气息。
　　但那些岗哨或巡逻中的士兵见到她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对一个浑身被斗篷遮蔽的神秘人一路往城市腹地走去这件事情表示出任何警惕。
　　只能说国情在此吧……
　　柒季在心里吐槽了一声。约莫半个小时后，在她绕过一堵高度稍矮一些的城墙时，映入眼帘的再也不是一成不变、具备压迫力的军事建筑。
　　一大片住宅模样木质结构建筑群，在她视野中铺展开来。
　　层数在三到五层之间，屋顶大多是平的，不是那种斜状的瓦顶。
　　“咦，怎么人还是这么少啊？”
　　然而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柒季却仍感到有些意外。
　　只见没有铺设砖石的街道上，可谓人烟稀少，连行人都看不见几个，让原本算不上宽敞的街道显得十分空旷。
　　但是根据两侧居民住宅的数量和规模判断……不应该只有这么少人呀？
　　柒季内心感到奇怪，于是稍稍展开感知，探查了一下这些居民楼的内部，发现里面都是人，并非人去楼空。
　　也就是说……这些居民故意躲在房子里不出去？
　　这是为什么？莫非是最后之国特有的习俗？
　　那也不对啊！如果最后之国居民普遍不喜欢外出活动的话，那有什么必要在城市中规划“街道”这种东西呢？
　　诸般矛盾之处让柒季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她放慢了脚步，沿着街道边缘、在一幢幢居民楼的屋檐下缓步行走，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刺刺地走。
　　“砰砰砰！”
　　接过走了还没几分钟，她就听见不远处的街角传来一阵野蛮的敲打声。
　　紧接着是一道严厉洪亮的大喊：
　　“托比因尔德在吗？！我知道你在里面，马上出来！”
　　柒季顿感好奇，马上加快脚步，绕过那街角。
　　只见一队浑身黑衣、面容严肃的人不苟言笑地站在一扇窗户前，那扇窗户紧闭着，黑衣人却用力敲打着木制的窗板，发出令人焦躁不安的声响。
　　“托比因尔德！立刻出来！最后警告一次，拒不配合者我们将采取强硬方式！”
　　为首的黑衣人又提高了几分音量，再次砰砰砰砸了几下窗户，力道之大让窗框都在发抖。
　　“他们胸前的标志……是直属于最终教廷的人？”
　　柒季敏锐地发现黑衣人衣服的胸口刺绣有“纯白之门”的徽标，这意味着他们并不受这个教区的教堂的管辖，而是只接受最终教廷的调遣。
　　换算到地球上，大概相当于皇宫禁军了。
　　按理说应该是相当终于的部队，怎么就被派到这“偏远”的教区了呢？
　　听他们刚才喊话的内容，他们好像是要抓房子里一个叫“托比因尔德”的人？这人谁啊，犯啥大事了？居然要最终教廷亲自派人来抓？
　　诸多疑惑在柒季脑海中闪过，而那队黑衣人在见窗户被自己用力敲打了老半天都没人回应后，相互对视了一眼。
　　然后，距离窗户最近的黑衣人拧身一个飞踢，“轰”一声就把窗户踹开！
　　“上！人绝对就在里面，把他控制住！”
　　在指挥者的厉声号令中，黑衣人一拥而上，从狭小的窗户钻了进去。
　　这些人也是身手了得，那窗户看起来也就不到半米见方，一次顶多进一个人，他们却不到五秒就钻进去了七八号人。
　　屋内顿时传出一大片凌乱的打砸与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拼命抵抗搏斗。
　　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道听上去尚存几分稚气的少年嗓音，正在充满恐惧地大喊：
　　“啊啊啊！不要抓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但这样的动静只持续了几秒就平息了。
　　“给我老实点！”
　　“再闹给你苦头吃！”
　　取而代之地是黑衣人那不容斡旋的呵斥声。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有序，没过多久，那扇被踹坏的窗户旁的一扇门被推开，之前钻进去的黑衣人推搡着一道瘦弱的身影从中走出。

最后之国本部行政区划示意图
　　黑色线是城墙，绿点是建筑。
　　“教区”大概就是这么划分的，用文字有些说不明白，画个图就一目了然了。

第499章 暗面卫兵
　　今天状态不错，索性多码一章了。这一章算12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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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之国本部，靠近外围的教区中，一伙胸口绣有“纯白之门”徽标的黑衣人押送着一名少年。
　　柒季定睛一看，只见这少年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身材很瘦弱，皮肤黝黑，衣服是很简陋也很肮脏的破布衣，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有些邋遢。
　　乍眼看上去，这只是个小乞丐而已。
　　怎么就大动干戈把最终教廷的直属部队引来了呢？
　　柒季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唐突上前，毕竟没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随便干预人家内部的事务着实有些不妥。
　　她不动声色地藏在街角的建筑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暗中窥视着那边的情况。
　　两三个黑衣人合伙钳制住那少年的上身。这些黑衣人全都是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壮汉，如此架势下那瘦得和猴儿似的少年哪可能抵抗？
　　“别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抓我……”
　　他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肩膀和脑袋抖得和筛糠一样，苍白的嘴唇慌乱失措地吐出一连串求饶祈求的语句，不成逻辑，看上去害怕得几乎理智。
　　黑衣人没有表露出一丝恻隐之心，板着一张严肃又死板的扑克脸押送少年走到道路中间，那里停着辆带有封闭式车厢的四轮马车，车厢漆黑，侧面同样印有“纯白之门”的徽标。
　　不过说是“马车”，其实拉动车辆的畜力并不是马匹。
　　而是一种长得有点像蜥蜴的双足动物，外观上很接近地球奇幻小说里常见的地龙，柒季没在人类世界见过，多半是最后之国的特产。
　　少年被七八名黑衣壮汉以绝对无法抗拒的方式推上马车，在车厢长椅最中间的位置落座，那些高大的黑衣人就左右夹在他两侧，神色警惕，不给他一点挣扎的机会。
　　“嘭！”
　　“嘶嘶——”
　　伴随着车门重重关上，长得像蜥蜴的双足动物在车夫!的缰绳下发出刺耳的鸣叫，反曲的双腿迈动起来，拉着车厢一溜烟跑了出去。
　　很快，那黑色的四轮马车就消失在了街道上，城市的空气恢复冰冷的肃杀。
　　“那个方向……是中央教区？”
　　柒季望着马车远去，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下巴，从街角的阴影中走出，若有所思：
　　“他们要把那个小男孩抓到中央教区去？所以他到底犯啥事儿啦？搞那么大阵仗……”
　　她有些疑惑。刚才那名似乎叫做“托比因尔德”的少年被黑衣人押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用各项感知仔细探查了一遍这人了。
　　结果是……这名少年就只是个邋遢瘦弱的可怜虫而已，不仅不具备超凡灵性力量，身体也相当孱弱，体质体格比一般人要差不少。
　　身上也没带什么特别的东西，浑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物件就是那身破衣服，连半点财物都没有。
　　就这么个人，最终教廷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才要专门派出直属部队去抓他？
　　和当前城市里居民闭门不出有什么联系？难不成，居民们是在躲避那群黑衣人？他们在大肆抓捕一些人？
　　真是怪了……
　　“喂，那边的矮子！一个人在街上乱逛什么呢？！”
　　一道响亮的呵斥打断了她的思忖。
　　柒季回过头，看见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从不远处的街巷走出，眉关紧缩地盯着自己：
　　“说的就是你！没事别在外面瞎晃悠！”
　　这人虽然也穿着黑色制服，但胸前没有“纯白之门”的徽标，而且衣服的色调也和刚才那伙人不同，不是纯黑，而是更偏向于灰色。
　　而且只是一个人，也没马车。
　　“是这个教区本身的治安人员？”
　　柒季一眼就认出此人的身份。过去希尔给自己提交的关于最后之国的信息的资料里，有提到过不同公职人员的着装。
　　“喂喂喂，和你说话呢？不吭声是几个意思？！”
　　那名中年人见柒季明明都看向自己了，还和只鲸头鹳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感到很是不满，阴着一张脸就快步走了上来：
　　“你聋子吗！？”
　　“嗯……大叔，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边境的营地工作，刚回来本部，不是很了解发生了什么。”
　　在对方快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柒季突然开口道，语气有些忸怩腼腆，听上去还真的和初来乍到的外地佬很像：
　　“能简单说一下嘛？我看街上人都很少的样子……”
　　“……呃。”
　　听见柒季那糯软悦耳的嗓音，中年人先是一愣，旋即略显惊诧地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位浑身被黑色长斗篷包裹的小巧身影一阵：
　　“从边境调回来的？”
　　柒季没吭声，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也难怪。”
　　在听见对方的“来历”后，中年人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没最开始那么尖锐了。
　　“哎，既然你不清楚本部的具体情况，那我就得好好和你说说了。”
　　他忽然一改之前严厉狠辣的表现，脸上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
　　“小姑娘，你听好了，这段时间最好呆在居所里，没事就别出来。最近呀……可不太平哦。”
　　“怎么说？”柒季适时地反问道，语气充满好奇。
　　“唉……”中年人又叹了口气，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才半是无奈半是苦闷地说：
　　“你可别说出去是我告诉你的。前段日子……应该是十几天前吧，新任‘纯白教宗’大人刚诞生的时候，最终教廷的几位大长老突然颁布新政令，说……”
　　他话说一半，又莫名中断，抬起头有些神经质地左右张望好一阵，在确认了周围的情况后，才拉着柒季走到角落里，用很小的声音接着说：
　　“大长老说，新一轮的‘秽潮’可能快来了，要加紧内部动员和自肃，要动用最后之国的全部力量、激发最后之国的全部潜力，和新任‘纯白教宗’大人一同对抗秽潮……”
　　“新一轮的秽潮？”
　　所谓“秽潮”，顾名思义，就是在很短时间内灰白森林中某一方向的秽鬼数量突然暴增，并且以极其迅猛可怖的形势向最后之国袭来。
　　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由巨量秽鬼构成的“浪潮”，从最后之国有史以来开始记录，“秽潮”中发生过八次，每次发生基本都会对整个最后之国造成很严重的损失。
　　“对，这是经过‘纯白教宗’大人亲自确认的消息，不会有假的。”中年人点头说：
　　“在那之后，救赎教廷对普通民众的……要求，就高了许多，一些本来没什么大问题的小偷小摸，向我们这样的普通治安员，都必须过去把人抓起来，送到中央教区接受审问。
　　“一些行为稍微恶劣点的，还会惊动‘暗面卫兵’……就是那些坐地龙车的，直接受最终教廷的命令。
　　“一旦被他们抓走，麻烦可就大了……目前为止，所有被那些人抓走的人，全都彻底消失了……你说吓不吓人。
　　“最要命的是‘暗面卫兵’不光在中央教区抓人，他们在全城范围内到处巡逻！只要看见有谁犯了一点儿错事儿的，半点情分也不讲，直接就把人带走了！你说吓不吓人。
　　“唉……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儿，也不知道教廷的大佬们怎么想的，天天抓人，搞得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听完他的讲述，柒季有所了然。
　　最后之国总归也就十几万人，放在现代地球也就是个小县城的人口，又被划分成了十几二十个教区，每个教区的人口就更少了。
　　这种情况下，教区中的人际关系更接近人情社会，因为基本上大家都相互认识。
　　街坊邻里之间的小矛盾通常都用不上当地教区的教堂派治安人员去处理，人民群众自己会自己解决问题。
　　可是现在，不仅当地教区教堂的基层执法人员被强制性要求抓捕那些性质比较轻微的“犯人”，还有直属于最终教廷的“克格勃”满城流动执法、当街抓人。
　　这如何让最后之国的居民们不惶恐？
　　也怪不得大家都躲在房子里不出来了——要是在外面瞎逛撞见那些“暗面卫兵”，人家不由分说把你绑起来带走、从此人间蒸发，和谁说理去？
　　“有点意思……”
　　想通这些关节后，柒季眯起眼睛，微微颔首，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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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大教堂与地牢
　　和那名本地教区的治安人员分别后，柒季循着之前那群被称作“暗面卫兵”的黑衣人的地龙车，一路往城市中心——也就是中央教区的方向前进。
　　尽管和中年男人聊天花了不少时间，黑衣人乘搭的地龙车速度还蛮快的，几分钟过去已经跑出去相当远一段距离了，柒季也没刻意在车上安置标记或侦察傀儡。
　　但以她的感知力，在整个最后之国范围内搜寻到那伙人的气息并跟踪，还是轻而易举的。
　　“故意收缩对内的治安力度，还派专人抓捕犯人……最终教廷那边多半是突然对‘活人’产生了比较急切的需求啊……怎么回事呢……”
　　柒季的步态也不急切，慢悠悠沿着地龙车遗留的轨迹和气息往中央教区散步，路途中弯弯绕绕的，不是闲得蛋疼绕远路，而是为了避开那些穿黑衣的治安人员。
　　她可懒得和这些异界克格勃打交道，一点意思没有……
　　以秩序世界人类文明的大城市的标准，最后之国本部总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也就比荣耀金雀花帝国的边境小城“鲁恩市”要稍微大上几圈而已。
　　光凭人类的足力，从一端走到另一端，通常耗时不会超过两小时。
　　所以在过了约莫四十分钟后，她便进入了“中央教区”的地界。
　　不得不说毕竟是最终教廷直接统辖的区域，人员审查方面比其他地方严格得多。
　　不仅最外围的城墙上的岗哨会喝止并盘问每一位试图穿越地界的行人，严格明确他们的身份、来历和目的，教区内也存在许多巡逻的教廷士兵，但凡看见有形迹可疑者，都会上前质询。
　　于街道上流动的“暗面卫兵”地龙车的出现频率也指数性增高，几乎每过几条街就能看见有胸前刺绣有“纯白之门”徽标的黑衣人在巡视。
　　那一双双阴恻恻的眼睛令人脊背生寒。
　　所以中央教区的居民就更不敢随便外出了，除了必要的工作和训练，几乎所有普通居民都尽量躲在自己的居所里，门窗紧闭，生怕街上黑衣人的目光侵入自己家中。
　　“有军事管制期间那味儿了……”柒季扫视着街上兼具萧索与肃杀的凝重氛围，不由得感叹。
　　如此严密的防守，导致她已经没办法单纯靠原来那个“妮娜”的马甲蒙混过关了，而是通过发动“匿形”状态大摇大摆从城墙边缘的哨楼旁绕进来的。
　　如今走在清冷寂寥的大街上，她也不得不继续维持着“匿形”的状态，否则走不了几步路就会被路过的暗面卫兵、巡逻教廷士兵拦住。
　　最后之国环境普遍艰苦，所以内部没有太明确的阶级划分，除了兼职行政和宗教的救赎教廷修士，就只有普通的老百姓。
　　因此即便是到了最核心的中央教区，建筑物的风格与规模也没有发生多大改变，并不像人类世界的城市那样，越靠近中心的地段就越繁华、越奢侈。
　　所以，教区中央的“最终教廷大教堂”显得尤为瞩目。
　　“这，就是最后之国的心脏，救赎教廷的核心，最终教廷的办公室么……相当于地球上白宫、中南海、克里姆林宫、白金汉宫的政治重地呀……”
　　柒季举目眺望，一片如树林般尖锐密集的灰白色塔楼映入眼帘。
　　最终教廷大教堂全部由石料堆砌而成，通体灰白，在多为木质结构的普通建筑群中显得十分醒目，而且高度远超一般住宅，基本上一抬头第一眼留意到的就是它的存在。
　　这座教堂高耸、宽敞，宛如巨人的行宫，但却不显得奢华，也没有宗教建筑常见的恫吓，外墙十分简洁明朗，没有多余的装饰、雕刻。
　　反而充满了堡垒要塞式的威严、庄重和压迫感，从那狭窄的窗洞、坚厚的外立面就能体现出来。
　　乍眼看上去，比起宗教建筑，更接近与一座用于危急关头可随时转换为军事基地的要塞。
　　这也是救赎教廷所有教堂的共同风格，毕竟在这里，教堂的作用不仅仅只是充当民众信徒祈祷礼拜的宗教场所。
　　建设的初衷还考虑到了倘若当地教区的城墙失陷、秽鬼大量入侵时，那些没来得及转移的居民该如何避难，而不是完全呆在原地等死。
　　坚固的结构、厚实的外墙、宽阔的内部空间……都是作为“避难所”必须的要素。
　　教堂，正是起到这种作用。
　　至于最终教廷大教堂，则将这种军事风格发扬到了极致。
　　“走近了看，比远远眺望更壮观呀~！”
　　又过了几分钟，她来到了那座高大坚固的堡垒式教堂前，几乎要抬头才能将那尖锐高耸的塔楼顶端收入视野。
　　而这，也是之前押送有乞丐少年托比因尔德的暗面卫兵地龙车，最终的目的地。
　　由于柒季是慢悠悠走过来的，当然没地龙跑得快，那群黑衣人早就先一步到了，那辆地龙车也被修士们牵走拉到马厩……地龙厩去了。
　　这样当然难不倒她。精致小巧的鼻子微微抽动，她很快就锁定了那名少年身上的气息，并循着这股气息的走向快步绕着大教堂的外墙走去。
　　她顺着被雕凿得横平竖直的高耸灰白色石壁，一路从大教堂的正门绕到后面，很快就在教堂的屁股位置找到一扇小门。
　　“上面有灵性气息……好像是防止入侵的预警机制。”
　　站在门前随意用感知扫描了一下，她最终没有直接开门而入，而是发动了“壁障穿越”，让仿佛缟玛瑙雕制的古朴石门于小木门上洞开。
　　柒季迈步穿过。
　　“哇，好黑呀！”
　　一进入教堂之内，扑面而来的却不是料想中的开阔、明亮、庄严与神圣，而是一条逼仄阴暗的走廊，一盏盏焦黑的煤油灯稀疏挂在墙上，散发出昏暗的照明。
　　两侧，一扇扇油腻潮湿的木门间距相等地分布，表面有令人不安的熏黑痕迹，空气中游弋着腐朽的气味。
　　气氛很阴森压抑，一点不像圣洁的教堂，更似……黑暗的地牢。
　　柒季淡漠中挂着些微笑意的表情没有变化，一步步沿着这条走廊往深处走去，直到走到一扇门旁边，驻足停留。
　　象征着“壁障穿越”的缟玛瑙虚幻门扉再次洞开。那扇熏黑潮湿的木门背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石梯，两侧夹着压抑的石壁。
　　由于没有光照，光凭人类的目力看不清往地底延伸多远。
　　柒季踏着石阶缓缓往下走，走了至少三十级才到底。
　　明显可以感觉到两侧的空间开阔了不少，然而汹涌袭来的恶臭却让人无法感到舒心。
　　那是某种由排泄物、呕吐物、蛋白质腐烂黏质、血腥、汗臭、馊水共同散发出的臭味，瞬间涌上来几乎能让人短暂丧失嗅觉。
　　与恶臭一同涌来的，还有某种沉重、痛苦、沙哑、低沉……不似活物的呼吸声。
　　处于“匿形”状态的柒季，走路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因此，自然也惊扰不到……
　　那些被关押于此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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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机会（上）
　　威严恢弘的最终教廷大教堂之下，氛围与上方庄重的建筑截然相反的地下室内，潮湿的黑暗遮蔽了视野中的一切。
　　仅凭人类的目力，在这方空间中完全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宇宙深空般未知不详的漆黑。
　　四周的空间明显很宽敞，但那一阵一阵、一股一股、若隐若现的呼吸声，却又像残破的风箱在艰难的鼓动，让人毛骨悚然，难以想象周遭的景象。
　　柒季站在黑暗中，以她的感知力，单纯的无光黑暗当然无法阻碍其视线，但她也没有直接展开那超人的视力。
　　而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轻微的脆响，在寂绝的黑暗空间中显得尤为刺耳。
　　下一秒，纯粹的烛光，在她青葱般纤细白皙的指尖燃起。
　　明亮而柔和的光芒，随之向四面八方泼洒，勾勒出一道道使目睹者心生恐惧的轮廓。
　　“果然，是个地牢。”
　　借助烛火的光亮，看清此地情况的柒季不出所料地微微颔首，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条宽敞的走廊显现出来。
　　这条走廊笔直而侘寂，能容三人并肩通过。
　　上下皆由灰黑色的坚硬石料砌成，粗糙的表面挂着潮湿的冷凝水，散发出即便气温不低也能彻入骨髓的寒气。
　　而左右两边，则是一间间……牢房。
　　那是一扇扇左右相对的牢房门。左侧的门为钢铁铸就，全都极其厚重坚固，连观察孔、透气窗都没有，完全是严丝合缝的一整块铁板。
　　最后之国资源紧缺，别说金属矿藏，就连优质的石料都比较少见。
　　居民楼、住宅等普通建筑大多是木质结构，坚固的石砖基本都用来建造教堂、城墙、堡垒、要塞等军事用途的设施了。
　　更别说更加稀缺的金属。在进入这间地牢前，柒季几乎只在武器、兵备上能见到铁质材料，就连城门、教堂大门都只是在边角部位包了层铁皮，主体只是木材。
　　而在这儿，金属这种极为珍贵的优良用材，被极为奢侈地大肆用于铸造走廊左侧的牢门上。
　　“……嗬……嗬……嗬……”
　　柒季又听见了那种此起彼伏、不似活物的沉重呼吸声，都是从那一扇扇密不透风的铁门后传出的。
　　很难想象里面关押着什么事物。
　　“这些就是被黑衣人抓来的犯人了吧？”
　　仅仅只是轻飘飘地从左侧掠过，柒季便将目光移开，投向走廊的另一边。
　　在走廊的右侧，也整齐排列着一间间牢房，并且每间牢房同样一一对应着一扇牢门。
　　只不过它们的房门就没左边那么“奢侈”了，只是木头做的而已，而且还不是密封的，和古装电视剧里的牢门一样，是镂空的栅栏门，由一根根间距很小的粗木柱组成。
　　透过木柱的间隙，可以看见右侧每一间牢房里都锁着一名“犯人”，基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目光麻木无神地踞坐在地，动也不动。
　　要不是柒季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生命气息，她都怀疑这些人已经嗝屁了。
　　见到柒季指尖发出的火光后，他们也最多只是呆滞地抬头看一眼，就马上垂下脑袋了，似乎早已对现状彻底绝望，不想再浪费力气呼喊挣扎。
　　“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没偷东西！你们看错了！我发誓，你们再查一下，我说的绝对是真的啊！”
　　“我错了……放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
　　然而也不是所有囚犯都万念俱灰，也有不少人显然是刚被抓进来不久，精力还满充沛的。
　　一见到火光下柒季那披斗篷戴兜帽的身影，就立马激动地双手抓住牢门大喊，嗓子吼得都要扯破。
　　柒季的目光穿透兜帽投下的阴霾，在这些或是麻木绝望或是疯狂求饶的囚徒身上挨个儿扫过，眼神不见怜悯，也没有冷漠，只是单纯在看着。
　　“嗯，找到了。”
　　很快，她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单薄瘦弱的躯体，稚气尚存的面庞，凌乱肮脏的头发……
　　就是刚刚被抓进来不久的乞丐少年，托比因尔德。
　　捏着照明火烛，信步穿越交织着诡异恐怖的呼吸声与囚犯的哭喊求饶的昏暗空气，柒季走到那名少年的牢门前。
　　这个可怜虫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拼命鸣冤哭喊，但也不像是彻底麻木绝望的样子。
　　嘴唇苍白，肩膀颤抖，黝黑的脸庞面如死灰，一声不吭，两眼直愣愣盯着地面，充满恐惧、不安、惶恐和迷茫。
　　简单地说，就是单纯还没反应过来。
　　察觉到有人走来，他半是茫然半是慌乱地抬起头，看向在自己跟前站定的神秘斗篷人。
　　“你犯了什么事儿？”
　　柒季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左侧的铁板牢门上，两手抱胸，双脚相当放松地一前一后摆放。
　　姿态很悠闲，似乎完全不在意在那之后禁锢有何等可怕凶悍的怪物：
　　“说来听听。”
　　她嘴角噙着捉摸不透的笑意，问。
　　听见那宛若天籁的轻灵嗓音，名为托比因尔德的少年面色一怔，不知是在惊诧对方竟是位年纪可能不必自己大的少女，还是恐惧她为什么要找自己说话。
　　“我……”
　　托比因尔德抬起目光，望向平视自己的斗篷少女，似乎想透过对方的表情和眼神判断其用意。
　　可惜，那宽大的斗篷兜帽完全将她的双眼遮蔽，唯一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也只能看见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诱人、俏皮、令人迷醉，但不透露出半点有意义的信息。
　　犹豫几秒后，少年终究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我……我只是个乞丐，我吃不起东西，就……就溜进一个人的居所里……偷了个烙饼……刚好，刚好被教廷的大人们抓住了……”
　　柒季能很轻易地看出一个人是否在撒谎，也能看出对方有没有刻意隐瞒部分真相。因此，她确定眼前的乞丐少年说的都是实话，并且是全部的实话。
　　“倒是挺诚实的，没给我耍花招。”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又不禁感到几分意外：
　　“没想到即便是像最后之国这种地方，也有乞丐呀……啧，只能说，不管哪里都有一无所有的人么。”

第502章 机会（下）
　　从最外层的城墙一路走到腹地中央教区大教堂，柒季在这途中也以比较立体、深入的方式，领略到了最后之国这座城市的真实面目。
　　她原本以为在如此高的生存压力下，最后之国不太可能存在那种完全不事生产、脱离劳动、丧失工作岗位的失业流浪者。
　　毕竟在这里，最紧缺的就是人力，按理说不管是谁，都有……且必须有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可是，一路走来的真实见闻，却告诉她：在最后之国，类似于托比因尔德这样流离失所、风餐露宿的乞丐、流浪者、赤贫者，仍然存在。
　　事实胜于雄辩。虽说有一点点出乎意料……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吧，不管怎么说十几万人口算不上多，却也一点不少。
　　哪怕是只有几十口人的小村子，都总有个没爹没妈吃百家饭长大的傻子呢，何况一座规模相当于现代地球县城的城市？
　　芸芸众生，总有一些人要被分派到某些生态位，哪怕他除了投错胎，没做错任何事情。
　　虽然在比例上确实要比人类世界乃至现代地球都要低得多。
　　“……大人，我就只做过这些，我没伤害过任何人。我当时实在太饿了，再不吃东西，我真的会饿死的……我只想活下去，大人，我只想活下去……”
　　供述完自身的罪状后，少年重新垂下脑袋，呆呆望着斜下方的地砖，用携带着哀求意味地声线细声说。
　　柒季听完，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下巴，沉默几秒，悠悠说道：
　　“你说，你想活下去？”
　　“我，想……”
　　少年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越过眼前那位神秘的斗篷少女的肩膀，瞟了眼她身后靠着的那扇粗笨厚重的大铁门，接着如触电般马上收回视线。
　　“……我想活下去。”他用胆战心惊，但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尽管被关进来才过了十来分钟，但他已经从周围那些神智和抵抗精神尚未被完全消弭的囚犯们口中……得知了这座地牢的恐怖。
　　他们这些被抓进来的人……根本就不是被当作“人”看待的，而是一件件随时能够消耗掉的“耗材”！
　　据那几名在这儿呆的时间超过两天的“前辈”所说，几乎每天，都会有直属于最终教廷的黑衣修士下到这儿来，并且带走至少一名囚犯。
　　被带走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但每到次日，就又会有修士押送一头……怪物进来，所在对面有大铁门的牢房里。
　　至于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论托比因尔德如何追问，“前辈”们都无一例外地选择避而不谈。
　　就连粗略描绘那所谓“怪物”的外貌都不肯。而当自己进一步提问时，他们就露出极度恐惧不安的神色，然后态度近乎疯狂地严厉斥骂自己。
　　仿佛……仅仅只是回忆那幅场景，就足以让他们产生相当可怕的痛苦。
　　很难想象，如果自己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会面临什么遭遇……
　　所以，当面对这位来历诡奇的少女那莫名其妙的质问时，他仅仅只是踌躇了片刻，就做出了遵从内心的回答。
　　哪怕，他完全不清楚少女的动机和目的……
　　“好，既然你想活下去……”
　　柒季嘴角微勾，轻笑一声。
　　缓缓，向牢门背后的少年，伸出一只手，语调悠远而空灵：
　　“……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霎时间，原本嘈杂喧闹的黑暗地牢内，变得无比安静。
　　那些原本在嚷嚷喊叫、诉苦鸣冤的囚徒，在这一刻全都尽数噤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名似乎年纪不大的斗篷少女，以及她面前同样呆楞住的“新人”少年。
　　气氛阴森可怖的地下空间中，只剩下左侧一扇扇死板肃穆的铁牢门后，时不时渗透出来的不正常的怪物喘息声，不规律地起伏。
　　反而愈发映衬出空气的岑寂。
　　“机会……什么机会？”
　　长久的愕然后，托比因尔德张大嘴巴，呆呆地反问，表情依旧僵滞，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大人……您，您要放我出去？！”
　　他不知道斗篷少女是什么人，和救赎教廷、抓自己的修士是不是一伙的，但她既然能闲庭信步地走进这座地牢，显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既然她以这么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说给自己活命的机会，那就不可能只是随便说说，一定有所担保！
　　当然，她也可能只是戏耍一下自己，想靠戏弄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愉悦心情……但不管怎么说，这一线生机，他必须抓住，哪怕再渺茫！
　　“不，我不是要救你出去，也不打算放走你。”
　　少女那完美无瑕的朱唇轻启，吐出令他如坠冰窟的话语。
　　“那……”
　　他眼中的光亮瞬间宛若狂风骤雨中的蜡烛，霎然暗淡，近乎熄灭。
　　“我的意思是……”
　　神秘莫测的斗篷少女呵呵笑了几声，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掌心朝上，白嫩如幼笋的五指自然摊开：
　　“我给你一个……能够活下去的‘机会’，你懂么？”
　　托比因尔德迷茫地注视着那向自己摊开的小手，一头雾水。
　　那只手小巧、轻盈、精致，简直像是一枚美轮美奂的艺术品，比他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更加美丽。
　　可他却完全无法理解这只小手的主人，话语中的含义：
　　“您到底想说……？”
　　“这是一笔交易，或者说，一份……”
　　斗篷少女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又轻笑一声，似乎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地接着说道：
　　“一份，‘契约’。”
　　“契……约……？”
　　托比因尔德咀嚼着这个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词汇。
　　“你得到好处，我收取报酬。”
　　斗篷少女仿佛在解释般低语，然后完全不给他理解思考的时间，摊开的五指忽然收紧。
　　“刷啦啦——”
　　在那一瞬间，托比因尔德只感觉一道绚烂的灵光在眼前炸开，下一刻，一幅虚幻缥缈的图景，如绘卷般在视野中展开。
　　“这是……！”
　　剧烈的震惊充斥着他的内心，完全无法理解如今发生了什么，精神陷入恍惚。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视野中那幅迅速沉淀、稳定的图景所吸引。
　　那是一条条……信息！
　　整齐罗列、条理分明的信息！

第503章 契约·生命之织缕
　　【虚空之低语·智慧：
　　【似谕示，似咏唱，亦似呐喊——那绵延不绝的暗语阐释着万般神秘，毫无保留……
　　【为何透露着急切？】
　　【生命之织缕·存续：
　　【惊异，好奇，与慈爱——那投下的注视是如此宠溺，澎湃得犹如天穹的灿阳……
　　【似乎过于热烈？】
　　【世界之喰煞·暴力：
　　【空虚的饥饿，滔天的怒火——那翻涌的暴虐几乎要粉碎一切，乃生灵不可直视之神威……
　　【或许有控制的可能？】
　　【渴求之器具·欲望：
　　【财富，地位，力量——那充盈的宝具来者不拒地聆听诉求与渴愿，接受即能满足任何欲念……
　　【代价何足挂齿？】
　　【终末之轮回·终焉：
　　【人生百十年，如梦亦如电……
　　【清算终将到来。】
　　细数之下，总归有五条信息，内容模棱两可、玄之又玄，仿佛蕴藏着玄奥奇妙的伟力，又仿佛蛰伏有凶险狡诈的恶意，抑或……二者兼有。
　　伴随着这包含有五条信息的绘卷完全在视野中稳定下来，托比因尔德听见斗篷少女那通透如水晶的嗓音，直接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做出你的选择。”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稚气，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灵动、活泼、俏皮，而是充满神圣、庄严与不可忤逆，'宛若高高在上、俯瞰天地众生的至高神祇！
　　听见这声如同宣告的话语，托比因尔德马上明白了什么。
　　眼前绘卷中呈现的五条信息，是斗篷少女赐予自己的五种路径，五份能够让自己摆脱恐怖得不可想象的必死绝境的伟大力量！
　　而他，现在就要在这五份伟大力量中做出选择！
　　“我选……”
　　在知晓这一点后，考量与斟酌，只在这名身份卑微低贱的乞丐少年心头盘绕了一瞬间。
　　仅仅只是半秒过后，他便催动意念，直接选择了第二项——
　　【生命之织缕·存续：
　　【惊异，好奇，与慈爱——那投下的注视是如此宠溺，澎湃得犹如天穹的灿阳……
　　【似乎过于热烈？】
　　标注有“存续”的，生命之织缕！
　　他不是任何有价值的角色，只是一只小水沟的臭老鼠，不论死活都不会有谁在意，但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要活下去……绝对要活下去，不论如何都不能死……
　　他要活得……
　　比任何人都长！
　　“很果断嘛。”
　　在他做出选择后，那幅绘卷当场消失，不再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又像一场梦。
　　但在怀疑现实的念头在内心产生之前，一股澎湃精淬的力量，蓦然从他体内的某处爆开，刹那间传遍全身！
　　“啊！”
　　他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绷紧，脖子伸直，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道洪亮的咆哮，似有气流从口中涌出。
　　烫！烫！烫！
　　全身每一处最微小的组织都在发热！
　　那诡异又剧烈的热量不知从何而来，却源源不断，几乎要将身上单薄破陋的布衣点燃！
　　可这股热切似火的狂热却并没有让他感到痛苦，反而有种鱼儿入水、如沐春风般的舒适，仿佛体内每一粒细胞都在为之雀跃，为之狂欢！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这具羸弱瘦小的身体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巨量慈悲、永恒、明亮的力量从某尊伟大存在注入体内，让他干瘦纤细的四肢充实起来，虚浮疲软的体力旺盛起来。
　　远不止于此……那力量还在持续不断地发挥作用，每过一秒，都让他感到自身躯壳朝某种更高、更完满的领域迈进！
　　无穷无尽、永无止境！
　　爽快！舒畅！
　　有种体内一切污秽都被清除、肉身就此达成完美的满足感！
　　那名不知来历的斗篷少女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表现，意味深长地展露笑意，气吐如兰：
　　“那么，‘生命之织缕’的契约，我们就此签订了。日后有缘再相见。”
　　“呃……等等！请问……大人，这份……契约，究竟是……”
　　托比因尔德从愣神与惊骇中微微缓过来，还想再询问什么，却见少女的身形一阵模糊，转瞬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段缓缓消散于漆黑地牢中的余音：
　　“馈赠，即刻生效。
　　“价码，择日收取。”
　　少女消失后，她指尖用于照明的烛光也一起不见了。
　　死气沉沉的地牢，又陷入了近乎绝对的黑暗。
　　名为托比因尔德的少年，在绝境中遭遇奇遇的少年……
　　伫立于黑暗，不言，不语。
　　犹如凝固为一尊雕像，永恒存于亘古的雕像。
　　……
　　…………
　　……
　　从地牢中离开后，柒季的身影出现在了离最终教廷大教堂不远的街道上。
　　“虽然只是随性之举……但也希望这小子后面能给我一些惊喜吧。”
　　她两只手背在腰后，步伐轻盈地在露面上行走，闲庭信步，好不惬意：
　　“有了我送给他的力量，在救赎教廷手里活下来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你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呢？我就拭目以待吧……呵，真是期待呀……”
　　将生的希望赐予托比因尔德而不是地牢中的其他人，于柒季而言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仅仅只是她看这小子有几分眼缘罢了。
　　若论无辜，地牢的囚犯中和他一样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偷小摸就被绑进来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人真的完全是被冤枉的。
　　这些真相柒季一眼就能看透。
　　唯独帮助托比因尔德一人，柒季也不想拿什么深明大义来标榜自己——她就是想玩，没别的理由！
　　对于这一点，她倒是相当坦诚。
　　至于为什么不把所以枉受牢狱之灾的囚徒救出来，并亲自解决这片大地的“锈瘟”诅咒、赐予最后之国十几万子民救赎……还是那句话：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她或许可以在某些关键节点推一把，或者设置几个也能能够扭转局面的变数，但总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包揽在身。
　　她有这个能力，但她不认为应该这么做。
　　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话说回来，在这个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我对这里情况的本质的认知……又加深了不少呢。”
　　停下脚步，她微微抬头，仰望着那连绵不绝、笼罩万里的铅黑色乌云：
　　“之前的星空少女在看见我用瑞德摩门之镜和希尔交流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句‘漩涡’……呵，原来，‘漩涡’是这么一个意思么？”
　　来到灰白森林半个多月，她也没光顾着和希尔等人玩冒险养成游戏。
　　这段时间来，她一刻也没有停止对这方世界的感知、探查与分析，就像剥开洋葱那样，一层层刨析致使此地陷入如此困境的根本原因。
　　到现在……
　　她好像，基本搞明白了。
　　“嗯，先去和希尔见见面吧，她和奥蒂莉娅闹得好像有点不愉快。”
　　在巡逻的教廷士兵和暗面卫兵留意到自己之前，她的身形忽然一阵收缩扭曲，化为一只通体漆黑泛红的小蜥蜴。

第504章 “安息地”远征计划
　　今天二更，第二章可能要晚些才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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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要去……安息地？！”
　　石砖建造的三层楼房内，一高一矮两道纤细的身影相对而坐，二人中间隔着一张方木桌。
　　坐在靠近房门位置的橙发少女两眼瞪大，一脸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量：
　　“执事……教宗大人，您……您确定？！”
　　希尔说话的语气充满震惊，表情也无比错愕，像是听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语。
　　端坐在她对面的银发女士没有立即回答，蔚蓝的眼眸淡漠地在她脸上掠过，仿佛在思考般沉默一两秒后，才用那清冷的嗓音缓缓说：
　　“你知道以我当前的身份，不会有戏言。”
　　这名身材单薄消瘦的年轻女士正是奥蒂莉娅，曾经的第七教区高级执事。
　　如今的她获得了伟大“纯白之门”的神圣祝福与加护，晋升为第六代“纯白教宗”，掌握了能够消除“锈瘟”诅咒的“净化”之力，成为整个最后之国唯一的至高领袖。
　　面对她的命令，哪怕是最终教廷的大长老们，也必须言听计从，绝无资格有半点忤逆！
　　“可是……”
　　希尔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嘴张一半，就不知为何噎住了，许多话语都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她神情无比复杂地上下打量一阵眼前的奥蒂莉娅。登升“纯白教宗”后，这名银发蓝眸的女士外貌并未发生明显变化。
　　除了身上那件灰白长袍换成更加庄重、严肃、花纹更神圣肃穆的形制款式外，和她以前认知中的高级执事奥蒂莉娅没有太大差别。
　　就连眼神，也依旧冷淡疏远，宛如远古神话年代的蓝天，清澈、通透，又悠远空旷，令人无法捉摸。
　　“教宗大人……您，您真的打算远征‘安息地’吗？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做过……”
　　坐在椅子上的希尔双手攥紧大腿上的布料，好几种情绪在眼眸中纠缠，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现在有了。”
　　身为六代目“纯白教宗”的奥蒂莉娅干净利索地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接下来的几周，来自本部和各个其他营地的人员会陆续在这个第十九号营地集结，最迟一个月后就能组建起远征军，届时远征就会正式启程，我会全程陪同跟随。”
　　语毕她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希尔：
　　“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安排远征军的人员配置和动员策略，我本身的神恩力量也仍需要练习巩固，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聊天。
　　“恭喜你能够活着回到最后之国。接下来你可以回到本部安心放松休息，以后大部分活动你都可以不参与，这是我作为‘纯白教宗’给你的特权。
　　“但是也仅此而已，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奥蒂莉娅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似乎在叮嘱……甚至是在警告着什么。
　　“我……”
　　希尔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当她的视线对上奥蒂莉娅那宛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蓝眸后，终究还是抿上了嘴，不再多言：
　　“好的，感谢教宗大人的特许……”
　　心情沉重地站起身，对奥蒂莉娅行了一礼后，她转身离开这幢专属于“纯白教宗”的小楼，来到依旧热闹的营地内。
　　“远征‘安息地’……奥蒂莉娅大人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走出营地中心的住宅区后，希尔携带着临走前奥蒂莉娅给自己的文书凭证，眉头紧锁，一边往内城边缘某处慢走，一边目光极其凝重地看着斜下方的地面：
　　“历代‘纯白教宗’所谓‘净化’之力的本质……”
　　“你似乎没和奥蒂莉娅谈妥。”
　　熟悉的悦耳嗓音打断她的沉思。
　　“幺零五大人？！”
　　希尔一惊，马上从思索中解脱，一只手下意识摸向自己肩膀，却什么也没碰到。
　　这时她才察觉，那只一直爬在自己肩头的隐形黑色小动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循着刚才那道身影望去，果然看见一道披斗篷戴兜帽的身影从某处不起眼的角落走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所以说，她明面上的打算，是筹备部队大举向‘安息地’方向进军，开拓新领域是么？”
　　希尔连忙张望四周，发现附近的人并没有谁将注意力投射过来，顿时意识到如今的幺零五和当初在“深渊”之中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只有自己能察觉存在。
　　于是她放心下来，压低嗓音、状似自言自语地点头回应，尽量不表露出异样：
　　“大人，奥蒂莉娅大人是这么说的。”
　　“你的想法呢？”柒季和她并肩走着。
　　“奥蒂莉娅大人暗示我不要插手她的安排。”希尔甩了甩手中烙有“纯白之门”徽标的文书凭证：
　　“我认为她实际上的计划绝对不是单纯开辟疆土那么简单……但她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也拿不准。”
　　“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柒季漫不经心地说。
　　刚才希尔和奥蒂莉娅交谈时，希尔遵从自己的嘱咐，没有把自己的存在说出去，所以如今在奥蒂莉娅眼中，她这个“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使仍处于失联状态。
　　“我……”
　　希尔低头凝视着那份凭证，面色很是犹豫地思考着：
　　“说实话，我不太确定。
　　“以我目前的身份，没有资格插手教宗大人的意志，而且您赐予我的……神性力量，我现在的掌握程度也不够高，在战斗力上，很难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现在的我，要是妄自行动的话，可能反而会给大家添乱。”
　　她并没有在和奥蒂莉娅的交流中阐明自身当前拥有的“火焰”神性聚合体。这不是柒季的要求，是希尔自己的决定，不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
　　“所以……幺零五大人，我决定先听从奥蒂莉娅大人的指示，返回本部，安心修炼，等到我足够强大的那天，再……”
　　希尔说着顿了顿，语气加重几分，眼神升起一抹坚决：
　　“再为最后之国贡献力量！
　　“我不知道奥蒂莉娅大人的真实打算是什么，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做什么。”
　　“不重要么……”柒季若有所指地微微颔首，却没多说，浅笑道：
　　“那我，就再推你一把吧。”
　　“唔？”希尔不解地歪歪脑袋。
　　柒季没作解释，直接响指一打。
　　顿时，绘卷般的信息图景，在希尔脑海中展开！
　　“这是一份契约，也是吾主赐予我等的恩典。”

第505章 神秘的暗语
　　一不留神让这一章晚了……还是算作17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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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之低语·智慧……
　　“世界之喰煞·暴力……
　　“渴求之器具·欲望……
　　“终末之轮回·终焉……”
　　清脆的响指于柒季指尖绽放的同一时刻，四条韵味非凡的信息，在希尔的视野中展开。
　　与此同时，曾多次与“真实造物主”交易过的希尔……也明白了柒季的意思：
　　“这，这又是和以前那样的……某种交易么？”
　　按照以往“真实造物主”大人所表现出来的秉性，不管自己选择哪一份“契约”，她都将获得一份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但与之一同伴随而来的，还有在某种意义上“等价”的……代价。
　　虽然在“价格”方面，“真实造物主”一直都很慷慨就是了，每次交易基本都会让希尔产生自己占大便宜了的想法。
　　这一回……估计也差不多吧。
　　有过很多次经验的希尔没有太过吃惊意外，思维很快就冷静下来，审视着视野中展开的四份“契约”的具体内容。
　　“呃，不管哪一个，底下的说明都挺……晦涩深奥的，只能说不愧是神灵的手笔，我等凡人确实很难勘透……
　　“不过好在每一份‘契约’后面都有比较通俗易懂的标注。”
　　幺零五没有言明时间限制，然而面对此等庄重重大的场面，希尔却也不敢怠慢，脑筋急速运转，以最快速度斟酌起各个选项的利弊来：
　　“尽管每一份‘契约’底下的说明都很隐晦，但都大致能够看得出来，为签订者提供能力的会是某些具备意识的隐秘存在？
　　“第一个，虚空之低语……标注是‘智慧’，从字面意义上看，签订后，会有某尊隐秘的伟大存在持续向我输送知识吗？
　　“听上去不错，可那尊隐秘存在不知道是不是‘真实造物主’大人本尊，还是其他的伟大存在……这很危险，如果那尊隐秘存在心怀一丁点儿恶意，都非常麻烦。”
　　直至如今，希尔也不再是当初对几乎任何馈赠都不设防备的傻白甜了。
　　面对“选择”时，她也学会了先从正反两面考量利弊，并且着重往坏的方面思考，审慎抉择。
　　除了“真实造物主”本尊和最后之国长久的庇护者伟大“纯白之门”，她不会再毫无保留地信任其他的伟大存在。
　　“先看看后面的吧……‘世界之喰煞’，标注是‘暴力’，显然大概率是能够让我获得极为强大的攻击、破坏领域灵性力量。
　　“至于风险和代价……嗯，提供这份强大暴力的隐秘存在，不太友善呢……
　　“第三个，标注为‘欲望’的‘渴求之器具’。似乎是某种能够直接创生出物质资源的能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于资源贫乏的最后之国来说，是个非常有价值的能力。
　　“只是，与如此直观、直接的馈赠相对应的，又会是怎样的代价呢？这是比好处更值得深思的问题……”
　　目光一行行扫过前三项，最终停留在了最后一条契约——“终末之轮回”上：
　　“终焉……不论是标注还是说明，都含糊不清，完全看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这个首先排除。”
　　希尔停下脚步，垂着脑袋皱眉沉吟。
　　“我决定了。”
　　约莫一两分钟后，她豁然抬起头，望向柒季的眼神中不再有犹豫或迷茫。
　　她用非常认真的语调一字一句说：
　　“虚空之低语……就它了。”
　　“如你所愿。”
　　柒季轻飘飘道，旋即那幅绘卷般的图景从希尔脑海中消失，一切恢复原样：
　　“契约已签订，价码日后收取。”
　　“……完成了？”
　　希尔略显狐疑地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到自身的躯体与精神，不一会儿就察觉到……似乎，有一缕絮絮叨叨的暗语，在耳畔不停回荡？
　　她侧耳聆听，想要听清楚那低语到底在诉说什么。
　　可是无论自己如何集中注意，耳际都好像塞有一团厚厚的棉花那样，怎么都只能听见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的音节，分辨不出什么意义。
　　当她聆听久了，还会莫名其妙感到明显的眩晕，心智都因此迷糊混乱起来，让她急忙不敢再关注那神秘的低语。
　　“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练习。”柒季看了她一眼，转而问道：
　　“能说说选它的理由么？”
　　“呃，大人，我主要是觉得，我已经得到了您那份神性之火的馈赠，在还没有彻底掌握它的情况下，再选择和力量相关的能力……未免太贪婪了。
　　“而且以我浅薄的超凡知识，往自己的身体和灵性里塞入太多不相干的强大能量，却又不集中精力钻研消化其中一项，这是极度冒进且风险很大的行为，如果出了问题……”
　　希尔拍了拍藏在怀里的神性火苗，思考着说：
　　“最乐观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陷入疯狂了吧。所以我想，与其选择额外的强大力量，还不如选择能够进一步辅助、巩固我本身就有的力量的能力。
　　“结合我当前的现实状况，不论是‘法师’体系，还是‘真实造物主’大人赐予我的神性之火，想要加快消化、掌握的进程和效率，‘知识’与‘智慧’都是大概率很有效的。
　　“所以……我就选了‘虚空之低语’，我认为这是最适合我的契约。”
　　听完她的分析与判断，柒季没有回应，只是略显赞许地点点头，说道：
　　“那你现在是准备直接回本部咯？”
　　“嗯，依靠奥蒂莉娅大人给我的凭证，这个营地会安排人护送我回去的……虽然以我目前的实力，不是很有必要就是了。”
　　希尔有些忍不住骄傲地挺挺胸。
　　“那祝你好运。”
　　听见柒季的话，希尔略显怪异地侧目，犹豫一段时间后不太确定地说：
　　“大人……我怎么感觉，您有种要走的意思。”
　　“我确实要在你们视野里消失一段时间，”柒季没有否认，耸耸肩，“你也没必要多想，只是我需要……处理一些其他状况罢了。”
　　见自己的猜想果然应验，希尔一下就露出了不舍和忧切的神情，可她也没有耍性子挽留，只是点着头情绪稍显低落地说，声音很细：
　　“这是……‘真实造物主’大人的意志么？”
　　“……当然。”柒季颇为心虚地说。
　　她马上转移话题：
　　“我已经将吾主赐下的恩惠全都转赠与你，于我而言，也基本没有更多能帮助你的敌方了。
　　“最后之国是你的国度，你的家乡，它的未来与走向……终究，还是要交在你，以及你们手上。
　　“不论是我，还是吾主，到底只能是偶然介入的外力，一只临时的推手，真正的决定性时刻……我等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听完她仿佛颇有深味的话语，希尔也好像明白了什么，想通了什么，神情一阵释然：
　　“……我明白了。谢谢你，幺零五大人，我已经看清了前路，我不再会迷茫，我们日后相见。”
　　柒季笑了笑，抬头看了眼那灰蒙蒙的铅黑乌云，悠悠吐出一口气：
　　“愿我们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希尔霎时间愣住了，瞳孔骤然收缩，久久没有言语。
　　漫长的岑寂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双唇微微翕动，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愿我们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这一刻，她的语气，她的眼眸，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506章 紧缺
　　第二章晚点更新。
　　===================
　　天色渐晚，光线本就不充裕的灰之原野，逐渐陷入难以视物的黑暗中。
　　破败荒落的城市遗迹，却灯火通明。
　　这座被遗弃了至少五十年的废墟，如今再度充满了生机。一个个军帐点缀在街巷、空地中，一道道人影匆忙穿行。
　　壮工们扛着各式各样的器械、建材，有次序有规章地运送至各个地点。那些五大三粗的工匠则一刻不停地在废墟内指挥建设，搭建出一间又以间木屋、棚架。
　　如火如荼。
　　而这一切，都围绕着遗迹中央，那个巨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渊巨洞进行。
　　“大长老，第三批人员到了。不过他们路上遇到了秽鬼袭击，出现了一些伤亡，可能需要休整调养一段时间才能上工。”
　　位于“深渊”入口较近的一间木屋内，负责现场工作的指挥官捧着一份文书，双手将其递交给眼前一人：
　　“这是人员名单和路途详情，请您过目。”
　　在他面前的正是最终教廷大长老朱利安。这位浑身黑袍、面容刻薄阴桀的中年人单手将文书接过，积郁着厚厚阴霾的双眼迅速扫描完毕，冷声道：
　　“说好的四十八名壮工、十二名上级工匠，怎么总共才来了四十号人？工匠只有八个，而且其中还有两个是中级工匠，缩水太厉害了。”
　　“呃……大长老，恕属下无能……”
　　他的话语冷若寒霜，听不出什么语气，指挥官却仍能明显察觉到这位大长老的布满，一时很为难地垂下脑袋，惭愧道：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知道的，教宗大人计划远征开拓‘安息地’，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
　　“最后之国大量人力资源都跟随教宗大人调往第十九号营地了，眼下这些人，还是咱们向最终教廷极力争取的结果……”
　　朱利安没有吭声，眼中的冰冷更加凝实，却也没为难指挥官。将报告文书收起来后，他沉默片刻，声音沙哑地说道：
　　“奥蒂……教宗大人的远征计划到哪一步了？”
　　“啊，初期筹备阶段接近尾声。听中央教区的哈维大长老所说，最迟二十五天后就会启程。这段时间教宗大人应该会一直呆在第十九号营地。”
　　见朱利安没继续在人手不足的问题上追究责任，指挥官如蒙大赦，赶紧回答道。
　　“二十五天……”
　　朱利安喃语着这个时间，表情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段时间后他摇了摇头，脸色漠然：
　　“也不知道这一轮下来，会消耗多少资源，令多少人伤亡……真是浪费。”
　　见朱利安明显对奥蒂莉娅颇有微词，指挥官既不敢附和也不敢反驳，只得垂着脑袋盯住地板，装出一副啥也没听见的样子。
　　好在朱利安也没有多言。呢喃几句后，他便挥挥衣袖：
　　“先退下吧。”
　　“是。”指挥官马上快步走出木屋，将空间留给大长老一人。
　　他前脚刚走，朱利安还没来得及走动，就又有一人从外面走进来：
　　“大长老，您上次请求的物资……被教宗大人驳回了。”
　　说着他递出一份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物品名称和数量，可一枚巨大的红色方形印章却将它们全部压下。
　　朱利安微微一愣，旋即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人离开后，木屋内才总算恢复宁静。
　　“资源匮乏啊……”
　　朱利安站在屋子中央，望着空落落的门厅，长长吐出一口气：
　　“什么都缺……什么都缺。”
　　语毕，他扭头侧视，目光穿透敞开的窗户，投向不远处那幽邃的深渊。
　　坎桑斯塔纳要求的“样本”，现在还不算紧缺……
　　问题是，他的“试验”所消耗的可不仅仅只是“样本”，还有大量或是珍贵或是常规的灵性材料、施法素材。
　　这些玩意儿有很多都相当难搞，还有些“保质期”非常短，只有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几秒钟，必须现配现用。
　　所以又得在深渊入口附近建设完善的巫术活动设施、研究工坊……
　　为了维持坎桑斯塔纳的试验，不持续性地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资源，是不可能的。
　　然而恰逢“纯白教宗”奥蒂莉娅的远征计划……物资和人手本就长期处于紧缺状态的最后之国，很难再腾出来供给这边。
　　财政方面的窟窿越扩越大，他不得不自掏腰包试图补上。
　　可即便是大长老，最后之国权力金字塔的顶端人物，所掌握、占有的资源……对于规模如此庞大的“科研计划”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只怕是倾家荡产，他也完全没法弥补一个个资金材料上的不足。
　　补上一个窟窿，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眼看这个计划就要无以为继，他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有效的对策。
　　他也曾向奥蒂莉娅请示过，向她详细阐释过他的安排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只要坎桑斯塔纳能够找到穿越“灰雾”抵达血色光球之所在，他们就有可能找到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大地的方法！
　　这是值得最后之国投入全部力量的伟大事业！是有可能为全体子民带来救赎的伟大事业！
　　可那位新晋的“纯白教宗”，却以一种极其淡漠的态度反驳了他的想法：就算坎桑斯塔纳的研究试验取得成效，他们来到了那血色光球跟前，又如何呢？
　　谁能保证血色光球可以通往“彼界”？
　　就算可以，在“真实造物主”之神降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哪怕那血色光球就在眼前，恐怕也没有任何头绪……找到“出去”的方法吧？
　　在她眼里，朱利安的计划虽然成果极其诱人，但却是一个过于长远、以至于过于一厢情愿、虚无缥缈的愿景，不太值得一下子耗费过多资源。
　　比起这个，还是远征计划更值得关注一些。
　　毕竟不论是开拓疆土、探索未知领域、寻找新的资源……
　　还是在第九次“秽潮”爆发前提前出击，清扫“安息地”中蛰伏潜藏的秽鬼以降低正式爆发后的压力，都是很实在、很直观可见的收获。
　　在那位第六代“纯白教宗”眼里，这才是当前应该追求的利益。
　　至于朱利安的计划……要支持也不是不可以，等远征结束后、并且最后之国的国力得到恢复再说吧。
　　等？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能等！？
　　等远征结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这么长的时间，谁能预测“灰雾”以及血色光球会发生什么变化？！
　　不能等啊……没机会等啊……
　　随着时间推移，坎桑斯塔纳表示由于“试验”必要的物资总是短缺，研究的进度愈发缓慢，朱利安也愈发焦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奥蒂莉娅那副冷淡的表现，使得他深深明白，这位短视的“纯白教宗”是靠不住的。
　　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善这样的局面？
　　什么办法都好……想出来啊……快想出来……
　　“吾乃‘真实造物主’，回应吾之眷属幺零五之祈祷，为尔等受于困顿之人施予馈赠。”
　　一道诡异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第507章 归
　　这章算18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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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朱利安内心一悚，浑身绷紧，体内的灵性急剧波动，道道多彩的灵光霎时凭空浮现，如雾气般弥散开来，充盈这间空间不算太大的小木屋。
　　这名资深的“安魂师”目光如鹰似狼，各项感知敏锐地扫描着周遭的一切，试图探查到方才那声音的?主人。
　　同时一个简易的“启之通明”巫术术式也飞快在他掌间构建起来，紫色的光辉蓄势待发。
　　只消一个念头，它便会释放出极为明显的灵性波动，让整座废墟的寂魂巫师都感觉到如平地惊雷的动机，提示他们有异况陡生。
　　“等等……那声音刚才说，‘真实造物主’？”
　　然而就在下一秒，朱利安就察觉到了什么，眉宇谨慎地皱了起来：
　　“莫非，这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个幺零五的……主神？曾经教授希尔所谓‘法师’体系的那位？”
　　回想起那直接出现于思维脑海中的诡异声音，他意识到自己如今很可能正与一尊位格与层次高到难以想象的存在建立起了联系。
　　不由得微微收敛起了拱卫在身旁的那些多彩辉光，降低了几分敌意，但仍维持着高度警惕，掌间紫色的信号术式依旧煊赫。
　　极尽一切感知手段探查周围无果后，朱利安确认那声音的主人要么距离自己极其遥远，要么其层次境界远超自身。
　　不论哪一种情况，现在的自己都不宜与之针锋相对。
　　“敢为阁下来意？”
　　于是他神色明显放缓，用很谨慎的语气沉声问道。
　　很快，那神秘莫测的声音就有了回应，同样是直接出现于他的思维之中，完全察觉不到任何前置的迹象或征兆：
　　“吾之眷属幺零五在最后关头向我传达了讯息，请求我最后为尔等困顿之人提供援助。恰逢我之威能已得到一定恢复，故与作为首领的你建立联系，以施予力量。”
　　这声音虚无缥缈，听不出声线和语气，难辨虚实，不似生灵的话语，而更接近于某尊位格更为崇高的伟大存在降下人间的意志。
　　“原来是这样吗……”
　　听完这番话语，朱利安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毫无疑问，那声音的主人就是那尊神秘的外界神祇“真实造物主”，祂因回应神降使幺零五的祈求，直接与自己建立了联络。
　　并且根据祂的话语，祂还可以进一步提供某些实质性的帮助。
　　至于那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斗篷少女幺零五……按照“真实造物主”的说辞，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然祂大可将支援直接赐予祂的神降使幺零五，而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身上。
　　想到这点饶是心态老辣专横的朱利安，也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毕竟人家为了帮助最后之国，屡次三番施舍援助，还折损了一名眷属，就这样依旧不愿放弃，仍然联系上了自己，要继续未竟之事。
　　虽说祂这么做必然怀有某些利己的目的，但对于他自己，以及最后之国的全体子民而言，“真实造物主”与祂的眷者们提供的帮助是极为珍贵有力的。
　　这一点，不会因对方的动机如何而改变。
　　何况……于他而言，如今正是亟需帮助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帮助都好……只要能得到哪怕一丁点儿额外的实质性支援，他都至少能够想到办法，改善当前一潭死水、走投无路的困境！
　　“万分感谢阁下之慷慨，我等也代表最后之国十余万子民，深刻缅怀感激阁下之眷者幺零五的付出与牺牲。”
　　朱利安彻底收起所有巫术和灵性力量，对着某处空地庄重严肃地行了一礼。
　　推崇实用主义和效率至上的最后之国在礼节方面很简单，甚至说得上简陋，无非就是握手、鞠躬、点头几种，不像人类世界那样极为繁琐周密、等级分明。
　　不过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鞠躬，也能够看出此刻朱利安的诚恳。
　　“我靠……还深刻缅怀，真以为我领盒饭了啊。”
　　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处于“匿形”状态的柒季聆听着小木屋内传来的回应，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在向朱利安传话的时候，确实有意引导他认为神降使“幺零五”这个马甲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出现了，可没想到他直接就给她宣判死刑了。
　　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情理之中，她还没小心眼到计较这种细枝末节。
　　“我给予你选择的权利。”
　　一边传音，她一边故技重施，将那幅绘卷图景投射至朱利安的脑海中：
　　“在这三份同时象征力量与代价、得到与失去、开端与终结的契约中做出选择。”
　　不得不说在装神弄鬼方面，她越来越轻车熟路了，一些神棍气息满满的话简直是信手拈来。
　　最初的五大契约，在被托比因尔德、希尔挑选过后，还剩三份：
　　力量之“世界之喰煞”，欲望之“渴求之器具”，终焉之“终末之轮回”。
　　在大长老朱利安在这其中做出选择后，她也是时候先离开一会儿这片“畸变的大地”，返回秩序世界……稍微逛一逛了。
　　如今距离她来到这方世界已经有半个月，她有些担心，某些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初显苗头的事情……如果拖太久，会不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大麻烦。
　　木屋内，朱利安呆呆盯着视野中浮现的诡奇绘卷，在理清情况后，他也很快作出了决定……
　　……
　　…………
　　……
　　“啪咯！”
　　直插云霄、连绵不绝的岩石山脉旁，一条裂纹忽然在空中破开，突兀地悬于地面之上几十米。
　　“咯咯……咯咯……”
　　裂纹迅速扩张，很快形成一道足够通过一人的豁口，诡秘惊悚的色彩与轮廓在这虚空裂痕的背后躁动不息。
　　下一秒，穿斗蓬、戴兜帽的娇小身影从混沌的秘境中钻出。
　　“啊哈，终于回来啦！”
　　柒季从几十米的半空中自由落下，很是开心活泼地挥舞着双手，全然不管自身正在自由落体。
　　“嘭！”
　　她的身体直直落在盘桓崎岖的山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那看似纤弱的娇躯没有出现任何损伤，反倒是略显湿软的土地被砸出个浅坑。
　　“嗯，失联那么久，先看看半个月不见的人类世界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吧~~”
　　落地后的柒季轻松站稳，随后笑盈盈地让自身感官链接上了散落在大陆各地的无数侦察傀儡。
　　在穿过“远古的月亮”本体、进入那方灰色的空寂世界后，她就彻底丧失了与一切侦察傀儡的联系。
　　到了灰白森林后也是一样，虽然依旧可以制造新的侦察傀儡，在灰白森林中发动“替身闪现”，可那些位于秩序世界的傀儡，却一律感知不到。
　　似乎那方虚无空寂的灰色，是某种强有力的隔阂，彻底割裂了两个世界之间的沟通，除了瑞德摩门之镜，哪怕以柒季那登峰造极的法术水平，也无力洞穿。
　　不过……柒季感觉如果自己大力出奇迹，也是能够靠单纯的灵性力量击穿两个世界的隔阂，从而重新链接秩序世界的侦察傀儡的。
　　只是她担心用这么暴力野蛮的方法，会不会造成某些非常剧烈的后果……要是影响到了两个世界的安危，可就不好了。
　　所以这半个月来，她没有尝试重连秩序世界的侦察傀儡，对于这段时间以来人类文明发生的一切，她也并不知情。
　　这也无妨，毕竟未知和惊喜，才是乐趣的源泉嘛~~
　　由于侦察傀儡在失去与柒季本体的联系后会自动进入“匿形”状态，本身大多也都具备相当程度的智能，会自动规避风险与探查。
　　因此散落在北大陆各个地方的侦察傀儡们基本都保持完好，忠实地执行着它们搜集情报的本职任务。
　　所以，在柒季本体重回秩序世界、重新建立联系后，绝大部分的傀儡也将半个月来搜集到的所以感知信息一并传给了她。
　　这是极其庞大的信息流，但对于柒季的思维算力而言，却也只是洒洒水，只消一瞬间，她便完全消化了这些信息。
　　“啧，问题比我想象的要大啊……”
　　可在这之后，柒季却表情稍显凝重地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这才过了十几天，居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第508章 陷落之城
　　没能赶上零点……这一章算19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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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
　　赤色的太阳一点点没入遥远之处的山峦，宛若融化在烧热铁板上的黄油块，逐渐丧失原有的形状。
　　慵懒暧昧的黄昏从西方的天空散开来，漫天翻涌的橙黄晚霞热烈而壮阔，宛如烈火在燃烧。
　　在这方仿佛翻腾着火焰的云彩之下，城市……陷入一片真正的火海。
　　那于楼宇间熊熊燃烧的火焰，与空中的火烧云相互映衬，将天地之间，染上壮丽的血红。
　　“右边……它们从右边来了！”
　　狼狈的建筑残骸下，几道充满恐惧的目光，无比紧张慌乱地张望着外界的街道。
　　说话的是个满脸胡茬、衣着凌乱的男人。
　　他蹲在一堵断墙背后，将自己的身体蕴藏在狼藉混乱的废墟与阴影之中，探出小半个脑袋，视线越过缝隙，飞快而仔细地扫描着外界。
　　在他身后，倒塌的建筑废墟相互支撑，形成了一块不算太小的隐藏三角空间。
　　几道身影藏在这片略显狭小的空间里，有大有小，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它们来了？丰饶啊……有、有多少？”
　　其中一名年纪和男人差不多的妇女面如纸色地说，她怀中紧紧搂着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仍在极力克制住内心愈发剧烈的恐惧，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看不太清，应该只有一头，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该死，它往这边来了！”
　　男人压低嗓子说，突然肩膀一颤，嗖一下缩回脑袋，嘴唇发白地靠在墙壁上：
　　“它们……它们好像看到我了……”
　　“啊？！”妇女瞬间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她死死咬住牙关，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面容呆滞地沉默老久，她才颤巍巍问：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不要说话，不要动，再往里面挤一点，它们应该只是路过……应该。”
　　男人非常没有底气地说，随后小心地挪动身子，和女人孩子挤在了一起，尽可能让所有人的身形都隐藏起来。
　　几人缩在墙角，上方投下的阴影将他们笼盖。
　　“嗞溜……嗞溜……”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们清楚地听见……某种非常恶心的黏液滑动声，从断墙之外传来，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浓烈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海腥恶臭……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几人顿时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甚至恨不得让胸腔内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它们”，此刻就在外面，就在距离自己只有几米的一墙之隔！
　　最外面的男人两眼瞪大，死死盯着那堵作为唯一隔阂的断墙，双臂张开，将妻子孩子尽可能挡在身后。
　　即便他非常清楚，如果“它们”发现了自己……不论是那堵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还是自己的血肉之躯，都不可能阻碍其分秒。
　　“咕噜……咕噜……”
　　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冲刷声，充斥于耳。
　　心脏与脉搏，在太阳穴内跳动。
　　“嘭！”
　　没有侥幸，只剩半截的墙壁轰然破裂，紧接着一道巨大的轮廓出现在男人视野中。
　　“……快跑！”
　　在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冲了出去，野兽般嚎叫着扑向那头不可名状的怪物。
　　“刷拉拉！”
　　击碎墙壁的触手毫不留情抽打过去，空气顿时发出撕裂的悲鸣，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毫无疑问，这一击足以将男人连着他身后的所有人拍成肉糜，连一秒抵抗的可能性都没有！
　　“嗖！”
　　就在几人被这野蛮狂暴的力量彻底碾碎的前一刻，一枚小巧但迅猛的漆黑之物，从斜上方的某处袭来！
　　那个东西速度极快，瞬间就沿着笔直的轨迹，直直撞在巨大怪物的核心主体上。
　　不管是男人，还是后面的妇女孩子，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只听见前方传出某种事物破裂的脆响，短促有力。
　　下一秒，那枚黑色的小东西瞬间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怪物主体上的一大块组织。
　　仿佛被勺子挖去的冰激淋，怪物那不规则的躯体赫然出现一个极为规整的半球形缺口，几乎占据了它全身的三分之一。
　　霎时间，这头狰狞可怖的怪物失去了控制，触手和驱赶都胡乱抽搐挣扎起来，粗大畸形的触手疯狂甩动拍打，将附近的地板砸得裂纹蔓延。
　　而在被这胡乱攻击的触手波及之前，男人一行人就被一股从不远处袭来的旋风给抛了出去，重重落在十几米开外的空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但比起被怪物的触手碾碎分尸，这点皮肉之苦完全无伤大雅。
　　“咳咳……是谁？”
　　男人也是很清楚这点的，因此在疼痛勉强缓和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强挣着站起身，看向先前自己所在的方向。
　　只见那由废墟残骸支撑起来的小小庇护所已经被发狂的怪物彻底粉碎了，但它挣扎的动作也在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不到一分钟，它便几乎完全没了动静，软塌塌地瘫在地上，臭气熏天，宛如一大团腐烂中的肉块，只有触手末端在时不时微微痉挛，别提多恶心了。
　　紧接着，几道人影绕过这还在抽动的怪物尸体，向他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丰腴高挑的长发女人，牛仔裤、条纹衬衫、短皮夹克、高帮皮靴，腰间别有单手剑，衣着很干练利索，很典型的冒险者或航海家打扮。
　　在她身后还跟着十余名男女，其中大部分穿得和她差不多，基本都持有杂七杂八的武器。另外还有几人衣着各异，有穿西装踩皮鞋的职员，也有裹着裙装的年轻女郎。
　　很显然，这是一支组建起来的幸存者小队，长发女人和那些有武器的男人是这支队伍的主干，其他人应该是后面加入的普通市民。
　　“……多谢几位搭救。”
　　见到这伙人，男人和妇女都舒了口气，男人马上十分庆幸地说：
　　“真没想到，这座城市居然还有活人！我还以为都死光或者逃走了呢……”
　　那长头发的丰满女人没说什么客套话，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看见几个孩子时微微停顿，随后说道：
　　“我是玫莉，一艘商船的船长。我们正在想办法离开这座城市前往内陆避难，你们可以加入我们……当然，前提是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没问题，没问题，我能干活！”男人连忙答应。
　　他也不确定这帮人靠不靠谱，但再怎么样也好过和之前一样拖家带口面对那些凶残的海妖，这帮人当中有超凡者坐镇，人也多，加入他们不管怎么说生存机会都高过单打独斗。
　　“那就快过来。我们接下来要往北走，找些食物补给一下，速度快点，呆在街上可能……”
　　“咕噜噜！”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大片黏滑恶心的蠕动声，就从街道远处传来！
　　名为玫莉的女人眼神一滞，当即扭头看去，却见乌泱泱一大团触手、肉瘤从百来米外的街角水坝泄洪般涌出，疯狂朝他们这边冲来！
　　那是一大群海妖，数量至少在十头以上！
　　“该死！是海妖的主集群，它们居然转向这边了！”
　　玫莉恶狠狠咒骂一声，马上号令所有人往海妖集群袭来的垂直方向逃离。
　　这些人也算是令行禁止，面对足足十几头海妖构成的浪潮，居然没有当场惊慌失措，非常有序地拔腿狂奔。
　　脚步飞快，却又没有陷入混乱的溃逃，酿成成员走丢失散、推挤踩踏的后果。
　　新加入的男人也立马带着孩子妻子跟上大部队，勉强没有跟丢。
　　“咕噜噜！”
　　谁知一行人才跑出去没几十米，对面的街道就再度传来触手蠕动的湿滑声，下一秒又有七八头奇形怪状的海妖冒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之前那群海妖也追了上来，堵在后方。
　　前后夹击，退无可退。
　　“妈的！被包饺子了！”
　　队伍中有人破口大骂，有人两腿发软瘫倒在地，场面一片消沉。
　　作为领袖的玫莉却没吭声，脸色铁青地四处张望，眉关紧缩，似乎在极力思考着对策。
　　思考……慌乱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思考才能解决问题……
　　她的目光扫描着周围的环境。附近都是三五层高的住宅楼，基本为石木结构，相互之间形成了不少狭窄的小巷，把队伍分散开来的话，应该能逃掉一些人。
　　可是这样队伍就会彻底被打乱，就算都活下来了，以目前的情况也很难再度找回……
　　作为一名正法师，又是在陆地上，玫莉只要不陷入包围，面对一般的海妖还是完全有自保能力的，可是其他人呢？
　　如果不形成团队力量，在这座沦为海妖乐园的城市中落单等同于死亡……
　　“没办法了，总好过现在就全死在这儿强！”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优柔寡断了，玫莉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分散开来，逃进巷子里！先活命再考虑汇合……”
　　“轰隆！”
　　她扯起嗓子吼道，然而命令还没说完，血染的天空突然亮起煊赫明亮的电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响！
　　“……打雷了？”
　　玫莉一愣。现在晴空万里的，怎么就突然打雷了？
　　然而没等她进一步思考，方才闪烁起雷霆电光的云朵中……骤然迸发出一道粗壮的闪电。
　　它在霹雳雷鸣中脱离云彩，笔直坠向下方，在空中留下曲折凌厉的轨迹。
　　这道天雷的落点……恰好就是那群已经逼近到五六十米之处的海妖！
　　“轰轰轰轰！！！——”
　　雷霆落地的那一刻，青紫色的电光爆裂，几乎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视力，让他们的视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一切事物都被这肆虐的雷光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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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509章 灾难
　　下周期末考，整个人开始渐进式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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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季一到钢铁之都，就看见两群海妖在追杀玫莉他们。
　　“哇，这场面也太吓人了吧……好歹是一国首都，居然变成了这样？”
　　说实话当她通过侦察傀儡的视野看清这座临海城市的情况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
　　关于钢铁之都这座星辰邦联的首都，柒季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毕竟她在“挑战者”号靠岸下船后，并没有在这座城市停留。
　　随便逛了一下，就直接离开，往东向终焉山脉进发了。
　　因此她对钢铁之都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建筑风格标间粗犷的海港城市”这样的层面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座人口将过百万的大都市，规模和级别与日落港、瞭望城这种经济中枢级别的城市是差不多的级别。
　　然而这才半个月没见，居然已经几乎沦为了一片废墟！
　　柒季的身姿站在一座比较高的楼房的顶端，俯瞰这座化作人间地狱的城市。
　　只见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惨淡的哀鸿，各种建筑多多少少发生了损毁，街道小巷之中，随处可见畸变怪异的海妖在横冲直撞。
　　目光投向南方，那曾经熙熙攘攘的海港如今早已彻底毁灭，不论是船只、栈桥还是码头，全都化作一块块浮在海面上的碎木片与残骸，在海浪的涌动中起起伏伏。
　　时不时还能见到有三三两两的海妖，从被摧毁得一塌糊涂的海岸线上爬出，扭动着那不可名状的触手和躯体，以相当快的速度一头扎入死气沉沉的城市中。
　　空气之中，除了呼啸的风声，失火的建筑劈里啪啦的焚烧声，以及海妖蠕动的黏稠湿滑声，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单调枯燥得叫人发狂。
　　“出大乱子了啊……多半是因为‘那个’了。”
　　望着眼前这样一幅惨绝人寰的图景，柒季长长叹了一口气，意识到事态出于某种极为严重的根源，发展到了绝不容忽视的境地。
　　虽说海妖侵袭沿海城市是常有的事，可通常也只有那些海防力量单薄的小渔村、小城站会发生明显伤亡。
　　钢铁之都在规模上确实比不上荣耀金雀花帝国的首都暮光城，但怎么说也是一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还是一国首都，在海防层面，还是投入了相当大资源的。
　　不见靠近外海的地方不设了相当数量的蒸汽铁甲舰，码头沿海地区也有大量木制战舰昼夜不停地巡逻。
　　岸上，密密麻麻的岸防炮、陆上要塞也无时无刻不将炮口对准南方的海平面，防备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然而，这一切，在如今都化作了破败凋亡的废墟，干涸发黑的血迹和高度腐败的生物组织充斥着那些原本威严、而今却只剩下残垣断壁的要塞与阵地。
　　这绝不是十几头、几十头海妖能够造成的局面，定然有几百几千的巨型海妖集群同时发起冲锋，说不定还有某些更高层次的力量介入。
　　“嗯……我看看哈，距离城市沦陷应该已经过了至少一个星期了，里面的居民多半要么遇难，要么逃走，城市里的幸存者寥寥无几啊。”
　　站在楼顶的柒季举目眺望，同时展开感知，迅速扫描了一边这座惨淡的城市，很快就发现了一伙人同时被两批海妖追赶的一幕。
　　“那个灵性波动……居然是玫莉？她还在这儿？”
　　她微微吃了一惊，旋即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羽毛般轻盈地腾起，以迅速但自然的轨迹与姿态往刚才感知到的地方飘去。
　　路上她不禁思忖：
　　“我还以为她早就做完生意走了……啧，该不会因为等我，耽搁了出航的时间，没能及时离开吧？”
　　想到这种可能，她顿时一阵心虚，毕竟无端放人鸽子的是她自己。
　　“嘛……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他们为了在钢铁之都把那些海妖尸体的灵性组织变现，多呆了一段时间呢？就算我按时和他们碰面，也一样会拖延到海妖袭城……”
　　紧接着柒季就找到了安慰自己内心负罪感的理由，脸上的表情马上又恢复了无所谓和担任。
　　不过救人还是要救的，不管怎么说玫莉他们和自己有一定交情，出了啥三长两短，于私情私利上也有些过意不去。
　　更何况城里本就没多少活人了呢？也算是积点德。
　　她飞行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分钟就跨越小半个市区的距离，飘到了那仓皇逃窜的一行人的上空。
　　“左边十二头，右边七头……以玫莉和她的船员的战力，确实没法对付啊。”
　　低头简单观察了一下情况，她便拿定主意，伸手往其中一群海妖群中间一指：
　　“基本初等法术三·加强版。”
　　天空中静谧飘浮的彩霞骤然爆发出一片蛛网似的煊赫雷光，下一瞬粗大的闪电径直轰下，陨石般砸在其中一群海妖的正中间。
　　顿时刺目的青白色电光扩散开来，无数密密麻麻的电流与弧光在那一头头相互拥挤的畸形怪物之间蔓延，只一瞬间便膨胀为一张密不透风的闪电巨网，将它们完全笼罩。
　　“轰！”
　　肆虐的雷霆尚未完全消散，第二道闪电再度被彩霞凭空凝聚而出，轰在另一群海妖之中。
　　遍地狼藉的街道霎时陷入白茫茫一片，待到电光消散，场地之上却已经听不见海妖蠕行的咕噜声，只剩下幸存者们半是茫然半是惊诧的沉默。
　　至于那些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海妖，却已化为焦黑的碳块，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散发出刺鼻的烧焦味儿。
　　“啊……啊？”
　　街道中央、当打算分散逃窜的幸存者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得动弹不得，脸色呆滞地望着四周，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是……什么法术？”
　　队伍中超凡造诣最高的玫莉第一个反应过来，意识到这必然是某种强力的攻击性法术。
　　一瞬间就彻底消灭了十几头海妖……
　　这绝非正法师能够企及的威力，哪怕有强大的仪式法阵或灵性装备辅助也不行，至少是高阶层超凡者才能做到，比如魔导师。
　　雷霆……闪电……这是哪个领域的能力？就表现力上看，似乎接近于“巨人”领域？
　　一名“巨人”领域的魔导师就在附近，并且出手救下了自己一行人？！
　　会是谁呢？在野的超凡者，还是隶属于某个组织的强者？
　　莫非是星辰邦联政府派来的支援到了？
　　玫莉在很短时间内就推测出了许多可能，顿时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高阶层超凡者在，我们的安全基本是能得到保障了！”
　　于是她平息了体内被调用得蓄势待发的灵性，尽量收敛起所有敌意和警惕，态度恭敬地对天空朗声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不知阁下可否告知名讳？”
　　有一说一，作为常年和海妖、风浪、大海、暴雨打交道的航海家，这种文邹邹的说话方式让她有些不自在。
　　但面对一名可能的高阶层超凡者，不论对方的立场如何，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实力，都必须保持最高限度的尊敬。
　　否则既然那名强者能够随手救下自己，也能轻易抹除他们的生命。
　　说完这番毕恭毕敬的话语，玫莉便站在原地，非常有耐心地等待回应。
　　她没有等太久，话音刚落，一道稚嫩空灵的嗓音，便带着几分调侃地从斜上方的某处悠悠飘来：
　　“啊啦啊啦，虽然放你鸽子是我不对，但也没必要这么生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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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双叒叕到了新的一周周一，读者老爷们不妨点个赞再出去吧~！

第510章 现身
　　随着那悠然的熟悉嗓音传入耳际，玫莉豁然瞪大双眼，紫色的眼眸骤缩。
　　“这个声音……难道是……”
　　她心里马上就产生了一个猜想，可又不太敢就这么认定，于是态度相当审慎地抬起头，循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一幢破败的三层住宅，映入眼帘，所有窗户门扉都已破碎损毁，房屋的外立面也布满裂痕与剥落痕迹。
　　而这幢住宅的屋顶角落位置，赫然站立着一道浑身被斗篷遮蔽的身影。玫莉能分辨出来那人并未戴上兜帽，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由披散而下。
　　只是由于背光，她也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然而，仅凭当前能够捕捉到的信息……已足以她做出判断：
　　“幺零五？！”
　　愕然之下，她当场叫出了声。
　　柒季笑了笑，没急着应声，先是左右张望一下，确认附近没有大量的海妖存在，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她所站立的位置是屋顶的最边缘，鞋尖刚好贴在屋檐边儿，一步伸出去当然就直接踏空了。
　　“欸，小心！”
　　玫莉见状下意识提醒道，但那名神秘的美丽黑发少女并没有因脚下踏空而坠下屋顶。
　　在她的鞋底踩下去的瞬间，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叶忽然凭空浮现，相互堆积成一层两个巴掌大的厚密“平面”，恰好接住幺零五的脚。
　　那又树叶构成的平面看上去轻飘飘的，似乎一碰就会散架，可却非常稳固地支撑住了少女的重量，丝毫没有不稳的迹象。
　　这名曾经和自己有过一周冒险经历的少女一步步向前迈出一步。
　　就像是走下一级级台阶，每一步都比上一步的高度略低十几厘米，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有花朵盛开般的绿叶簇丛托住她的身姿。
　　“没错，正是在下啦~！”
　　她语气很轻快地说，身子在空中呈曲线游走，一点点降低高度，走向地面。
　　在她身后，那些悬浮于半,空中的神奇绿叶也间隔相等地按次序散落、飘零，哗啦啦落向地面，形成一场稀疏而充满草木香气的“雨”，在渐渐暗淡的黄昏光芒下泛射出迷蒙的金光。
　　当她逐渐靠近地面、靠近自己后，玫莉也看清了对方的相貌。没错，确实就是幺零五，那副精致得不似地上之物的面容是无法伪造的。
　　稚气未脱的少女沐浴在暮色的金色微芒下，周身是缓缓飘落的碧翠绿叶，步伐款款，宛若童话故事中从古秘森林中步出的精灵。
　　神圣、隽永而充满生机。
　　包括玫莉在内，在场的所有人看得都有些痴了，呆站在原地，微微仰头，嘴巴无意识微张，不动不言。
　　“嗯……都发啥呆啊？虽然周边还剩的海妖不太多，但还是有的哦，刚才那么大动静它们多半会跑过来。”
　　柒季终于踏上大地，脑袋微微歪向一边，背着手略显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伙陷入半痴呆状态的幸存者。
　　虽说自己的相貌她自己很清楚……但之前大家不是早就见过了么？按理说多多少少能习惯一点点吧，至于变得跟现在这样么……
　　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在心里吐槽几句，她走到众人跟前，在玫莉前俏生生站立，腾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
　　“喂喂喂，还在发呆吗？”
　　“呃……”
　　玫莉缓过神来，极度的诧异迅速攀上她的眼眸。
　　她上下打量了几下跟前的少女，嘴巴张合几下，然后才用很古怪复杂的语气问道：
　　“幺零五……刚才，刚才那几道落雷……是你干的？”
　　这个明明说好了三天后要在码头和自己一行人会面、却不知为何到约定时间不见踪影的小家伙突然又冒了出来，还是在如今这种极为特殊的时候，对此玫莉首先提及的不是叙旧、关心。
　　而是更加现实具体的事情：那几道瞬间秒杀十几头海妖的雷霆闪电，是她的手笔？！
　　幺零五不是“大地”领域的正法师吗！？既然是正法师，怎么可能施展出威力如此强悍的法术？
　　而且像闪电、雷霆这种攻击方式，更接近于“巨人”领域的法术，反正怎么都和“大地”法师不搭调。
　　总之奇怪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玫莉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嘛，这个说来话长。”
　　柒季也想起自己在玫莉一行人面前的“人设”是“大地”法师了，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用落雷，而是藤蔓、地刺之类能和“大地”攀上关系的技能的。
　　不过也无妨，反正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自己的人设如何？只要她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证明能够庇护对方逃出生天，就不会有谁在意。
　　只是解释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她想了想，手伸进斗篷，摸出一枚红铜压铸的金属徽章：
　　“那不是我本身的力量，我是发动了这枚符咒才能召唤天雷的。”
　　玫莉定睛一看，只见那静静躺在少女细腻白皙的手心的，是一块雕刻有复杂图案的徽章，约莫半个巴掌大。
　　那图案风格粗犷豪放，主体是一个齿轮，前面各有一柄锤子、弯刀、长剑相互交叉叠放，给人扑面而来的力量感与机械张力。
　　微弱的赤色灵光，在这枚徽章每一处熠熠生辉。
　　“机械教廷的圣徽……原来如此，是‘战神’斯波兰登的符咒。”
　　玫莉脸色顿时了然。
　　九大教会之一，侍奉“铁血与战争之神”“战神”斯波兰登的“机械教廷”，圣职者精善于“巨人”领域的神术。
　　能够释放出相当于魔导师、阐道者的雷击的符咒……虽说很罕见，但理论上也说得过去。
　　幺零五这丫头这么神秘，身上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算特别超出常理。
　　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冒出这些信息后，玫莉很快就自己替柒季合理解释了方才那雷霆一击的来源。
　　见玫莉的表情以相当快的速度从“迷惑不解”转变为“我懂了”，柒季只能暗中感叹脑补的力量恐怖如斯……
　　“这玩意儿有使用寿命，最多用……嗯，用三次。”
　　柒季随口胡诌着设定，把那枚红铜徽章塞回斗篷里：
　　“现在还有两次耐久，得省着点用。”
　　“知道，知道，这么好的符咒，有使用限制很正常……”
　　听见幺零五将宝贵的符咒寿命用于拯救自己一行人，玫莉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连连笑着点头，看起来憨憨的。
　　柒季也不在这种话题上纠缠太久，两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朗声道：
　　“那么就开始做正事儿吧。各位都是想逃离这座城市，前往内陆避难对吧？”
　　“挑战者”号的成员们纷纷点头。
　　那些后来加入的普通市民虽然不认识柒季，但她方才表现出的力量和身姿也毫无疑问让他们清楚这名美丽可人的少女地位和实力都相当不凡，自然默认她是这支队伍的信任领袖。
　　“只是……”
　　柒季缓缓转动脖颈，目光挨个儿在这些人脸上掠过：
　　“内陆，或许也没你们想象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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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逆向思维（上）
　　“内陆……也不一定安全？”
　　众人听见柒季的话语，全都表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请问……幺零五，这话怎么说？”
　　玫莉皱起眉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紫色的眼眸透露出几分不详，可终究没能想透对方话语的含义，于是开口询问道：
　　“这群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海妖是从海里爬上来的，虽说数量庞大，可分散到整个星辰邦联，乃至整块北大陆，密度也会变得非常非常离散稀疏，造不成太大威胁。
　　“钢铁之都沦陷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要星辰邦联反应过来，集结出部队和超凡者，至少在陆地上是有足够把握平定这场动乱的。
　　“按理说，我们只要尽可能北上，远离海岸线、远离钢铁之都，就可以得到安全……难道不是吗？”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
　　他们的表现完全没有出乎柒季意料。她看不出意味地勾嘴笑了笑，没有立刻应声，左右张望一下：
　　“先找个地方躲躲吧，那些东西要围上来了。”
　　幸存者们立马一个激灵，全都意识到自己还在到处是海妖的陷落之城内，像这样长时间明晃晃站在大街中央简直就像是在狮子面前晃悠的羚羊！
　　“幺零五说得对，我们先回据点再说别的……那几个新来的，跟上。”玫莉很是熟稔地指挥起众人。
　　她本来就是一艘领导海船的船长，而且实力也足够强大，调遣号令这些人完全轻车熟路，大家也都很拥护信任这个身材丰满高挑的飒气女士。
　　一行人队伍排成一条只有两人宽、很细的“线”，紧贴着街道边缘沉默而快速地行走，身形尽可能隐藏在屋檐与楼宇投下的影子中。
　　柒季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表情轻松悠闲，步伐也相当自然，态度很活泼的样子，一点没有看出当前处境下应有的危机感。
　　众人倒不会对她这种格格不入、仿佛置身事外的态度产生不满。
　　先不管这少女的身份和实力。这样一道可爱又明媚的身影，在此等危急绝望的困境中……就宛如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荒野中匍匐前进的迷途旅者，抬头看见的璀璨星空。
　　即便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也是尤为珍贵的心理支柱。
　　十几人的幸存者小队在玫莉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在破败凶险的城市中穿行。得益于柒季的指点，他们总能够得知附近海妖的方位，从而体现更改路线绕开，避免发生冲突。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遭遇任何战斗，每次都和或是成群结队或是落单的海妖擦肩而过，算是有惊无险。
　　约莫半个小时，一行人来到了此前玫莉寻找到的临时据点。
　　此刻天色已完全漆黑，丧失人气的城市也不再有灯光照耀，天空又布满云朵，遮蔽了大部分星光，视野陷入浓郁的昏黑，几乎只能借助勉强透过云层的月光艰难视物。
　　一幢三层楼高的别墅浮现在深沉的夜幕中，所有窗户都被封死遮挡，大门处堆着几箱乱七八糟的杂物。
　　最前面的玫莉发动法术打了朵火花，似乎是某种无声的信号。
　　看见这一闪而过的亮光，众人一声不吭地上前，尽可能安静地把挡在大门前的杂物搬开，然后很缓慢小心地将门拉开。
　　众人一拥而入。进到别墅内的玫莉指尖亮起一小枚光球，恰当好处的光芒照亮周遭的空间。
　　柒季看见别墅里面同样堆了很多又大又重的杂物，那些力气大的成员把门关上后，搬动这些杂物从里面把门堵上。
　　“好了……幺零五，你继续说吧，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内陆？”
　　拉上所有窗帘、又同众人一起仔细检查了一边别墅内的情况后，玫莉和所有人回到客厅，用手中的光球点燃了一盏油灯。
　　昏黄不稳定的微光笼罩这方凌乱的空间，幸存者们也都不说话地看着柒季，让气氛很是清冷静谧。
　　“有种小时候半夜和小伙伴在关了灯的房间里讲故事的既视感……”
　　眼前这一幕让柒季心境不禁有些迷离。她颇为感慨地笑了笑，对着眼神期待的众人娓娓道来：
　　“我问你们，这次海妖袭击，规模应该史无前例吧？”
　　幸存者们相互对视一眼，齐刷刷点头道：
　　“没错。”
　　其中有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人展开说道：
　　“我从来都没听过海妖能攻陷这么大的城市的，以往最多也就是全灭一个小渔村，稍微有点海防力量的城市都很难被上岸的海妖造成严重受损。”
　　“所以你们也应该都能意识到，这一回……不一样，很不一样。”柒季用讲故事般的语气说：
　　“那你们知道，钢铁之都的海军是怎么完蛋的么？”
　　那可是一国首都的海防舰队！由至少三艘铁甲舰和难以计数的木制战舰混编而成，力量虽比不上圣堂教国的海上骑士团，却也不容小觑。
　　就算海妖数量庞大，海军舰队无法招架，也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让城市做好岸防准备、市民疏散等工作。
　　然而根据之前幸存者们相互交谈的只言片语显示，灾难发生得特别迅速，城里的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海岸线的陆军、岸防部队，市中心的官方超凡者们，都有许多没能反应过来。
　　这太奇怪了。
　　“呃……”
　　众人都低头回忆起来，很快他们就回答道：
　　“小姐，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都不在港口，只能听见南边传来了……雷声，很响的雷声，持续的时间很长，而且还能听到有非常凶猛的海浪声。
　　“然后过了不到十分钟，南边就乱起来了，有人一边发狂逃命一边乱喊，说是什么发生了大海啸，海军全军覆没了……
　　“再然后，那些怪物就从乌泱泱冲上来一大群……哎呀，那场面……”
　　玫莉仔细想了一下，补充道：
　　“当时南边的天空很黑，看上去不像是乌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黑，给人……很不安的感觉。
　　“而且我也能感知到非常剧烈明显的灵性波动……可能是海妖们发出的，可又和海妖有些区别。”
　　其实柒季在钢铁之都中留有一些侦察傀儡，也基本知道实际情况到底如何，而今只是为了更好地引导众人思路而明知故问罢了。
　　她听完玫莉的描述，故作高深地说：
　　“导致钢铁之都沦陷，数量庞大的海妖入侵充其量只能算作催化剂，真正让这座城市的海防力量瞬间毁灭的……可不是区区海妖能够比拟的。”
　　“那……是什么？”
　　众人被她完全勾起了好奇心，同时又感到深深不安，有种不祥的预感隐约攀上心头。
　　柒季转头望向南方，那个方向的尽头只有一堵墙漆剥落的墙壁。
　　可所有人都感觉她那双灵气十足又深邃难测的深褐色眼眸洞穿了无数阻碍，眺望着南方波涛起伏的漆黑海面上，飘零散乱的船只残骸。
　　她阴恻恻地沉声道：
　　“本世代的……‘水下天灾’。”

第512章 逆向思维（下）
　　“天灾……”
　　听见这个词汇，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惊骇或恐惧，而是深深的迷茫，似乎不太能够体会到这个词的份量和严重性。
　　他们面面相觑地沉默一段时间，玫莉才脸色严肃又疑惑地开口问道：
　　“幺零五，你说的‘天灾’……是历史书上说的那种？两百年前的超级怪物？”
　　柒季点点头，用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语气说：
　　“就是这个‘天灾’。
　　“在两百年前，上一世代的天灾彻底终结了曾经人类文明的统治者，第二圣堂帝国。
　　“当今的几个人类世界大国，譬如荣耀金雀花帝国、圣堂教国、克瑞斯陀王朝等，基本都是第二帝国灭亡解体后的产物。”
　　她说的这些基本是历史书有讲过的内容。不过在场的幸存者大半是“挑战者”号上的船员，差不多是半个文盲，能识字而已，竟然不知道这段过去。
　　好在玫莉以及其他几个市民都受过一定教育，了解过过去的一些重大事件，于是他们便充当了临时解说员的工作，简单为其他人解释了一下。
　　几分钟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了“天灾”……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既然大家都清楚了基本的概念，那我就继续说了。”
　　见大家脸上逐渐浮现出惊恐震撼的神情，柒季微微颔首，接着说了下去：
　　“所谓‘天灾’，并不是某种生物或异种，祂很难被看作是活着的东西。
　　“比起生物，天灾更接近于某种机械性、无意识的‘力量投影’，没有死亡的概念，也无法被彻底消灭。
　　“就算动用足够强大的暴力将其摧毁击败，也顶多是暂时延缓了祂在现实世界的存续和增强，随着时间推移，天灾迟早会再一次重临世间。”
　　“这样啊……”
　　众人似懂非懂，他们眼中的迷惑并未衰减多少。很快，就有一个人站出来不解地问道：
　　“小姐，您说的这些……和我们不能去内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话的语气方式很尖锐直接，但确实点破了大家心中积郁的问题，所有人都附和着他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那群海妖，以及当初南边天空的黑色是新一代的天灾导致的，那我们不是更应该往北边逃跑吗？”
　　玫莉歪了歪脑袋问道：
　　“这么危险的东西就在南边的海里，不尽快远离也不行啊！”
　　她的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你们会产生这样的推测，原因在于你们对天灾的认知还不够。”柒季叹口气。
　　说实话她有些意外于这些人居然对“天灾”几乎没有概念，认知如此贫瘠，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竟然还都想不明白？
　　“怎么说？”
　　“我刚才说过，天灾并不是一头怪物，祂是某种力量的投影，是概念性的事物。”
　　柒季用老师向台下学生传授知识一般的口吻娓娓道来：
　　“既然是概念化的事物……你们想想，所谓‘天灾’，难道只会在海里有么？”
　　“你是说……”玫莉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柒季瞥了她一眼说：
　　“所谓天灾，肯定是全方面的，不仅在海上会有，在陆地上，在空中，自然也会存在对应类型的‘天灾’。”
　　“也就是说，除了南边海上的那个‘水下天灾’，内陆还有‘陆上天灾’，天上还有‘空中天灾’？！”
　　联想起柒季最初的话语，玫莉瞬间就明白了，难以遏制地扯高音量：
　　“内陆也已经陷入天灾的动荡中了，如果我们北上往内陆跑……说不定会和‘陆上天灾’撞在一起？！”
　　“差不多吧。”柒季说。
　　“这……”
　　这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中。
　　他们原本以为，这场混乱仅限于钢铁之都，再不济也只有沿海地区受到影响，只要自己成功逃离这座城市，一股脑往北边儿跑，肯定会回到安全、稳定的环境中。
　　可柒季的话语，却让他们联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如果陷入混乱的不仅仅是钢铁之都，而是整块北大陆，乃至整个世界呢？
　　如果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安身之所了呢？
　　那他们……不管逃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难不成末日降临了吗？
　　“现在的北大陆……到底已经陷入怎样的情况了？”
　　荒废遗弃的别墅，死一般的岑寂久久不散，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颤颤巍巍地问，语气中充满恐惧和不安。
　　“不必太过悲观，情况还没发展到这种地步。”
　　柒季很轻易就看出了众人内心最担忧的问题，安抚般说道：
　　“根据目前我所知的情报，抛开情况暂且不明的‘空中天灾’，除了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水下天灾’外，‘陆上天灾’的雏形，已于大约一个月前在克瑞斯陀王朝北部诞生。
　　“现在，‘陆上天灾’已经从北至南穿透整个克瑞斯陀王朝疆域，进入到星辰邦联境内，并且即将跨越星辰邦联中部的荒原。
　　“钢铁之都陷落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可直至现在，星辰邦联也没有集结出镇压救援部队前来平定动乱，难道是星辰邦联过于无能吗？
　　“非也，他们现在的绝大多数力量正疯狂投入到抵抗快要纵向杀穿国土的‘陆上天灾’呢，哪有工夫跑过来救你们？”
　　这番话让现场浓重的绝望情绪消减了不少，玫莉微微松了一口气说：
　　“所以……北方内陆现在正处于战乱之中，我们不宜往北跑，而是想办法往西边走，去荣耀金雀花帝国等尚且安定的地方避难？”
　　“往西走是对的，但不应该去荣耀金雀花帝国。”柒季轻笑一声。
　　“啊？”玫莉眨巴眨巴眼睛，一头雾水：
　　“可是……西边，西边只有帝国啊？不去他们那儿，还能去哪？”
　　“陆地上有‘陆上天灾’，只要你还在北大陆，就迟早会被战乱波及，这是一场必将覆盖整个世界的动乱，不管你们逃到哪个国家，都别想彻底避开。
　　“海里虽有‘水下天灾’，但海洋那么大，祂的力量还不至于在那么短时间就遍布整片大海……
　　“也就是说，现在的大海，只有靠近星辰邦联的东南海域是‘水下天灾’的影响范围——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暂时的。”
　　柒季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们不妨逆向思维：既然陆地和海洋都是不安全的，没有哪个选项会更好，那么我们何必拘泥于我们熟知的世界？为什么要对充满危险与未知的大海退避三舍？
　　“为什么不再拼一把，去更加遥远，更加未知，但更加蕴藏希望的地方避险？”
　　她环视半周，目光掠过那一张张或是迷茫或是恐惧的面庞，心情不由得逐渐升起一丝兴奋。
　　稍稍提高音量，她摊开双手，用宣布似的高昂语气说：
　　“我们往西边走，不去荣耀金雀花帝国，去‘巨人岛’南大陆！”

第513章 找船
　　“这位……幺零五小姐，您真的确定……这种地方还有船吗？”
　　夜幕之下，一小队人在昏暗凄清的废弃城市之中小心穿行，他们身子基本都压得很低，脚步放轻，连呼吸都尽可能压抑住幅度。
　　有人非常轻细谨慎地对身边一道身影问道，语气和神色都充满了紧张，还有几分不太明显的怀疑在眼底闪烁。
　　柒季倒不像这些幸存者那样俯身前行，摇杆挺直，步态身姿都十分自然地慢悠悠走着，和其他人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见那人的疑问，她语调轻松地开口回答：
　　“你们就放心吧，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能故意坑你们不成？”
　　说来奇怪，她说话的语气很正常自然，声线也不像有刻意压低嗓音的样子，但从那小巧的口中传出的声音的音量却就是小了很多，像是被等比例调低了一样，有些奇异。
　　“呃……小姐，我不是怀疑您的诚信，可是……”那人面露难色，犹豫着斟酌起语言。
　　“他说得也对，幺零五，当初事故发生的时候最先遭受冲击的就是海港，连海军的铁甲舰都沉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船只还完好的啊？”
　　玫莉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小声问道。说到后面，她目光不禁黯淡下来，脸色有些凝重，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柒季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的“挑战者”号而哀伤。
　　毕竟那艘船就停在港口，就算躲过了“水下天灾”的力量投影降临时的第一波冲击，后续如潮水般袭来的数万海妖，也会在瞬间将它撕碎。
　　作为一名船长，一名航海家，自己赖以生存并注入了相当多个人感情的船就此沉没，不伤心反倒是怪异之事了。
　　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柒季说：
　　“那些海妖的目标是人类、动物之类的活物，它们对船只本身并没有攻击的欲望。如果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某条船上和附近没有活人的话，那它是很有可能幸存下来的。”
　　“也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
　　众人对此表示认同，但她看他们的神色仍有疑虑，于是又补了一句：
　　“我来的时候，有经过海港，亲眼看见了一条还比较完好的二桅轻帆船，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她本人还没有亲自去过海港，但老早就通过自身感知和城中的侦察傀儡查证过了，确实有这么一艘船，她并没有说谎。
　　得到这样的保证，众人也稍稍放心下来，闭上嘴不再吭声，安安心心地有序向海港方向摸索。
　　昏黑的城市中，几乎没有生气的声音。
　　只有偶尔从楼宇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中渗进来的蠕动、湿滑声，像是呕吐物流淌发出的动静，令人难以遏制地联想到一些毛骨悚然又反胃恶心的画面。
　　越往南走，那种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蠕动声就越是密集，越是响亮，有很多次玫莉甚至感觉到就在一堵墙的另一边，就有一头海妖在缓慢蠕行。
　　不过好在有柒季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以惊险但恰当好处的路线避过每一头海妖。
　　“不愧是‘大地’法师，真是实用啊……能疗伤，能吸引猎物，又能感知生命气息……冒险队伍里有这么一个人，简直是个大大的宝藏……”
　　玫莉望着在前面带路的娇小身影，不由得感叹：
　　“而且长得那么可爱，任何时候看见她都能治愈内心、平复心境啊……”
　　十几人在诡异压抑的夜色中谧声行走了几十分钟，在越过一片支离破碎、东倒西歪的棚户区之后，视野豁然开朗。
　　漆黑如墨的海面，伴随着蛆虫般扭动的白色浪花，在哗哗的水声中起起伏伏，一遍一遍冲刷着残破不堪的港口海岸，拍打着一片片不知从哪里掉落破碎的木板木块。
　　昔日繁华的海港，如今以化作彻底的废墟，甚至都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若非那些七零八落的建筑碎片，乍眼看上去还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天然滩涂。
　　“那艘船就在这附近，往西走不到十分钟就能看见了。”
　　柒季链接上某只侦察傀儡再度确认了一下，望向右侧说。
　　“跟上，速度快点……”玫莉对众人低声道。
　　借助建筑残骸的遮蔽，沿着海岸线鬼鬼祟祟一路往西走，没过多久他们就看见一艘孤零零的帆船，以半搁浅的姿态斜躺在滩涂上。
　　在清冷的夜幕与乌黑的海面的映衬下，仿佛一座屹立于广袤荒野之上的废弃要塞，透露出微妙的荒诞气息。
　　玫莉隔着一段距离，迅速打量了一阵那艘半搁浅的帆船，点头道：
　　“果然还很完好，只要能把它推回海上，以我们的人手很容易就能开动……”
　　“可是，问题是我们怎么把它推回海里去？”有人马上站出来问：
　　“我们这点人，想把那么大一艘船推走，可不太可能啊。那艘船应该是涨潮时开上岸放倒刷船漆的，难道要等到涨潮？”
　　玫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无奈地摇摇头：
　　“只能这样了。虽然就算靠蛮力和法术，我们硬推也应该能推回去，可是那样太显眼了，海妖一定会察觉到的。”
　　柒季远远望了眼那孤岛般半躺在滩涂上晒月亮的二桅桨帆船，忽然说：
　　“不用，我们可以试试。”
　　说完她也不多和其他人交流，直接手往船只方向一指，玫莉便感知到一阵很不明显的灵性波动一闪而过，紧接着那艘船一侧的滩涂便猛地生长出好几根藤蔓。
　　那些藤蔓生长蔓延的速度极快，并且十分有灵性，几秒就撑在轻帆船的侧舷上，持续性地往另一侧一顶——
　　“吱呀——”
　　木板弯曲的声响十分轻微，像是几只老鼠在黑暗中吱吱作响。
　　在藤蔓的助力下，那艘二桅轻帆船以很缓慢当相当稳定的姿态被扶正。
　　在那两根桅杆笔直指向天空的时候，又有几根更为粗壮的藤蔓从船只周围的滩涂里钻出，受力分布相当考究地缠绕、支撑住它，横向将其推向大海。
　　“沙沙……”
　　船底剐过滩涂湿润的泥土，一点点往大海挪移，留下一道有力粗大的痕迹，宛如巨型毛笔在大地上遒劲的一笔。
　　众人对这样的景象无比诧异，毕竟以一人之力推动整艘船，这力量着实令人惊诧。
　　不过他们都也确实没近距离接触过“大地”法师，并不了解真正的“大地”正法师应该是这样的水平和表现，因此他们也只是惊叹于“大地”领域法术的神奇，没有太惊讶。
　　他们屏息凝神地留意着各个方向，生怕因为柒季施法产生的动静，吸引来附近的海妖。
　　所幸这个过程都有惊无险。几分钟后，直到那艘二桅轻帆船重新回归大海，在海浪的冲刷与托举下微微摇晃，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那群海妖别说冲上来袭击了，视野中甚至看不到任何一头海妖在活动。
　　众人都松了口气。
　　“走吧。”
　　柒季收回手，那些藤蔓尽数缩回泥土，率先踏出一步，朝远处轮廓朦胧的帆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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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压噌噌噌上涨。

第514章 漂流
　　一行人蹑手蹑脚地穿过破败的港口，来到方才那艘船所处的滩涂上。
　　“尽量小声点，也尽量不要动用灵性力量……那些畜生对灵性波动很敏感，我有点担心它们已经有所察觉了。”
　　玫莉用手势示意众人围拢成一个圈，她则压低嗓音叮嘱道，然后对柒季特别嘱咐：
　　“幺零五，你留意附近的情况，如果感知到危险的迹象，立即用暗号告知我们！”
　　柒季笑着点点头，没出声。
　　在玫莉的一声令下，十几人哗啦啦散开，悄⚹⚹迈向大海，任由裤腿被起起落落的海水浸润。
　　此时那艘二桅轻帆船已经在浪潮的作用下向外漂了一段距离了，众人要走到它所处的位置，那海平面多半会越过脑袋，因此只能游泳过去。
　　“哗啦啦……哗啦啦……”
　　胳膊与腿脚划动水体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被有规律的潮水声掩盖。
　　柒季站在岸边，一只手叉腰，望着那群人万分小心谨慎地游向不远处孤岛般;的轻帆船，一边漫不经心感知着附近所有海妖的位置与动向，一边口中呢喃：
　　“我的本体和他们去南大陆开新地图的话……北边内陆的情况该怎么办呢？”
　　她之所以提议众人前往南大陆，一方面确实和她说的那样，与其呆在海妖肆虐的沿海或前往正遭受“陆上天灾”之侵袭的内陆，还不如逃到更遥远的地域避难。
　　不过这样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而言。另一方面，她没直接说出来的理由……则是她想去看看这块被称作“巨人岛”的新大陆，是何种样貌。
　　只是如果她亲自和玫莉他们坐船去了南大陆，那万一北大陆内陆和东南海的两个“天灾”出了什么状况，该怎么办呢？
　　三大天灾……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人类文明而言，也不是什么前所未见的末世之变。
　　光是有明确信史记录的第六纪，就发生过至少四次“天灾”……不算上这一回的话。
　　也就是说，所谓“天灾”，虽然确实是一场极其恐怖的浩劫，可也并非是全然无解的绝境。
　　至少，这个世界的生灵每次都能够攻克时艰，存活下来。
　　这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像是生老病死、昼夜交替、日升月落一般，是宇宙间自有且固有的一部分。
　　即便没有柒季，众生也能够克服这场灾难，就像过去一千多年来的无数次一样。
　　换言之……她完全没必要操心——高踞星界的九尊正神、统御世界的九大教会、失落的远古支配者月灵共和国、各个大国的传说强者都没急呢，她急什么？
　　只是嘛……
　　“……嘛，那就再做一回好事儿吧，谁叫我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呢~？”
　　苦笑一声，终究她还是决定不要完全放任不管。
　　对于整个世界，对于人类文明整体而言，天灾之乱只不过是周期性的“阵痛”，是迟早能够渡过的病症。
　　然而，对于亿万普通百姓，无数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生灵而言，这就是一场末日，一场能够轻易摧毁自己一切所在乎的人事物的末日。
　　比起“所有人”……
　　还是“每个人”更重要一些吧。
　　至少柒季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想着，她下定了决心，微微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轻轻往地面按了一下：
　　“拟制——调用：第六权柄·无限分岔小径。”
　　“轰！”
　　仿佛火焰腾起的声音。
　　她的掌心亮起一抹橙色的火光，旋即一团非常微弱、非常不显眼的火焰在她掌中亮起。
　　这一小团火焰迅速膨胀，就像燃起的篝火，但腾起的方向却是朝向地面的，形状也上下颠倒了过来。
　　仿佛对它而言重力是反转的，下方才是上空。
　　由于它的亮度和烈度实在太过微弱了，即便是在这片昏暗得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也没显得多耀眼，远处那些正试图爬上轻帆船的幸存者们没一个注意到。
　　火焰迅速向下膨胀，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忽然像是活了过来，十分有灵性地变形、扭曲，一股脑朝地面的某个点汇拢。
　　与此同时，柒季手掌中央也不再继续冒出火焰。她把手放下，低头静静看着这些奇异的火焰聚集在地上自主变幻，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塑造揉捏着它。
　　几秒后，火焰的形状外观基本固定下来。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只能分辨出大概的四肢、躯干和脑袋，看不出更具体的细节。
　　涌动不息的火舌在它全身跳动、燃烧，若不是这玩意儿实在太小了，应该会相当具有威慑力和压迫感。
　　“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柒季两手抱胸，还算满意地看着这个小小的火焰人偶，嘴角勾出一抹细微的微笑。
　　挥挥手，那个火焰小人儿便动了起来，姿态十分自然协调地噔噔噔往城市方向走去，就像一个活人那样，无视外观的话，那动作完全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两样。
　　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最后一道赤橙色的火光彻底隐没在夜色中的同一时间，柒季有所触动，转头看向大海。
　　只见几道人影站在那艘二桅轻帆船的甲板上，动作麻利地往下放着绳梯。
　　那是曾经“挑战者”号上的船员们。他们都是四肢发达的攀登好手，没费多大工夫就爬上了那艘船的甲板，并帮助其他不善攀爬的幸存者上来。
　　其中一道丰腴高挑的身影正朝自己招着手，另一只手那这块闪闪发亮的小物件，在夜空中闪烁。
　　柒季直到这是玫莉在用灯光给自己打信号，示意她可以过去了。
　　几分钟后，通过水手们放下的绳梯，登上了悠悠飘荡在沿海海面上的轻帆船的甲板。
　　“呼……浑身都湿了，等会儿生把火烤一下吧。”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玫莉全身都湿漉漉的，衬衣贴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凸显出丰满的身材。
　　她一边脱下完全浸润的外套拧着水，一边环顾四周清点人数，确认所有人都没落下。
　　“……嗯？”
　　这时她发现站在一旁的柒季……衣服居然一点也没有湿？
　　不仅是那身宽大的斗篷，就像那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也保持着干燥和柔顺，整个人干净整洁又清爽。
　　“算了……大地法师，会避水类型的法术也正常吧……”
　　她没有深究，招呼众人钻进船舱内部，比起发动了几个隐藏气息和灵性波动的隐匿法术封闭住船舱，避免他们的气息被海妖察觉。
　　“我们先在这儿呆着，让船随着潮流自然飘走，等我们远离海岸一定程度后，再升起船帆。”
　　船舱中的某个小房间内，十几号浑身湿透的人挤在一起围成圈，中间是一盏小小的油灯，玫莉在聊胜于无的灯光中小声说道：
　　“现在的洋流和风向都是朝西的，这所船总体的漂流方向也应该是往西……理论上，我们会离危险地带越来越远——”
　　“轰隆！”
　　整艘船突然剧烈震动一下，脚底也传来沉闷的碰响，像是船底撞到了什么坚硬沉重的东西！

第515章 海底捞人
　　“啊！”
　　“是什么东西？！”
　　“海妖……海妖发现我们了！”
　　在船体的震动传导到众人身上的同一时刻，所有人都条件反射似的噌一下站起身，神情极度惶恐地绷紧了身体，不知所措地大叫起来。
　　“别慌……大家都别慌！不一定是海妖，可能只是船底撞到了什么暗礁！”
　　最先恢复理智的还是作为领导者的玫莉，她第一时间出声稳定众人情绪：
　　“对，这里还是浅海，碰到什么东西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如果真的是海妖，这条船现在应该已经被撕开了！”
　　听见她的分析，众人也感觉有道理，很快就在她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稳定住情绪。
　　“好像确实不是海妖……这么久过去了还没动静。”
　　一伙人僵硬站在原地等待几秒，发现整艘船在最初的震动后，并没有再发生任何后续的动静，纷纷舒了口气。
　　如果真的是那些狂乱嗜杀的海妖……那它们肯定不会撞一下船就没反应了，绝对会毫不犹豫把它撕碎弄沉。
　　既然大家都还安安稳稳地站在船舱里，说明确实不是海妖，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出去查看一下情况……幺零五，你感知比较强，也一起出来吧。”玫莉对船舱内的所有人吩咐道：
　　“其他人留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保持警惕。”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全场衣着形象最整洁干爽的柒季，微微颔首道：
　　“你跟着我。”
　　柒季没吭声，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细微笑容，慢悠悠跟在玫莉身后。
　　二人上了甲板，柒季状似随意地四处张望一下，淡然道：
　　“方圆几百米都没有任何怪物。”
　　听见她的话玫莉终于是将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给了柒季一个原地待命的眼神，玫莉手脚轻缓地走到甲板边缘，脑袋探出栏杆朝黑漆漆的水面俯瞰。
　　光线实在太过昏暗，别说水里有什么东西了，甚至连水面本身都看不到，轻帆船下方几乎是一整片纯黑，俯视的时候有种自身悬浮于虚空中的心悸。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要是在甲板上点灯的话，大黑天的又太显眼了，有可能被海妖发现……”
　　屏息凝神俯视一段时间无果后，她略显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要不先不管它？管它撞到了什么，反正好像对我们没有威胁……还别冒不必要的风险吧。”
　　最终她还是决定不去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总之没危险就行了，干嘛闲得没事求根问底？
　　作为一名航海家，一名海上冒险者，胆略和勇气是必要的，但对未知事物怀有适当的回避，该装糊涂就装糊涂，这也是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的必备特质之一。
　　于是玫莉缩回脑袋，扭头悄声对不远处的柒季说：
　　“没事了幺零五，我们回……欸？你在干嘛？”
　　借助极其微弱的月光，她发现那道身披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没有站在原来的地方。
　　而是走到了另一侧的栏杆旁，上半身都几乎伸出去，看两手的动作……似乎在向上拉扯着什么东西？
　　玫莉顿感疑惑，好奇地走上前，对柒季的背影小声说：
　　“你是发现什么东西了吗？扯啥呢？”
　　走进了看，她才注意到柒季的脚边堆着一大坨绳索模样的玩意儿，仔细一瞧，好像是……藤蔓？
　　她正在连续不断地把一截截藤蔓往上拉扯，湿漉漉地堆积在甲板上，显然这藤蔓的另一头连接着海水里的某些事物。
　　而她正在通过藤蔓，把那个神秘的事物给拉上来。
　　“嗯……严格来说，不算‘东西’。”
　　这时柒季略带笑意地说，任何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抓住藤蔓的双手明显发力——
　　“刷啦！”
　　海水翻卷的声音。玫莉只见柒季急速后撤，双手紧紧抓住不断摩擦栏杆边缘的藤蔓，吭哧吭哧将一个体型相当巨大的东西从海里拖上来。
　　“嘭！”
　　一团黑影从栏杆上沿坠落，砸在甲板上，发出有力的闷响。
　　“这是什么东西？！”
　　玫莉顿时一惊。那玩意儿约莫一人大小，表面被大量污泥、海草等污秽覆盖，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只能大致分辨出是个长条形，活像个棺材。
　　“我们刚才撞到的东西。”
　　柒季抛下手里的藤蔓，令它消散在空气中，自己则泰然自若地走到那奇怪的物体旁边，轻轻挥挥手。
　　“刷刷，刷刷……”
　　新的藤蔓凭空从空中浮现，灵巧敏捷地在那物体上扫动，将附着在其表面的海草泥泞都拂去，一点点露出本来的样貌。
　　“呃，当心，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随便乱动的话，可能有危险……”
　　玫莉谨慎地看着柒季的行为，有些担心地在掌间凝聚出一小团黑色的火球，防备一切意外。
　　“放心吧，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过来看看。”
　　柒季则完全不见危机感和紧张感地笑道，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这丫头嘴角上翘的弧度更明显了，并且还在微微抽动……就好像是在憋笑？
　　玫莉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相信了她的判断，小心地凑上来，凭借月光观察起污秽被清理得差不多的物体。
　　“啊！这是个人！？……唔……”
　　在看清那“东西”的外观的瞬间，玫莉脑中闪过一道霹雳，不受控制地叫出声，但马上她就反应过来，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后续的尖叫扼杀在嗓子眼儿。
　　“这……这个人是谁啊？”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狂跳，好不容易压制住情绪后，她凑到柒季身边，用非常小的声音问，一边说眼睛还不停在地上那身影之上扫视。
　　是的，在将那些阻碍视线的海草和淤泥尽数扫净后，一具人形显露出来。
　　这是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相貌威严、五官深邃、气质沧桑，一看就气度不凡。
　　看样子四五十岁，身材却异常魁梧，至少有两米高，肌肉发达的手臂和大腿充满力量感，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样子。
　　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厚重，但一来光线昏暗，二来大量的泥水早就把他的衣物全都污染，基本看不出穿的什么。
　　如今这个男人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是昏迷了过去。
　　但他面部的线条却十分紧张，全身的肌肉也紧绷着，整个人挺得笔直，仿佛正处于高度的警惕之中，让人产生避畏之感。
　　“你不认识？”
　　柒季稍感意外地看向表情参杂着震惊和茫然的玫莉：
　　“我还以为这家伙那么有名，你们应该都知道他长啥样呢。”
　　“幺零五……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认识整个人？”玫莉也是一头雾水。
　　柒季耸耸肩，勾勾手指，那写凭空浮现的藤蔓来到男人胸口的位置，再仔细清理了一下他胸前的衣服，将沾染在布料上的污泥污垢给刷洗干净。
　　很快，青黑色的污泥褪去，露出一块深红色，那是男人衣服本来的颜色。
　　而一幅刺绣在他上衣左胸位置的图案，也隐约显露出来：
　　三朵处于相同高度的金雀花，托举着一面厚重的盾牌，盾牌上有象征刀剑、枪炮与火焰的图形。
　　“这，这是……”
　　先是一怔，旋即错愕地瞪大眼睛：
　　“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家舰队？！”

第516章 又是熟人啊
　　这章算作26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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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如墨的海面上，一艘二桅轻帆船漂浮着，在有节奏的海浪冲刷下微微摇晃起伏，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面前宛如一片渺小的叶片。
　　轻帆船的甲板上，玫莉半跪在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旁，紫色微卷的长发因被海水浸透而紧紧贴在她丰腴的身体上。
　　这位曾经的商船船长美艳的双目瞪圆，死死盯着眼前这名平躺着的神秘男子，目光钉子般停留在他胸前的刺绣徽章上。
　　“皇家舰队……而且，而且不是普通的皇家舰队徽标，边缘有金色的勾边，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大头兵，至少是舰长……甚至提督级别的高层！”
　　沉默良久，她才用充满惊叹的声音沉声道。
　　说完，她脸上的惊愕又迅速被浓浓的疑惑取代：
　　“奇怪，皇家舰队的高层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流落至此的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嘀咕几声，旋即探上前，伸手按了按那人的左胸，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感知到脉动和气息后，玫莉稍稍放心。
　　然后她转头对柒季说：
　　“幺零五，你感知敏锐，能确认他是超凡者还是持有灵性物品的普通人么？”
　　根据之前这人身上沾满的厚厚的污秽来看，他肯定在海里起起伏伏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不仅还活着，甚至连身体上都没什么明显的伤痕，要说他没有一点特殊之处，那玫莉绝对是不信的。
　　要么这人是一名超凡者，要么身上携带了什么保命的灵性物品，要么二者皆有。
　　总之还是让灵感最为敏锐的幺零五来探查一下比较保险，免得随便乱搞触发了某些可能存在的自卫机制，吃哑巴亏。
　　看着玫莉从头到尾的表现，柒季意识到她好像真的不认识这家伙。
　　“搞什么嘛……我还以为这大叔名声称号都那么响亮，在人类世界应该人尽皆知才对，结果玫莉居然不认得。”
　　不过仔细一想，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现代地球的网络和媒体那么发达，也不见得平民百姓能够记住每一位高官的脸，更别提这个信息交流水平堪称贫瘠的异世界了。
　　努斯又不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的皇帝，有人不认识很正常……再说就是说奥克塔维斯八世，也肯定会有只知道名号不清楚长相的人。
　　没错，躺在二人面前的，正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家舰队总督，被称为“帝国之盾”的努斯·守护者！
　　这是一名“巨人”领域的冶光师，和柒季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也就是在帝国国立大学的“新世界”教派袭击事件中，和校长罗蒙一同进入“秘之圣者”法斯提所开辟的独立秘境的时候。
　　同时，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晓“原初巨匠”这一名号的人物之一。
　　——除努斯以外，还有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帝奥克塔维斯八世，以及皇帝的两名传说级亲卫“铁血骑士”和“暗夜行者”……
　　硬要算的话，星空少女也是。
　　说实在的，这家伙居然会出现在钢铁之都沿海，柒季自己也有些意外，他不是帝国皇家舰队总督么？
　　按理来说应该和皇家舰队呆在一起才对呀，再不济也是在荣耀金雀花帝国的城市里，怎么会漂到这种万里之外的地方呢？
　　而且还是只身一人，以如此狼狈的方式！
　　“嗯……看来这场灾难的影响，比我原先预想的要大不少呢。”
　　柒季目光流转，隐约有了一些猜想。
　　“这是个超凡者，境界还不低，是个高阶层。”她淡淡回答道。
　　她想等努斯醒来后自个儿发挥，于是就没急着点破他的真实身份。
　　“高阶层超凡者……魔导师？还是通灵？”玫莉摸着下巴咕哝：
　　“这种境界的人物，肯定不简单，多半是某支舰队的提督，还穿着军装的话……该不会是他率领的舰队全军覆没了吧？！”
　　说到后面她的音量不由自主就拉高了。
　　自本世代的两百多年以来，以及几乎没有发生过大国的正规军队被成建制消灭了，更别谈自诩“无敌舰队”、坐拥七艘符文飞行船的帝国皇家舰队！
　　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导致发生此等惨案的存在……
　　结合当前的情况，只可能是“水下天灾”！
　　“水下天灾”居然已经“拜访”过帝国皇家舰队了？！荣耀金雀花帝国在西边……那自己这艘船往西漂流，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想到这一点，玫莉当即心头一紧，极度的不妙翻涌上来。
　　“不好，我们得远离西方！‘水下天灾’很可能就在荣耀金雀花帝国海域——”
　　“咳咳……唔……咳！……”
　　她刷一下站起身，刚想走进船舱通知其他人，却听见一声沙哑的咳嗽。
　　玫莉急忙看过去。只见那名身穿皇家舰队军装的中年男人居然逐渐醒转过来，一边咳嗽着一边颤动眼睑，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我……我还活着？”
　　望着只散发出微弱月光的夜空，这名位高权重的总督吐出几口海水，神色茫然，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尚处于怀疑人生的状态。
　　“你醒了……太好了！这位阁下，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见男人苏醒，玫莉也是十分欣喜。她急忙又蹲下来，目光急切地问。
　　“谁……？”
　　努斯眉关紧缩，转头注视着玫莉艳丽的面庞，然后又环顾一圈四周，观察了一下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船上……原来如此，是你们救了我啊。”
　　有所恍然地点点头，他神情忽然一凝，一边继续观察环境，一边以非常严肃地语调说：
　　“这里是哪片海域？你们是什么人？我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皇家舰队的——唔？！”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突然僵滞住了，那双深邃沉稳的眼眸迸射出极度的震惊和慌乱，仿佛看见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场景。
　　“你怎么了？”玫莉一头雾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他目光的尽头是她旁边的斗篷少女幺零五，那张洁净白皙的面庞即便在昏暗的夜色中也显得尤为可人夺目。
　　“奥，这位是我的同伴，幺零五小妹妹，长得很漂亮吧？”
　　玫莉顿时了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名相貌极其出众可爱的少女。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反应那么夸张也算正常，毕竟幺零五的长相对于初见者的冲击是万分惊艳的，脑袋没能转过弯来就此沉醉一点也不稀奇。
　　就连同为女性的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幺零五的真容时，也花了足足十秒才勉强缓过神来，期间一直处于和男人类似的愣神呆滞状态。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让她忍俊不禁。
　　“你……”
　　努斯却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柒季的脸蛋，眼睛都不眨一下。
　　略显干燥的嘴唇微微翕动，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语无伦次的词语，声线颤抖：
　　“你是……你是……！”
　　“嘘~~”
　　柒季却在他说出什么话来之前，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恶作剧般俏皮地笑了笑。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努斯瞬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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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是考试周，感觉脑袋空空，一整个学期跟啥也没学一样。
　　感觉我的死期已经到了……QAQ
　　最后再提醒一下：又到了新的一周，大家出去之前记得点个赞吧~！

第517章 渡海而去
　　今天二更，第二章可能赶不上零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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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潮湿的甲板上，空气宁静，努斯和柒季二人四目相对。
　　努斯眼珠子瞪得要滚出来，目光牢牢固定在对面那张精致绝美的面庞上。
　　只是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位身穿斗篷的黑发少女的身份……或者说，如果他记不得，那才是大问题！
　　就在半个多月前，那场专门用来吸引皇帝陛下的亲卫的“新世界”教派袭击事件中……
　　他在敌方“圣徒”所开辟的独立秘境内，和这名相貌气质都尤其出众的少女打过交道，当时对方同样是自称“幺零五”。
　　然而努斯可清楚得很，她可不是什么美丽少女，而是一尊未知领域的在野半神！
　　是能够和残阳灵修会使徒“霞光”平等对话、平等交易的神话级存在，身怀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滔天伟力！
　　而且结合事后皇帝陛下在内阁会议中向自己透露的内容，这位幺零五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纤细、头发宛如点缀有星河的女人，也是一尊半神！
　　也就是说，幺零五不仅仅能够代表祂自己，还象征着一个具有两尊神话级存在的神秘势力，头顶上有真正的神灵庇护也说不定。
　　总之，这是一个力量上几乎能比肩九大教会的隐秘组织，其存在一旦公之于众，多半会引起极大的世界格局的变动。
　　而现在，幺零五……祂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前？！
　　努斯顿时感到极度的激动，身子都不受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那名高深莫测的少女便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尽管对方没有开口说话，但老谋深算的努斯还是马上就意识到，祂……似乎不希望自己当面道出其身份？
　　想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近一点的玫莉。根据这个紫头发的大胸女人先前的表现和话语……她大概率是不知道幺零五的半神身份的，好像只是把祂当作一名普通的超凡者。
　　幺零五在刻意隐藏自身？为什么呢？
　　有什么理由，让身为神话生物的祂，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努斯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明白，但他很清楚对方这么做肯定有祂的理由。
　　自己区区一介凡人，没有资格打探，也没资格揣摩，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服从其意志。
　　——是的，即便是臻至“冶光师”的传说强者，在货真价实的半神面前，也不过是凡人罢了。
　　这是生命本质层面上的鸿沟，不是靠智慧和技艺能够跨越的。
　　不动声色地思忖片刻，他与柒季那双灵动漂亮的深褐色眸子对视一瞬，趁机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后，他状似随意地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正上前要把自己扶起来的玫莉身上：
　　“我叫……杰克，是帝国皇家舰队‘企业’号巡洋舰的舰长，‘巨人’领域……魔导师。
　　“我舰因为遭受……某种规模极为浩大的异常超自然灾害而沉没，我本人侥幸存活，用法术屏息休眠苟活至今。
　　“你们是海员？商船还是渔船？这里是哪块海域？”
　　不愧是皇家舰队总督，这家伙属实是条心思缜密的老狐狸，扯起谎来气都不带喘的，面色也极其自然，丝毫没有心虚飘忽的神态，光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居然也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怎么想的？”
　　柒季静静看着他表演，心里略微感到疑惑，不太能理解努斯伪装自己真实身份信息的动机。
　　毕竟他可是帝国官方的高层，来历和身份都光明磊落，有什么不能说的？
　　更何况他连自报境界都压低了一级，明明是冶光师却自称魔导师，同样让人不知所以。
　　搞不懂搞不懂……算了，随便他怎么搞，反正不关我事，别故意害人就好。
　　“你果然是皇家舰队的高层！”玫莉眼底闪过一丝光彩，却很快又黯淡下去：
　　“呃，这里是星辰邦联钢铁之都附近的海域，我们是从钢铁之都逃离的遇难者……”
　　她用简练的语言讲述了一遍他们一行人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最后补充道：
　　“我们认为造成这一切灾难的是本世代的‘水下天灾’，袭击你的战舰的应该也是‘水下天灾’的力量投影或分身什么的……对了，你的船遭到袭击是什么的时候？”
　　“水下天灾？谁说的？”努斯没有直接回答玫莉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是她。”玫莉伸手指了指柒季，不禁笑道：
　　“别看她年纪小，实际上很厉害的，不仅法术水平高，还懂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一点。”
　　努斯望了眼笑盈盈的柒季，嘴角微微抽动，心想这姑奶奶兴致可真别致啊，堂堂半神居然整天和一群冒险者玩冒险游戏，很有意思吗？
　　也不知道站在这里的幺零五是不是祂本尊，还是一道分身之类的。
　　“哦，那应该就是‘水下天灾’了。”努斯点头道，既然这是幺零五钦定的结论，那他也不怀疑。
　　旋即他主动将之前玫莉问的问题接了回去：
　　“你问我我们是什么时候遇袭的？现在是几号？”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玫莉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出一个日期。
　　“这么说来，我在海里漂流了一个多星期？”努斯简单计算了下时间差，咕哝道。
　　“一个多星期？”玫莉微微一愣，然后说：
　　“钢铁之都是五天前陷落的……也就是说，你的船比钢铁之都更早遇到‘水下天灾’？”
　　“大抵是了。”努斯点头道：
　　“‘水下天灾’先是袭击了位于黄昏海峡的我的舰队……船，然后一路向东，驱赶着几万头海域冲击了钢铁之都，也不知道现在祂在哪儿。”
　　听见他的话玫莉微微松一口气：
　　“那就好……这说明‘水下天灾’不太可能在西边，我们往西走应该不会直接撞上祂。”
　　“那你现在有啥打算？”一直保持沉默的柒季突然开口道：
　　“咱们当前计划去南大陆，你呢？你作为皇家舰队的领导，难道要跟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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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渡海而去
　　这章算27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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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柒季的声音，努斯打了一个激灵，马上答道：
　　“我必须得回去！我可是总'……舰长！我的船彻底战沉，上千官兵就此殒命，身为舰长，身为军人，这是最大的耻辱，我对不起我胸前的皇家海军徽章，恨不得自裁谢罪！
　　“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没有陛下的命令，我岂能一死了之？这是逃避。我必须得回去，接受陛下的责罚，接受一切的责任，所以……
　　“如果我再逃避责任，就此溜之大吉，那就是罪加一等！万死难辞！”
　　说到后面他也是动了真情，无比惭愧自责地捶了一下甲板，浓重的悲哀和痛苦弥漫上他沧桑的面庞。
　　“额……”
　　玫莉看他这反应，同为船长的她好像也能理解他的感受，吐了口气，安慰般说道：
　　“杰克先生，我能理解你的情绪……这样吧，我们接下来的航程的前半段是沿着北大陆南岸的，中间会越过黄昏海峡，那个时候距离黄昏海峡的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一百公里。”
　　说着她指了一下脚下的甲板：
　　“这段时间，你就和我们一起留在这条船上怎么样？你是魔导师对吧，我们这条船上有两个正法师，淬技武者若干，组合在一起能够形成相当强大的力量呢！
　　“如果路上再遭遇海妖，相信足够摆平！”
　　虽然她说的很有道理，但努斯却忍不住去看旁边的柒季，意思是在征求这尊半神的意见。
　　“……你随意。”柒季耸耸肩，表示随你便。
　　得到她的准许后，努斯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那劳烦你们载我一程了。不用到黄昏海峡，只要你们驶入荣耀金雀花帝国境内，我就自己离开这儿回去，不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说实在的，尽管以他“冶光师”的实力，单凭个人力量渡海回归也是能够做到的。
　　但这样的前提是他的自身灵性处于正常的状态。
　　一周前，他在黄昏海峡直面“水下天灾”力量的冲击，虽肉体没有遭受太大损伤，可灵性和精神却被巨量的天灾意志所污染，险些丧失理智，失控疯狂。
　　若非他及时动用秘术封闭神智，强行令狂乱的精神镇静下来，只怕他已经变异成类似于“月亮”巅峰魔导师博纳那样的畸形怪物了。
　　他的灵性也受到了相当严重的创伤，不然也不会陷入昏迷之中，身体无意识飘洋过海直到如今才被玫莉一行人偶遇捞起。
　　总之，他现在的状态很糟，不仅灵性高度疲乏干涸，存留于精神中的天灾意志污染也还没有彻底清除影响。
　　他刚才说自己是魔导师，从某种意义上还真不算假话。现在的他确实至多只能动用魔导师层次的力量，否则会对自身灵性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损伤。
　　以他当前的情况，确实没办法独自回归荣耀金雀花帝国，只能跟搭乘玫莉他们的便车，顺便恢复修养一下。
　　“哪里麻烦，有你这样的高手坐镇，咱们反倒是受了你的庇护了。”
　　听见努斯答应，玫莉当场就乐开了花，仿佛先前因遭受苦难、爱船沉没而持续低落阴沉的心情，都在这一刻明亮了不少。
　　帝国皇家海军的舰长！还是魔导师级别的强者！
　　有这么一尊大神在，配合自己和幺零五两名正法师，这样的配置简直豪华到她以往想都不敢想，做梦都没做过那么美的梦！
　　只要别仰头撞上“水下天灾”本体，还有什么困难没法克服？
　　这一趟，稳了！
　　玫莉内心压抑阴沉的云霾几乎一扫而空，顿时喜上眉梢，大大咧咧地把努斯拉起来，遏制不住笑意地说：
　　“那我们先回船舱吧，把你介绍给其他人。等天亮了我们再在甲板上生把火，大家烤烤身子，把衣服上的水都烘干。”
　　说着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天空云层密布，某一块区域渗透出很微弱的月光，此时那片光区在天穹上的位置已经越过最高点，朝西边沉去。
　　“大概……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吧。”
　　她收回目光，同时对努斯和柒季说：
　　“这段时间大家就忍一下吧，这么黑的话生火太显眼了，我怕引起海妖的注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玫莉带着浑身湿哒哒的努斯进了船舱，将此人的身份与经历都简单介绍给了其他幸存者。
　　在得知这个“杰克”不仅是皇家舰队巡洋舰的舰长，还是一名实力强大的魔导师后，所有人都很欢迎他的加入。
　　毕竟这种紧要关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还是一个指挥、领导、管理、阅历、武力属性都近乎点满的大佬呢？
　　一伙人在船舱内忍受着潮湿和寒冷，等到了天亮。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舱内的同时，忍耐到极致的众人哗一下涌出去，让整艘轻帆船都因重心改变而明显摇晃起来。
　　“总算能干干身子了……该死，泡得我皮肤都要裂开了。”
　　在甲板正中央用船舱里储藏的麻绳当柴火点了把篝火，十几个人围在火焰周围，感受着那令人舒适的暖意。
　　“真是难受啊……”
　　泡在海水里一整夜的感觉着实难忍，饶是体验惯了风吹浪打的玫莉，也忍不住抱：
　　“幺零五，你那个避水的法术难不难的啊？能不能教教我啊？”
　　背靠栏杆、两手抱着后脑勺，一副无所事事模样的柒季瞥了她一眼：
　　“怎么，你想学？”
　　“当然！你教我就学！”玫莉两眼放光，兴致一下就起来了：
　　“这么好用的法术，你要是私藏的话可就太不厚道了！你可别小瞧我，我学习能力还是蛮强的！”
　　“避水的法术么……”
　　听着玫莉那半开玩笑的请求，柒季却调用灵感仔细感知了一下她体内的灵性波动，分析着那独特的律动与节奏，忽然一勾嘴角：
　　“那行，教就教。”
　　说完她一只手伸进斗篷，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子，随手抛出去：
　　“诺，学吧，能不能学成就看你悟性了。”
　　玫莉立马接住，捧在手里好奇地翻了几下，却见这本小册子里面全是字，粗略一看确实是在讲解某一类法术的作用原理和发动条件。
　　“哇，你可真大方啊！”
　　玫莉开心极了，没仔细看，就先把小册子收起来，毕竟她现在全身都是水，怎么也不方便沉心看书学习：
　　“等以后安全了，我一定要请你喝酒！到时候你怎么样也别想推脱，我绑也要把你绑过来！”
　　这Flag也太标准了点……
　　柒季呵呵几声，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心中吐槽说出口的冲动。
　　太阳逐渐上升，天空厚厚的云层随着气温升高一点点散去。很快，明媚的阳光普照大海。
　　“是时候了，我们扬帆！”
　　感觉身体稍稍干燥的玫莉当即站起身，一声令下，这场目标是南大陆“巨人岛”的漫长征途……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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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月光议厅
　　没能赶上零点……这章算28号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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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
　　光线昏暗的大堂中，刺耳短促的拍击之音响起，又迅速被岑寂吞没。
　　“各位议员，我想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详细说了，诸位没必要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重复讨论了吧？”
　　大堂中央，一张巨大的圆形石桌横在铺有石砖的地板上，石桌周围间隔均匀地摆放了十几张高背椅。
　　穿着华贵繁奢的哥特式长裙的莉莉丝坐在其中一张席位上，柔顺的长长黑发挽起，气质雍容又庄重。
　　这位母亲，此时以“瑰歌”血脉血之议员的身份面对圆桌旁的其他成员，上身微微前探，手拍在冰凉光滑的桌面上，表情十分严肃地说：
　　“我和柏妮丝在人类世界遇袭一事，幕后竟有血族同胞参与，甚至有可能整起事件都是由血族策划的。
　　“好在得益于各方面的因素，我们母女二人都侥幸生存，并且抓获了一个参与策划的血族作为人质。
　　“尽管那人妄图自杀封口，却也被我及时用‘远古的月亮’之神恩封印，只要将他的身体带回帝国境内，就有相当高的把握套出他所知道的情报。”
　　说到这儿她的话语停顿了片刻，目光环视半周，却见那一位位地位与她相平级的“血之议员”们全都一言不发，沉默不语地坐着。
　　既没有人接下莉莉丝的话，也没有人继续之前的讨论。
　　一个个就像洞穴里睡觉的蝙蝠。
　　“然而……在我们二人回归帝国疆土的途中却状况频出，不仅前来的护送队伍没有按照我的要求请来受眷者接替我的封印，半道竟然还有土匪袭击！
　　“根据审讯俘虏得到的情报，这群土匪全都是受人委托的，而委托的内容，明显就是在针对我们这支队伍！
　　“显而易见，在我们的血族同胞中，有某人……或某个势力，企图对‘瑰歌’血脉不利，意图谋害我们母女二人，谋害‘瑰歌’血脉的高层人员！”
　　她接着说了下去，血红色的眼眸一个个掠过那些与会成员半隐在昏暗中的面庞，声音又冷了几分：
　　“于公于私，这都是极其恶劣、极其严重的问题，乃至涉及帝国内可能存在的分裂势力，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能如此冷漠，以为这些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么？”
　　“莉莉丝，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只是在这庄重的‘月光议厅’之上，还是别那么失态比较好吧。”
　　这时，议员之中突然有人说道。
　　莉莉丝循着声源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个身段妖娆、衣着艳丽的女人，尽管大半个身体都被大堂中的昏暗掩盖，但暴露出来的肌肤仍白皙得刺眼。
　　“身为怀有高贵血脉的血之一族，怎么能像泼妇一样拍桌大喊呢？这未免太过有失体统。”
　　不等莉莉丝说些什么，那个妖艳的女性议员又开口说道，声音充满妖媚的气息，散发出混合有诱惑、危险的气息：
　　“既然是血族，就应该永远保持优雅和从容，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
　　“如果你不能对当前事态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把嘴闭上。”
　　莉莉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对方温文尔雅的叙述：
　　“我知道你和我在政见上存在冲突，但请你认清形势，这次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这起事件不是可以当作玩那种无聊的权谋游戏的工具！”
　　“呃……”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莉莉丝的语言会如此尖锐，一下子噎住了，就算隔着昏黑也能想象到她脸上一副难受的表情。
　　没有再多看这名仿佛在故意刁难自己的血之议员几眼，莉莉丝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冷冰冰地稍稍提高了点音量：
　　“各位，不要认为这件事只是针对我和我女儿个人的绑架，它意味着我们血族内部出现了自我戕害的力量，这回是我和柏妮丝，下一次呢？是你，是你，还是你？
　　“你们有把握和我们一样，侥幸逃脱么？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完全置身事外？”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议员全都脸色微微动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冷眼旁观，而是相互之间窃窃私语起来，显然他们也在担忧莉莉丝说法中存在的可能性。
　　“莉莉丝议员，你的意思是，那个针对你和你女儿的势力，在我们瑰歌血脉中安插有内线？”
　　几十秒后，絮絮叨叨的讨论声逐渐平息，其中有一名议员举手问道。
　　“这几乎是肯定的。”莉莉丝点头道，语气极度严肃认真：
　　“若非如此，那些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和柏妮丝在人类国度的行踪？怎么能够篡改我向瑰歌血脉发送的求助信的内容？怎么能够安排人手伏击护送队伍？”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令人无法反驳：
　　“这些信息虽然不算什么机密，但也不是外人能够得知的，只有在瑰歌血脉内存在内线，而且是地位、影响力都算不得太低的内线，才能够总是向他的主子透露这些情报。”
　　“内线么……”
　　众人全都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血族的“血脉”和人类世界的“家族”虽然在形式上很接近，但本质上是存在想打巨大的差别的。
　　相较于“家族”，血族之“血脉”的内部凝聚力和向心力更强，所有成员多多少少都存在血缘关系，就连那些打杂的杂工，也基本沾亲带故。
　　偌大的血脉领地之中，很少有完完全全的“外人”。
　　在这样的团体中出现了出卖情报的“叛徒”，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情！何况那个叛徒的地位还可能不低。
　　莉莉丝说得不错，于公于私，这都是很严重的事件，必须重视！
　　“那么，自肃是必要的工作了。”一位气质阴冷的议员说：
　　“手软不得。”
　　“这只是所有必要的行动的其中之一，光铲除叛徒只是治标不治本。”莉莉丝看了那人一眼，补充道：
　　“想要根除隐患，必须要查清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指使这一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支持者、庇护者、帮凶有谁。
　　“如有必要，我们也不应避讳寻求外界力量的帮助，比如其他几个和瑰歌比较亲近的血脉，比如‘永夜城堡’的大人们……”
　　“血之议长大人纳斯达克先生驾到！”
　　忽然，大堂门外的一声呐喊，打断了莉莉丝的叙述，也打断了所有议员的交流。
　　议员们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停止交谈，动作庄严地站起身，全部转向面对门口，态度尤为恭敬地前身行礼道：
　　“恭迎纳斯达克议长！”
　　在众人齐刷刷地恭维声中，一道苍老的身影，一步步从大门外的走廊迈入大堂。

第520章 不太妙
　　第二章要晚点才能上传，尽量赶在零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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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夜帝国，“瑰歌”血脉领地核心地带的府邸内。
　　十几名统御血脉的“血之议员”正聚集于议事大厅“月光议厅”当中，正打算深入探讨莉莉丝母女遇袭一事的内幕与应对策略。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讨论多久，一道苍老身影的到来，就让他们全部噤声起身，恭敬地向对方鞠躬行礼：
　　“恭迎纳斯达克议长！”
　　在十几名血之议员齐刷刷的欢迎声中，一个身材枯瘦、头发花白的老者，在一名侍者的搀扶下，手拄拐杖从议事大厅的大门外走来。
　　此人外貌非常老态，就连血族标配的黑发都全部白化，赤色的眼眸也不再如年轻人那般鲜艳，而是沉淀为了某种略显暗淡的酒红。
　　显然，即便以血族悠久的寿命为标准，他的年纪也已经非常大了。
　　“听说，你们在讨论有关于吾辈血脉中可能存在的内奸的问题？”
　　老者身穿一身古朴的黑色长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到圆桌旁，用老年人特有的慢吞吞的语调问。
　　由于过于苍老，他的腰背十分佝偻，让他的身高甚至不比圆桌的台面要高多少。
　　“议长大人，我们正在商讨这方面的对策。”莉莉丝直起上身，点头肯定道。
　　被称作纳斯达克的老者扫视一阵大厅内的众人，略显浑浊的眼珠子咕噜噜滚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十几秒，他的视线停留在莉莉丝的身上，缓缓说：
　　“话说回来，莉莉丝，你传到我们手里的求救信，被篡改了？”
　　说着他胳膊颤颤巍巍地伸进袍子里，摸索一阵后拿出一封信件，封口处的火漆印有瑰歌血脉的家徽，不过已经被横向割破了。
　　“是的，议长大人。”莉莉丝脸色凝重些许，沉声道：
　　“我分明写了请求血脉调遣一名‘出淤’受眷者前来支援，可实际的护送队却没有，而且，听护送队的领队说……这是您亲自安排的。”
　　刚刚拿出信封的纳斯达克听闻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就怪了，这封信是我亲自拆封察看的，在送到我手上之前，它的火漆都是完好的，你设下的灵性封印也没有损毁的痕迹，按理说应该没人有机会截取并篡改它。”
　　“什么？”莉莉丝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微微一愣，旋即眉毛都拧了起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说：
　　“这……这就怪了，难不成血脉内的奸细实力和地位高到……能做到完全不留痕迹地解除信封封印，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动这些手脚？”
　　“我说，莉莉丝，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不必再掩饰下去了吧？”
　　谁知纳斯达克衰老的面庞却露出了很明显的愠怒与责备的表情：
　　“老夫掌管血脉一百余年，你们这些小娃娃是什么心思，我还能猜不出来？”
　　“……啊？”这话让莉莉丝更加不明所以了，她满脸困惑地说：
　　“议长大人，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唉……现在的年轻人哟……”纳斯达克满是褶皱与老人斑的脸上挤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是在惋惜，有像是在气恼：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老夫把实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了。”
　　纳斯达克的这几番话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议员的注意。他们当然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但本能与直觉告诉他们接下来议长大人要说的话很重要。
　　好奇心催使这些家族血脉的掌管者稍稍上前几步，围在纳斯达克身边，想要把他的话听得更清楚。
　　同样迷惑的莉莉丝没有吭声，只是看着眼前的血之议长将拐杖递给侍者，自己则双手从已拆开的信封中取出一份叠好的信纸，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展开。
　　信纸上的内容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虽然纳斯达克没说话，但大家也意识到他要所有人看看信上的内容，于是十几名位高权重的血族探出脑袋，仔仔细细将信纸上书写的娟秀字迹看了一遍。
　　“到底……”莉莉丝自己也重新浏览了一遍纸张上的文字。
　　信纸本身没问题，是瑰歌血脉标配的内部通讯信纸。书写的格式、用于校验的暗号也都完全温和要求，甚至字迹也和她本身的书写习惯一模一样。
　　但内容，却是和她记忆中的有不小出入，那就是申请调遣受眷者的那段文字消失了，但前后文又能自然地接上，好像是她根本没写过一样。
　　“议长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莉莉丝隐隐感到几分不安，但还是如此问道。
　　“莉莉丝！你怎么还在狡辩？！”谁知纳斯达克居然直接发怒了，刷一下把手中的信纸和信封摔在地上，手指着莉莉丝的鼻子骂道：
　　“你写的求助信分明就根本没提到过什么请求受眷者！你在说谎！”
　　莉莉丝被对方的责骂搞得有些懵逼，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
　　“可，议长大人，我之前说过了，血脉内部有奸细截取篡改了——”
　　“奸细？哪个奸细能伪造你亲自设下的封印仪式？！”纳斯达克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满脸怒容地大声斥责道：
　　“你可是‘出淤’受眷者，设立的封印存有伟大‘远古的月亮’赐下的神恩的气息，想要解封后还原出一模一样的痕迹，至少也得是‘出淤’的受眷者，而且必须是巅峰境界的‘出淤’！
　　“我们瑰歌血脉哪来的巅峰出淤？更别谈这种层次的受眷者了！”
　　“这……”
　　莉莉丝直接愣住了，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对于坐上血之议员席位多年、心性得到充分锤炼的她来说着实是极度罕见的情况。
　　“莉莉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故意诬陷血脉成员，污蔑无辜者是背叛血脉的内奸，你这种行为何其肮脏？！简直让我们瑰歌血脉为之蒙羞！”
　　纳斯达克显然是气急了，苍白的脸庞都浮起一层愤怒的血气，枯槁的身体随着他声嘶力竭的骂声剧烈颤抖：
　　“我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但诬告同胞，这是何其恶劣的行径！我在这儿把话挑明了说，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咳咳……”
　　讲到后面，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那老态龙钟的躯体有些吃不消，他忍不住停止斥责剧烈咳嗽起来，引得身旁的侍者连忙上前拍打后背，出言安慰：
　　“老爷消消气，身体为重啊……”
　　偌大的议事大厅，随着纳斯达克斥骂的结束，变得无比安静。
　　除了老者断断续续的喘息与咳嗽声，没有任何人再发出声音。
　　围在周围的血之议员们，全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莉莉丝，眼神从惊诧，逐渐转变为深深的厌恶和怀疑。
　　“我、我……”
　　莉莉丝完全没料到事情居然往这种方向发展，神情僵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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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不太妙
　　果然没能赶上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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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部分空间都处在昏暗中、仅有一丝微弱的清冷光芒在天花板提供照明的月光议厅内，十几人之间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和心跳声。
　　莉莉丝感觉到众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的异样越来越浓重，各种复杂又尖锐的情绪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如果不是血之议长纳斯达克还在现场，众人秉持基本的礼节保持了克制，她毫不怀疑这些人会当场炸成一锅粥。
　　但即便有纳斯达克坐镇，议员们的情绪也清晰可感地渗透到了氛围之中。
　　那是夹杂了敌意、戒备、厌恶、反感与质疑的极度复杂的感情。
　　但无一例外，全都对此时莉莉丝的处境不利。
　　这名兼任血之议员与母亲的女士垂下脑袋，血瞳发愣地盯着被纳斯达克摔在地上的信件，有字那一面朝上，能够清清楚楚看见上面的每一处细节。
　　高度震惊中的莉莉丝无比仔细地将信纸又看了好几遍，不可否认，那就是自己的笔迹，甚至一些习惯性的笔画、勾边和美化笔触都完全一致。
　　相似到了不自然的底部。
　　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血脉内的奸细精通书法和笔迹学，也不是没可能仿造出这样的内容……可问题是，内容可以仿照，她亲自设下的封印标记总没法仿造吧？
　　就和纳斯达克所说的那样，她作为受眷者，还是“出淤”境界的受眷者，只有境界比她还高一线的人物，才能够做到伪造携带有“远古的月亮”神恩气息的标记。
　　可瑰歌血脉之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人。
　　别说受眷者了，哪怕将范围扩展到所有臻至“出淤”境界的强者，境界最高的也只是中期而已，和自己差不多，哪来巅峰出淤？
　　在这一刻，莉莉丝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当时自己因为长期维持封印加上舟车劳顿，导致自身的精神状态很糟糕，迷迷糊糊中记忆发生了错误。
　　她以为自己在发送出去的求助信中写明了请求受眷者的文段，可实际上根本没有！
　　她真的有一瞬间这样怀疑了自己！
　　“唉……”
　　气息和情绪逐渐平缓下来的纳斯达克见莉莉丝无言以对，长长地叹息一声，神态尽显无奈：
　　“莉莉丝啊，你确实很聪明，但聪明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你作为新一任的血之议员，渴望提升自身在血脉中的影响力和势力，我也能够理解，可靠这种污蔑同胞的歪门邪道拉拢而来的支持与名望，终究是邪恶的！”
　　他沙哑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议事大厅中可闻针落的死寂，语气充斥着苦口婆心之意，就像是在劝告做了错事的晚辈浪子回头。
　　说实在的莉莉丝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她眼睛盯着地板，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因为她清楚在当前的情况下，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不管真相如何，出声都是毫无意义的。
　　身为瑰歌血脉血之议长的纳斯达克旗帜鲜明地反对自己，她一个新晋的、根基不稳的议员，就算是受眷者，又能怎么样？
　　何况就目前来看……她似乎真的不占理。
　　冷静……思考……
　　因为惊愕和激动而混乱的头脑，也快速冷却镇静下来。
　　不要辩驳……不要反抗……否则只能把这潭水越搅越浑……
　　先挺过现在的情况，再仔细调查认真思考，查明事实究竟如何，届时再计划后续的安排，也不算晚……
　　“呵呵……”
　　见莉莉丝迟迟没有吭声，纳斯达克苦笑一声，从侍者手里拿回拐杖拄在地上，轻轻掉了几下地板后说，这一回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不再如刚才那样尖锐了：
　　“谅你也是第一次犯错，年轻人犯错很正常，偶尔动一些歪心思也属人之常情。
　　“况且你作为瑰歌血脉的受眷者，身怀伟大‘远古的月亮’之神恩，加之以往你的工作和表现也算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可见你的本心也不算坏，只是思维一时走了歪路。
　　“年轻人嘛，容易受到外界诱惑影响，情理之中，老夫就不苛责你了。”
　　说到这儿纳斯达克表情流露出几分慈爱，宛如溺爱孩子的父母那般温和。
　　周围的议员都有些不满，因为照目前的趋势，纳斯达克显然不想给莉莉丝太严重的处罚。
　　可给血脉同胞织罗罪名、企图攻讦无辜的同族，这哪是可以一笔带过的问题？往大了说，给莉莉丝扣一个妄图分裂血脉的大帽子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按照正常的奖惩力度，剥夺一切权利、断绝所有关系、损毁全部实力、逐出血脉领土都是最低限度的惩戒，就算直接处死，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就因为她是受眷者，天生怀有特殊的强大力量，就能够享受如此特权吗？
　　议员们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但是！”
　　再诡异的氛围中，纳斯达克忽然话锋一转，脸色也重新板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污蔑同胞，这是不容原谅的恶行！不给你一点教训，不足以服众！”
　　说着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骨节鲜明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指尖在空气中画出道道宛如鲜血般黏稠鲜艳的痕迹，甚至还在往下滴落。
　　“本人纳斯达克，以瑰歌血脉血之议长的名义宣布，血之议员莉莉丝的席位被永久革除，终身不得再任职血脉高层管理层！”
　　这名老者表情略显狰狞地大声喊道，旋即那幅犹如由血液绘制的图案骤然绽放出刺目的血色光辉，又迅速暗淡下去，彻底消失不见。
　　莉莉丝只感觉一股讯息以不可阻挡地态势在整个瑰歌血脉领地中传荡，将一道相同的命令传入领地每一处高层宅邸、府邸、城堡、别墅中。
　　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了。
　　她的内心百感交集，但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只能一直低头盯着地板，心里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开展调查，该如何在自己的身份地位被革除后，保护好女儿柏妮丝。
　　望着莉莉丝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纳斯达克不知为何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放下手，又接着补充道：
　　“还有，之前你的心思还很端正，去了一趟人类世界，就折腾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老夫有理由怀疑那些低劣卑贱的人类文化污染了你原本高贵的思想。
　　“所以，你，以及你的女儿，在接下来的至少十年内，都不要离开瑰歌领地了，你们两个人好好反思吧！
　　“至于十年之后……如果届时老夫还有幸在世的话，你再来找我申请吧，呵呵，我会好好观察你在这十年间的表现，评估你有没有资格接触外部的世界。
　　“你对这样的处置有意见吗？”
　　莉莉丝肩膀剧烈颤抖一下，瞳孔骤然收缩，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我……”
　　她双拳紧握，嘴唇略显苍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纠结着什么，老半天才用颤抖的声线憋出一句话：
　　“没有……服从议长大人的安排……”
　　“那就好，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纳斯达克呵呵笑了几声，看上去对莉莉丝的反应很满意：
　　“至于你在人类世界遇袭之事，老夫会安排人马进行调查的，你就不用管了，过段时间自然会得到合适的结果。”
　　他对身边的侍者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搀扶着他一步步向月光议厅外走去，身体一点点隐没在外界的昏暗中，唯有那苍老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十年，也不是很长，好好改造，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年轻人嘛，等得起，不像老夫我，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骨头咯~~
　　“况且，肮脏低劣的人类世界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我们月夜帝国地大物博，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何必崇媚人类的低级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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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分别
　　碧波万顷的大海上，一艘满帆的二桅轻帆船，正逆着海风航行。
　　船头斜指向西南方，两面风帆则同样呈四十五度角斜向迎风。
　　来自正西方的海风吹在风帆上，却没有让这艘船向东驶去，反而以一个相对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斜着飘向西方，在海面上拖出一道略显紊乱的航迹。
　　“幺零五，这是某种神奇的灵性仪式么？你到底怎么做到让帆船逆风航行的？”
　　玫莉站在甲板中央，抬头望着被海风撑得鼓起的风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嗯……简单的流体力学应用，你们都没学过物理么？”
　　柒季见包括玫莉在内的所有船员全都是一样的表情，不禁略显意外地挠挠头：
　　“我记得教科书里有叫过吧，‘流速越大压强越小’什么的。”
　　然而即便她说到这个份上，周围的人依旧一脸懵逼，迷惑地摇了摇头，显然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怪了……按照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伯努利原理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对呀，之前我也在图书馆里看到过这方面的研究……”
　　柒季也是有些不解，她原本以为这么基础的物理学原理，这些整天和风浪打交道的航海者们肯定有所了解才对。
　　可就目前看来，他们确实完全不清楚。
　　于是她又开口问道：
　　“就算你们没上过学，也应该能自个儿想出来吧？难道帆船发明几百年了，就没有一个人研究过怎么在不靠划桨的情况下逆风航行么？”
　　“幺零五，这种事情谁会去琢磨啊？帆船肯定只顺风航行啊，要是有人产生想让它逆风走的念头，那才奇怪了吧？”
　　玫莉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
　　“……呃，好像也是。”
　　柒季一愣，发现确实是这样，不管怎么说让帆船逆风航行确实太反直觉了点，脱离上帝视角的话，没人意识到这种可能属实正常。
　　“可是我在帝国国立大学的图书馆里明明见到过这样的原理啊，说明也是有人发现了这方面的现象的，按理来说肯定很快就会运用到实践上，特别是航海……”
　　她皱起眉头小声嘀咕，百思不得其解。
　　站在远处、神态略显拘谨的努斯见她一副疑惑的表情，又听见她的咕哝，先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略显踌躇地走上前，低声对柒季说：
　　“阁下，这些物理层面的原理一般都只在学术圈子里流传，通常来说要等到它们进入世俗的视野，至少要几十年才行。”
　　柒季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
　　“简单地说就是这个时代的学术圈子还相当精英化啊……不管是研究过程还是研究结果，大部分都只是少数人的自娱自乐而已……那也难怪。”
　　想着，她重新将目光投回情绪依然震惊的玫莉等人身上，喃语道：
　　“这么说来，如果船上的这些人都能平安生还，那么这项技术会很快在航海者之间传播开来，毕竟这可是关乎饭碗和性命的实用技能。
　　“估计不超过五年，就能看见所有航海家都懂得怎么让帆船逆风航行了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这番无意之举，推动了整个人类世界的航海业发展进程？
　　感觉有点自豪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虽然能逆风走，但速度慢了很多啊。”
　　几分钟后，热情稍稍平息的玫莉收回目光，揉了揉因为长时间抬头而略显僵硬的脖颈，表情有些苦闷地说：
　　“照这样的速度，想要到结连岛至少要一个月，如果在这之后风向还是没变的话，从结连岛到南大陆，又要差不多一个月……啧，整整两个月啊，可能发生的变数太多了。”
　　换做以往，两个月对于航海来说也不算是太长，可现在的大海可不同往日，不仅海妖活动的频率与强度大幅提高，还有一尊破坏力不可想象的“水下天灾”在游弋。
　　别说两个月了，光是这两天，他们就遭遇了足足三次海妖集群的袭击！
　　是的，自从他们离开钢铁之都、扬帆起航，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两天了。
　　原本海上吹的还是东风，不知为何就突然变为西风了，要不是柒季及时提议，他们就只能划桨去结连岛了。
　　这种多变诡异的气候，多半也是受到那尊“水下天灾”的影响吧……
　　“还好有杰克舰长，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有一名船员用感激的语气对努斯说。
　　“不愧是魔导师啊！一个人就全歼了七八头海妖，哇，那闪电，轰轰轰几下，才两三秒，那群畜生就全飘海上喂鱼啦！”有人附和。
　　玫莉也笑着用庆幸的语调说：
　　“对呀，这条船上没魔导炮，海妖数量一旦超过三头，光凭我和幺零五的力量恐怕很难应付……多亏有杰克在，不然我们可能出海第一天就要完蛋了。”
　　“呵呵，这是我应该做的……”
　　努斯态度很是谦虚地苦笑一声，却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状似在看风景的柒季。
　　这尊大神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打算，两天下来居然真的完全没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一直都只表现出不超过高阶正法师的力量……
　　难不成站在这里的不是祂的本体，而是分身之类的？本来就无法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压抑住脑子里冒出来的胡思乱想，他对众人说：
　　“以当前的航速，估计再过两天，就能进入帝国的海域了，到时我会与你们分别，你们要是打算继续西行，我会在离开前给你们留下几个后手。”
　　由于这几天他得到了相当充分的休息，精神中残余的天灾意志污染已经基本被清除，疲劳严重的灵性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相信至多再过两天，他就能恢复近乎全部的实力，只身渡海返回一片狼藉的黄昏海峡，去承担他应当承担的责任。
　　“后手？”玫莉眼睛一亮，又是惊奇又是好奇地问。
　　“算是报答你们搭乘我的小礼物。”努斯又看了眼柒季，笑呵呵地说：
　　“我会制作几个简易的灵性仪式留在船上，如果之后你们遇到危险，可以发动它们，能够帮助你们渡过难关。”
　　等他恢复冶光师的实力后，布置出来的灵性仪式所具有的力量……常规的海妖集群基本是很难伤害到这条船了。
　　虽然如果现在站在身边的幺零五就是那尊半神的本尊的话，自己提供的那点庇护完全是多此一举，但谁知道呢？
　　反正布设几个灵性仪式对他自己而言也没多大消耗，也算是顺水人情了。
　　说不定还能提高一下自己在幺零五眼里的好感度呢，这样的话日后对帝国皇室以及自己也是一桩相当有利的美谈。
　　总之是一笔低风险高回报的投资，怎么都不亏。
　　“那太好了，皇家舰队的魔导师大人亲手布设的仪式，任何困难都能轻易应对吧！”玫莉也感激地夸赞道。
　　“过奖过奖……”
　　……
　　…………
　　……
　　一船十几号人，就这样逆着海风继续在变幻莫测的大海之上航行了两天。
　　第二天清晨，风向突然又发生了改变，从原来的西风变为东南风，玫莉立即令水手修改风帆朝向，让船只保持朝西的航向。
　　由于从逆风航行变味了顺风航行，船只的速度快了不少。
　　才刚过中午，太阳看看越过天穹最高点，在甲板上眺望海面的努斯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点头说道：
　　“我们已经进入帝国的海域，是时候分别了。”
　　他说话的嗓音并不算太高，但极为清晰地穿透所有阻碍，传到船上每一名成员的耳中。
　　“啊，杰克舰长要离开了吗？”船员们都依依不舍地来到甲板上，不过也没有刻意挽留。
　　“按照约定，我会为你们布设自卫用的仪式。”
　　一身红白军装的努斯说，语毕他走到前甲板的正中央，抬手对着身前潮湿的木板挥了几下。
　　“轰轰——”
　　仿佛雷鸣的闷响一闪而过，众人看见几根粗壮的赤色闪电如抽打的绸缎，迅猛地在甲板上掠过，转眼又消失不见。
　　待到赤色的雷光散去，众人看见甲板上出现了一道道灼烧似的焦黑痕迹，这些痕迹相互交织缠绕，构成一幅相当巨大的复杂图案，覆盖了前甲板几乎三分之二的面积。
　　图案上绘制的内容是“齿轮前的锤子与刀剑”。
　　“咦，上面画的和幺零五小姐的那个符咒一模一样欸！”在看见这幅图案的瞬间，船员中就有人就感到了熟悉，马上说出了口。
　　玫莉抬头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解释道：
　　“这是九大教会中侍奉‘巨人’领域神灵‘铁血与战争之神’‘战神’斯波兰登之教会——‘机械教廷’的‘机械圣徽’。”
　　努斯收回手，对在场唯一一位第二境界的超凡者玫莉说道：
　　“发动这个仪式图阵，能够唤出雷霆对千米之外的目标发起攻击，具体操作方法是……”
　　详细介绍了一遍它的用法后，他便催动体内的灵性，浑身爆发出猛烈的赤红色雷光，像是一根根飘扬的绸缎。
　　“那么各位，再会了。”
　　语毕，那道道雷霆所绽放出的赤红光芒忽然发生变幻，凝聚出一个三四米高的巨人的虚影，和努斯魁梧的身躯半重合在一起，宛如庇护他的背后灵。
　　“轰隆隆！”
　　下一秒，努斯和雷霆巨人宛如融为一体，同时化作一道巨大的赤色闪电，以极其迅猛地态势冲上云霄，瞬间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只留下连绵不绝的雷声在遥远的天地间轰鸣回荡，让围观众人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这就是魔导师啊……真厉害，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玫莉感慨地收回目光，不由得遐想起来。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待会儿我们该怎么办吧。”耳边突然传来空灵悦耳的嗓音。
　　扭头望去，玫莉看见幺零五正背靠栏杆望着西边的某个方向，精美绝伦的俏脸上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就好像是……遇见了什么很难绷得住的事情？
　　“幺零五，你在看什么？”
　　玫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帆船，从西方的海平线上歪歪斜斜地缓缓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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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救生艇
　　玫莉听见柒季的话，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有什么危险，当即如临大敌地跑到前甲板上，踩在那幅刚刚被努斯画出来没多久的仪式图阵中央，并指挥船员们各就各位。
　　“咦？那是一条船？”
　　按照要求将灵性力量注入脚下的图阵后，她才注意到那抹从西方逐渐飘来的船影……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那艘船与其说是一艘帆船，更接近一条带风帆的大号一点的舢板，总长度不超过十米，，船舷布满裂纹和破损，整个船体都歪歪斜斜的，给人以一种随时要沉掉的印象。
　　在那根简陋的桅杆的顶端，还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白色小旗，在海风中病怏怏地飘动。
　　在航海之中，举白旗除了象征投降之外，还代表了求助信号，意思是向任何看见自身的船只寻求帮助。
　　不过就算没有挂白旗，那条船一眼看过去都知道它情况不妙了。
　　“是一条救生艇，应该是遭遇和我们类似的幸存者。”
　　玫莉右手遮在额头，仔细眺望远处一阵后，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在这个距离上，以她的视力很难看清那条船上有几个人，但根据目标的大小和情况，承载的人数最多不会超过十人，不然就那样的小舢板就要被压沉了。
　　“白旗……他们在向我们求助啊。”
　　附近的一名船员皱眉道，他是原来“挑战者”号上的水手之一：
　　“船长，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无视？”
　　他的提议听上去很无情，但结合自己一行人当前的实际情况，哪怕真的见死不救，也算不得是伤天害理的暴行。
　　毕竟这艘二桅轻帆船虽然整体相当完好，但可能是它原本就是放倒在滩涂上刷船底漆的缘故，内部空间被特意清理过，储藏的物资极其有限。
　　干粮只能支撑十几人的幸存者小队生存不到一个月，渔网、水雷之类的捕捞工具也没有，这就意味着一行人几乎没法在海上补给食物。
　　从钢铁之都到南大陆“巨人岛”，中间需要经过结连岛作为中转站和补给站，而从钢铁之都到结连岛，也刚好是差不多一个月的航程。
　　这还只是理想情况，万一中途遭遇什么意外，比如风浪、迷航之类的，时间肯定要延长。
　　换言之，这艘船上的物资，只能称得上勉强刚好够用，是断然无法再施舍给其他外来者的。
　　在这样困难的局势下，面对那条从西方缓慢驶来的救生艇……他们不当场转职海盗，把对方吃干抹净再一弃了之，就已经算是道德水平远高常人了。
　　玫莉当然能想到这些，面色也沉重了不少，目光凝重地思考了一段时间，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唉……不用理他们，我们继续走。”
　　船员们在听到这样的命令后，眼神也是暗淡了些许，但也没有露出太过诧异的表情，毕竟玫莉做出这样的选择，也算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命，谁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大家都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于是二桅轻帆船没有搭理那条残破不堪的救生艇，继续保持原有的航向，往西南方向驶去。
　　由于幸存者们所搭乘的轻帆船是顺风航行，航向与之相反的救生艇当然就是逆风，根本没法靠风力，只能用两根细细的船桨划动，在速度上自然远不及轻帆船。
　　按照现有的轨迹，两条船之间的距离会越靠越近，最终在轻帆船后方几百米的地方彻底错开。
　　届时不管救生艇怎么尝试，都不可能追得上航速远超自己的轻帆船了。
　　“留意一下他们的动作，如果他们改变航向，试图追击我们……那就报告给我，我给他们一个警告。”
　　玫莉脸色阴沉地说，她依旧站在前甲板中央的仪式图阵上，体内被调动起来的灵性也并未就此放松，而是蓄势待发地维持着图阵的运作。
　　从外部看过去，可以看到那由烧焦痕迹绘制而成的复杂图形，此刻表面亮起了一层极其细微的红色光芒，并且时不时不规律地抖动、闪烁几下。
　　仿佛有紊乱的电流在其中冲撞，释放出狂暴迅猛的能量。
　　“是！船长！”
　　水手接到指示，急忙派出一个人爬上一根桅杆，在顶端俯瞰那条越来越近的破烂救生艇，观察着它的动向。
　　或许是见到对方完全没有转向前来搭救自己的意思，救生艇也没有改变航向的迹象，继续往正东划行。
　　十分钟后，两条船之间的距离到了最近点，而玫莉也因此能够凭借肉眼清除地看到救生艇上的情况。
　　那条小艇只有一层，也没有什么棚屋之类的结构遮挡，放眼望去，能够一览无余地将船上的所有人员与物体都尽收眼底。
　　救生艇上共有七八人，状态都不是很好，全都面黄肌瘦的，脏兮兮衣服也都残破不堪，其中几个还躺倒在地，不知死活。显然他们已经陷入饥饿与干渴有一段时间了。
　　加上他们所乘搭的救生艇那糟糕的模样，真是要多惨有多惨，经典的难民形象。
　　那几名成员大部分作冒险者打扮，其中有几个男女还穿着宽大的法师袍，让玫莉微微错愕。
　　“……那两个人是法师？啧，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有这么多超凡者居然还沦落到如此境地……”
　　玫莉有些同情，却也没有被恻隐之心扰乱理智，没有说什么。
　　在轻帆船上的众人大量救生艇的时候，救生艇上的人也在打量着轻帆船。
　　几名意识尚且清楚的成员用充满绝望的目光扫视着轻帆船甲板上的每一个人，似乎仍在用眼神无声地求助。
　　正当玫莉想收回视线的时候，她发现对方之中有几人……好像不太一样？
　　那是三个多半是冒险者的年轻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正是那两名穿法师袍的法师，还剩下一个男人应该是剑士之类的身份。
　　那三个人原本和救生艇上的其他人一眼，向轻帆船投以绝望的目光，但当他们看见了甲板上的什么东西后，却突然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
　　下一秒，那三人刷一声站起来，神情万分激动地朝这边挥手、呐喊，同时三人所看的方向，是相同的。
　　由于二者之间隔了一段距离，玫莉不太能听清楚他们在喊什么，但大致可以模糊地分辨出……他们好像，在重复地呐喊着一段很短的发音。
　　大概……是个名字？
　　抱着好奇的心态，她顺着那三人的视线望过去，想要看看他们到底在向什么东西呼喊。
　　可是距离实在有些远，他也很难定位出对方目光的尽头是哪，只能大致判断，他们应该是在看前甲板的某个位置。
　　前甲板是绘制有杰克舰长赠予的仪式图阵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因此现在在前甲板的除了维持图阵运行的自己，就只有……
　　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
　　“幺零五？！”

第524章 结连岛之变
　　“……欸？！”
　　玫莉直接就惊了。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那三人是在朝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谁呼喊。
　　可是仔仔细细把整个前甲板都扫视了一遍，发现除了自己和幺零五，这里就不存在任何其他的活物了。
　　别说活物，就连“东西”也啥都没有——那些橡木桶都堆在别的地方呢！
　　说不定他们是在看海面？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她扭过头，顺着那三人热切的目光，越过前甲板另一侧的栏杆望向碧波万顷的大海。
　　然而那个方向除了波光零零的海面，和起起伏伏的浪花，什么也看不见，鱼都见不到一条。
　　所以……
　　“幺零五，你认识那几个人？”
　　排除了所有可能后，不管剩下的可能多么不可思议，都是距离真相最接近的可能。
　　于是玫莉没再自我欺骗，用非常诧异的语气对不远处靠在栏杆上的柒季问道。
　　此时，那名穿着斗篷、黑发披散的美丽少女正望向救生艇的方向，目光与那三个做冒险者打扮的年轻人对视，俏丽的脸蛋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个的疑问，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玫莉，耸了耸肩，用一种无所谓的语调悠悠回答：
　　“嗯，是熟人。”
　　“啊……你们原来认识啊……”
　　这个答案倒是不出玫莉所料，可她依旧是犯起了难，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面露难色。
　　说实在的，这样的事实让她有些尴尬。
　　从感情上说，幺零五曾多次帮助自己，并且曾多次在水火之中拯救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的生命，或是出力，或是出智，但都在逆转绝境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关键性作用。
　　从某种意义上，称幺零五对自己一行人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看救生艇上那三人的表现，他们和幺零五之间的关系显然不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多半是关系比较密切的好友，不然他们也不会露出那种狂热的表情朝这边大喊大叫，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所以，在恩人的友人遭遇危险时伸出援手，不仅在情感上天经地义，从理性角度也是毋庸置疑的报偿。
　　然而……问题是，这并不能改变自己一行人当前的处境：他们的物资依旧疲乏，根本无法再施舍给那么多外来人！
　　该怎么办？
　　一方面是对幺零五的惭愧，一方面是对现状的无奈，玫莉的内心顿时陷入了极为矛盾的斗争中，脸上充满了尴尬和为难的神色。
　　“唉……有一说一，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确实太巧了点，我都怀疑是不是世界又在我的潜意识作用下发生了什么变化了。”
　　瞅见玫莉一副天人交战、左右为难的表情，柒季叹了口气，也不刁难她了。
　　以她的感知力，在那条救生艇距离这艘轻帆船还有很远的时候，弗里昂小队三人的灵性波动便被她的灵感给捕捉到了。
　　没错，救生艇上那三个正在疯狂大喊，并用力挥舞外套、布片试图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家伙，就是当初在东境大森林中偶遇的三个冒险者，队长弗里昂、法师琳娜和法师艾欧。
　　不得不说，在那一刻她确实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原本她以为在出海时捡到重伤昏迷的努斯就已经够巧的了，然而这才过了没几天，居然又撞见了熟人！
　　当巧合巧到一定程度，就不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柒季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和之前那次重构了历史与现实一样，再一次无意间影响了这个世界的运作。
　　毕竟连篡改历史这种事情都能做到……相比之下区区偶遇几个熟人而已，在规模和难度上不是一个级别的吧？
　　“嗯……这样吧，玫莉，我们可以试着收下那条船上的人。”
　　将纷纷扰扰的思绪抛出脑海，她对玫莉说。
　　“呃，可是……幺零五，你知道的，我们船上的情况……”
　　听见柒季果然请求自己收留那些人，玫莉一下就苦起了脸，不知所措。
　　在她的认知中，幺零五不是个不能明事理的人，但如果她真的被个人私情左右了理智，强求自己收留对方……那她也真的没有办法。
　　总不能把救命恩人从船上扔下去吧？
　　“嘛，咱们的难处我也都清楚，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不合理的事情。”
　　柒季瞧着玫莉的逐渐憋出一张苦瓜脸，无奈地笑了一声，宽慰地继续说道：
　　“我们单纯从利益角度出发，他们可是有三个超凡者呢，哦对了，那三个冒险者全是第二境界，这么多强者，如果加入我们，想必也能有效地壮大我们的自保能力吧？”
　　她伸手在周围划了一圈，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你想想，算上我，我们这条船上总共有两个正法师。
　　“如果再来两个正法师、一个正念武者，不仅可以更高效地驱动努斯……呃，杰克留下的法阵，抵御更凶悍的危险，还能够考虑进行捕捞活动，延长我们在船上的生存时间。
　　“两全其美的方案不是么？毕竟在动乱之中，人多就意味着力量大嘛。”
　　玫莉一想，感觉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船上的物资匮乏，主要是食物不够，但如果再增添几名第二境界的超凡者，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完全无能为力，而是能够联手合力，尝试用灵性手段弥补渔猎工具的缺乏，以捕捞水产、填补食物的窟窿！
　　再说他们还有幺零五呢，这可是一位善于生命领域的“大地”法师，之前第一次和她出海的时候也是借助她的力量在大海上吸引鱼类的呢！
　　“确实……可行！”
　　想通这层道理后，玫莉顿时眉开眼笑，心中见死不救的心理负担也随之彻底消弭。
　　于是她一声令下，指挥水手们——
　　“收帆！转向！打旗语！我们去把那条小艇上的人都接上来！”
　　随着她的命令，船员马上忙碌起来，各司其职，参与到救援救生艇上的人员的工作中。
　　望着甲板上来来往往的身影，柒季逐渐收敛起嘴角挂着的微笑。
　　她之所以请求玫莉救下那群人，弗里昂小队三人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想知道，他们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步的？
　　柒季记得，三周前自己和小队三人在圣堂教国瞭望城分别的时候，他们是想要乘船去结连岛参加什么法师集会。
　　然而现在，他们却狼狈不堪地在一艘破破烂烂的救生艇上苟延残喘。
　　中间的二十多天发生了什么？是结连岛出现什么状况了吗？
　　不管出于什么层面的原因，她都必须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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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结连岛之变（下）
　　“小雪伦！我们又见面啦！”
　　刚从搭上救生艇的跳板登上轻帆船，琳娜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扑向柒季：
　　“呜呜呜我好想你啊！！！”
　　这动静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吓得船上的其他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玫莉更是瞬间绷紧神经，一团漆黑如墨的火焰隐约凝聚在肩头。
　　但凡那个棕色头发的女法师敢对幺零五表露出任何不利，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用“湮灭”将她人间蒸发！
　　“呃，没关系，他们都没有敌意。”
　　柒季急忙朝如临大敌的玫莉挥手解释，却也因此没能躲过琳娜的熊抱，话刚说完就被对方牢牢搂在怀里。
　　“唔……好了好了，我……呜呜呜……”
　　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从四面八方包裹向自己，柒季一脸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抵抗，双手下垂，等待琳娜的拥抱结束。
　　“啊……琳娜，快松手，你身上太脏了……”
　　好在站位稍远一些的队长剑士弗里昂及时反应过来，连忙叫上法师艾欧一起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情绪陷入彻底的狂热的琳娜的肩膀，将两眼冒爱心的她硬生生扯开。
　　“额……你们，看起来很熟啊？”
　　看着柒季和那三个冒险者之间的互动，玫莉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颇为古怪。
　　“还行吧……介绍一下，这三位是琳娜、弗里昂、艾欧，大概两个月前……”
　　柒季板着小脸从琳娜的怀中挣脱，如释重负地连连后退几步，为玫莉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一下小队三人的情况，以及自己与他们的交集。
　　“原来如此……那，那还真的挺巧的。”听完柒季的描述，玫莉也摆出一副相当意外的表情。
　　确实，浩渺无垠的茫茫大海，两批相识的人居然能那么凑巧的相遇相见，着实是玄奥命运的鬼斧神工在作用了。
　　“……欸，等一下，三位，听幺零五的说法，你们之前是打算乘船去结连岛？”
　　感叹完之后，玫莉突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点：
　　“那你们到底怎么沦落到这种境地的？难道是去结连岛的途中被什么东西袭击了？还是结连岛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这对于自己一行人而言，是无比重要的问题！
　　毕竟他们想要抵达最终的目的地南大陆“巨人岛”，就必须先到皆于南北大陆之间的结连岛进行补给，也就是说他们当前航线的终点就是结连岛。
　　如果说弗里昂他们是因为遭遇了海妖或者“水下天灾”，才沦为在海上漂泊流浪的难民，那麻烦就大了。
　　这意味着结连岛周边的海域，或者结连岛本身，已经被程度相当严重的危险所笼罩，甚至有可能根本无法再通航了！
　　这样一来，为了众人的安全，他们就不得不修改航向，先北上去荣耀金雀花帝国或者圣堂教国的港口进行停靠，商讨接下来的策略。
　　“幺零五……哦，我知道了。”三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这又是柒季的一个假名。
　　那位实力高强的黑发少女的秉性他们也大抵是有所领略了，喜欢给自己按上各种莫名其妙的代号以掩盖真实的身份属于常规操作。
　　那个“雪伦”多半也是假名，不过无所谓，知道她是谁就好。
　　他们作为常年在灰色地带与凶险之地游走的冒险者，倒不排斥别人不以真实姓名与自己交际，相反还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谨慎态度。
　　听见玫莉正中肯綮的提问，三人原本因见到柒季而轻松起来的表情也霎时间变得严肃。
　　“这位……船长女士，请允许我暂时如此称呼你。”
　　队长弗里昂上前几步，越过其他两人，走到玫莉身前，脸色略显沉重地说：
　　“正如雪……幺零五小姐所说，三周前我们从圣堂教国瞭望城乘坐轮船出海，目的地正是结连岛。
　　“但是，在这途中我们并没有遭遇到任何危险，相当顺利的抵达了终点，并如期参与了法师集会。”
　　“那么，就是结连岛本身出了状况咯？”玫莉皱起眉毛，推断合理地揣测道。
　　“是的，在法师集会结束的第二天，也就是我们踏上结连岛的大地的第四天，那天晚上……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灾变。”
　　弗里昂说着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恐惧，被干渴和饥饿折磨得脸色蜡黄的面庞都白了几分，这还是柒季第一次见这个冷静从容的男人展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
　　话语，也不受控制地停顿了。
　　琳娜和艾欧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纷纷缩起脖子，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光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语言描述，就让他们回忆起了什么恐怖到无法接受的过往。
　　玫莉没有再插嘴，用沉思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眼前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弗里昂，让他自己消化那从不知何处莫名涌上心头的恐惧。
　　约莫过了半分钟，弗里昂才从那种半呆滞的状态中缓解过来，嘴唇惨白地颤声道，音量都小了不少：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岛上一间旅馆休息。天空原本很晴朗，抬头就能清楚地看见明亮的星辰，在街道上走，就算没有灯光也能看清路况。
　　“由于刚参加完法师集会不久，我们的情绪都很亢奋，那天到了半夜也没睡下。”
　　……怎么跟讲鬼故事一样？搁着以环境描写衬托渲染情绪呢。
　　柒季不知为何很不适时地产生吐槽的念头。
　　“然后……我不记得是具体几点，总之在月亮升得很高的时候，我们听见……从法师集会的场所的方向，传来了某种……某种很可怕，很恶心的声音。”
　　弗里昂吞了口唾沫，又压低几分嗓音，犹如在畏惧接下来的话被某些不详的存在听到：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描述那种声音……那简直亵渎得不能称之为声音，像是腐尸的内脏，像是海胆的呕吐物，仿佛集结了此世间的一切污渎、罪恶、肮脏与不洁……”
　　在弗里昂叙述的停顿期间，琳娜两只手抱在胸口，眼睛直勾勾盯着甲板说，明明是夏季的正午，日头正猛，她却不停打着冷颤，样子害怕极了：
　　“当时，当时我仅仅只是听见那个声音，就感觉自己的大脑要融化了，好像有一根很长的舌头从耳朵里强行钻进颅腔，在里面舔舐搅动……”
　　“听见那个声音后，我们差点晕了过去。
　　“但或许是我们作为第二境界的超凡者，灵性和精神都远比一般人精粹坚韧，又或许是我们下榻的旅馆位于结连岛市区的边缘，距离异变的中心较远，受到的影响比较小……
　　“总之，我们终究还是挺住了，没有当场失去意识。”
　　弗里昂打断了她过于艺术化的描述，继续说：
　　“勉强恢复过来后，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
　　“当时，有一个念头在我们心里疯狂冲撞，没由来地警告我们必须立刻远离……远离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远离！
　　“所以我们就拼了命地往大海的方向狂奔。在我们离开旅馆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大乱了，有火光，有惨叫，有哭号……
　　“越是接近法师集会地点，这些声响就越是喧哗，并且还夹杂着一些……
　　“一些绝对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那是恶鬼的嘶吼……恶魔的梦呓……黑暗的呢喃……邪恶……低语……灾难……”
　　……怎么你也开始写小说了？
　　柒季耗费了相当大的气力才忍住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冲动。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状态的不对，弗里昂用力甩了甩脑袋，让涣散陷入某种未知境地的精神恢复，情绪稍稍镇静：
　　“我们和其他几个人一起逃到了海岛边缘，在那里找到了一条小艇，就乘上去拼了命划走了……
　　“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脑子里的那个念头告诉我们，绝对不能看！
　　“那个降临的‘东西’的样貌，绝对不是凡尘生灵那脆弱不堪的心智能够承受的，如果我们回头，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会死去……不，死亡是最仁慈的下场……”
　　说到这儿，弗里昂就闭上了嘴，脸色苍白地垂下目光，其他两名队员也不再吭声。
　　场面，陷入了极其凝重的沉默。
　　“……刚才，你说，‘降临’？”最后是柒季打破了凝固一般的空气：
　　“为什么用这个词？”
　　她两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用仿佛在思考般的眼神望着三人。
　　明明在外表上就是个娇娇滴滴的小女孩，却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让内心陷入深深恐惧的三人都为之安定不少。
　　“我也不太清楚……”弗里昂略显尴尬地挠挠后脑勺，犹犹豫豫地解释：
　　“那个时候我的脑袋太混乱了，除了逃跑和害怕，基本什么也没法思考……只是出于本能，出于直觉的，觉得是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某个位置‘落’了下来。
　　“那阵诡异可怕的声音，就是那个东西降临在大地上发出的足音……呃，这么说有些太神神叨叨了，总之就是一种直觉，没有由来的，莫名其妙的直觉。”
　　“我明白了。”
　　柒季没有责备他语焉不详的描述，而是有所恍然地点点头，深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微芒。
　　“幺零五，你是知道了什么吗？”玫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灵光，急忙问。
　　“嗯……也不能称得上是‘知道’，只是一个猜测罢了。”
　　柒季呵呵一笑，用讲故事般的语气娓娓道来：
　　“我原本以为，结连岛是被‘水下天灾’给攻击了，但现在看来，各种线索似乎指向了另一种可能：‘水下天灾’并非袭击了结连岛，而是……”
　　“而是什么？！”四人全都涌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柒季吊胃口般顿了顿，目光环视半周，扫过围在自己身边那一张张充满期待、好奇与不安的熟悉面庞，一字一顿道：
　　“而是，在结连岛的法师集会上，有人‘召唤’了‘天灾’。”

第526章 天灾召唤
　　去献血了，结果第一次就给抽了400多cc，提醒都不提醒一句，搞得我这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现在的采血站啊，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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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柒季的话语落下，站着五个人的前甲板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玫莉与弗里昂小队三人眼睛瞪圆，直勾勾盯着她带着些许笑意的面庞，神态中表露出来的情绪茫然大过震惊。
　　很显然，他们的思维并没有转过弯来，没能够理解柒季那句话的含义，更无法在这句语调轻松的话语中读出那沉重至极的份量。
　　诡异而绝对的沉默，持续了至少一分钟，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空气中，只有海浪冲刷船体的哗啦声，伴随着海风掠过甲板的声响在有规律起伏，反而更加衬托了众人之间怪异到极点的安静。
　　“噗通！”
　　直到最后一名救生艇上的难民通过跳板登上轻帆船，水手们开始抬着那些失去意识的伤病员转移到开阔地方时，琳娜才呆呆地张大嘴巴，仿佛在梦呓般低喃：
　　“水下天灾……是，是被人召唤出来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句话的后半段的音调被夸张地拉高，显得很滑稽。
　　但很显然，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心思在意她的窘态。玫莉第二个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从另一个角度反问：
　　“等等，幺零五，你方才说，水下天灾是……被法师集会召唤出来的？！那个集会我虽然没去过，但也经常听说，那可是人类世界大部分有头有脸的法师的学术交流大会！
　　“这种场合，怎么可能会有人召唤那种东西？！再说……再说了，水下天灾这种东西……还能被‘召唤’吗？！有谁能做到这种事情！?”
　　尽管玫莉的境界达到了正法师，在平民超凡者中属于上层人物了，但她并非琳娜、艾欧那样的科班出身，没有哪个导师、师父带她研习法术。
　　大部分灵性相关的知识都是自己靠在基层摸爬滚打、身体力行一点点摸索、总结、拼凑出来的，再加上航海家的身份是她常年颠沛流离，也没工夫参加什么法师集会。
　　但规模如此浩大的活动，在超凡者圈子里自然是名声显赫的，她实力达到作为第二境界的“准强者”，基本的相关情报肯定有所耳闻。
　　因此，她也十分清楚那个集会在人类世界中的份量，用“群英荟萃”来形容都有点保守了。
　　这样一个严肃、庄重、盛大的活动，怎么可能会有人召唤“天灾”这种邪恶可怕到极致的存在呢？
　　就算她不懂召唤之术法，也知道想要召唤此等层次的存在，绝非那些阿猫阿狗的普通法师能够做到的事情。
　　必然需要多名第三境界的魔导师压阵，甚至要用上第四境界的传说强者也说不定。
　　而且一旦召唤成功，“天灾”之意志在降临于此世间最先毁灭的事物，就是那些距离祂最近的召唤者本人！
　　哪家的第三、第四境界强者会冒着几乎必死的风险去做这种丧尽天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疯了吗？！
　　那些疯疯癫癫、丧心病狂的邪教徒都不见得有这个胆子！
　　对于玫莉的怀疑，柒季完全在意料之中。她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先继续将目光放在小队三人身上，语调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这只是我根据当前的情报推测出的一种可能……不过也无妨，我正打算去结连岛，到时候自然能够亲自验证。”
　　“等等，如果你的猜测属实，那我们去结连岛岂不是自寻死路？！”
　　玫莉一下坐不住了，错愕万分地插嘴道：
　　“就算那只是根基不牢靠的猜想，可既然有了这种可能，我们就应该规避风险才对啊！
　　“虽然回北大陆依旧有可能被天灾的影响侵扰，但再怎么说也好过一头撞进天灾的诞生地吧？！”
　　“嗯，这确实，从理性角度来讲，北上返回北大陆，去帝国或圣堂教国避难，在风险上远低于继续前往结连岛，你的说法是明智且正确的。”
　　玫莉原本以为柒季会稍微辩解一下，至少说出她坚持去结连岛的理由，可没想到的是这丫头居然直接承认了，这种反应反倒是让玫莉愣了一下。
　　在众人迷惑不解的注视中，柒季呵呵笑了一声，说：
　　“所以，你们要改变航线，我完全没意见。”
　　“那，那你的意思到底是……”
　　“我刚才说的是‘我正打算去结连岛’，而不是‘我们’。”
　　柒季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摇了摇，非常轻松地说：
　　“你们可以乘船改向回北大陆，我继续去结连岛，至于交通工具……
　　“嗯，就那条小艇吧，破是破了点，但好歹还能开，反正你们也用不上，烂在海上也可惜了，送我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玫莉的表情非常精彩地发生了巨大变化，惊愕万分地喊道：
　　“你一个人？！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柒季耸耸肩：“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吧，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么？”
　　这话与其是对玫莉说的，更不如说是说给弗里昂三人听的。和玫莉不同，在弗里昂小队的认识中，她可是魔武双修的魔斗士，而且还是魔武都达到第三境界的稀世天才！
　　弗里昂等人也读出了这层含义，可他们仍满脸震惊与担忧，琳娜上前一步说：
　　“可是，可是不管怎么说，就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也太，太危险了吧！”
　　玫莉也极其赞同地应和道：
　　“对对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调查结连岛和天灾的关系，但这种事情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你一个人能应付的，还是冷静一点，和我们一起回北大陆吧！”
　　想不到我也有被人劝要冷静的一天……
　　柒季不由得会心一笑，旋即摇头道：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你们就别劝我了。”
　　什么理由？当然是乐趣啦！
　　那可是邪教徒召唤邪神的戏码欸！放在游戏里，最少也是个重要支线任务，说不定还能解锁什么隐藏副本。
　　再说了，“天灾”这种东西……可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新奇玩意儿，这让她怎么可能忍住去探究的欲望？
　　未知，对于柒季而言，未知和神秘，就是最有价值的资源！
　　“天灾召唤……法师集会……”
　　见柒季虽然神色悠闲，态度却如此坚决，弗里昂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眸子闪过了然的光。
　　沉默几秒后，他率先点头道：
　　“我知道了，幺零五小姐，我能够代表我这边的所有人，把那条小艇送给你，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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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忘记说了，新的一周求点赞！

第527章 说不定是歪打正着？
　　“欸？！”
　　弗里昂的话让琳娜大为不解。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家队长的侧脸，用一种无比错愕的语气大声说：
　　“队长，你这说的不对吧！？把那条破船送给小雪伦我肯定是没任何意见啦，可是她可是要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欸！就算她是魔……唔。”
　　琳娜这人心直口快，情急之下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柒季的“魔斗士”身份给抖落出去了。
　　在最后关头她才猛地意识到在场的除了小队三人，还有玫莉、水手、难民等某种意义上的“外人”。
　　柒季说不定还没把这些信息告知他们，自己肯定是不方便随便讲的，这才急忙刹住嘴巴。
　　“额……反正，就算她很强，也不能就这样让她白白涉险呀！不行，我必须得劝劝……”
　　琳娜神情激动地说，然后扭头盯住柒季，两只手刷一下抬起来搭在她肩膀上，相当用力地往下压，仿佛是生怕这名娇小玲珑的黑发少女趁大家不注意直接溜走。
　　“小雪……幺零五，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但那种东西绝对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跟我们回北大陆，找九大教会或者那几个大国寻求帮助吧，说不定还能摇到传说强者乃至地上天使助阵……”
　　沉默寡言地男法师艾欧也出言劝说道：
　　“是啊，有传说强者、半神在，怎么也好过你一个人吧？”
　　“这些个家伙……”
　　看着这俩人一脸关切和担忧的表情，柒季无奈地苦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弗里昂却抢先开口道：
　　“各位，我想幺零五小姐她有自己的安排。”
　　这个气质沉着冷静的男人伸出两只手，分别搭在琳娜和艾欧两名队员的一边肩膀上，将二人往他那边拉了半步。
　　“队长！你……”
　　琳娜的话还没说出口，弗里昂就突然脸色一阴，用很小地声音说：
　　“你们先过来，有些话不方便公开说。”
　　看见他忽然转变的眼神，琳娜和艾欧相互对视一眼，顿时会意。琳娜对玫莉说：
　　“不好意思，我们三个谈一下。”
　　玫莉心领神会，转身就离开了前甲板，和船员们一起参与到安置难民和伤员的工作中，将场所留给了小队三人和柒季。
　　“你们慢慢聊。”柒季也走到一边，不过以她的听力，想不听见三人的对话都难。
　　琳娜说：
　　“队长，到底什么事？”
　　弗里昂沉声道：
　　“你们忘了吗？雪伦小姐有个身份，是几年前大闹上一届法师集会的‘望月谷魔斗士’。”
　　“额，确实如此……”琳娜点点头，但眼里仍有疑惑，不明白他说这些干嘛。
　　艾欧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你是说，现在雪伦小姐坚持去结连岛调查的原因，和她上次破坏法师集会有关系？”
　　“嗯，如果雪伦小姐真的是望月谷魔斗士，那么这是显而易见的。”
　　弗里昂微微颔首，肯定道：
　　“以下我要说的只是猜想，不一定是真的，但只要承认这个猜想，那么雪伦小姐如此反常的执着，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他眼珠转动，越过两名队员瞅了眼不远处靠着栏杆吹海风的柒季，确认她的注意力没望这边投射，才用更小的、近乎耳语的声音接着说：
　　“我们不假定雪伦小姐的真实身份，只从她的行为表现来分析其动机。
　　“首先，她在三年前以神秘人的形式闯入上一届法师集会的会场，并且大闹集会，彻底将所有与会者的所有安排打乱。
　　“这致使那场集会草草收场，大部分原定的计划都没能完成。
　　“三年后的如今，雪伦小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再去捣乱……额，活动，因此本届法师集会正常举行，然后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集会结束后疑似有强者进行邪恶的召唤仪式，导致本世代的‘水下天灾’降临。”
　　言已至此，傻子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了。琳娜豁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说：
　　“你是说，上一届的法师集会也有坏人要召唤天灾，正是小雪伦的出手，他们才没能成功？！而阻止天灾降临，也正是小雪伦破坏法师集会的目的！？”
　　“小点声……嗯，我认为这是很合理的猜测。”弗里昂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表情严肃地说：
　　“这样一来，雪伦小姐现在如此执着于前往结连岛调查，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她这回没能阻止天灾被某些疯子召唤，为了补救，前去灾变的第一现场进行勘察，是理所应当的决定。”
　　“你说得对，可是……”琳娜被他这套理论完全说服了，只是表情还是很复杂：
　　“可是，她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去呢？三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好像都只是她一个人在处理，按理说，这么大的阴谋，如果她告诉教会或者国家的话，肯定也会得到鼎力援助吧？”
　　“谁知道呢？”弗里昂耸了耸肩：
　　“也许雪伦小姐有什么必须保守秘密、孤身行动的理由，也许她曾那么做过，但出于某种原因失败了……
　　“总之，雪伦小姐既不愚蠢也不疯狂，她做出如今的决定，肯定是经过很深的考量了。”
　　“所以，我们不应该阻挠她，不然，我们的好心和忧切反倒有可能拖累她。”最后，艾欧如此总结。
　　“这样啊……”琳娜情绪低落地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弗里昂叹了口气：
　　“总之，我们也只是小人物，不能给雪伦小姐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背后精神支持了吧，贸然行动反而会给她添乱。”
　　“这家伙……想象力还挺丰富的。”远处假装看风景的柒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不过有一说一，弗里昂的这番揣测……确实让柒季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关于三年前真正的“望月谷魔斗士”大闹法师集会之事的真相的可能。
　　“阻止某些人召唤天灾么……嗯，也说得通。只是，为什么三年后的今天，那位望月谷魔斗士没有这么做呢？是出手但因有过经验的对手早有准备而失败了，还是……”
　　柒季微微眯起眼睛，深褐色的眸子闪烁着颇具玩味的微芒：
　　“还是说，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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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T的硬盘终于到手，拷了一整天，原有的3T多的资源才只转移了一半……

第528章 恢复独行
　　到最后，柒季还是要到了那条处于半报废状态的救生艇。
　　其实就算他们不愿意给，那也无妨，以她的手段，单纯靠自身力量横渡南海也不费吹灰之力。
　　专门搞来一条船，仅仅只是因为她想再过一把航海的瘾而已……当然，只要她愿意，凭空捏一艘船出来也完全没问题。
　　“……路上一定要小心哦！”
　　踩在明显倾斜的救生艇上，柒季听见身后某个方向传来了满怀关心的呼喊。
　　转过头，她看见几十米外，那艘不知名字的二桅轻帆船的甲板边缘，琳娜、弗里昂、艾欧、玫莉、众“挑战者”号水手等人站在栏杆之内，神情充满不舍地朝自己挥手告别。
　　喊出刚才那句话的是玫莉。
　　她的反应是所有人中除弗里昂外最镇静的，没有像琳娜那样整个上半身都要探出栏杆、泪流满面地大喊大叫，只是双手扶着栏杆，用不高不低的嗓音说：
　　“如果遇到任何没法应对的危险，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该撤走就马上撤，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即便她努力让自己的外表显得冷静一些，可那双艳丽的眼眸仍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深深的眷念和不舍之情，说话的语气也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激动与担忧。
　　简直跟和临行前的远游孩子叮嘱的老妈子一样……
　　看着她这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柒季没有说话，只是同样向他们挥手示意。
　　然后，心念微微一动。
　　“刷——”
　　一抹微不可察的绿色光芒自救生艇船底的水体中亮起，如有生命般迅速变幻，灵动地交织出“大地”领域圣徽“万象树”的图案，形成一幅托在救生艇底部的图阵。
　　在这幅充满生机与丰饶意味的图阵的映照下，破破烂烂的小艇水线以下的部分，骤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船尾的底部猛地伸出一截奇特的结构，并且快速变形伸展，就像是一段从树木主干上生长而出的枝桠一样，一转眼就化作一个像模像样的螺旋桨，自己高速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船体后端的某个位置，也同样“生长”出了一片扁平的竖直结构，形状像是鱼类的鳍片，在因“螺旋桨”而有序涌动的水流的冲刷下微微左右摇摆。
　　那是船舵，只要让它配合螺旋桨的转动而左右摆动，就能有效控制整艘船的行进方向。
　　在螺旋桨的作用下，这条微微倾斜的小破船开始自行移动起来，尾部的海面出现白色的浪花与泡沫，组成一道与常规风力帆船完全不同的尾迹。
　　要不是轻帆船上的人们此时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这上面，肯定会有具备足够眼力的人发现……这条单桅杆的小帆船，竟然拖出了一条只有蒸汽铁甲舰才能制造出的独特航迹。
　　具备自主动力的救生艇航速比轻帆船快得多，尽管目前两艘船的航行方向是大致相同的，却也很快将后者远远甩在身后。
　　那群依依不舍的送别者的身影，也逐渐隐没在海平线之下，直至完全看不见。
　　“……等等，海平线？”
　　一直站在船头极目眺望玫莉弗里昂等人的柒季突然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个世界不是天圆地方的世界观吗？大地是平的哪来的‘海平线’？！”
　　她在这一刻猛地注意到，如果这个世界的结构真如书籍所记载的那样，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平面，那理论上“目光”的可视范围应该是无穷远才对。
　　轻帆船逐渐远离自己，按理来说她应该能一直看得见，再不济也是一点点变小、变淡，怎么可能“沉”进海平线之下呢？
　　这是只有星球结构的世界才可能出现的现象啊！
　　“……怪了，莫非这其实是个星球世界，书籍里记载的地平论只是科技水平不足造成的谬误？”
　　柒季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想，但马上她就摇摇头，自己否决了：
　　“不，不可能。
　　“先不谈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和高阶层超凡者的能力，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星球，那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并计算出相关数据，绝不可能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
　　“退一万步说，根据我自己的感知，海平面也确实基本是平的，没有明显曲率……这说明这确实是个地平论的异世界。”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实际现象和理论推测会出现完全相反的矛盾？
　　“等一下……是光线，这个世界的光线不是完全沿直线传播的！”
　　想到这一点，她立即集中感知力，感知了一下周遭光线的轨迹。
　　“……果然！”
　　不出所料。只过了几秒，她就注意到光线传播的轨迹确实不是严格的直线，而是向大地的方向拱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这种独特的光路，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明明是地平论世界，物象却依旧会因距离拉远而沉入地平线了。
　　“真是诡异的事实……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特色物理法则，还是又是因为我的潜意识作用而临时添补的……”
　　柒季忍不住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具身体的力量层级实在是太过可怕了，那种无意识的篡改甚至都不受她自己的控制。
　　尽管就目前来说，这种效应只派生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涟漪，还没有酿成什么严重的负向的后果，可也仅仅只是“目前”而已。
　　天知道下次发生的时候，又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
　　真是难搞……
　　“唉……希望能够早点恢复记忆，早点恢复力量吧，这样就能解决当前我面临的所有问题……也没别的办法了。”
　　感慨了一阵子后，她并没有再将太多心思耗费在这上面，而是很快收敛心神，专心驾驶起这条临时改造的“快艇”来。
　　毕竟恢复记忆和力量这种事情，到现在也没啥明确的眉目，急也急不来，只能顺其自然了。
　　就这样，一艘外观上相当破烂老旧的小艇，以远超寻常情况的速度，向西南方向笔直地驶去。
　　被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激起的水花在它后方激荡飞扬，发出刷刷的水声，持续却不单调，有种催眠的作用，回荡在广阔无垠的海天之间。
　　柒季站在船头，眺望远方，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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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一小两台电脑不眠不休运转了两天两夜，总算把原有的资源都拷进新硬盘里了……

第529章 结连岛
　　“刷刷……”
　　泛白的浪花，一次次冲刷着海岸。
　　当赤红的太阳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冉冉升起，将拂晓的第一缕阳光洒向无垠大海的那一刻，遍地的废墟与残骸，就此被清纯的晨曦勾勒出那破败荒芜的轮廓。
　　稀稀拉拉的杂草，在断壁残垣之间了无生气地随风摇曳，斑驳的灰色痕迹点缀在上面，像是焚烧殆尽的灰烬，仿佛只要风微微一吹拂，就会彻底崩解粉碎。
　　“刷刷——”
　　海浪，仍在冲刷着狼藉不堪的海岸，单调枯燥地起起伏伏，在肮脏泥泞的滩涂上留下细碎的残骸与碎屑。
　　一成不变的光景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火红的太阳逐渐攀上天顶的高度，远处的海天相接之处……才缓缓浮现出一个黑点。
　　“轰轰——”
　　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若隐若现的轰鸣，那是宛如滚雷的闷响，音量不大，却极具侵彻力，让聆听者感觉自己的心脏与胸腔在剧烈震颤共鸣。
　　只可惜，这座曾今繁荣的海岛……已经没有任何生灵能够作为“聆听者”了。
　　“轰轰轰！——”
　　轰鸣作响的庞然大物，迅猛地切开海面，笔直朝远方萧条的海岛驶去。
　　“这地方果然有问题……”
　　柒季身披斗篷站在船头，右脚踩着台阶，右胳膊肘搁在右腿膝盖上，另一只手在眉毛前摆出遮盖的手势，以一种很豪放的姿态探头瞭望前方。
　　她没有戴上斗篷自带的兜帽，但头上却顶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三角帽，嘴角还叼着截娇嫩的小树枝。
　　若不是她的外貌与身材太过稚嫩娇美，没有一点威严，这副样子确实是标准的海盗船长形象。
　　“看来是给我猜对了啊……这座岛真的是‘天灾’降临的第一现场。”
　　她放下手和踩在台阶上的腿，让站姿恢复正常，一边感受着从前方传来的不详波动，一边调动模拟出来的灵性让身下的小艇加快航速。
　　不，用“小艇”来称呼已经完全不恰当了。
　　这条原本还不到十米的单桅破木船，如今变成了一艘全长约三十米的金属舰艇。
　　间距相等的铆钉整齐排布在流线型的船体之上，原来是桅杆的位置变成一根椭圆形的烟囱，浓浓的蒸汽从中不断涌出。
　　在船首略高于水线的位置，还左右对称地分布着两个中空的圆筒，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激荡的浪花在这条金属舰艇身后喷射，让它以比蒸汽铁甲舰还要快得多的速度如箭矢般向结连岛刺去。
　　没过多久，这条快艇便越过数公里的海域，抵近了那座只剩死寂的海岛的侧面。
　　柒季熟稔地用意念操纵快艇，让它以平行于海岸线的姿态停靠在岛边。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搞的这出……就算是‘新世界’教派的邪教徒，也不至于疯癫到这种地步呀。”
　　假如“天灾”真的是被某些人刻意召唤的，那他们的疯狂程度可不是一般的邪教徒能够比拟的。
　　“天灾”和邪神不同，邪神再怎么邪恶，也具备基本的自我意志，教徒向祂献上祭品，祂至少有可能回馈一定的好处。
　　从利益层面来将，邪教徒和邪神之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利益关系罢了，各取所需，除了没底线之外，他们的行为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但“天灾”可没这些讲究。“天灾”压根儿就不能算是一种“生物”，祂纯粹就是恶意与毁灭的集合体，降临于世的唯一目的就是毁灭破坏可触及的一切事物。
　　和祂对比起来，那些懂得许诺好处、打幌子招揽信众的邪神，都可爱了不少。
　　脑子有病才去信仰这种玩意儿？把祂召唤出来对召唤者而言有任何好处么？完全损人不利己啊！
　　莫非那些人单纯想献忠报复社会？精神病人也能修炼成高阶层超凡者了么？这个世界看起来也不像是克系世界观啊？
　　一边吐槽，柒季一边从快艇的甲板上一跃而起，娇小纤细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轻盈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沙滩上，落地时甚至没发出半点声响。
　　张望了一圈四周。
　　这座面积不算大的海岛，现在基本上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再也看不见什么建筑物、树木，只有零零散散的碎片与残骸，默默诉说着发生于此地的惨绝人寰的悲剧。
　　由于失去了大部分遮挡物，光凭肉眼就能将整座海岛的一半区域尽收眼底——另一半则是因为岛中央有座小山包，将背后的区域遮挡住了。
　　而在柒季的感知之中，整座岛残余毁灭气息最强烈的地方，就在那肉眼不可见的另一半。
　　为一探究竟，她迈步绕着岛中央的小山，朝另一侧款步走去。
　　也不是特别急，而且整座岛以及周边方圆数百里的空间全都在感知范围内，柒季的脚步并不急切，反而相当惬意轻松，悠哉游哉地沿着小山包的山脚走着。
　　沿路上，除了少许的残骸与碎片外，她没有看见其他的任何东西。别说幸存者、活人了，连尸体都没有半条。
　　整座岛仿佛是被某种暴烈蛮横的力量清扫了好几遍一样，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
　　“不过，既然这里是‘天灾’降临的第一现场，那这座岛没沉掉就算很不错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绕过岛中央的小山，来到了另一侧。
　　一个巨大的凹坑首先映入眼帘。
　　荒芜的大地上，像是被锤子砸击过的面团，突兀地凹下去一大块区域，好似干涸的湖泊。
　　凹坑之中，不存在任何事物，就连其他地方偶尔能看见的建筑残骸碎片都完全没有。除了干燥粗糙的砂土，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然而在柒季的灵感中，这个凹坑的内部，并不如它外表那般平静。
　　狂暴的混沌气息，充斥于其中，紊乱暴虐的灵性残余，像是卷起的飓风，无时无刻不在其中肆虐。
　　任何生灵，只要一踏入它的影响范围，其灵性都会被瞬间摧毁，要么当场暴毙，要么变异为畸形的疯狂怪物。
　　“就是这儿了。”
　　柒季微微颔首，大刺刺地直接走进了去。
　　“啪咯——”
　　然而，在她的脚步踏入凹坑边缘的同一时间，一道仿佛脆物破碎的脆响……在身后的某处响起。
　　“啧，居然又来熟人了。”
　　柒季略显无奈地耸耸肩，回头一看。
　　只见她身后的半空中，一道裂纹凭空出现在空间之中，宛如破碎的透明玻璃。

第530章 塞西玛
　　“咔咔……咔咔……”
　　那道裂纹出现在柒季身后几十米的位置，离地半米多，此刻正发出硬物在重压下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随着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裂纹的宽度迅速朝两侧扩张，淅淅沥沥的银屑从边缘振下，又很快消融在空气中，好似玻璃渣。
　　透过这道自虚空中迸裂的伤痕，一片混沌污渎的彩色显露出来，无数诡异不详的轮廓在其间影影幢幢，隐约能听见有尖厉的哀嚎与悲鸣声嘶力竭地传出，令人不寒而栗。
　　“刷——”
　　下一秒，一道身影从那交融混杂的混沌色块中冒出。
　　深色西裤，高帮皮靴，白色衬衫，酒红色的西装外套……
　　以及一头垂至大腿根的柔顺长发，在正午热辣的日光下显露出极深的蓝色，像是深邃幽静的湖面，有着不堪细思的深度。
　　身材颀长、气质干练的身影刚从秘境空间中钻出，柒季就笑呵呵地朝她挥了挥手，语气相当自然轻松地打招呼道：
　　“嗨，又见面啦~~”
　　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就像在大街上逛街偶遇熟人时漫不经心的搭讪。
　　“……什么？！”
　　南希刚刚冒出头来，就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悦耳嗓音从前方悠悠飘来，顿时惊得浑身一颤，颇具英气的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是的，此刻通过“秘境漫步”的方式来到结连岛的，正是黛西的小姨，在日落港超管局执行者小队担任队长的南希，曾在一个月多前侧面接触过“博纳登升事件”，和柒季本人也有过几次不算太深的交集。
　　她登记在册的信息是擅长“巨人”与“火焰”领域的正法师，然而柒季很清楚，这家伙可藏着很深的秘密，绝非普通的修炼人才。
　　直至现在，她总算是在柒季的眼皮子底下显露出她的非凡之处了。
　　“你……”南希瞪大眼睛盯着站在巨型凹坑边缘的柒季，一时间整个人呆在了那儿，完全没反应过来。
　　柒季眼睛继续瞟着她，伸手指了指坑洞的底部，那看似空旷无误的底部，散漫地问道：
　　“你是来处理这玩意儿的么？嗯，我是说另一个‘你’。”
　　“刷！！！”
　　在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的瞬间，极为猛烈的深红色光芒从南希身上迸发！
　　那亮度简直是遮天蔽日，相比之下哪怕是正午的日光都显得稍有逊色，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黯淡晦涩的深红中，视野宛如被蒙上一层暧昧朦胧的血色薄纱。
　　“轰！”
　　南希原本半个身子从秘境裂缝中探出来，然而此刻她身后那色彩污渎的秘境之门却轰然破碎，彻底在滔天蔽日的红光中归为虚无，而她本人的身体，也霎时间消失在了原地。
　　“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像是实际存在的声音，又像是并非真实的幻听。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嗓音……充满了高度的警惕与严厉！
　　“嚯嚯，那么大反应啊？”
　　面对此情此景，柒季没有半点自觉地笑出了声，丝毫不在乎对方那极大的反应，自顾自地转身垂头，将目光投向坑洞底部的空旷中，仿佛在自言自语般低喃：
　　“还是看看远处的‘剩余’吧……”
　　“啪嗒！”
　　什么东西搭在肩膀的触感。
　　一柄通体玄黑的长剑，紧紧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剑刃距离那纤细粉嫩的脖颈仅有几毫米。
　　南希不知何时来到柒季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一条胳膊举平，单手紧握长剑，脸上是极度冷漠与肃杀的神情，仿佛只要柒季稍微有所异动，她就会将其首级收下。
　　那无处不在的红光让她整个人沐浴在血海般的赤色中，更是给她原本英气干练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嗜血与妖异，宛如黑夜之中吸食血液的妖魔。
　　就连她的眼眸，也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彻底染成了鲜艳欲滴的赤红，似鲜血，似火焰，似烈日，令人不敢直视，仿佛只要与那对邪异对视，灵魂就会被侵蚀污染。
　　柒季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望旁边转动，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仍旧保持着无比轻松自在的神色，慢悠悠地说：
　　“你可以继续叫我幺六六——该怎么称呼？”
　　听这语气，好像她现在并不是被充斥着暴虐灵性力量的利剑抵住脖颈，而是在和熟人寒暄一样，别说紧张感了，话语中除了自然就只有轻松。
　　“……”
　　后方的“南希”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唇抿得薄薄的，赤红的双眼流露出深邃的微芒，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幺六六，尚且不明领域的在野半神。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持有什么立场，但不管你有何目的，只要作为生存于此世间的生灵，我们都没有敌对的意义。”
　　良久，她缓缓将那柄玄色长剑放下，剑尖斜斜地指着地面，冷漠道。
　　她的声音依旧虚无缥缈，依旧难辨源头，声线虽与南希本人的嗓音大致相同，但一听就让人觉得不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在共用一条声带在发声罢了。
　　“嗯……也许吧。”柒季耸耸肩，不置可否。
　　“南希”也没就这个话题追问下去，或许是默认柒季认同了她方才的说法。
　　她持剑的手松开，手腕微微一振，那柄材质未知的玄黑长剑就蓦然消散，化作一片极深极深的暗红的雾霭，不一会儿就扩散淡化至肉眼不可见。
　　而随着长剑的消散，她身上绽放出的暗红光芒，也大幅度收敛下去，最终只剩下微弱的一层，薄薄地附着在她的体表，形成一圈氤氲的光晕，显得妖异又邪性。
　　只不过，那充斥于眼眸的赤红，依旧鲜艳欲滴，没有半点削弱。
　　“名字……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操控着南希的肉身的神秘意志往前走了几步，和柒季并肩站在凹坑边缘，视线同样望向斜下方那好像空无一物的底部，声音凝重而冰冷地说道：
　　“你可以叫我，塞西玛，一个可悲的被放逐者。”

请假条（一天）
　　今天家里大扫除，搞了好久，休息一天~~

第531章 结核
　　“哦。”
　　柒季非常敷衍地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追问什么，直接就迈开脚步，跨过巨型凹坑的边缘，踏入眼前那疤痕般触目惊心的凹陷内。
　　“……欸？”
　　这样的反应反倒是让南希体内的塞西玛愣了一小会儿，等她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是连忙伸手想拦住柒季，不让她就这样贸然进入凹坑的范围：
　　“先等一下！这个地方不能——”
　　然而柒季的动作实在太干净利索，完全不拖泥带水。
　　因此塞西玛还没能制止，她的全身就穿过那无形的界限，进入到了凹坑之内。
　　“……怎么了？”
　　听见塞西玛呼喊的柒季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这个不知为何丧失形体、只能寄居于南希体内的神秘人，态度很散漫：
　　“有啥事儿？”
　　“你……没有感受到‘天灾意志’的侵蚀？”
　　见她这副完全漫不经心的样子，塞西玛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略显犹豫地上下打量了一阵柒季，看她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恐惧、不安的负面情绪，这才用一种非常诧异的语调问。
　　“嗯……你是说残余在这个地方的‘污染’？”
　　柒季眨巴眨巴灵动明亮的眼睛，顿了半秒，一根手指在空中划动几下，笑意若有若无地说：
　　“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不过，以你目前的状态，还是当心一点吧。”
　　说完她就回过头，继续慢悠悠地沿着凹坑内壁平缓的斜坡朝不远处的底部走去，压根儿没表现出一丝被任何外界负向力量侵扰的迹象。
　　“……有意思。”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娇小背影，塞西玛双唇微微翕动，自言自语道，脸色和眼神凝重了不少。
　　即便是半神，直面“天灾”降临第一现场所残留的剩余污染，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天灾意志”的侵蚀既不同于灵性力量，也与通常意义的神性力量有所差别——它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连灵感也完全无法探查。
　　这是一种更加神秘、未知、陌生、暴虐、混沌的力量，仿佛是不属于这方世界、来自某种扭曲怪诞的异域的力量。
　　想要在一定时间内有效抵御，不高度联合神性与灵性的威能，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必须时不时就离开、去到安全区域进行自我恢复，排除渗入到肉身与灵性中的污染。
　　否则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换句话说，倘若这个幺六六真的如祂外表所表现的那样，能够如此泰然自若地处于“天灾意志”污染之中……只能说明，祂所怀有的神性，在量上大幅度超过寻常半神。
　　“神使……还是奇迹师？更有可能是后者，神灵一般不会赐予麾下的使徒、天使太多的神性……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某尊神灵特许的上位神使……”
　　塞西玛心中简单推测了片刻，旋即收敛住心神，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身的灵性和所持有的神性上，最大限度地调用出它们的力量。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后，她也同样迈出脚步，亦步亦趋地望凹坑的最底部走去。
　　然而比起柒季，她的步伐要缓慢、谨慎得多，神态远没有那么悠然自得，而是眉关紧缩，眼眸中充满警惕与戒备，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抗拒着某些阴险恶毒的侵扰。
　　在她只走到凹坑的中段的时候，柒季便已来到最底部，站在这空无一物的荒地中央，表情散漫地张望了一阵四周。
　　“嗯……就是这里了。”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位置，然后蹲了下来，直接用双手刨起了那块地方的土。
　　“当心！‘天灾意志’的结核非常不稳定！随便触动很危险！”
　　看见这一幕塞西玛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当然应该是南希的心脏——急忙大喊提醒柒季。
　　柒季完全没搭理她，两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并用，很快就在贫瘠的土地上挖掘出一个十几厘米深的小土坑。
　　皮肤白皙幼嫩、形状纤细好看的五指上沾满了干燥的沙砾和泥土，但她只是稍微甩了甩手腕，那些污垢就全部被振落，没有一粒残留。
　　而在那个她挖掘出来的小土坑之内，一抹诡异混乱的色彩显露出来。
　　很难用语言描述这个东西。它有点像是各种劣质水彩颜料混合后形成的颜色，五彩斑斓，但非常肮脏、油腻、恶心。
　　随着时间流逝，它以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式无规律变幻、流动，各种随机的图案、线条与轮廓在其中生生灭灭。
　　这玩意儿谈不上什么形状，感觉就是一洼积在土坑底部的污水，给人以流体的质感，但又却完全不透光。
　　正午恰好在天顶的太阳将阳光垂至投射到它的正上方，却没能使其显露出任何通透感。
　　蹲着的柒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东西几秒钟，然后直接抄起一只手，把它整个攥在了手心！
　　“啊！”
　　塞西玛被吓得瞬间杵在原地，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柒季和她手里的污渎流体，不论是精神还是灵性都紧绷到了极致。
　　“好了。”
　　谁知预想中的惊天异变并没有爆发。柒季仿佛无事发生地站了起来，攥着污渎流体的那只手依旧五指紧握，掌心朝上地托在下肋前的高度，若无其事地向塞西玛走过去。
　　“你……做了什么？！”塞西玛顿时惊为天人。
　　她无比震惊地盯着柒季那只托在身前的手，只见在手指的缝隙中似乎隐约透露出微弱的多彩光芒，却和“天灾意志”结核的肮脏、污渎、恶心的彩色不同。
　　而是璀璨、灿烂、梦幻的星光点点。
　　就好像她手里攒着一片裁剪下来的星空。
　　“我用……神性将这玩意儿的力量气息封存了起来，所以不用担心，它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威胁了。”柒季语气随意地说。
　　在塞西玛看不见的位置，在她抓住污渎流体的那只手的掌心……
　　象征着“第九权柄·万能药”的圣徽“众星图”赫然熠熠生辉，绽放出的星光毫无四角地将那肮脏污渎的流体封印在内。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东西？要我帮你处理么？”
　　柒季手一伸，把那“天灾意志”的结核递到塞西玛跟前，后者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还在恐惧它的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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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这……”
　　塞西玛面色很复杂地看了柒季好一阵，最终将目光缓缓转移到她攥紧成拳的右手上，犹犹豫豫地说：
　　“这是集合了大部分‘天灾意志’的凝聚体，反放任不管的话，天灾的意志会逐渐扩散开来，将蔓延到的区域的灵性都污染，最终制造出一大块生命禁区。”
　　柒季听完点点头，赞同地说：
　　“是没错。一个多星期过去，这玩意儿的气息已经扩散到这整座岛了，不过这座岛是天灾降临的第一现场，啥生命都被瞬间清扫干净了，所以还没有诞生出什么变异生物。”
　　如果这座岛上的生灵没有被全部灭杀，那么天灾意志的气息会以一个相当迅猛的速度侵入他们的灵性。
　　在很短时间内，这座岛上会被催生出大量变异的异种，并且通过游入大海污染、祸害周边很大一块区域。
　　海妖，就是一种典型的被天灾意志高度污染的异常生物。
　　正是因为结连岛被摧毁得足够彻底，才避免了天灾意志之污染的进一步扩散，让柒季和塞西玛等人来到的时候，事态没有发展到更严重更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好还是该悲伤好。
　　“所以……必须谨慎处理，最好是能够将它彻底灭杀。”塞西玛表情严肃：
　　“如果你没有来，那么按照原定计划，我会带着它潜入深海，将其掩埋在不存在任何生灵能够涉足的海床地底。”
　　“哦？”听见她的处理方式，柒季倒是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这样就可以了？你就不怕时间久了它会污染海洋么？”
　　“这是必然的，但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塞西玛半是无力半是悲哀地解释：
　　“至少将它隐藏在无人之地，能够延缓灾难的发生，推迟污染扩散到生命丰富的地区。”
　　柒季把抓着天灾意志结核的那只手收回来，放回下肋前的位置，上下打量了一阵面前附身在南希体内的塞西玛，意味深长地说：
　　“你不是神性者吧？我探查过了，你本身并不怀有神性。”
　　塞西玛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旋即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意识到在一尊货真价实的半神面前自己的那点掩饰手段根本是小孩子过家家。
　　“是的，幺零零阁下。”
　　她后退一步，一手按在左胸，对柒季鞠躬行了一礼，郑重其事道：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塞西玛，一名被月灵共和国放逐的反叛者，‘月亮’领域‘冶光师’。”
　　月灵共和国，由远古神秘种族“灵族”建立的古老国度，自我封闭的旧日主宰，远古年代的支配者，失落的世界统治者。
　　据说早在第四纪乃至更久远的年代，他们就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活跃了，拥有远比人类、血族、半兽人更悠久的历史。
　　“原来如此。”柒季微微颔首。
　　她嘴上虽这么说，表情却很是淡然，明显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并没有感到意外。
　　“我想您也应该知道了。我的神性力量并非源自我自身，而是这枚‘红月碎片’。”
　　塞西玛说着直起上身，一只手伸进外套内兜里，摸索出一块黑不溜秋的不规则物体：
　　“上面残余有一丝我主‘月夜女神’萝尔的神性，我可以动用特殊手段短期调用，这样一来在短时间内，我能够发挥出无限接近于真正的半神的力量。”
　　柒季目光下移，只见塞西玛手中托着一枚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小物件，色泽漆黑，质感若黑曜石，形状不规则，像是某种石料的碎片。
　　但有一点特征尤为瞩目，那就是在这枚“石块”的表面以及缝隙里，流淌着若隐若现的绯红光华，随着时间推移呼吸般周期性起伏。
　　“果然……”
　　柒季微微眯起眼睛，有所恍然，仿佛有什么猜想在这一刻被印证了。
　　塞西玛把那枚流淌着绯红光华的碎片收回兜里，肃然道：
　　“幺零零阁下，言已至此，您也应该清除您手中的事物是多么危险，潜藏着多么可怕的祸患。
　　“我相信不论您持有哪一方立场，都深知放任其肆虐的后果，而这定然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说，你想我帮你处理它？”柒季笑着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这个动作让塞西玛心惊胆战。
　　“是、是的……您作为真正的、完整的半神，相比是有彻底消除它的威胁的方法吧……”
　　塞西玛垂下头，有些没底气地请求。
　　“可以是可以。”柒季停下手中的动作：
　　“问题是，我怎么做你能给我啥好处呢？总不能要我打白工吧。”
　　塞西玛显然料到了她会这么说，面色镇静地回答道：
　　“若阁下愿意施予援手，我将提供‘肃正核心’的情报，足够详细的情报。”
　　肃正核心？什么玩意儿？
　　这回轮到柒季愣住了，只不过以她对自身的控制力，即便被触及知识盲区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保持泰然自若的神态。
　　看塞西玛的神情，她好像非常有自信，似乎有很高的把握确认自己会动心。
　　为啥？这个“肃正核心”的情报是什么很有诱惑力的筹码么？咋就那么有信心？
　　柒季突然意识到，自己目前在塞西玛那边的人设是“神秘的在野半神”。
　　也就是说，在塞西玛看来，一名野生的半神，正常来说是绝对知道“肃正核心”的存在，并且深知其重要性的。
　　而且这个“重要性”重要到，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虽然就算自己表现出对这方面信息的无知，导致人设崩塌，也不会妨碍什么。
　　但……算了，反正她本来也打算处理干净手上这坨东西，那就答应了吧。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她略带笑意地说：
　　“那么，成交。”
　　“……多谢阁下的仁慈。”
　　塞西玛顿时面露喜色，但马上又很严肃地补充道：
　　“幺零零阁下，天灾意志之污染在本质上不同于神性、灵性的污染，并不是某种实质性的‘能量’‘实体’。
　　“因此它是无法通过单纯的神性力量中和消弭的，只能将其永久封印起来……希望您注意一下。”
　　“嗯，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柒季漫不经心地回应，紧接着忽然松开抓住天灾意志结合的手。
　　那凝聚了无数灾变、祸乱与恐怖的污渎流体，霎时间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第533章 接下来的就不关我事咯~~
　　“啊！你这是……”
　　塞西玛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体内的灵性波动在这一刻都略微紊乱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那暴露于空气中的天灾意志结核并没有就此失控，而是安静地趴在柒季那纹理细腻的掌心。
　　一层薄薄的绚烂光点，若隐若现地附着在这污渎流体的表面，将那恐怖的气息尽数压制在内，没有泄露出一分一毫。
　　就像是一块裁剪下来的星河薄纱，轻轻地将它包裹笼罩。
　　“既然没法直接消灭，那只要把它放到任何人都绝对接触不到的地方，就行了吧。”
　　柒季另一只手叉着腰，脑袋微微歪向一边说。
　　她刚才试了一下，发现这所谓的“天灾意志”之污染确实和她此前接触过的一切力量都大有不同。
　　既不是某种灵性，也不是某种神性，甚至和灰白森林的“锈瘟”诅咒都截然不同。
　　它的本质更接近于一种“扭曲”，就像是一张织线发生错乱的大网：如果说“神性”是织成网络的线，“锈瘟”是线与线之间的空隙……
　　那么天灾意志，就是“错乱”本身，代表着一种怪异的“不协调”“不正常”，既不是“存在”也不是“不存在”，而是一种既定的状态。
　　面对这样的事物，不管是神性力量还是灵性力量都无济于事，顶多避免被它干扰侵蚀，想要彻底根除灭杀，恐怕是做不到的。
　　当然，柒季感觉如果让她认真对待的话，也不是不能找到相应的办法……不过，反正现在也还不急，就懒得绕弯子了，还是先按照塞西玛提供的思路来吧。
　　“呃，确实是这样，但一定要对它进行足够可靠的封印，不然它的气息将会影响到周围相当一大块空间,。”塞西玛点头，随即提醒道。
　　“嗯，当然没问题。”柒季淡然说道。
　　语毕，她托住结核的手微微一握手指，掌心位置骤然亮起“众星图”的图案，更加浓郁的灿烂星光从中如泉水般涌现，一层一层包裹住污渎流体，将它严丝合缝的封存。
　　由于星光太过浓郁，以至于几乎掩盖了污渎流体自身的色彩，让它变得像是一枚闪耀着绚丽光芒的宝石，悠远、缥缈、朦胧、浪漫。
　　“这样应该就行了。”做完这一切后，柒季举重若轻地说。
　　“这是……‘星辰’领域的神性！？”塞西玛错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意外之色溢于言表：
　　“阁下是‘星辰’领域的半神？！”
　　“星辰”领域……
　　柒季心里默念这个词汇，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第九权柄·万能药”所对应的领域。
　　就目前看来，原主“原初巨匠”应该是“星辰”领域的神祇，执掌“第九权柄·万能药”的伟大存在？
　　这很有可能……而且，原主估计不是寻常的神灵，具有某些更为特殊的特质……
　　还从来没有在正式文献里看到过关于“星辰”领域的描述，说明这一领域是极其稀缺且神秘的，只有少数极高层的超凡者、统治者才知晓一部分信息……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现在还有没有专精于“星辰”之领域的法师呢？
　　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她没有再在这些目前无法探究的话题上深思，继续着眼于当下：
　　“接下来，就是把它送到‘绝对没人能到’的地方了吧？”
　　“是的。幺六六阁下，您打算选取哪里作为它的永恒封印之地？”塞西玛面露感激地说：
　　“如果是真正的半神的话，应该可以轻易抵达一些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区，譬如深海或地底，甚至能够打开通往某些亚空间、独立秘境的通道吧？”
　　柒季只是笑而不语。
　　她手轻轻一抬，同时五指松开，做出一个上抛的姿势。
　　“嘭！！！”
　　瞬间，一团白色的气雾在她手中绽放，惊天动地的爆响与排山倒海的气浪朝所有方向扩散开来，让整座结连岛都为之一颤！
　　“轰轰轰！！！”
　　那被无数层星光包裹的污渎流体，霎时间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向正上空直挺挺刺去，尾部拖出一道长长的、笔直的白色烟轨，那是空气被剧烈压缩摩擦时产生的痕迹。
　　转眼之间，笔直烟轨的上端就彻底隐没在澄清通透的蓝天之中，那小小的封印，也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内。
　　“轰隆隆——”
　　宛如滚雷的轰鸣，在荒芜死寂的海岛上徘徊，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传荡，过了很久都没有完全平息，空气中仍然残余着低沉有力的闷响。
　　“搞定。”
　　柒季两手拍拍，表示大功告成。
　　“您……您做了什么？”
　　方才发生的一切令塞西玛为之咋舌，显然她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如你所见，我把那玩意儿扔到天上了。”柒季悠悠道来：
　　“就现在我和你说话的工夫，它应该已经快脱离大气、进入星界了吧？”
　　“您把结核扔到星界了？！”塞西玛瞬间明白了。
　　“没错。星界那么大，总没人能遇到了吧？”
　　其实也不准确。
　　柒季是清楚的，那疑似原主“原初巨匠”的属下星空少女的本体如今正高踞星界，九尊正神似乎也都在星界栖居，总之那个神奇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还蛮热闹的。
　　不过……管他呢。
　　要论处理“天灾”降临造成的影响，那些高高在上、不知活了多久的神灵们可比她自个儿有经验多了，留给这群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家伙收拾也不担心出岔子。
　　反正接下来要忙活的是祂们，不关我事……
　　“原、原来如此……”
　　塞西玛嘴巴微张，本想提出些什么意见，但又发觉柒季的处理方法完全没问题，于是马上改口了。
　　“好，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柒季两眼直视塞西玛。
　　对于那个什么“肃正核心”，她确实很感兴趣。
　　“当然，这是阁下应有的报酬。”塞西玛脸色微正，神情严肃地说：
　　“自被遗忘的那个纪元起，‘肃正核心’从月灵共和国前身月灵帝国失控叛逃，已过去两个纪元。
　　“在这至少三千年里，‘肃正核心’主要是在人类世界展开活动，并且建立起了相当庞大、稳定的隐秘体系或势力，并且这样的体系、势力不止一个。
　　“根据我在这段时间来搜集到的情报，可以确定的是，如今的‘肃正核心’并非以它的本名向它的势力示人，而是为自己嵌套了多层伪身份，具体数量多到不可计数。
　　“目前，我可以确认绝对真实可靠的一层伪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
　　说到这儿她稍微顿了顿，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然后一字一句、极其严谨肃穆地说道：
　　“第一造物主。”

第534章 肃正核心
　　……啥？
　　谁？！
　　什么造物主！？
　　柒季一下懵了，心里反复回顾了好几遍，才确认塞西玛所说的就是那个名号，那个浑身隐匿在黑雾与红光之中的诡秘邪神、一直在搜集所谓“神性碎片”的“第一造物主”。
　　塞西玛没有看出柒季的诧异，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伪身份下辖的势力在人类世界的活跃程度并不算高，只有在北大陆各国的边境地带能够看到其踪迹。
　　“就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信仰所谓‘第一造物主’的中小规模邪教，具体信众人数不明，活跃于大国、九大教会难以控制的边缘地带，主要靠走私、贩卖一些违禁品盈利维持，说是邪教，性质上更接近某种特殊的黑帮团体。
　　“但是，根据可靠情报，这个邪教所信奉的主神‘第一造物主’，正是‘肃正核心’的一层伪身份。
　　“它假借造物主‘光之支配者’的创世神话，编造出了所谓的‘真相教典’，以此为幌子招揽信众，并持续性地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以壮大影响力和势力。”
　　讲到这儿，塞西玛停止了叙述，用反问的语调对正陷入思考的柒季说：
　　“幺六六阁下，您作为完整的半神，灵感肯定极强吧？
　　“那么，您可以尝试接触一下这个所谓的‘第一造物主’，届时多半能够意识到，这个‘邪神’在本质上只是个机械性的空壳，不具备任何灵性，这就是证明它是‘肃正核心’的最有力铁证。”
　　柒季没有马上应话，而是先仔细琢磨了一下措辞，过了好几秒才故作高深地用淡漠的语气说：
　　“这家伙一直在企图搜集‘红月碎片’。”
　　所谓“红月碎片”，也就是那种流淌有红色光辉的漆黑石块，柒季迄今为止见到过很多次了：斯帝欧城献祭时一次，日落港博纳登升时一次，塞西玛手里也有一小枚。
　　这玩意儿内蕴藏了浓度相当高的“第一权柄·平凡的世界”神性，相当于储存这种神性的特质容器。
　　之前她怀疑“第一造物主”是一尊处于虚弱状态的“月亮”领域神灵，或者是一位正在试图登升成“月亮”真神的半神，因此需要搜集足够的相关领域的神性。
　　现在结合塞西玛提供的情报，这个“第一造物主”也只是虚假的马甲，祂的实际身份是“肃正核心”，其出身似乎与月灵共和国、与灵族有很深的渊源。
　　毕竟她刚从说过了，“肃正核心”是至少三千年前、早在第四第五纪从月灵共和国前身“月灵帝国”叛逃出来的。
　　合理推测的话，“肃正核心”很有可能曾经归属于灵族，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其背叛了灵族，远遁人类世界，并且一直在谋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搜集‘红月碎片’？”
　　听见柒季的话，塞西玛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不太意外地微微颔首：
　　“也难怪……不管怎么说‘肃正核心’都是灵族最高技艺的产物，本身就具备相当于传说强者的强大力量。
　　“在此基础上想要追求更高的境界，想要臻达神话、甚至登升为真正的神灵，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区区一台连意识都没有的机械，竟然妄图染指神位，未免也太痴心妄想了。”
　　信息量很大啊……
　　柒季留意着塞西玛说的每一句话。她刚从状似随意的分析，透露出来一条相当重要信息：“肃正核心”大概率的人造的产物！
　　严格来说，是由灵族创造的某种具有高度自主性的东西，类似于人工智能？人造人？克隆体？湿件计算机？
　　她不是能理解“肃正核心”作为一个“AI”，背叛祂……或者说，它的创造者灵族也就算了，反正智械反叛主人属于喜闻乐见的经典剧情。
　　关键是它居然还想成神！
　　为啥？它有什么目的么？为达到这个目的不成神就不可能做到？
　　柒季很好奇。
　　虽然这件事情好像与自己本身关系并不是很大，但她还是想搞明白。
　　说白了就是好奇心在起作用吧……反正知道多一点又没啥坏处。
　　“很好，你的情报完全能够偿还我帮助你的价值。”柒季用稍带几分赞许的声音点头道。
　　收到柒季的认同，塞西玛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微微松懈板起来的脸庞，说：
　　“那么，幺六六阁下，既然这笔‘交易’已经完成，我们也差不多是时候分别了。”
　　“没啥事儿的话就拜拜咯。”柒季不甚在意地随口问道：
　　“话说回来，你接下来有啥打算？去对付那个‘天灾’？”
　　“阁下，以‘天灾’的层次，绝对不是我这种实力的人物能够应对的。”塞西玛苦笑道，仿佛是在说你别逗我了：
　　“去年在望月谷我曾组织过一次祂的降临，但这一回……因为种种原因，我没能赶上，还是让那些疯子得逞了。
　　“为了补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投入到灾后抢险救援的工作中，或是帮忙遏制受‘天灾’气息而派生的衍生伤害……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说到这儿，她无不感叹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悲哀：
　　“天灾啊……这可是足以颠覆整个世界格局的大变动，唯有全世界力量联合起来才能够与之抗衡。
　　“在这种局势下，即便是冶光师，哪怕是半神，又怎能左右呢？历史的巨大惯性，绝非个人可撼动……”
　　那确实。好消息是你可以见证历史节点了，坏消息是历史节点正在向你冲来！
　　“……欸，等等，你就是望月谷魔斗士？！”
　　这句话柒季没有说出来，不管怎么样这也太掉份儿了。
　　但她内心确实短暂地震惊了一瞬间。
　　毕竟……塞西玛不知道的是，在一个多月前，自己曾经冒用了她的身份，在斯帝欧城“为非作歹”，还让她“战死沙场”……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太社死了……
　　“咳咳！”
　　柒季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地转过身：
　　“那你去忙你的吧，我有自己的事情。”
　　“再会，尊敬的幺六六阁下。”
　　告别之后，塞西玛就先一步腾空离开了。
　　感知着浑身被暗红色炽焰包裹的“南希”远去，柒季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也没完全和我说实话啊……”
　　就比如，塞西玛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她是“月亮领域冶光师”。
　　但实际上，柒季能够探查得出来，她的灵性波动和月亮冶光师差别很大，不太可能是“月亮”领域的法师，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法师！
　　可她又不可能是圣职者道途的“圣徒”……
　　换句话说，塞西玛是“武者”道途的第四境界传说强者。
　　那只存在于童话中的境界——
　　“冥神”。

第535章 老巢所在
　　话说回来，直到今日真正与塞西玛见面，柒季才确认原来“冥神”这一境界的确真实存在，而非某些人编造出来的传闻。
　　之前她虽然和南希一起呆在一起过挺长一段时间，但由于那时的塞西玛还没有将自身的力量显现出来，只是隐藏在南希的体内。
　　因此当时柒季只是觉得这个寄宿在南希体内的独特灵体，其灵性波动有些特殊，与一般的第四境界传说强者不太一样，还不能保证确实就是“冥神”武者。
　　现在有了直接的观测证据，就可以认定了。
　　“唉……不过走了这一趟，问题变得更多了啊。”
　　柒季半是调侃半是无奈地耸耸肩，倒不是很烦躁，反倒有一种债多不压身的摆烂式轻松感。
　　和塞西玛交谈过后，她得到了不少新的情报信息，而且基本都相当重量级。
　　“首先是那个‘肃正核心’……我一直以为‘第一造物主’有很多马甲，结果就连‘第一造物主’也只是马甲而已……啧啧啧，这家伙不嫌麻烦么？”
　　腹诽几句，她展开感知仔细扫描了一遍这座荒芜死寂的孤岛，确认没有遗漏下任何未曾预料的地方。
　　并且残余于此地的“天灾意志”污染也在“结核”被处理后开始一点点自然消弭，这才放心下来，模拟出的灵性一振，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向结连岛另一侧。
　　在半空的时候，她仍在思考分析：
　　“先假设‘肃正核心’就是本尊，而非同样是一个马甲……那么，迄今为止，我所认知且接触过的‘肃正核心’的马甲，有‘第一造物主’和馥莎之‘真实意志’两个。
　　“其中属于‘第一造物主’的势力‘法力潮汐’‘圣许德拉会’等，近段时间主要将资源精力集中在前往灰白森林上……
　　“不过因为我的介入，他们的进度大大受阻，目前还没有成功。”
　　思考到这儿她忽然想起那个叫托马斯的地下冒险者。
　　当初他被自己安排在圣许德拉会的进山队伍里当人肉摄像头。
　　然而后来因为自己进入了灰白森林，与秩序世界的联系彻底中断，也就无从得知在自己离开秩序世界的半个月里遭遇了什么……
　　就目前看来，似乎过得还不错，跑到了荣耀金雀花帝国西部边境的一座城市暂时安顿下来，尚未被‘陆上天灾’波及。
　　好像他直到现在还和圣许德拉会的外围人员存在偶尔的接触，也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日后有缘分再深究吧，不急。
　　甩甩脑袋，她让自身的注意力回归之前的话题，即关于“肃正核心”的话题上：
　　“然后是馥莎之‘真实意志’……这个马甲下属的势力是‘新世界’教派，那里刚好也被我安插了一个眼线，也就是‘秘之圣者’法斯提……
　　“这几个势力的共同点，似乎都试图窥探某些未知的、神秘的力量：
　　“‘圣许德拉会’想要进入灰白森林；‘新世界’教派向染指‘灾厄与毁灭之神’‘灾厄女神’馥莎的神力；‘法力潮汐’更是在长期搜集‘月亮’领域神性。
　　“换句话说，‘肃正核心’正在探究某些新的道路，企图让自身的力量更上一层楼，甚至登临神座？
　　“到底为什么？祂……它在急什么？它在谋划什么？”
　　这些念头看似内容丰富，实际上对于柒季的思维算力而言也就瞬息间的工夫。在她刚刚跨越海岛中央的小山、落向另一侧的海岸时，她便结束了思考。
　　“……也罢，那就直接找上它问问吧。”
　　轻盈如鸿毛地落地站稳，她又轻松跃上停靠在岸边的金属舰艇，调用起“第十二权柄·理想国”的力量重新操控起这条外观独特的舰船。
　　“轰隆隆！……”
　　伴随着锅炉的轰鸣咆哮，三十多米长的金属舰艇极为灵活地驶离结连岛，调转方向朝南部驶去。
　　虽然“肃正核心”“第一造物主”那些家伙大概率是在北大陆……但她还是打算先去一趟南大陆。
　　原因无他——不是她对“肃正核心”的真面目不感兴趣，而是她在北大陆留下了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分身”，她本尊前往南大陆并不妨碍她在北大陆的行动。
　　加之北大陆那么多她的侦察傀儡，拥有“替身闪现”技能的她想来往也就一个念头的工夫。
　　再说……
　　“按照塞西玛的说法，‘天灾’应当是此世间一切生灵共同的大敌，是世界上唯一能作为‘绝对之恶’的骇人存在。
　　“即便是邪教徒，也不会信仰这种东西，毕竟祂既不会降下任何好处，也没有智力去诱骗、欺诈他人，只是单纯的毁灭意志的集合而已。
　　“天灾，是比邪神更邪恶的存在。
　　“可是……”
　　驾驶着鱼雷艇形状的舰船破浪前行，柒季忽然冷冰冰地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会有人去‘召唤’祂呢？”
　　这，说不通。
　　而且……她这趟来结连岛，所做的事情，可不仅仅只是处理一下“天灾意志”的污染。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一件事情……
　　“那些恐怖分子，居然是从南大陆来的。”
　　在结连岛上，柒季探查到了一丝关于那些“天灾召唤者”的蛛丝马迹。
　　尽管整座海岛已经被“水下天灾”降临的滔天威能横扫而空，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而以柒季的本事，绝对不会错过这些残余的线索。
　　没错！根据事无巨细的扫描探查，她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些在法师集会上成功令“水下天灾”降临的家伙，所乘坐的船只的来向，正是南方。
　　沿着那些海船的航迹一路回溯，可以明确地肯定，他们都是从南大陆的方向来的！
　　也就是说……
　　不管是主观上想要天下大乱，还是客观上被某些上位存在蒙蔽，总之那些召唤了“天灾”的人的老巢，极大概率就在南大陆。
　　就在这个作为人类诸国殖民地的“巨人岛”，人类文明势力可触及的范围内……最混乱的法外之地！
　　柒季现在就要找上门，当面和这些人好好聊聊，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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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因为新买的电脑桌到了，要搬运安装整理，忙了很久而断更了一天……见谅QAQ
　　补完了老番《回转企鹅罐》，感觉还不错，对得上电波的推荐看看。

第536章 三桅帆船
　　“隆隆隆——”
　　锅炉与螺旋桨的噪音，单调机械地在海面上轰鸣。
　　锐利的舰首切开海水，船体将翻卷着白色泡沫的盐水排向两侧，又在其后方缓缓愈合。
　　“应该差不多到了……有一说一，这个世界的海图画得也太意象了吧？要不是我本人的感知足够强悍，完全按照海图开船，八成是要迷路的……”
　　柒季站在钢板铆接的前甲板上，两只手捧着一份纸质泛黄的海图，头上戴着三角帽，眼睛时不时抬起来看一眼前方，视野中只有碧波万顷的大海和通透如蓝宝石的天空。
　　怪不得即便在结连岛被开发后，通往南大陆的航道也被航海者们列入最危险的航行规划之一。
　　不是航海经验极为丰富的老船长、资深航海家，萌新船长擅自选择这样的出海任务简直是自寻死路。
　　导致这种现状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个世界的航海地图。
　　这玩意儿的测绘精度……以现代的标准评判，不能说差强人意吧，只能算惨不忍睹。
　　也多亏是柒季，才没有在朗朗乾坤之下迷航。
　　“嗯……按照这个速度，预计最迟能在明天天亮前抵达。”
　　她驾驶的鱼雷艇航速很快，轻易就能超过五十节。
　　如此一来这条三十多米长的金属舰艇便以几乎能上高速公路的夸张速度，在碧蓝广袤的海洋上直线狂奔，后方扬起的水花冲天而起，形成一片氤氲的水雾。
　　从结连岛到南大陆……直线距离大概有一千五百公里出头，以当前航速，需要差不多十五个小时，大半天的样子。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遍航海技术而言，这已经是惊世骇俗级别的效率了！
　　要知道一般来说，正常的风帆舰船的平均航速也就十节上下，而且也不可能完全走直线，还得结合现实情况，根据洋流、海风、天气乃至船员状态等因素灵活调整航线。
　　这样一来，实际上的航行距离，往往会数倍与直线距离，甚至更远也说不定。
　　就算是不受风向限制的蒸汽铁甲舰，巡洋速度也不会超过十八节，何况受限于动力与能源储备，很难进行如此距离的远洋航行。
　　像快艇这种航速动辄几十节的船舰，在这个世界的航海者看来简直是在飞！
　　“也就是说还得等一整晚……有点慢啊。”
　　放下仅供参考的海图，柒季略显不满地撇了撇嘴。
　　要是她乐意，倒是完全可以自己飞过去，或者发动“秘境漫步”等长途移动技能节省时间，这样一来跨越一两千公里也就几秒罢了。
　　只不过……要是她没猜错的话，现在的大海，在面临“水下天灾”和巨量海妖的威胁下，那些还没来得及归岸的远洋海船……多半会选择往南避难的。
　　原因和她之前跟玫莉等人分析的差不多，南大陆是当前情况下最佳的避难场所之一。
　　还有一个是结连岛，不过上面只剩下一片荒芜，很难长期供人自给自足的生存，总得来说还是生态完备的南大陆更好一点。
　　换句话说，理论上应该有不少船只的航线，在自己附近。
　　她只要保持现有的航道，大概率是会遇见其他海上逃难者的，这样一来……故事不久更有戏剧性了么？
　　其实严格来说，也就多等半天而已。为了节省这半天的时间，而错失了大量可能存在的乐趣，综合考量后还是让柒季感觉有些得不偿失。
　　毕竟，以她的标准，在守住某些底线的情况下，“找乐子”是优先级最高的行事准则！
　　时光荏苒，很快到了下午，天色渐晚。
　　太阳的下缘逐渐触碰到西方的海平线，在一大片壮丽的血红晕染中缓缓沉入大海。
　　夜幕降临。
　　柒季盘腿坐在甲板上，手捧着一本厚厚的硬装故事书，以正常的速度一页页翻阅，打发时间。
　　当浑圆的巨月升上星光点点的天空，将明亮清冷的月光泼洒在漆黑的海面之上，为其镀上一层银白的外衣，如梦似幻。
　　鱼雷艇航行在这样一方海天之间，宛若置身于云端，诗意且不真实。
　　月光轻轻覆盖在手捧书籍、垂头阅读的美丽少女身上，为其赋予了隽永的神圣气息，仿佛凝固为一具完美无瑕的雕像。
　　“……嗯？”
　　不知过了多久，摆出一副文学少女模样的柒季忽然微微一顿，抬起脑袋，将视线投向斜侧边的某个方向。
　　“果然来人了……”
　　在她所望的方向的尽头，一抹隐隐约约的船影，正缓缓靠近。
　　借助煞白的月光，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条有三条桅杆的木制帆船，体长有三十多米，甲板以上有两幢船楼，都有三到五层。
　　三桅帆船在木船里算比较豪华的配置了，一般只有贵族、大富豪、大航海家才有资本拥有，由此可见这艘船的主人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低。
　　不过奇怪的是，三桅船通常是不会独自出海的，往往会配备好几条其他的小一点的船只，组成编队后再启航——这就好像航母要和航母编队、航母战斗群一起行动一样。
　　很显然，那艘船……出了点问题。
　　“那边好像还没看到我……也对，一般人的观察力没我那么强。”
　　柒季眺望了几秒，忽然把故事书收进亚空间里，摊了摊手：
　　“过去看看吧。”
　　没有纠结什么，她直接操控鱼雷艇调转船头，向三桅帆船迎面驶去。
　　随着距离的毕竟，更多的细节也一点点在视野中展现出来。
　　看吃水线的高度，这艘船里面似乎承载了相当有份量的内容物，把整艘船的吃水压得很低，航速也因此变得有位缓慢。
　　哪怕几面完全升起展开的风帆在海风的鼓动下撑得几乎要涨破，也基本是在乌龟爬，如果他们要去南大陆的话，不知道要开到猴年马月去。
　　由于月光很明亮，海面之上的光照条件还不错，对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了柒季的鱼雷艇。
　　于是，几道模糊的人影快速从船楼和船舱里小跑出来，提着几盏油灯，站在甲板上不停朝鱼雷艇奋力挥舞，显然是在试图用灯光引起柒季的注意。
　　他们……看上去好像是在向自己求助？

第537章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舰炮
　　就算单靠纯粹的肉眼视力，柒季也能轻松看清那条大船甲板上的情况。
　　原本上面只有寥寥三五个人，在步伐焦躁地到处踱步。在发现鱼雷艇的存在后，那几个人顿时无比激动起来，大喊大叫地冲进船舱。
　　没过几秒，乌泱泱十几号人就从船舱、船楼内涌了出来，挤在甲板上，让相当宽敞的空间变得有些拥挤。
　　有几个提着油灯的船员高举手中的光源，奋力朝鱼雷艇挥舞，那白炽色的火光在夜幕下显得尤为瞩目。
　　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喊着什么。
　　凭借远超凡人的强悍听力，柒季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些人所嚷叫的内容：
　　“嘿！这里！这里！快帮助我们！”
　　……没啥有意义的内容。
　　多半是船上的人也不指望对方能听见自己的喊声，所以只是单纯在嚷嚷而已。
　　不过柒季倒是清楚他们到底在面临什么困境。毕竟以她的感知力，就算船上的人不说，也能瞬间捕捉到……
　　一股凶虐残暴的剧烈灵性波动，在以缓慢但无比坚定的速度逼近那条三桅杆的大船。
　　“嘭！嘭！嘭！嘭！……”
　　忽然，一片稀稀拉拉的爆鸣传来，船上几处位置升起几缕污浊的浓烟。
　　是炮响，他们在朝船尾方向开炮。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过了将近十秒，微弱的水花翻涌声才幽幽飘来，但除了实心弹丸撞入海水的声响，听不见任何命中实物的痕迹，显然那几枚炮弹全都落空了。
　　“嗯……看来结连岛上的‘天灾意志’气息也不是对周边的海洋生物毫无影响嘛。”
　　随便探查了一下那紧紧咬在大船后方不远处的不明存在的灵性波动，柒季就断定那是一头类似于海洋的畸变生物。
　　但体型、攻击性、破坏力要比一般的海洋大得多，属于近距离接触“天灾意志”污染后形成的特种怪兽，致使其诞生的罪魁祸首正是残余于结连岛的污染。
　　普通海妖还能靠常规火炮杀伤，那玩意儿十八磅的重炮直接轰上去估计只是挠痒痒。
　　别说风帆木船了，就算是蒸汽铁甲舰，倘若舰上没有高阶层超凡者坐镇，大概率也要饮恨大海！
　　它在海中的移动速度算不得快，但三桅大船更慢，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事态要是按照正常情况发展，这条至少载有七八十号人的三桅帆船，铁定要寄。
　　“好在，它遇上了我。”
　　自卖自夸地呵呵笑了几声，柒季操控鱼雷艇提高航速，如箭矢般破开海面，直直往三桅帆船右侧的海域驶去。
　　现在的鱼雷艇的航速已经快到甚至超过了现代地球的快艇，激扬起的水花雾化成一大块弥散的雪白，笼罩在这条三十多米长的舰艇两侧，使其宛若置身云雾缭绕中。
　　船首高高扬起，流线型的船身在海水巨大的阻力下剧烈起伏，一上一下，幅度极大，升至最高点时船底几乎要弹离水面。
　　只花了不到一分钟，鱼雷艇便航行至三桅帆船附近，以很惊险的间距掠过这艘大船右侧。
　　掀起的波浪让这艘比它大了一大圈的木?船左右摇晃，甲板上的人都被摇得东倒西歪，差点没站稳。
　　“远星在上！这是什么船，怎么这么快？！”
　　有人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
　　“这玩意儿怎么没有帆？啊，它好像是铁做的！是铁甲舰！”
　　“开什么玩笑，我见过真的铁甲舰，就算是铁甲舰也没有这么快的！”
　　“说不定是哪个大国的新型号，上面多半有高阶层超凡者！”
　　“我们有救了！”
　　在一连串的惊呼与呐喊中，鱼雷艇越过三桅帆船，径直冲向其后方不远处海域的一块阴影。
　　那是一片巨大的黑色，比漆黑的海面更加深厚，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嗤！”
　　蓦地，位于鱼雷艇船头水线上方的两个中空圆筒内，发出短促、有力、刺耳的泄气声！像是蒸汽锅炉泄压时发出的尖啸。
　　大片大片的白色蒸汽从圆筒中涌出，下一瞬，一根修长的黑色圆柱冲破蒸汽，“噗通”一声扎入大海。
　　蒸汽冲泄的尖鸣迅速平息，白色的气雾也很快下沉消散，一切似乎又重归宁静，什么也没发生。
　　“它……做了什么？”
　　“就只是放了一波蒸汽？然后呢？”
　　“到底怎么回事？”
　　三桅帆船上的船员早已翘首以盼，伸长脖子关注着这条神秘的金属舰艇的一切，此刻却纷纷陷入了迷惑。
　　在他们的视角看来，这条奇怪的金属无帆船既没有开炮射击，也没有发动仪式图阵释放什么法术，只是莫名其妙冒出一大片蒸汽，然后就没反应了。
　　总之这条气势汹汹的奇怪铁甲舰没有展现出任何他们所知的攻击方式。
　　要不是它仍以远超常理的速度破浪前行，势头丝毫不减，他们甚至会以为这玩意儿除了啥故障，宕机坏掉了。
　　众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条外形相当奇特的铁甲舰一路往“怪物”所在的方向冲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难不成是直接撞上去？速度确实很快，撞击时肯定能爆发出极大的破坏力，可这船好像也没装撞角啊？
　　再说那“怪物”在水下，怎么撞？顶多船底剐蹭一下吧？这能有多大杀伤力。
　　正当气氛凝重到顶尖的那一刻——
　　“轰隆隆隆隆！！！”
　　他们只听见一声前所未有的爆响！
　　粗大的水柱在那块比漆黑更深沉的海域冲天而起，浑浊的海水夹杂着无数肮脏污渎的组织碎块，朝四面八方飞溅。
　　无法忍受的恶臭轰然炸开，简直像是一千个腐烂至极的棺椁坟墓同时炸裂！即便间隔几百米的距离，仍熏倒了一大片船员。
　　“好臭！”
　　“我受不了啦！”
　　“呕呕呕……”
　　船员们无不掩鼻皱眉，乃至于当场弯腰呕吐起来，只感觉这一定是自己这辈子闻到过的最无法忍受的气味！
　　与此同时，他们还感受到空气的质感在很短时间内变得极其黏腻、湿滑，仿佛有无数松软滑腻的水母堆积在空间中。
　　那滑溜溜的躯体毫无顾忌地接触着自己的皮肤，让人反胃！
　　“哗啦啦……”
　　几十米高的水柱沉重落下，水浪向四周扩散，一圈圈波纹混杂着大量诡异恶心的絮状、块状绵软组织，在水浪的作用下于海面起起伏伏。
　　一团团不可名状的尸块逐渐从水面之下浮起，周遭的海水晕染着浓郁的、复杂的、肮脏的彩色，把水体污染成像是变质腐烂好几天的肉粥的糊状物。
　　视觉、嗅觉和触觉的三重冲击，让场面无比骇人可怖，仿佛噩梦中出现的图景。

第538章 南大陆
　　三桅帆船的后甲板上，几十名船员拥挤在船尾的一角，却没有制造出任何喧哗嘈杂的气氛。
　　而是全部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与沉默之中。
　　没有一个人说话，尽管他们全都张大嘴巴，瞠目结舌。
　　但甲板上出了愈发紊乱的呼吸与心跳声，以及远处缓缓传来的海浪冲刷起落声，再也不存在任何其他的声响。
　　“那东西……死了？”
　　许久，一名衣着打扮明显较之他人更体面高档的男人咋舌道。
　　没有人回答他，厚重的沉默中，唯有那条奇怪的铁甲舰发出的锅炉轰鸣声在广袤无垠的黑色之海上回荡。
　　“没有灵性波动……不是法术？那它是怎么杀掉这头怪物的？”
　　男人内心只有剧烈的惊骇。身为这艘前往南大陆“巨人岛”的大型商船的船长，他也并非完完全全的凡人，会几手半吊子的中阶法术。
　　按照官方的定义，他在境界上也勉强算是一名正法师。
　　自然也具备一定程度的灵感，虽然不是很敏锐，但如果那条铁甲舰真的是用法术杀死怪物的话，杀伤力如此强悍的法术，能够造成的灵性波动怎么也不会弱。
　　自己肯定是能察觉到的。
　　但不论他如何调动灵感去探查那几百米开外的铁甲舰，都只能感知到一片死寂与沉默。
　　这意味着……那条铁甲舰，大概率是真的没使用任何法术，单纯靠炸药之类的纯物理手段把那头比自己这艘船还大的怪物给葬入大海！
　　“不可思议……就算是荣耀金雀花帝国的铁甲舰，不靠灵性力量的话，也做不到如此程度吧？”
　　荣耀金雀花帝国以神乎其技的工业与机械技艺见长，麾下的帝国皇家海军更是自诩“无敌舰队”。
　　在蒸汽铁甲舰方面，哪怕是圣堂教国的海上骑士团也无能出其右。
　　可即便是皇家海军的铁甲舰，恐怕也没有配备能够一发炮弹就炸碎体型超五十米的超巨型异种的常规舰炮！
　　这种危险至极的怪物，不靠灵性力量，没有高阶层超凡者，在一般意义上是几乎无法抗衡的。
　　况且这还不是炮击，他并没有听见火炮轰鸣的巨响，也没有看见升腾而起的黑烟，只有那阵奇怪的蒸汽……
　　无法理解，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见识过的神秘进攻手段！
　　“哧！——”
　　那形状奇怪的铁甲舰在用未知方式击杀了那头“怪物”后，它又发出一阵蒸汽泄压的尖啸，旋即调转船头，非常灵活地绕了个半径极小的半圆，朝西南方向驶去。
　　“那个方向……是南大陆？他们也要去南大陆么？”
　　船长望着怪船逐渐越过自己的船，向着与自己几乎重叠的航向驶去，顿时有所了然，默默点了点头。
　　然后，他一拍双手，清脆的掌声吸引了周围其他船员的注意，令他们从极度震撼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各位，得益于仁慈的‘海神’迪卡和那条铁甲舰的帮助，危机解除了！”
　　他扯起嗓子朗声道：
　　“我们继续航向南大陆，大家各就各位吧！”
　　“船长，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往南走了！”
　　话音刚落，就有船员表示了不满。
　　身为船长的男人循着声源望过去，只见那说话的船员身边还聚集着许多其他的船员，他们的神色都充满惶恐和不安，显然他们都是赞同那船员的意见的。
　　而这些人，占所有船员的大部分。
　　“船长，这片海域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太邪乎了！前天我们就遇到了差不多二十头海妖的袭击，好不容易击退，又出现了这样可怕的怪物！
　　“在不对劲儿！以往这条航线都算挺安全的，怎么会接连遇到这么多问题？”
　　见船长的视线投过来，那人马上接着劝说：
　　“说不定是最近这片大海发生什么怪事儿……我感觉，要是咱们继续往南的话，说不定还会冒出来更多的麻烦！
　　“到时候我们可就不一定还能这么幸运，能遇见一条愿意帮助我们的军舰了！”
　　这番话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得到了差不多所有船员的认同，甚至船长本人也几乎被说服了。
　　但这个衣着体面的男人仿佛在思考般沉吟片刻，眼神严肃地说：
　　“按照我们现在的位置，去南大陆，还要三天，回结连岛，至少半个月！”
　　“呃……”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一愣，紧接着好像都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纷纷凝重了起来。
　　船长的意思很明显了：反正都要置身于危险之中，三天总好过半个月吧？
　　“好吧……可是我们的货物实在太重了，如果能适当抛弃一点，说不定两天就能到了……”
　　在一阵絮絮叨叨的讨论后，船员们表示了妥协，但有人提出抛弃货物减轻全船重量、以提高航速的点子。
　　船长听见这话脸瞬间就板了起来，厉声喊道：
　　“不行！绝对不行！船上的货物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一公斤也不能少！”
　　“可是这会拖累我们——”
　　“废话！钱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
　　“但是命是我们的！”
　　“少给老子说风凉话！总之谁要再敢动这些歪念头老子绝对给你们颜色看！”
　　于是，刚刚达成一致的三桅帆船上，对未来持有不同看法的成员之间又起了内讧，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不过，这些都和柒季没关系了。
　　“见义勇为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啊！谁叫我这么乐于助人呢……”
　　救下了一船人的柒季现在心情很不错，笑盈盈地在鱼雷艇甲板上来回踱步，金属铆接制成的地面发出清脆空洞的敲击声。
　　这件小插曲过去，时间也来到了后半夜。
　　硕大的银色圆月逐渐沉向西边的海平面，东方的夜幕一点点褪去，泛起朦胧迷人的鱼肚白。
　　南方的海平线上，一道漆黑而峥嵘的轮廓，缓缓探出边缘，仿佛一具匍匐在遥远的海面上的巨人尸体。
　　在第二天的太阳即将升起的前一个小时，近乎与世隔绝、堪称文明世界边缘、野蛮暴力且混乱、却又充斥了无数财富、自由、机遇的南大陆“巨人岛”……
　　终于要抵达了。
　　“《柒季的奇妙历险·南大陆新篇章》——堂堂连载！”
　　柒季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两手抱胸，朝渐渐明朗的海面大声喊道。

第539章 暴乱
　　破晓时分，层层叠叠的海浪轻柔地冲刷着滩涂，在湿软的沙滩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再远一些，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叶片的颜色和北大陆常见的树木有所区别，并非亮眼而充满生机的碧绿，而是更加接近深沉的墨绿。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直到一道尖锐洪亮的轰鸣打破岑寂：
　　“哧！——”
　　汽笛的尖啸自遥远的海平面上传来，回荡在广袤的天地之间，久久不散去。
　　一条全金属的鱼雷艇从北方驶来。最开始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随着时间推移，具体的轮廓也逐渐显现出来。
　　“总算到了。”
　　柒季操控鱼雷艇停靠在岸边，纵身一跃，从侧甲板落到海滩上。
　　“这里就是南大陆啊……人还挺少的。”
　　极目四望，她在方圆百里内都没有感知到什么大规模的人类文明聚落，只有绵延万里的原始森林和天然形成的沼泽、洼地。
　　将视野往南方投去。只见这块新大陆的深处，除了绵延不绝的热带森林，还有一片矗立在极远之处，朦朦胧胧的青灰色影子，巍峨壮阔。
　　那是分布在南大陆南方的山脉丘陵，现代巨人族的栖息地，危机四伏、极其凶险，也是人类文明开发程度极低的地区。
　　就算是在殖民扩张策略方面最强势激进的圣堂教国，其殖民地也没能渗入其中超过五十公里。
　　“我看看啊……这趟我来是为了调查那群召唤天灾的疯子……嗯，应该是在那边儿。”
　　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小会儿，柒季认真感知了一下残留于此地的某种气息，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她之所以能够追查到南大陆，是因为那些召唤者在乘船从南大陆到结连岛的途中，留下了各种痕迹。
　　而他们在“水下天灾”降临后，大概率是全部完蛋了，因为柒季只感知到了从南大陆来到结连岛的痕迹，而没能找到他们离开结连岛的迹象。
　　这说明在“水下天灾”真正降临的那一瞬间，这帮家伙全部交代在结连岛了，渣都不剩。
　　因此柒季现在正在做的，与其说是“追踪”，更不如说是“回溯”——她在试图逆着那些召唤者的历史轨迹，找到他们最初的聚集点。
　　从而摸索出指使他们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暴行的罪魁祸首……如果存在的话。
　　“差不多是西边……那个方向，好像是人类殖民者建设的某个港口？啧，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啊……”
　　在大致确认基本方向后，她便动身走了过去，速度很快，一溜烟儿就消失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只留下风的轨迹吹拂着枝叶，发出沙沙响声。
　　至于那条鱼雷艇……就暂时扔在这儿了，反正这玩意儿不存在任何驾驶机制，除了她以外基本没有其他人能控制，不担心会被坏人利用。
　　再说她在船里留了迷你傀儡，万一真出现了啥问题，她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赶回来。
　　……
　　…………
　　……
　　南大陆共治殖民区，皮亚诺港。
　　作为南大陆最早被开发的地区，首先在这个天然海港登陆的人类国家是圣堂教国。
　　但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国家的殖民者汇聚于这个得天独厚的天然港湾，这片地区的实际管辖权逐渐难以被圣堂教国独揽。
　　直至现在，即便在名义上这座海港城市仍属于圣堂教国，但事实的控制权却由圣堂教国、荣耀金雀花帝国、星辰邦联、结连岛等人类诸国共同掌管。
　　故而被称作“共治殖民区”。
　　由于是最早被开发的新大陆海港，三教九流、人类文明各阶层人士都云集于皮亚诺港，这个规模庞大的城市，也因此充满了混乱、犯罪、暴力与黑暗。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无数航海者、冒险者、探险者、寻宝者、拓荒者的机遇之地，数以万计的年轻人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不远万里来到这座城市，直到梦境破灭。
　　“奇怪，怎么迟到的越来越多了？”
　　港口的市政厅会议室内，几个管理层的工作人员审视着手头的名单，额头皱成了话梅干。
　　皮亚诺港作为一个海港城市，占城市财政收入大头的当然是各种船只出入时的税收。
　　然而从一周前开始，驶入港口的船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少了，一些按固定周期和航线航行的船队，也迟迟没有按时抵达。
　　直至现在，每日入港的船只跌至往年同期的不到一半，照目前的趋势多半还要继续往下跌。
　　这对城市的收入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冲击，要是还不改善，下个月的财务报表绝对会极为难看。
　　“而且，最近海妖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了。”
　　一名城市议员放下手中的报告，抬起脑袋，脸色很难看：
　　“为了加强海岸防控，以及补偿受难者，我们的支出不得不多了很大一笔开销……偏偏又遇到这档子事儿，简直像是整个世界都和我们作对一样！”
　　“前几天派出去调查情况的使者还没回来么？”
　　另一名议员问，在看见相应的负责人摇头后，他面露气恼地拍桌道：
　　“搞什么鬼！这都整整三天了，按‘魔导急速艇’的航速早该到结连岛了！那群家伙该不会是被海妖给吃了吧？！”
　　“急也没用啊……多半真的遇到什么状况了，不然不会这么拖沓。”
　　“唉……这样的财报，该怎样和上面交代啊？我本来还打算明年再买一条船呢，这下铁定要泡汤……”
　　“没脸见大主教咯……”
　　“……”
　　一群议员在会议室里急得抓耳挠腮，可又对现状无可奈何。
　　该做的、能做的他们都做了，然而似乎对改善当前情况没能起到一点帮助。
　　“嘭！！！”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响亮的爆响从窗外传来，震得整座市政厅都在颤抖，会议室的玻璃窗都破开了几道裂痕。
　　“又怎么了！？”
　　议员们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然后暴怒地站起来，朝大门外嘶吼：
　　“谁来告诉我们又他妈在搞什么鬼？！”
　　“各位大人！出大事了！”一个侍从打扮的年轻人推开会议室大门，急匆匆冲了进来。
　　“到底什么事！？别废话赶紧说！”
　　“大人……大人……事情、事情是这样的……”
　　那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走近大厅，神色慌张，断断续续地说：
　　“外面起了暴动！有人搞恐怖袭击，把大钟楼给炸了！死了好多人啊！”
　　“什么？！暴乱！？”议员们顿时愣住了。
　　这样的情况属实超乎他们预料，皮亚诺港治安状况很差是没错，但烈度一直以来都局限于偷窃、凶杀、斗殴、诈骗等犯罪事件。
　　造反这种事情，还从来没发生过！
　　“快说！那些造反的现在到哪了？！”一名议员急忙问。
　　有人在皮亚诺港搞恐怖袭击，这可是大事儿！
　　“他们现在到……”
　　年轻人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话说一半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
　　“到市政厅会议室了。”
　　“……啊？”
　　年轻人一扯上衣，露出一排包好紧挨着的雷管：
　　“吾主万岁！”
　　“轰隆隆隆隆！！！——”

第540章 灿烂千阳
　　“轰隆隆——”
　　“嘭！”
　　“……”
　　柒季刚远远看到皮亚诺港那鳞次栉比的建筑屋顶，就听到那边传来放烟花的声音。
　　“嚯！这么热闹啊？”
　　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她身形一闪，跟前的空间突然爆开一道裂纹，将她娇小的身影完全吞没了进去。
　　“啪咯！”
　　几公里之外的皮亚诺港边郊，一道同样的空间裂纹几乎不分时间先后地迸发在不起眼的树荫下，披斗篷、戴兜帽的柒季从里面钻了出来。
　　“好像出啥大乱子了……虽然我一来这边就闹起来了，但是应该和我没关系吧？嗯，肯定是这样，巧合罢了，反正我遇到的最不缺的就是巧合……”
　　望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这一切动荡的发生都和自己没有关联。
　　只见这座混杂了各国各民族人群的海港城市，此时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市民们被巨大而连续的爆炸声、建筑倒塌声吓得到处乱窜，脸上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茫然和无知，显然他们也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各种可怕不详的响声惊动了。
　　规划得不太合格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人流，而这些无头苍蝇一般的人群的盲目行为又加剧了城市中的混乱，惊扰了更多的市民，使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这座规模浩大、成分复杂的城市，在这样令人恐惧的正反馈下，短短十几分钟内就变得遍地狼藉，踩踏事件、流血事件不时发生，并且愈演愈烈。
　　要是放任这种趋势进行下去的话，恐怕会造成相当悲惨的伤亡与损失。
　　“我这么好心的人这么会坐视不管呢？”
　　柒季俏丽的脸蛋上当即露出大义凛然的神色。
　　她往前踏出一步，走出树荫的遮蔽，纤细娇小的身躯在热辣的阳光下依然很不起眼。
　　“说起来好像好久没有开发新的技能了……这回试试这个吧。”
　　在冲天的喧哗与嘈杂声中，她缓缓抬起右手，慢悠悠地伸出食指，斜指向眼前这座城市的天空，那万里无云的澄净通透的天空：
　　“叫什么名字好呢……嗯，既然是这种效果，就叫做……”
　　白嫩如幼隼的指尖，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枚极其细微小巧的光点，以远超肉眼锁定能力范围的速度，笔直冲向天空！
　　这枚光点呈现出极为缤纷璀璨的彩色，但由于此时日头正盛，阳光轻而易举地就将它微弱的光芒掩盖，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到其存在。
　　彩色的光点升上天空，眨眼睛就来到皮亚诺港市中心正上方几百米的位置，俯瞰下方如受惊蚂蚁般混乱不堪的人群，以及那一幢幢被不知名爆炸所损毁的建筑。
　　下一秒……
　　“刷——”
　　仿佛要吞没整个宇宙的绚烂光彩，霎时间从天穹之上覆压而下，刹那间将视野中的一切事象取代。
　　整座皮亚诺港，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
　　人们呆愣地停下奔跑与嚷叫，下意识的抬起头，仰望那方为亿万光辉所充斥的天际。
　　那光芒绚烂、绮丽似蕴诸天星辰，却又如此柔和、静谧，即便毫无遮掩地睁眼直视，也不会令眼球感受到任何不适或刺痛。
　　崇高且缥缈，壮阔而虚幻。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因恐惧、惊慌而盲目奔逃、制造混乱，只是一动不动地仰视着那梦幻诗意的银河与星辰，怔怔出神。
　　宛若有某种神异离奇的力量，面对这方灿烂美丽到不真实的星空，他们的脑海在同一时刻涌现出来相同的印象与描述：
　　“漫天奇光异彩，如有圣灵逞威；唯有千日交映，方能与之争辉。”
　　慌乱、惊恐的内心，因这无比壮观广阔的景象而得到抚慰。温和而仁慈的力量从天而降，让他们在极短时间内得到宁静。
　　不可抗拒，也毋需抵抗；恣意张扬，又和蔼温柔。
　　前一秒还摇摇欲坠的城市，就此恢复平和与安静，不再充斥暴力与恐惧。
　　“……就叫做，‘灿烂千阳’吧。”
　　收回手，柒季神态相当随意地说。
　　天上的奇异光彩持续了好几分钟，才逐渐淡化下去。
　　这个过程仿佛被一点点驱散的晨雾。先是整体的亮度、不透明度缓缓下降，某些区域变得稀薄，然后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银河，斜洒在城市层层叠叠的屋顶上。
　　像是引起了某种连锁反应，那片“星空”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破漏，一道道日光从中渗下，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将其彻底粉碎成一缕缕棉絮般的片状。
　　不久之后，这波澜壮阔的虚幻星河终于完全消散，天空恢复湛蓝的澄明，金黄色的太阳高悬天顶，一如既往地挥洒着热光。
　　然而，被它所普照的人们，却再也没有重新陷入之前的狂乱中了。
　　“那是……什么？”
　　整座城市在绝对的安静中凝固了老长一段时间，才有人喃喃低语道，可没谁回答，因为所有人的内心都怀有与其一致的疑惑。
　　方才那持续数分钟的天空异象，给市民们带来的冲击不仅仅只是单纯视觉层面上的。
　　在那段不算长的时间了，他们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灵被某种细腻奇异的力量滋润了，因此原本充斥于精神中的恐惧、慌乱等负面情绪被一扫而空，理智与冷静重新占据头脑。
　　由于市民们都镇定下来并且陷入思考，皮亚诺港中的动乱瞬间就平息了，就连之前那时不时响起的爆炸声都为之停止。
　　趁着这笼罩全城的沉默仍在持续，柒季的感官迅速扫荡，一下就找到了引起刚才的混乱的凶手。
　　“怎么哪都有邪教徒和恐怖分子呢？这个世界的坏人就不会换一种职业嘛？”
　　心里满是戏谑地调侃着，柒季发动“秘境漫步”，在脆物崩裂的刺响中瞬间转移到几公里之外的城内某处。
　　在离开大秘境的同时，她的视野忽然暗了下来，只见她出现的位置是一座大钟楼的外墙墙角，钟楼的影子刚好遮住了这块区域。
　　而在钟楼的墙根处，几个身穿大衣的年轻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他们还没从“灿烂千阳”的奇异图景中回过神，因此仍保持了原先的动作。
　　他们将身上的大衣解开扣子，露出躯干，上面捆满了一根根包好的雷管，而此刻这些家伙正打算把这些雷管取下扔到钟楼里面或外墙的砖缝之内。
　　结合此前城内接连发生的爆炸，这帮人在干什么一目了然。
　　“啪咯！”
　　“谁！？”
　　或许是空间碎裂的声音太过刺耳，他们被从震惊与恍惚中惊醒，刚一转头，视线就对上了柒季那笑眯眯的双眼。
　　“嗯……这算是名胜古迹了吧？炸掉就太可惜了哦~~”

第541章 自然之灵
　　“所以，又是邪神么？”
　　大钟楼之下的影子中，几个身披大衣的年轻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被法术构筑的细丝捆成粽子，破布一样堆在墙根。
　　不远处的地方，柒季收起糅合了活体通灵与精神法术的术式图阵，一只手捏着下巴认真消化着读取出来的记忆信息。
　　是的，在扫描了这些恐怖分子的记忆后，她确认这起针对皮亚诺港的袭击事件的发起方，又是一个企图报复社会的邪教。
　　有一说一这个世界的邪教徒会不会太多了点？怎么到哪都能遇见呢？
　　上至日落港、暮光城这些中枢级别的大都市，下至鲁恩市、斯帝欧城等边陲小城镇，全都能发现这类黑恶团体的身影。
　　明明这个世界存在真实的神灵，而且还有足足九尊之多，其麾下的正神教会的势力也覆盖了大部分文明世界的疆域，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邪教的生存土壤？
　　难道除了九大教会的九尊正神，那些零零碎碎的邪神的数量更多么？
　　这些柒季目前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也罢，刚好这个邪教的总部就在皮亚诺港郊区的乡镇里，离这儿不远，顺道去看看吧。”
　　没想太多，她也还不打算把皮亚诺港的恐怖袭击与结连岛的天灾召唤事件联系起来，权当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
　　不管怎么说，搞人肉炸弹、恐怖袭击、伤害无辜平民也太反人类了，她作为热心肠的绝顶强者，顺手处理一下也很正常吧？
　　没有怀揣太多的功利心，她随手一挥，用凭空涌现的星砂将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邪教徒送到当地治安局门口，然后便发动了“秘境漫步”。
　　“到了，就是这儿。”
　　瞬息跨越几十公里，她来到一座气氛相当静谧的小镇内，展开感知飞快地扫描一遍，立刻锁定了目标。
　　视线移动，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座占地广阔、外墙低矮、形似仓库的木制建筑上，深褐色的眼眸瞳孔微微一凝。
　　“轰隆隆隆隆！！！”
　　宛若台风过境，那座不太起眼的仓库建筑房顶被瞬间掀飞，四面外墙也紧接着被强横野蛮的无形力量迅速粉碎。
　　碎片被好似飓风的气流卷入天空，哗啦啦在半空中被撕碎，转眼之间就化作巨量灰尘与沙粒，随着高空中的风流飞扬飘散，最终彻底消弭于无形。
　　“嗨嗨，有打扰各位的宏图伟业嘛？”
　　柒季朝原先仓库的方向踏出一步，身影顿时跨越几百米的距离，出现在只剩地板的仓库边缘。
　　“啊！”
　　“发生什么了？！”
　　“刮台风了吗！？”
　　失去建筑的遮蔽后，一群穿着黑色长袍、头戴尖帽子、一看就非常邪教徒的家伙呈现在日光之下。
　　说来也是神奇，那股无形的力量是如此暴虐强横，瞬间就把一座占地上百平米的坚固建筑给化作尘埃，却又极有针对性。
　　既没有殃及周边的普通小镇建筑，也没让仓库内的人员受到任何伤害——当然，精神上的伤害除外。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惊恐之中，纷纷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很快就全都注意到了蓦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柒季。
　　“是……是谁！？”
　　“敌袭！有敌袭！”
　　“快请大主教……”
　　柒季也懒得和这群人废话，直接一个范围性的“心灵震爆”，那些邪教徒才刚刚喊出惊呼，连任何额外的动作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当场两眼一翻，倒地不醒。
　　一连串重物落地的闷响，仓库原址上的所有人，包括那几个有些许超凡力量的所谓“大主教”，全都毫无抵抗能力?地丧失了意识。
　　柒季扫视一眼面前横七竖八躺倒的邪教徒，又一次搜查了他们的记忆。
　　没心思玩闹的她办事效率高得可怕，从制伏皮亚诺港大钟楼底下的恐怖分子，到如今彻底捣毁一个极端邪教的老巢，总共才过了几秒钟。
　　“原来是这样……这次恐袭皮亚诺港，是受到他们的神的‘神谕’的指示么？”
　　搜查记忆的结果让她略感意外。没想到这么一个总共才不到一百号人的不入流小邪教，头顶上居然真的有东西？
　　她最开始还以为规模这么小的邪教，只是某些超凡者靠装神弄鬼拉拢起来的敛财工具呢。
　　“所以，这个‘神’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时日以来她认识到的乱七八糟的“神”实在太多了，大部分要么是“肃正核心”的马甲，要么是像巅峰魔导师博纳那种心怀不轨之人刻意捏造的神祇。
　　这回这个她懒得记名字的邪教，所信仰的“神灵”好像是南大陆的特产，某种栖居于南部群山的“自然之灵”。
　　假设这个邪教的教典对他们的神的描述属实，那么这尊神灵并非北大陆神学体系中传统意义上的“神灵”，不具备神性也不执掌权柄，而是某种具备强大灵性力量的自然灵体。
　　总之相当于一种特殊的高等级魔物、异种吧，说不定具有智慧意识。
　　“这个邪教的最初创始人，也就是他们的‘第一主教’，曾经是一名普通的探险者，从北大陆人类诸国跑来新大陆淘金的。
　　“结果在一次进入南部群山的寻宝中遭遇了那尊‘自然之灵’，与其签订的某种契约，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并依此建立了教派么……嗯，从逻辑上来说还算自洽。
　　“只是……”
　　通过扫描这些信众的记忆，柒季很轻松就拼凑出了该教会的过往，但旋即她发现了一个疑点：
　　“如果这次恐怖袭击是那个‘自然之灵’的指使，那……这有什么意义？皮亚诺港离南部群山有差不多一千公里，死几个议员、平民能对它带来任何好处么？”
　　这很奇怪……这次恐怖袭击就算没有被柒季中止，也顶多是死一些人、造成一些财产损失而已，对皮亚诺港整体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单纯的泄愤行为？也不是说不通。
　　毕竟人类诸国对南大陆的殖民掠夺行为极大伤害了本地原有的生态和环境，作为土著的自然之灵纯粹出于仇恨和愤怒想杀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还是很奇怪。
　　“等等，那个‘第一主教’在南部群山中遭遇自然之灵的时间是……一年前？”
　　突然，柒季注意到了一个时间点，原本微微皱起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来。
　　“不光是一年前，具体时间是……上次法师集会被塞西玛破坏的不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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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在忙着学车考驾照，三十多度的天一直在驾校练车，还没空调……老难受了，所以这段时间的更新很不稳定，见谅……
　　没有太监，只是特殊情况导致的不可抗力，大家不用担心！

第542章 登门拜访
　　尽管从逻辑上说，“第一主教”同自然之灵在南部群山中相遇，与塞西玛破坏上一届法师集会，这两起事件仅仅只是时间上很接近而已。
　　在统计学意义上，并不能推导出任何可信的相关性，极大概率只是巧合。
　　但是对于柒季而言……最不能忽略的，就是“巧合”！
　　“栖居于南部群山的自然灵体么……这家伙应该有办法主动联系它吧？”
　　想着，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不远处昏迷躺倒的“第一主教”。
　　根据这个邪教头子的记忆，他和那个自然之灵之间存在某种若有若无的关联，在某些时候，对方会通过类似于心灵传输的方式，向他下达所谓“神谕”。
　　不过，除此之外，他似乎也能够主动联系它，向其发送消息，以汇报近期的行动计划与状况。
　　具体的方法倒也算是简单，只要按照特定的方式，制作一个灵性法阵……
　　再献上特定的祭品与价码，就能短暂地开启一条“通道”，瞬间跨越上千公里的距离，与那自然之灵的精神连接在一起。
　　相当于某种简化版的“秘契仪式”吧。
　　从柒季动手到现在，也就过了区区十几秒的时间，小镇内的居民直至目前都只听见一声极为猛烈的风啸，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那些普通居民循声聚拢过来之前，她先是花几秒钟时间简单地做了一些“工作”，然后身形一闪，发动“秘境漫步”消失在了这个不起眼的镇子里。
　　在那之后过了好几分钟，才有附近的居民提着刀剑、火枪、镰刀、锤子、木棍、钐刀、草叉陆续小跑过来查看情况。
　　“啊！仓库怎么不见了？！”
　　“远星在上！我刚刚听见好大的一声，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故发生爆炸了啊？”
　　“等等，我记得这个旧仓库这段时间雇给那群新来的家伙了吧？那些人呢？不会一起被……”
　　“你看！快看！他们还在！”
　　“真的啊！居然还在！还活着吗？”
　　“到底发生什么了？”
　　“咦，你们看，他们好像被绑起来了？”
　　“对啊！而且，而且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很快所有的人就都注意到，躺在废弃仓库原址地基上的那些外来人，不仅全被奇怪的法术绳索捆着，他们身边的空地上……还摞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物件。
　　大部分是厚厚的文书资料，其余的则是一些奇怪的雕像、徽章、绘画，全被分门别类地整齐堆叠着。
　　那些，是柒季顺手整理的，这群邪教徒从事非法宗教活动、谋划恐怖袭击、进行迷信诈骗的证据。
　　……
　　…………
　　……
　　数百公里之外，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
　　柒季随手一挥，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在树林间扫荡，当即清出一块十几米见方的平整空地。
　　“嗯……这样搞应该就行了吧？”
　　她低头注视空地一眼，抬手打了个响指：
　　“调用：第五权柄·第一杯美酒。”
　　“啪！”
　　在清脆短促的声音中，空地中央亮起一大片橙色的灵光，将空地的大部分面积覆盖，紧接着又迅速收敛凝实，勾勒出一道道曲折蜿蜒的纤细光轨。
　　很快，无数光轨便在地面上交织出一幅复杂的大型图案：
　　几柄交叉的铁锤与刀剑，背后是啮合的齿轮。
　　九大教会之一，“铁血与战争之神”“战神”斯波兰登的“机械教廷”之圣徽——“机械圣徽”。
　　来到南大陆后，柒季注意到此地城市中属于机械教廷的教堂还蛮多的。
　　光是皮亚诺港城区，就至少有三座有“阐道者”牧师坐镇的教堂，规模最大的那个甚至有“圣徒”强者设置的神术仪式法阵。
　　就算柒季当时不插手，以这座城市的防备力量，处理一群恐怖分子也耗费不了太大功夫。
　　总之，得益于这些教堂，她成功拟制到了属于“巨人”领域的权柄——“第五权柄·第一杯美酒”。
　　象征“勇气”“坚韧”“力量”，表征为冶炼、锻造、武器、房屋、战争、雷霆等。
　　刚好，这个联系自然之灵的仪式，也恰恰需要“巨人”领域的灵性……于是柒季就直接拿来用了。
　　仪式建构完毕后，她便向其中注入了足量的“巨人”领域灵性力量。
　　霎时间，地上那硕大的“机械圣徽”亮度陡增，绽放出的橙色光芒转眼压过正午的阳光。
　　“轰轰！轰轰！轰轰！……”
　　一道道虚幻的雷霆如抽动的绸缎，在仿佛决堤洪水的橙光中跳跃闪动，迸发出沉闷有力的雷鸣与电吟。
　　“结束。”
　　奇光异彩与滚滚雷鸣持续不到十秒，柒季就收回手，神情冷淡地点点头。
　　语毕，一切异象瞬间消散，日光重新占据主导，洒向蛮荒的森林。
　　呈现在柒季眼前的，除了地上那亮度变得尤为暗淡的“机械圣徽”法阵，还有一个橙色的漩涡。
　　这个漩涡悬浮在法阵正中央，垂直于地面，大概有更衣镜那么大，最深处的一片深邃的幽暗，看不清任何事物，宛若通往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境。
　　古老的岁月气息从中缓缓流露而出，让人感到内心产生深深的敬畏——对深厚悠久的岁月沉淀的敬畏。
　　当然，柒季是没啥特别的感觉的。
　　漩涡刚一显现，一道醇厚沙哑的嗓音，便从中悠悠飘出：
　　“吾之契约者，在吾规定时段之外联络，有何事相告？”
　　这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像是自然环境中自然产生的声响一样。
　　规定时段之外？
　　对哦，那个邪教头子每次联系它都得专门挑时间的，而且还不是固定的时间段，要根据星象、天气、时令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因素算出来，还挺复杂的。
　　讲究真多……
　　随意腹诽几句，她耸耸肩膀，两只手背在后面，语气和表情都相当轻松地对漩涡回应道：
　　“也没啥特别的事儿，就是觉得登门拜访之前，先和主人知会一声比较好。”
　　说着，她嘴角微微向两侧勾起，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
　　“……毕竟，这是礼貌。”
　　“啪咯！”
　　一声空间碎裂的脆响，她的身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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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巨人
　　千里之外，绵延至目力尽头的群山峻岭中。
　　一个巨大的山坳底部，一块块嶙峋峥嵘的碎石层层叠叠，看似杂乱无章却又仿佛在遵循某种隐约的规律，构成了一大片宛若宫殿基座的地坛。
　　这个天然形成的“地坛”是如此之大，光秃秃的石块线条凌厉干练，宛若刀削斧劈，似有工匠雕琢，以至于要是普通人站在此地，会有一种自己的身体被微缩数倍的错觉。
　　而倘若这位虚构的来访者能够目睹地坛最核心的那尊形体，这样的错觉势必会在他的内心坚定无数倍。
　　“吼……”
　　充满原始与蛮荒意味的气息，从巨大的口鼻中吐出。
　　这是一尊身高将近十米的巨人，有着布局与人类相近的双眼，手臂却有四只，没有毛发的脑袋棱角分明，给人岩石的质感。
　　那壮硕猛悍的肌肉充斥爆炸性的力量感，皮肤粗糙，色泽是犹如火烧的赤橙，体温令周遭的空气都炽热几分。
　　巨人踞坐在浑然一体的巨石平面上，右边的一根手臂搭在屈起的右腿膝盖上，姿态十分彪悍地俯视着眼前的地面。
　　在它视线的尽头，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石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橙色的漩涡，与体态巨大的它相比，这漩涡就像个小巧玲珑的便携式化妆镜。
　　此时此刻，橙色的漩涡中悠悠传来一道空灵悦耳的嗓音：
　　“……毕竟，这是礼貌。”
　　“嗯？”
　　巨人仿佛牛皮的眼睑微微下拉，似乎感到几分疑惑。
　　即便在它的眼中，所有人类的外形、声音都差不多，但如今从“灵契之门”中传出的声音，明显和那个家伙不一样。
　　“啪咯！”
　　然而还不等它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灵契之门的橙色漩涡就再度传来的异响，这回是类似于石块碎裂的脆响，只不过要尖锐刺耳许多。
　　几乎在同一时刻……
　　“啪咯！”
　　就在它耳边的位置，发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
　　“吼吼吼！”
　　继承自野兽的本能让它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发出咆哮，蕴藏了强大灵性力量的声波瞬间扩散，笼罩了这个鬼斧神工造就的山坳！
　　“轰隆隆！轰隆隆！”
　　它脚下的石质台面当即崩裂，传荡出去的声波轰击在各种事物上，让岩石崩解，让崖壁剥落，让地面塌陷。
　　“嘭！”
　　下一秒，赤橙巨人一跃而起，纯粹岩石构成的地台被猛烈的冲击粉碎，四溅的石块化作一枚枚旋转激射的“弹片”，凡类生灵触之即伤！
　　“吼吼吼！”
　　“轰！”
　　巨人的喉咙继续嘶吼着，飞跃至半空的身体急剧调整姿态，极为暴烈地落在几十米开外的乱石之中，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埃。
　　“刷！”
　　一柄仿佛熔岩构筑的巨型大刀，被橙光凭空凝聚而出，巨人用同侧的两只手一把将其握在手里，一道道虚幻的雷霆闪电从夸张的刀体上迸射。
　　雷蛇银缎迅猛地舔舐周遭，坚硬的岩石仅仅是被稍微接触一下，就爆开一连串焦黑的坑洞豁口。
　　熔岩巨剑出现的同时，它也停止了嘶吼咆哮，全神贯注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这头身形孔武的四臂巨人两手执刀，极为稳固地站定在原地，明明看上去那么原始野蛮，姿势和神情却如此严肃审慎。
　　仿佛它不是一头远离文明、秩序与文化的深山巨人，而是一位剑术高超的骑士！
　　“嚯嚯，还挺像一回事儿的，就是刚开始那阵嚷嚷太掉价了，震得我脑壳疼。”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
　　巨人的瞳孔剧烈收缩，摆好的架势也当场僵滞住了，整个人就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变得无比僵硬。
　　因为……
　　这道清脆的嗓音所传来的方向……
　　正是它的耳边。
　　就在它的肩头！
　　“吼……”
　　短暂的沉默和凝固，巨人脖颈一卡一卡地扭向一侧，它自己的肩膀进入了视野。
　　与此同时，一道站在肩膀上的精致身影，也同样映入眼帘。
　　一个穿着奇怪宽大的衣服的雌性人类，其体型即便以人类的标准也算娇小。
　　她就这么俏生生地立在自己肩头，两只手背在后面，笑眯眯地别过脑袋，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与自己对视。
　　“……”
　　不同物种的审美当然不能一概而论，赤橙巨人并不觉得这个雌性人类在性层面上对自己有任何吸引力，但对精巧事物的爱惜和欣赏，却是融入几乎一切智慧生灵的灵魂的。
　　因此在它眼里，这个穿着奇怪宽松衣服的雌性人类，就像个非常精致巧妙的物件。
　　譬如溪边圆溜溜光亮亮的小石头、造型独特可爱的树木之类那样，具有相当迷人的美感。
　　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让它愣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出于本能的浓烈危机感迅速冲上脑门：
　　自己居然完全没发现她？！
　　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肩膀上的！？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种种震惊和不安瞬间占据心头，却又马上在理智的作用下收敛为一个一致的念头：
　　这家伙，很强！
　　非常强！
　　远远强于自身！
　　如果她要杀自己，那它恐怕压根儿没有一点抗拒之力！
　　于是，它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只是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继续和肩膀上的人类对视。
　　“……呃。”
　　这下反倒是柒季有些吃惊了，她一开始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克制冷静。
　　在这一点上，许多人类都做不到。
　　无奈地耸耸肩，她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事已至此，你应该能自个儿想明白你的那个代言人遭遇了什么。我就问你一件事情，那个教团是你指使组建的？”
　　在于这头性质是“自然之灵”的巨人面对面的第一时间，她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扫描过对方了。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家伙的实力实在不咋地，论战斗能力，竟然只相当于人类超凡者的第三境界巅峰，也就是和博纳那类货色差不多。
　　当然巅峰魔导师或巅峰通灵武者在人类世界也算一流的角色了，只是在柒季的观念中，能够被作为“神祇”供奉的存在……怎么说也得是个半神吧？
　　再不济，像塞西玛那种掌握了外在神性的传说强者也行啊！
　　第三境界的玩意儿，也能被当成神祭拜了？这也就相当于那些比较强的异种、魔物吧？
　　那按照这个标准，人类世界岂不是有至少几百号“神”？
　　柒季在这些事实中察觉到了一丝蹊跷。
　　不过也无妨，毕竟自己人都已经来到这巨人眼皮子底下了。
　　反正所有疑问，只要当面问一问它，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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