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花间派传人是女孩子那件事 作者: 萌死他卡多 简介: 　　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这便是花间派的宗旨。 　　但看到那些美少女在眼前梨花带雨，哪个正常男人能狠得下心？ 　　于是，李青做出了一个破罐子破摔式的决定—— 　　我不做男人了！ 　　他在游戏中拜入花间派这个坑爹宗门后，干脆氪了一张性转卡变成女号，甚至连ID都顺手改成了「李清茶」， 　　生理不能，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木有感情的渣男。 　　但TA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穿越了…… 第一卷 第1章 你们要抓的是李清茶，关我李青什么事？ 　　东方玄幻类VR游戏《大千世界》， 　　灵韵宗， 　　主峰，大厅。 　　胜友如云，高朋满座。 　　十几张圆桌上摆满各色美食，此时已经被不同程度地享用过了，餐盘像是被龙卷风摧毁的停车场，一片狼藉。 　　桌旁人声鼎沸， 　　“55555555555~鱼仙子怎么就突然嫁人了呢~” 　　“十年前灭巫，我可是上过战场的，你看看，背上的疤都还没祛掉。” 　　“五魁首啊！六六顺啊！八匹马啊！” 　　…… 　　哭诉的、吹牛的、划拳的…… 　　厅内充满快活的空气。 　　对灵韵宗来说，弟子觅得道侣不过一件寻常小事，找个角落嗯嗯啊啊地修行一番就算礼成了，没必要搞得如此隆重， 　　今天之所以要举办一个俗世的婚礼，是因为女主角的身份不同—— 　　灵韵宗圣女， 　　鱼幼薇。 　　这姑娘堪称修炼界的小天才，十七岁入六品，见心明性、阴神出窍， 　　且年纪轻轻就找到了合适的道侣，不用受修炼灵韵宗特殊功法产生的红尘业火焚身之苦，将来极有可能代表人宗压过天宗和地宗， 　　要知道，人宗道门魁首，千年从未有过！ 　　至于另一位主角，一个刚拜入灵韵宗没多久的小角色，不重要。 　　宾主尽欢，众人差不多耍到后半夜才陆续离开，前往各自的厢房休息，男主角李青也同时向鱼幼薇独居的溪源峰进发。 　　溪源峰上流水潺潺，偶有清风拂过，让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 　　峰顶有一座小屋，屋内烛火摇曳，让门、窗上的“囍”字愈加红艳，透着喜庆。 　　现在的游戏做得有够逼真的…… 　　每次看到类似的场景，李青总会心生感慨。 　　他推门而入。 　　只见床头端坐着一位新娘，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小腹处，青葱般的十指微微抖动着，将主人内心的情绪暴露无遗。 　　李青轻声叫她，“幼薇师姐。” 　　鱼幼薇哪敢回话？ 　　因为紧张，她发现自己的五感比平时修炼都要强，连喜烛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自己的心跳。 　　这时，李青靠近的脚步声传来。 　　鱼幼薇更紧张了，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 　　只可惜，红盖头将她的行为放大了，红布不停摇晃，似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李青拿起秤杆，掀掉红盖头， 　　一张娇羞可人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鱼幼薇修习道门功法，自然是超凡脱俗的仙子，但人宗修红尘，又有股妖冶魅惑，两种冲突的气质碰撞，让人欲罢不能。 　　李青回身，从桌上取两只酒杯，用手指在杯口擦了一圈，之后倒满，递出其中一只。 　　鱼幼薇羞不可抑地接过，却发现对方靠了上来，笑眯眯地伸出右胳膊，与她的手臂挽在了一起，“师姐，酒应该这样喝。” 　　原来是交杯酒啊…… 　　少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温柔地白了道侣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时红晕上脸。 　　修士不可能这样轻易喝醉，但有句俗话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少女不胜酒力，自觉阖上双眼。 　　这个动作的涵义非常好猜—— 　　邀吻。 　　与此同时，李青眼前出现了几行高亮、频闪的鲜红提示： 　　「若违背花间派的宗旨，将无法完成宗门任务，请玩家自重。」 　　「若违背花间派的宗旨，将无法完成宗门任务，请玩家自重。」 　　「若违背花间派的宗旨，将无法完成宗门任务，请玩家自重。」 　　果然出现了…… 　　李青默默叹气。 　　当初，他获得拜入隐藏宗门花间派的“机缘”，还以为能像游戏类网文里的男主角那样一路越级打怪爆神装， 　　没想到花间派相当鶸，连功法都是各种勾搭妹子的邪道，正面战斗力很渣。 　　而且，花间派还是一脉单传， 　　这导致了两个后果： 　　一、不可以随意退出宗门，因为退出相当于给花间派断了香火，所以必须帮忙找到下一个冤大头才行； 　　二、宗门资源少得可怜，因为连做日常的人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花间派那个所谓宗旨：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看得着吃不到， 　　这个垃圾游戏的设计师们一定经常战术后仰，“什么叫全年龄向游戏啊？” 　　可惜…… 　　李青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设计师自以为在第二层，算计玩家，却没想到本人在第五层，直接选择自爆，在知道花间派的坑爹后就氪了一张性转卡，还把ID改成了「李清茶」， 　　生理不能，那就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木有感情的渣男。 　　谁叫咱是女号呢？ 　　更令李青感到神奇的是，随着时间推移，用女号勾搭的NPC妹子越来越多，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不可言说的补完感， 　　心有猛虎，轻嗅橘香。 　　“我难道是变态？”他喃喃自语。 　　“夫君？”鱼幼薇诧异。 　　“……” 　　“……”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鱼幼薇觉得，道侣今晚的表现有些怪异，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 　　他在等什么呢？ 　　难道要我主动？ 　　就在少女白丝不得其解的时候，李青开口了，“师姐，其实，我拜入灵韵宗、结识你，都是另有目的的。” 　　鱼幼薇愣住。 　　李青看她发呆，只好自顾自地继续提示：“灵韵丹。” 　　灵韵宗作为游戏里的名门大派，灵韵丹便是其不传之秘，有助人升品、跨境之能，即使是门下弟子，也要很高的宗门贡献才能兑换， 　　通过勾搭仙子实现弯道超车什么的…… 　　那些拜师、刷贡献的正统玩家如果知道这件事，怕是能当场气晕。 　　李青说：“对不起，利用了你的感情。” 　　鱼幼薇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逻辑上理解了道侣所说的话，但情感上还是无法接受，说：“你在骗我，我不相信。” 　　“……” 　　“你的那些甜言蜜语，全都是骗我的？” 　　“……” 　　“难道我们一起修炼的那些日子，都是假的？” 　　“……” 　　“李清茶，你说话啊！” 　　“幼薇师姐，你终于不再称呼我为‘夫君’了吗？” 　　“你……” 　　就像服用了立竿见影的哑药，鱼幼薇一时语塞，呆愣愣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青叹了口气，“也好，恨比爱要来得轻松一些。” 　　他走到门后沉吟片刻，摇摇头，转而来到侧窗。 　　窗被推开，夜风扑灭了喜烛烛火，同时将清冷的月光送入屋内，就像银纱落在鱼幼薇脸上，如同一副看不出表情的面具， 　　她呵止李青：“不准走！” 　　李青单手扶住窗框，权作未闻。 　　鱼幼薇银牙紧咬，想追过去，却发现四肢绵软，竟然使不出任何力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青回答：“刚才的交杯酒里，我加了一点点拖延时间的药物，放心，没有任何后遗症，不会影响你今后的修炼。” 　　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另外也不用尝试阴神出窍追踪我了，你的气机被封了。” 　　少女暗暗运气，发现对方所言不假， 　　她只能尝试最后的努力，威胁道：“李清茶，如果你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下次再见面时，我……我定会斩下你的头颅。” 　　声音冷得可怕。 　　李青深深看她一眼， 　　你们要抓的是李清茶，关我李青什么事？ 　　他对着鱼幼薇粲然一笑，“好，我李清茶，等着你。” 　　说完，翻窗而出。 第2章 完了！我成替身了！ 　　叮——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传来。 　　光柱闪现，李青凭空出现在《大千世界》的京城传送点。 　　他调出了任务面板。 　　「宗门任务完成：窃取灵韵丹」 　　「评价：甲」 　　「正在按照评价结算经验、金钱、宗门贡献……」 　　「正在按照评价结算经验、金钱、宗门贡献……」 　　「正在按照评价结算经验、金钱、宗门贡献……」 　　什么情况？ 　　卡了？ 　　李青不由得微微惊讶， 　　玩《大千世界》一个多月了，还从来没出现过卡结算的现象。 　　根据以往修各种电子设备的经验，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启， 　　他等了大约半分钟，仍不见有变化，便伸出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一起笔直地向上划，呼出「主菜单」，按下「退出」按钮。 　　周围的景物开始飞速变化，仿佛一面被捶击的镜面，蜘蛛纹理遍布视野， 　　然后，沿着纹理， 　　砰！ 　　“镜面”崩裂。 　　平时退游戏时可没这么大阵仗。 　　李青发现碎片朝自己飞来，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面部，从指缝向外观察，眼看着世界化为一片漆黑， 　　随后，在这片漆黑中浮现一行大字： 　　「大千世界演化中……」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李青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启”后面还有一句，“如果重启不管用，那就重启两次”，便准备呼出「主菜单」，尝试第二次， 　　然而，还没来得及伸出右手，就有失重感袭来，脚下踩着的坚实地面忽然被抽走， 　　他像是掉进了一条笔直的管道，与水平面呈45°向下飞速滑行。 　　这段滑行大概持续了半分钟， 　　啪—— 　　伴随一声闷响，李青摔在地面上，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到了轻微的疼痛。 　　痛感指数不是被调成0了吗？ 　　他有点儿迷糊地爬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环顾四周。 　　眼前似乎是一条古代城市的中央街道，宽约五米的石板路延伸到视线尽头，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小商小贩更是多到数不过来， 　　这一切，跟游戏中的京城高度相似。 　　难道重新登入游戏了？ 　　李青“啧”了一声，“竟然会有这种恶性bug……嗯，还是先退出，之后去论坛扫一眼吧。” 　　他伸出右手， 　　没想到，这一次「主菜单」干脆打不开了。 　　李青：？？？ 　　他隐隐察觉情况有异，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穿越”这个词，但又感觉太过异想天开，笑着摇摇头， 　　自己应该没那运气， 　　毕竟，连拜师的隐藏门派都是超级鶸，还做个锤子的穿越者啊。 　　这么想着，李青变换手势，尝试其它指令， 　　结果， 　　「地图视窗」，打不开； 　　「任务面板」，打不开； 　　「技能书」，打不开； 　　「背包」，打不开； 　　…… 　　艹！ 　　出大问题了！ 　　李青做了一组深呼吸，强行冷静下来，然后低头观察自己， 　　和游戏中的形象没什么不同，穿的是男装，布衣青衫，衣摆处用黑线缝着墨竹，品味颇高，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唯一有差别的是腰间挂着钱袋，游戏有「背包」，不需要这个。 　　李青摘下钱袋，掂了掂，“还挺沉的……” 　　他将其打开， 　　里面除了一些铜钱、碎银、银票，还有一个乳白色小瓷瓶，看着和游戏里的灵韵丹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李青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这特喵的百分百是穿越！ 　　他略微思考，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穿越者是不是只有自己，便抬头四处张望， 　　恰好，前面有间茶水谱子，围了一群人，不时传出阵阵戏谑笑声。 　　这么多人，说不定会有其他被困住的玩家。 　　李青挤进人群，发现是一个衣着寒酸的青年书生正在以第一人称视角说书，其中夹杂了不少宗派之事，内容天马行空， 　　看他的神态、动作，比游戏里真实不知多少倍。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人对说书人叫道：“人家修士斩杀妖族的事情，你偷过来，改头换面说成是自己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四周爆发出一阵哄笑。 　　说书人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李青当场笑喷，心说这游戏编剧真能恶搞， 　　他觉得继续在这儿待着也搞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 　　“哼，你们既然都想听真人真事，那我就满足你们，讲个关于灵韵宗幼薇仙子的事。” 　　说书人甚是愤怒，像是要用撒手锏了。 　　鱼幼薇？ 　　李青猛地站住，回头。 　　说书人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们可曾听说幼薇仙子近日道心地事？” 　　此话一出，人群中再次传出哄笑， 　　他们七嘴八舌地讥讽， 　　“我们不仅听说了，还知道是灵韵宗的内鬼干的好事，幼薇仙子放出话来，说是一定会擒住那厮，然后斩下头颅，证道入超品。” 　　“这是要为其他人宗修士做表率，带‘头’飞升啊。” 　　“你们说，最近这是怎么了？京城周边竟然如此不太平？钦天监的天机盘前段时间也被偷偷使用过。” 　　“还有，金莲观的事情也处处透着诡异。” 　　…… 　　吃瓜和聊八卦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消遣方式， 　　一时间，气氛热烈。 　　只有李青的心情截然不同， 　　那…… 　　那些…… 　　不都是自己在游戏里做过的事吗？ 　　想到这，李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游戏……《大千世界》……如果真的穿越到了游戏里……那我岂不是……” 　　她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放在胸口上，果然摸到了微妙的隆起， 　　Σ(⊙▽⊙"a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说书人已经重新掌握了话语权， 　　他像是模仿某部老式武侠片开头那种慷慨激昂的画外音，娓娓道来：“你们就算听说了，也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可知，幼薇仙子究竟为何道心不稳？这话要从一名面黄肌瘦的男子晕倒在灵韵宗山脚下说起……” 　　他确实有些真本事，抑扬顿挫间，把众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吃瓜群众们摩拳擦掌，一副为鱼幼薇鸣不平、发誓要把灵韵宗内鬼先杀再杀的模样。 　　某人按摩胸肌的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完了！我成替身了！” 第3章 夜店小女王 　　女变男，隔层纱； 　　男变女，隔层山。 　　过了许久，李清茶还是无法接受现实， 　　胸前多那两坨肉也没啥，反正跟机场一样平，几乎看不出变化， 　　重点是腿间，一个大器之人从“木”变成“大”，损失如此之巨，其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能体会。 　　此时，说书人仍在信口开河，把灵韵宗内鬼和鱼幼薇的故事越讲越具体，从大婚那日两人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冠冕，到床笫（zǐ）间用了什么姿势，都描述得绘声绘色， 　　五花八门，八门中有一门便是说书评弹，上不得什么台面，做生意又不会做，只有讲段子时带点儿颜色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吃瓜群众也捧场，跟着起哄。 　　李清茶听得直摇头，想找个地方静静，刚转过身，却听右方传来一声嗤笑， 　　笑声非常轻脆，引得众人侧目。 　　只见茶水铺的一张方桌上，不知何时坐了一名少女，正好奇地看着人群， 　　“鱼幼薇当真如你刚才说的那般？” 　　她笑靥如花。 　　说书人不由得脸红， 　　男人间聊的话题，让人家妹子听去，丢人丢到家了。 　　接着，他又觉得奇怪，自己在街面上说书，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怎么被一个小姑娘取笑了，就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他再次打量起了那名少女，却发现少女一颦一笑都甚是诱人，引人遐思。 　　同时，李清茶也在观察。 　　少女一身青衫，上面绣着大红牡丹， 　　红配绿，而且还是高饱和度的明艳款，一般人穿这种颜色都能让人看得眼睛裂开，在她身上却非常搭， 　　这丫头难道是夜店小女王？ 　　少女被众人盯着看，有些不满，“再看，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她视线一扫，落在李清茶的身上，双眸一亮，“你就算了，生得这么好看，眼珠子挖了太可惜，直接把头砍下来吧。” 　　李清茶：…… 　　嗯，可以确定了，就是夜店小女王，还是拿皮鞭、端烛台的那种。 　　少女见李清茶不吱声，有些无趣， 　　她坐在桌面上，双脚搭住长凳，可能是觉得这么踩着不舒服，便踢倒了凳子，双脚悬空，荡啊荡的， 　　“喂，你们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那个鱼幼薇不是出尘仙子吗？真的肯说‘我只会心疼哥哥’这种讨好道侣的话？” 　　少女声音很嗲， 　　尤其是那句“哥哥”，听得众人骨头都酥了。 　　说书人赶紧行礼，露出一个自认玉树临风的笑容，“小姐误会了。” 　　少女皱眉，似是微微不爽。 　　说书人又道：“那幼薇仙子是天仙中人，小可哪能知道她和道侣如何说话？刚才那些，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文辞罢了。” 　　其他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掉什么书袋啊？ 　　一口一句“小可”，又是“天仙中人”又是“信手拈来”的，不就是见人家妹子长得漂亮，在这儿穷显摆吗？ 　　无耻！ 　　众人不屑与之为伍。 　　偏偏少女就吃这一套，眼神闪烁，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原来是即兴之作，先生大才。” 　　一句话让说书人挺直了脊梁， 　　被美少女夸，感觉很爽。 　　然而， 　　“可我刚才说过的呀，不准你们再看我了。”少女忽然说道。 　　说书人：？？？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眼前出现一道虚影直直地朝自己刺来，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兵器，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至于李清茶，毕竟是带着修为穿越，虽然只有九品，但足以看清兵器， 　　“啧，还真是鞭子啊……” 　　又多了一个夜店小女王的证据。 　　鞭有软硬之分，少女明明用的是软鞭，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功法，能让鞭子固定，利剑般笔直，尖端停于说书人的眼皮前， 　　若差分毫，说书人的眼睛就毁了。 　　李清茶叹服，“好俊的鞭法。” 　　在《大千世界》中，各宗门大多选择刀、枪、剑、拳，小众兵器玩得很少，因此也不怎么熟悉， 　　她能看出少女的厉害，是因为花间派的兵器也跟人隔一路—— 　　桃花扇和围棋子， 　　祖师爷不愧是LSP，为了泡妹无所不用其极，连兵器都选得风度翩翩， 　　当然，如果真要生死相搏，还是会用刀的。 　　夜店小女王收了鞭子，巧笑嫣然，对说书人道：“先生，你还不走？难道是……呵呵……难道想要本姑娘送你一程？” 　　说书人打个激灵，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围观群众也立即作鸟兽散，李清茶跟着混，准备随人群撤退。 　　没想到， 　　“你，等等。”少女突然说。 　　她从桌子上跳下来，阻在李清茶身前，像是见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 　　李清茶：吓！ 　　不好不好，要死要死。 　　她咽口唾沫，说道：“小姐，我刚才可没看你。” 　　夜店小女王歪头，用右手食指轻点着下巴，似有不解，“哦，对，你确实没看，可我明明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看？” 　　“我不看是因……哎？！！！！” 　　“噗嗤~” 　　少女忍不住笑出声。 　　这人看着精明，却原来是个大呆瓜。 　　她一转身，裙摆若有若无地扫过李清茶小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现在呢？你还不看吗？” 　　李清茶欲哭无泪， 　　这姑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喂！ 　　少女看她这副模样，先是觉得好笑，接着又感到惊诧，下意识地问道：“你竟然是七品修士？怎么能抵挡天魔销……唔……” 　　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 　　天魔销魂舞， 　　魔门月宗的秘法，当然不能随便往外说。 　　少女保持沉默，转而盯着李清茶，一副探知深浅的模样。 　　李清茶：？？？ 　　游戏开服才一个多月，世界观不可能搞得清，所以靠猜是猜不出来的，对方这么吞吞吐吐的，让她非常受不了， 　　“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就是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另一种呢？”少女果然中计。 　　“……” 　　“哎，你倒是说话啊。” 　　“……”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说话只说一半……唔……” 　　少女脸红，知道自己被李清茶给耍了。 　　但她没生气， 　　显然，李清茶没有七品修为，能免疫天魔销魂舞，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两人师出同门。 　　少女压低声音自我介绍：“月宗，宫怜雪。” 　　李清茶陷入了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做出决断，说道：“花间派，李青……李清茶。” 　　俗话说：要死卵朝天（虽然她没卵）， 　　老娘拼了！ 　　结果当然是，她赌对了。 　　宫怜雪一脸恍然，“我还以为花间派已经……咳咳……竟然是花间派的师兄，难怪如此俊俏，原来是有功法加持啊。” 　　接着，她可爱地吐吐舌头，“好了，我不会砍师兄的头啦~” 第4章 我也不是很擅长这种事 　　虽然“李清茶”听上去很像女人的名字，但花间派历来一脉单传，而且不收女弟子，所以宫怜雪以“师兄”相称，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某人是先拜师再性转， 　　她更不会想到，某人是穿越来的，想转回去也没可能了。 　　李清茶嘴角抽了一下，拱拱手，“宫师妹，咱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啊。” 　　宫怜雪眨眼，“打？花间派的人能打吗？” 　　“额……” 　　“o(*￣︶￣*)o” 　　少女俏皮地笑。 　　既然《大千世界》是东方玄幻类游戏，那就会有修炼体系， 　　有修炼体系，就会有宗门划分。 　　例如道门，就有天、地、人三宗，三宗下面再有细分，但道门九品都叫筑基，因为哪怕功法不同，最后的结果却都是打通经脉。 　　魔门则是日、月、星三宗，也有花间派这样的小门小派，至于九品，被称为“欲者”， 　　欲，欲望的欲， 　　看名字就能知道魔门大概是个什么路数。 　　游戏开服一个月，论坛上还没有八品玩家，只知道道门九品筑基、武夫九品炼精、儒家九品开窍， 　　但李清茶相信肯定还有其他体系， 　　比如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是魔门玩家，至于不在论坛上分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花间派有点儿拿不出手， 　　毕竟又不是写小说，像《修炼从吃软饭开始》这种，发在菠萝包有可能成爆款， 　　发在论坛…… 　　算了吧。 　　李清茶估计，佛门应该也有自成一派的体系，但玩家们还没试出来， 　　一是因为戒律太多，导致主动尝试的人少； 　　二是因为修行周期摸不准，不知道得几个月才能入九品。 　　穿越以后，或许就能知道了吧…… 　　可是，比起苦哈哈地修炼觅长生、证道入超品，李清茶更想回去过现代人的生活，准确地讲，是现代“男”人的生活， 　　“珍珠奶茶方便面，电脑手机斯维奇，这些不香吗？” 　　她忍不住叹气。 　　宫怜雪：？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眼中闪着求知的光。 　　李清茶赶紧岔开话题，“师妹，那个……额……你是知道的，花间派是小宗门，我在京城举目无亲，所以……” 　　她一脸为难。 　　宫怜雪盯着她猛瞧，良久， 　　“听师父说过，花间派修习的功法可以提升魅力，现在看，确实如此，我竟然对只见了一面的师兄动了恻隐之心。” 　　少女转身， 　　“走，我带你去倚翠楼。” 　　倚翠偎红情最奇， 　　巫山黯暗雨云迷。 　　怡翠二字，闻弦歌而知雅意，倚翠楼做的营生，懂的都懂，只是被妹子带着走马章台，感觉非常奇怪。 　　李清茶问道：“青楼？” 　　“嗯。” 　　“真是啊……” 　　“怎么？有问题？” 　　李清茶沉默了， 　　说好的全年龄向游戏呢？ 　　写少儿不宜的事情可是会被封书的啊喂！ 　　她杵在原地发呆，宫怜雪看在眼中，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师兄，你难道忽然来了兴致？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啊？” 　　李清茶摇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ˉ▽￣～) 切~~” 　　“倚翠楼是月宗的产业？” 　　“没错。花间派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月宗不行，偌大的宗门，衣食住行都得花钱。而且，不光咱魔门，道门有道士炼丹鬻符，佛门的秃驴更绝，不止超度讲经，连自家中的蔬菜都卖。说到底，都是为了修炼资源。” 　　宫怜雪可可**一少女，对宗门经营之道却如数家珍， 　　她掰着指头说这些时，有种反差萌。 　　李清茶想想也是，修士人数众多，若都像小说主角那样“升级打怪捡宝贝，山洞学院拍卖会”，那不全乱套了吗？ 　　这时，宫怜雪又说：“我这次入京办事，也要住在倚翠楼内院，我一个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清茶：￣□￣｜｜ 　　自己也是啊！ 　　她苦笑着沉思， 　　穿进游戏世界是万万没想到的，在这里，她如同无根（硬核无根）浮萍，更要命的是，她还有很多欠下了情债的仇家， 　　而这些仇家，偏偏都是名门正宗，自己能倚靠的似乎只有…… 　　李清茶的目光落在了夜店小女王身上， 　　笑，^_^ 　　宫怜雪好歹是六品，被李清茶盯着，竟然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喂！你那是什么笑容？” 　　少女扬起小拳头， 　　“小心我抽你！” 　　说完，她转身朝大街另一头走去， 　　李清茶快步跟上。 　　￥￥￥￥￥￥￥￥￥￥￥￥ 　　倚翠楼是一幢三层建筑，门边有一条沉甸甸的链子挂着灯盏，外面盖着红琉璃灯罩，青天白日，灯罩中却透出艳红的光， 　　管弦丝竹之声散溢，在门口飘荡。 　　“我们走后门。” 　　宫怜雪领着李清茶绕过建筑，在围墙的角落处前停下，一边嘀嘀咕咕“左三右二”的口诀，一边摆弄石头， 　　过了一阵，她忽然拍手， 　　“好了！” 　　同时，倚翠楼后院的大门洞开。 　　两个外门弟子看到是宫怜雪，立即鞠躬，“师姐！” 　　少女严肃点头，“嗯。” 　　师姐比师妹年纪小那么多，还要努力摆出一副成熟的模样，场面十分滑稽。 　　李清茶偏过头去，努力憋笑。 　　宫怜雪不满地瞪了一眼，接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人真是，害得我威严扫地，讨厌死了。” 　　轻嗔薄怒，别有风情。 　　她一勾手指，“走，我带你四处转转。” 　　倚翠楼的布局正如它的名字，颇有雅意，水榭亭台、假山怪石掩映在花树丛中，但厅堂的布置也是这副光景，就会显得有些冷清， 　　有姑娘在里面调试古琴，高山流水觅知音，曲高和寡，让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环境下，怕是大声说话都不敢。 　　原来世界上还有禁欲系勾栏院…… 　　李清茶大受震撼。 　　她转头看向宫怜雪，“你们这样经营，真的能赚到钱吗？” 　　宫怜雪感觉受到了侮辱，“师妹们可是专业的。” 　　“服务业，要接地气，不能接地府；要想顾客之所想、急顾客之所急，难道顾客们来倚翠楼只是想听曲儿的？这不对吧？无论如何，至少得有几个像样的项目，就比如制服这种，也就是换套衣服的事儿，成本很低，又不怎么麻烦，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不上马？” 　　“制服？” 　　“对，就是让姑娘穿上诸如空……额……各名门正派的衣服，肯定很受欢迎。” 　　“……” 　　“……” 　　诡异的安静降临。 　　宫怜雪看李清茶的目光都变了， 　　不愧是花间派传人，一开口就知道是老司机了。 　　李清茶却不知道自己提了一个能改变秦楼楚馆经营模式的意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这种事，如果不可行，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 　　她一脸羞赧，无比清纯。 第5章 师兄实在是太可爱啦~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李清茶拿出制服的点子，再想装纯，那茶味儿就太冲了，根本没有可信度。 　　宫怜雪皱皱鼻子，“不愧是花间派的师兄，经验相当丰富呢~” 　　李清茶很冤枉，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现代社会的互联网那么发达，想见识一下猪跑还是很容易的，但吃猪肉那种事，从来没有过，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啊！” 　　她一套否认三连。 　　信才有鬼了！ 　　宫怜雪白了李清茶一眼，却没有多作纠缠，而是岔开了话题，“我现在就去布庄订布，尽快把制服搞出来，明天就要让各派的‘仙子’们开门揖客。” 　　李清茶说：“那我……” 　　“放心，我会帮你安排食宿。” 　　“不不不不，我……额……我想问的是，我既然给你出了点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三个要求。” 　　三个…… 　　宫怜雪不由得蹙眉，“师兄现在才提要求，是不是太晚了？” 　　语气微微不满。 　　李清茶知道少女误会了，赶紧说：“三个要求很简单：第一，你做的制服中，不能有灵韵宗女弟子的。” 　　宫怜雪：？？？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一脸懵，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诧异地问：“不能有灵韵宗？这倒是简单，甚至不能说是要求，但为什么呢？” 　　说完，她又自顾自道：“哦，我知道了，师兄这是担心我们得罪灵韵宗。” 　　李清茶也跟着恍然大悟，“原来我是担心得罪灵韵宗啊。” 　　宫怜雪：￣□￣｜｜ 　　满头黑线。 　　李清茶赶紧补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就是觉得灵韵宗离京城太近，面子还是要给的。” 　　撒谎！ 　　宫怜雪才不信， 　　她对这个花间派的师兄更好奇了，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师兄大可放心，咱魔门韬光养晦几十载，倚翠楼在正道眼中并不是哪个宗门的产业，他们不会拉下脸来针对的。 　　“退一步讲，如果真有事，那就把制服撤了便是，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嘛，我这个人很好说话，师兄不妨说说另外两个要求，我会综合考虑的。” 　　先否定，后肯定， 　　少女的话东鳞西爪，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清茶隐约觉得有问题，但又搞不清问题在哪儿，只好继续说：“那我提第二个要求了：不能有钦天监女弟子的制服。” 　　钦天监是官署，用她们的制服属于自寻死路， 　　宫怜雪瞪大眼睛看着李清茶，忽然想到花间派的功法特点，隐隐有了些猜想， 　　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如水，“还有吗？” 　　李清茶点头，“还有，金莲观的制服也……” 　　“……” 　　“……” 　　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良久…… 　　嗤—— 　　宫怜雪笑出了声，捂着肚子，花枝乱颤， 　　“师兄，你可真行！我现在终于知道花间派要一脉单传的原因了，如果随意收徒，恐怕天下女子早把花间派给扬了！” 　　事实上，因为灵韵宗、钦天监、金莲观三家苦主都奉行家丑不外扬的宗旨，把事情压了下去，所以宫怜雪并不知道李清茶做过的那些好事，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某人是因为骗色而感到了心虚， 　　可即便如此， 　　灵韵宗、钦天监、金莲观， 　　这么豪华的战绩也足以让人竖大拇指了。 　　“你可真行！”宫怜雪重复。 　　“师妹过奖了。”李清茶一脸尴尬。 　　宫怜雪笑得更开心了，良久才收敛起笑意，“好啦~我答应啦~师兄虽然是负心汉，但现在是我的人，可不能被那些仙子给砍了。” 　　她嘴里说着“砍”，手上却做着“剪”的动作。 　　古灵精怪…… 　　李清茶回以核善的微笑，表示已经看开了，反正啥也没有，要剪也只能剪空气。 　　宫怜雪扮了个鬼脸，“我让人带你下榻。” 　　￥￥￥￥￥￥￥￥￥￥￥￥ 　　为李清茶引路的是倚翠楼的红倌人，自称飞絮， 　　她走在前面，只领先半个身位，时不时好奇地偷瞄李清茶，但因为李清茶似乎很得宫怜雪的欢心，所以不敢搭话。 　　两人默不作声，来到一座小楼前。 　　“公子，这是停云楼。”飞絮停下脚步。 　　“多谢姑娘。”李清茶回话。 　　她观察四周环境， 　　停云楼的小院十分僻静，满院子的翠竹和芭蕉更添了几分幽雅， 　　茂林修竹间有一座热气蒸腾的人工温泉，温泉四周雾气弥漫，有霭霭停云的感觉，想来停云楼便是以此来命名的。 　　飞絮追着李清茶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温泉上， 　　“可要奴家服侍公子沐浴？” 　　李清茶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就帮我准备一桶热水，再就是一套换洗衣物。” 　　看她反应激烈，飞絮呆了一下，接着便掩唇而笑，“公子稍等片刻。” 　　说完，翩然而去。 　　没过多久，果然有婢女送了干净衣物过来，还帮忙把热水烧好了， 　　李清茶将她们打发走，然后推开窗，让风把屋内的热气抽走，这才脱下衣服，站到水桶前。 　　水很清，如同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一张完美绝伦的脸， 　　传统意义的女性，是少女感、是女人味，往往意味着精巧、妩媚、柔和，所以比例匀称灵巧，面部线条流畅，五官形状柔美， 　　但眼前这张脸，除了具备这些特点，还有典型的男相—— 　　薄嘴唇、挺鼻梁，颧骨尖锐英朗， 　　亦男亦女，两者相辅相成，充满雌雄莫辨的魅力。 　　李清茶叹气，“是游戏中的那张脸没错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视线下移，越过可怜的机场跑道，落在两条白如新雪的大腿上， 　　果然，断肢没有重生。 　　虽然已经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做好准备，但当残酷的事实降临，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二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竟然不见了。 　　谁受得了？ 　　李清茶郁闷至极，跨进浴桶里，用热水洗去身心的疲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宫怜雪的声音，没有任何前奏，直接就是：“师兄，我进来了。” 　　紧接着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李清茶赶紧一矮身子，将肩部以下完全浸到浴桶中。 　　与此同时，一道曼妙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李清茶的面前，同时优雅地转了一个圈， 　　“师兄，看我在布庄找到了什么！” 　　少女穿着白色道袍，头戴青莲花冠，腰间玉带的搭扣是一对咬合的阴阳鱼， 　　这是…… 　　“这是灵韵宗的制服！” 　　“我在布庄看到了灵韵宗订的成衣，便暗取了一套回来。怎样，是不是很好看？” 　　少女又转了一圈。 　　原来只有一套，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真诚地说：“很好看。” 　　宫怜雪之所以顺手牵羊，是因为李清茶之前对她的天魔销魂舞无动于衷，她这才想试试灵韵宗的仙子风有没有用， 　　但是看李清茶这样，少女恶作剧心起，用细弱箫管的声音说道：“看来师兄喜欢正经的，难怪能想出制服的点子。” 　　她轻轻咬住下唇，极尽魅惑，“我要不要再准备钦天监和金莲观的制服呢？” 　　李清茶发出一声鸽子叫：“咕……” 　　她将脑袋沉入水中，在水面留下一串气泡。 　　宫怜雪眼儿弯弯，像夜空中的月牙儿， 　　师兄实在是太可爱啦~ 第6章 六扇门请喝茶 　　“啧，最近倚翠楼的姑娘们都太敬业了。” 　　“我也有所耳闻，她们推出……嘿嘿……我竟然见到了带发修行的女尼，你甚至可以在听《大慈大悲咒》的时候做运动。” 　　“这也行？听心经的时候你能立得住？” 　　“怎么会立不住！对方可是女尼，多刺激啊！” 　　“刑啊，兄弟，口味独特。” 　　…… 　　只两天，倚翠楼的新项目就已经在京城中的淫人志士中传开了。 　　李清茶也没料到效果会这么好， 　　她预想的，不过是姑娘们换上制服，在客人面前站成一排，“我是XX，来自XX宗”，然后任君挑选。 　　但宫怜雪举一反三，做戏做全套，不光是衣服，还要求神态、气质也跟着改变，举手投足必须符合那些正派弟子的身份， 　　就比如飞絮，别人拉她小手都要冷冰冰地回瞪过去，轻嗔薄怒间就将大把的银子赚到手。 　　制服→cosplay， 　　算不算某种程度的进化？ 　　由于玩法新奇，倚翠楼对京城中的其它服务业形成了降维打击，客人包罗各个阶层，上至官员商贾、下至贩夫走卒，门槛都快踩烂了。 　　这也造成了困扰—— 　　房间不够用，招待不了那么多人。 　　倚翠楼只能开通包夜项目，可以让姑娘们登门服务， 　　当然，价钱至少翻两番。 　　温柔乡，销金窟，诚不我欺。 　　身处顶楼的李清茶看下面门庭若市，有些担心， 　　“所谓‘树大招风’，咱们这么招摇，不会真把人家正主给引来吧？” 　　她之前是男人，了解男人的心态， 　　男人，或多或少有些臭显摆的基因，喜欢在跟狐朋狗友吹牛时故意隐藏某些细节，把倚翠楼的遭遇当成真事，说自己泡到了某宗的仙子， 　　如果再进一步把“泡”说成是“炮”， 　　确实会损害人家的名誉。 　　“没想到那些名门正宗竟然这么有吸引力。” 　　听李清茶自言自语，宫怜雪忍不住斜了她一眼， 　　又在骗人~ 　　花间派弟子最擅长的就是把妹了，怎么可能想不到？ 　　少女伸个懒腰，柳条抽枝般舒展美好的曲线，然后弯腰趴在栏杆上，单手托腮，“安啦~安啦~，不会有问题的。” 　　结果，刚说完这话，门口就冲进一票人，看服装是六扇门的捕快。 　　李清茶看宫怜雪的眼色都变了，心说这姑娘真是个狠人， 　　“你竟然准备了他们的衣服？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才没有！” 　　宫怜雪不满嘟嘴。 　　两人正说话的当口，下面已经风云变色。 　　秦楼楚馆在这个年代属于合法经营，可欢场终究是欢场，在衙门口当差的正义使者面前，客人们自认为矮了一头，瞬间噤若寒蝉， 　　为首的捕头环视一圈楼内， 　　“接着奏乐，接着舞。” 　　当然没人敢舞。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向嬷嬷，问道：“飘雪姑娘可在楼内？” 　　尽管压低了声音，却因为倚翠楼内足够安静，这话还是清晰地传遍全场。 　　众人窃窃私语， 　　“飘雪不是咱倚翠楼的红倌人吗？” 　　“什么红倌人，人家现在可是公孙世家剑舞传人，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有模有样得很呐。” 　　“那就是个噱头，你还真信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更喜欢剑舞传人这个身份。” 　　…… 　　倚翠楼又变得有些乱哄哄的。 　　捕头清了清嗓子，再次问嬷嬷：“飘雪姑娘可在楼内？” 　　嬷嬷为难，用眼角余光瞟了眼顶楼，见宫怜雪微不可察地对自己点头，这才回答：“回官爷的话，飘雪确实在楼内。” 　　捕快是吏不是官， 　　嬷嬷用“官爷”而不用“差爷”，不声不响地拍了个马屁， 　　之后，她摸出了一钱银子，悄默声地塞进捕头手里，又让跑堂的小厮给六扇门的人看茶， 　　从上至下，打点得当；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捕头捏捏银子，又回看一眼等着喝茶吃糕点的众小弟，脸上的冰雪消融，换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多谢款待了。” 　　嬷嬷立即贴上去，轻捶对方的臂膀，“官爷刚才不怒自威，可真是吓煞奴奴了。”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但飘雪姑娘……” 　　“我已经差人去叫了，对了，还不知道官爷尊姓大名。” 　　“我姓赵。” 　　“原来是赵爷，真是大好男儿。” 　　双方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尤其是嬷嬷自称“奴奴”，这种老树新芽式的撒娇让李清茶猝不及防， 　　“我真是大开眼界了。” 　　“开眼界？花间派不是最擅长这个吗？”宫怜雪不解。 　　“……” 　　“怎么？” 　　“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是很擅长这种事。” 　　“装！接着装！” 　　少女不信。 　　李清茶也没法解释，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楼下。 　　此时，六扇门的人已经落座了， 　　嬷嬷挂在捕头身上，一边伺候糕点，一边打探情报，“爷，飘雪可是乖孩子，这么多年了，就没惹过事儿，您得为她做主！” 　　赵捕头摸了两把，回答：“倚翠楼一直守法经营，咱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但是……” 　　“但是”之前的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嬷嬷竖起耳朵等后文。 　　赵捕头轻笑，“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搞什么包夜项目，青楼女子吸引眼球，不出去什么都好，可一旦出去了，就容易招是非，不是有个词叫红颜祸水吗？” 　　嬷嬷愣了愣，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昨日，飘雪去的是周员外家，今早才回来，这也是飘雪现在还在屋里歇着的原因，需要补觉。 　　难道是周员外出事儿了？ 　　“爷，您就别跟奴奴打哑谜了嘛~” 　　嬷嬷没招，老脸豁出去了，继续撒娇套情报。 　　赵捕头又吃够了豆腐，相当爽， 　　“不是我打哑谜，实在是事涉人命的案子，我不能……唉……跟你说了吧，那周员外的夫人，今天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就在镜子前，勒死的。” 　　这点儿信息，说了等于没说， 　　嬷嬷现在看出来了，赵捕头银子拿了、糕点吃了、茶水喝了，还在这么挤牙膏，就是想占自己的便宜， 　　尼玛的，LSP！ 　　她心里心里不爽，却只能赔笑， 　　忽然， 　　“嬷嬷，是谁找我？”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妩媚的女子站在楼梯口，正是飘雪。 　　嬷嬷眉头大皱， 　　她确实差人去找了飘雪，但不是叫她下楼，而是让她稍安勿躁，待自己摸清了事态再做打算， 　　现在出现不是自投罗网吗？ 　　赵捕头因为飘雪的出现不能继续揩油，有些恼火，上下打量她一番，说道：“你就是飘雪？来得正好，六扇门请喝茶。” 　　六扇门的茶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客人们抻着头看好戏， 　　嬷嬷和其他倚翠楼的姐妹则心急如焚，想骂飘雪傻，但知道飘雪是不想连累倚翠楼，又于心不忍。 　　正焦灼间， 　　“我看，六扇门的破案水平好像不怎么样嘛~”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第7章 镜子 　　李清茶长身而立，从上而下俯视，颇有气势。 　　赵捕头皱眉， 　　儒生？ 　　那可就麻烦了。 　　这帮读书人自诩风流，好管闲事，同科、同乡跟牛马一样成群结队，骂人特别狠，何况还有儒家出身的那些修士背书，更得罪不起。 　　赵捕头咽了口唾沫，试探道：“先生有何指教？” 　　啪—— 　　李清茶一开折扇， 　　“指教不敢当，就是有些许不解想求赵捕头解惑。” 　　她绕过栏杆，走向楼梯口， 　　宫怜雪在后面亦步亦趋。 　　基层工作最练眼力，赵捕头一眼就发现李清茶没有玉饰，有违“君子佩玉，熠熠其德”的原则，不可能是儒家修士或者有功名在身的儒生， 　　但跟在李清茶身后的宫怜雪艳冠倚翠楼，明显是花魁， 　　花魁招待的客人，身份怎么可能低了？ 　　此人不知深浅，须小心应对！ 　　赵捕头对李清茶的身份更拿不准了，思维迪化， 　　“先生，我们就是办差的，很多事身不由己，您可莫要为难我们呐。” 　　李清茶：？？？ 　　她有点儿懵，不解对方为什么忽然莫名其妙地放低了姿态。 　　一旁的宫怜雪巧笑倩兮，装作无事发生，小碎步跟着李清茶，低眉顺眼，看着就像个乖巧的小媳妇。 　　赵捕头的表情变得更恭敬了。 　　李清茶走下楼，右手拖着下巴，略作思考后问道：“赵捕头刚才说周员外的夫人是死在镜子前，莫非，她死前正在化妆？” 　　赵捕头问：“唔……这……” 　　他回头，扫了一眼正在又吃又喝的小弟们， 　　立即有人代他回答：“死者手里紧握着梳子，应该是在梳头。” 　　李清茶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果然，梳头的话……那遇害时就是面对镜子的姿势了，问题就出在这儿。” 　　听到她的话，众人不由得陷入疑惑， 　　梳头？ 　　镜子？ 　　这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想说什么？ 　　忽然，旁边的宫怜雪猛一拍手，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原来是这样！”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少女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得意洋洋地摇手指，解释道：“那把小梳子，就是死者留给我们的死前讯息啊！” 　　李清茶被“死前讯息”这个词弄得有点儿晕，“我怎么没……” 　　话还没说完， 　　“竟然是这样！”赵捕头突然大吼。 　　李清茶：？？？ 　　小丑竟是我自己？ 　　她被两人的反应弄得有点儿自我怀疑了。 　　一众顾客仍然不明就里， 　　“赵捕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死亡讯息应该怎么解释？您就别卖关子了！” 　　“没想到来倚翠楼，还能见着神捕破案。” 　　…… 　　七嘴八舌， 　　怡翠楼内乱糟糟的一片。 　　赵捕头嘿嘿一笑，故作谦虚地指了指宫怜雪，说：“其实，还是这位姑娘厉害，若不是她把梳子刻意叫成‘小梳子’，我也不会想到。” 　　他还在那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小，梳，子…… 　　小叔子！？ 　　众人回过味来了， 　　瞬间，无数深宅高门的爱恨情仇涌入脑海，变成了一本小说，《哥哥抢走了她，我只能杀了她，这是我最后的救赎》， 　　“原来是小叔子干的，贵圈真乱。”有人嘀咕。 　　李清茶听到这句话，差点儿当场喷出来，心说跟这帮八卦人士比，自己的想象力根本不够格， 　　她扯了扯宫怜雪的衣服，“你别乱说。” 　　宫怜雪疑惑，“哎？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小叔子吗？” 　　“当然不……唉，也不一定，有可能是小叔子干的。” 　　“那不就完了？” 　　“没，我的意思是，确实可能是小叔子，但跟你说的‘小梳子’没有任何关系。” 　　“……” 　　宫怜雪看傻X似的看着李清茶。 　　李清茶无奈，解释道：“真正的问题，在于遇害的地点，你试着想象一下，如果你正在梳头，有一个陌生女子进屋，你会怎么做？”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假设你不是修士。” 　　宫怜雪更疑惑了，“我若不是修士，五感就和寻常人一样了，不见得会知道有人悄悄进屋。而且，你说的陌生女子应该是代指飘雪吧？飘雪擅舞，脚步轻盈，就更不易被发现了。” 　　“别忘了前提，你正在梳头。” 　　“梳……啊……镜子！” 　　“对的，被害人是面朝镜子被勒死的，说明一定是熟人作案，否则根本讲不通嘛。” 　　“就不能是她转身，然后被勒死，再由凶手摆成面朝镜子的姿势。” 　　“如果凶手是从正面强上的，那么，死者的后背就会顶在梳妆台上，你想想，当时的运动那么激烈，后背怎么可能不留下横向的淤伤？” 　　“……” 　　宫怜雪沉默，在脑海中模拟当时的情况， 　　良久， 　　“镜子……”她喃喃自语，“师兄好生厉害，只靠着镜子这一个情报就能帮飘雪洗脱嫌疑。” 　　“怎么了？”李清茶一脸不解。 　　“没……没什么。” 　　宫怜雪嘴上这么说着，但看李清茶的目光完全变了，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 　　好奇、崇拜、欣赏…… 　　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李清茶解释道：“说句实话，我是因为相信飘雪不可能是凶手才这么推理的，所以没考虑房间有遮挡物、梳妆台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些情况。不过，这种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本来就大，如果真是小叔子干的，我也不会觉得有多出乎意料。” 　　宫怜雪点了点头，说：“好想知道凶手是谁啊。” 　　少女一脸苦恼。 　　李清茶轻笑，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好奇心害死猫，这件事咱们倚翠楼洗脱嫌疑就好，没必要深究。一会儿，你差人悄悄提醒赵捕头。” 　　悄悄提醒，是为了给赵捕头面子，毕竟，这位老哥现在正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如果当场戳穿，那脸色一定非常精彩， 　　宫怜雪和李清茶对了对眼神，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这时，飘雪走了过来，对李清茶行礼，“多谢公子仗义执言，飘雪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说话轻声细气，有种不言自明的魅惑意味。 　　宫怜雪刚才还笑得很开心，现在的表情却有点儿僵，心中涌起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她轻捋发丝，挪开视线。 　　那边的赵捕头以为自己破了案，竟然骚包地唱起了小曲儿： 　　“一呀伸手摸呀摸至在，姐姐的头发边呐啊，姐姐的头发桂花油鲜，叱吧隆咚呛咚呛……” 　　呸！ 　　淫词浪曲！ 　　宫怜雪暗啐了一口，视线落到一面铜镜上，却发现里面隐约倒映出一个人比花娇的玉人儿，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没来由地恼火， 　　“可恨的镜子……可恨的花间派，就该断了香火！” 　　李清茶背后直冒凉气儿。 第8章 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赵捕头走之前，跑堂的把李清茶的推理带给了他， 　　结果，六扇门的捕快们离开倚翠楼没多久就传来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宫怜雪错打错着，竟然真叫她说中了—— 　　周员外确实有个弟弟，也就是死者的小叔子， 　　且这货寄宿在哥哥家里，嫌疑飙升。 　　少女翘起了小鼻子，用胳膊肘捅捅李清茶的腰眼，“看吧，我说中了！” 　　李清茶：“嗯嗯。” 　　态度好敷衍…… 　　宫怜雪不满地扬了扬小拳头。 　　飘雪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由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两人行礼，离开。 　　经过刚才的插曲，倚翠楼又恢复了丝竹管弦之盛。 　　李清茶这几天就住在内院，偶尔也能窥看楼内的情况，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开张，就会有客人屁颠颠地来消费，即使白天时大部分姑娘都在休息，也可以去赌馆试试手气， 　　想花钱，有的是机会。 　　“呵，男人……” 　　宫怜雪眨眨眼，俏皮地问：“师兄难道不是？” 　　“我只是觉得这行赚钱也太快了。” 　　“呵，男人……” 　　同样一句话，意思截然不同。 　　两人对视，之后飞速错开视线。 　　这时，门口又冲进一票人，定睛一看，还是赵捕头带头， 　　但比起上次，赵捕头低调了不少，也不揩嬷嬷的油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请飘雪姑娘跟我们去一趟六扇门。” 　　语气不容置疑。 　　还要去？ 　　李清茶眉头皱起，带着宫怜雪快步下楼， 　　“赵捕头，怎么回事？” 　　赵捕头已经知道锁定熟人作案的就是眼前这个儒生，因此变得恭敬了不少， 　　“先生，问题出在周员外身上，他一力担保了弟弟的清白，凶手更有可能是飘雪，为此，甚至还搬出了在朝为官的亲戚背书。” 　　“他不是死者丈夫吗？”李清茶更不懂了，“作为苦主，干嘛要阻碍办案呢？” 　　“周员外不能接受熟人作案。” 　　“……” 　　说不出话了。 　　古代的氏族观念特别深，姓周的宁可老婆死得不明不白，也要保护弟弟的周全， 　　而且，不是有句顺口溜来形容中年男人的三大幸事吗？ 　　官发财死老婆。 　　姓周的指不定在偷着乐呢。 　　就在李清茶暗叹古代封建的时候，忽然感到身边有一股杀气溢散而出， 　　犹如实质的杀气。 　　李清茶偏过头，发现宫怜雪的脸上如同敷了一层寒霜，似是功法的原因，头发无风而动，发梢末微显现耀眼的猩红色， 　　这一刻，李清茶切实理解了《大千世界》东方玄幻的背景，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枚灵韵丹， 　　自己如果要彻底融入，修炼一事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赵捕头也注意到了宫怜雪的变化，心下骇然间右手下移，但还没触到刀柄就放弃了， 　　普通人面对修士，在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前一定要想清楚后果！ 　　他看向李清茶，目露祈求。 　　李清茶意会，对宫怜雪摇摇头，道：“不要急，你别忘了咱们得……” 　　韬，光，养，晦， 　　四个字是用口型说的。 　　宫怜雪冷冷地看她一眼，良久，慢慢点头，背过双手，如花儿绽放般嫣然一笑，又变成了那个魅惑无比的娇憨少女， 　　杀气消散。 　　呼~ 　　赵捕头松了一口气，心中对李清茶更加佩服了。 　　不仅精通刑名，还能四两拨千斤地说服修士，这个儒生的品级可能更高， 　　看来，周家这次踢到铁板了。 　　这么想着，赵捕头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拱手说道：“先生想问什么，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争取还飘雪姑娘清白。” 　　李清茶也不废话，问道：“周家如何诬陷飘雪？” 　　言外之意，杀人总得有动机吧？ 　　赵捕头瞄了眼宫怜雪， 　　宫怜雪冷哼一声道：“你尽管如实回答，我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笑） 　　赵捕头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昨日夜宴，周员外在看过飘雪姑娘的剑舞之后，曾表达过要为她赎身的意思，所以，飘雪姑娘的动机就是不想做小妾。” 　　不想做小，因此杀了大妇？ 　　能想出这么给自己贴金的杀人动机，姓周的真是脸都不要了！ 　　“……” 　　李清茶大无语。 　　她转头看向宫怜雪，“这人就是个草包，我跟飘雪去一趟京兆府，应该能把那家伙……” 　　话音未落， 　　“头儿！” 　　一个小捕快小碎步跑了进来，附在赵捕头耳边窃窃私语。 　　赵捕头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惊讶， 　　他压低声音问：“周员外找来了望气师？” 　　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这件事有多么出人意料。 　　李清茶不解地看向宫怜雪， 　　少女嘀咕：“笨蛋师兄，你到底是不是花间派的修士？怎么连这么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 　　因为钦天监是官署，修士为官家办事，所以四品以下修士的特点几乎人尽皆知，就连普通人也有所耳闻， 　　除非李清茶是生活在山里的野男人…… 　　野男人…… 　　想到这个词，少女脸红，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唔……好像不能那么用啊……” 　　李清茶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 　　“哎呀，你别疑神疑鬼的。我跟你说，钦天监修炼功法独特，九品医师、八品望气，望气师不仅可以看人的气数，还能测谎。姓周的找来望气师，八成是想从细枝末节下手，飘雪一旦有所犹豫，就有了动刑的借口，再进一步就是屈打成招了。所以，你需要……哎……师兄？师兄？” 　　说了一大堆，宫怜雪才发现李清茶在发呆，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刚才的话完全没听进去。 　　“喂！” 　　“喂喂喂喂喂喂！” 　　“回神！” 　　宫怜雪：(#`O′) 　　就差扯着某人的耳朵大喊了。 　　李清茶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少女，转头的动作非常僵硬，就像生锈的机器人，仿佛能听见“吱嘎吱嘎”的摩擦声， 　　“那……那个……我忽然有急事要出京……” 　　宫怜雪：盯—— 　　“没骗你，真的。” 　　宫怜雪：盯—— 　　“真没骗你，没必要，对吧？” 　　宫怜雪：盯—— 　　少女炽热的视线想把李清茶点燃，变成一瓶燃茶， 　　“刚才也不知道谁说要去一趟京兆府的？” 　　李清茶无奈， 　　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只是借用了一下天机盘，用完就还回去了，没偷没抢，那个女人应该不至于把通缉自己的画像在钦天监内四处乱发才是， 　　不四处乱发，那就代并非阿猫阿狗都认识自己， 　　所以，或许能活？ 第9章 白裙少女 　　京兆府， 　　后堂， 　　李清茶和宫怜雪陪着飘雪一起过府。 　　后堂内除了衙役、师爷等小吏，共有四人在场，府尹，周家兄弟，以及一名白裙少女。 　　府尹穿官服，官服上秀孔雀，最好辨认； 　　少女则有点儿婴儿肥，双眸灵动，好奇地四处张望，就像一只逃出家宅的小猫，如此气质，与京兆府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至于周家兄弟， 　　“哥哥周处、弟弟周楠。”赵捕头低声说。 　　他没想到李清茶不认识府尹，因此没有多做介绍。 　　李清茶跟着看过去， 　　周家兄弟的身高、体型、外貌都颇为相近，但因为周处面相长得实在是太着急了，两人站在一块，就像一对并蒂的……父子。 　　李清茶又问：“那个女孩儿呢？” 　　赵捕头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是望气师，但她没带腰牌，我也说不好。” 　　他们的说话声被少女听见了，少女也不着恼，摸出一个贴身的口袋，从里面拿了条小鱼干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还真像小猫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清茶：…… 　　这妹子真的没问题吗？ 　　但又想到那个女人，忽然觉得，钦天监培养出来什么样的弟子都不足为奇。 　　她上前一步，对府尹行礼， 　　“大……额……” 　　第一次见李清茶语塞，赵捕头投去好奇的目光，接着就听到了宫怜雪在旁边提醒：“封炜祺。” 　　李清茶遂行礼，“封大人。” 　　赵捕头恍然大悟，某人竟然不知道父母官姓甚名谁。 　　他怕李清茶搞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说：“大人，这位李公子是飘雪的恩客，擅长刑名，就是他推出了熟人作案的事实……咳咳……熟人作案的可能。” 　　说到“飘雪的恩客”时，房间里的空气冷了冷， 　　白裙少女颈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出于本能，目光停在了宫怜雪身上， 　　但两人修为相去二品，根本看不出什么。 　　错觉吗？ 　　白裙少女又叼了一口小鱼干，腮帮子鼓起，生起了闷气，心说自己望气望魔怔了。 　　封炜祺却没察觉有异，在听到赵捕头的介绍后，对李清茶善意一笑， 　　有之前熟人作案的推理，值得让人高看。 　　但问题在于…… 　　他看了眼那名少女，有些忌惮。 　　少女把小鱼干咽下去，好奇地看了眼李清茶，“原来是你得出了熟人作案的结论，唔……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李清茶：Σ(⊙▽⊙"a 　　“应该没有吧。” 　　冷汗直流。 　　结果，少女稍加思索便表达了赞同：“嗯，我也觉得没有，若是见过的人都认不出，那我还望什么气？回钦天监专职喂猫算了。” 　　李清茶长出了一口气，“小姐说的是。” 　　看少女和李清茶交流得亲密，周处赶紧站出来说道：“骆小姐，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只要确定那个贱人说谎……” 　　话音未落， 　　“你在教我做事？” 　　静。 　　绝对的安静。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懵逼地看着少女。 　　宫怜雪最先反应过来，掩唇嗤笑，好不容易才压抑住。 　　周处嘴角抽搐，“骆小姐……” 　　少女却懒得搭理他，而是看着李清茶，问：“你不是可以通过一句话就发现疑点吗？把案卷给你的话，你能推出结论吗？” 　　周处很想问问这姑娘到底是哪一边儿的， 　　早知如此，他就不跑关系请钦天监的人出马了，还不如掏银子贿赂官员呢。 　　李清茶趁机说：“大人，请借我案卷一观。” 　　封炜祺挥手， 　　师爷立即将卷宗送入李清茶手中。 　　李清茶展卷阅读，一旁的宫怜雪也好奇地靠了过来，幽香钻入李清茶的鼻孔，让李清茶有些飘飘然， 　　“好吵，你别分我心。”她说。 　　“我没说话啊，吵你哪儿了？”少女不解。 　　“鼻子。” 　　“呸！坏胚！” 　　宫怜雪往旁边挪了挪，视线主要停留在卷宗上，但不时偷瞄李清茶， 　　师兄认真的样子…… 　　好吵！ 　　少女移走目光。 　　没了打扰，李清茶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阅读卷宗，很快便大概掌握了事件全貌，时不时地点头。 　　白裙少女问：“可是有眉目了？” 　　李清茶回答道：“办案有个宗旨，叫现场百遍，单看卷宗，终究是纸上谈兵，很难直接推理出真凶是谁。” 　　好一个现场百遍！ 　　一众衙役听了，都觉得这个儒生总结到位，应该有些真才实学。 　　白裙少女却不解其意， 　　“听你说话的意思，还是要我出手咯~” 　　无聊叹气。 　　李清茶摇摇头，“不，虽然推理不出真凶，但可以划定凶手的范围。” 　　她用指出卷宗中的某一行，说：“就比如这里，‘梳妆台上的物品翻倒’，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或许是第一次参与办案，白裙少女相当兴奋， 　　“很重要吗？” 　　“你再看这里，‘屋内物件无损坏’，”李清茶又指出几行，“但关于是死者的描述却是‘坐于圆凳之上，趴伏于梳妆台’，由此可以推断出凶手很健壮、身高不矮。” 　　众人：？？？ 　　完全搞不清楚证据和结论的关系。 　　李清茶解释道：“人被勒杀时，是会挣扎的，凌乱的梳妆台也说明死者确实挣扎过，那么，圆凳为什么没被蹭倒？”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 　　凶手因为在杀人时过于激动，用尽全力，甚至将死者提起了一个高度，以至于死者踢蹬都没能将圆凳蹭倒。 　　赵捕头此时已经忘了规矩，说：“圆凳会不会是摆回去的？” 　　李清茶摇头，解答：“你要考虑人在濒死时挣扎的力气，若是踢倒了圆凳，圆凳定会留下磕碰，跟‘屋内物件无损坏’矛盾。” 　　“唔……” 　　赵捕头陷入沉思，消化着李清茶的推理。 　　此时此刻，嫌疑人的矛头已经直指周楠了，因为健壮、身高不矮这两个侧写都相当于定点打击。 　　周楠额头冒汗，看向哥哥， 　　周处一咬牙，辩解：“这些都不过是推理罢了，证据何在？说不定，第一现场是伪造的，人在房间开阔处被杀害，移尸到了梳妆台。” 　　白裙少女不爽了，“那梳妆台上翻倒的东西怎么说？” 　　“也是伪造。” 　　“你……哼……” 　　少女将小鱼干丢进嘴里狠狠咀嚼，甚至想用望气术对付周处， 　　接着，又想到了李清茶，目露期待地看过去。 　　李清茶说：“若是伪造，干嘛不伪装成上吊自杀？” 　　一句话，周处被顶得脸都红了， 　　他冷哼一声，“别说这些废话了，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证据？” 　　诬陷飘雪时不讲证据，现在反倒懂法制了？ 　　李清茶鄙夷中夹杂怜悯地看他一眼， 　　“我刚才就说过了，人被勒杀时是会挣扎的。试着想象一下，死者双手乱挥，扫倒了梳妆台上的物品，却没找到反击用的东西，这时她该如何反抗？” 　　白裙少女恍然大悟道：“指甲！” 　　“没错。”李清茶对她微笑，“我敢断定，凶手的手臂或手背上留有抓痕！”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到了周楠身上。 第10章 嘴里的小鱼干忽然就不香了 　　赵捕头一把拿住周楠右手， 　　周楠大慌， 　　“你做什么！？” 　　“放心，咱们可不会乱动刑。”赵捕头阴恻恻地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京兆府向来都是服从上级的。” 　　说着，扯掉了周楠的衣袖。 　　滋啦—— 　　“啧啧啧啧，这抓伤很新鲜嘛~” 　　李清茶补刀道：“根据卷宗，死者的指甲有严重损伤，留下的伤口怕是不浅呐。” 　　一唱一和，两面包夹芝士。 　　周楠只能装作镇定，强辩道：“这是昨天不小心刮伤的。” 　　赵捕头喝问：“如何刮伤的？” 　　“我……唔……对……对了，昨日夜宴时，我被鱼刺卡了喉咙，去后厨找糖罐和干菜时过于慌乱，不小心被划伤了。” 　　“被什么划伤的？” 　　“记不清。” 　　“……” 　　竟然一时找不出破绽， 　　赵捕头面如黑炭。 　　李清茶直摇头， 　　看来，古代人的问询水平真不怎么样，应该是平时大刑伺候习惯了，遇到周家这种不能动刑、唬又唬不住的，当场抓瞎， 　　至于那些大案要案，有望气师相助，问询更成了不入流的小把戏。 　　李清茶暗忖， 　　周楠被鱼刺卡喉咙应该不算小事，不可能没人知道， 　　她朝飘雪投去询问的目光， 　　后者意会，默默点头。 　　果然，周楠应该是个说谎老手，真假参半不说，对自己不利的部分还知道模糊处理，被追问时用“记不清”来搪塞， 　　对付这种人，要逐步瓦解其心理防线才行。 　　“鱼是怎么做的？”李清茶一边翻案卷，一边问，“煎、炸、炖、炒？” 　　周楠：？？？ 　　这算什么问题？ 　　他心思电转，知道这种问题没法说谎，也不能“忘了”， 　　毕竟，被鱼刺卡过。 　　“鱼汤。” 　　就两个字，尽量不透露多余信息。 　　李清茶微笑道：“请哪个楼的大厨去你们府上做的？” 　　“聚香楼。” 　　“聚香楼吗？那就是林大厨了。” 　　“徐，徐大厨。” 　　“哦哦，我听说徐大厨手艺很好，做鱼汤时要先煎一道，这样在炖煮时，就能让鱼汤变成奶白色，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有句诗叫‘枯鳞冒轻雪，登俎为厚味’，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自己杀人是重罪吗？” 　　“不……哎？！！！！我没杀人，你休要含血喷人！” 　　周楠声音之大，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李清茶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节奏被打乱了， 　　“别紧张，你这样没事。” 　　“放你娘的屁！”周楠激烈回应，“我没紧张。” 　　接着，他看向封炜祺，“大人，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封炜祺老神在在，笑着说：“周处刚才说了，不找到真凶誓不罢休，所以，结束的话……呵呵……” 　　他呷了一口茶。 　　周楠恨得直咬牙根， 　　“你们再问那些有的没的，老子可不奉陪了！” 　　言外之意，不能再旁敲侧击了。 　　李清茶托着下巴，在周楠面前踱步，“考虑到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对了，昨天晚上的月光怎么样？” 　　周楠首先想到的就是阴天， 　　否则，无论外人是从门、还是从窗，嫂子都不可能一边梳头一边等对方进入，唯一的解释，就是阴天看不清，灯火又比较暗，照亮的范围只有梳妆台前很少的面积。 　　但李清茶真的没有安排陷阱吗？ 　　周楠没吱声。 　　没想到， 　　“应该是阴天。”李清茶说。 　　“没……没错，就是阴天。”周楠下意识地逢迎。 　　“不对不对，是晴天，昨天的月亮很大、很圆，就像白嫩嫩的大馒头，远远看着，让人忍不住想上去狠狠咬一口。” 　　“……” 　　颠三倒四， 　　周楠被彻底整懵了。 　　其实，有些事情记不清楚才正常，更何况大脑经常会脑补出很多不存在的细节， 　　这时候，周楠要是来一句，“什么又大又圆？分明是又长又宽！” 　　李清茶只能跟着，“skr~skr~” 　　但周楠没说话，李清茶便继续进攻， 　　“周楠，我发现你很慌啊，是不是心虚？” 　　“我没有心虚。”周楠秒答。 　　“嗯，你就不怕你嫂子索你的命？” 　　“不……” 　　周楠汗如雨下。 　　李清茶眼神一凝，骤然提高音量，“你昨天晚上到底做过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在场中人都吓了一跳，很懵。 　　周处比弟弟更早反应过来，想找封炜祺申诉，却没想到自己那废物弟弟竟然先开口了， 　　“我没有，我参加了夜宴……” 　　李清茶当即打断道：“夜宴是在杀她之前还是杀她之后！” 　　“夜宴是在杀她……” 　　“……” 　　“……” 　　诡异的安静。 　　刚才，好像有人招供了？ 　　众人紧盯着周楠， 　　只见周楠身体剧烈地颤抖，伸手扶住桌面才没跌倒，整个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现在看，他跟周处倒像是兄弟了。 　　周处恶狠狠地紧盯着李清茶， 　　“你这是诱供！” 　　诱供？ 　　确实是诱供没错，没法律效力的那种。 　　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有种难辨雌雄的妖冶， 　　“哼，既然你们不死心，那我就让你们再长长见识好了！” 　　她指了指卷宗，“在记录死者指甲受损的那一段儿，提到了死者指侧的颜色，似乎是赭褐色，也就是类似玉石中的沁色。” 　　白裙少女立即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用凤仙花和明矾染指甲时造成的。” 　　原来还用到了明矾， 　　李清茶表示自己涨姿势了。 　　她轻咳一声，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周楠，你可知，只要取来白酒清洗你的伤口，白酒便会因凤仙花而变色？” 　　周楠甚至感觉呼吸都不畅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被刮伤、流血，用白酒清洗伤口，自然会有些许染红。” 　　“且不说伤口已经结痂，白酒染红极大可能不是因为血。”李清茶说，“退一步讲，假设真有血，只要稍稍加热，酒中红色便会分层，你说，哪一层的颜色会和凤仙花相同？” 　　看似问句，实则陈述句。 　　其实，李清茶早就能拿出这个一锤定音的证据，之所以先诱供，就是为了摧垮周楠的心理防线， 　　毕竟是古代，对方又在上面有人，铁证都显得不那么牢靠。 　　难道要等着对方疏通关系？ 　　那真得去现场百遍了。 　　李清茶懒，不想再浪费时间。 　　众衙役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崇拜， 　　本以为周家的案子至少得拉扯一个月，飘雪若是咬住了牙，抵死不认，那最后八成要靠找替死鬼结案， 　　没想到，这个白面书生三两句话就给破了， 　　牛X！ 　　与此同时，白裙少女看李清茶的目光也变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对李清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 　　确实，她之前没见过李清茶， 　　但是有那么一个男人，虽然不知姓名，却在二师姐的口中描述了一万遍， 　　机智、帅气、幽默…… 　　应该和他很像吧？ 　　白裙少女拿出小鱼干送入口中咀嚼， 　　“唔，怎么忽然不香了呢？” 　　她喃喃自语，目光在李清茶身上，不曾移开过。 第11章 小鱼干 　　尘埃落定， 　　周楠认罪伏法。 　　但周处没有因为包庇、诬告而受到牵连，所谓“论迹不论心”，他做事不地道，却都合法，京兆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经审讯，周楠什么都招了， 　　这货和嫂子通奸，没想到才几发就入了魂，嫂子忽然说两个月没来月事，他慌了神，犯下重罪。 　　啧…… 　　“贵圈真乱。”李清茶嘀咕。 　　“一开始就没猜错啊。”宫怜雪附和。 　　她们走出衙门。 　　这时， 　　“等等！” 　　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两人。 　　李清茶回头， 　　只见白裙少女气喘吁吁地追出来，“李公子！” 　　她站定后顺了顺气，继续说：“刚才你讲，凤仙花和血液在白酒中加热会出现分层，这是真的吗？” 　　提问时，眼中求知若渴。 　　李清茶想了想，回答：“真的，但是不保证复现。” 　　不保证复现？ 　　少女又问：“若是你刚才没击垮周楠，他仍抵死不认账，你又该怎么办？总不至于做那个不能保证复现的实验吧？” 　　李清茶听对方说“实验”这个词，微微一怔，说道：“简单，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 　　“……” 　　“没了？” 　　“嗯，没了。” 　　白裙少女有点儿懵， 　　忽然，她想到师父的教导，说钦天监外的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必须得给点儿甜头，才能换到想要的东西。 　　“这个给你！” 　　少女拿出小鱼干，塞到李清茶手里。 　　李清茶：…… 　　这算什么？ 　　贿赂？ 　　而且，就一条小鱼干，能不能别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啊？ 　　她摇摇头，没拿，转而说：“死者染指甲时用了两种材料，一种是凤仙花，另一种是明矾，所以，证明周楠伤口上有明矾也行。” 　　“那要怎么证明？”少女问。 　　“很简单，无非是氯化钡……额……应该没氯化钡，也是，物质守恒，现在的条件，找钡还是有点儿难。” 　　“什么是物质守恒啊？” 　　“在孤立系统中，不论发生何种变化或过程，其总质量保持不变……哎……我想到了，用天然碱矿，溶解提纯后，加入澄清的石灰水，再过滤一遍，最后和明矾溶液混合。” 　　“？？？” 　　完全搞不懂在说什么， 　　而且， 　　天然碱矿→溶解提纯→加入澄清石灰水→过滤→明矾， 　　这么多工序，周家肯定不会认。 　　白裙少女觉得李清茶在忽悠自己，不由得陷入沉思，考虑这个方案有多大可能是真的。 　　看她沉默，一旁的宫怜雪拉了李清茶一把，“该走了。” 　　李清茶点头。 　　白裙少女知道拦不住，咬咬牙，挡在两人身前，说：“李公子，若是遇到什么难题，便来钦天监找我，找骆未央。” 　　说着，又把小鱼干递了过来。 　　李清茶哭笑不得，问：“这难道是骆小姐的信物？” 　　骆未央不满地瞪她，没有搭腔， 　　李清茶无奈，终于接过。 　　骆未央展颜而笑，“你说的那些，我回去后会试一试，若是有不懂的，到时候去青楼……对了，你是住在青楼吧？” 　　李清茶：￣□￣｜｜ 　　她把小鱼干吃了。 　　￥￥￥￥￥￥￥￥￥￥￥￥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为了观星，京城中最高的建筑便是钦天监的摘星楼。 　　虽然已经到了夜生活的时间，但楼内仍灯火通明， 　　“这不对吧？为什么时灵、时不灵的？上次我就得到了白色的絮状物。” 　　“难道是碱矿纯度的问题？” 　　“也有可能是没过滤好。” 　　…… 　　这帮朝九晚五的公务员是不需要加班的，奈何小师妹在下班前忽然带回了一个奇怪的实验，让颇有研究精神的他们主动选择留下， 　　心甘情愿地996，资本家泪目。 　　骆未央独自坐一桌，百无聊赖地看着师兄、师姐们忙碌，抓耳挠腮的模样就像猴子。 　　有人说：“师妹，不成啊，复现困难。” 　　钦天监有规矩，只有可以复现的实验才算成功的实验，否则就是运气，是要被鉴正大人吊起来抽的。 　　骆未央叹气， 　　“可是看李公子的样子，胸有成竹，不像是要撞大运啊。” 　　“你再描述一下他当时的原话。” 　　“我已经至少说过二十遍了，‘用天然碱矿，溶解提纯后，加入澄清的石灰水，再过滤一遍，最后和明矾溶液混合’。” 　　整句话只有一个新词—— 　　溶液。 　　但钦天监的人举一反三，知道溶解，自然能猜到溶液。 　　他们不由得皱眉。 　　就在这时，又有人问：“除了实验步骤呢？我的意思是，他在告诉你实验步骤之前，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立即有附和的声音：“对对对，说不定有什么前提被我们给漏掉了。” 　　盯—— 　　一帮人眼巴巴地看着骆未央。 　　骆未央无奈，心说自己才入门多久啊，干嘛要承担这种不可承受之重？ 　　心里，连带着李清茶也埋怨了几句。 　　钦天监鉴正共四名亲传弟子， 　　大师兄、三师兄结伴在外游历、增长见识； 　　二师姐突然闭死关，立志不破境不出关，一出关就杀尽天下负心汉； 　　于是，骆未央这个小四成了要以身作则的人。 　　真倒霉…… 　　早知如此，就不把实验的事说出来了。 　　她蹙眉回忆今天和李清茶的对话，有些不确定地说：“若论实验的前提，他倒是说过一个什么物质守恒，听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守恒！ 　　这两个字听着就高大上，符合钦天监的逼格， 　　就是它，错不了。 　　众人眼中闪着精光。 　　骆未央说：“物质守恒是指，在孤立系统中，不论发生何种变化或过程，其总质量保持不变。” 　　这些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成了。 　　麻了。 　　丹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人小声问：“你们明白吗？” 　　骆未央装没听见， 　　开玩笑，承认自己听不懂可是很丢脸的！ 　　见她沉默，其他人也跟着沉默， 　　气氛相当诡异。 　　过了好一阵才有人没话找话地说：“对了，小师妹，你刚才说那个李公子还很擅长刑名，不如请他来，帮我们查查天机盘的……”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众人的反驳， 　　“天机盘是咱们钦天监的宝物，最好还是别让外人插手了。” 　　“那么大的事，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插手。” 　　“这事儿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就算人家愿意来，咱们也付不起与风险对等的报酬。” 　　…… 　　师兄、师姐说的都对， 　　唯独有一点，骆未央不敢苟同，那就是关于报酬的部分， 　　小鱼干，李清茶已经收下了。 　　少女眼珠一转，分开围着自己的同门，说道：“好了，我要上顶楼找师父，有件事要请他做主。” 　　说着，猫儿一样钻出人群。 第12章 存活的可能性又变低了 　　李清茶又过上了每天勾栏听曲的生活。 　　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倚翠楼的姑娘们本就喜欢小帅哥，后来又听说她为飘雪洗冤时的英姿，爱煞了她，天天自荐枕席， 　　尤其是飘雪，就差把自己洗白白塞进被窝了。 　　这生活，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只可惜某人没那功能，高挂免战牌，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这让宫怜雪很不解， 　　“瞧不上她们？”她问。 　　“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李清茶纯洁地眨眼，“还不是因为花间派……呵呵……我身怀降魔杵二十年，还没收过女妖精。” 　　一推二五六，直接把锅甩给了宗门。 　　宫怜雪啐了一口，“色胚！” 　　之后，她又好奇地问：“那天你念了一句‘枯鳞冒轻雪，登俎为厚味’，很生动，这是什么诗？” 　　这首诗名字特别长—— 　　《北州人有致达头鱼于永叔者素未闻其名盖海鱼》， 　　全诗更长， 　　李清茶不可能全记住。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采风流不过是把妹用的工具。”她故作高深地说道。 　　“师兄又在骗人。”宫怜雪不满。 　　“对了，你离开宗门入京是做什么？”李清茶岔开话题。 　　“……” 　　“……” 　　宫怜雪显然在思考， 　　师兄是可信的，但到底要信任到什么程度，以她的江湖经验，还吃不准。 　　李清茶了然，没再追问。 　　两人在一起快十天了，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这时，有人敲门， 　　“李公子，”婢女的声音响起，“外面有个女子找你，自报家门，说是钦天监的。” 　　听到钦天监的名号，李清茶就头痛， 　　穿越前，她可是在游戏里偷过人家塔的，而且用的是美男计这种手段，比较下作，被买手买脚都算好的，宫刑也不为过， 　　“就说我不在。” 　　“是。” 　　婢女远去。 　　宫怜雪瞄了一眼李清茶，问：“不敢见人是因为心虚？” 　　结果，李清茶还没来得及吱声，便听外面传来骆未央的声音：“李公子，别忘了我是望气师，普通人说谎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吱—— 　　门被推开了。 　　骆未央站在门口， 　　婢女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模样。 　　宫怜雪挥手，“罢了，拦不住修士，不能怪你。” 　　婢女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开溜。 　　骆未央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在桌旁坐下，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便拿出随身的小鱼干当零嘴儿， 　　“要吃吗？” 　　李清茶：￣□￣｜｜ 　　宫怜雪：￣□￣｜｜ 　　她们异口同声：“不，我就……” 　　话音未落， 　　“想吃我也不给。” 　　骆未央一扬小鼻子，一副傲娇的小模样。 　　李清茶头更痛了，说道：“骆小姐，你来倚翠楼，所谓何事？” 　　骆未央双眸黑白分明，看过来，闪着灵动的光，顾左右而言他道：“李公子，你也是修士吧？我的望气术对你没用。” 　　这个没法说谎， 　　李清茶点头，认了下来， 　　“在下道行微末，只有九品。” 　　“儒家？”少女问。 　　“你尽管猜吧。” 　　“(ˉ▽￣～) 切~~，谁稀罕似的！” 　　嘴上这么说，咀嚼小鱼干的动作却比刚才大了许多，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这姑娘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李清茶忍不住笑。 　　没想到…… 　　“是儒家吧？是儒家吧？有信手写诗的文采，而且看一遍卷宗便能发现疑点，正是九品开窍后记忆力增长、过目不忘的特点。只能是儒家了，对吧？对吧？” 　　骆未央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李清茶和宫怜雪仿佛能看见她长着的猫尾和猫耳。 　　两人对视，没接茬， 　　她们都看出来了，骆未央是那种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的类型，如果一味地惯着，麻烦将会源源不断。 　　果然，骆未央自己先蔫儿了， 　　“不说就不说！” 　　又吃起了小鱼干。 　　李清茶趁机将话题绕回去，“骆小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骆未央“哼”了一声，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把你破案的事情跟师父……啊，我师父就是钦天监的监正，总之，他老人家听说了，想请你帮忙查案。” 　　说到这儿，骆未央压低声音，“牵扯到天机盘的大案哦~” 　　李清茶刚喝一口茶，直接喷了。 　　我查我自己？ 　　“在下能力不足，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哎？”骆未央诧异，“我看你办周家案的时候挺行的啊，而且，我师父说，‘男人不会承认自己不行’，你难道是女子？” 　　“你师父平时都教些什么啊喂！” 　　“他说的不对？” 　　“……” 　　李清茶无语， 　　从某种程度上讲，监正教的没错，少女甚至得出了李清茶是女子的正确结论， 　　只是，这个逻辑推理的过程……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看李清茶被顶得说不出话，骆未央十分满意， 　　“这件事，我可是求了很久师父才同意的，你就接下吧，只要能成功找回天机盘，你就能在咱们钦天监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我真是谢谢你……等等！”李清茶察觉到了不对。 　　“哎？” 　　“你刚才说的是，‘找回天机盘’？” 　　“是呀，有什么问题？” 　　“……” 　　李清茶记得宗门任务的内容， 　　「使用天机盘增强气运」 　　用完后也不知道气运在哪儿增强了，反正没变成出门就捡钱的特殊体质， 　　但她还没无耻到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完成任务后就把天机盘给还回去了，因此，根本谈不上“找回”二字， 　　难道说…… 　　“有人偷走了天机盘？”李清茶惊讶。 　　“对，”骆未央点头，“只不过，天机盘每年只能发动一次，今年的次数已经用完了，贼人至少还要等一年才能再次使用。” 　　“咳咳……” 　　“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总之，听你的意思是，有很长的时间破案？” 　　“你准备接下来啦？” 　　“我可没那么说。” 　　“唔咕……” 　　少女不爽。 　　李清茶陷入沉思， 　　贼人挑这个时候偷取天机盘，无非是因为之前有外人盗用过，可以顺势栽赃， 　　自己属于黄泥巴粘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果然，骆未央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不知道，天机盘今年的那一次使用，其实是外人盗用，我们都怀疑这两次事件其实是一人所为呢~” 　　“监正是怎么想的？”李清茶问。 　　“师父觉得不是，但他没有细说原因，讳莫如深，总让我感觉跟二师姐突然闭关有关系。” 　　“闭关……” 　　又得到了有用的情报， 　　李清茶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存活的可能性高了一丢丢。 　　然而， 　　“说来也怪，”骆未央疑惑地说，“师父本来是坚决不想外人插监内之事的，直到听我描述了你的外貌，还有破案的过程，忽然就同意了。” 　　李清茶：！！！ 　　艹！ 　　老头八成是清楚内情的！ 　　在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生物=女儿遭到欺骗的老父亲， 　　李清茶觉得，自己存活的可能性又变低了。 第13章 监正 　　“一会儿见到师父，你一定要注意言辞，千万别像对我那么随便。”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对了，师父看着和蔼，表面乐呵呵，其实内里很小肚鸡肠的，不要给他对你发火的借口哦~” 　　blablabla~ 　　骆未央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哎，都说一路了， 　　而且，这么在背后编排师父，真的没问题吗？ 　　李清茶好笑， 　　“好啦，知道啦。”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家伙！” 　　骆未央嘟嘴。 　　两人拾级而上，一起走向摘星楼顶层。 　　这次，宫怜雪没有陪同， 　　她虽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但面对当世有数的一品，那点儿修为根本藏不住，所以老老实实地待在倚翠楼， 　　李清茶本来也想逃的，但考虑到监正的实力，还是选择了认栽。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能做乌龟。 　　“到了。”骆未央说。 　　李清茶抬起头， 　　刚才，他们一直沿着旋转楼梯上楼，门都开在楼梯一侧，现在却发现头顶有一扇推拉门，就像现代建筑中阁楼的那种。 　　骆未央将门拉开，然后钻了进去， 　　李清茶跟上，结果，只探出了半个身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摘星楼顶层竟然是一间巨大的阳光房，头顶的琉璃如湖水般澄澈，张目对日，甚至能将外面的蓝天白云看得一清二楚。 　　这接近玻璃的透明度，绝不是古代该有的技术！ 　　是《大千世界》的问题吗？ 　　还是说，钦天监的人已经有了如此水平？ 　　李清茶被眼前的奇景震慑，脚下停顿，愣在原地。 　　“发什么呆！？” 　　骆未央伸手拉她。 　　李清茶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自己来。” 　　少女“哼”了一声，攥住李清茶的右手，心跳微微加快， 　　“你就上来吧~” 　　她把李清茶拉了上来，松开手，惊讶地发现就刚才一瞬间的接触，自己竟然出了手汗，赶紧把手藏到背后，抹啊抹。 　　“奇怪，怎么越抹越多呢……”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李清茶不解。 　　“没什么，我走了。” 　　“哎？” 　　话还没说几句，骆未央就一溜烟地逃走了。 　　李清茶：…… 　　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环视四周，终于注意到在倾斜角度最大的那排琉璃天窗前摆着躺椅，一个老头正在晒太阳。 　　“监正大人。”李清茶恭敬道。 　　“原来，就是你啊。”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铮—— 　　刺耳的金属声， 　　十余根琉璃柱从天而降，以李清茶为圆心形成一个圆阵，深入地面三寸，颤巍巍地抖动，泛着寒光。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这老头，果然已经知道自己做的好事了！ 　　“那……那个……” 　　“哼！” 　　铮—— 　　又是十余根琉璃柱， 　　这次的圆阵面积更小，插下来的角度也更刁钻，让某人感觉自己就像某些羞耻play本子里的女主角。 　　尼玛，真是恶趣味！ 　　老娘不奉陪了！ 　　李清茶也“哼”了一声， 　　“不就是些破玻璃嘛，再牛X也就是防弹的，跟谁装最**的呢！？” 　　说着，拔起一根丢了过去， 　　琉璃柱在距离监正还有一米的地方掉到了地上。 　　监正本想给李清茶一记下马威，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彪悍，而且这彪悍的风格，跟自己那个闭关中的二徒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词出现在脑海—— 　　夫妻相。 　　监正脸黑如墨，呵斥：“小混球，骗了老夫的弟子，还敢在老夫的地盘儿撒野？” 　　李清茶说：“感情的事，你情我愿，能叫骗吗？” 　　“你动机本就不纯，还不是骗？” 　　“额……我的。” 　　监正：￣□￣｜｜ 　　神特么我的。 　　他站起身，来到桌边坐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还不滚过来？” 　　看样子是不会有杀身之祸了， 　　李清茶紧绷的心弦一松，长出一口气，在监正对面坐下，这才有正视对方的机会， 　　监正的形象，很符合游戏里那种德高望重类型的NPC，慈眉善目、须发皆白，声音稳重而厚实，举手投足颇有高手风范。 　　李清茶在观察监正，监正也在观察李清茶， 　　温文尔雅、清新俊逸、风度翩翩，再加上骆未央说的文采风流、机智聪慧，确实是个命犯桃花的胚子， 　　啧，真让人不爽。 　　监正心中的无名火又上来了。 　　李清茶察觉到了对方周遭气氛的变化，赶紧说：“监正大人，我听骆小姐说，您叫我来此是为了查天机盘失窃的案子？” 　　监正斜眼看她， 　　良久， 　　“若你能找回天机盘，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监正说，“不过，你的脑袋也只是寄存在头上，还得看未离要不要砍。” 　　未离， 　　池未离， 　　李清茶在游戏里欠下情债的一位女子。 　　她默默点头，“欠的债，我会还。” 　　监正不屑，吐槽道：“那是因为债主足够厉害，若不是有我、有钦天监背书，你恐怕早开溜了。” 　　“咳咳……” 　　被说中了心事，李清茶剧烈地咳嗽， 　　可太尴尬了。 　　监正烦躁地摆摆手， 　　“这个。” 　　他丢了一个小袋子过来， 　　“打开看吧，现场的遗留物。” 　　李清茶从谏如流，将小袋子打开，发现里面尽是些玻璃碴子，询问道：“我也有幸看见过天机盘所存放的……额……总之，小偷击碎了琉璃柜？” 　　监正苦恼， 　　“琉璃柜的琉璃乃我亲自炼制，足够坚硬，但是……” 　　“您太自信了。”李清茶说。 　　“呵，你什么意思？” 　　“石英砂、苏打、石灰，在高温下烧至熔融，再重新冷却凝固，就形成了性质均匀的琉璃材料。” 　　“！！！” 　　监正震惊， 　　李清茶说的，正是透明琉璃的炼制过程， 　　“你……难道未离把这个也告诉你了？”监正说着，忽然频频摇头，“不对不对不对，苏打？怎么会用到苏打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李清茶微笑。 　　“……”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连我的便宜也敢占，想死了？” 　　“岂敢。” 　　李清茶故作高深地摆摆手。 　　监正想到骆未央带回来的那个明矾实验，一时间有些吃不准李清茶的深浅， 　　他默默咬牙，想到那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眼一闭、心一横，问道：“你刚才说苏打，炼制玻璃时用苏打会……” 　　“嘘！” 　　李清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只见她伸出右手，从玻璃碎渣中挑出了一小粒举到阳光下，眯着眼观察， 　　璀璨夺目。 　　“居然是钻石。” 第14章 我不是你的长辈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玻璃的硬度高，普通刀剑通过劈砍很难一击击破，更何况是钦天监监正亲自炼制的琉璃，想要毁去就更有难度了， 　　但《诗经》有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句话说的是，有一种石料无坚不摧，能削玉如泥，指的应该就是金刚石，也就是钻石， 　　用它切玻璃，自然是手到擒来。 　　李清茶沉思片刻，说：“我记得存放天机盘的琉璃柜结构复杂，十分稳固？” 　　监正斜眼瞄她，没接茬， 　　意思很明白：“你都亲眼见过了，还好意思问我？” 　　啧，好深的怨念啊…… 　　李清茶轻咳一声，接着问道：“案发现场，琉璃柜是不是只有上方破碎，其它地方都完好如初？” 　　监正：！！！ 　　“你怎么知道？” 　　他现在有点儿相信骆未央的话了， 　　或许，李清茶真的无需去现场，只要有其他人收集的线索，就能凭借推理指出犯人， 　　这小混球，确实有些本事。 　　监正问：“你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李清茶摇头，有些好笑地说：“我今天第一次到钦天监，见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哪能这么快就知道犯人是谁。” 　　“我就知你不……唔……听你的意思，你怀疑是内鬼？” 　　“不排除这种可能。” 　　其实，可能性相当高， 　　无论是现实案例，还是小说剧情，有九成会朝内鬼的方向发展，另外一成是外人作案，但线索都很明显，成不了悬案。 　　监正又问：“那你怎么推断出现场状况的？” 　　李清茶说道：“琉璃柜的结构太复杂，若想击碎，牵一发而动全身，声音肯定很大，但如果只是切割……” 　　“切割？不可能！” 　　“我刚才就说，您太自信了。” 　　李清茶再次观察那枚碎钻， 　　碎钻的边缘并不是整齐的直角，也不是匠人打磨后的那种瑰丽棱角，反而有几分像是毛边儿， 　　“啧，应该是使用时的损伤。” 　　这也符合预期， 　　古代没有掌握打磨技术，导致钻石看起来很“普通”，不具备珠宝价值，仅因为硬度有成为工具的潜力。 　　“这东西就能切割琉璃柜。” 　　李清茶将碎钻递出。 　　监正刚开始以为是琉璃柜的碎片，没当回事， 　　结果，一入手，他就发现了这一小枚碎钻的不同之处，双手微微颤抖， 　　他在旁边的琉璃杯上用力一划， 　　滋—— 　　令人牙酸的响声。 　　琉璃杯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白痕。 　　监正惊诧地看着碎钻， 　　这还只是那种未知的切割工具的边角料，就能造成如此明显的伤痕，若足够完整，切开琉璃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东西……” 　　“放心吧，金刚石不是人工造物，在炼制一途上，还没人能超过钦天监。” 　　“那就是天然的？” 　　“嗯，天然的。” 　　“……” 　　“……” 　　难言的沉默。 　　李清茶见监正说不出话，便率先开口： 　　“我的猜想是这样的： 　　“首先，窃贼听说了天机盘被盗……被我盗用的事，觉得这是搭顺风车作案……觉得这是下手的好机会，便做起了事前准备，从某个渠道搞来了金刚石， 　　“但作案时发现金刚石切割琉璃的切面太过整齐，很容易暴露作案工具，便将周边的玻璃敲碎， 　　“可惜百密一疏，金刚石崩落，又因为和玻璃碎渣太像，所以没有注意到，留下了线索，这也是我能揪出狐狸尾巴的原因。” 　　监正一边听一边观察着碎钻，心中迷雾消散， 　　琉璃柜的结构稳固，但既然已经被切开，想破坏就容易多了。 　　窃贼如此煞费苦心地消除痕迹， 　　而且，还知道天机盘被外人用过，顺势栽赃， 　　不是内鬼，还能是什么人？ 　　李清茶说道：“所谓‘金刚生金中，百淘不消，可以切玉，出西域’，应该就是指这种材料。” 　　出西域…… 　　监正的眼眉不由得跳了跳， 　　他问：“你说，这东西叫金刚石？” 　　李清茶点头， 　　现代人更喜欢叫钻石，金刚石则是符合这个时代的叫法。 　　“佛问。何谓金刚。答言无能截断者。以故名曰金刚。佛不可议。”监正喃喃自语，“没想到，五十年了，他们又要踏足中原。” 　　老头化身谜语人， 　　李清茶很好奇，但一听到五十年这个时间维度，就感觉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小小九品，该怂就得怂。 　　她说：“监正大人，看来之后没我的事了？” 　　监正看过来，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听未央说，你提出了一个什么物质守恒的说法，是也不是？” 　　怎么忽然说这个？ 　　李清茶小心翼翼地说：“胡诌的。” 　　“胡诌？”监正眼中似笑非笑，“我看未必，胡诌的话会说的那么有模有样？” 　　“真……真的是胡诌。” 　　“你别忘了，我会望气术。” 　　李清茶愣了下，接着就想到望气术对修士没用，这才意识到监正是诈唬， 　　果然，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在观察自己。 　　老小子，不讲武德！ 　　李清茶呵呵一笑，睁眼说瞎话：“没错，就是胡诌的。” 　　比刚才还硬气。 　　监正摇摇头，感慨道：“你天资聪颖，能够见微而知著，这正是钦天监术士最需要的品质，如果没有和未离那些……哼！” 　　他一挥手， 　　空气忽然变得炽热，仿佛能融化一切， 　　只见那枚碎钻被熔成了液体，就像流动的冰晶，之后又迅速凝固、塑形，变成了一枚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缓缓飘零。 　　这就是一品的实力吗？ 　　李清茶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雪花托在掌中， 　　雪花沁凉，全然感觉不到刚才还是热如铁水的液体。 　　“谢谢监正大人。”她恭敬地说。 　　“谢我作甚？”监正皱眉，接着恍然，“你小子还真会蹬鼻子上脸。” 　　“虽然只是帮了个小忙，但长辈赐，不敢辞。” 　　“……” 　　监正被整无语了。 　　他刚才露一手，纯粹是为了敲山震虎，让李清茶知道自己的厉害， 　　没想到李清茶的脑回路如此奇葩，完全会错了意。 　　监正盯着李清茶好一阵，忽然出手， 　　如同清风拂面，李清茶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便感觉右手一轻，钻石雪花竟然被在不知不觉间抢了回去。 　　监正冷哼道：“我可以给，但你不能要。” 　　女弟子都被骗了，还送东西？ 　　真当钦天监是冤大头啊？ 　　他站起身，重新回躺椅里葛优瘫，并对李清茶说：“记好了，我不是你的长辈。” 　　之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儿： 　　“滚！” 　　那语气，像极了刚刚玩过人家的身体就顺势抛弃的渣男。 第15章 请李先生解惑 　　“怎么样？怎么样？师父有没有修理你？” 　　一出门，骆未央便凑了过来。 　　李清茶懒得搭理，径直往楼下走。 　　少女娇憨一笑，快步来到李清茶身侧，乐呵呵地说：“没关系，天机盘的事本来就挺麻烦的，一时解决不了实属正常。” 　　“解决了。” 　　“我就……哎？” 　　“也不能说是解决，至少，给你师父提供了一个思路。” 　　骆未央：盯—— 　　一副看外星人的模样。 　　接着， 　　“哼！” 　　莫名其妙地冷哼。 　　李清茶懵逼，不知道对方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看她发愣，骆未央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这人真呆。” 　　“我呆？”李清茶不解。 　　“对，呆，很呆。” 　　“……” 　　女孩的心思真难猜。 　　李清茶选择放弃。 　　骆未央看她垂头丧气，没来由地开心，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走到李清茶前面带路。 　　两人一直沿着楼梯向下， 　　结果，刚下了两层，便听到一个房间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别逼逼赖赖，我刚才的实验得出过白色絮状物，你的呢？你屁都没有！你只有一瓶清水！给人洗脚人家都不待见的那种！” 　　“不能复现就不算成功，再说了，清水？好，你敢喝吗？” 　　“尼玛的！脸都不要了是吧？我刚说洗脚……” 　　“你能怎样！” 　　“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 　　骆未央：￣□￣｜｜ 　　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一做起实验来，师兄师姐们就没个正形。” 　　李清茶能理解，说：“我也知道……” 　　话音未落， 　　砰—— 　　实验室的门忽然被巨力撞开， 　　随门飞出的还有两道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被拽着头发，另一人的鼻孔里则是对方的食指和中指，场面相当火爆。 　　骆未央小脚一伸，将门踹飞，老气横秋地叉腰， 　　“这个月第三次了！” 　　“师妹……” 　　“叫师妹也没用，都做好受罚的准备吧。” 　　“咕……” 　　“你们别不服，今天监里难得来客人，你们准备用这个面貌来招待吗？” 　　两人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听到有客人来访，立即爬起来，拍打衣摆的灰尘，整理仪容仪表。 　　众弟子将视线投向李清茶， 　　“你是……” 　　“你难道是……” 　　“李公子！？” 　　尖叫×n。 　　李清茶不由得打寒颤， 　　这帮人看自己的视线太肉麻、太缠绵了，就好像第一次见到花魁的初哥。 　　她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们怎么认出我的？” 　　立即有一个女弟子笑眯眯地回答：“小师妹天天讲你的事，我们如果认不出来，那就……唔唔……！@*#￥%……” 　　后面的话变成了乱码， 　　“师姐！” 　　骆未央红着脸冲了过去，堵住女弟子的嘴， 　　这反应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其他师兄师姐努力地憋着笑，有过分的，甚至对李清茶挤眉弄眼地竖大拇指， 　　李清茶装没看见，挪开了视线， 　　那帮人笑得更开心了。 　　终于，有一名男弟子收敛了笑意，说：“李公子，关于明矾的证明，我们做了许多次实验，但始终无法总结出明确的步骤，还请李公……请李先生解惑。” 　　“请李先生解惑。” 　　“请李先生解惑。” 　　“请李先生解惑。” 　　有人带头，众弟子异口同声地求教。 　　李清茶愣了愣，看向骆未央， 　　少女嘴角微微勾起，有点儿小傲娇地说：“看我作甚？你愿意解答就解答，我又不能拦着你。” 　　李清茶吐槽：“就算你不拦我，他们也会拦啊。” 　　“那我可就管不着了。” 　　“……” 　　真拿这姑娘没辙。 　　李清茶想了想，觉得传授一点儿初中化学知识应该无所谓，便走进了实验室。 　　众弟子短暂地视线交流，快步跟上。 　　钦天监的实验室颇为专业，有大量琉璃仪器，虽然和现代的形制略有不同，但凭经验也能把它们的功能猜个大概。 　　李清茶环视一圈，问：“试管夹呢？” 　　众人：？？？ 　　“什么……什么试管夹？” 　　“算了算了。” 　　李清茶默默叹气，拿起一个试管放到鼻子下方20cm处，用手轻轻扇动。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钦天监的弟子们哪见过扇闻法这种高大上的操作，仿佛看到了西洋景，再联想自己平时是怎么操作的，不由得汗颜， 　　天外有天， 　　今天，终于见到隐世不出的高人了！ 　　李清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大佬，放下手中的试管，一边擦手一边问：“明矾呢？” 　　有一名女弟子回答：“在那儿。” 　　李清茶看过去， 　　只见装明矾的罐子就摆在一个类似酒精灯的装置旁。 　　“明矾怎么可以在明火旁放着？” 　　“啊？” 　　“明矾须保存在干燥、防潮、避热处，你们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对……对不起！” 　　被说教的女弟子像一个小学生那样立正站直， 　　其他人也噤若寒蝉，感觉上李清茶的课比上监正的课还恐怖，随时可能有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杀身之祸”。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 　　课已经开讲了，由不得他们反悔。 　　李清茶说：“来个人，给我打下手。” 　　“咕嘟……” 　　房间里响起响亮的咽口水声， 　　众弟子纷纷低下头。 　　骆未央看得皱眉，心说这帮师兄师姐真是怂包，怎么连打个下手都不敢？ 　　没想到， 　　“骆小姐，你来帮我。”李清茶的声音响起。 　　“嘶……”骆未央倒吸一口凉气，心思电转间急智涌出，捂住小腹，“我……我肚子疼！哎呀~好疼啊~疼得要打滚啦~” 　　“……” 　　“要~打~滚~啦~” 　　能装得走心点儿吗？ 　　李清茶无语。 　　她的视线扫过实验室，最终落在那个帮自己指出明矾的女弟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女弟子：！！！ 　　她慌不择言道：“李先生，做实验的时候，咱们一向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你找我不如找个牲口帮忙啊！” 　　李清茶笑，“不用，就你了，我看你就挺好。” 　　“……” 　　“你叫什么名字？” 　　“董思。” 　　“好，董思，你现在是我的助手，其他人都凑过来，看我是怎么做的。” 　　众人对董思投去怜悯的目光，之后凑了过去，看李清茶做分离氢氧化铝絮状沉淀的实验。 　　化学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 　　“原来过滤要这样啊……” 　　“这叫什么？” 　　“导流，你没听李先生刚才是怎么说的吗？” 　　…… 　　众人全情投入。 　　看着师兄师姐们将李清茶团团围住，骆未央悄悄抿起下唇， 　　她感觉心中酸酸甜甜的，像是在不经意间咬破了一枚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浆果，青涩而可口。 第16章 打鸡血 　　连基础知识都不具备，怎么做好化学实验？ 　　李清茶从头教起， 　　“琉璃仪器洗净的标准是：内壁上附着的水膜均匀，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取粉用药匙，用纸叠成槽。” 　　“易变质药放时短，易燃易爆避火源。” 　　…… 　　众人听得云山雾罩。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李先生，你刚才讲的导流啊、滤纸啊之类的，因为会影响溶液纯度，所以有必要多加注意，可这些……” 　　后面的话没明说。 　　但李清茶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董思， 　　“你说，刚才在溶解提纯天然碱矿的时候，琉璃管有什么变化。” 　　“唔……有点儿热……” 　　“这就是了。”李清茶说道，“因为这个过程只有少量放热，用手拿着无所谓，但如果放热很严重呢？不怕烧伤啊？” 　　众人恍然， 　　原来，李先生是担心他们的安危， 　　他们不由得微笑，说：“先生无须担心，我们有护身之法。” 　　李清茶不由得叹气，“那是你们，若普通人做实验都像这样大大咧咧，是要出大问题的。” 　　“普通人？” 　　“对啊，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难道李先生要让钦天监的炼制之术在普通人间传播？” 　　就像听到了什么重磅的消息，钦天监的弟子们全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接着，惊诧转为哂笑， 　　一旁的董思小声说：“李先生，您的想法很好，但问题在于……问题在于……” 　　欲言又止。 　　李清茶轻笑，“你想说，这很难？” 　　董思下意识回答：“当然难。”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点头，显然都理解不了李清茶的想法。 　　李清茶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考虑到识字率的问题，绝大多数人是读不懂你们写的典籍的，而且，琉璃器具的造价也高，很难普及应用，但，这些真的算问题吗？ 　　“钦天监，难道就一点儿追求没有？ 　　“我可是听说，儒家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远大抱负，你们，难道就不想立万世师表？” 　　连环三问，句句致命。 　　钦天监的弟子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他们都不曾听过这四句话，便当是自己见闻不足，对儒家了解太浅， 　　可即便如此，仍然被其中蕴含的那股气势所感染了，只觉得心潮澎湃，如果真能做到，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凭什么只有儒家能立圣人为至圣先师？ 　　我们钦天监也行！ 　　众人摩拳擦掌。 　　其实，他们有这种想法实属正常， 　　自然科学的学子肯定不想被人文社科类稳压一头。 　　李清茶继续说：“而且，你们真以为普通人无法参与实验吗？” 　　她拿起一个瓷瓶，手指刮过， 　　滋滋滋—— 　　釉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众人恍然， 　　瓷器上的釉，是用长石、硼砂、黏土等原料涂在瓷器表面，烧制后形成的琉璃光泽， 　　这本就是匠人们经过千百次实验得出的。 　　李清茶笑着说：“现在普及实验还有一定的难度，但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所有人都能参与实验的未来我们阻碍不了。既然如此，钦天监就应该先在内部统一标准。试着想象一下，后人记述，‘钦天监为我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感觉……” 　　“唔咕……” 　　响亮的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先生，您讲！” 　　“我们以后做实验，都按照李先生说的来。” 　　“对，听先生的！” 　　…… 　　鸡血打得很成功。 　　李清茶憋笑，继续一边实验，一边讲解基础知识。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骆未央微微出神， 　　这家伙真是的，讲课就讲课吧，偏要说“立万世师表”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师兄、师姐们还愿意相信，跟着做蠢事， 　　“难道，他比师父还厉害？”少女喃喃自语， 　　接着，又摇摇头， 　　自己这是在瞎想什么呢！ 　　她心中没来由得烦躁，看向李清茶却没觉得不顺眼，反而集中注意力把后面的实验看完。 　　实验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半小时，李清茶终于从明矾溶液中得到了白色絮状物， 　　“只要按照步骤来，肯定没问题。” 　　“原来如此，”担纲助手的董思喃喃自语，“我的问题出在过滤、溶解、提纯，还有最后一步，在加入时没有搅拌……” 　　这不是哪儿都有问题吗？ 　　李清茶：￣□￣｜｜ 　　她拍拍手，说：“就到这儿吧，化学……额……炼制是一门实验科学，只要尊重基本原理并不断探索，总会有所收获的。” 　　钦天监众弟子行礼，“谢先生指教。” 　　“好，那我……” 　　“盯——” 　　众人视线汇聚在李清茶身上， 　　他们不想让李清茶走。 　　李清茶暗自咋舌，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立即有人结果话茬，“李先生之前是不是跟小师妹讲过物质守恒？我们想听听具体是什么。” 　　这个很难解释， 　　很多定律是需要演化和积累的，缺少这一过程，就如同给刚学1+1=2的稚童讲解微积分，“对牛弹琴”的结果还是好的，就怕“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导致楼地基不牢，成了摇摇欲坠危楼，到最后，整个自然科学大厦崩塌。 　　就比如物质守恒的得出，是因为拉瓦锡从实验上推翻了燃素说，这一定律始得公认， 　　可《大千世界》里应该连燃素说都还没发展出来呢。 　　李清茶陷入沉思， 　　良久， 　　“我问你们，”她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从石头中得到黄金？” 　　这个问题太过天马行空，让所有人一呆。 　　钦天监的人确实考虑过炼金的可能，但如果原料是随处可见的石头…… 　　“您在开玩笑吗？”董思问。 　　李清茶回头看她，脸上写满了严肃，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 　　“……” 　　沉默笼罩了实验室。 　　李清茶指着杯中的絮状沉淀，问：“这些是什么？” 　　“……” 　　没人回答。 　　李清茶继续说：“它不是明矾，对吧？” 　　“……” 　　还是没有人回答。 　　直觉上，在场之人都觉得自己在经历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 　　这种感觉非常荒谬，但也非常真实。 　　他们屏住呼吸。 　　只听李清茶一字一顿地说道：“所谓炼制，绝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某种程度的置换，这便是物质守恒最朴素的解释。” 　　醍醐灌顶。 第17章 天机盘 　　实验室内落针可闻。 　　过了一阵， 　　“李师。”×n 　　“李先生。”×n 　　钦天监的弟子再次将李清茶团团围住，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李清茶郁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么下去，午饭怕是都没得吃了。 　　她对人群中的骆未央使眼色， 　　骆未央一扬小鼻子，挪开视线，就当没看见，甚至还用口型无声地吐槽了一句：“叫你臭显摆！活该。” 　　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李清茶无奈，安抚众人道：“好了好了，我能讲的就这么多，各位只要记住以实验为根基的准则，将来也能像我一样……” 　　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锐利的光， 　　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形成， 　　“也能像监正一样，炼制出无比坚固的琉璃，怎么都不碎。” 　　话锋一转，改成了吹捧监正的琉璃，同时，视线扫过众弟子的脸颊，试图看出那些最最细微的变化， 　　微表情骗不了人，犯人在听到“怎么都不碎”时一定会不屑。 　　结果，没有。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吗？ 　　李清茶忍不住微微摇头，心说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人家钦天监有监正这个一品坐镇，根本用不着自己来越俎代庖。 　　她也没了继续授课的兴致，分开众人， 　　“各位，结束了，别留我吃饭了。” 　　同时走向门口。 　　听李清茶说得坚决，众弟子虽然有心挽留，却也知道礼节， 　　“谢先生。” 　　他们对李清茶的背影深鞠一躬。 　　看着这一幕，骆未央微微有些恍惚， 　　钦天监的弟子对外人如此行大礼，破天荒的第一次，今日之事足以载入史册。 　　这时， 　　“骆小姐，发什么呆呢？” 　　李清茶的声音响起。 　　骆未央的脸一红，在师兄、师姐的哄笑声中快步追了出去。 　　两人并肩。 　　骆未央时不时偷瞄一眼李清茶，默默下楼。 　　“干嘛看我？”李清茶不解。 　　“不能看？”骆未央反问。 　　“也不是不能看，但你能不能别一边看我，一边摆出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我也都跟着变得在意了。” 　　“(ˉ▽￣～) 切~~” 　　骆未央可爱地吐舌。 　　少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想看着李清茶，想跟李清茶说一说话，说什么都好。 　　“嗯，那我可就没话找话了，你别嫌我烦。”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之前可曾接触过炼制之术？” 　　“没有。”李清茶回答。 　　“那就是生而知之咯？” 　　“你就当是吧。” 　　“不想说？” 　　“嗯。” 　　“你说话如此坦诚，会让女孩子很难办的。” 　　骆未央挑眉， 　　很多事，不用望气术也能看得出来， 　　她并不觉得李清茶承认生而知之是在说谎，但也不觉得李清茶说的完全是真话。 　　不尽不实…… 　　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 　　骆未央在心中帮某人找好了借口。 　　“你不愿说，那就换个话题。”她说，“关于天机盘的事，你跟师父是怎么说的？” 　　“那个啊……” 　　李清茶把和监正的会面过程大致复述了一遍，重点讲了认定是内鬼作案的推理思路，同时隐去了自己和池未离的爱恨纠葛， 　　那是游戏里的事，如今穿越了，得另算。 　　“听你的意思，钦天监被渗透了？”骆未央震惊。 　　“别惊讶，”李清茶说，“机构大了，总会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在阴影中滋生出什么都有可能。” 　　“我……我理解不了，监正对我们那么好……” 　　“你就别想那些了，凡事要往好处想，就比如……嗯……对了，天机盘很有可能还在钦天监内部，你师父八成也是这么想的。” 　　骆未央知道是内鬼干的以后，对天机盘还在钦天监这件事就不觉得惊讶了， 　　天机盘失窃后，安保等级飙升，钦天监的弟子们离开摘星楼需要经过层层审查，想要把天机盘带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你觉得天机盘在哪儿？”骆未央问。 　　“在哪儿这种问题……”李清茶摊手，“呵呵，我对你们摘星楼又不熟。” 　　“你就推理一下。” 　　“没戏没戏。” 　　“就一下下嘛~” 　　“喂喂，卖萌可耻啊。” 　　见李清茶不吃软的，骆未央只能正面强上了， 　　她拿出贴身口袋，从里面抓了一把小鱼干，眼神认真地看着李清茶，仿佛在说：“你要是不听话，就用小鱼干给你漱口！” 　　李清茶：￣□￣｜｜ 　　无奈叹气道：“行吧，但接下来的话纯粹是瞎猜，没证据的。” 　　骆未央娇憨一笑，自己吃小鱼干， 　　“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 　　“一般情况下，犯人如果不能迅速处理赃物，会更倾向于把赃物贴身放置，但考虑到天机盘的大小，而且又是黄铜质地，放在身上有棱有角、太过明显，犯人应该会把他藏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不脱离视线。” 　　骆未央愣了半秒， 　　李清茶的描述，给人一种她很熟悉天机盘的感觉，仿佛亲眼见过实物。 　　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李清茶却会错了意，说：“这种事只能通过犯罪心理解释，就比如，一个人持刀杀人，但没机会妥善地处理凶器，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随身放置；二、找条阴沟直接丢弃，你说他会怎么选？” 　　骆未央被分散注意力，没再纠结天机盘的事， 　　“应该是选二。”她用手指轻点下巴，“但你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说明，在现实中的案例，应该是选一的更多吧？” 　　“没错。”李清茶竖起大拇指。 　　“真的啊？” 　　“这种事太多了，藏书楼的知藏，会把凶器藏在书架里。” 　　李清茶敲了敲书架。 　　“每日修剪花木的园丁，会把凶器藏在花盆里。” 　　李清茶抓起一把花盆中的泥土。 　　“后厨的帮工，会把凶器……” 　　李清茶僵住了， 　　同时，头顶缓缓冒出一排“！！！！！！！”， 　　她回过身，看了一眼刚才刨过土的花盆，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直面真相， 　　双手伸进花盆，没几下，指尖就触及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李清茶将其缓缓取出， 　　那是一块正方形的黄铜制盘， 　　上面刻有： 　　二十四个深受方位，寓意全受各谚； 　　十二个地支官组合，寓意生地肖支； 　　各十个十天干合成，寓意天干五味； 　　三十五个星宿连值，寓意星月已日。 　　这无疑就是…… 　　“天机盘！？？？？？”骆未央发出尖叫。 第18章 你们是男是女？ 　　天机盘，找回来了？ 　　“咕……” 　　李清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骆未央，结果，在对方眼中同样看到了惊讶。 　　两人对视良久， 　　骆未央：“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李清茶：“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 　　“……” 　　“你先说。” 　　“你先说。” 　　“……” 　　“……” 　　因为两次异口同声，她们不由得尴尬，最后都选择了不说。 　　视线重新移到天机盘上， 　　这是一个非常精密的仪器，从中心向外依次四个同心圆，深受方位、地支官、天干、星宿分别刻在圆与圆之间的环中， 　　使用时，各环带着金属摩擦声转动，像电视剧里的五毛钱特效。 　　李清茶将其举起， 　　忽然， 　　「巫山十二郁苍苍，片石亭亭号女郎。」 　　「晓雾乍开疑卷幔，山花欲谢似残妆。」 　　「星河好夜闻清佩，云雨归时带异香。」 　　「祝你平安（笑）」 　　凭空出现了四句偈语。 　　对，就是凭空出现，并非全息投影那样悬浮在天机盘上，而是投射在视网膜，或者说，是直接刺激了大脑视觉中枢。 　　李清茶有点儿懵， 　　这不就是《大千世界》的系统提示吗？ 　　现在才发金手指也太晚了吧！ 　　接着，她又想到了这四句偈语之前曾看到过，正是在游戏里盗取天机盘执行宗门任务的时候， 　　她还记得任务描述， 　　「使用天机盘增强气运」 　　偈语里又是“巫山”、又是“云雨归”的，怎么看都是楚襄王和神女的爱情故事， 　　李清茶玩游戏时，只当是设计师给花间派玩家开的玩笑，毕竟，后面那句「祝你平安（笑）」的恶搞氛围十分明显， 　　现在回头看…… 　　或许，是真的？ 　　可某位刚刚男变女的仁兄有心无力啊。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李清茶喃喃自语，“我不想被妹子们大卸八块啊喂！” 　　“李公子？”一旁的骆未央不解道，“你说什么？什么大卸八块？” 　　“没，你听错了。” 　　“骗子！” 　　骆未央对这种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反而没辙。 　　少女微微嘟嘴，不爽， 　　但是，当她的视线落到天机盘上，心中不满瞬间消散，看李清茶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丝崇拜， 　　“你真厉害。” 　　“厉害？”李清茶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肯定的呀，一出手就找到天机盘，这还不是厉害？” 　　“……” 　　李清茶：￣□￣｜｜ 　　“运气好而已。”她说。 　　“运气？”骆未央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天机盘为什么以‘天机’二字命名？它既然选择了你，那就是认可了你。不过嘛，说是运气也没错啦~” 　　“这……” 　　“再说了，没有你之前的推理，咱们也找不到，你说是吧？” 　　关于这一点，李清茶认可， 　　但要说没有运气成分…… 　　打死不信！ 　　她把天机盘递过去，“行了，你把它还给监正大人吧，至于监正大人要不要追查凶手……” 　　骆未央打断道：“师父不可能不追查。” 　　“你不……唉……很多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说的追查，指的是大张旗鼓地追查，你师父不见得会这么干。” 　　“为什么？” 　　骆未央不解，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李清茶赏她一记脑瓜崩，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唔……”少女捂头。 　　“总之，天机盘还给你师父，之后，把我关于杀人犯藏凶器的推理思路复述一遍，他大概就能划定犯人的范围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见师父？” 　　话音刚落， 　　咚—— 　　又是一记脑瓜崩。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李清茶重复。 　　“你……哼！”骆未央不服，“我师父都没这么打过我。” 　　“那是你师父自持身份和辈分，不好意思敲你脑壳，我敢说，你师姐肯定没少削你。” 　　“！！！” 　　竟然又被说中了！ 　　少女惊诧，看李清茶的目光中又多了点儿崇拜。 　　这丫头…… 　　李清茶不知说什么好，笑着摇摇头，走向摘星楼的大门。 　　结果， 　　“等等！” 　　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拦在李清茶面前，胸口因为跑动而起伏， 　　“李公子，我们钦天监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你帮忙找回了天机盘，于钦天监有大恩，所以，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 　　“放我走这说法，听着像欠了你们几万钱似的。”李清茶忍不住吐槽。 　　“……” 　　“好啦，不用报答。” 　　“那不行！这个，给你！” 　　“……” 　　李清茶手中多了一袋小鱼干。 　　她抬起头，却只看到骆未央奔逃回楼上的背影，白裙的裙摆翻动着，就像巫山神女唤起的朝云。 　　这丫头…… 　　李清茶第二次心生感慨。 　　她目送少女离开，这才转身出了摘星楼。 　　时值正午，太阳挂在天空正当中，阳光就像滚烫的流金洒下来，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李清茶眯起眼， 　　忽然，一阵奇怪的悸动感传来。 　　「五：这是什么？」 　　李清茶：！！！ 　　和系统提示一样，凭空出现， 　　但是看内容，明显是某人平时说话的语气，形式也特别像某款社交软件中的聊天群功能， 　　而且，最神奇的是，这句话出现在视野的右上角，如同游戏中挂起的聊天框，过一段时间便会自己隐藏掉，不会影响视线。 　　李清茶不由得陷入沉思： 　　一、这条是不是信息？ 　　答：几乎可以断定。 　　二、如果是信息，那会不会是同为穿越者的玩家发来的？ 　　答：暂且未知，但大概率不是。 　　三、自己有没有回复的必要？ 　　答：须根据情况判断。 　　四、若是回复，自己要暴露到什么程度？ 　　答：同三。 　　无数思绪在心中翻腾。 　　就在这时，又有人跳了出来， 　　「三：高品强者有传音入密之能，想来，这应该是类似的术法。」 　　「三：但，是谁将我们拉入的，我还没有头绪。」 　　看这个说话方式，应该不是穿越者了， 　　而且，看着三号的回复，李清茶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 　　「五：你是高品？」 　　「三：无须套我的话，这些小伎俩对我没用。」 　　啧，这个五号有点儿东西啊，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去， 　　三号也不错，足够谨慎。 　　有几分真人版狼人杀那味儿了。 　　李清茶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 　　出现异变，是自己在触摸了天机盘之后，所以，这个“聊天群”里的人，会不会都是受自己牵连的？ 　　再联系那四句偈语，他们难道是自己的后宫？ 　　这…… 　　必须得问清楚！ 　　「七：你们是男是女？」 　　「……」 　　「……」 　　「……」 　　久久的沉默。 　　终于， 　　「五：我是男子。」 　　「五：你问这个干什么？」 　　原来是男子啊…… 　　既然是男子，就不可能是标签为「百合」、「逆推」、「变身」的小说中的后宫了。 　　那没事了。 　　李清茶决定暂时屏蔽对方之后发来的消息，先回倚翠楼睡一觉再说， 　　今天可太累了。 第19章 极端聪明 　　午觉睡到了自然醒。 　　李清茶起身，打完呵欠，集中注意力在视野一角，想看看聊天记录， 　　结果，一下午，始终没人吱声。 　　啧，一个个都挺谨慎的嘛~ 　　也正常，要是轻易就透露个人信息，说不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李清茶伸个懒腰，翻身下床。 　　已到掌灯十分，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内，配合外面微微晃动的竹叶，在地面留下一幅精致的墨竹画卷。 　　她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醒了？” 　　宫怜雪的声音传来。 　　少女坐在人造温泉边缘的大石上，双手捧着裙摆，赤脚入水，顽皮地拨弄， 　　哗啦哗啦—— 　　水中泛起涟漪。 　　李清茶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 　　宫怜雪注意到了，得意地一扬小鼻子，将双脚抽回，然后用裙摆盖住因为紧张而蜷曲的十趾，变成了抱膝而坐的姿势， 　　“色胚，不给你看！” 　　“我本来也没看，”李清茶走下楼，问道，“你等了挺久的吧？找我什么事？” 　　“你……钦天监有没有为难你？” 　　“放心吧，他们不能拿师兄怎么样。” 　　“……” 　　臭屁！ 　　宫怜雪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你在担心我？”李清茶问。 　　“确实有点儿担心，”宫怜雪伸出右手小指，“一点点。” 　　“还是担心。” 　　“哼~” 　　宫怜雪是魔门月宗的弟子，傲娇或许有，但对这种事是不会说谎的。 　　她好奇地打量李清茶。 　　李清茶意会，便把自己找到天机盘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也隐去了一些没必要透露的细节。 　　“你运气真好。”少女啧啧称奇道。 　　“我也这么觉得。”李清茶说，“走吧，去吃饭。” 　　“吃饱睡了、睡饱了吃，小心变成猪。” 　　“变成猪也无所谓，反正，站在男人的角度，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师兄又在说怪话…… 　　不过，宫怜雪跟李清茶相处下来，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因此没往心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擦干双脚，套上布袜， 　　水汽氤氲、月色朦胧， 　　少女的动作被模糊，却仍然明媚而诱惑， 　　李清茶喃喃自语着给自己洗脑：“我不是足控……我不是足控……我不是足控……我不是足控……” 　　宫怜雪的耳朵微微抖动， 　　足控？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数。 　　少女嘴角勾起，慢条斯理地穿好袜子，再趿上绣鞋，用鞋尖儿踢踢地面， 　　整个过程极具美感。 　　李清茶移开目光，说道：“咱们赶紧走吧。” 　　宫怜雪快步来到李清茶身边，身体前倾，用一种从下向上仰视的动作看着李清茶， 　　“师兄，你脸有些红。” 　　还不忘微微地歪一下头，茶味十足。 　　李清茶摸摸脸，有些诧异地嘀咕：“这也不热啊，怎么会脸红？” 　　噗嗤—— 　　宫怜雪忍不住笑出声。 　　她伸脚踢了李清茶的小腿一下，“走啦~” 　　之后，走向倚翠楼前院。 　　李清茶没办法，快步跟上。 　　华灯初上，倚翠楼内笙歌曼舞，客人和姑娘们的嬉笑声组成最好的夜曲，烘托着京城夜生活。 　　因为推出了cosplay，倚翠楼的客人组成中多了不少江湖客，但今天不太一样，有十多个穿青衫、腰间佩玉的儒生， 　　这些儒生成团而坐，高谈阔论着什么， 　　旁边的姑娘适时地送上崇拜的目光，然后斟上倚翠楼内最贵的酒，炒热气氛。 　　读书人的钱真好骗…… 　　李清茶摇摇头，和宫怜雪一起进入大厅。 　　宫怜雪艳冠群芳，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那帮儒生更看重李清茶，发现她走入大厅内，双眼一下子就亮了，比见着姑娘还兴奋。 　　“那人是从倚翠楼后院出来的，应该就是。” 　　“啧，原来是个没功名的。” 　　“天天厮混于秦楼楚馆，有功名那才叫咄咄怪事。” 　　…… 　　这些儒生显然在议论李清茶。 　　气氛诡异。 　　李清茶蹙眉，对身旁的宫怜雪说道：“今天咱们就别在倚翠楼里吃了。” 　　宫怜雪可爱地斜她一眼，没反对。 　　两人贴着墙绕过大厅， 　　然而， 　　“你就是李清茶李公子吧？” 　　一名儒生拦了上来。 　　李清茶想也不想，回答：“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名儒生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只觉得一口气没缓过来，被噎了个半死，扶着墙不停咳嗽。 　　宫怜雪补刀：“就这身体还敢出来找姑娘？” 　　这话更狠， 　　而且，还是漂亮妹子说的，杀伤力加倍。 　　儒生的脸变成了绛紫色，一副要吃速效救心丸的模样。 　　他按住心口顺气，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愤恨地看着李清茶，拱手道：“在下阮化，听闻李公子素有才名，特来请教。” 　　李清茶说：“你真的认错人了。” 　　“哎？” 　　“李清茶这个人，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风流倜傥、帅气多情，只比阮公子强一点，比我……唉……我是望尘莫及了。” 　　阮化心中出现一组不等式， 　　条件一： 　　李清茶大于自己。 　　条件二： 　　李清茶远远大于眼前这个人。 　　结论： 　　自己大于眼前这个人。 　　阮化盯着李清茶看了好一阵儿，忽然展颜而笑，说道：“过奖，你也很不错了，不要气馁。”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宫怜雪偏过头，憋笑憋得超级辛苦。 　　当局者迷，阮化此时还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但旁观者清，有其他儒生说：“你别被这人给骗了，他就是李清茶！” 　　阮化不由得一愣，再看李清茶， 　　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风流倜傥、帅气多情…… 　　嘶…… 　　还真没说错。 　　外貌上自惭形秽，就必须要通过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阮化上前一步，用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早就李公子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在下不才，想借此机会讨教一二。”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 　　一帮儒生刷拉拉地站了起来。 　　李清茶微微皱眉， 　　在倚翠楼里住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直没人挑战，今天这是吹的哪门子风，竟然接连窜出好几个， 　　而且，自己跟“素有才名”、“如雷贯耳”这些词也不搭边啊。 　　她刚要说话，却见右上角出现一行小字， 　　「二：你们谁在京城？」 　　「二：我需要一个人的背景调查。」 　　「五：谁？」 　　「二：李清茶。」 　　「二：放心，只是件小事，你们就算不愿意帮我也无妨，但如果帮我，我愿意用等价的消息交换。」 　　李清茶：？？？ 　　这是什么情况？ 　　狼人杀才刚开始，自己就暴露了？ 　　「五：你找他做什么？」 　　「二：你知道他？」 　　「五：先说你要他信息的原因。」 　　「二：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他。」 　　「二：好吧，我实话实说。」 　　「二：李清茶今天在钦天监授课，归纳出了儒家的至高理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话传到了书院，引发轩然大波。」 　　「二：我只是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没别的意思。」 　　过了一阵， 　　「五：李清茶此人，极端聪明。」 　　「五：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第20章 李清茶欠我亿点儿东西 　　聊天到此终止。 　　从内容推测，二号应该是儒生， 　　至于五号，透露的信息不多，李清茶很难判断这老哥是真的见过自己还是道听途说， 　　毕竟，「李清茶此人，极端聪明」，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吗？ 　　（笑） 　　李清茶扫了阮化他们一眼，知道这帮人来找自己的原因了， 　　嘴上说的好听，“讨教”云云，实则是想踩上自己一脚，借此扬名， 　　考虑到他们本就籍籍无名，所以输赢也无所谓，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还真是把算盘打得叮当响，不去经商实在屈才了。 　　李清茶冷笑， 　　“倚翠楼不是交流学问的地方，各位请回吧。” 　　此话一出，众儒生眼神一亮， 　　这人终于承认了， 　　他就是李清茶本茶！ 　　“李公子，此言差矣，”立即有人反驳道，“读书人狎妓本就是风流韵事，与姑娘们神交也算是讨教的一种，何来倚翠楼不能交流学问的说法？” 　　“对。” 　　“说得好！” 　　其他儒生应和。 　　此时，这边的争论已经吸引了几乎所有客人的注意力， 　　他们侧目看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还有吹口哨的。 　　李清茶：￣□￣｜｜ 　　“狎妓这种是，其实挺单纯的，就是解决需求。既然这么单纯的事情，就不要让什么神交、交流学问之类乌七八糟的东西来糟蹋了。” 　　噗嗤—— 　　一旁的宫怜雪笑喷了。 　　其他客人也在愣了几秒钟后反应过来， 　　“好！” 　　喝彩声此起彼伏。 　　一帮儒生涨红了脸， 　　“粗鄙！” 　　“李清茶小儿，吾等不屑与你为伍！” 　　“本以为你李清茶是个人物，没想到竟如此不堪，让人不齿。” 　　…… 　　出现了！ 　　经典言论之“不屑与你为伍”。 　　李清茶拍拍手，“诸位傻……咳咳……诸位读书人，你们就继续留在这儿神交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奉劝你们一句，凡事量力而为，就你们那点儿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才学，倚翠楼的姑娘肯定看不上。” 　　儒生们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李清茶一笑，带着宫怜雪离开了倚翠楼。 　　夜色深沉，无数街灯形成星河，将其漆黑的天空映亮， 　　街道两旁有众多摊贩，叫卖声引得来往人群驻足，稀稀拉拉地排队，体现出京城的繁华与活力。 　　“咱们喝面茶！”宫怜雪说。 　　李清茶听了，不禁惊讶， 　　面茶是京津地区的特色传统风味小吃，不用勺、不用筷，用嘴唇沿着碗边吸食，一边喝一边转碗，喝完之后碗净如洗， 　　这么豪放的吃法，女孩子一般是不喜欢的。 　　“你吃面茶？”李清茶确认道。 　　“给你的。”宫怜雪回答。 　　“……” 　　“诶嘿~” 　　少女卖萌地吐吐舌头。 　　真拿她没辙…… 　　李清茶最终还是买了些豆面糕、豌豆黄这类零食，站在街边分着吃。 　　宫怜雪咬一口豌豆黄，看看行人，又转头看看李清茶， 　　“师兄，他们挑衅，还说你‘如此不堪，让人不齿’，你难道就一点儿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李清茶不解。 　　“……” 　　“怎么不说话了？” 　　“师兄，你真的好奇怪啊。” 　　宫怜雪歪着头，目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似乎想把李清茶看透。 　　听师父说，花间派出身的风流人物都是文武俱全的，既是武人、又是读书人，连平时所用兵器都是很装X的桃花扇呢， 　　读书人不是最受不得羞辱吗？ 　　而且，看师兄的样子，应该是鼎有才学的，弹弹手指就能让那些小喽啰灰飞烟灭，举手之劳罢了。 　　“为什么不杀杀他们的威风啊？”宫怜雪问。 　　“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我跟他们一般见识的话，之后挑战的人更多。”李清茶回答，“所以，若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不如暂避。” 　　“也是。” 　　“唉……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或许是融入了时代，李清茶对古文之美深有体会， 　　这首柳永的词，最后三句话，短短三十二字，却比一整首流行歌包含的信息都要丰富，酝酿的情绪也更加饱满。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宫怜雪在心中反复品味着此句，忽然展颜一笑， 　　“拿师兄跟那些人比，是我不对。” 　　她环视四周，寻找纸笔。 　　李清茶问：“找什么？” 　　宫怜雪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找纸笔啊。听平仄，师兄刚才应该吟的是《鹤冲天》吧？” 　　《鹤冲天》是词牌名， 　　李清茶微微尴尬，“不用找纸笔，偶得一句，没记录的必要。” 　　“不记录……唔……所以我说，师兄真是个怪人。” 　　“……” 　　“罢了，反正我记住了。” 　　宫怜雪用竹签挑起一枚豆面糕送入嘴中，眼神微微闪烁，时不时地瞄向李清茶， 　　终于，忍不住了， 　　“师兄，整首词是怎样的？” 　　“没有了，就这几句。”李清茶回答。 　　“你在撒谎。” 　　“……” 　　李清茶无语了， 　　确实，柳永这首《鹤冲天》不可能只有那么几句传世名句， 　　但别的部分，一般人根本记不全啊！ 　　又不是初、高中的必背诗词…… 　　李清茶只能默默吃东西，装作没听见宫怜雪的抗议。 　　宫怜雪眯起双眼， 　　盯—— 　　视线焦♂灼。 　　良久， 　　“罢了，”少女忽然说，“有那几句就够了，我让人写好，挂在倚翠楼。” 　　李清茶：？？？ 　　“挂在倚翠楼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 　　“可是……”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这句，说的不就是倚翠楼吗？虽然你没和飘雪、飞絮她们发生过什么风流事，但师兄的意图我能领会。男人嘛，都喜欢在这种事上夸大其词。” 　　“偎红倚翠是一个成语，不能分开理解的啊喂！” 　　“啊？师兄说什么？我没听清！” 　　宫怜雪装傻。 　　李清茶：…… 　　刚刚吐槽完人家是沽名钓誉之辈，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她刚要继续说服宫怜雪，却忽然被视野右上角的聊天群吸引了注意力， 　　就在刚才，解锁了一位新人物， 　　「四：你们的对话我看过了，听二号的意思，李清茶目前在京城？」 　　「二：对。」 　　「二：怎么了？」 　　「四：其实，我也在寻找李清茶。」 　　「五：容我插句话。」 　　「五：四号，你找李清茶是要做什么？」 　　「四：李清茶欠我亿点儿东西，我要找到他，然后把他欠我的那些统统收回来。」 　　李清茶：！！！ 　　不管这个四号是谁，决定了，明天一早提桶跑路。 　　头也不能回！ 第21章 小友可是李四为？ 　　第二天。 　　李清茶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隐隐约约地，前院传来咿咿呀呀的开嗓声，应该是有倚翠楼勤奋的姑娘出早功。 　　李清茶摸摸周身， 　　虽然该有的地方还是不见踪影，但其它部位没有缺斤少两， 　　呼~ 　　长出一口气。 　　昨晚，一夜乱梦， 　　她只能大概记得梦里的内容—— 　　和XXX结婚，正准备一拜天地，忽然在人群中闪出N道身影，异口同声地大喝一句“且慢！”，婚礼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再之后，李清茶就醒了。 　　之后的整整一晚，全都在经历「惊醒→再睡→做梦」的死循环。 　　她顶着黑眼圈翻个身，阅读聊天记录， 　　「五：四号，李清茶欠了你什么？」 　　「五：请说出你的故事。」 　　「五：别这么小气嘛~大家一定都很好奇。」 　　…… 　　五号战斗力惊人，竟然演独角戏演了好几十条，其他人都没冒泡。 　　李清茶忍不住咂嘴， 　　这五号，真是有够八卦的， 　　而且，身具话痨属性，在人群里一定是最靓的崽，很好辨认。 　　但此时的李清茶对五号的身份提不起一丝兴趣，只想提桶跑路，趁着四号没找上门，赶紧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四号到底是哪个…… 　　候选人太多，根本就没法猜。 　　李清茶麻利地穿好衣服，翻身下床，收拾东西， 　　灵韵丹、小鱼干、月宗外门弟子令牌…… 　　她将这些一股脑塞进钱袋，出门，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回屋，在桌子上给宫怜雪留了个字条，这才再次出门， 　　没想到，刚走进停云楼小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小小的尖叫声， 　　“啊！！！！！！！” 　　四号杀上门了？ 　　李清茶吓了一跳，投去视线， 　　只见在通往前院的空地上，有一堆姑娘聚在一起，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李清茶，然后迅速挪开视线， 　　“是李公子！” 　　“李公子看过来了，我……我要晕了。” 　　“看得明明是我！” 　　“是我！” 　　…… 　　李清茶：？？？ 　　她一脸懵逼，白丝不得骑姐， 　　以往，这帮姑娘对自己虽然表现得十分热情，但也从来没这么花痴过， 　　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有问题！ 　　有大问题！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好奇，反复告诫自己：“逃命重要，其它的事别管，这么多闲事，我想管也不过来。” 　　她走向前院， 　　结果，刚走进倚翠楼就被一副巨大的字给吸引了，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风流才子李清茶 　　一字一张纸，墨水则是上好的洒金墨，浓郁的黑色中有星星点点的金色，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李清茶：…… 　　这种感觉，就像在自己房间里用手机看里番，调节音量的时候被父亲摔门进屋，一脸黑线地把蓝牙音箱甩到桌上， 　　社死！ 　　妥妥的社死！ 　　李清茶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飞絮身上，对她勾勾手指， 　　飞絮一愣，脸色通红地靠过来， 　　“公子，本以为那句‘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指的绝不可能是我，毕竟，你第一天就拒绝我了。大家都在猜是……” 　　飞絮想说宫怜雪，但顾及宫怜雪的身份，没敢说出口。 　　李清茶强忍着吐出一口老血的欲望，说道：“飞絮，你找人把这幅字撤了吧。” 　　飞絮愣住，“这是为何？” 　　“那个……那个其实不是我写的。” 　　“公子真爱说笑。” 　　“真的，是一个叫柳三变的词人写的，我不过是在无意间听到，所以才……所以才……” 　　“盯——” 　　飞絮严肃地注视李清茶， 　　过了好一阵， 　　“公子没必要骗我，”飞絮说，“若真有柳三变其人，他必定早已扬名立万了。” 　　“唔……”李清茶不知该如何反驳。 　　“公子，谦虚固然是好，但有时候也要彰显实力，你想，若是有此词镇守，昨日那些找你挑衅的儒生还敢自讨没趣吗？” 　　“……” 　　某种程度上讲，飞絮说的也没错。 　　李清茶辩无可辩，嘴巴开合，始终没能说出一个不字儿， 　　良久， 　　“好吧，爱挂就挂吧。” 　　她认命了。 　　飞絮巧笑嫣然，说：“这就对了嘛~” 　　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公子，倚翠楼正门外面也贴了这句，咱们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读书人将这首《鹤冲天》补全呢~” 　　“外面也贴了？” 　　“还是宫师……宫小姐托了关系，连夜请书法名家写的呢~” 　　如果说刚才的社死比喻是父亲听了蓝牙音箱，只涉及一人，而且还是男性家庭成员，规模比较小，危害也相对较小； 　　那现在，就相当于在开企业大会时看里番，不小心开了公放，规模无限大。 　　李清茶欲哭无泪。 　　“我出去看看。” 　　“公子，你的表情怎么……”飞絮诧异。 　　“没，我没有任何不开心，我很开心，我相当开心，你看，我笑得多灿烂啊。” 　　“……” 　　李公子坏掉了…… 　　飞絮无语，目送李清茶出了倚翠楼。 　　此时，楼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以儒生为主，对那几句词交口称赞， 　　“好词，好词啊....” 　　“这李清茶果真是狂人，将自己的词作张贴出来，说得好听，什么邀请天下读书人续写，实则是提醒我们看清自己的斤两。” 　　“说的没错，以此词之格，谁续写都注定狗尾续貂。” 　　“也不能怪他，我听说昨天有几个不开眼的来此挑衅，怕是将李清茶给激怒了。” 　　“竟然还有这事？细说。” 　　…… 　　舆论已然发酵，根本刹不住车。 　　于是，李清茶又多了一个提桶跑路的理由，微微矮下身子，准备趁这帮人不注意开溜。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群中走出一人，朝李清茶而来时看似闲庭信步，实则一步便能跨出十丈， 　　缩地成寸！ 　　有如此实力，怎么也得是三品了。 　　李清茶抬眼去看， 　　只见眼前之人身穿青衫、腰间佩玉，明显的儒生打扮，虽已上了年纪，却剑眉星目、风骨傲岸，颇有老帅哥的那股范儿。 　　“老夫匡泰初，是白鹭书院的一介教书匠。” 　　说着，对李清茶微微一笑， 　　“小友可是李四为？” 　　“李四为？”李清茶下意识地重复。 　　“所谓‘四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小友之言，可是在咱们书院引起了轩然大波啊。” 　　“啊这……” 　　李清茶看着匡老爷子， 　　本能地，一股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 　　“匡先生找我，所谓何事？”她小心翼翼地问。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辈读书人要时常交流。”匡泰初微微停顿，“小友这段时间，应该都住在京城吧？” 　　“我可能要……” 　　“既然住在京城，那就好办了。” 　　“等……不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喂！” 　　“小友刚才说什么？今日便愿意来访白鹭书院？可真是太好了。” 　　“！@#￥%*……” 　　李清茶口吐乱码。 第22章 遍地生花 　　“匡先生，我真讲不了。” 　　“讲不了也无妨，就当是来我们书院参观嘛~” 　　“参观我也不想去。” 　　“哎？什么？我听不清啊！” 　　“……” 　　对匡泰初的装傻充楞，李清茶完全没辙， 　　谁让对方能打呢？ 　　她将注意力集中到视野右上角，看着新出现的一条， 　　「二：准确消息，李清茶要来书院。」 　　要来？ 　　已经到了好吧。 　　李清茶郁闷地叹气，环视四周， 　　白鹭书院。 　　白鹭者，纯洁高贵之鸟，儒生们取其意象为书院命名， 　　书院多有飞鸟，为了给它们提供生活的栖息地，广泛种植草木，茂林修竹，在绿化面积严重不足的京城营造了一片遗世独立的绿意。 　　匡泰初为李清茶引路， 　　“再往前便是学子们求学的讲经院了，此时，他们应该都在讨论小友。” 　　李清茶：…… 　　相当郁闷。 　　匡泰初注意到了，劝说：“小友莫要有压力，书院是大家交流才学之地，即使讲解错了，或者有些微瑕疵，也是无妨的。” 　　老哥说得轻巧，李清茶只能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权当捧场。 　　两人来到校舍讲经院， 　　此地是露天的，共有三十排桌子，每一张桌子后都配有蒲团， 　　在这些桌子前方，则是一个高出地面约三十厘米的讲台，讲台上没有任何遮挡，在此讲经必然受万众瞩目，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此时，院内聚集了无数儒生，讨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李四为写了几句词。” 　　“呵呵，人家现在可厉害了。” 　　“你酸啊？” 　　“我有什么好酸的？他厉害归厉害，但终究没考取功名，而且，也不是我儒家修士。” 　　“啧，可惜啊……” 　　“确实可惜。” 　　…… 　　全都在说李清茶的事。 　　匡泰初清清嗓子， 　　“静！” 　　只此一字，便如从天而降的禁制，让整个讲经院沉寂了下来。 　　之后，他又对李清茶做了一个手势， 　　“小友，请。” 　　李清茶跟着一起上了讲台。 　　匡泰初朗声道：“我辈儒生，不立志何以读书？幸有四为先生点拨，道尽了儒生之志向……” 　　这个评价非常高。 　　下面的人一时忘了礼数，交头接耳， 　　匡泰初：“静！” 　　众人再次安静下来。 　　“好，看来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今天，四为先生就在讲经院，机会给到了，具体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的悟性了。” 　　匡泰初给了李清茶一个眼神， 　　李清茶硬着头皮上前， 　　结果，还没站稳脚跟，就有一人起身，拱手道：“恕在下无礼，不知四为先生是否真的……呵呵……就说‘为天地立心’，天地哪里来的心？” 　　上来就是下马威。 　　比起钦天监的学子，这帮儒生明显不好忽悠， 　　李清茶不由得心生感慨，觉得还是学理工的孩子单（好）纯（骗）。 　　她大略扫了一眼讲经院内的情况， 　　学生们在靠近讲台的位置， 　　先生们则相对含蓄一些，座位靠后，但脸上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显然是认为李清茶只有闯过了这关才有配开讲。 　　幸好，那个问题没有多刁钻， 　　“天地本无心，但人有心，就是恻隐之心、就是不忍人之心，学者之事，莫要于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乃是为天地立心。” 　　李清茶一脸淡定。 　　没想到，下面的人听得有点儿懵，面面相觑。 　　这就很让人忐忑了， 　　难道，自己讲错了吗？ 　　或者引用有误？ 　　李清茶还没搞清楚原因呢，就听下面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原来可以作此解释。” 　　一片恍然大悟。 　　李清茶没想到还能这样，赶紧趁热打铁， 　　“接下来是‘为生民立命’，其直接来源，肯定是亚圣的立命思想，‘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通过修身致教，最后如果能而达到这样一种境界。” 　　“之后是‘为往圣继绝学’……” 　　引经据典，拼命忽悠。 　　下面的人却没察觉任何不妥，该记笔记的记笔记，忙得不亦乐乎。 　　讲得实在是太好了！ 　　有些弟子竟然心生拜李清茶为师的欲望，接着又感觉有些大逆不道，下意识地回头寻找自家先生， 　　没想到，先生们比他们更过分， 　　因为坐得靠后，有些先生为了看清李清茶，都已经站了起来，甚至有爬上了桌子的，赤脚踩在上面，抻长了脖子眺望讲台。 　　见先生们也如此急不可耐，众学子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还算好的。 　　他们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李清茶身上， 　　没想到…… 　　“这是……” 　　“难道是……” 　　“花！遍地生花！” 　　讲台前明明是青石板拼接的地面，却从缝隙中钻出了一株株旺盛的青草， 　　这些草连城片，形成草坪， 　　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点缀其上， 　　最神奇的是，花朵就像被交替着按下了DVD机的“▶”和“◀”键，一茬接一茬地由花苞盛开，之后又闭合，变回花苞， 　　如此往复，形成瑰丽无比的画面。 　　这种异象不是只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性，众人都觉得自己疯了。 　　可是，无论他们再怎么否认，事实都还是朝脸上糊了过来， 　　以讲台为核心，那片草坪不断扩散，扩散到众学子还有诸位先生的脚下，献上淡淡的青草香气， 　　紧接着，香气变得浓郁，因为有花朵从中冒出。 　　他们下意识地伸手，触碰草坪， 　　柔软、细密， 　　之后又触摸花朵， 　　花儿便如美人般娇羞地弯下了腰。 　　都是真的！ 　　而且，不只有花把势， 　　众人只感觉在这香气馥郁的环境中，注意力更加集中，学习事半功倍。 　　李清茶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忽然发现下面的学子竟然对地面产生了兴趣，甚至还摆出了一副要和地球谈恋爱的花痴样， 　　“你们这是在……你们想日地？”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四为先生，您看不见吗？”有一名儒生问。 　　“看……看见什么？”李清茶细思恐极。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是被吓得不敢说话， 　　众儒生却在沉思， 　　是了， 　　遍地生花只在圣人授课时出现过，事到如今，已经成了时隔千年的记载中那些冰冷的文字，没有任何人有亲身经历， 　　说不定，讲经者真的看不见，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遍地生花是只对听经者有益的异象。 　　可问题在于，真的要把李清茶跟圣人相提并论吗？ 　　众学子看向李清茶的目光变得敬畏。 第23章 刻碑 　　讲经院内一派安静。 　　李清茶看众人都在盯着地面猛瞧，不由得也投去视线， 　　什么都没有啊…… 　　不管是自己脚下的讲台，还是儒生们垫在蒲团下的地面，都是青石板，没什么不同。 　　她疑惑地问：“你们到底在……” 　　话音未落， 　　「二：李清茶又惹出大事来了。」 　　「四：说。」 　　「五：？？？」 　　「五：我发现只要是有关李清茶的事，四号就会出现。」 　　「四：闭嘴！」 　　「四：二号接着说。」 　　「二：李清茶在讲经院引起了遍地生花。」 　　「二：你们不是儒生，可能对此不甚了解，我简单解释一下，遍地生花只在记录中提到过，是圣人授课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这就是传说中的生草吗？ 　　李清茶一脸懵， 　　她想再看看二号会说什么，但聊天群在那条消息后又归于沉寂。 　　还好，也算是得到了有用的信息，知道这帮儒生为什么忽然对地面产生浓厚的兴趣了。 　　她清清嗓子， 　　“诸位，就到这儿吧。” 　　此话一出，儒生们全部回过神来， 　　“四为先生要走了？” 　　“我们还有问题，至少，让我们多听听您讲话吧，废话也好。” 　　“先生别走！” 　　…… 　　讲经院内，众人吵成了乱哄哄一团。 　　李清茶：￣□￣｜｜ 　　她看向匡泰初， 　　匡泰初尴尬地咳嗽，错开视线，装没看见。 　　这老头也忒缺德！ 　　李清茶好不容易才忍住骂人的冲动。 　　这时，门口走进一名老者，身着紫衣，却没有一点儿大红大紫的那种俗气，反而有清雅之感， 　　“山长！” 　　众弟子站起身。 　　既然是山长，那就约等于白鹭书院得的校长了。 　　李清茶恭敬地行礼。 　　山长笑笑，“老夫魏贤，忝作白鹭书院山长，见过小友。” 　　说着，低下头，环视一圈，似乎也在观察遍地生花的异象， 　　“小友当真是奇人，竟有如此之能。今日，我远远地听了小友讲立志，也有领悟，心中疑惑却也越堆越多，所以……” 　　接下来就该是提问了。 　　李清茶知道自己的水平，肯定是不够忽悠魏贤的，抢话道：“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发现自己无知，此事属实正常。” 　　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发现自己无知…… 　　这句话是反直觉的，但在一众上下求索的儒生眼中，却是再恰当不过的归纳。 　　魏贤眼睛发亮， 　　“小友，此话作何解释？” 　　“学海无涯。”李清茶说。 　　“哈哈哈，好，好！好一句‘学海无涯’！” 　　“魏山长谬赞了，其实，我说这些话有搪塞之嫌，但也是没办法，因为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实在说不清啊。” 　　一句话把魏贤的请教给堵了回去。 　　魏贤沉思片刻，对一众弟子、先生拍了拍手， 　　“今日就到这儿吧，经吾，你留下。” 　　之后，又转向李清茶，介绍道：“房经吾，我的亲传弟子。” 　　山长的亲传弟子，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李清茶便多看了几眼， 　　房经吾约莫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长相英俊，身板挺得笔直，隐约有浩然气，配上一身得体的青衫，让人不禁联想到“君子”二字。 　　他对李清茶行礼，“先生。” 　　李清茶摆手，“当不得，当不得，我只是随意讲了几句，无须行此大礼。” 　　房经吾没接茬，固执地行完礼。 　　李清茶赶紧避开正面，看向一旁的魏贤， 　　魏贤轻捋着胡须，阻止道：“好了，经吾，能写出‘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人，应当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 　　房经吾恍然大悟道：“是学生莽撞了。” 　　李清茶相当尴尬，在心里对《鹤冲天》的正主柳永拼命道歉。 　　魏贤说：“四为先生，可愿游览一下白鹭书院？” 　　李清茶点点头， 　　看不出什么恶意来，跟去应该没问题， 　　而且，魏贤的实力肯定是比匡泰初强的，自己在没有特别好的理由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拒绝为妙。 　　她跟上魏贤和房经吾。 　　两前一后，三人走向白鹭书院后山。 　　白鹭书院的后山颇具仙气，一花一木都仿佛有灵性， 　　其间有蹦跳而过的野兔、野鹿，也不怕人，发现三名登山者后先是盯着看一会儿，这才躲回树木的阴影中。 　　“再往上便是书院的碑林了。” 　　魏贤手指半山腰。 　　“碑林？”李清茶不解。 　　“儒家重传承，呵呵，这么说也不对，任何道统都重传承。总之，儒家有能者，自圣人始，会将言论刻成碑以戒后人。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了碑林。只可惜，圣人所刻之石碑不知遗落在何处，白鹭书院历代山长想要寻回，却都无功而返。” 　　“真是可惜。” 　　“听小友语气真诚，我心甚微。” 　　聊着天，他们来到了碑林。 　　和想象中的不同，李清茶本以为碑林的石碑只是随意林立， 　　但现实是，大多数石碑并非露天保存，而是由琉璃罩保护着，更有甚者，伫立在一座小亭子里，远远看去，就像功德庙。 　　“如何？”魏贤问。 　　“大受震撼。”李清茶回答。 　　“既如此，小友应该是不介意将立志篇藏于碑林了。” 　　“哎？” 　　李清茶虽然有预感，但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魏贤笑呵呵地一挥手，“经吾，去吧。” 　　房经吾行礼，“诺！” 　　说完，快步走向倒在地面上的一个石碑前， 　　李清茶看了看，发现石碑是新裁出来的，因为没有经过风霜的磨损、氧化，切割石料的毛边还清晰可见， 　　这尼玛…… 　　是昨天新切的料子吧？ 　　李清茶看出来了，这帮儒生怕是早就在算计那四句话了。 　　她轻咳一声，“魏山长，这个……” 　　魏贤说：“小友勿怪，千万勿怪啊。” 　　“……” 　　“实在是听了那四句立志篇，忍不住就……嗨，天下儒生，我就不信有听了那句‘为万世开太平’能忍住不热血澎湃的。” 　　行吧，你强你有理。 　　李清茶也懒得多说什么了，心思电转，开始算计能不能从对方手里搞些好处。 　　另一边，房经吾已经拿出了刻刀， 　　他心潮涌动， 　　能雕刻那四句，有可能会名留青史，想到后世的儒家典籍中会出现“为房氏子经吾刻”诸如此类，手就不由得发抖。 　　房经吾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当—— 　　金石交击声响起。 　　然而， 　　“咦？” 　　房经吾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紧盯着石碑。 　　刻不下？ 　　这怎么可能！ 　　作为儒家七品——仁者，早已过了八品修身的阶段，在石碑上凿字这种事，断然没有失败的道理， 　　可现实就是，石碑上竟然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房经吾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无法理解！ 第24章 咱能再无耻点儿吗？ 　　房经吾咽了口唾沫，右手持锤、左手持凿，第二次用力， 　　当—— 　　还是没用。 　　汗，一滴滴地落下来。 　　“经吾，怎么了？”魏贤问。 　　“老师，我……我好像……我刻不上。”房经吾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回答。 　　刻不上？ 　　魏贤愣了半晌，走到石碑旁边蹲下身子， 　　右手伸出，缓缓拂过石碑，只感觉温度奇高，热力如浪般涌来，炙得他不由得把手往后缩了缩， 　　“三缄其口。”他喃喃自语。 　　李清茶瞄了眼房经吾，结果发现，后者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儒家学子也不懂， 　　这就有意思了。 　　“魏山长，何谓三缄其口？”李清茶问道。 　　魏贤没接茬。 　　儒家一品立言，可让人对某些事实三缄其口，甚至有塑造虚假的共同记忆的能力，从而架空历史， 　　但是，问题在于，现在的儒家修士根本就没有一品啊！ 　　魏贤自己也不过是二品大儒。 　　“给我。”他伸手。 　　李清茶：？？？ 　　房经吾：？？？ 　　“把凿刀给我。”魏贤说。 　　“啊，是！”房经吾将雕刻工具递了出去。 　　魏贤接过，深吸一口气， 　　敲！ 　　嗡嗡嗡—— 　　一声绵长的巨响，如同千钟齐鸣， 　　李清茶惊诧地发现，附近石碑的琉璃罩竟然被震碎了，而且，是粉碎，碎片在地上铺开，每一粒都细小得如同黄豆， 　　与此同时， 　　“老师！” 　　房经吾忽然大叫。 　　李清茶看过去， 　　只见房经吾已经跪了，双手撑着地面，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平心静气！”魏贤呵斥。 　　其实，他的脸色也不好，苍白得就像整宿没睡，豆大的汗珠浮在前额上，黏住了头发，让发丝和额头紧贴着，状若疯癫。 　　在场三人，只有李清茶无碍。 　　“那个……额……你们没事吧？” 　　魏贤唯有苦笑，心说李清茶真牛X，明明不是儒家修士，立志所言却有如此威能， 　　这人要是儒生的话，说不定能成就一品。 　　可惜可惜…… 　　他叹了口气，收敛心神， 　　视线移到石碑上，“为天地立心”的第一个“为”字已经完成了。 　　魏贤心中激荡，再次落锤， 　　当—— 　　天。 　　魏贤刻完最后一笔，什么都没发生，不由得松了口气， 　　继续！ 　　地。 　　在完成的刹那，魏贤感觉自己的力量就像拉开了大闸的水坝，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晃了半步，手一松，再也握不住雕刻工具，扶住旁边的巨石才勉强站稳。 　　山风吹来， 　　魏贤感觉有点儿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我需要休息。” 　　“魏山长确实该休息，”李清茶附和，“您现在脸色蜡黄，跟犯了黄疸似的。” 　　神特喵的犯了黄疸， 　　魏贤翻个白眼儿，却没有反驳， 　　他已经没那个心力了。 　　李清茶好奇，问道：“真的有那么麻烦吗？” 　　她捡起地上的雕刻工具， 　　当—— 　　嗯，好像没事。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通乱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四句话轻描淡写地完成。 　　魏贤和房经吾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李清茶，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甚至都开始怀疑某人是不是圣人转世了。 　　李清茶暗自嘀咕：“好像也没怎么费劲啊。” 　　话音刚落，天地色变， 　　只见石碑上的文字忽然闪烁，金光乍现，如同黄金浇筑而成的一样， 　　同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喷涌而出。 　　“老师，这是……”房经吾问道。 　　“你别说话，”魏贤破天荒地展露了粗暴的一面，“为师要静静。” 　　“……” 　　“……” 　　诡异的沉默。 　　此时，金光已然退去，但后山并没有恢复往日的平静， 　　三人都听到四周的树丛传来飒飒的声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穿过时发出的摩擦声。 　　李清茶环视一圈， 　　在不远处，从阴影中走出了一只白鹿，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过来。” 　　李清茶挥手。 　　白鹿有些迟疑地看着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出了树林，轻巧地跳上台阶，用鹿角顶了顶石碑，像是对那四句话很感兴趣。 　　之后，更多的动物加入进来， 　　雄鹰在上空盘旋； 　　野兔围着李清茶打转； 　　白鹭落在石碑之上； 　　…… 　　如此异象，连典籍中都不曾有过记载。 　　房经吾看呆了，下意识地问道：“老师，这是……这到底是……” 　　魏贤说：“刚才不是说过吗，我要静一静！” 　　“……” 　　“……” 　　再次沉默。 　　李清茶摸了摸白鹿的毛皮，之后转过身，“魏山长，石碑的事已经解决了。” 　　魏贤尴尬地摸摸鼻子， 　　良久， 　　“四为先生，你有如此大才，为何不读书？” 　　“我不是那块材料。” 　　这回答也太凡尔赛了， 　　李清茶如果都不是读书的料子，那天下谁还敢自称读书人？ 　　魏贤叹气道：“罢了罢了，先生写出‘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想来志向不在科举，一味苦读反而落了下乘。” 　　之后，话锋一转，“但无论如何，先生对白鹭书院的学子有授业之恩，今后若是遇到了难事，尽管开口，书院义不容辞。” 　　能跟魏贤结下善缘，算是不虚此行， 　　今后遇到追杀，来这儿躲躲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四号再牛X，应该也不至于是白鹭书院内这么多高品的对手。 　　李清茶拱拱手道：“那我先谢过山长了。” 　　魏贤点头，转向房经吾， 　　“后山之事，一个字儿也不准往外说。” 　　“可是，老师刚才凿刻石碑时发出了巨响，就算想瞒，恐怕也瞒不住啊。”房经吾一脸为难，“我估计，各种猜测已经喧嚣尘上了。” 　　魏贤：￣□￣｜｜ 　　自己这弟子真够实诚的，连在李清茶面前表个态都不会。 　　而且，说“老师刚才凿刻石碑时发出了巨响”，和李清茶雕刻的平平淡淡形成了鲜明对比，老师我不要面子的吗？ 　　幸好李清茶会看眼色， 　　“魏山长，好奇心人皆有之，无妨。” 　　“给四为先生添麻烦了。”魏贤好像真的很不好意思，连连作揖， 　　之后，视线在李清茶身上，一动不动， 　　盯—— 　　李清茶：？？？ 　　“还有什么事吗？” 　　“您看，石碑后面是不是要刻一个落款？”魏贤一副老实人的表情，搓手。 　　“啊，好说，就刻‘李清茶’？” 　　“还要有时间，今日是大正二十五年四月初七。” 　　“还有吗？” 　　“那个……呵呵……” 　　魏贤脸上堆着笑，说话却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笑无好笑， 　　李清茶不由得倒退一步， 　　“山长有话直说。” 　　“四为先生真是痛快人啊！好，那我便直接提了，您看，能不能将落款题成‘白鹭书院第三十六代山长魏贤请李清茶留’？” 　　刨除掉“请”和“留”， 　　白鹭书院第三十六代山长魏贤， 　　vs， 　　李清茶， 　　看得不仔细的，还以为这事儿跟李清茶没关系呢！ 　　房经吾都听不下去了，将头扭向一边，不好意思看李清茶的表情， 　　老师，咱能再无耻点儿吗？ 第25章 全面调查一下这个李清茶 　　留下落款后，李清茶便离开了。 　　书院的众先生将她送走，之后一齐涌向后山观摩石碑， 　　“这字儿，略丑啊。” 　　“只要内容对了，其它的东西就算错，也错不到哪儿去。” 　　“你……你们看落款！” 　　…… 　　他们的视线聚焦在落款上， 　　白鹭书院第三十六代山长魏贤请李清茶留。 　　这…… 　　“有辱斯文啊！”有人感慨。 　　“我看你们就是酸，”魏贤颇为自得，“人家四为先生感谢本山长的立碑之恩，特此题字，有什么问题吗？” 　　“立碑一事，不是大家昨日共同定下来的吗？怎么成了你一人的功劳？” 　　“啊这……” 　　魏贤尴尬地看天，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其他人：“……” 　　嘴上不说话，心里已经把魏贤鄙视了一万次。 　　匡泰初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刚才，我们先是听到了几声巨响，之后又看见后山有清气直冲霄汉，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正事，魏贤换上严肃的表情， 　　“巨响是我弄出来的。” 　　“啊？” 　　“起初，我是让经吾刻字，但他根本无法在石碑上留下痕迹，之后换我来，每刻一字都感觉身体被掏空，还伴随着巨响。” 　　“这难道是……” 　　众人诧异地交换神色。 　　诚然，距离儒家一品立言的三缄其口有些差距，但听魏贤的描述，李清茶的立志四句，已经颇具形神。 　　匡泰初看向房经吾， 　　只见房经吾神色如常，平淡安适，似是没受影响。 　　匡泰初不由得暗自点头， 　　十年前，房经吾饿晕在白鹭书院前，魏贤将其救起并收为徒弟，悉心培养，并判他为“集儒家气运者”，将会成就一品， 　　如今，半路杀出个能三缄其口的李四为，更像所谓的“集儒家气运者”， 　　突逢变故，房经吾还能有如此平稳的心态，可堪大任了。 　　长久的沉默后， 　　“山长，我们要不要封锁后山？” 　　匡泰初这话问到了其余人的心坎里， 　　他们立即附和着点头。 　　魏贤沉思， 　　“我赞成这……” 　　后面的话没说完，便见山下急速行来一名学子，隔着几十米就高喊道：“山长、诸位先生，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好快的速度！ 　　众人一齐看向魏贤，等着山长发号施令。 　　魏贤双手扶正了冠冕， 　　“准备迎驾。” 　　￥￥￥￥￥￥￥￥￥￥￥￥ 　　白鹭书院， 　　讲经院。 　　院内已经被清场了， 　　一名女子正坐于第一排，左手托腮，右手时不时地翻动书页，动作虽然慵懒，却散发出惊人的魅力，让人不敢逼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她伸个懒腰，胸前美好的弧度一览无遗， 　　“唉，白鹭书院的待客之道看来很有问题啊。” 　　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同时，女子身上的慵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她五官脱俗，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双明亮的眸子，澄澈如冰封的湖水， 　　至于身材，则是凹凸有致，只可惜被宽大的鹅黄衣衫罩住，如果不做伸懒腰之类的动作，很难看出那动人的曲线。 　　女子衣衫的领口和袖口用的是金色布料，裙摆处绣着一只引颈啼鸣的凤凰，高贵典雅。 　　“就是这里吗？”她问。 　　“……” 　　沉默。 　　无人应答。 　　女子扫了眼在讲经院外挤作一团的学生们，再次问道：“花开遍地就是发生在这里吗？” 　　众学子窃窃私语，不知该不该答。 　　就在这时， 　　“花开遍地就是发生在这里。” 　　魏贤携众先生赶来，拱手，准备对女子行礼。 　　女子摆摆手， 　　“免了罢。” 　　她从蒲团上起身，笑着对魏贤说：“就算是行礼，也该是我这个晚辈对山长行礼才是。” 　　魏贤恭敬地回应道：“不敢。” 　　“我听闻白鹭书院出现了花开遍地的异象，便准备赶来看看，没想到半路又收到了消息，说是书院后山突生巨响，清气冲天，可是真的？” 　　“……” 　　“看来是真的。” 　　“……” 　　魏贤一概用沉默来应答， 　　女子的身份过于特殊，就算他这个二品大儒、白鹭书院山长也必须小心应对，以免惹祸上身。 　　注意到魏贤的谨慎，女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中却带了些玩味， 　　“我想去后山看看。” 　　说完，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一马当先朝后山走去， 　　魏贤快步跟上。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在阳光的照耀下，后山的花草树木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 　　女子却没心情赏玩风景，一路来到碑林， 　　她环视一圈， 　　“这可真……真是一片狼藉啊。” 　　显然，这句话指的是那些琉璃罩碎裂后的残渣。 　　女子背着双手，走到李清茶所刻石碑前，瞬间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仿佛有圣人在耳畔吟诵，黄钟大吕、天道威仪。 　　“好高远的志向。”女子喃喃自语。 　　“可惜，说出此立志四句之人并非读书人。”魏贤感慨。 　　听他这么说，女子不屑冷哼， 　　“若是儒生，能写出这四句吗？” 　　“！！！” 　　魏贤满脸惊讶。 　　此时，他已经听出了女子的言外之意：“正因为李清茶不是儒生，才能写出这样的立志名篇。” 　　其中的讽刺意味无须多说。 　　但魏贤不得不承认的是，女子讲的并没有错， 　　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似乎已经忘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反而把自己的小家和忠君当成了读书的志向， 　　本末倒置！ 　　只是，以女子的身份，不是更应该支持读书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吗？ 　　魏贤拱手道：“您说的对。” 　　女子听他敷衍，却不以为忤，转而指着石碑落款问道：“山长对这个李清茶有何了解？” 　　魏贤低头，思索应该如何应答。 　　女子扫了他一眼，叹气， 　　“罢了，山长没必要如此为难自己，不想答就不答。” 　　她转头望天，双目微微失神， 　　李清茶确实有些本事，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对他感到好奇， 　　对了，似乎还有人要找他讨债，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女子勾勾手指， 　　立即有一名护卫分开人群，在她身边单膝跪下。 　　看到这一幕，白鹭书院的人全都错开了视线， 　　有些事，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女子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下令道：“全面调查一下这个李清茶。” 　　接着，她脸上闪过一抹坏笑， 　　“注意保密。” 　　这四个字，说得特别大声。 第26章 阉了 　　“阿嚏！” 　　李清茶打了个喷嚏。 　　此时，她已经回了倚翠楼，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史书。 　　既然穿越了，就要或多或少地了解这个架空世界的历史，否则再搞出类似《鹤冲天》的社死事件，那可就尴尬了。 　　李清茶擦擦鼻子， 　　“没感冒却打喷嚏，说明有人在惦记……唔……求各路神仙放过。” 　　她合上书。 　　这时，聊天群出现了新消息， 　　「二：四号在吗？」 　　没人回信。 　　「二：无论你在还是不在、听还是不听，我都要奉劝你一句，别惹李清茶。」 　　四号还是没有出现， 　　反倒是第一天露过一次脸的三号蹦了出来。 　　「三：大家非亲非故，四号怎么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改变想法？」 　　「三：话说回来，二号，你和李清茶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了。 　　聊天群的特点是按照心中所想发出消息，因此，三号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货有点儿阴险啊…… 　　李清茶感慨， 　　聊天群里还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二：别玩欲言又止这一套。」 　　「二：君子坦荡荡，正如你说的，我与四号非亲非故，换个词来形容，就是素不相识，我何必害他？」 　　「二：反倒是你，有挑拨之嫌。」 　　二号正面刚了上去。 　　李清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如果不是因为牵扯自己，肯定已经撺掇他们线下约架了。 　　没想到…… 　　「五：打打打！」 　　「二：……」 　　「三：……」 　　二号和三号给整不会了。 　　好长一段时间后， 　　「三：五号，你不会就是李清茶吧？」 　　「五：我不是啊。」 　　「三：可你的语气就是那种……尤其是那句，‘李清茶此人，极端聪明，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五：我真不是啊。」 　　两边纠缠起来了， 　　就在这时， 　　「四：五号，你在哪？京城？」 　　未曾设想的道路出现了。 　　李清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有点儿懵， 　　而且，三号、五号跟他一样懵，面对四号的提问，两人都选择了沉默。 　　过了一阵， 　　「四：二号，你刚才让我别招惹李清茶，原因是什么？」 　　「二：李清茶于书院有授业之恩，你想暴力讨债就得先过书院这关，更何况，他还吸引了宫中的注意，任何冲动的行为都要尽量避免。」 　　「四：宫中的事你也知道？」 　　「二：不方便细说，抱歉了。」 　　「四：……」 　　「四：谢谢。」 　　群内安静下来。 　　不知道四号有没有被劝住，如果被劝住了，那真是善莫大焉。 　　李清茶摒除杂念，继续读书，直到肚子饿了才推门而出。 　　刚到黄昏时分，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城墙一角处，将落未落，流萤在苍翠的竹林间飞来飞去，平添一抹温暖的色彩， 　　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院门口传来宫怜雪的声音：“师兄，远远看着你，很多动作都相当女性化呢~” 　　少女笑吟吟地走来。 　　李清茶自己也有察觉，自己的行为越来越女性化， 　　她咳嗽一声，“师妹真爱说笑。” 　　接着，岔开话题，“说起来，最近几天白天都没见你，是在为师门的事情忙碌吗？” 　　宫怜雪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我此次入京是为了帮月宗寻回一件东西，当然，没有天机盘那么重要就是了。” 　　少女决定实话实说，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对李清茶建立了足够的信任。 　　李清茶问：“什么东西？” 　　“一个药方。” 　　“……” 　　“……” 　　沉默。 　　李清茶：？？？ 　　“就完了？线索就‘药方’两个字？” 　　“咳……这个嘛……”宫怜雪咬咬牙，脸色微红地说，“我们遗失的药方跟男女之事有关，药的名字叫‘迷春丹’。” 　　“男人不行的时候用的？” 　　“你说的是回春丹，迷春丹是在男人行的时候，给女人用的，。” 　　“嘶……” 　　“怎么了？” 　　“这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啊。” 　　“只要用的到位，还是能起到助兴之功用的。” 　　神特喵的助兴…… 　　李清茶心里吐槽宫怜雪，不愧是月宗传人、夜店小女王，这种话说出来也只是微微羞赧而已。 　　她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我查不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实情况就摆在那儿，心理上再怎么硬汉，也改变不了生理上是女子的事实， 　　李清茶可不想被迷春丹弱点打击。 　　宫怜雪赏了李清茶一记卫生眼， 　　“我也没想叫你查，就是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好奇。” 　　“你查这个，会有危险吗？” 　　“危险？这能有什么……唔……你个色胚！” 　　李清茶的右臂挨了一下。 　　“我是担心你！” 　　“哼，不劳担心，我要是因为自己宗门炼的药中招，那干脆找个豆腐撞死算了。” 　　“说的也是。” 　　“╭(╯^╰)╮” 　　宫怜雪不满地叉腰。 　　“走了，吃饭。”她用膝盖顶了顶李清茶的小腿。 　　两人一起往前院走去。 　　一边走，李清茶一边推理， 　　“说起来，药方丢失有极大可能和钦天监丢失天机盘一样，是内鬼所为，可是，内鬼偷什么不好，偷药方？” 　　“我也搞不清，”宫怜雪说，“难道是想通过炼药赚钱？” 　　“这件事有够离谱的。” 　　“嗯。” 　　“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在京城丢失的？” 　　“……” 　　宫怜雪又脸红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迷春丹可以助兴，所以，类似倚翠楼的产业会备着药方……” 　　“懂了。”李清茶恍然大悟。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我没有。” 　　没有才怪了。 　　少女一扬小鼻子，率先走进前院， 　　李清茶摇摇头，跟上。 　　另两人没想到的是，骆未央正在大厅内等着， 　　这姑娘一边听台上的姑娘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一边嗑瓜子，百无聊赖，双腿在桌子底下抖动，随着唱腔打节拍， 　　看到李清茶，她双眼一亮， 　　“这边！” 　　“看见了看见了，别招手了。”李清茶走过去，“你瞧瞧别人看你的目光，哪有姑娘家逛青楼的。” 　　“找你有事嘛。” 　　“监正抓着内鬼了？” 　　“啊，那个，还没有，你说对了，师父虽然有心调查，但没有放到明面上，所以效率很低，一时半会儿还抓不住犯人。” 　　监正的行为被李清茶猜中， 　　骆未央眼中的崇拜根本藏不住。 　　宫怜雪瞄了李清茶一眼，低声吐槽：“处处留情！” 　　之后，她换了个位置，挡在两人之间，问：“未央姑娘这次找李公子是……” 　　骆未央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对李清茶说道：“我这次来是通知你，明天入宫。” 　　入，宫…… 　　入宫！？？？？ 　　宫怜雪一脸懵逼， 　　“不会是要阉了他吧？” 　　“咳咳……咳……” 　　骆未央一口气没缓过来，被瓜子呛着了， 　　她好不容易才平复，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大公主听说李公子擅长刑名，想请他入宫查案。” 第27章 你们两个是不是要成亲了？ 　　第二天。 　　李清茶起了个大早，和骆未央一起乘马车前往宫城。 　　在马车上，少女嘱咐道：“一会儿进了皇宫，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一定要注意言辞，千万别像对我那么随便。” 　　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熟悉…… 　　李清茶挠头， 　　“那天见监正之前，你是不是也说过相同的话？” 　　“好像是。”骆未央歪着头回忆。 　　“……” 　　“哎呀，总之你就听我的吧。” 　　骆未央可爱地皱皱鼻子，掀开车帘， 　　她看着外面逐渐靠近的宫城，忽然想到自己刚刚说过“不该看的不看”这种话，不由得微微脸红，赶紧关上车帘， 　　为了缓解尴尬，轻轻哼起了小曲， 　　“南无阿弥陀佛。” 　　“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 　　“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 　　李清茶：！！！ 　　“这玩意儿你是跟谁学的？”她一脸震惊地问，“监正还教这个？” 　　“没，我昨天在倚翠楼听来的。” 　　“……” 　　“有问题吗？” 　　“你唱的这个叫《思凡》，讲的是尼姑还俗的故事。” 　　“……” 　　骆未央脸色更红了。 　　唱《思凡》，不是相当于在说自己红鸾星动吗？ 　　她转过身，给了李清茶一个背影。 　　其实，倚翠楼的姑娘们原本不唱这种戏，但cosplay的玩法火起来后，宝相庄严的尼姑颇受欢迎，这段戏便也跟着火了起来。 　　对于新的流行趋势崛起，李清茶感慨颇深， 　　老司机们是会开车啊…… 　　不光车技好，还懂得锐意进取，尝试开拓各种不同的赛道， 　　牛X！ 　　“倚翠楼就不能找点儿正经的曲子吗？”骆未央不满。 　　“正经人谁逛青楼啊？” 　　“真俗。” 　　“俗不也挺好？” 　　听李清茶这么说，骆未央好奇地看过去， 　　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啊眨， 　　“李公子，你说话如此坦诚，会让女孩子很难办的。” 　　这话听着也很耳熟。 　　李清茶没搭腔， 　　少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反而继续红着脸哼唱《思凡》。 　　两人沉默。 　　就这样，马车慢慢接近宫城。 　　外面传来一声呵斥：“勒马缓行！” 　　骆未央掀开帘子，将钦天监的腰牌递给护卫，说：“我是钦天监的骆未央，受大公主所邀，进宫叙话。” 　　听她的语气，似乎和大公主的关系不错。 　　事实也是如此， 　　卫兵看了眼腰牌，说：“洛姑娘请下马车。” 　　骆未央带着李清茶下马车， 　　卫兵的视线在李清茶身上稍作停留，没提出搜身的要求，直接放行通过， 　　想来，那位大公主应该是都布置好了。 　　不一会儿，从宫内走出一名女官， 　　“随我来吧。” 　　她领着两人进入宫城，同时说：“一会儿进了宫，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李清茶：￣□￣｜｜ 　　今天第二遍了。 　　一旁的骆未央对她挤挤眼，低着头努力憋笑。 　　她们在宫内走了一小段时间，女官终于引路到了一处宫殿前，低声嘱咐道：“我去通报，两位稍安勿躁。” 　　说完，快步走到宫殿的檐廊下， 　　两名宫女守着宫门，与女官耳语几句后便缓步进入宫殿。 　　不多时， 　　“进来吧。” 　　隔着一道门，殿内传来声音很不清晰。 　　李清茶和骆未央对视一眼，之后迅速低头，被带入殿内用以待客的东阁。 　　一个女声问道：“你便是李清茶吗？” 　　大公主的声音怎么听着如此稚嫩？ 　　李清茶有点儿惊讶，但还是作了一揖，朗声道：“李清茶见过大公主。” 　　“噗嗤——” 　　“？？？” 　　听到悦耳的笑声，李清茶下意识地抬起头，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女童，粉雕玉琢，虽然穿着端正的宫装，却一点儿也不显得雍容华贵，反而平添了几分可爱。 　　女童说：“未央姐姐，他好呆哦~” 　　骆未央掩唇而笑， 　　“你就别取笑他了，毕竟，我刚才也以为是思柔召见呢~” 　　“可是，邀月宫是我的宫殿啊……” 　　“我错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女童老气横秋地说教，模样特别有趣。 　　她转向李清茶，“好啦，我是……哎呀，本宫，本宫是永嘉公主，请你入宫查案。” 　　大的公主被掉包成了小的， 　　李清茶出于本能地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丝阴谋的气息， 　　但事已至此，只能小心应对。 　　“承蒙公主看重。” 　　她恭敬地行礼。 　　“嗯嗯，”永嘉点点头，好奇地看李清茶，“你这人真怪，没有一般男子身上那种感觉。” 　　李清茶：！！！ 　　“公主这么说，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就别为难他了。”骆未央也在旁边帮腔。 　　永嘉的表情变得更好奇了， 　　“未央姐姐今天更怪，竟然会说‘你就别为难他了’这种话，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看别人出糗的吗？” 　　骆未央瞄了李清茶一眼，不吱声了， 　　她和李清茶加起来，竟然都说不过一个小姑娘。 　　永嘉看着她们，视线来回游移，就像在看一场对局精彩的乒乓球赛， 　　然后，她得出了结论， 　　“你们两个是不是要成亲了？” 　　骆未央：“噗！” 　　李清茶：“咳咳咳……” 　　一个喷了，一个咳嗽不止。 　　等好不容易平复，骆未央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一个箭步冲上去，赏了永嘉一记脑瓜崩，说道：“讲正事！” 　　永嘉捂脑袋，泪眼汪汪， 　　小家伙嘴上不敢说了，但心中已然认定，眼前两人肯定是要成亲了。 　　她挣脱开了骆未央的擒拿手，说起了正事。 　　原来，此次请李清茶入宫，也是为了追查失物， 　　案情也不复杂， 　　受害人：冷宫中的丽妃； 　　唯一嫌疑人：负责丽妃起居的孙嬷嬷； 　　失物：金银首饰若干。 　　三者都已经确定了。 　　按理说，这种案子很好查，简单地收集一下人证、物证就搞定了， 　　麻烦之处就在于，冷宫中的嬷嬷权力比妃子大。 　　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失去了皇帝恩宠，吃穿用度一律缩减，有的时候，为了能吃上口热乎的，甚至要贿赂那些管事， 　　长此以往，必然会造成主仆易位， 　　嬷嬷们要是再给宫里的大太监塞点儿钱，后台强硬，就会变得愈发贪婪，不止收受贿赂，小偷小摸也会干。 　　所以，这是一起情节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案子。 　　可问题在于…… 　　“这种事不应该找内务府吗？”李清茶问。 　　“就是因为内务府不查，我们才要自己查啊。”永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有道理， 　　李清茶无言以对。 　　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自己手上接住的是一枚烫手山芋，而将这枚烫手山芋抛出来的，正是那个思柔公主， 　　最要命的是，思柔甚至没有露面， 　　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也不给个明确指示…… 　　难道要自己边缘摩擦、试探深浅吗？ 　　这也太难了吧！ 第28章 望气师说你撒谎 　　宫城相当于皇帝的家，有邀请还是能进的， 　　但冷宫…… 　　“此案真的能查吗？”李清茶压低声音，问身边的骆未央。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皇帝家事，不好管啊。 　　两人短暂地视线交流后，都不由得蒙生了退意， 　　李清茶对骆未央挤了挤眼，然后视线飘向永嘉的方向，用很微小的幅度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一系列动作极其隐蔽， 　　意思也很清楚：“你接的活儿，你去说。” 　　骆未央：“……” 　　胆小鬼！ 　　她轻哼一声，转向永嘉，说：“公主，这件事真的很难办啊。” 　　永嘉大点其头， 　　“知道难办，所以我有东西给你。” 　　说着，竟然从身上摸出了一枚凤纹玉佩， 　　“这是父亲送我的，现在给你，这样你就不会拒绝了吧？” 　　“？？？” 　　“未央姐姐那是什么表情？你就放心吧，我明白得很。之前听阿姐说过，差人办事，就要给好处，否则人家不会尽心尽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 　　永嘉有点儿惊讶， 　　紧接着，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渐渐明白过来， 　　“你们两个人，一枚玉佩不好分是吧？可是，你们不是已经成亲……唔……别捂我的嘴，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 　　小公主一边在心里吐槽夫妻店坑人，一边翻起了首饰盒。 　　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骆未央败下阵来， 　　她对李清茶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我是不忍心拒绝了，要拒绝你来。” 　　李清茶叹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家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如此有诚意，已然不可能拒绝。 　　“一会儿，随便找点儿证据搪塞过去好了。” 　　李清茶的回答也是口型。 　　骆未央持相同意见，将玉佩放到桌上，“公主，东西我们就不收了。” 　　永嘉小脸一垮，“你们不查？” 　　“查。” 　　“真的？” 　　“真的，不骗你。” 　　永嘉是小孩子心性，刚才还眼泪摇摇欲坠呢，转瞬又笑开了花。 　　骆未央趁机问：“说起来，公主为什么会在意丽妃的事？” 　　永嘉叹气，“丽妃在搬进冷宫前，对我很好的，所以，我听阿姐说了她的遭遇之后，就很不开心。” 　　看来，果然是思柔公主撺掇。 　　李清茶微微皱眉。 　　至于骆未央，因为本就是被思柔公主请进宫的，所以没有多想，拽拽李清茶的衣袖说：“走吧，我们去查案，速战速决。” 　　李清茶也不想在留在宫里吃午饭，“走。” 　　永嘉站起身， 　　“我带你们去。” 　　在后宫，公主是要跟母亲住在同一寝宫的，母亲病逝，若公主年龄不够，则要由皇后或者其他妃子收养， 　　像永嘉这样，年纪小小，独自一宫，定然深得皇上的喜爱， 　　由她带路，前往冷宫会容易很多。 　　李清茶和骆未央随在永嘉身后，一路前行， 　　后宫中全是女眷，规矩多，虽然有公主打头，三人还是遭到多次盘问，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 　　冷宫外，一名女官带着几个宫女跑出， 　　“公主，您怎么能带外人到后宫？更何况是男人！” 　　劈头盖脸一顿质疑。 　　永嘉终究是个小孩子，被问得愣了一下，这才说道：“孙嬷嬷，我来探望丽妃娘娘。” 　　这人就是孙嬷嬷？ 　　李清茶扫了一眼那个女官， 　　四十出头竟然就被称为“嬷嬷”了，后宫之中的逻辑果然很奇葩。 　　孙嬷嬷看看李清茶，又看看一旁的骆未央， 　　显然，是在掂量两人的身份。 　　永嘉生气了，说：“本宫在与你说话。” 　　孙嬷嬷行礼道：“公主，何谓冷宫？冷宫是皇城中安置失宠的后妃的地方，若是来了人就能探望，那还有规矩吗？” 　　这话说的也没什么错， 　　只是，听孙嬷嬷洋洋得意的语气，李清茶感觉很荒诞， 　　有这么跟公主说话的下人吗？ 　　啧，宫廷生活，果然不能看那些脑残电视剧…… 　　永嘉想了想，一转话锋， 　　“那本宫不急着见丽妃娘娘了，本宫找你。” 　　孙嬷嬷恭敬行礼，说：“公主要找奴婢，派人招呼一声便是，何必亲劳大驾呢？” 　　“呵，你倒是知道自称‘奴婢’。” 　　永嘉忽然变得犀利。 　　李清茶断言，这种话一定不是小姑娘自己想的，肯定有高人指点。 　　孙嬷嬷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使嚣张跋扈惯了，面对皇恩正隆的公主，还是本能地犯怵，一下子就跪了， 　　“奴婢有错！奴婢该死！” 　　一边说，一边赏自己耳光。 　　永嘉歪着头，回忆姐姐给自己的剧本，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自己错在哪儿？” 　　孙嬷嬷：“……” 　　有这么搞人心态的吗？ 　　永嘉继续演戏， 　　“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那本宫就提醒你一下，你可知丽妃娘娘遗失了很多金银首饰？那些可都是她从宫外带来的。” 　　原来是这事…… 　　孙嬷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整个冷宫都是她的人，利益共同体，不可能有人出来作证， 　　何况，还有内务府的人罩着，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还不是任自己白的说成黑的？ 　　她心下放松，脸上仍是诚惶诚恐， 　　“公主，此事奴婢……罢了，说什么都是借口，奴婢负责冷宫一切用度，出了这种事，奴婢甚至闻所未闻，就是失职。” 　　孙嬷嬷转身对宫女下令：“去拿藤条。” 　　宫女：“嬷嬷！” 　　“去拿！” 　　“55555~” 　　宫女哭作一团， 　　忽然， 　　“我等愿为嬷嬷受罚。” 　　全都跪下了。 　　永嘉：(•́へ•́╬) 　　看得出来，小姑娘很生气，肺都快气炸了。 　　李清茶不由得感慨，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纵使背后有高人，遇到突**况就解决不了了。 　　她突然上前一步，直视孙嬷嬷， 　　“丽妃娘娘的首饰，是不是你偷的？” 　　孙嬷嬷想质疑李清茶的身份，但抬头和李清茶对视的一瞬间，就被对方眼中的冰冷所震慑，下意识地说：“不是！” 　　李清茶也没指望对方承认， 　　她转向骆未央， 　　“她刚才撒谎了吗？” 　　骆未央：？？？ 　　心里疯狂吐槽：“这家伙怎么搞突然袭击啊？之前也没说要用望气术啊喂！” 　　但是，她看李清茶对自己频繁眨眼，只好无奈地点头：“说了。” 　　李清茶微笑， 　　“望气师说你撒谎，解释吧。” 　　她居高临下地逼视孙嬷嬷。 　　孙嬷嬷恨恨地说：“不得对宫人用望气术，这是规矩。” 　　没想到， 　　“谁告诉你她用望气术了？。” 　　李清茶耸肩。 　　骆未央：？？？ 　　心里的吐槽更泛滥了：“这货居然耍我！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当然，不止是她懵，其他人也都很懵，看李清茶的表情怪怪的，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9章 路子野 　　不得对宫人用望气术，这点很好理解， 　　宫里秘辛太多，下人们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属实正常，若被有心之人利用，皇帝肯定保不住颜面。 　　李清茶笑吟吟的， 　　“孙嬷嬷，你的反应很奇怪。” 　　孙嬷嬷不解， 　　当然，她也不可能直接问。 　　反倒是旁边的永嘉公主反应了过来， 　　“一般情况，若是被人污蔑，本宫的第一反应肯定非常愤怒，然后激烈地反驳，反倒是孙嬷嬷刚才的表现，截然不同。” 　　孺子可教， 　　“小公主天子聪颖。” 　　不像某些人…… 　　李清茶还不忘瞥了一眼旁边的骆未央。 　　少女回瞪她一眼，不满。 　　此时此刻，在场之人都明白了，刚才孙嬷嬷说“不得对宫人用望气术，这是规矩”，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李清茶看着那帮还跪地不起的宫女， 　　“你们还要代人受罚？” 　　那帮宫女立即起身， 　　树倒猢狲散。 　　孙嬷嬷愤恨道：“你这是诱供……不对，是诈供！” 　　李清茶懒得搭理， 　　宫内办案的基础是皇帝、是家天下，和宫外以律法为基础的逻辑截然不同， 　　在宫内，证据也重要，但永远没有事实和皇家的脸面重要。 　　永嘉佩服地看李清茶一眼， 　　这人果然如同阿姐说的那样，颇为擅长刑名，一句话就能让坏人乱阵脚。 　　她清清嗓子， 　　“孙嬷嬷，现在本宫能探望丽妃娘娘了吗？” 　　孙嬷嬷哪还敢阻拦，颇为恭敬地将永嘉迎入冷宫。 　　李清茶和骆未央留在了外面， 　　其实，骆未央可以随行，但李清茶作为宫外来的男子（表面上），想见后妃肯定没戏，住进冷宫的也不行，少女这才在外面陪同， 　　“你说，这件事能妥善解决吗？”骆未央问。 　　“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 　　“关键在公主，她如果听了娘娘的哭诉……咳咳……” 　　李清茶瞄了一眼几个宫女。 　　宫女错开视线， 　　刚才已经见识到李清茶的厉害了，她们可不敢再掠虎须。 　　骆未央恍然， 　　“你的意思是，如果小公主气不过，要彻查，那咱们还得硬继续？” 　　“根据情况适可而止。”李清茶回答。 　　两人低头，窃窃私语交流意见。 　　就这样过了有半个小时，永嘉终于出来了， 　　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情绪激动，抖动的下睫毛上还凝着未滴落的水珠，应该是刚刚哭过。 　　骆未央拽拽李清茶的衣袖， 　　“乌鸦嘴！” 　　“行，那一会儿我不说话了。” 　　“……” 　　“……” 　　“是我错了，李公子大人大量，查案的时候还请积极主动一点点。” 　　骆未央细声细气，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李清茶偏过头，憋笑。 　　永嘉走过来，好奇地看了眼两人，这才说道：“丽妃娘娘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冷宫也就算了，还被下人欺负到头上，真的好可怜。” 　　骆未央偷瞄李清茶， 　　李清茶连续眨眼，发摩斯密码：“拦住她！” 　　骆未央只能硬着头皮上， 　　“小公主，刚才我们已经给了那个孙嬷嬷教训，她也知道你在盯着她，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丽妃娘娘了。” 　　永嘉轻轻叹气， 　　一瞬间，她的脸上出现了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成熟， 　　“未央姐姐，你不知道，宫里人要想使绊子，有的是花招，而且都合乎规定，我怕……” 　　欲言又止。 　　李清茶不由得感慨， 　　如此受宠的小公主都能感受到权力倾轧，可见后宫生活有多如履薄冰， 　　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冷宫，丽妃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永嘉说：“帮我。” 　　骆未央再次偷瞄李清茶， 　　结果，她发现李清茶正在沉思，好看的侧脸落在冷宫屋檐的阴影中，看不清什么表情。 　　少女微微苦恼， 　　“那就，试试看吧。” 　　“我就知道未央姐姐不会视而不见。”永嘉欢欣鼓舞。 　　说完，转向孙嬷嬷， 　　“孙嬷嬷，丽妃娘娘指控你偷了很多东西。” 　　孙嬷嬷怕李清茶那种阴人，但对于小公主的直球进攻全然不惧， 　　她瞄了眼李清茶，见李清茶似乎在走神，心中稍安， 　　调整一下情绪，大哭道：“冤枉，冤枉啊！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公主开口责罚便是，又何必拿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奴婢身上。” 　　趴在永嘉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演技不错。 　　永嘉后退半步躲开，“那你刚才说……” 　　“公主若是不信，尽管去奴婢的房间查，若是有公主说的那些金银首饰，奴婢当场撞死！” 　　孙嬷嬷继续以头抢地， 　　表面上弱势，但说的话很有门道， 　　李清茶刚才的诱供、诈供她是不会认的，除非能找到物证。 　　永嘉火气上来了，气愤地说：“好，我查！带路！” 　　她转向李清茶和骆未央，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孙嬷嬷怼住了， 　　“公主，后宫的房间，外人不得轻易入内。” 　　永嘉顿时噎住。 　　李清茶看得直摇头，也不压低声音，直接说道：“公主，孙嬷嬷既然请你进自己的房间检查，就说明有自证清白的信心。” 　　永嘉听了，这才知道中计， 　　但是，她看李清茶不帮自己，有满腹狐疑和委屈。 　　孙嬷嬷也在看着李清茶，暗道小伙子聪明，知道介入后宫之事要适可而止。 　　没想到， 　　“我听闻，后宫中有赌坊？” 　　李清茶的问话似是无意。 　　永嘉不明就里，点点头说道：“确实，我听宫女们提到过这事儿。” 　　“赌资，不一定是金银吧？” 　　“你这么说的话……” 　　永嘉当然不懂这些， 　　但她天资聪颖，已经明白了李清茶的言外之意。 　　后宫之中没有花钱的地方，银子流通得少，赃物想要换成现金，必然要层层倒手才能转到宫外，效率很低， 　　如果用来做赌资，反倒更有用。 　　其实，李清茶还有一个可能的去向没说，那就是贿赂， 　　但她看自己提到赌资时孙嬷嬷冷汗直流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八成是猜中了。 　　永嘉沉思，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公主对李清茶展颜一笑，凑过来，用特别特别低的声音说：“其实，我有对付孙嬷嬷的方法。” 　　说着，她亮了亮右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串项链，非常长，不像是小姑娘用的首饰。 　　“丽妃娘娘？”李清茶一脸诧异。 　　永嘉眼波流转间，狡黠地笑，小脸上满是“我会栽赃”的表情。 　　李清茶：？？？ 　　没想到公主的路子这么野…… 　　或者该说，是那个未露面的思柔公主路子野？ 第30章 什么！？灭口！？ 　　孙嬷嬷惴惴不安， 　　在宫内，秘密赌博的事属于灰色地带，上面不追究，下面更不会自己举报自己， 　　永嘉如果铁了心要查…… 　　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孙嬷嬷惶恐不安的时候，又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 　　只见远处行来一队太监， 　　打头的那个五十来岁，并没有影视剧里那种谄媚、妖气的感觉，只是因为激素不足，不生胡须，细皮嫩肉也较为松弛。 　　孙嬷嬷长出一口气， 　　“纪公公！” 　　她快步过去，施施然地行礼， 　　态度比见到永嘉还要恭敬，纪公公八成就是她的靠山。 　　骆未央小声提醒：“这个人是内务府的纪寂，相当于宫内的大管家。” 　　难怪有个说法，五行缺什么，就会在名字里补什么，例如“淼”、“森”、“炜”， 　　纪寂…… 　　真是好名字啊…… 　　纪寂严厉地扫了一眼孙嬷嬷，没接茬，而是转向永嘉，一团和气地拱手道：“殿下怎么不在宫内待着，反而到这晦气的地方？” 　　晦气的地方自然指冷宫。 　　永嘉想了想，把孙嬷嬷盗窃之事讲了一遍， 　　纪寂瞬间拉下脸，转头看向孙嬷嬷， 　　“确有其事！？” 　　孙嬷嬷刚才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现在却来了精神，戏精上身， 　　她先是涕泪俱下地大呼冤枉，之后就开始添油加醋地说丽妃坏话，罗织种种罪状， 　　什么不守规矩、什么私自饮酒、什么殴打宫女…… 　　李清茶听得冷笑， 　　深宫寂寞，嫔妃饮酒实在再正常不过， 　　至于殴打宫女，更是莫须有之罪，冷宫内哪有常配身边的宫女？ 　　那些嫔妃自己不干活就算不错的了。 　　一旁的永嘉气得脸都歪了，几次想打断， 　　但孙嬷嬷说话如同竹筒倒豆子，根本停不下来，完全不给人插嘴的机会，一连说了好几分钟，这才意犹未尽地住口。 　　纪寂一脸严肃， 　　“原来如此。” 　　永嘉当场就炸了，大声说道：“原来如此个……个……” 　　碍于身份，后面的“屁”字没说出来。 　　纪寂继续说：“殿下，冷宫是宫内最难管理的地方，孙嬷嬷尽忠职守，当然，方法有些问题，” 　　他转向孙嬷嬷， 　　“以后定要注意，不能再惹得公主动气。” 　　孙嬷嬷会意，连忙说：“公公放心。” 　　两人唱起了双簧。 　　永嘉强忍怒气，问纪寂：“刚才一共问了几句，事情就查清了？” 　　纪寂和孙嬷嬷都没有接茬。 　　“好！”永嘉说道，“那本宫去找父皇，让父皇帮忙彻查宫内赌博的事，本宫就不信了，追不回几件赃物！” 　　听到赌博，纪寂的脸顿时黑了， 　　他阴恻恻地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低下头，不敢与他有任何的实现交流。 　　赌博的事牵扯过大，如果真的彻查，可就不止追回几件丽妃的首饰就能事了了。 　　纪寂当机立断， 　　“孙嬷嬷，公主如此有把握，定然是找到了证据，咱家可护不住你。” 　　说着，他一挥手， 　　后面的小太监立即冲上来，将孙嬷嬷按在一张长凳上。 　　“纪公公，我冤枉啊！”孙嬷嬷大叫道。 　　纪寂权当没听见， 　　“打！” 　　指令下达后，小太监们立即行动起来，将孙嬷嬷双手绑缚住，然后拿出板子，照着屁股招呼了过去， 　　场面惨烈，堪比杀猪。 　　李清茶凑到骆未央耳边，低声说话。 　　骆未央表情逐渐惊讶， 　　“什么！？灭口！？” 　　少女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之人都隐约听到了。 　　正在受刑的孙嬷嬷被打得滋哇乱叫，听到“灭口”二字，顿时失了分寸，大叫道：“纪寂，你个没卵的东西，竟然想打死老娘！” 　　宫里偷东西，罪不至死， 　　纪寂本来已经打好了算盘，等打得差不多了，公主也该消气了，之后给孙嬷嬷换个地方当差， 　　至于冷宫，把丽妃供起来就是， 　　胳膊拗不过大腿，下人们再牛X也不可能和公主对着干。 　　但现在…… 　　“纪寂，你忘恩负义！” 　　孙嬷嬷还在叫， 　　“你收了老娘那么多的东……” 　　话音未落， 　　啪—— 　　清脆的响声。 　　纪寂撸起袖子，右手高高地扬起，尖声尖气地呵斥道：“大难临头竟然还敢攀咬他人，咱爷们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说完，抡圆了胳膊，又是一耳光赏了上去。 　　孙嬷嬷没想到纪寂会亲自出手，一时间有点儿懵，等反应过来时，嘴里已经被塞了破布， 　　“！@#*￥%……” 　　说出来的话全成了乱码。 　　纪寂发现孙嬷嬷还想反抗，下手更重了， 　　啪—— 　　啪—— 　　啪—— 　　孙嬷嬷后面被打开花，前面又被揍成了猪头，在两面包夹芝士下，半分钟能没坚持住，变得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纪寂冷哼一挥手，甩了甩麻痹的右手， 　　“抬下去。” 　　一众小太监将孙嬷嬷抬走。 　　冷宫外，安静得就像一片坟场。 　　李清茶暗自叹气， 　　刚才还趾高气昂能欺负嫔妃的下人，转眼间就被打废了， 　　都说宫闱之险不下于朝堂和江湖，现在看，还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纪寂面色铁青，对永嘉拱手， 　　“殿下，都怪奴婢下手没轻没重的，孙嬷嬷受刑不过，已然晕厥，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能提供口供了。” 　　“此事不怪公公。”永嘉说道。 　　“多谢殿下能够理解。” 　　“你走吧……啊……对了，冷宫这边不能一日无管事，既然孙嬷嬷已经不能胜任，那……” 　　“这个，奴婢会安排。”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无论如何，丽妃今后都不会再受到欺侮了。 　　纪寂招招手，让随行的小太监们收拾好刚才用刑留下的长凳、板子等物， 　　他的目光在李清茶身上稍作停留，然后转向了永嘉， 　　“殿下，容奴婢多句嘴，虽然宫内允许皇子、皇女宴请宫外亲友，骆小姐也是时常进宫的，但男子还是不宜久留。” 　　纪寂看李清茶的目光变得怨毒。 　　正是骆未央的那句“灭口”让事情急转直下的，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永嘉点点头， 　　“本宫知道了。” 　　说完，带着李清茶和骆未央离开现场。 　　此时的骆未央也醒过味来了，压低声音问李清茶：“刚才你是故意跟我说那些的？” 　　这当然不能承认， 　　“没有啊？” 　　“什么故意？” 　　“我怎么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清茶甩出一套三连。 　　盯—— 　　骆未央狐疑地看着李清茶， 　　过了好一阵， 　　“罢了，但行好事，刚才哪怕是被你利用我也无所谓。” 　　少女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稍显幼稚地报复，悄悄伸脚绊李清茶， 　　李清茶当然注意到了，但还是配合演出。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永嘉在一旁看，喃喃自语：“就说这两人要成亲。” 第31章 殿下，你想做什么？ 　　丽妃的事情解决了。 　　李清茶、骆未央和永嘉道别，由女官带着，一齐往宫门走。 　　“说起来，那个纪寂应该是孙嬷嬷的靠山吧？”骆未央后之后觉地问。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李清茶回答。 　　“……” 　　“……” 　　少女：[○･｀Д´･ ○] 　　她轻哼了一声，往前半个身位，不搭理李清茶了。 　　李清茶便也沉默着往前走。 　　快到宫门的时候，一名宫女朝两人走来， 　　她恭敬地行礼， 　　“思柔公主请两位过子午宫一叙。” 　　骆未央：？？？ 　　“竟然还请他？” 　　这话针对的是李清茶。 　　宫女轻咳，重复道：“思柔公主请两位过子午宫一叙。” 　　骆未央转头，看着李清茶， 　　良久， 　　“我重复一遍，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李清楚：“……” 　　￥￥￥￥￥￥￥￥￥￥￥￥ 　　子午宫位于宫城内的西侧， 　　宫院不大，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很少，因此显得分外幽静， 　　宫外的花盆中种着一些药草，能闻到药的清香，让人心神随之宁静，忍不住深呼吸，多嗅几口。 　　宫女禀报后，将李清茶和骆未央引入宫内。 　　只见一名身穿鹅黄宫装的女子右手托腮，半卧在软塌上， 　　她一脚在踏上，另一脚自然垂下，但因为修长，脚尖触地，呈现一个侧V型，整个人的动作说不出的慵懒。 　　李清茶赶紧低头， 　　非礼勿视！ 　　骆未央反倒像是来了主场，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茶，一饮而尽， 　　“加了金银花？” 　　“嗯，”思柔微笑，“金银花有清热、败火、解毒的作用。” 　　“好喝。” 　　“喜欢就好。” 　　两人说话的方式，很像闺蜜。 　　李清茶更加坐立难安。 　　思柔注意到了，轻笑出声，如同银铃一般悦耳， 　　“李公子也坐吧。” 　　结果，李清茶还没动作，那边的骆未央就先说话了：“别让他坐，这人小气得很，我刚才问他问题，他都不愿意回答我。” 　　“什么问题？”思柔好奇道。 　　“我问他，纪寂是不是孙嬷嬷的靠山，他明明知道却不说。” 　　“噗嗤——” 　　思柔笑起来，身形如刚抽芽的扶风细柳，极美。 　　“你啊你，这不是强人锁男吗？” 　　“有吗？”骆未央问。 　　“李公子谨慎，自然不会跟你聊这些宫中的八卦，何况，他没有证据，无论怎么回答你，都有欺骗之嫌，所以干脆不说。” 　　不，李清茶其实只是怕麻烦， 　　骆未央属于那种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类型，不如把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 　　骆未央想了一会儿，又问：“说起来，像纪寂这样的大太监，应该终生在宫里吧？收那么多钱又没地方花，何必这么贪婪？” 　　思柔看向李清茶， 　　“李公子是怎么想的？” 　　李清茶回答：“草民亦不知。” 　　听到这话，骆未央不由得侧目， 　　刚才，李清茶在永嘉面前，自称“我”，到了思柔这儿却变成“草民”， 　　有什么原因吗？ 　　少女白丝不得其解。 　　而另一边，两位高声正在过招， 　　李清茶抬头，偷瞄思柔， 　　这是她进入子午宫后第一次仔细观察大公主，只觉得眼前之人美貌入画中仙，气质雍容，最重要的是已经足够成熟，如同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同时，思柔也在观察李清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闪烁，似乎在掂量李清茶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两人视线相撞， 　　思柔笑笑， 　　“毕竟是宫中之事，李公子不知原委，属实正常。” 　　“首先，未央你刚才说的不对，宫里的大太监也是可以回乡的，所谓‘衣锦还乡’，在宫里当差的，肯定希望能受到乡亲的尊重，弄些银钱置办田产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儿，思柔顿了顿， 　　“其次，太监也得为后人留下钱财。” 　　骆未央一脸惊讶， 　　“后人！？”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李清茶也是首次听到这种天方夜谭，竖起了耳朵。 　　思柔继续解释：“你们可能想象不到，越是太监，越注重传宗接代，就以纪寂举例，从远房兄弟那里过继了一个侄子，叫纪丞。” 　　“我还听说，纪寂一直想帮纪丞找一门亲事，对女方要求可高呢~” 　　纪丞…… 　　这一家起的都是好名字。 　　李清茶拜服。 　　骆未央追问道：“应该还有原因吧？” 　　思柔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不能说是原因，只是我通过观察总结出来的一点儿经验，我发现，太监普遍都很贪财。” 　　公主因为不懂心里学，所以将此称为“经验”， 　　其实，因为身体有后天造成的残疾，太监比大部分普通人更渴望得到关注，而金钱无疑是一种最好的获得关注的方式， 　　这就导致他们贪婪起来十分疯狂。 　　骆未央又喝了一口茶， 　　“真麻烦。” 　　“为了生存，谁会嫌麻烦呢？”思柔微笑，“好了，你茶喝得也差不多了吧？” 　　“哎？怎么今天这么快就赶人家走？” 　　“……” 　　思柔盯着骆未央，没有说话。 　　骆未央咂咂嘴， 　　“知道啦~” 　　她站起身，对一旁看好戏的李清茶勾了勾手指， 　　“我们走吧。” 　　没想到，思柔出言挽留：“请李公子留下，有些刑名有关的事，我要稍微请教两句。” 　　李清茶：？？？ 　　骆未央：？？？ 　　两人呆立当场，都没想到思柔要和李清茶单独会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如果传出去，那可是关乎皇家颜面的大丑闻。 　　骆未央看看李清茶，又看看思柔，忽然想到自己这次带李清茶入宫查案，正是思柔发出的邀请， 　　说这里面没问题，狗都不信！ 　　少女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问道：“你之前就认识思柔？” 　　李清茶答：“那怎么可能呢！？” 　　“也是，你就算想认识思柔，也够不着啊。” 　　“……” 　　李清茶黑线， 　　自己有那么不堪吗？ 　　思柔听见两人的悄悄话，嗤笑一声，说：“好了，未央，你就别猜了，我真是有关于刑名的事想请教李公子，没别的心思。” 　　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会把他完璧还给你的。” 　　思柔摸准了骆未央的脉门， 　　此话一出，骆未央脸红，慌乱地说：“‘完璧’什么呀，难听死了。” 　　她冷哼一声，看向李清茶， 　　“别忘了我的提醒。” 　　李清茶回以微笑， 　　对别的人，她说话还能随意些，对思柔，就真要做到“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了， 　　大公主的心思，不好猜啊…… 　　骆未央又盯着李清茶看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她刚一出门，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思柔从软塌上起身，莲步款款，朝李清茶的方向缓慢走来， 　　李清茶下意识地后退。 　　思柔再逼近， 　　李清茶再后退， 　　思柔再再逼近， 　　李清茶再再后退， 　　思柔再再再逼近， 　　李清茶再再再后退， 　　…… 　　就这样，直到李清茶的后背顶在了房间的承重柱上，退无可退。 　　“咕……” 　　她咽了口唾沫， 　　“殿下，你想做什么？” 第32章 公子，抱歉 　　子午宫内气氛诡异。 　　思柔近距离地看着李清茶，心中微动，感觉李清茶的表现十分耐人寻味， 　　背靠柱子，一副弱受的模样， 　　真像女孩子啊…… 　　思柔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再次上前一步， 　　李清茶：“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过来啊！” 　　思柔轻笑，作揖， 　　“公子，思柔给你道歉了。” 　　李清茶：？？？ 　　“哈？” 　　本以为会被公主求爱、湿身，现在却成了道歉，这个变化属实出乎意料，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 　　思柔嘴角勾起， 　　“公子本来以为我会说什么呢？” 　　“没……没有……”李清茶说都不会话了，磕磕巴巴的，赶紧岔开话题，“殿下道歉所为何事？草民没觉得您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让公子和未央入宫查案，其实是我设计的。” 　　“……” 　　对此，李清茶当然知道， 　　她没接茬，等着思柔的下文。 　　没想到，思柔话锋一转，说道：“公子在我面前不必自称‘草民’，这个称呼过于疏远，听着让人心里不甚舒服。” 　　李清茶谨慎地说：“草民……” 　　“公子！” 　　“这……好吧。” 　　“那便随我入座吧。” 　　思柔帮李清茶拉开椅子，甚至还斟了一杯茶。 　　李清茶觉得自己当不得如此礼遇，心中暗自警惕，愈加谨慎了。 　　两人落座，对视。 　　忽然， 　　“噗嗤——” 　　思柔掩唇而笑，如同百花绽放。 　　“万分抱歉，”她说道，“公子太拘谨，看着很有意思。” 　　“是我的问题。”李清茶说。 　　“公子不如喝口茶，放松一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清茶送茶入口， 　　一瞬间，整个口腔就被极其清爽的清香溢满了， 　　她不由得惊讶，感受着金银花的香气和某种果香在嘴中混合、绽放，将茶叶本真的微苦味道完美烘托出来， 　　没想到放凉了的茶水还能如此美味。 　　李清茶又喝了一口。 　　看她这么做，思柔有些得意， 　　“我可是很擅长泡茶的。” 　　泡茶…… 　　李清茶感觉话里有话。 　　她尴尬地咳嗽，将话题绕了回去：“殿下，将草民……将我单独留下，到底有什么事？” 　　思柔回答道：“真的是道歉啊。” 　　信你才有鬼了！ 　　李清茶甚至懒得搭腔。 　　思柔叹气， 　　“公子，你大概还在疑惑为什么我会对一个住在冷宫中的丽妃如此在意，是不是？” 　　李清茶对此确实有怀疑， 　　“我很难理解殿下蹚这趟浑水的原因。” 　　“或许是兔死狐悲吧，公子，你可知这深宫之中有多少凶险诡谲？” 　　“……” 　　李清茶又不是皇子，当然不知道。 　　思柔也没指望她能真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德安公主，早卒，谥号悼简；延平公主，早卒；德庆公主，早卒……”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 　　“公子觉得，这些都是病逝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李清茶就更不知道了。 　　思柔泫然欲泣，微微哽咽道：“其实，我以前的封号是永淳，而非思柔，只因母妃失宠才……唉……母妃还因此气郁而死。” 　　李清茶看对方“嘤嘤嘤”，不由得坐立难安， 　　这时候，外面要是忽然进来个宫女，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谨慎地保持距离，说：“殿下若为此事道歉，那大可不必。” 　　思柔问道：“哪怕我设计了你？” 　　“嗯。” 　　“哪怕会给你招惹麻烦？” 　　“嗯……嗯？” 　　李清茶有点儿懵。 　　麻烦？ 　　丽妃的事难道还有后续？ 　　她左思右想，唯一想到的就是纪寂， 　　可问题是， 　　“纪寂是内务府的人，长久居于宫中，哪怕我断了他的财路，他也没可能出宫对付我啊。” 　　李清茶想不通。 　　思柔却双眸一亮，问道：“公子说自己断了纪寂的财路，作何解释？” 　　明知故问！ 　　李清茶没心思在打哑谜了，干脆地回答：“纪寂保不住冷宫的孙嬷嬷，甚至亲自动了手，这对他在宫内的威信有很大打击。”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今天是孙嬷嬷，明天就可能是陈嬷嬷、赵嬷嬷， 　　这样，谁还给纪寂送礼？ 　　李清茶说道：“殿下刚才也讲了，太监贪财，更何况现在不只是断了纪寂的财路，还有面子问题，他怎么可能不记恨于我？” 　　说着，李清茶不由得想到了纪寂看自己时怨毒的眼神。 　　思柔凝视李清茶，以抱歉的语气说：“公子说的对，却不全对，纪寂确实身在内务府，但并不代表他在宫外没有势力。” 　　李清茶感觉自己最近翻阅的那些史书都白读了， 　　“太监有宫外势力？我没听说大夏皇帝以家奴治天下啊。” 　　（没错，又是大夏。） 　　（笑） 　　“这种话，公子不可乱说。” 　　“……” 　　“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刚才聊天时提到了一个人，叫纪丞。” 　　纪丞是纪寂从远房兄弟那里过继的一个侄子，李清茶还在心里吐槽过这货的名字，当然不可能忘。 　　她微微皱眉， 　　“纪丞在京城？” 　　“公子当真极端聪明。”思柔微笑。 　　“……” 　　“公子？” 　　“殿下，今日还有其他事吗？” 　　李清茶面如寒霜。 　　思柔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发愣，旋即来了兴趣， 　　无论在宫中还是在宫外，她都是一言九鼎、众星捧月式的人物，今天却被一个刚刚相识没多久的男子摆脸色，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公子，需要我送送你吗？”她问。 　　“不劳大驾。”李清茶径直走向大门。 　　“公子，抱歉。” 　　“……” 　　李清茶推门而出。 　　思柔坐在桌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身进入书房。 　　她从书架中拣出一本——与其说是书，更像是日记，坐到书桌前翻开最后一页，提笔写下李清茶的名字， 　　之后，狼毫悬在上面，久久没有再落下。 　　思柔轻轻摇了摇头， 　　“极端聪明……” 　　“呵呵，看来确实是了，” 　　“我自忖聪明，可到头来，还是没看出李清茶的深浅，他对我的话到底信了几分呢？” 　　喃喃自语着，思柔咬住笔的尾端，略作思索后决定暂时作罢， 　　她将日记往前翻了一页。 　　只见上面从上至下写着一到七的数字， 　　二的那一行： 　　儒生。 　　为人方正。 　　我在碑林下令“保密”调查李清茶，但二号知道，所以应当是在场那几个白鹭书院的人之一。 　　三的那一行： 　　喜挑拨，但痕迹较重。 　　四的那一行： 　　似与李清茶有旧。 　　情债？ 　　五的那一行： 　　李清茶？ 　　思柔把五号的“李清茶？”划掉了。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今天相处下来，思柔断定，李清茶绝对不是五号，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她再次向后翻页，犹豫了片刻，在李清茶的名字下面写下“可为我所用”、“不可为我所用”两行小字， 　　迟疑良久，终究难以决断。 　　“李清茶啊李清茶，需不需要本宫帮帮你呢~” 　　思柔看向窗外，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第33章 呵呵 　　“你终于出来了！” 　　看到李清茶，骆未央快步迎上来。 　　李清茶问：“怎么啦？” 　　“没……没怎么，就是看你和思柔待在……哎呀，时间实在太长了，容易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你小心掉脑袋！” 　　骆未央在脖颈处做了一个手势。 　　李清茶观察四周， 　　子午宫院内冷冷清清，伺候的人都没几个，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少女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走吧，咱们出宫。”李清茶说。 　　“嗯。” 　　两人让宫女带着出宫。 　　刚出宫门，就看到董思在门口等着两人， 　　她快步奔来，压低声音说：“先生、小师妹，监正让我带消息，说是天机盘失窃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骆未央抢前一步，问：“抓到犯人了？” 　　“你今早刚离开钦天监，犯人就……唉……” 　　“唔……真是同门？” 　　董思面露遗憾。 　　骆未央将头扭向一边，不让李清茶看到自己的表情。 　　见她这样，李清茶微微叹气， 　　世间之事皆如此，很多人貌似有底线，但说到底，只是让其背叛的筹码不够。 　　钦天监中出了叛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来，监正一大把年纪了，识人无数，应该早就有心里准备。 　　“未央，你先去吧。”李清茶说，“我自己回倚翠楼就可以了。” 　　少女愣了半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红得发亮， 　　李清茶竟然叫自己“未央”！ 　　她差点儿化身蒸汽姬。 　　与此同时，一旁的董思说道：“先生，监正请你也去一趟钦天监。” 　　李清茶诧异， 　　“清理门户的事还用我吗？” 　　“监正没有细说。” 　　“啧，好吧，不过你们得管午饭。” 　　董思：￣□￣｜｜ 　　骆未央：￣□￣｜｜ 　　少女心中刚才突然产生的浪漫被这句话弄得烟消云散。 　　她用手指戳了戳李清茶的腰眼，吐槽道：“我们钦天监还能让你饿肚子？瞧你那点儿出息！” 　　说着，猛推李清茶，往马车的方向走。 　　三人一同坐马车前往钦天监。 　　时值中午，监生们都出去吃午饭了，各个实验室内空荡荡的， 　　监正正在门口等着， 　　“你们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 　　“犯人叫孙鸾，说话不尽不实，我虽然已经掌握了证据，足以治他的罪，但是，你应该知道，单纯的治罪没有任何意义。” 　　浮在水面上的饵是最没有营养的，要挖出背后之人。 　　李清茶有些疑惑， 　　上次她和监正会面，就看出监正对幕后黑手有所猜测，这样还担心问不出话？ 　　监正看出了李清茶的疑惑，低声说道：“我推测是佛门的人干的。” 　　听到佛门，董思和骆未央都表现出了明显的动摇， 　　李清茶却没感到多惊讶，只是想起了监正上次说过的话，又是“西域”、又是“金刚”云云，听着就很佛门。 　　“有什么问题？”她问道。 　　“钦天监，历来与佛门就不怎么……呵呵……”监正意味深长地笑笑。 　　李清茶意会， 　　理工科看不起神学，太正常了。 　　“所以，你疑惑孙鸾是怎么被策反的？”她问。 　　“对，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监正点点头，“不搞清楚，寝食难安。” 　　“……” 　　“……” 　　两人沉默相对。 　　然后， 　　李清茶：“老头……” 　　监正：“小子……” 　　他们又几乎同时开口。 　　一旁的骆未央不满，轻轻踩了李清茶一脚，在李清茶的脚背上留下小巧的鞋印， 　　她低声道：“别这么叫师父！” 　　监正冷哼一声，“我早就习惯了。” 　　说着，转向李清茶， 　　“俗话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 　　“请注意，你说的那个，在某种程度上是谦辞。”李清茶打断对方，“也就是说，我帮你，我可以说那句话，但你不能。” 　　“哼，那我换个说法，你如果能解决此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这种空头支票，李清茶听多了， 　　穿越前，她导师叫她干活的时候可没少这么说，可结果呢？ 　　屁都没有！ 　　盯—— 　　李清茶用眼神攻击监正。 　　监正冷哼一声， 　　结果，他还没说话，骆未央就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李公子，我师父很厉害的，回报定然丰厚，要知道，他甚至能给人遮天机。” 　　监正：！！！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家女徒弟全都胳膊肘往外拐的错觉。 　　未离被李清茶忽悠，木已成舟，也就罢了， 　　未央绝对不能再…… 　　嘶…… 　　监正狐疑地看看骆未央，又看看李清茶，发现两人神色正常，不由得疑惑，喃喃自语道：“是我多心了？” 　　“师父，什么多心了？”骆未央问。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 　　“嗯？” 　　少女一脸疑惑。 　　监正清了清嗓子，靠近李清茶，压低声音， 　　“小子，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查，之所以让你办，是因为你不是钦天监的人。” 　　“顶缸是吧？”李清茶说，“我明白，就是临时工嘛~” 　　“临时工？你造的这个词倒是颇具神韵。不过，倒也不是单纯让你顶缸，孙鸾毕竟是钦天监的人，我实在不忍心……唉……” 　　监正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被学生背叛的滋味，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有真切的体会。 　　“小子，你去吧。”监正说，“钦天监承你这个情，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啊，未离的事除外。” 　　李清茶：…… 　　她就想解决池未离的事情， 　　如果，那姑娘真的闭死关出来了，要杀尽天下负心汉，那第一个挨刀的肯定是自己。 　　“您老真能严防死守。”李清茶无奈道。 　　“哼。”监正还在为弟子被勾引的事感到不爽。 　　“罢了，帮就帮。” 　　李清茶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就当还债了。 　　监正对一旁的董思点头， 　　董思便带着李清茶和骆未央一起上楼，七拐八拐，到了一间看起来久未使用的房间，推门而入。 　　孙鸾被反绑在一张椅子上，神色相当萎靡，看起来意志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他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在李清茶的身上停了几秒，之后又迅速移向地面。 　　李清茶微笑， 　　“没错，就是我找出了你藏匿的天机盘。” 　　听到这话，孙鸾也不装了， 　　他恶狠狠地直视李清茶：“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对，就是我。”李清茶耸肩。 　　“运气罢了。” 　　“呵呵。” 　　“怎么着，运气好也算得意的资本？” 　　“呵呵。” 　　“！@#*￥%……” 　　“呵呵。” 第34章 蛊惑人心 　　孙鸾被气得半死， 　　他盯着李清茶，牙齿都快咬碎了，忽然凶相毕露，双手猛地向前伸，导致绑缚他的绳子绷紧， 　　“这么搞，会摩出血的哦~”李清茶说。 　　“！@#*￥%……” 　　“不听劝是吧？没关系，反正疼的是你不是我。” 　　李清茶搬了把椅子，用手指一搓，发现上面附着一层薄灰， 　　她转过头，看向骆未央， 　　结果，还没开口相问，少女就给出了解释， 　　“这里本来是研究人体的实验室，四十年前，监正认为钦天监还不具备相应的能力，就将其暂时取消了。” 　　说是不具备能力，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来自伦理道德的压力太大。 　　“可是，这里的灰尘不多啊。” 　　“实验室废止以后，我们每旬都会派人来打扫，保养器具。” 　　原来如此。 　　李清茶了然，走到一排器械架子前， 　　“这是骨锯？” 　　她手中拿着一把锯，边缘坚硬，看上去和寻常结构不同。 　　实验室禁用时，骆未央还没出生，无法给出答案：“我也不是很清楚。” 　　之后又说：“别随便动了，看起来挺吓人的。” 　　李清茶却没有把骨锯放回去，而是在手里稍微掂了掂，笑道：“ 骨锯非常坚硬，切割的切口清晰、均匀，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 　　说着，她把骨锯放到了孙鸾眼前。 　　“咕嘟……” 　　孙鸾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再傻的人也听出来了，李清茶的话就是说给孙鸾听的。 　　什么“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 　　骨头都锯了，减少伤害还有个锤子用！ 　　“你……你想做什么？” 　　孙鸾的声音都有点儿抖了。 　　“你猜。” 　　李清茶把玩骨锯。 　　“监正不会做这种事的。” 　　“监正不会做，也不忍心做，所以才让我代劳。” 　　“不可能！” 　　“哦~” 　　李清茶用骨锯的一端敲了敲孙鸾的右膝， 　　孙鸾的小腿急速前踢。 　　“你看你看，都吓成这样了。”李清茶又用骨锯前端敲了一下。 　　孙鸾再此前踢。 　　他低下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右腿。 　　事实上，膝跳反射的神经中枢在脊髓，换句话说，跟大脑没什么直接关系，并非因为害怕情绪才会出现的应激行为， 　　但孙鸾不懂这些，被李清茶的心理暗示所误导，不害怕也变得害怕了。 　　他愈发觉得李清茶会用刑， 　　“你不要过来啊！” 　　说着，拼命向后磨蹭，椅子和地面产生极其刺耳的噪音。 　　李清茶用脚勾倒了椅子， 　　原本是孙鸾坐着、她站着，自上而下俯视，心理上当然会有优势，现在变成孙鸾倒着、她站着，那就更不用说了。 　　“李清茶，你想干嘛？”孙鸾歇斯底里。 　　“不干，”李清茶说，“我就是好奇，佛门的人是用什么方法策反你的。” 　　“我……我说，别对我用刑。” 　　“呵呵。” 　　李清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孙鸾慌了，竹筒倒豆子般往外撂实话：“是大相国寺的僧人，长得干瘦，麻杆儿似的，看着就像一个排骨精，是那名僧人怂恿我的。” 　　李清茶愣了愣， 　　大相国寺不可能在西域，这跟金刚石的产地有出入。 　　“确定是大相国寺？” 　　“确定。” 　　孙鸾不像在说谎。 　　合理的解释，就是佛门出自西域，中原寺庙仍与那边儿有联系， 　　当然，也有可能是西域僧人借**流佛法，暂住大相国寺，为自己在京城的活动提供保护。 　　但李清茶觉得，大相国寺的和尚们应该知道天机盘被盗，也知道此事和西域佛门有牵扯，却乐见其成，选择了睁一眼、闭一眼， 　　反正到时候一推二五六，不用自己顶缸。 　　李清茶沉思片刻，问：“那名僧人有西域口音吗？” 　　孙鸾诧异道：“你连这也知道？” 　　“是你傻，被人当了枪还不自知。” 　　“我……你……” 　　“说吧，当时那个僧人是怎么劝说你的？按理说，钦天监的人应该看不上那些和尚才是。” 　　“……” 　　孙鸾微微失神，似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 　　“我在钦天监的主攻方向，是各种植物。”孙鸾娓娓道来，“那名僧人在我面前演示了立时长菜，并说泥土有炼制的秘方，我才……” 　　“立屎长菜？”李清茶没懂。 　　“立时，‘立即’的‘立’，‘时间’的‘时’。” 　　“呵，听着有点儿意思。” 　　李清茶也来了兴趣。 　　立时长菜，听上去像是把菜子放在泥里面，马上就能发芽， 　　这种事，在现代有很多方法实现，但以《大千世界》的科技水平，想到的招数也就两三种。 　　李清茶沉吟片刻，问道：“这东西，你竟然信？” 　　孙鸾低声嘀咕：“眼见为实。” 　　李清茶皱眉，暗道佛门真会蛊惑人心，知道看人下菜碟，对付孙鸾这种钦天监的监生，就用所谓炼制的秘方，投其所好。 　　她问道：“立时长菜，那名僧人用的是松泥，对吧？” 　　孙鸾脸上的震惊更明显了， 　　“看来我说对了。”李清茶叹气，“障眼法而已。” 　　宫怜雪就说过，佛门的和尚为了宗门经营，不止超度讲经，连自家的蔬菜都卖， 　　种菜种多了，摸出些门道属实正常。 　　她进一步说明：“要实现立时长菜并不难，只需把菜子在三伏天中晒过，再放到麻茎里拌一拌，到了来年的伏中再晒，再搀杂在麻茎里拌一拌，把它收藏起来。” 　　骆未央好奇，“这样能行？” 　　“能行，如果是一年，菜就长出来一寸；如果是十年，菜就长出来一尺。” 　　“真神奇。” 　　“还有更神奇的呢~” 　　“……” 　　一旁的孙鸾早已不再关注两人的对话， 　　他喃喃自语：“我被骗了……我竟然被骗了……” 　　忽然，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不对，不对不对！佛门的炼制技术绝对不会差！比如那种刀具，可以轻松割开监正炼制的琉璃，这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不是假的。”李清茶说，“可惜的是，也不是真的。” 　　“你什么意思？” 　　“那种刀具的刀刃，是一种名叫金刚石的天然石头。” 　　天然…… 　　孙鸾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彻头彻尾地耍了。 　　看他失魂落魄，李清茶却没有安慰的意思，而是转向骆未央， 　　“佛门很会蛊惑人心啊。” 　　“哼！”少女翘了翘鼻子，“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让人不齿。”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算是结束了，可以告诉监正，那些手段不过是一些戏法，只要保持实事求是的本心，很容易戳穿。” 　　“师父也能松一口气了。” 　　两人聊着天，离开了房间。 第35章 你个妖艳的小贱货！ 　　李清茶把审问结果跟监正说了， 　　因为不想被推到前台，大相国寺的事，她表示自己只负责给出线索，不负责善后。 　　监正没有勉强， 　　“小子，你于刑名一途确实有几分门道。” 　　赞扬听着挺真诚的。 　　李清茶没说话，反倒是一边的骆未央先开口了， 　　“师父，连思柔公主都请他帮忙呢~” 　　监正挑眉，迟疑片刻，最终没有任何言语， 　　骆未央和思柔公主的闺蜜关系，监正其实是不怎么赞同的，一个太聪明、一个太单纯，就怕徒弟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但这种事堵不如疏，让骆未央远离思柔，她会听吗？ 　　如果劝说真有用，监正还希望自己一句话就能让所有女弟子都离李清茶远点儿呢。 　　他对李清茶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这句话算是送客的信号。 　　李清茶勾搭池未离、盗用天机盘， 　　如今，她找回天机盘、追查出大相国寺这一线索，勉强算功过相抵。 　　“那我走了？” 　　“走吧，还指望我留你吃午饭？” 　　“好好好，我走。” 　　李清茶转身， 　　没想到，骆未央快步跟了上来， 　　“师父不留你吃午饭，我留你吃啊。别忘了，之前我就说过，‘我们钦天监还能让你饿肚子？’。” 　　少女巧笑嫣然。 　　李清茶这才想起，之前两人开玩笑时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她摆摆手，“不用，我这就回倚翠楼了。” 　　骆未央不满，“留下！”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阵，李清茶终于败下阵来， 　　“好吧。” 　　“快跟我来！” 　　骆未央带着李清茶下楼。 　　刚过午饭时间，一众监生回到钦天监， 　　他们低声交流着，行色匆匆，即使三五结队也不发出一点儿噪音。 　　骆未央指指不远处的一片竹林， 　　竹林苍翠，其间有一条蜿蜒小路，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在小路上留下斑斑点点，显得十分幽静。 　　李清茶：？？？ 　　妹子邀请自己钻小树林？ 　　她轻咳一声，说：“未央，这不好吧？” 　　骆未央先是疑惑地说：“什么不好？” 　　但很快，少女就明白了李清茶的言外之意，脸色通红道：“你瞎想什么呢！？我带你吃午饭，还有……嗯……看猫。” 　　“撸猫？” 　　“哎？‘撸’这个词用得很传神啊……你也挺懂的嘛~” 　　李清茶只能算略懂， 　　穿越前，她有云吸猫的经验，但没上手撸过。 　　“走啦~” 　　骆未央拽着她钻树林。 　　风吹过竹叶，发出好似涓涓溪流的声响， 　　两人沿路前进，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座小屋，屋前摆着木桌木椅，上面还有一些处理药材的器具。 　　钦天监的修炼体系，九品是医师，出现这些也不算出乎意料。 　　骆未央脚步轻快，来到屋前， 　　“都过来呀~” 　　此话一出，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李清茶下意识环顾四周， 　　只见草木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猫，飞快地钻出林子，在骆未央脚边围了一圈。 　　“吃饭！” 　　骆未央蹲下身子，拿出小鱼干， 　　猫咪一拥而上。 　　李清茶：￣□￣｜｜ 　　“原来那个零食是人猫两用的吗？”她问。 　　“嗯……”骆未央专注于喂猫，所以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像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你不觉得挺好吃的吗？” 　　“这个……确实。” 　　“要吃吗？” 　　“不了不了。” 　　“(ˉ▽￣～) 切~~” 　　骆未央将小鱼干洒在地上， 　　猫咪们不争不抢，排着队享用。 　　李清茶又看了看周围的茂林修竹， 　　“原来你住在这儿，我完全没想到。” 　　骆未央吐槽：“我可不像某位风流大才子，干脆就住在青楼不走了。” 　　少女的语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自己也有所察觉，脸色微红，赶紧岔开了话题， 　　“我弄点儿吃的，先说好，没有大鱼大肉，只有腌菜、馒头、饭团。” 　　“没肉吗？” 　　“你就吃清淡点儿吧，回倚翠楼再喝酒。” 　　“唔……” 　　少女进了房间。 　　李清茶无聊，缓缓靠近那些正在就餐的猫咪。 　　忽然， 　　“喵~” 　　一声猫叫，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叫声好像并不是通过鼓膜振动传入脑内的，反而更像是直接在脑内响起， 　　李清茶疑惑，看着那群猫， 　　猫咪中的绝大部分正吃得津津有味，只有一只小灰猫紧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好奇。 　　李清茶：“不吃饭吗？” 　　小灰：“喵~” 　　李清茶：“那就是不饿？” 　　小灰：“喵~” 　　李清茶：“……” 　　这个好难理解啊…… 　　感觉叫声好像没什么变化。 　　李清茶走过去，蹲下来和灰猫对视。 　　灰猫的毛色又亮又干净，应该是平时伙食比较好的原因，看上去胖墩墩的，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这小家伙…… 　　李清茶伸手，挠挠灰猫的耳朵， 　　灰猫似乎很喜欢，用“呼噜呼噜”的声音作回应。 　　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李清茶感觉，这只灰猫非常有灵性，和别的猫不同， 　　“应该是错觉吧……”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灰猫：“喵~” 　　李清茶微笑，“小家伙还挺讨人喜欢。” 　　她捡起地上的小鱼干，递过去， 　　“吃东西？” 　　灰猫：“喵~” 　　三两下将小鱼干吃下去，还顺便讨好地舔了舔李清茶的手指。 　　就在这时，骆未央走了出来， 　　她看到李清茶和灰猫玩得正嗨，不由得诧异， 　　“好你个小灰，平时我对你那么好，你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怎么见到他就腿软了？” 　　少女没说错，灰猫确实是腿软了， 　　只见它仰躺着露出肚皮，任由李清茶撸，看上去很享受。 　　骆未央：！！！ 　　她有些嫉妒，却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能和李清茶亲近的灰猫，还是在嫉妒能和灰猫亲近的李清茶， 　　或许，兼而有之。 　　“我不服！” 　　“不服什么？”李清茶不解。 　　“唔……我……你……它第一次见你，凭什么就对你有好感啊喂！” 　　“哈哈……” 　　李清茶忍不住大笑，心说骆未央真是猫奴，竟然会因为这种事生闷气。 　　她蹲下身，继续喂灰猫吃小鱼干。 　　骆未央郁闷， 　　小灰平时是不会这么主动和人亲近的，怎么一见李清茶就…… 　　说不通！ 　　少女走过来，拿出饭团， 　　“小灰，吃饭团！” 　　灰猫嫌弃地看了眼饭团，没动作。 　　一旁的李清茶看不下去了， 　　“猫应该不吃大米吧。” 　　“啊，对！” 　　骆未央扣出饭团中间的咸猪肉，递给灰猫， 　　结果，依然没用。 　　骆未央：￣□￣｜｜ 　　李清茶劝道：“算了，我们吃我们的，你就别难为它了。” 　　难为它？ 　　骆未央不由得更郁闷了。 　　一顿饭结束，直到李清茶离开，少女都没怎么吃。 　　气都被气饱了！ 　　她起身，整理猫咪们用餐后的狼藉，却发现刚才抠出来的咸猪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出于女性的第六感，骆未央看向灰猫， 　　不出所料，灰猫的嘴边还残留着少许肉渣和猪肉纤维。 　　骆未央抓狂了， 　　“你个妖艳的小贱货！竟然知道在他面前装相！” 　　“喵~” 　　灰猫灵巧地躲过，钻进了林子里。 第36章 去，到床上躺着 　　接下来几天，李清茶待在倚翠楼，一直没出门。 　　四号没有出现，可能是被二号劝住了。 　　李清茶花了些时间读书，又花了些时间像宫怜雪讨教皮毛的月宗功法，想看看能不能配合着灵韵丹突破到魔门八品。 　　如果在游戏里，还有地方请教，可现在…… 　　真成了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经研究，花间派和月宗同源，或许真的可以相互辅佐。 　　宫怜雪叹气， 　　“要我说，你一个男子，好好的花间派传人不当，研究我们月宗的功法作甚？想变性啊？” 　　她表示不能理解。 　　“你之前还说要花间派断香火呢。”李清茶忍不住吐槽。 　　“我没……我的意思……” 　　“你脸红什么？” 　　“你才脸红！” 　　宫怜雪瞬间不开心了。 　　女人的脸，就像鳝变的天，说下雨就下雨。 　　李清茶轻咳一声，将话题绕回去：“正所谓殊途同归，看看月宗功法，对我修炼大有裨益。” 　　宫怜雪：盯—— 　　忽然，她嗤笑一声说：“我看，八成是你们花间派师门传承独特，你师父定是自己找女人逍遥去了，放着你不管。” 　　少女伸个懒腰， 　　“罢了，我帮帮你也无妨，谁叫咱们是同门呢~” 　　李清茶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 　　宫怜雪给自己到一杯茶，好整以暇地说：“知道为什么魔门九品叫欲者吗？” 　　“因为讲求从心所欲。” 　　“师兄不愧是熟读儒家经典的，这个词用得好，‘从心所欲，不逾矩’。你对欲者的理解是什么？” 　　“没什么战斗力。” 　　“噗嗤——” 　　宫怜雪笑喷了，茶水喷了李清茶满脸。 　　李清茶用桌布擦了擦。 　　不忍直视…… 　　少女可爱地翻了个白眼，说：“欲者战斗力确实弱，但你得看跟谁比，儒家九品开窍，只有增强记忆、过目不忘的能力。” 　　之后补充道：“话又说回来了，欲者也挺能打的，相传开派祖师……” 　　李清茶说：“别扯太远了。” 　　“好吧。但我真没骗你，欲者调动欲念，能让战斗力增长，欲念越强，战力越强，但结束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算是后遗症吧。” 　　“调动欲念？” 　　“例如，你想勾搭的女人比你厉害，又不喜欢你，你只能用强，这时候便可以……” 　　“停停停！” 　　李清茶制止了少女继续飙车。 　　她沉吟片刻，试着按照宫怜雪说的调动欲念， 　　结果， 　　“没效果。”她说。 　　“那当然啦，”宫怜雪回答，“你现在有急迫的渴望吗？” 　　“……” 　　“……” 　　两人对视。 　　宫怜雪嘴角抽了抽，错开视线， 　　“别那么看我，我是六品，你即使调动欲念，哪怕把自己给撑得爆炸了，也不能对我怎么样，这就是硬实力的差距。” 　　“我又没准备对你怎……”李清茶说。 　　“哼！这种话不能对女孩子说的。” 　　“那我对你……” 　　“哼！这种话不能对女孩子说的。” 　　“……” 　　李清茶对化身复读姬的宫怜雪颇为无奈。 　　她沉吟片刻，问：“那你在九品的时候调动欲念成功过吗？” 　　宫怜雪摇摇头， 　　“哎？”李清茶惊讶。 　　“没办法，我是修炼天才，九品一共待了七十一天，没有战斗过。”少女说，“而且，你刚才讲的也没错，欲者战斗力不怎么样，我能在宗门修炼，何必外出冒险？” 　　“！@#*￥%……” 　　“诶嘿~” 　　卖萌可耻啊喂！ 　　李清茶挑眉， 　　“你千万别告诉我，刚才聊的那些，‘调动欲念’什么的，全都是你道听途说。” 　　“那倒不至于，”宫怜雪说，“在宗门里，近年来有过几次九品欲者遇袭，他们都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战斗力爆表。” 　　“那……打赢了吗？” 　　“诶嘿~” 　　李清茶：…… 　　懂了，欲者平时就是战五渣， 　　遇到跨境强者，虽然不是战五渣了，但因为实力差距，还是会死。 　　这不是鶸爆了吗？ 　　李清茶嘀咕：“不行，我得赶紧突破。” 　　宫怜雪对这一点表示赞同， 　　“九品入八品，除了深化修炼、牵引气机，各个门派都有捷径可走，例如嗑药、例如灌顶，啊，对了，我听师父说过，你们花间派应该是和女子双修吧？” 　　李清茶无话可说， 　　她仍然记得花间派信条： 　　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但按照宫怜雪师父的说法，可以双修，想来也不会有错， 　　难道要达到八品才行？ 　　不过，这些跟李清茶都没关系了，因为女子和女子不能叫双修，叫Les， 　　她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做的那个破罐子破摔的决定了， 　　为什么要练女号！ 　　看李清茶脸色阴晴不定，宫怜雪不明所以，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即使没人愿意和你双修，你自己练功就是了。” 　　李清茶吐槽：“别把我说的那么惨。” 　　“哼，是是是，倚翠楼的姑娘们哪个不想着咱们李公子呢？”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宫怜雪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醋味儿，微微羞赧，但很快又调整好了状态， 　　月宗门人向来是直视内心的，喜欢了就大方承认， 　　她盯着李清茶的侧脸，有些出神， 　　良久， 　　“真好看呢~” 　　宫怜雪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好看？”李清茶不解。 　　“没什么，我们接着聊修炼的事。” 　　宫怜雪看着李清茶，那目光，就像骄傲的鹰隼俯视猎物， 　　她沉吟片刻，说：“去，到床上躺着。” 　　李清茶：？？？ 　　“你想干嘛？” 　　“不想干……咳咳……我是说，我或许可以指导你，虽然月宗和花间派的功法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但正如你说的，殊途同归嘛~” 　　李清茶没动， 　　自己现在毕竟是女儿身，若被宫怜雪看出什么，那就麻烦了。 　　宫怜雪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仍有迟疑，劝说道：“相传，魔门祖师曾入西域魔门，看了不少藏经阁的低阶功法。” 　　李清茶惊讶道：“低阶功法？” 　　“没看高阶功法，是因为做人要留点儿日后见面的余地。” 　　“唔……” 　　“不过，在魔门的记录中留下了祖师的原话，‘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余已经了解了佛门的修炼之途’。” 　　对这些超品强者来说，还真是殊途同归啊…… 　　李清茶暗自点头。 　　宫怜雪轻笑， 　　“所以，你就相信我吧，去床上躺着。”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咱们先说好，你不准对我的身体……” 　　话音未落，宫怜雪已然起身，说：“放心吧，放心吧，我不碰你，只是语言引导。你这人，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 第37章 上酒！ 　　“虽说‘一通百通’是捷径，但还是要做到‘欲百通不如先一通’。” 　　“所以说，师兄修炼还得从咱们魔门自己的功法入手。” 　　“但修炼复杂，我初次接触也有措手不及之感，所以你按我说的来，肩窝吐气、轻出重收，还有你跟我讲的那个……额……对了，玉树挂薄衣。” 　　…… 　　宫怜雪是第一次当老师，意外地发现还挺爽的， 　　难怪师父有事没事就喜欢催自己练功。 　　她刚才说的玉树挂薄衣是花间派功法核心，全身要象轻纱一样在空中随风飘荡，仿佛用手去抓羽毛，李清茶能理解， 　　但是背的内容…… 　　“肩窝吐气是什么？”李清茶问。 　　“就是……哎呀……”宫怜雪有点儿着急，“我给你演示。” 　　少女举起右胳膊，将衣袖一撸到底，然后张嘴，对着腋下吹气， 　　李清茶：？？？ 　　她错开视线。 　　宫怜雪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魅惑的动作，继续解释道：“你看，这样做，气血就到了指间，如瀑布一样倾泄而下。” 　　“……” 　　李清茶沉默。 　　“怎么了？”少女不解。 　　“你……咳咳……”李清茶憋着笑，“你还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宫怜雪：！！！ 　　她忽然发现自己正把腋下露出给一个男子。 　　“小心我抠了你的眼珠！” 　　“怎么还恼羞成怒了……”李清茶吐槽，“又不是我让你……” 　　“你还说！” 　　“唔……” 　　房间内沉默下来。 　　忽然，宫怜雪冲到床边：“说我毛都没长齐，你……哼！该你了，我要看你的。” 　　李清茶惊呆了， 　　“这也要扯平的吗？” 　　“怎么？”宫怜雪问，“你想反抗？反抗有用吗？” 　　说着，她靠了过来，一手抓住李清茶的右臂，明显要用强。 　　李清茶大叫：“喂！喂喂喂！！！” 　　宫怜雪：“你尽管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 　　话音未落， 　　咚咚咚—— 　　传来了敲门声。 　　宫怜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床边， 　　李清茶坐直身体， 　　两人同时整理有些微微凌乱地衣服。 　　“谁？”宫怜雪问道。 　　“师姐，是我。”外面传来飘雪的声音。 　　宫怜雪曾严令禁止倚翠楼的人称呼她“师姐”，而是改用“宫姑娘”或“宫小姐”，这样可以避免身份被外人看破， 　　飘雪忽然口不择言，一定是有大事。 　　少女推开房门， 　　飘雪瞧瞧宫怜雪，又往屋里偷瞄了几眼，看那表情，显然是听到了房里刚才传出的动静。 　　宫怜雪尴尬，下意识挡住门口， 　　结果，李清茶挤了出来，问飘雪：“是楼里出什么事了吧？” 　　飘雪立即点头， 　　“有人来楼内饮酒。” 　　“闹事了？”李清茶诧异。 　　“这……”飘雪似有难言之隐。 　　“尽管说便是。”宫怜雪催促道。 　　“那个……哎呀……我也说不好，宫小姐和李公子随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伺候客人们喝酒本就在倚翠楼的营业范围之内，飘雪不应该如此为难才是。 　　李清茶蹙眉， 　　“宫小姐，我们从侧门过去。” 　　“嗯。” 　　两人一起来到前院。 　　飘雪说的没错，外面确实有客人在喝酒， 　　但阵仗搞得也太大了。 　　只见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坐在厅里最正中的桌子旁，让飞絮给他斟酒， 　　在他身后站了一圈大汉，个个膀大腰圆、神情凶悍，看他们的身材，应该能同时兼顾家仆、保镖、打手等多重身份， 　　被这么多人围着，其它客人肯定是不敢来了。 　　飞絮一边倒酒，一边旁敲侧击：“纪公子，您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啊？” 　　姓纪…… 　　李清茶隐隐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是纪丞？” 　　“公子知道他？”飘雪微微惊讶。 　　纪丞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酒色财气却无一不沾，和书院钦点的四为先生李清茶一个地、一个天，两人不可能认识。 　　“他爹叫纪寂，在宫里当差。”李清茶说。 　　“宫里？”宫怜雪说，“看来，你上次入宫查案，招惹到人家了。” 　　“呵……” 　　“怎么办？” 　　“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去会会他。” 　　李清茶跨前一步， 　　忽然，她感觉宫怜雪拉住了自己的衣袖，诧异地回过头， 　　只见少女嘴唇微动，用口型说：“以自保为重。” 　　李清茶会意，严肃地点点头。 　　她步入前院。 　　一进门，在场之人都注意到了她的青衫打扮，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射过来， 　　倚翠楼内一派安静， 　　气氛诡异。 　　纪丞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当然，只是自认为阴冷，在李清茶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全然不惧，在角落处寻了一张桌子，拿腔作势地一抖衣袍， 　　“飞絮，上酒！” 　　众人俱是一愣。 　　飞絮先是紧张到不行，但看了眼远处的李清茶，又看了眼身边的纪丞，高下立判，心中的迟疑瞬间就被抹销殆尽了， 　　她放下酒壶， 　　“纪公子，对不起，飞絮还有客人。” 　　说着，她莲步款款地走向李清茶，为李清茶满满斟了一杯酒。 　　纪丞终究是公子哥儿，虽然有些城府，但大概也就是小孩子的水平， 　　他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双眸喷火， 　　“飞絮，是老子先点的你！” 　　怡翠楼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女人，无疑是男人肾上腺素的催产剂，纪丞已经有了动手打人的冲动。 　　没想到，李清茶岿然不动，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飞絮，再斟一杯。” 　　“诺。” 　　飞絮双眸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飘雪躲在暗处看着，竟然心生嫉妒，要是自己能代替飞絮给这样的李公子斟酒就好了。 　　另一边，纪丞被无视，不由得更加愤怒， 　　他一拍桌子， 　　“李清茶！” 　　桌上的酒杯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纪丞将那些碎片朝李清茶的方向踢去，同时说道：“老子再说一遍！飞絮，是老子点的！” 　　李清茶转身， 　　“咦，你竟然知道我？” 　　这个问题问得纪丞一阵语塞，没想到李清茶主动来挑事，竟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深吸一口气，又换上了冷笑， 　　“甭管我知不知道你，你就算是屎清茶、尿清茶、屁清茶又如何呢？”纪丞指了指飞絮，“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对我不管用。”李清茶说。 　　“嗯？” 　　“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李清茶的手指，众人看过去， 　　是宫怜雪让人挂的那几句词，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风流才子李清茶 　　李清茶说：“倚翠楼有规矩，只要能将这首《鹤冲天》补全，就可以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本人插个队又算什么？” 　　这首词不就是她写的吗？ 　　自己补全自己？ 　　脸都不要了！ 　　纪丞气到质壁分离。 第38章 真正的风流才子 　　倚翠楼内剑拔弩张。 　　李清茶没吃早饭，空腹喝了两杯酒，面色有些红，英气勃勃中多了一丝妩媚，俨然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飞絮看着，愈发想要亲近， 　　若是普通客人，她已经坐到对方的怀里斟酒了。 　　“公子，喝慢些。” 　　话是这么说，但又倒了一杯。 　　李清茶右手将酒杯举起，左手指了指挂在那儿的《鹤冲天》三句，对纪丞说道：“姓纪的，有没有兴趣听听全词？” 　　她背不出全词， 　　但是…… 　　“我不听！”纪丞大喝。 　　开玩笑，如果听了，岂不是让李清茶装X？ 　　那跟此行的目的严重不符。 　　李清茶嘴角勾起， 　　“看来，某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真正的风流才子面前自惭形秽了。” 　　听她自称是“风流才子”，飞絮忍不住掩唇而笑，躲在暗处的飘雪和宫怜雪也是类似的表情， 　　纪丞的脸色可就不好了，扭曲得就像刚从地里**的萝卜。 　　他攥了攥拳头，连做几个深呼吸， 　　“飞絮，我刚才不是点了几个菜吗？京城菜讲究的是火候，还有几道没上呢，你如果回来，陪我坐下慢慢吃，我就不计前嫌。” 　　看来，心态调整好了。 　　飞絮偷瞄李清茶， 　　李清茶从容地摇了摇头，吐槽：“这人装X装得好蠢啊，什么‘京城菜讲究的是火候’，简直就像小孩子拙劣地模仿大人。” 　　最垃圾的网文套路也比这强。 　　她压低了声音，但又没完全压低， 　　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噗嗤—— 　　不知道是谁没绷住，笑出了声，听方向似乎是纪丞那堆保镖中的某人， 　　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纪丞脸色变得比刚才还难看，紧盯李清茶的样子，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 　　“李清茶，你……我……你……” 　　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李清茶笑， 　　“你是来找我吵架的？” 　　“是又怎样？” 　　“那我告诉你，吵架这个事，比的是两点：一、比谁声音大；二、比谁说话更让对方难受。所以我说你是小孩子，吵架还试图在这儿装X。” 　　倚翠楼安静了下来， 　　众人默默点头，都觉得李清茶说的有些道理。 　　李清茶伸个懒腰， 　　“好了，纪丞，你什么也不是，装都装不利索，还在这儿待着干嘛？赶紧滚吧！” 　　纪丞终究是年轻人，没有被三言两语气吐血， 　　他心知再跟李清茶用言语较量下去，只会更丢脸，因此决定强来，转过身对一帮家仆下令道：“砸！” 　　言语相激不过，开始玩暴力了。 　　众家仆摩拳擦掌。 　　李清茶轻咳， 　　“那个，提醒你一下，这里是皇城根儿，不是天高黄帝远的小县城，你打砸抢烧一顿倒是没问题，可你宫里那个没卵的老父亲该怎么办？” 　　神特喵的没卵的老父亲…… 　　没卵怎么有儿子的？ 　　一句话，直戳纪丞的痛处，完全不讲“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道理。 　　那帮打手又不得不努力憋笑。 　　纪丞：“！@#*￥%……” 　　李清茶对纪丞耸耸肩， 　　“你打呗，大不了我去书院搬救兵。” 　　思柔公主说过，大夏是不以家仆治天下的，太监就得靠边儿站， 　　何况纪寂不过是内务府的总管，权力没那么大，对上所有儒生向往的白鹭书院，那肯定不够格， 　　就是不知道魏贤听说要驰援青楼会是什么诡异的表情。 　　纪丞看着李清茶，就像在看怪物， 　　纨绔子弟之间，最常见的就是拼爹，但那些儒生应该不屑于用这套， 　　李清茶倒好，用得特别溜，而且还用得特别直接， 　　去书院搬救兵什么的…… 　　这不是赤果果的威胁吗？ 　　纪丞环视一圈，发现家奴都在看着自己， 　　他露出一丝苦笑，忽然觉得自己在李清茶面前还真是小孩子，像小孩子一般无力， 　　但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跋扈成了一柄双刃剑， 　　在这种时候，他已然退无可退， 　　否则， 　　面子往哪儿放？ 　　将来还要不要混了？ 　　这些家仆看今后自己又会是什么眼神？ 　　纪丞不敢想象，因为一想，就会忍不住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他的视线扫过李清茶，又在飞絮身上微微停留， 　　“李清茶，你以为你赢了？” 　　李清茶皱眉，没有搭腔。 　　纪丞说：“倚翠楼的姑娘们，我今天全包了。” 　　说着，他转身， 　　“你们人人有份。” 　　这话是对那些家仆说的。 　　李清茶明显感觉身边的飞絮微微抖了抖，因为端在她手里的酒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害怕？”李清茶问。 　　飞絮摇头， 　　“生气。” 　　“真是好姑娘。” 　　“……” 　　飞絮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李清茶， 　　“不睡何撩？” 　　李清茶：￣□￣｜｜ 　　这种时候只能装没听见了， 　　不是她不睡，而是她不能睡，如果真钻了一个被窝，还不知道谁睡谁呢。 　　（怎么这么像绕口令……） 　　另一边的纪丞见李清茶久久不回击，以为自己命中了李清茶的罩门，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如同机关枪一样疯狂输出： 　　“李清茶，我这边人多得很，应该比倚翠楼的姑娘多吧？” 　　“哈哈，倚翠楼开门营业，总不至于拒绝客人吧？不过嘛，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不来，让我家的这些下人来，你们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对了对了，还有你们的那个什么迷春丹，我会让下人全都用了，好好地助助兴。” 　　…… 　　纪丞显得有些疯狂。 　　李清茶冷冷看着， 　　对嘛，这才有点儿纨绔子弟的样子。 　　她将手指竖在双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倚翠楼内瞬间安静。 　　“纪丞，你敢不敢对自己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一字一顿， 　　这句话仿佛在所有人的心头罩了一层冰霜。 　　纪丞第一次见李清茶放下玩世不恭，不由得微微一愣，再看过去，发现对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魔门九品虽然拉胯，但对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形成威压。 　　李清茶说道：“我再问一遍，你敢不敢对自己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纪丞：“……” 　　“敢吗？” 　　“……” 　　“那就是不敢咯？” 　　“……” 　　现在不是敢不敢负责的问题，而是敢不敢说话的问题。 　　李清茶摆摆手， 　　“不送。” 　　这是下逐客令了。 　　纪丞身上的压力瞬间变轻， 　　他不由得愤怒，自己竟然被对方三言两语吓退， 　　“李清茶，我倒要看看，倚翠楼以后是不是真的不要营业了！” 第39章 混江湖跟搞事业是一样的 　　事情似乎无法收场了…… 　　说完那句话，纪丞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此时也只能梗着脖子硬抗。 　　李清茶挑了挑眉， 　　“啧。” 　　任谁都能听出这声咂舌中的不耐烦。 　　就在这时， 　　啪—— 　　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 　　纪丞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但他家的那些打手却有懂行的，本能地抄家伙，甚至有人举起了倚翠楼的椅子。 　　然而， 　　太慢了。 　　在六品面前，普通人再能打也不过是婴儿。 　　宫怜雪的鞭子神出鬼没， 　　纪丞只觉得前额一热，抬眼看去，却发现被腥红色遮住了视线， 　　“啊！” 　　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众家仆围上去， 　　“少爷，没关系，只是破了一道口子，您看，只要按压一下，都止血了。” 　　“流血了！”纪丞还在惨叫，“救命啊！” 　　“少爷……少爷！已经止血了。” 　　“我……” 　　纪丞渐渐恢复冷静， 　　随着喘息，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宫怜雪莲步款款而来， 　　李清茶低声问：“你怎么忽然就出手了？” 　　“这人说话太恶心。” 　　“没错，打得好。” 　　“^_^” 　　少女可爱地扮了个鬼脸。 　　此时，纪丞也注意到了来人，看过去，发现宫怜雪清丽脱俗，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却不清楚玫瑰都带刺的道理， 　　“小姐，刚才有人对我们出手！”纪丞大喊。 　　之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爹是内务府的总管纪寂。” 　　李清茶：￣□￣｜｜ 　　她这才意识到，宫怜雪出手太快，连纪丞这个受害者都没有看清， 　　朝凶手举报凶手，也是没谁了。 　　宫怜雪俏皮地眨眨眼，看向身旁的李清茶，仿佛在说：“你就替我背锅吧。” 　　李清茶无语：“……” 　　见李清茶没反应，纪丞竟然得意起来了， 　　“李清茶啊李清茶，你不是很能说吗？老子被你弄伤了，这总没错吧？怎么着？赔个两、三千两，我倒是可以大事化小。” 　　两千两，一般人拿不出来。 　　李清茶没有任何表示，继续看对方表演。 　　纪丞又说：“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我就可以考虑不报官。” 　　李清茶听得摇头， 　　该说这货是蠢还是单纯呢？ 　　“纪丞，我怎么伤你了？” 　　“你用的暗器！” 　　“哦，那我要是用暗器伤你，为什么不直接攻击你的咽喉，然后一走了之呢？” 　　“……” 　　李清茶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冰冷，甚至透出温暖， 　　那是种关爱弱智儿童的温暖。 　　纪丞自尊受创， 　　“你……”他想了想，强辩道，“一定是你迷上了倚翠楼的哪个姑娘，不想让倚翠楼陷入麻烦。” 　　“那我刚才又何必出手呢？”李清茶又问。 　　“……” 　　“唉！” 　　李清茶叹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纪丞的自尊再度受创。 　　宫怜雪在旁边看戏，终于忍不住了，挽住李清茶的胳膊，巧笑嫣然， 　　“公子，弄死他？” 　　声音虽轻，却是满楼皆惊。 　　就在纪丞琢磨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啪—— 　　又是破空声， 　　鞭子狠狠抽在了纪丞面前的地板上，留下一道白痕。 　　李清茶明白了宫怜雪的心思， 　　宫怜雪大概是想吓吓纪丞，将问题一次性解决吧？ 　　这么爽快、果决，确实是行走江湖之人的性格。 　　李清茶微不可察地摇头， 　　“别。” 　　宫怜雪看她一眼，收敛气势， 　　“为什么？” 　　“纪丞的事好解决，关键是纪寂，要想办法……要想办法……额……” 　　“斩草除根？” 　　“你这姑娘怎么一天天就想着打打杀杀？我跟你讲，混江湖跟搞事业是一样的，混的是人情世故，别动不动就抽刀子。” 　　“(ˉ▽￣～) 切~~说得跟你混过江湖似的。” 　　宫怜雪不屑， 　　但是，她已经没有了出手的想法。 　　李清茶对纪丞笑笑，说：“无论是两千两，还是磕响头，恐怕都没了，你没意见吧？” 　　纪丞点头如捣蒜，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对付李清茶，绝对没那么简单，就比如刚才那个出手的人，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个， 　　李清茶？ 　　那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还是别的什么人？ 　　…… 　　难怪自家便宜老爹说要谋定而后动。 　　李清茶又指了指纪丞的前额，“鞭伤，就开了一个小口子，也没问题吧？” 　　纪丞再次点头。 　　“那就好。”李清茶说，“以后，你就不要来倚翠楼了，这里的姑娘们挑客人，你别干那种付了钱还要受气的事情。” 　　纪丞：“……” 　　“走吧。” 　　“是！” 　　纪丞忙不迭地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腿凉飕飕的， 　　起初，他以为自己尿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沾了地上的酒水， 　　他脸色通红，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门。 　　瞬间，倚翠楼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飞絮对李清茶抛了个媚眼儿，然后唤来粗使丫头打扫地上的狼藉。 　　宫怜雪低声问：“这个纪丞以后真不会惹事儿了？” 　　李清茶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没什么好担心的，关键是宫里头的那位，被纪寂记恨着，总该小心些。” 　　“那你要怎么办？” 　　“这个……” 　　李清茶先是想到了思柔公主，接着就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清出了脑海， 　　思柔太危险，尽量别欠她的人情。 　　之后，又想到了聊天群，但又接着否决， 　　自从书院的事以后，聊天群一直处于沉寂状态，想来是大家都不愿意暴露身份。 　　“要想办法彻底解决啊……” 　　李清茶喃喃自语。 　　宫怜雪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招招手，把嬷嬷叫来，问道：“楼里的姑娘招待纪丞时，他有没有透露过纪寂的事情？” 　　听少女这么问，李清茶这才想到青楼、车行、客栈之流是收集信息的好地方。 　　嬷嬷似乎有些为难， 　　“那个，纪丞很少说起纪寂。” 　　“唉……”宫怜雪微微遗憾地叹气。 　　“那纪丞自己呢？”李清茶问。 　　“纪丞这个人怎么说呢……姑娘们都说他有些变态，明明不行，却要姑娘们吃迷春丹助兴。” 　　“不行？” 　　“就是字面意思的那个不行。” 　　听嬷嬷这么说，李清茶不想再问了， 　　自己不行，那也应该是吃回春丹，哪有让妹子吃迷春丹的？ 　　难怪说他是变态。 　　李清茶想到了思柔之前提到的观点—— 　　太监注重传宗接代。 　　但是，纪寂万万没想到，自己过继来的儿子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也是有够倒霉。 　　李清茶说道：“这件事我还须仔细想想。” 　　她转身，准备回后院， 　　就在这时，几个六扇门的捕快朝倚翠楼走来，为首的正是多日不见的赵捕头。 第40章 果然，还得靠你！ 　　宫怜雪眼儿一转， 　　旁边的嬷嬷立即会意，笑吟吟地迎上那几个六扇门的人，对着赵捕头的右臂轻掐了一把， 　　“爷，您今儿个怎么又来了？前天咱们不才……” 　　赵捕头也回以浪笑， 　　“有事儿，正经事儿。” 　　嘶…… 　　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见两人打情骂俏，李清茶不由得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问身边的宫怜雪：“他们看对眼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宫怜雪摇头， 　　“我也不知道。” 　　“啊这……” 　　“啧，赵捕头挺懂的嘛。” 　　李清茶也不知道宫怜雪说的这个“懂”是几个意思， 　　宫怜雪白她一眼， 　　“师兄，你真是愧对花间派传人的身份。” 　　“干嘛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李清茶不解。 　　“人家赵捕头这才叫会逛青楼呢，先睡服老鸨，这样花的钱少。” 　　“论花钱少，我还免费呢~” 　　宫怜雪看了眼《鹤冲天》三句，心说还真是，笨蛋师兄深受姑娘们的喜爱，完全有资格白嫖， 　　真·白嫖， 　　硬核白嫖。 　　可即便如此，师兄却不下手，这不是更说明了…… 　　“你真是愧对花间派传人的身份。” 　　李清茶：？？？ 　　虽然是重复，但总感觉少女在说第二遍的时候，有种淡淡的酸味。 　　此时，嬷嬷和赵捕头已经结束了寒暄， 　　赵捕头低声说：“你们这里，刚才有人打过架？” 　　嬷嬷下意识地看了眼地面， 　　纪丞刚才打碎的酒壶碎片已经清理掉了，地面也冲洗过，看不出任何痕迹。 　　李清茶在旁边听得清楚，心中认定纪丞是不会通知衙门的，反倒有可能是他的那些手下，有人见了六扇门的捕快，顺势报官。 　　此事由她而起，她上前解释道：“打架不至于，就是有点儿小争执，已经解决了。” 　　赵捕头了然， 　　想想也是，那些地痞流氓不知天高地厚，如果向李清茶挑衅，那场面一定很尴尬， 　　总不至于真让这种读书人吵架吧？ 　　（笑） 　　“青楼嘛，争风吃醋的事太多。”赵捕头说，“我也就是来此地找李公子，结果半路正好遇上有人造谣，多嘴问了一句。” 　　捕快除了查刑案，也会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时间久了，或多或少有些好管闲事。 　　李清茶拱拱手， 　　“赵捕头找我所为何事？” 　　“是这样，有个案子，想情李公子帮帮忙。” 　　“案子？找我吗？” 　　李清茶挑眉， 　　虽然处理过周家的杀嫂案，但那是站在嫌犯关系人的角度， 　　这次却截然不同，理论上讲，捕快们应该不喜欢外人插手自己的案子，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无能，连本职工作都搞不定， 　　在《福尔摩斯探案集》里，苏格兰场也看福尔摩斯相当不顺眼。 　　赵捕头笑着说：“李公子擅刑名，就不要推脱了吧。” 　　李清茶谨慎地问：“什么案子？” 　　“你得答应我帮忙，才能知道案情。” 　　“为什么找我？” 　　“这个……其实是封大人点名，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好像是上面给了压力，要求尽快破案，封大人这才四处求医问药。” 　　封大人，也就是封炜祺，京兆府的府尹。 　　李清茶看了一眼那些捕快， 　　果然，这帮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爽，又有些期待，表情十分复杂。 　　“上面给压力……”李清茶试探，“得是大案吧？” 　　“李公子，你就别旁敲侧击了。”赵捕头有些为难地苦笑，“你不答应，我是真没法告诉你细节。” 　　“你不告诉我细节，我怎么答应？” 　　“……” 　　“……” 　　尴尬的沉默。 　　这时，宫怜雪靠了过来，对李清茶挤挤眼， 　　“李公子，我陪你去。” 　　“你别胡闹。”李清茶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封大人找我，我总感觉……” 　　“什么？” 　　“唉。” 　　李清茶叹气， 　　总不能说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宫怜雪虽然好奇，但肯定把李清茶的感受排在好奇心之前， 　　她对赵捕头说：“你也看到了，没戏。” 　　接着，眼珠一转道：“赵捕头就别顾忌那么多了，封大人给你布置任务，请咱们李公子出山，你完不成，后果不是比泄密更严重？” 　　赵捕头咬了咬牙， 　　“好！” 　　宫怜雪兴奋，立即屏退众人，只留下飞絮伺候茶水。 　　赵捕头压低了声音，说：“案件发生在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 　　这是近日第二次听到这个地方了。 　　李清茶竖起耳朵。 　　结果，赵捕头略略沉思，换了说法：“不能说是发生在大相国寺，只能说，尸体是在大相国寺附近发现的，女尸，赤身果体。” 　　不得不说，老赵同志讲案子很有抓人眼球的功力， 　　一个“女尸”， 　　一个“赤身果体”， 　　仅仅两个词儿，就让宫怜雪坐直了身体， 　　“寺内？难道是和尚？” 　　“你在想什么呢……”李清茶吐槽，“即使是和尚做的，也不可能把尸体藏在寺内，除非……除非犯人有某种特殊癖好。” 　　“那应该没有，”赵捕头接过了话茬，“尸体是在寺外发现的，推测是女香客。” 　　“死状呢？”宫怜雪问道。 　　“身上有很多掐痕、乌青的指印，头上戴着头套。” 　　“……” 　　听这描述，大概能猜出死者生前遭遇了什么。 　　宫怜雪皱皱鼻子，没再问了。 　　没想到，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赵捕头说道，“因为没找到痕迹。” 　　“什么痕迹？”宫怜雪问。 　　“……” 　　“……” 　　两人对视。 　　赵捕头轻轻咳嗽，把视线移向李清茶，用眼神求助， 　　李清茶想了想，回答宫怜雪：“他说的痕迹，就是男子发泄**的时候遗留下的分泌物。” 　　宫怜雪脸红。 　　赵捕头暗暗竖起大拇指， 　　又是“发泄**”、又是“分泌物”的，不愧是读书人，能硬生生造出新词，把那事儿说得过审。 　　“李公子说的没错。”他点头道。 　　“难道是女子？”宫怜雪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李清茶也来了兴趣，问道。 　　“你想啊，犯人把被害人剥光了却不作恶，反而又掐又捏，这不是存心羞辱吗？” 　　“这个……” 　　李清茶还真没想到。 　　宫怜雪继续说：“依我看，八成是某家的老爷要纳妾，大妇出于嫉妒将貌美如花的姑娘杀了，之后还不解恨，这才亵渎了尸体。” 　　她双眸闪闪发亮，似乎脑补出了一篇上万字小作文—— 　　《他要纳妾，那我便杀！病娇妻的成长史》 　　李清茶：…… 　　女孩子的思维在某些方面确实开阔。 　　“应该不是羞辱。” 　　“为什么？” 　　“你代入一下凶手嘛~”李清茶说道，“羞辱的目的是让人颜面尽失，‘颜面’二字，你肯定会写吧？” 　　这么问，就是在提示，要从字面考虑这两个字， 　　宫怜雪冰雪聪明，立即懂了， 　　“你的意思是，凶手没必要给尸体罩上头套？” 　　“没错。” 　　“啊……这……” 　　少女陷入沉思。 　　这时，一旁的赵捕头说：“李公子断案如神，果然，还得靠你！来来来，我们出发去京兆府。” 　　李清茶懵逼道：“我还没答应啊。” 　　“你刚才难道不是在破案吗？” 　　李清茶：？？？ 第41章 悬案 　　京兆府附近， 　　殓房。 　　李清茶最终还是把活接下了。 　　赵捕头没有强迫她，也强迫不了她，她愿意前来，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对话中出现的大相国寺， 　　她总感觉，最近发生的几件事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封炜祺作揖道：“四为先生。” 　　京城的读书人现在都这么称呼李清茶。 　　李清茶拱手， 　　“封大人折煞我也。” 　　封炜祺笑，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他尊重李清茶，不光因为李清茶能花开遍地、碑林树碑，还因为这次命令他让李清茶查办此案的人物，身份非同小可， 　　若不是那人要求保密，封炜祺一定说：“四为先生在宫里有人，何必谦虚？” 　　现在，他只是将话题引向正事， 　　“四为先生，看看尸体？” 　　李清茶点了点头。 　　旁边的仵作立即掀开了遮住尸体的白布， 　　气味很重， 　　李清茶和宫怜雪用手捂鼻。 　　“用些姜、蒜。”仵作递上一个小碟，里面装着各种去腥用的食材，“或许能有缓解。” 　　李清茶取了几瓣蒜， 　　咀嚼后，辛辣充斥鼻腔，确实好受了不少。 　　她开始观察尸体。 　　情况和赵捕头描述的基本一致，有指痕和掐痕，淤伤明显， 　　“应该是生前造成的。”李清茶说。 　　“先生说的对。”一旁的仵作大点其头，收起了对李清茶的轻视。 　　“死因是掐死吗？” 　　“也有可能是冻馁而死或是心力交瘁而死，因为脖颈处的指痕并不重，没有呈现青紫色，以这样的指力，不足以掐死身强力壮的人，但死者是娇弱女子，所以说不好。” 　　李清茶点点头，又观察尸体， 　　“有意思的是头套，刚才听赵捕头说，我还以为真是……啧，现在看来，分明是丝绸质地的衣服、桌布之流，凶手临时取用。” 　　众人安静，默默看着李清茶围着尸体打转。 　　忽然， 　　“头套是生前罩上的吗？”她问。 　　其余人看向仵作， 　　仵作轻咳，“这个……” 　　“没确定吗？” 　　“这也确定不了啊。” 　　“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深入鼻中、口中，看看能不能找出藏得比较深的丝绸纤维……额……我是说丝绸碎片。” 　　死前挣扎，涎水流出，必然会打湿头套，有可能吸入或者吞入少许纤维， 　　死后断了气，当然就没可能了。 　　仵作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不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啊，没有家属同意，只能进行粗浅的验尸。” 　　难怪刚才在说死因的时候都是不清不楚的。 　　李清茶不由得皱眉， 　　她已经看过卷宗，知道尸体是在两天前发现的， 　　但京兆府到现在还没接到人口失踪的报案，那说明，被害人要么不是京城人士，要么其家属根本不在乎或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如果搞不清死者的身份，就没法从亲友关系着手办案， 　　八成得变成悬案。 　　这种情况，京兆府应该将尸体在殓房放置七天，在确定没人认尸后，于乱葬岗下葬，案件结论以江洋大盗杀人越货处理。 　　李清茶想不通，封炜祺为什么点名要自己着手查案。 　　她说道：“用筷子试试吧。” 　　仵作愣了愣，“试什……啊……我知道了。但是能行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找来了细筷子，尝试在死者的鼻腔和口腔中寻找丝绸纤维。 　　一旁的宫怜雪问：“这件事很重要吗？” 　　李清茶说：“我觉得还挺重要的。” 　　她指了指尸体的下半身， 　　“没有‘痕迹’，不代表死者没被侵犯过。” 　　听到这话，宫怜雪又开始脑补， 　　“罩着头套做那事，难道凶手真的有特殊癖好？咱们倚翠楼最近虽然搞制服诱惑，可也没推出过这么狂野的项目。” 　　少女喃喃自语。 　　李清茶：“……” 　　赵捕头：“……” 　　封炜祺：“……” 　　在场的几个大男人（李清茶不算），都被少女突然冒出来的、无厘头的话弄得有点儿无语。 　　“咳咳……”赵捕头尴尬地咳嗽，“李公子，明明没有‘痕迹’，何来侵犯一说？” 　　“呵，赵捕头经常逛青楼，这都不懂？”李清茶问。 　　赵捕头偷偷瞄向封炜祺， 　　只见封大老爷将视线移到了门外，似乎忽然对殓房门外的老槐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副听不到两人对话的模样， 　　都是男人，谁还没去过勾栏院？ 　　封炜祺怕惹火上身。 　　赵捕头眨眨眼， 　　“李公子的意思难道是……借助器具？” 　　“我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我们该怎么……” 　　“……” 　　两人忽然看向一旁的宫怜雪， 　　盯—— 　　宫怜雪：？？？ 　　“你们要让我检查尸体？” 　　“嗯。” 　　“可是……” 　　“宫小姐，”李清茶忽然换上了催人泪下的声线，“你想一想，一个女子，独居深闺，每年出不了几次门，或许就盼着去大相国寺祈福能够逛逛街，买些喜欢的事物，那天，她打扮得美美的，甚至戴上了耳环，满心欢喜地出门，结果……” 　　“别说了别说了，我查还不行吗！” 　　宫怜雪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她也不考虑口气的问题了，拿来几枚大蒜猛嚼，然后拿起验棒，叼着一块姜片靠近尸体， 　　良久， 　　“你没说错。” 　　宫怜雪肯定了李清茶的猜测。 　　她一边拼命洗手，一边问：“可是，这件事跟我刚才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李清茶吐槽：“你明明用了验棒，洗手做什么？” 　　“你还问！？”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 　　“那好，我等你解释，你要是说不清楚，小心我……” 　　少女做了个剪刀的手势。 　　李清茶装没看见，说：“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个场景，现在，你要对一个人出手，但是，你要遮住他的脸，这是为什么？” 　　宫怜雪沉思了片刻，摇摇头， 　　她代入不了。 　　反倒是一旁的封炜祺先说话了， 　　“如果两人相识，应该是心存愧疚吧？”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或者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但这个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凶手如果已经存了杀心，何必担忧对方是否能看到自己的脸？” 　　殓房内陷入沉默， 　　封炜祺的两个假设，后者可能性小，但没法排除， 　　因为，凶手极有可能刚开始没想好要杀人，而是在作案的过程中，心理逐渐变化，产生了更强的破坏欲，进而杀人。 　　“不行，不查出死者的身份，这个案子还是无从下手。”李清茶说。 　　她觉得很荒诞， 　　在这个时代，一般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失踪了这么久家里还没反应的？ 　　就在这时，一旁的仵作忽然开口了， 　　“有发现！” 　　仵作的声音充满佩服，“李先生真是断案入神，看！” 　　他用细筷子夹出了丝绸纤维。 　　李清茶点点头，“说明死者确实是在死前被遮住了面部，犯人作案时……”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又发现了尸体！” 第42章 你甚至没脱她的裤子 　　又有尸体？ 　　殓房内的众人都有点儿懵。 　　封炜祺下意识地问：“尸体情况如何？” 　　衙役说：“回大人的话，目前只知道是一具女尸，在砖塔胡同，那里不是有个八角塔吗？就藏在塔下的杂草丛中。” 　　宫怜雪恍然， 　　“是万松长寿塔啊，好像离大相国寺不远，也就几里地。” 　　又听到大相国寺，而且还是女尸， 　　李清茶挑眉， 　　“这个不会是连环案吧？” 　　封炜祺看过来，问道：“四为先生可愿同往？” 　　事已至此，没有拒绝的理由， 　　李清茶点了点头。 　　她不会骑马，幸好京兆府有配备的马车，一路过去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万松长寿塔算是京城的一个景点，距离大相国寺又近，所以，很多香客会顺道过来玩，然后在砖塔胡同简单地用饭， 　　此时，这里已经围了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人声鼎沸。 　　“回避！” 　　捕快为封炜祺开道。 　　李清茶和宫怜雪也跟着挤了进去。 　　“谁发现的尸体？”赵捕头问。 　　“是贫僧。” 　　人群中走出一个光头，五十岁左右，慈眉善目的样子。 　　他对众人行合十礼， 　　“贫僧法号妙色，在大相国寺忝为讲经僧，刚才带着小沙弥擦洗万松老人的舍利塔时，发现草丛中露出一支手掌，走近了细瞧才看出是尸体。” 　　出家人和民间对万松长寿塔的称呼不同，但讲的是一个东西。 　　李清茶问：“万松塔归大相国寺管理？” 　　妙色愣了愣，看向封炜祺， 　　封炜祺说：“四为先生的问话，大师只管回答便是。” 　　听到“四为先生”这个称呼，妙色的目光在李清茶身上多停留了一阵，之后才点点头， 　　“万松老人是在大相国寺出家的僧人，他的舍利塔虽然建在寺外，但一直以来都是归我们管理的，我们每天来擦洗。” 　　李清茶问：“每天吗？” 　　“对，每天。” 　　“……” 　　李清茶开始思考可能的案发时间和抛尸时间。 　　宫怜雪忍不住吐槽：“这个大和尚讲话不尽不实，说什么建在寺外，其实就是想赚钱嘛~” 　　李清茶：“……” 　　不过，她觉得少女的说法也没错， 　　大型寺院肯定有自己的塔林，没道理把舍利塔挪出来。 　　李清茶又问：“有人接近过尸体吗？” 　　妙色很肯定地摇头道：“没有，贫僧已经让随行的僧人封锁了现场。” 　　看样子是不想让大相国寺被问责。 　　毕竟，之前的无名女尸案还没有解决，捕快时不时上门询问，寺里的香火都没之前旺了， 　　没香油钱，僧人吃什么？ 　　妙色巴不得赶紧破案，所以保护现场十分积极。 　　李清茶暂时认定妙色没有说谎的理由，两起案件发生在大相国寺附近真有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她跟对封炜祺说：“大人，看看尸体吧。” 　　封炜祺一招手， 　　捕快便掀开了草席。 　　仵作上前，开始进行初步验尸。 　　李清茶在旁边远远看着， 　　女尸并非赤身果体，衣服用料比较廉价，再加上手部有磨出来的老茧，小臂也略粗，看上去比较像大户人家的丫鬟， 　　衣物没什么褶皱，但考虑到死者赤着双脚，最有可能的推断是，衣物是于死后再穿上的， 　　和殓房那句女尸有所不同的是，在脖颈处能看到清晰的掐痕，以这个指力，肯定是可以掐死人的。 　　李清茶不由得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 　　“没想到是我寺的香客啊……”妙色喃喃自语。 　　“你怎么知道？”封炜祺问道。 　　“大人，您看她腰间，那是我寺配发给女施主的平安符，只有每月的十五会准备，所以她应该于三日前到访过我寺。” 　　“三日前……” 　　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时间点。 　　难道真是连环案？ 　　此时，仵作检查完了尸体，走过来汇报， 　　他压低声音， 　　“尸体还有温度，说明行凶时间就在今天上午，很有可能是一个时辰以内，触摸颈部有清晰的折痕，应该是被掐死的。” 　　宫怜雪问：“颈骨折断？” 　　“对。” 　　“这和之前的无名女尸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人所……” 　　话音未落， 　　李清茶打断道：“别急着下判断。” 　　她转向仵作， 　　“尸体身上可有淤伤？” 　　仵作回答：“有的。因为现场有很多闲杂人士，我不方便褪下死者的衣服确认，但是手臂、小腿、肩颈附近都有淤伤。” 　　“严重吗？” 　　“没有另一具女尸严重，看起来死者挣扎得不厉害。” 　　“那淤伤布局呢？” 　　听李清茶这么问，仵作眼中闪过敬佩， 　　“和之前的女尸很像，从领口看去，胸口都受到了重点伤害，其它部位只能等到了殓房再确认了。” 　　听李清茶和仵作的对话，宫怜雪回过味来了， 　　“同一人干的？” 　　“很有可能。”李清茶回答。 　　“可是，之前那个女子不是没有……唔……” 　　少女想说的是掐死。 　　李清茶说：“这件事其实挺好解释的，你想想，一般人在第一次犯案时，肯定是会紧张的。” 　　她稍稍停顿，继续解释：“这种紧张可能造成兴奋，行凶时拼命掐住被害人的脖子，留下很明显的痕迹；也可能造成胆怯，根本不敢下死手，甚至没确认受害人死没死就进行了抛‘尸’，以至于仵作在检查时都不能确认真正的死因。” 　　宫怜雪有些诧异， 　　“你认为殓房那具女尸是第二种情况？” 　　“你听我说完。” 　　“唔……好……” 　　“在杀死了第一名死者后，犯人获得了愉悦，而且没有被发现，他胆子变得更大，手法也更加娴熟，在最后下手时也更坚定，于是……” 　　李清茶指了指现场那具女尸， 　　言外之意，犯罪是在不断升级的。 　　“如果找不到凶手，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受害者。”李清茶说，“当然，也有可能没有。” 　　宫怜雪快抓狂了， 　　因为笨蛋师兄说的全是“可能”这种词。 　　“你就不能给个准确答案吗？”少女轻轻捶了李清茶的右臂一下。 　　“这不能怪我啊……”李清茶叹气道。 　　“我去看看。” 　　“哎？” 　　宫怜雪竟然主动接近尸体， 　　大概是因为刚遇害，尸体没散发严重的气味。 　　很快，少女就回来了， 　　“也被侵犯过。” 　　“你怎么知道的？”李清茶一脸愕然，“你甚至没脱她的裤子，怎么就能……” 　　“我呸！” 　　“咳……咳咳……” 　　“告诉你，姑娘家对这种事，有独到的判断技巧。” 　　平时，宫怜雪觉得李清茶像女子，但对这种事，又大大咧咧地是真·男人， 　　少女用极低的声音说： 　　“这件事很蹊跷，我发现了死者曾用过迷春丹的痕迹。” 第43章 不会是那个‘纪’吧？ 　　迷，春，丹。 　　听到这三个字，李清茶就明白了， 　　“难怪这次淤伤较浅，原来是……哼……犯人真是个垃圾！” 　　她咬牙切齿，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跟倚翠楼有关吗？” 　　“迷春丹是不允许带出楼的，”宫怜雪小声回答，“没想到咱们查女尸案，还能顺手把药方被窃的事情一并解决了。” 　　“……” 　　“加把劲儿，师兄！将犯人绳之以法。” 　　少女化身拉拉队：ヾ(◍°∇°◍)ﾉﾞ 　　李清茶：“……” 　　她想了一阵，说：“根据现在的情况基本可以推定两名受害人的关系。” 　　宫怜雪点点头， 　　“主仆。” 　　“对，她们一起去大相国寺祈福，然后被犯人劫持，犯人先……” 　　“等一等，为什么是劫持？” 　　“很简单的道理啊，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劫持能解释两人被害的时间相差三天这件事吧？难道，犯人先害了人家小姐，放丫鬟回府？” 　　宫怜雪听了李清茶的话，觉得自己有点儿笨， 　　她尴尬地岔开话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死者的身份就好确认了不少。因为，小姐虽然不抛头露面，但丫鬟要时不时外出采买，拿着画像在京城的点心铺、首饰店、布庄问问，肯定有收获。” 　　李清茶很赞同， 　　“而且，犯人也可以划定范围了。” 　　“哎？这又是为什么？” 　　“主仆被劫持，先后遇害的地点又相距不远，因此可以判断犯人是就近抛尸。” 　　说着，李清茶对一旁的捕快挥挥手， 　　“取纸笔来，我画一张……” 　　说到这儿，她愣住了， 　　穿越后，软笔书法她虽然有在练，写的字勉强能看了，但用毛笔画图肯定是不成的。 　　一旁的宫怜雪不解， 　　“怎么不说话了？” 　　“咳……那个……有没有铅椠？” 　　铅椠就是古代的铅笔。 　　宫怜雪白了李清茶一眼，心说笨蛋师兄好矫情啊，有毛笔不用，非得要铅椠。 　　一旁的封炜祺却不这么想， 　　四为先生，经天纬地之大才，甭管是毛笔还是铅椠，只要能留下墨宝，就算要在墨水里兑金粉他都不在乎。 　　“去买铅椠！”封炜祺下令道。 　　“不用这么麻烦的……”李清茶有点儿不好意思。 　　“要的要的！” 　　封炜祺一瞪眼， 　　众捕快本来还想看李清茶能不能把事情推掉，自己好免于跑腿之累，现在只能断了念想，在附近找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大概过了一刻钟，有人带着铅椠回来了。 　　封炜祺双手递给李清茶，“您请。” 　　李清茶：“……” 　　她就是想简单地画一张图，没想到要如此兴师动众， 　　压力略大啊…… 　　“封大人见笑。”她说。 　　“岂敢！”封炜祺一脸严肃。 　　李清茶叹气，拿着铅椠在纸上勾画， 　　封炜祺在一旁看着，眉头不由得皱起来，完全搞不懂那些简单的几何线条有什么美感， 　　又是方、又是圆…… 　　这种艺术形式，完全没听说过。 　　终于，李清茶说话了， 　　“这里是万松塔。” 　　她指了一下自己最先画的圆形区域。 　　封炜祺：￣□￣｜｜ 　　原来是地图。 　　他顿时变得兴趣缺缺，喊赵捕头过来，帮李清茶完善。 　　捕快们都是京城的地头蛇，很快就搞定了周边的区域地图， 　　之后，他们都一脸难以置信， 　　“还能这么画？” 　　“也太清楚了吧……” 　　“不愧是四为先生啊。” 　　…… 　　有感而发。 　　封炜祺一愣，凑了过来， 　　和普通地图相同的是，李清茶标注出了大部分地标建筑， 　　但是， 　　“这些圆点是什么？”封炜祺问。 　　“看图例。”李清茶说道。 　　“图例？” 　　“就在右上角，是地图上各种符号所代表内容与指标的说明，有助于更便捷地认识地图，那些圆点代表的是每日都会出摊的小商贩。” 　　封炜祺呆了， 　　瞬间，他意识到，李清茶搞出来的这个图例，可以将大量信息压缩在地图里， 　　如果用这个方法画城防图…… 　　不敢想！ 　　封炜祺感觉电流刺激了全身。 　　“那右上角还有一条线，上面写……额……” 　　“那个是比例尺，”李清茶说，“表示图上的一寸代表的实际距离，简单来说，比例尺规定了地图的尺寸。” 　　“……” 　　“大人？” 　　“……” 　　封炜祺呆在当场。 　　文人墨客动辄喜欢画什么《千里江山图》、《万里山河图》，可一张纸，又怎么容得下大夏？ 　　李清茶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江山万里！ 　　“佩服！”封炜祺忽然说道。 　　“？？？” 　　李清茶懵逼。 　　一旁的宫怜雪看她后知却不后觉的模样，不由得吐槽：“笨蛋师兄，你就是这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惊世骇俗的事。” 　　封炜祺感慨道：“本来，我还想留下先生的墨宝，现在看，这东西必须要上交给国家。” 　　李清茶赶紧摆摆手， 　　“别别别，我画这个纯粹是为了破案的。” 　　“拿着这张图去破案，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不是，你瞧……” 　　李清茶抢过地图，以万松塔为圆心，在上面画了两个圆。 　　封炜祺看得十分心痛， 　　“四为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这第一个圆，是我假设犯人步行抛尸画的；第二个圆，则是乘马车抛尸时画的。” 　　听她这么说，在场的捕快俱是一愣， 　　本以为有地图可用，已经可以大大地提高效率了，现在看，却是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有李清茶一人，比全六扇门的捕快跑断腿都要管用。 　　只见她又以大相国寺为圆心画了两个圆。 　　宫怜雪一拍手， 　　“原来如此，犯人藏匿第二名被害者的据点应该就在交汇区域。” 　　“但那得有一个前提：犯人的抛尸习惯是一以贯之的。但考虑到他初次作案时的慌乱，可能没那么规律，所以参考价值相对较低。” 　　众人听了，都觉得李清茶谦虚。 　　赵捕头接过地图，说：“够用了，够用了。” 　　李清茶点头， 　　“但愿如此吧。” 　　其余捕快围着地图研究， 　　“普通的民居好调查。” 　　“商铺也简单。” 　　“就是有几个深宅大院挺麻烦的，张府、李府、封……咳咳……，再就是纪府。” 　　…… 　　他们已经开始分工了。 　　封炜祺招招手，安排道：“你们别光想着寻访犯人，还要拿着第二名被害者的画像去点心铺、首饰店、布庄问一问，看能不能确认身份。” 　　这是宫怜雪刚才说的， 　　少女微微得意，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清茶， 　　“师兄，我的提议也被采纳了。” 　　李清茶：“……” 　　“师兄？！” 　　李清茶回神，看向少女， 　　“你刚才听到没有，捕快们说到了‘纪府’，不会是那个‘纪’吧？” 第44章 果然是他 　　李清茶预言犯罪还会升级。 　　对她的判断，封炜祺是非常重视的， 　　第二天，京兆府的捕快们四出，搜查线索， 　　没过三日，宫怜雪的提议发挥了作用，有捕快在一家首饰店问到了两名受害者的身份，是京城一个叫林惠的商贾的女儿以及贴身丫头。 　　赵捕头请李清茶和宫怜雪一同前往。 　　在殓房内，林惠见到了尸体， 　　他双眼发红，蹲在那儿，但整个人的状态很奇怪，既不疯癫、也不痴傻。 　　宫怜雪低声问：“父亲见到女儿的尸体，是这个反应？” 　　她说话时，眉头皱得很深， 　　“他，会不会知情？” 　　女子的第六感相当敏锐， 　　表面上，这玩意儿听着挺玄学，但实际很有用， 　　所谓“第六感”，其实就是直觉，是人类出于本能，对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五感进行的一种归纳， 　　很多小说里会有主角“感受到了杀气”，其实是一个意思。 　　李清茶看重宫怜雪的这种直觉， 　　她小声询问：“你的意思是？” 　　宫怜雪看她一眼，没说话，但黑白分明的眸子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李清茶微不可察地点头， 　　“知道了。” 　　她也觉得，林家闺女丢了好几天，自己不报官，反而要捕快找上门通知发现了尸体， 　　这事儿就离谱！ 　　李清茶上前，低声对封炜祺说了几句话。 　　封炜祺走到林惠身后，说：“林员外，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因此没有对尸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如今找到你了，你看……” 　　林惠愣了愣， 　　“我不想让女儿死后再受辱了。” 　　这个反应…… 　　李清茶和宫怜雪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 　　封炜祺说道：“林员外，这件事有可能并非江洋大盗所为，所以，查清死因还是有必要的。” 　　林惠开口欲辩， 　　没想到， 　　“唉，因为京城好久没出这种恶性案件，所以，我想请钦天监的望气师出马。” 　　此话一出，封炜祺双眼紧盯着林惠。 　　林惠瞬间慌了神，吓得倒退， 　　砰—— 　　撞到了停放尸体的棺木。 　　林惠回过头，看棺木内的尸体是否完好， 　　同时， 　　“你女儿正看着你呢~” 　　李清茶阴恻恻的声音幽幽飘来，仿若地狱使者的呼唤。 　　“咕嘟……” 　　林惠咽了口口水。 　　李清茶说：“林员外，我有理由怀疑，你和林小姐的死有脱不开的关系。” 　　林惠大吼道：“血口喷人！” 　　“那她失踪日久，你为何不报官。” 　　“这……唔……” 　　这一点确实很难解释。 　　众人盯着林惠，想从他的神态变化中看出隐情。 　　林惠磕巴了好一阵，这才说道：“我女儿是去大相国寺祈福，之后可能去朋友家借宿，所以我才没……” 　　“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 　　“……” 　　没人吱声。 　　黄花大闺女不顾礼教大防，跑去朋友家借宿…… 　　真敢编。 　　不过，李清茶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诞，反而有可能部分为真， 　　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审问时，往往很难快速找到自圆其说的谎言，因此更倾向于对事实进行修改。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男是女？”李清茶问。 　　封炜祺：？？？ 　　宫怜雪：？？？ 　　赵捕头：？？？ 　　他们诧异地看着李清茶，都觉得这个问题奇怪， 　　但是，当看到林惠的表情时，那种想法立即烟消云散了。 　　只见林惠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前额浮出冷汗，甚至黏住了头发，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你们查到了？” 　　“没查到。”李清茶回答。 　　封炜祺：？？？ 　　宫怜雪：？？？ 　　赵捕头：？？？ 　　三人再懵， 　　这里不应该是诈唬说自己查到了来诱供吗？ 　　他们看向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双手环抱，俯视林惠，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嘴上说着“没查到”，神态反而更像一切尽在掌握。 　　宫怜雪不由得暗自咋舌， 　　笨蛋师兄又开始装神弄鬼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对人的心理把握属实准确，林惠看他这样，肯定会露馅的。 　　不出所料， 　　“既然查到了，何必……”林惠说道，“唉……你是想诱我说出更多信息吧？其实，也没什么更多信息，就那么回事。” 　　“呵呵。”李清茶嘴角勾起弧度。 　　“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人家纪府看不上我们小家小户，我们何必要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呢？” 　　“……” 　　李清茶暗道果然如此， 　　之前，思柔公主曾说过，纪寂一直想帮纪丞找一门亲事，对女方要求很高， 　　林氏商贾之家，纪寂应该看不上， 　　像他这种，就是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正经官员看不上他一个太监，普通地主豪绅又攀不起他在内务府的官身。 　　宫怜雪嫌恶地咂咂嘴，凑近李清茶， 　　“师兄，真的是纪丞吗？” 　　“你还有疑问？”李清茶说。 　　“你想想，咱们初见纪丞的情况，他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实在很难将这种人跟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联系在一起。” 　　“那我问你，一个勇敢之人，会做这种事？” 　　“这……”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宫怜雪反复品味着这句话， 　　她想到了第二名受害者出现的时机，正是那天纪丞上门挑衅不成以后两个时辰， 　　看来，凶手就是他了。 　　另一边，林惠和李清茶继续对话。 　　“你一早就知道？”李清茶问。 　　“不，我不可能知道……”林惠叹气，“那天，我让女儿去大相国寺祈福，并将此事通知了纪府，想着将女儿送进去，做个小也好。” 　　“你女儿不知情？” 　　“她应该知情。” 　　“应该？” 　　“她很听话，或许早就猜出我的心思了，却没反抗。” 　　“呵。” 　　“我如果知道纪丞……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确实不知道纪丞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可即便如此，你刚才还是没有主动提供信息，抱了什么肮脏的心思，我都懒得去猜。” 　　“我……” 　　林惠低头，不敢与李清茶对视。 　　良久， 　　“把他拿了！” 　　封炜祺忽然下令。 　　林惠一愣，接着大吼：“封炜祺，你竟然敢造冤狱！” 　　封炜祺冷笑，“造冤狱？伙同杀人算不算冤狱？贩卖人口算不算冤狱？你个不当人父的东西！” 　　“我不知……我把女儿许配给……” 　　“婚书何在？” 　　“……” 　　“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治你的罪！你现在老老实实闭嘴，一会儿见了纪丞，戴罪立功、出面指认，说不定还有从轻发落的机会。” 　　官字两张口， 　　面对李清茶的时候，封炜祺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可对待林惠，简直比阎王还要阎王， 　　他震了震衣袖，回身看赵捕头，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去锁拿纪丞归案？” 第45章 洞若观火 　　纪丞是被绑进衙门的。 　　纪寂在宫中有官职，但是，和京兆府尹这种实打实的官员没法比，封炜祺如果铁了心要拿人，把纪府拆了都没问题。 　　封炜祺看着跪在地上的纪丞，眼神厌恶， 　　他转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断案如神呐，纪府恰好在你画的圆里。” 　　“画圆？什么画……”李清茶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对方说的是地图，“大人说的是那个啊……又没起到作用。” 　　“此案用不到，不代表以后用不到。” 　　“大人过奖。” 　　听着两人的对话，纪丞牙都快咬碎了。 　　李清茶…… 　　为什么又是李清茶！？ 　　此时，他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本想认罪，但看到李清茶，又觉得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忽然就不想轻易地说实话了， 　　他自己也搞不清这种奇怪的心思是怎么回事。 　　“封大人，这是要对我用刑吗？” 　　纪丞挺直腰板，跪得笔直。 　　封炜祺没有废话，令牌往地上一扔，就一个字儿：“打！” 　　没说怎么打， 　　没说打多少， 　　差役们都懂了，老大这是要他们下狠手。 　　有两人搬来用刑的长凳，将纪丞按在上面，然后脱掉裤子，另外两人拿起木棒，手起棒落。 　　噼里啪啦一阵捶， 　　刚开始，纪丞还能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几下之后就只能“嗯嗯啊啊”了。 　　场面相当血腥。 　　封炜祺抬手，让行刑人停止，之后问道：“你可知罪？” 　　纪丞艰难地抬起头，想要认罪，但是看到李清茶，话到嘴边却变了样：“我何罪之有？” 　　听到这话，宫怜雪轻轻“咦”了一声， 　　“师兄，按照你说的，纪丞此人色厉胆薄，践踏他人却爱惜自己，这种人一轮受刑不过，应该招供才对，为什现在这么硬气？” 　　李清茶也很不理解， 　　之前，她甚至觉得封炜祺让差役们亮一亮大棒，纪丞就该不打自招了。 　　“人心复杂，我又如何能洞若观火？”她说。 　　宫怜雪：盯—— 　　“怎么了？”李清茶不解。 　　“师兄还不能叫洞若观火吗？”宫怜雪歪着头假装思索，吐槽道，“也对，确实不能叫洞若观火，你那叫操弄戏耍。” 　　“没那么玄乎。” 　　“(ˉ▽￣～) 切~~” 　　适度的谦虚叫低调，过度的谦虚就是装X， 　　宫怜雪对李清茶的装X行为不满。 　　因为纪丞不肯认罪，封炜祺气得手抖， 　　他再次拿起一枚令牌，想了想，又给放回去了。 　　过堂有流程，对嫌犯确实可以先杂治一番，但接下来就得问话，举证物、传证人，这一轮走下来，犯人如果还不认罪，那就再杂治，如此循环。 　　毕竟，不能什么证言都没留下，就把人给打死了吧？ 　　封炜祺一挥手， 　　立即有人将林惠带上了堂， 　　林惠扑通一声跪倒，一片磕头一边大喊：“大人，是他！就是他！” 　　封炜祺：￣□￣｜｜ 　　他还什么话都没问呢。 　　幸好，一旁的纪丞是个草包，竟然配合林惠道：“你将女儿送到我府上，但人自己走了，她的死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 　　封炜祺：…… 　　“本官说过林小姐死了吗？”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纪丞懵了好一阵，这才艰难地强辩道：“让林惠作证，只有可能是林小姐的事，所以刚才只是我推测的。” 　　封炜祺冷笑道：“好一个推测！那本官问你，这是何物？” 　　有差役拿出了大相国寺的平安符， 　　纪丞一愣，想着自己把那些东西都烧了，应该没留下物证才对，忽然意识到封炜祺在诈唬。 　　他抬头，果然发现封炜祺目光如电，眼神仿佛能把人看穿。 　　“我不知道这是何物。”纪丞说。 　　“不知道吗？” 　　“不知道。” 　　“那就由本官来告诉你吧，这是大相国寺的平安符，你的车夫说过，本月十五，你曾去过大相国寺，这平安符肯定也求了吧？” 　　“那是专门配给女子的，我怎么可能会……唔……” 　　多说多错，纪丞终于知道闭嘴了， 　　只可惜，已经晚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认识平安符吗？”封炜祺问。 　　“这……咕……”纪丞说不出话。 　　“你会下意识地否认，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不想和这枚平安符扯上关系，而本案的两名受害人，都持有平安符，你作何解释？” 　　“这是强词夺理。” 　　“说本官强词夺理，那你倒是解释一下说谎的原因啊。” 　　“……” 　　纪丞当然解释不了， 　　正如封炜祺所说，他刚才扯谎，完全是出于自保的本能，根本没想之后怎么圆谎， 　　封炜祺完全可以抓住这个点紧追不放，纪丞解释不了就打，打到招供或者死，无论从程序上，还是结果上，都没问题。 　　纪丞咽口唾沫，说道：“我为什么要害林小姐？” 　　想从动机上找借口脱罪吗？ 　　封炜祺大喝：“休要岔开话题！” 　　纪丞低头，不敢吱声了。 　　这时，李清茶开口了：“我或许能推测纪丞的犯罪心理。” 　　纪丞问动机，不行（×）； 　　李清茶推测动机，行（√）。 　　封炜祺立即说：“四为先生请讲。” 　　“首先要明确一点，纪丞是个假阉人。” 　　“阉人就阉人，假阉人是……唔……四为先生的意思，难道是天阉？” 　　“不，更有可能是纵欲过度导致的。” 　　“……” 　　众人都不知道李清茶讲这件事的目的， 　　只有纪丞，抬起头，看李清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李清茶当然不怕，娓娓道来。 　　她的故事里塑造的纪丞，是一个因为后天纵欲过度、不能人道的纨绔子弟，而纪丞，偏偏有一个十分特殊的身份—— 　　纪寂的儿子。 　　太监从别人那里过继孩子，目的当然是明确的，那就是为自己一脉延续香火。 　　可想而知，纪丞的压力有多大。 　　他试过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成功治愈，于是，心态逐渐变得扭曲，开始从旁门左道中寻找愉悦。 　　听到这，宫怜雪恍然， 　　纪丞尽管在秦楼楚馆流连，却一直在使用迷春丹， 　　啧，恶心！ 　　少女估计迷春丹的药方也是这货偷的。 　　李清茶继续讲述：“纪丞在得知林小姐主动送上门时的心情，应该是很……他应该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吧，甚至因此感到愤怒……” 　　忽然，李清茶停下了，眼神冰冷地看着纪丞， 　　“还要我说下去吗？” 　　纪丞面如死灰，没有作声。 　　“那我接着讲了。”李清茶说道。 　　“住嘴！”纪丞忽然大喊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第46章 四号，你以后可能不用找李清茶了 　　衙门内一片肃杀，只有喃喃自语在回响，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 　　纪丞嘴角流着涎水，状若疯癫。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大家都能看出来，李清茶刚才讲的故事极有可能说中了。 　　封炜祺不由得暗自咂舌，难怪宫里那位贵人要点名请他查案，原来真有判鬼神、断阴阳之能，三言两语便可直击犯人软肋。 　　纪丞慢慢从那种发癔症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抬起头，发现李清茶盯着自己，汗毛倒竖， 　　“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呵呵……怕了？”李清茶问。 　　“……” 　　“有句俗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你真应该把自己的心肺肠子掏出来收拾干净，在阳光下晒一晒。” 　　纪丞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确实是害怕了， 　　李清茶说的那些无一不中，甚至有些他自己想不通的细节，都被李清茶讲明白了。 　　就比如初犯案时的愤怒， 　　纪丞只记得自己当时忍不住就出手了，思维一片混沌，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因为感到了耻辱，进而恼羞成怒吗？ 　　“你到底……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相当于认罪了。 　　封炜祺对一旁的师爷点点头，示意他尽量详实地记录， 　　师爷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干，刚才看李清茶审案看得太入迷，很多对话只记了只言片语， 　　他赶紧低头，咬着笔杆回忆之前的细节。 　　李清茶对纪丞说：“关于你犯案……姑且称之为动机吧，我就是知道而已。” 　　宫怜雪可爱地翻白眼儿， 　　师兄又在装X。 　　不过，李清茶的话在纪丞听来可就变了味， 　　他吓得哆嗦， 　　“果然，你不是人！你一定是恶鬼！否则你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李清茶冷哼一声，懒得回答。 　　其实，她的推测连犯罪心理分析都算不上，纪丞中招，实在是因为犯案的痕迹太重，这才被拿捏死了。 　　封炜祺一拍惊堂木， 　　“人证物证俱在，纪丞，你还有什么话……” 　　就在这时，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众人回头去看， 　　纪寂一马当先冲进来，看儿子被绑在长凳上，明显刚刚用过刑，顿时动了真火， 　　他目光一扫， 　　“李清茶，京兆府可不是你这种草民能随便进的，滚出去！” 　　知道先把仇家请走，看来，还没失去理智。 　　李清茶微微挑眉， 　　老娘连皇宫都进去过，何况是京兆府？ 　　果然，一旁的封炜祺发话了：“四为先生颇为擅长刑名，连思柔公主都请他入宫办案，我们京兆府自然也用人唯贤。” 　　一句就给怼了回去。 　　李清茶惊讶， 　　封炜祺知道思柔的事情？ 　　她正白丝不得骑姐，纪寂已经展开了进攻姿态， 　　“看来，封大人是被李清茶给蛊惑了，否则怎么会如此维护于他？又怎么会随意将重臣之子抓来用刑？” 　　重臣…… 　　封炜祺的嘴角抽了抽，说话也不再留情面， 　　“你也配叫重臣？” 　　此话一出，衙门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纪寂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因为生气而发抖，嗫喏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其实，封炜祺之所以不怕得罪人，是因为纪丞死定了， 　　纪丞先后污辱、杀害两名女子，手段残忍，而且还抛尸在大相国寺这种佛门清净地的附近，如此严重的案情，砍头都算轻判了。 　　而纪寂作为纪丞的父亲，哪怕是名义上的父亲，也必然受牵连，官身肯定得丢。 　　这种人没什么好怕的。 　　封炜祺一抖衣袖， 　　“师爷，把记录给他，让他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都做了什么好事！” 　　师爷起身，将记录递过去。 　　纪寂大致读了一遍，只感觉两眼发黑，手里轻如羽毛的纸张仿佛重逾千斤， 　　他走到纪丞身边， 　　“都是真的？” 　　纪丞：“……” 　　“说话，纪丞，说话！” 　　“……” 　　“老子叫你说话啊！” 　　纪寂狠狠跺脚，下意识地伸腿踢在了长木凳的凳腿上， 　　砰—— 　　木凳倾倒， 　　纪丞刚刚被“照料”过的屁股着地，让他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喊叫。 　　“怎么？”封炜祺悠哉地说，“想杀人灭口？” 　　纪寂已经崩溃了，撒泼道：“封炜祺，放你X的狗臭屁，人是你打的，刑是你用的，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想杀人灭口？” 　　他深知自保已然无望，开始摆烂了。 　　封炜祺被骂，也不着恼，对众衙役挥手， 　　“把扰乱公堂的人赶出去！” 　　纪寂被两人架走。 　　接下来的审问过程变得非常迅速， 　　因为心理防线被李清茶击溃，纪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讲到犯案的具体细节时，在场之人无不气得咬牙切齿。 　　封炜祺让衙役将供状丢给纪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好了，画押吧。” 　　纪丞画押， 　　之后，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在长凳上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封炜祺又转向李清茶和宫怜雪， 　　“两位还要稍作停留，提供一些证词。” 　　“当然。”李清茶说道。 　　“此案真是麻烦四为先生了。” 　　“哪里的话……”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 　　李清茶和宫怜雪各做了一份笔录， 　　其实，证词还在次要，主要目的是阐述自己对案件虽有贡献，但没有引导京兆府的调查方向，保证结果是真实可靠的。 　　这一番折腾，离开京兆府时，已经到了晚上。 　　华灯初上， 　　京城的灯火如同点点星河，璀璨闪耀。 　　宫怜雪走在李清茶身侧，低声问：“师兄，你说，难道女子这辈子只能……” 　　她眼神闪烁，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但李清茶懂得， 　　想来，少女见到了林小姐的悲惨遭遇，心有所感。 　　她摇摇头， 　　“不会。” 　　“什么不会？”宫怜雪问。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 　　“……” 　　“哼，笨蛋师兄！”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清茶说的话很没有营养，宫怜雪的心情却变得出奇的好。 　　她岔开话题， 　　“师兄，纪寂会不会被抄家？” 　　“这……”李清茶摇头，“你问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真是麻烦……” 　　“怎么了？” 　　“你忘了丹方的事了？不行，我得先去搜一搜，你自己回倚翠楼吧。” 　　“晚饭……” 　　“你自己吃吧。” 　　宫怜雪想到一出是一出，径直往纪府的方向去了。 　　李清茶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无奈， 　　她想了想，觉得晚间是倚翠楼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自己就别给后厨增加压力了，便干脆找了个小胡同里的面馆用餐， 　　结果，正嗦着面条，右上角的聊天群忽然出现了消息， 　　「五：四号，在吗？」 　　「……」 　　四号还是很高冷，不搭理五号， 　　但五号没放弃， 　　「五：四号，你以后可能不用找李清茶了。」 第47章 砰！ 　　可能…… 　　不用…… 　　找李清茶了…… 　　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李清茶嗦面条的动作停下了，筷子悬在半空，想先看看五号的下文。 　　结果， 　　「三：为什么你们的话题全是李清茶？」 　　「三：有机会，我得去一趟京城。」 　　「三：我很好奇！」 　　「五：看来，你在京城。」 　　「……」 　　五号一句话把三号给怼沉默了。 　　良久， 　　「三：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说假话的。」 　　「三：算了，管你信不信呢。」 　　三号没再冒泡。 　　李清茶：…… 　　她心里暗骂，这个三号真喜欢搅局，没有他刚才忽然跳出来吐槽，聊天群的内容肯定是不会跑偏的， 　　但是现在，按照四号的性格，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该问问他们吗？ 　　如果以七号的身份行事，自己该注意…… 　　李清茶迟疑不定。 　　这时， 　　“老板，捞一碗素面。”一个带着浓重羊肉串味的声音响起。 　　李清茶抬头， 　　只见不远处的桌旁，不知何时来了一名番僧，皮肤黝黑、骨瘦如柴，从黄褐色僧袍的敞口甚至能看到里面胸肋的形状， 　　偏偏这个僧人的太阳穴鼓起，这说明他颞肌非常丰厚，是武艺高强之人的特征。 　　僧人也看了李清茶一眼， 　　一瞬间，李清茶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人要杀我！ 　　李清茶很确定。 　　她差点儿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起，但强行按捺住了，想再吃一口面，却发现手都在抖， 　　艹！ 　　艹艹艹！ 　　李清茶在心里狂骂不止。 　　她强迫自己冷静，将铜板压在碗下面，然后缓缓站起身，朝胡同外走。 　　在她身后， 　　“大师，您的面还没好啊，不吃了？” 　　老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中回荡。 　　李清茶眉头狂跳，但是，没有加快脚步， 　　她很清楚，跑是跑不了的，摆在眼前只有两条路，智取和力敌，或许跪下求饶也算，但那玩意儿严格划分，应该算智取。 　　渐渐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胡同口， 　　然而，距离外面的鼎沸人声越近，李清茶身上的压力就越大， 　　外面的闹和胡同的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终于，李清茶回头， 　　“你找我？” 　　“贫僧确实找李施主。”西域僧人愣了一下才说，“我没想到李施主竟然发现了。” 　　“你的意思是，以为我会胆怯？” 　　“你的手在发抖。” 　　“呵呵。” 　　李清茶的拳头蓦地攥紧，不抖了。 　　“找我什么事？” 　　“贫僧找李施主要一件物事。”番僧说道。 　　“天机盘？” 　　“看来，李施主也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那就没必要问贫僧找上门的原因了吧？所以，贫僧还请李施主归还天机盘。” 　　“你还真当天机盘是你的东西了？” 　　“不是我的，是佛门的。” 　　此话说的理所当然。 　　李清茶瞬间就知道道理跟这人是说不通的了， 　　她沉吟片刻，说：“天机盘已经到了监正手上，人家可是一品。” 　　番僧行合十礼， 　　“贫僧是佛门八品武僧。” 　　“一品比你猛。” 　　“贫僧比一品距离李施主更近。” 　　话音一落， 　　呼—— 　　锐利的破空声传来！ 　　一道人影直直逼近李清茶，拳风猎猎，拳头罩着李清茶的面门， 　　来得好！ 　　“没听过打架不打脸吗！？”李清茶怒喝。 　　她用了一种相当出乎番僧预料的作战方式应敌—— 　　对拳。 　　只见李清茶深吸一口气，轰出了右拳。 　　砰！ 　　两记直拳硬生生地磕在了一起。 　　大拳vs小拳， 　　精瘦干练vs绵软无力， 　　…… 　　对拳的胜负看起来毫无悬念。 　　李清茶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感觉自己右臂的肌肉被打散了一般， 　　但这是她唯一的应战方式， 　　因为宫怜雪说过：“欲者调动欲念，能让战斗力增长，欲念越强，战力越强。” 　　逃跑的话，心气散了，八成要被追上从背后绞杀。 　　“你是修士？”番僧惊讶地说。 　　“如何？”李清茶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然后攥紧拳头。 　　“哈哈哈，中原果真藏龙卧虎啊！” 　　“那你还不滚出中原？” 　　“找打！” 　　番僧再次轰出一拳， 　　依然是打脸。 　　李清茶几乎想也不想便提拳相迎， 　　第二次， 　　砰！ 　　两记直拳硬生生地磕在了一起，又是硬碰硬。 　　番僧低下头，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现自己竟然在微微发抖， 　　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李清茶刚才那一拳的威力。 　　李清茶也好不到哪去， 　　她怀疑，魔门九品欲者的战斗方式是刺激分泌肾上腺素，因为此刻的她对痛觉变得迟钝了，同时被战斗的疯狂欲望支配着， 　　战斗，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脑子里只有这一个词。 　　“看来，八品武僧也不过如此。” 　　李清茶注视着对方，全然不顾嘴角流出的鲜血。 　　“这次换我先来！” 　　她不等对方做出反应，提拳而上。 　　“砰！” 　　李清茶占据了优势。 　　番僧竟然被逼地倒退了一步， 　　他并不是打不过，只是有些懵逼，心说李清茶这货看起来挺斯文的，怎么打起架来显得如此凶悍？ 　　“再来！” 　　砰！ 　　“再来再来！” 　　砰！ 　　接二连三地对拳，李清茶的在不断变强。 　　整个胡同都仿佛跟着晃动了起来。 　　“还没结束！” 　　伴随一声怒吼，李清茶又轰出了一拳。 　　番僧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拳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猛一咬牙，想要用刚才的方法应战， 　　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右臂酸痛至极，甚至到了提不起来的程度，而且，在刚才几次的正面硬撼后，几处关节已经被打得碎裂，鲜血直流。 　　番僧很确定，李清茶的状态一定比自己更加糟糕， 　　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战斗意志？ 　　番僧闭上双眼。 　　呼—— 　　似有清风拂面而过， 　　番僧知道，那是李清茶轰出的拳风， 　　让这一拳打到，等着自己的结果只有一个—— 　　死亡。 　　只可惜， 　　“你有点儿小看我佛门了。” 　　番僧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稳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李清茶的右拳， 　　这只拳头并不像是久经锻炼过的，几处骨节不怎么突出，也看不到老茧，但即便如此，仍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可就是这么不可阻挡的一拳，被挡住了。 　　不知何时，番僧的体型出现了变化，从骨瘦如柴变成了力壮身强， 　　他捏住李清茶的手腕， 　　“李施主坏我修为，可否做好了受业报之苦的准备？” 第48章 贼秃驴，敢伤吾夫！ 　　番僧修的是枯木禅， 　　有个成语——枯木逢春，指树木遇到春天，又恢复了活力， 　　枯木禅亦是如此，八品时期形销骨立、战力下降，在不懂行的人看来就像垂死之人，可一旦破境，就会瞬间恢复，身体机能暴涨。 　　但如今，番僧差点儿被捶死，只能被迫放弃了十几年的修为， 　　这才有了他“李施主坏我修为”的说法。 　　番僧一脸恼恨，眼漏凶光。 　　“死！” 　　李清茶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妙， 　　快退！ 　　她猛然挣脱，再回头看， 　　只见番僧脚下的地面已经被踩出了两个十几厘米深的坑，石板碎裂开，就像细密的蛛网。 　　李清茶：我屮艸芔茻！ 　　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的战斗怎么没造成任何损耗？ 　　番僧冷哼， 　　“李施主如此惊讶，看来是不知道我佛门八品武僧的厉害之处，那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比之武夫也不遑多让的力量。” 　　说完，一拳轰来。 　　李清茶再退， 　　她刚才所站位置附近的砖墙被打烂一片。 　　紧接着，那片砖墙所属的住户猛然推开窗户，看了眼自家院墙，怒不可遏， 　　“你们打就打，别坏我家的东西！” 　　番僧与那名住户对视， 　　住户更怒了，说：“怎么着，想打我啊？我告诉你，我小姑的表侄子的干爷爷是刑部侍郎！” 　　他狠狠瞪了眼番僧。 　　番僧：？？？ 　　两人继续对视。 　　良久， 　　“阿弥陀佛。” 　　“艹你丫的。” 　　住户还顺便啐了一口唾沫。 　　番僧：￣□￣｜｜ 　　李清茶在旁边都看呆了， 　　只能说，不愧是住在皇城根下的人，牛X！ 　　砰！ 　　窗户关上了。 　　番僧十分尴尬，为缓解这种尴尬，决定迁怒到李清茶身上，指节噼啪作响，听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李清茶开始思考脱身之策， 　　五号吗？ 　　五号对番僧的行踪知道得十分清楚，甚至说出「四号，你以后可能不用找李清茶了」这种话，有可能是西域佛门之人， 　　或者…… 　　大相国寺？ 　　李清茶之前就推断，是大相国寺帮番僧提供了食宿， 　　她微微摇头， 　　以目前的情况看，五号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 　　那，钦天监呢？ 　　一冒出来这个念头，李清茶就自己否决掉了， 　　毕竟，刚才番僧还说过“贫僧比一品距离李施主更近”这种话，天高皇帝远，监正威名再盛，也吓不到人。 　　总不至于像刚才那个住户一样，说“老娘和思柔、永嘉两位公主是闺蜜”？ 　　唉…… 　　李清茶苦笑、叹气， 　　难道今天是必死之局了吗？ 　　也许，死了之后可以穿越回去，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不过黄粱一梦，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施主的表情……”番僧老神在在，笑着说道，“看来，李施主已经知道了现在的局势。” 　　李清茶无奈， 　　打是打不过了，逃又逃不了，就很没办法。 　　她一挑眉， 　　“既然要死，那就让我做个明白鬼吧，你们西域佛门为什么那么想要天机盘？” 　　“贫僧一介武僧，只管执行命令。”番僧说道。 　　“……” 　　“看来，李施主是没问题了。” 　　“你们除了立时长菜，还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 　　“……没有了。” 　　“你撒谎，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既然打诳语了，就不是出家人了。” 　　番僧：…… 　　他看出来了，李清茶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李施主，出家人还不杀生呢。”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说道，“不过，你放心吧，我会超度你的亡魂的。” 　　杀人之后还负责善后， 　　emmm…… 　　不愧是佛门。 　　李清茶右手握拳， 　　“看来，还是得比谁的拳头硬。” 　　番僧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李施主啊李施主，无论如何，你都不是贫僧的对手，何必再受这求活而不得之苦？” 　　“求生乃是人之本能，用得着你来聒噪！？” 　　“呵……你自以为拖延时间能让力量恢复，却不知贫僧修的是枯木禅，贫僧自断修行，十年枯木、刹那逢春，我的力量已全部恢复。” 　　“找打！” 　　李清茶提拳而上。 　　砰！ 　　和之前一样，双方对拳。 　　李清茶只感觉一股巨力从右臂传来，同时带来摧心蚀骨般的疼痛。 　　右手无力地垂下， 　　鲜血顺着小臂划出一道弧线，一直到指尖，缓缓滴落，砸到地面上，晕开成小小的一滩殷红的花。 　　李清茶很清楚， 　　欲者，能力暴涨后会反噬， 　　刚才她可以不顾痛感地一味进攻，现在，那些疼痛加倍奉还到了身上，让身体每一处都痛，骨头缝里仿佛烈焰在燃烧。 　　番僧愕然，接着摇摇头， 　　“原来如此。” 　　“怎么？”李清茶用左手抹掉嘴角的鲜血，“后悔了？” 　　“贫僧有什么好后悔？” 　　“你当然后悔！” 　　“……” 　　“……” 　　沉默。 　　番僧确实后悔了， 　　他如果早知道李清茶用的是激发潜能的战斗方式，便应该暂避锋芒、拖延时间，这样，也用不着将修炼十余年的枯木禅废掉， 　　这里面浪费的时间和精力，不可以道理计。 　　“李施主，早听说你能操弄人心，现在看来是真的了。”番僧说，“不过，太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 　　“恼羞成怒了。”李清茶嘲讽。 　　“死！” 　　番僧又是直直的一拳， 　　他有的是办法取胜，却选择了和之前完全相同的攻击方式，有羞辱之意， 　　李清茶油尽灯枯， 　　出于本能，她提拳相迎。 　　砰！ 　　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右臂折断了。 　　好冷…… 　　痛…… 　　李清茶的思维逐渐变得混沌，周围的空气仿佛粘稠的果冻，压在她的身上，让她难以起身， 　　她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得爬起来…… 　　对，得爬起来…… 　　李清茶艰难地撑起身子，用背抵着墙。 　　她隐约看到，有个黑影靠近自己， 　　应该是那个番僧来了…… 　　自己马上要死了…… 　　李清茶想。 　　她叹了一口气，准备再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结果， 　　铮—— 　　耳畔有破风声传来。 　　李清茶只感觉眼前一晃，便见十二柄飞剑从天而降，笔直地落下，插在地面上，将番僧包了个圆，让番僧进退维谷。 　　来人气势极盛，一头秀发竟无风而动， 　　她踏前一步， 　　出离愤怒依然不掩曼妙身姿，一如初见。 　　“贼秃驴，敢伤吾夫！” 第49章 夫君，就让我们彼此折磨吧~ 　　鱼幼薇…… 　　是鱼幼薇。 　　她没有穿灵韵宗的白色道袍制服，也没有戴青莲花冠，而是一袭红衣，就像新婚那夜的装束，好像自那日起便没换过。 　　原来，她就是四号啊…… 　　李清茶虽然伤及五脏六腑，体温不断流失，脑子也快要转不动了，但还是做出了判断。 　　“是你啊……” 　　她喃喃自语。 　　听到这话，鱼幼薇的身形微微动了动，但没有转身。 　　人宗的天才少女直视着那名番僧， 　　“说出你的法号。” 　　番僧沉默以对。 　　六品对八品，跨两境，绝对的实力碾压，八品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鱼幼薇说：“今日，要斩杀你的是灵韵宗鱼幼薇、道门人宗修士、未来的道门魁首，我须得给你的宗门寻仇的机会。” 　　番僧：“……” 　　“不说吗？” 　　“……” 　　“那便罢了，在你死后，我会把你的头颅送去西域佛门，若要寻仇，让他们尽管来找我灵韵宗。” 　　说完， 　　铮—— 　　十二柄飞剑齐出， 　　它们悬于半空，剑尖所指只有一个方向—— 　　番僧。 　　“你们一共对了几拳？”鱼幼薇问道。 　　李清茶：？？？ 　　她已然气息不稳，进气少、出气多，哪还有精力回忆那个？ 　　“我怎能记得？”她说，“大概是五六拳吧。” 　　鱼幼薇了然，回过头， 　　“一。” 　　一柄飞剑刺下，削石板如泥，直直地插在地面上，距离番僧脚尖只有不到一厘米。 　　番僧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面上。 　　对敌，最忌讳未战先怯，但两人相差甚巨，以至于番僧面对鱼幼薇时，就像三岁小孩面对成年人，只有惊慌失措的份， 　　番僧已经彻底失去了武人尊严。 　　“二。” 　　第二柄飞剑听从召唤。 　　铮—— 　　这一次的目标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缝， 　　番僧屁滚尿流，鱼幼薇的飞剑刚开始没伤到他，他反倒因为躲避而把手掌豁开了一道口子。 　　李清茶疲惫地笑了， 　　“你这丫头，行事作风怎么比我还像魔门中人啊？” 　　丫头…… 　　听到这个称呼，鱼幼薇的心态微微起伏， 　　飞剑嗡鸣。 　　“三。” 　　第三柄飞剑贴着番僧头皮飞过。 　　“四。” 　　第四柄飞剑削掉了番僧的眼睫毛。 　　“五。” 　　第五柄飞剑在番僧左手的拇指指甲上留下了一道白痕。 　　其实，鱼幼薇心性淡然、不在乎外物，哪怕被李清茶骗婚以后，也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更不会玩弄一个将死之人， 　　但今天，不知为什么，见了李清茶，她的心思全乱套了， 　　刚才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发泄情绪。 　　少女有些懊恼， 　　自己这是…… 　　她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颓然坐在地上的李清茶， 　　夫君…… 　　自己的夫君就要死了。 　　鱼幼薇没有觉得多么痛快，反而感觉心里出现了一个空洞，而且，这个空洞越变越大，有向外腐蚀的倾向，似乎要吞噬整个心脏， 　　少女不由得叹气， 　　人宗修士，都逃不过为红尘所累吗？ 　　一瞬间，她变得空虚， 　　“六。” 　　第六柄飞剑祭出，直取番僧咽喉。 　　番僧感觉脖子一凉，想喊，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出气声，同时嘴里不断冒出血泡。 　　李清茶看得哈哈大笑， 　　“好！” 　　“贼秃驴，你死在老子前面！” 　　“真特喵的好！” 　　…… 　　这一刻，李清茶才感觉刚才在心中积蓄的情绪彻底释放了。 　　鱼幼薇回头看她，就像在研究外星生物。 　　良久， 　　“别说话了。”她说，“夫君，你就快要死了。” 　　当啷当啷—— 　　十二柄飞剑坠地。 　　少女缓步而来，在李清茶面前蹲下身子，右手缓缓摸着李清茶的面颊，“我说过，‘下次再见面时，我我定会斩下你的头颅’。” 　　李清茶艰难地点点头， 　　“嗯……那……嘶……那你要快点儿了，趁着我还没死。” 　　“……” 　　“给我个痛快也好，现在这样，太冷了。” 　　“你在抖呢……” 　　鱼幼薇握住了李清茶的右手， 　　指尖发白，微微抖动。 　　少女咬住下唇， 　　“夫君，你的手真好看。” 　　李清茶感觉，眼前的姑娘正在朝某个方向进化，如果硬要说，这个方向大概和病娇差不多， 　　不过，这些都已经没关系了。 　　“我要回家了。”她说道，“我家有空调、有电脑、有我爸妈……” 　　鱼幼薇看着李清茶，忽然放开了李清茶的右手， 　　“灵韵丹。” 　　“对……对对对……你要回收灵韵丹。”李清茶说，“在我的钱袋里，那个瓷瓶。” 　　鱼幼薇先在李清茶腰间探了探，没找到， 　　之后，又伸到胸口摸索， 　　李清茶是女儿身，本该担心暴露，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所谓了， 　　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样呢？ 　　她很确定，鱼幼薇虽然恨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做出亵渎自己尸体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鱼幼薇找的过于专注，根本就没发现， 　　良久， 　　“这个！” 　　少女翻出了钱袋。 　　她将其打开，发现里面的瓷瓶已经因为刚才的那番战斗出现了龟裂。 　　“抱歉，你拿走吧。”李清茶说。 　　“你想两清？”鱼幼薇问。 　　“我确实想两清，但看来没那么容易，你接着恨我好了。” 　　“……” 　　鱼幼薇拿李清茶的摆烂姿态很没有办法。 　　鬼使神差地， 　　“事情没这么简单。” 　　说完，少女跪坐下来，先是端详了李清茶一阵，接着将灵韵丹还如嘴中，慢慢靠近李清茶， 　　李清茶：？？？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感觉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钻入鼻腔， 　　那是灵韵丹的清香。 　　“唔……” 　　“嘶……哈……” 　　“……” 　　“……” 　　终于，两人分开。 　　李清茶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气机在左冲右突，和花间派的功法逐渐融合， 　　与此同时，剧痛席卷全身，热辣辣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能清楚地感觉到疼痛，说明身体机能正在恢复，而且是以一种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速度恢复。 　　这是突破的前兆！ 　　李清茶诧异地看向鱼幼薇， 　　没想到，少女对自己嫣然一笑，说：“夫君，人宗修士必受红尘之累，我难得找到了适合的共修之人，怎么舍得轻易杀掉呢？” 　　李清茶：…… 　　“听你刚才说，你是魔门的修士？” 　　“……” 　　“也对，只有魔门会用下三滥的手段来骗取灵韵丹。” 　　“……” 　　“既如此，魔门现在是我们灵韵宗最大的敌人了。” 　　“……” 　　“还有，夫君，你不要想着找别的女子，否则，我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鱼幼薇脸上的笑意很浓， 　　看那样子，仿佛在说：“夫君，就让我们彼此折磨吧~” 第50章 抢人 　　完了， 　　完了完了， 　　鱼幼薇坏掉了…… 　　李清茶倚墙，感受着体内气机的变化，同时勉强提起力气，抬头，仔细观察媳妇的表情。 　　鱼幼薇还是笑盈盈的，就那么静静看着。 　　“……” 　　“……” 　　两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 　　「二：我刚才没注意。」 　　「二：五号，你说李清茶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四号再去找了？」 　　这句话出现得非常及时， 　　因为李清茶怀疑鱼幼薇是四号，所以收到这条消息后，立即全神贯注地观察， 　　没想到，鱼幼薇神情不变，仿佛没受影响。 　　难道不是？ 　　李清茶微微发愣。 　　「五：有人要对付李清茶。」 　　「二：谁？」 　　「二：在哪？」 　　「……」 　　五号没有说。 　　「二：知道了。」 　　「二：不为难你了。」 　　聊天群内恢复了安静。 　　鱼幼薇和李清茶大眼瞪小眼，也沉默着。 　　气氛尴尬。 　　忽然，胡同口附近传来特别杂乱的脚步声， 　　鱼幼薇偏头去看，接着说：“夫君，看来有人来寻你了，我就不现身了。” 　　她转身，身形微顿，又转回来，说道：“别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不要想着找别的女子，否则，我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少女嘴角含笑， 　　李清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儿冷。 　　“你……” 　　“说起来……呵呵……魔门，我一直以为魔门销声匿迹了呢~” 　　“我……” 　　“看来，有必要去找一找。” 　　“可……” 　　“夫君恢复后，可以来灵韵宗找我，当然啦，有可能我忍不住先去找你。” 　　“……” 　　面对鱼幼薇连珠炮似的说话，李清茶只能沉默， 　　她目送鱼幼薇离开， 　　少女风姿绰约，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清茶叹气，倚着墙。 　　她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早已精疲力尽，再加上几乎要突破的气机在体内乱窜，导致浓重的睡意袭来，只想闭目养神。 　　“在这儿！” 　　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清茶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六扇门的赵捕头，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呼~ 　　总算安全了。 　　赵捕头一马当先冲进来，发现李清茶颓然倒地，不由得大骇， 　　出于职业素养，他大喊道：“保护现场！” 　　李清茶：￣□￣｜｜ 　　“我还没死。”她说。 　　“啊？”赵捕头尴尬地愣了愣，转身，对一帮小弟改变了命令，“那……那就封锁胡同。” 　　怎么感觉封锁胡同和保护现场没差？ 　　李清茶懒得再争了。 　　赵捕头快步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没事吧？” 　　“死不了。” 　　“那个番僧……” 　　“番僧偷袭我，被我反杀了。” 　　“……” 　　赵捕头不由得郁闷，心说李清茶怎么连谎话都懒得好好编。 　　那名番僧明明是被利剑刺穿了喉咙，失血过多而死，李清茶身边又没有类似的武器，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下的杀手， 　　“到底是谁？”赵捕头压低声音。 　　“是我。” 　　“……” 　　“……” 　　“唉……” 　　赵捕头只能叹气。 　　李清茶也知道自己扯谎扯得太明显了， 　　但鱼幼薇的事，实在不能轻易透露， 　　而且，考虑到番僧是因为天机盘的事要杀自己，钦天监的监正出于道义，应该愿意出面保自己，所以干脆把杀人的事情担下来， 　　这是目前麻烦最少的选择。 　　“罢了。”赵捕头说，“我先送你回京兆……” 　　话音未落，又有嘈杂声传来， 　　“你们不能进！” 　　“四为先生乃我白鹭书院之授业师，我们白鹭书院的人怎么不能进？” 　　“里面的不是李清茶。” 　　“你胡扯！” 　　…… 　　似乎是一名捕快和儒生起了争执。 　　赵捕头满头黑线， 　　“李公子，关心你的人可真多。” 　　说完，他跑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赵捕头就带着匡泰初和房经吾进来了， 　　两人看到浑身是血的李清茶，都吓了一跳， 　　“这是？” 　　“死不了。”赵捕头说。 　　李清茶：…… 　　这不是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吗？ 　　她呵呵一笑，问道：“两位怎么也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消息定是由二号透露。 　　匡泰初的表情很正常，含糊其辞道：“听说了四为先生遇袭的消息，书院便稍微动用了一些关系，查到六扇门的捕快来此，所以便跟来了。” 　　“谢谢匡先生了。” 　　“四为先生说的哪里的话，同为书院的同僚……啊，不说这个，我还是先带你回书院，你需要静养。” 　　“……” 　　李清茶无语， 　　她看了眼一旁的赵捕头， 　　果然， 　　“匡先生，对不住了，我们要把李公子带回京兆府，这是封大人的命令，小的不得不遵从。” 　　“别开玩笑了，京兆府的差役一群大老粗，懂得照顾人？” 　　“那儒生懂？” 　　“嘿，我……不用废话，你回去跟封炜祺说，四为先生被我带走了，他现在是朝廷命官，但终究是我们书院出来的，敢不听？” 　　没有出乎意料，双方开始抢人， 　　匡泰初甚至还玩起了倚老卖老的把戏， 　　李清茶暗自吐槽不要脸，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睡意比刚才更加严重， 　　她说道：“都别说了，我回倚翠楼。” 　　匡泰初劝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四为先生有伤在身，怎么能去烟花之地呢？不如跟我回书院好好静养一番，每日讲讲经史子集，修身养性，多好？” 　　图穷匕见， 　　老爷子终于说出目的了。 　　李清茶看了眼一旁的赵捕头，心说封炜祺急着请自己去京兆府养伤，八成也是想卖个人情，以后再有大案要案可以请自己出手。 　　她累得不行，闭上眼， 　　“就回倚翠楼。” 　　赵捕头和匡泰初不由得面面相觑， 　　“罢了。” 　　“那好。” 　　两人几乎同时说。 　　赵捕头道：“那就由我差人送回去吧。” 　　他本人还要留在现场， 　　死的虽然是个西域番僧，八成没什么社会关系，但该做的调查还是要做。 　　匡泰初和房经吾对视一眼，微微点点头， 　　只能这样了。 　　匡泰初沉吟片刻，取出一枚线条流畅、色调古拙、琢工细致的凤纹玉佩，凤纹口衔如意宝相花，十分清贵， 　　他把玉佩塞进李清茶手里， 　　“四为先生，此玉有润身功效，请随身携带。” 　　“谢谢匡先生。” 　　“若有事，直接到白鹭书院。” 　　“谢……谢谢。” 　　李清茶已然要睡着了。 　　匡泰初没再多说，带着房经吾离开胡同。 　　房经吾低声说：“先生，那枚玉……” 　　匡泰初说：“四为先生值得。” 　　“……” 　　“……” 　　两人没再继续讨论。 　　他们一起往书院的方向走，忽然看到远方行来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一色的枣红马，马上的骑士身为女子，肌肉线条却很美，一副英姿勃勃的模样， 　　骑兵所保护的，是一架马车。 　　思柔公主？ 　　房经吾和匡泰初目光追着那队骑兵的身影，发现她们的目的地也是李清茶所在的胡同。 第51章 可为我所用 　　女子+骑兵， 　　这个组合在大夏只有可能是思柔公主的雏凤卫。 　　难道公主也要抢人？ 　　房经吾和匡泰初不由得想到了之前碑林的事，思柔公主因为看到了那四句，所以要求手下彻底调查李清茶的背景， 　　看来，已经调查清楚了…… 　　公主抢人，自然没有抢不过的道理， 　　房经吾和匡泰初都很清楚，李清茶今晚怕是要由思柔安排食宿了。 　　房经吾问道：“匡先生，我们……” 　　匡泰初用眼神制止， 　　“先回书院再说。” 　　两人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胡同，听到里面再次传来嘈杂声，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之后，他们朝白鹭书院的方向出发。 　　大概一个小时后，聊天群内的寂静被打破。 　　「二：李清茶没死。」 　　「五：果然。」 　　「五：谁救的他？」 　　「二：看来你知道事情的起因，却不知道事情的结果。」 　　「五：我是知情人，但某种程度上，只能算旁观者。」 　　「五：具体是怎么回事？」 　　「二：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只知道救下李清茶的人用剑，而且，手段高明，袭击李清茶的人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击，就被一击毙命了。」 　　「五：一击毙命？」 　　「二：一击毙命。」 　　「……」 　　显然，五号处于惊讶之中。 　　「三：听你们的意思，有人袭击了李清茶，结果被不知名的高手反杀？」 　　「三：五号，看你如此吃惊，袭击者恐怕实力不俗吧？」 　　三号又动起了探寻他人身份的小心思。 　　二号和五号都没搭理他。 　　「五：李清茶如何了？」 　　「二：重伤，但是人没事。」 　　「五：那还好。」 　　「五：四号，你可以继续找李清茶讨债了。」 　　「五：但话又说回来了，李清茶有高手保护，又有书院罩着，你还是小心些。」 　　「……」 　　四号高冷，没吱声。 　　￥￥￥￥￥￥￥￥￥￥￥￥ 　　子午宫， 　　书房。 　　思柔公主点燃一盏灯，然后细心地罩上敞口琉璃罩，防止引发火灾。 　　她抽出日记，缓缓提笔， 　　四号： 　　灵韵宗，鱼幼薇。 　　六品阴神。 　　这个判断应该没错。 　　只可惜，思柔没有可以调用的高手，无法靠近胡同，因此不知道鱼幼薇和李清茶之间的对话，也不知道用嘴喂药的过程， 　　如果听到鱼幼薇称呼李清茶为“夫君”，她一定很吃惊。 　　“但无论怎么说，李清茶和灵韵宗的关系应该不浅。” 　　思柔喃喃自语。 　　她心思电转，想到了最近很多关于鱼幼薇的传闻， 　　幼薇仙子遭道侣抛弃； 　　幼薇仙子道心不稳； 　　灵韵宗出了叛徒，灵韵丹被盗； 　　…… 　　公主也是女子，也会做一些想入非非的白日梦， 　　她不禁想： 　　李清茶难道是灵韵宗叛徒？ 　　但很快，思柔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因为对不上。 　　她试着代入了一下鱼幼薇的那个角色，如果真的被抛弃，那肯定是要将李清茶杀之而后快的，怎么可能听五号说李清茶有难就前去营救呢？ 　　更何况，鱼幼薇之前说的是「李清茶欠我亿点儿东西」， 　　嗯，怎么看怎么不像。 　　如果鱼幼薇知道思柔此刻的想法，一定会面露讥讽， 　　“公主虽然聪明过人，却不懂什么叫zuo爱。” 　　不懂爱的思柔公主沉吟片刻，笔锋移动， 　　五号： 　　大相国寺的僧人 　　思柔犹豫， 　　最终，她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一个“？”，而不是“。”。 　　之所以会有这个猜测，是因为五号清楚地知道李清茶会遇袭，仅此一点就能将范围缩到很小—— 　　京城中的佛门弟子。 　　但五号对袭击李清茶的事不置可否，显然不像西域僧人那么急迫，所以，是大相国寺的人的可能性更高，仅仅作为知情者出现。 　　有意思…… 　　思柔嘴角勾起， 　　选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人群聊，应该有原因， 　　肯定有共通之处，但具体是什么呢？ 　　白丝不得骑姐。 　　思柔叹气，第一次感到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了， 　　但是，她又觉得这个现实版的狼人杀很有意思，因此对于其他人的身份总是忍不住猜来猜去的冲动。 　　“可问题在于，这个五号如果真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到底会是谁？” 　　思柔显得十分不解， 　　原因很简单，佛门修的是心性，平心静气，哪有像五号这么话痨的？ 　　完全没听说过啊…… 　　这也是思柔在那句“大相国寺的僧人”后面加“？”的原因。 　　她的视线移动， 　　二号： 　　儒生。 　　为人方正。 　　我在碑林下令“保密”调查李清茶，但二号知道，所以应当是在场那几个白鹭书院的人之一。 　　在这里，思柔加了一句： 　　匡泰初或房经吾的可能性更高。 　　然后，目光移向三号： 　　喜挑拨，痕迹较重。 　　这里就没什么可以添加的了， 　　至于那个只说了一句话的七号，说的唯一一句话还是「你们是男是女？」，思柔觉得实在没有记录的必要， 　　难道要记录七号是淫人？ 　　不过，想想也是， 　　仅仅因为五号说自己是男子，七号就不说话了，还真有可能是淫人。 　　思柔嘀咕：“看来，我得小心提防。” 　　她看了眼琉璃罩， 　　虽然灯火摇曳，但上面还是映出了公主那绝美的脸庞。 　　“(ˉ▽￣～) 切~~” 　　“我在臭美什么啊……” 　　思柔笑着摇摇头，将日记翻页。 　　刷—— 　　里面掉出了一张纸，缓缓飘落到地面上。 　　纸张展开， 　　上面是一些简单的几何图形，或圆或方，在部分图形上，还加了文字标注，“纪府”、“大相国寺”、“万松塔”等等， 　　纸张的右上角，是被发明者称呼为“图例”和“比例尺”的东西。 　　这可是宝贝。 　　思柔小心地将其折好，放到一边， 　　之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到夹着地图的那一页。 　　李清茶： 　　擅长刑名； 　　找回天机盘；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遍地生花； 　　碑林立碑三缄其口； 　　…… 　　后面还有很长的一大串，都是李清茶做的事情。 　　这是在五十章小说里出现的？ 　　哇，《关于花间派传人是女孩子那件事》这本书的节奏也太好了！ 　　作者牛X！ 　　（笑） 　　思柔提起小毫， 　　就在前不久，她还纠结于李清茶“可为我所用”还是“不可为我所用”， 　　如今，结论已经可以确定了： 　　可为我所用。 　　至于原因…… 　　公主笑吟吟的模样，在李清茶后面加了一个小小的标注： 　　女。 第52章 我不是第一次 　　好热…… 　　北方的暖气也太热了！ 　　李清茶感觉嘴巴有点儿干，以为自己在宿舍里，烦乱地翻身。 　　被褥柔软，有一种淡淡的墨香，和宿舍上铺下桌的泡面味以及停云楼床榻的香薰味截然不同，更加雅致，也更加脱俗。 　　李清茶：！！！ 　　自己在哪儿？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 　　被子划下，沿着光滑的肌肤擦过去，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竟然是赤身果体……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李清茶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拉上被，包住身体。 　　她环视一圈， 　　这是一间卧室，木制家具古朴、厚重，恐怕都是逾百年的老物件，雕工细致、用料扎实，一看就非常昂贵。 　　卧室中央摆着方桌，桌上的灯具造型独特，是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鸳鸯的喙含着两串铁链，铁链下方悬挂着琉璃盏， 　　如此造型复杂的灯具，能用上的家庭非富即贵。 　　李清茶皱眉，拼命回忆， 　　她记得，自己和番僧交手，身受重伤，眼看着要不行了， 　　之后，鱼幼薇出场， 　　再之后， 　　“夫君，就让我们彼此折磨吧~” 　　咳咳……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李清茶摇摇头，将关于鱼幼薇的画面从脑海中过滤掉，继续往后寻找线索， 　　接下来的记忆有些断断续续，不是很连贯， 　　赵捕头、房经吾、匡泰初…… 　　这些人走马灯地出现。 　　对了，玉佩！ 　　李清茶看向床头，只见凤纹玉佩好好地躺在那儿， 　　她将玉佩握住，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连带着头脑也变得清明，之前那些有些断片儿的记忆续上了， 　　一个部队的番号出现—— 　　雏凤卫。 　　李清茶记得，自己是被雏凤卫给带走的，六扇门的赵捕头甚至没有阻拦的勇气。 　　凤…… 　　这个字不是寻常人能用的。 　　她再次环视一圈， 　　这一次，她更多地注意到了房间中家具的雕饰， 　　游龙戏珠、百鸟朝凤、龙凤呈祥…… 　　显然，这些都是皇室御用之物。 　　此刻的李清茶已经确定了，自己是被思柔公主给“劫”走了。 　　嘶…… 　　麻了。 　　不知什么原因，她甚至不担心那些有过纠葛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却对这个思柔公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就在这时， 　　“李公子醒了吗？” 　　门外传来思柔的声音，在“公子”二字上加了重音。 　　李清茶：“……” 　　她无话可说，总不至于说自己没醒吧？ 　　干脆装睡。 　　李清茶：Zzzzz……Zzzzz…… 　　门外传来轻笑， 　　“那，我进来了。” 　　吱—— 　　门被推开， 　　思柔公主巧笑嫣然地探头，看到李清茶躺在床上，稍稍观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她踱进屋内， 　　“李公子别再装睡了。” 　　李清茶：Zzzzz……Zzzzz…… 　　“李公子？” 　　李清茶：Zzzzz……Zzzzz…… 　　“那我要摸了。” 　　“别！！！！！！” 　　李清茶弹起。 　　思柔掩着双唇，无声地笑，分外可爱， 　　“李公子，我刚才来看过你多次，你睡觉相当不老实呢~又是‘欲买桂花同载酒’，又是‘白昼行将，暗夜为王’的，这些都是功法吗？” 　　噗！ 　　咳咳…… 　　李清茶喷了。 　　思柔在床沿坐下，说：“所以，我看你刚才睡得安生，就知道是装的了。” 　　“我平时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那就是压力太大。” 　　“压力？” 　　“对，一个女子，天天要扮演男人，压力能不大吗？” 　　思柔忽然前倾身体， 　　她伸出右手，修长的食指点在李清茶右颊，沿着苹果肌的弧线划过，慢慢下移，落到下巴颏处，轻轻上挑， 　　公主从上而下地俯视着， 　　“看着我。” 　　“唔……咕……” 　　“呵呵，难怪啊，难怪之前觉得你过分俊俏了，原来……呵呵……” 　　思柔的笑容，有种莫名的意味。 　　她凑到李清茶耳边，吹气， 　　李清茶心理上是男子，但生理上是女子，耳垂被喷上了热气，顿时有种奇异的感觉窜往全身各处，像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脚趾猛地绷紧，然后又软踏踏地松开， 　　她向后挪，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思柔跟进， 　　“咱们是女女吧？” 　　“……” 　　“……” 　　两人默默对视。 　　终于，李清茶先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了，率先开口：“你别过来！别再靠近了！” 　　思柔愣了愣，笑意盈盈， 　　此刻的她，并不是那个智珠在握的公主，日记中的那些分析、李清茶的“可为我所用”都被抛在了脑后， 　　因为李清茶太可爱了，她只想狠狠地疼（欺）爱（负）。 　　“李~公~子~” 　　每一个字都带着故意拖长的尾音， 　　思柔再度靠近。 　　李清茶后退， 　　砰—— 　　后背贴在了床栏上。 　　为什么感觉这个情况好像之前就遇到过！？ 　　难怪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自己在外面勾三搭四，怎么进了宫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李清茶脸黑。 　　尼玛，老娘怕个锤子！ 　　她回头，直视着逐渐靠近的思柔， 　　来！ 　　有本事就来！ 　　思柔一愣，不由得脸红，忽然有种骑虎难下之感。 　　两人越靠越近…… 　　忽然， 　　“噗嗤！” 　　思柔猛地后退，捂着嘴咯咯地笑。 　　李清茶挑眉， 　　小样，老娘ID是「李清茶」，什么样的茶没品过？会怕你？ 　　开玩笑！ 　　她坐直身体，甚至好整以暇地理平了被角， 　　“男女授受不亲，请公主自重。” 　　“好好好，”思柔挺直身体，“这样就可以了吧？” 　　“不行。” 　　“嗯？” 　　“那儿……” 　　李清茶用眼神示意。 　　思柔看过来，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屁股上， 　　她脸红， 　　“你怎么……” 　　“你可别误会，”李清茶说道，“堂堂公主，坐在才见过两面的男子的床沿，有点儿不合适吧？” 　　“你！” 　　“公主请自重。” 　　思柔：“！@#*￥%……” 　　万万没想到，刚才还优势在我，现在就被死死地压制住了。 　　李清茶…… 　　哼，还真是有够茶的！ 　　公主脸一黑，起身，搬了把椅子过来，气哼哼的， 　　“这样总行了？” 　　“谢公主。” 　　“哼！你个假男人！” 　　“假男人也是‘男人’，能让公主有所忌惮，就是好男人。” 　　“……” 　　思柔看着李清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突然， 　　“我不怕你。”她说。 　　李清茶：？？？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看见对方美丽的面孔逐渐放大，越来越近， 　　之后， 　　“嗯……” 　　“嗯……” 　　“嘶……哈……嘶……哈……” 　　“唔咕……” 　　两人分开， 　　思柔说：“都是女子，我也没亏什么。” 　　结果， 　　“我不是第一次。” 　　李清茶暴击。 第53章 没逃过 　　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 　　次…… 　　这句话在思柔的耳畔不断回响，让她原地螺旋升天爆裂， 　　下意识地， 　　“谁？”她问道，“是谁？” 　　李清茶双眸含笑地看她， 　　思柔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今天第二次吃瘪。 　　她冷哼， 　　“你这人，真是嘴上不饶人，喜欢占些小便宜。” 　　李清茶继续笑着，没接茬。 　　思柔很清楚自己在李清茶面前已然失了分寸，需要赶紧调整，于是起身，指了指衣柜， 　　“我的衣服……”李清茶说道。 　　“烧掉了。” 　　说完，思柔莲步款款地踱出了卧室。 　　她绕回子午宫正殿， 　　已经快到清晨了，值殿的宫女正倚在柱子上，虽然没有打瞌睡，但偷懒偷得很明显。 　　思柔说：“你先出去，让其他人都远离子午宫。” 　　宫女立即照办。 　　思柔走到大门口，朝外张望一阵，确定没有人后，闭上大门， 　　接着， 　　“啊！！！！！！！” 　　她连续跺脚，对着宫殿承重柱一阵挥拳， 　　公主的脸上写满郁闷， 　　“李！清！茶！” 　　“我一定会报仇的！你给本公主等着！” 　　￥￥￥￥￥￥￥￥￥￥￥￥ 　　“阿嚏！” 　　李清茶打了个喷嚏。 　　她环抱双臂，暗自嘀咕：“果然，赤身果体容易感冒。” 　　说着，走到衣柜前方，打开。 　　典型的女子衣柜，各种款式和颜色，琳琅满目，而且量大管饱，数不胜数，甚至有四分之三没有穿过。 　　李清茶：￣□￣｜｜ 　　“这里难道是公主的房间？” 　　她摇摇头，觉得这个推断不可能， 　　桌上的鸳鸯灯具中的油明显是新添的，鸳鸯中空的腹中应该存放少量清水，以提高空气的湿度，但里面根本就没水， 　　这些都说明，自己现在住的是备用房间，平时不常用。 　　李清茶：…… 　　可是，衣服要怎么办？ 　　她想到了思柔刚才的动作，指指衣柜就出门了，显然是没有第二套解决方案。 　　女装吗…… 　　李清茶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些衣服。 　　以鹅黄的宫装为主，除了关键部分，其它很多地方用了彩纱，例如手臂的露出度就高得离谱，简直就像手游里的抽卡角色才会穿的衣服。 　　这…… 　　变身也就算了，还要女装？ 　　要素齐全。 　　李清茶的手指拂过， 　　衣服的质地不错，轻薄、透气，穿在身上应该比男子青衫要舒服些， 　　一种难以言表的奇怪情绪在心底酝酿，似是补完感，又似是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感， 　　仿佛有人在耳畔撺掇：“试试看吧。” 　　李清茶啐了一口， 　　“呸！呸呸呸！我试个锤子啊！古代男人穿的衣服就够麻烦了，这女人穿的，我不知道要搞多久。” 　　这不是瞎说， 　　穿越前，作为一个男大学生，她都是穿那种往头上一套就能出门的汗衫， 　　这种情况下穿越，对古代繁琐的衣物当然应付不来。 　　但是， 　　“阿嚏！” 　　又打了喷嚏。 　　李清茶不由得郁闷， 　　她刚刚跟西域番僧干过架，差点儿被打死，虽然吃了灵韵丹，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但是身体依然虚弱，就这么裹着被，肯定不行。 　　“……” 　　“……” 　　“……” 　　久久的沉默， 　　然后， 　　“身穿女装心是汉，我是钢铁直男，有什么好怕的！” 　　李清茶从心了。 　　她开始扒拉那些衣服， 　　宫装， 　　宫装， 　　还是宫装， 　　李清茶脸黑，心说古代女子为什么这么喜欢裙子，穿裤子多利索啊…… 　　她找了将近一分钟，才从里面翻出一双云袜， 　　云袜，就是古代袜子，很像长筒袜， 　　穿这个，至少能护住双腿，没有那种诡异的露出感， 　　李清茶也不管那么多了，将衣柜里最保守的裙子拿出来，然后又挑了一件藏蓝色比甲，形制和小西服很像，包裹得比较好， 　　这样穿应该不像女子。 　　李清茶满意。 　　但是，尽管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她还是难以跨过心里那道坎， 　　看着那些古代女装，李清茶只能苦笑， 　　“第一次就搞得这么超前，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人家出女装都是循序渐进的啊喂！”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将衣服一件件套上， 　　没有想象中那么繁琐，尤其是藏蓝色比甲，讲求一个即穿即走、出门方便，所以尽管是第一次，仍然没遇到什么麻烦。 　　真正的拦路虎，竟然是云袜， 　　李清茶没想到古代的袜子那么难穿，套上之后要把手绕到后面系扣，弓着身子，折腾好一阵才搞定。 　　她站到了铜镜前， 　　怪怪的…… 　　李清茶的人怪怪的，心里也跟着怪怪的。 　　她摇了摇头，在心中疯狂地自我催眠，道：“不要瞎想！不要瞎想！不要瞎想！你是男人！你是男人！你是男人！” 　　然而，没什么用， 　　虽然当时重新定制账号刻意改了中性风，但穿上女装，那股妩媚劲儿根本藏不住。 　　这一刻，李清茶才有了实感， 　　自己确实变成女号了。 　　以前，无论是洗澡，还是上卫生间，她从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 　　“卧槽！” 　　李清茶口吐C语言，想哭，没有眼泪流出。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她走出卧室。 　　天已经蒙蒙亮了， 　　奇怪的是，子午宫内空空荡荡，不见任何宫人洒扫的迹象， 　　有几片落叶附在地上，偶尔有风吹来，将它们掀起，抛出一段距离后又重新坠地，显出了几分寂寥。 　　李清茶挑眉， 　　想来，思柔将自己接进宫，为了避免麻烦，这才赶走了伺候的人。 　　她走向子午宫正殿， 　　没想到， 　　“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 　　里面传来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她僵在原地。 　　正殿内的抱怨还没结束，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不负责任的混……不负责任的假男人！臭女人！”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李清茶瀑布汗， 　　没想到，自己刚才的暴击那么严重，思柔公主属实是遭不住了。 　　“咳……咳咳……”李清茶清了清嗓子。 　　正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 　　“李……” 　　思柔出来了，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但是，当她看到李清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像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惊讶和沉迷。 　　她问道：“这衣服，是你自己搭配的？” 　　李清茶点点头， 　　“嗯。” 　　“唔……” 　　“怎么了？” 　　“……” 　　思柔不言不语， 　　在她眼中，李清茶的穿衣搭配极其标新立异，可不知为什么，竟然十分好看， 　　公主甚至产生了一个感觉， 　　穿这套衣服的李清茶，比赤身果体时还要好看。 　　李清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她不懂女子穿衣，就是按照现代的风格穿的，同时尽量包裹严实一些， 　　问题在于， 　　裙装≈小短裙、 　　比甲≈小西服、 　　云袜≈长筒袜。 　　这不是隔壁岛国高中生的制服风格吗？ 　　李清茶给倚翠楼出cosplay的点子，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没逃过。 第54章 你不是吗？ 　　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尽管李清茶是女子，但她还是要提醒自己，千万别成了这句话的注脚。 　　她清了清嗓子， 　　“殿下？” 　　思柔回神，说道：“进来。” 　　她自己先回身进入殿内， 　　李清茶跟上。 　　子午宫跟上次的布置几乎没有不同，只有右手边的墙面，挂了一张材质和羊皮纸很接近的巨幅纸张，上面用墨水画了京城的地图， 　　最令人惊讶的是，地图上有图例和比例尺。 　　李清茶双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注意到了？”思柔问道。 　　“当然，”李清茶点头，“毕竟，这副地图那么大，就挂在那儿呢~” 　　“呵。” 　　“这是殿下找人绘制的吗？” 　　“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四为先生。” 　　“……” 　　思柔果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清茶感到相当疑惑， 　　公主何许人也？ 　　天之娇女。 　　这样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之娇女，对一个住在青楼里、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仅仅因为听闺蜜说此人擅长刑名，就有了好奇心？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或许，闺蜜之间谈到男子，产生好奇无法避免， 　　但问题在于，骆未央把思柔当闺蜜，反过来却不一定成立。 　　李清茶出于本能地认定，思柔会这么在意自己，甚至收集自己的“周边”，一定有其它原因， 　　当然，她想破头也暂时想不到聊天群。 　　思柔忽然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有啊。” 　　“你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没有啊。” 　　“(ˉ▽￣～) 切~~” 　　思柔心中吐槽李清茶睁着眼说瞎话，懒得继续纠缠了。 　　她换了话题， 　　“说起来，四为先生是怎么想到这个的呢？” 　　公主的手指指着图例和比例尺。 　　这个…… 　　九年义务教育。 　　李清茶不能那么回答，只能故作高深地说道：“瞎想想到的。” 　　思柔微笑，“李公子又在说谎了。” 　　“没有。” 　　“你在说谎时，会不由自主地搓右手食指和拇指，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吧。” 　　李清茶挑了挑眉，面露不屑， 　　“殿下，你莫非是忘了，我擅长刑名。” 　　言外之意：“就你那点儿诈唬人的小伎俩，根本诓不到我，论说谎，老娘可是专业的。” 　　思柔：(•́へ•́╬) 　　她搞不清楚，自己在李清茶面前怎么老是吃瘪， 　　“其他人明明一骗就中招的！”公主殿下喃喃自语。 　　“呵呵……” 　　李清茶撇了嘴角，甚至懒得接茬， 　　思柔确实聪明，出于女子天性，还有十分了不起的茶艺，但单就人心方面，终究是住在深宫中，空有理论、少于实践， 　　这样的情况，遇到普通人还能对付，但面对油滑之人，肯定就没辙了。 　　“但你就是说谎了！”思柔说。 　　“哦。” 　　李清茶对思柔投过去关怀的温暖眼神。 　　思柔：“！@*#￥%……” 　　她在桌下用脚尖点了一下李清茶的小腿，道：“我就是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谎？明明有救济天下的……啊，我明白了，因为你是女子！” 　　李清茶：？？？ 　　“什……什么意思？” 　　“你就别装了，我知道的，女子想要出人头地的难度。” 　　“……” 　　看着公主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李清茶无语。 　　此时，思柔已经脑补出了大戏—— 　　李清茶自幼聪颖，经史子集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还擅长刑名断案、地理炼制等杂学，可是，苦于女儿身，没法报效国家…… 　　没关系，后面的故事有改写的机会， 　　思柔看李清茶，眼神怪怪的。 　　李清茶打了个寒颤， 　　“别，你别搞我！我真是瞎想的。” 　　“你这身打扮也是瞎想的？” 　　“确实，这么穿是有点儿前卫得过了头，但这是我第一次……” 　　“第一次！？” 　　思柔对这个词异常敏感， 　　良久， 　　“你第一次穿女子衣衫吗？”她反应了过来。 　　“啊这……也没那么……咳咳……”李清茶只能含糊其辞，“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盯——” 　　“别那么看我啊喂！” 　　“哼……” 　　思柔撇开了视线， 　　她发现，李清茶就像一个秘密的集合，越接近中心，秘密反而越多。 　　思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你该出宫了。”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我的衣服。” 　　“你还真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啊，呵呵，那你应该更注意才是，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 　　“……” 　　沉默。 　　李清茶盯着思柔，显然在说对方就是所谓的“旁人”。 　　思柔微笑， 　　“你放心吧，现在，知道你是女子的就我一人。”说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手，“当然，有两个雏凤卫也知道，但被我处理掉了。” 　　李清茶猛地瞪眼， 　　“你竟然为这种事杀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要冷得多， 　　“……” 　　“……” 　　两人对视。 　　紧接着， 　　“不，不对……呵呵……”李清茶说道，“厉害，竟然把我给骗了。” 　　“我也赢了一局。”思柔说。 　　“斤斤计较的小孩子。” 　　“那你就是恼羞成怒的小孩子。” 　　两人斗嘴， 　　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停下。 　　思柔低头沉思了好一阵，忽然拿出一枚令牌，递给李清茶， 　　李清茶没敢接，远远地观察。 　　令牌上没有刻字，只有雏凤清鸣的图案， 　　这让李清茶想到了李商隐的诗句，轻轻吟诵道：“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思柔双眸一亮， 　　“好诗！好一个‘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两句诗，和自己将亲卫队的番号命名为“雏凤”的原因不谋而合。 　　李清茶问道：“公主将这个交给我是要做什么？” 　　思柔答：“本来，我想用其它的方法……额……” 　　“拉拢我。” 　　“呵，你也挺会给自己贴金的嘛~” 　　“实话实说怎么算贴金？” 　　“好吧好吧，就当是拉拢了，本来，我想用其它的方法拉拢你，但是，酒、色、财、气，这些对你来说估计都没什么效果，所以不如……” 　　思柔把令牌又往前递了递， 　　“有了它，你基本可以在京城的任何场所出入，就比如大相国寺，你一定很想调查吧？” 　　听到大相国寺，李清茶神情微动， 　　思柔说到了她心坎里。 　　她不好奇思柔怎么知道大相国寺的事情， 　　毕竟，这姑娘和骆未央相熟，肯定听说天机盘被盗与佛门有关，再加上袭击自己的是番僧，会有这个推理理所应当。 　　但是， 　　“我不入雏凤营。” 　　“为什么？”思柔不解道。 　　“雏凤营都是女子。” 　　“你不是吗？” 　　思柔忽然暴击。 第55章 怎么能做出抢闺蜜男人这种事情呢？ 　　出来混，总归要还的， 　　李清茶暴击过思柔，接着就被思柔反杀了。 　　“……” 　　“……” 　　诡异的安静。 　　思柔轻咳了几声，打破沉默，之后说：“那你就……我想想……啊，有了，那你就到雏凤营做教头好了，传授姿势。” 　　李清茶说：“我又指导不了战阵，怎么当教头？” 　　“雏凤营是护卫队，不太可能上阵杀敌，不如培训一下刑名、巡查这些。” 　　“哦，那倒……不对不对，我还没答应你呢。” 　　这人真够麻烦的！ 　　思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那你就听调不听宣好了。”她说。 　　听调不听宣， 　　约等于每个班里都有的那种学霸，上课可以不听讲，自己做自己的题，名义上还是班里的一分子，事实上已经保送高校了。 　　李清茶没想到思柔给了自己这么大的独立性。 　　再拒绝，好像显得有点儿不识好歹了， 　　而且…… 　　“能在京城的绝大多数场所随意出入。”李清茶轻轻婆娑着令牌，这个条件确实诱人。 　　“你要是闯天牢，那肯定不行。”思柔说。 　　“……” 　　“说起来，你真要调查大相国寺？” 　　“……” 　　“我能去吗？” 　　李清茶：？？？ 　　看着思柔，微微惊讶， 　　思柔却不退让，专注地和李清茶对视， 　　她超想知道五号的身份。 　　李清茶不解， 　　“殿下，你堂堂大夏公主，干嘛要钻和尚庙啊？” 　　“什么叫‘钻和尚庙’？难听死了！”思柔鄙视李清茶，之后解释，“我就是单纯感觉好奇，想看看你是怎么办案的。” 　　“真要带人，我也是带骆未央，人家可是望气师。” 　　“你！@*#￥%……” 　　思柔气苦，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一丢丢羡慕骆未央。 　　“哼！”思柔冷哼，“不去就不去，我又不求你。” 　　话是这么说的， 　　但是， 　　盯—— 　　眼神焦♀灼。 　　李清茶把头偏向一边，权当未见。 　　看她这样，思柔不由得郁闷，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李清茶根本不能为自己所用。 　　“罢了，我不缠你，”思柔说，“走，随我去雏凤营。” 　　“啊？”李清茶一脸不解。 　　“你是教头，总得见人。” 　　“可我这身衣服……” 　　“挺好看。” 　　“……” 　　李清茶知道挺好看的， 　　她还是男人的时候，就特别好这一口，网上找片子，经常搜索关键词“放课后”、“女高生”这种， 　　但那是看别人穿， 　　自己穿…… 　　“让我换回男子衣衫吧。”李清茶说道。 　　“出宫时再换。”思柔说道，“我可以留女子在宫中过夜，男子就……呵呵……虽然我是不得宠的公主，但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你不想被砍头吧？” 　　“你别唬我，我之前就入过宫，宫中定然以为我是男子，所以，昨晚我应是秘密入宫，否则，砍我头的刀斧手应该早到了。” 　　“……” 　　“……” 　　“走啦~跟我去雏凤营，快点儿出发。” 　　“就这么混过去啊喂！” 　　李清茶被思柔强行拉出了子午宫。 　　太阳初升，阳光给宫城内的琉璃瓦镶上了金边。 　　皇帝卯时上朝、辰时散朝，也就是大概早7点到早9点之间，根据每天议事不同，或有提前、或有延后， 　　总之，现在是上朝时间。 　　李清茶看了一眼远处雄浑的金銮殿， 　　整个皇宫，所有建筑（除祭祀、占卜、观星用）不得高于太和殿，所以，只要角度得当，在皇宫几乎人和角落都能隐约看到。 　　李清茶沉思， 　　也不知道大夏上朝是怎样的，百官跪拜又是什么感觉，和影视剧里的是否相同， 　　穿越回到古代，一般人对皇权或多或少都有好奇。 　　思柔却会错了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果然猜对了，李清茶对自己女子的身份如此在意的原因，就是报国无门。 　　如果李清茶知道公主殿下的想法，一定满头的问号。 　　两人往皇宫的西南角走， 　　“雏凤营一共七十二人，人数非常少，因此可以在宫内驻扎，”思柔介绍道，“从某个角度讲，雏凤营算是父皇给我的补偿。” 　　说话时，她的语气微微苦涩， 　　李清茶想到思柔之前说过，她原本的封号是永淳，后来改封思柔，“补偿”一词大概说的就是这个， 　　能看得出来，思柔在宫中很特殊， 　　她有权力，权力还不小，甚至能辐射到宫外。 　　但这些都是表面， 　　对于皇室子女来说，得宠也好、失宠也罢，这些都不如被皇上轻拿轻放来得折磨， 　　思柔就属于被轻拿轻放、敷衍处理的人。 　　李清茶说：“不是你的错。” 　　思柔愣了愣，眼底温柔一闪而过，却嘴硬道：“你就别不懂装懂了，来吧。” 　　两人一同前往雏凤营的驻地。 　　几分钟，两人就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 　　“永嘉，你怎么也在这儿？”思柔诧异。 　　“我过来看雏凤营训……” 　　话音未落，永嘉的目光落到了李清茶的身上，从欣喜转为深深的震惊， 　　“吓！” 　　小姑娘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李清茶：￣□￣｜｜ 　　黑线。 　　“咕嘟……” 　　永嘉咽了口唾沫， 　　“这位姐姐……这位姐姐和我之前见过的人好像啊。” 　　就差爆出李清茶的身份证号了。 　　李清茶尴尬道：“你说她啊……不是……你说我……我就是。” 　　永嘉下巴惊到了地上， 　　良久， 　　“噗嗤！”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如黄鹂鸟。 　　她围着李清茶转， 　　一圈， 　　两圈， 　　三圈， 　　“果然是李公子。”永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的目光不停，“你穿成这样，真是好看得紧，比女子还要女子呢~” 　　李清茶知道对方是真心夸赞，但心里很不爽， 　　老娘是男人！ 　　永嘉眼珠一转，忽然诧异地看向思柔， 　　“阿姐，难道他昨晚……” 　　父皇虽然介意男子入宫，但只要有正式的邀请，而且足够谨言慎行，那就没问题， 　　比如上次冷宫的事，父皇肯定知道，但什么也没说。 　　可今天，李公子竟然女装打扮，莫非是因为晚上就在宫里了？ 　　永嘉的视线在李清茶和思柔之间来回转，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了骆未央，一个被闺蜜戴了绿帽子的苦主形象在脑海中逐渐形成。 　　永嘉表情严肃， 　　“阿姐、李公子，你们怎么能这样！？” 　　李清茶：？？？ 　　思柔：？？？ 　　二脸懵逼。 　　永嘉继续严肃地说：“君子不夺人所好，阿姐，虽然你是女子，不是君子，但怎么能做出抢闺蜜男人这种事情呢？” 第56章 我很会泡茶的 　　永嘉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思柔冲过去，捂住妹妹的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你别瞎说啊！” 　　永嘉：“唔……唔……” 　　被捂着嘴，说话含混不清。 　　思柔说：“你能保证不再瞎说，我才松开你。” 　　永嘉拼命点头。 　　思柔放开她， 　　“不知道你这丫头怎么想的，说我和她……话又说回来了，她和未央也不可能是情侣啊，而且，不止未央，别的女人都不可能。” 　　别的女人都不可能…… 　　反复咀嚼这句话，永嘉看思柔的表情变了，比刚才还要严肃， 　　果然，阿姐真动了抢男人的心思。 　　思柔郁闷地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喂！” 　　永嘉偏开头。 　　“……” 　　“……” 　　姐妹俩都沉默了。 　　然后， 　　盯—— 　　盯—— 　　她们的目光一齐挪到始作俑者身上。 　　李清茶：￣□￣｜｜ 　　只能装没看见了。 　　永淳：“哼！” 　　她问思柔：“阿姐，你带李公子来的目的是？” 　　思柔立即回答：“李公子答应我做雏凤营的教头，教授一些刑名、巡查、审问的知识，这要比训练战阵更实用一些。” 　　“教头？” 　　“嗯，虚职。” 　　永嘉双瞳转了转，忽然一亮， 　　她凑近思柔，在思柔耳畔如此这般地窃窃私语了一阵， 　　思柔先是摇头， 　　“这……不太好吧……” 　　之后，思柔又微微颔首， 　　“有些道理。” 　　两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思柔回过头，说：“李公子，刚才永嘉跟我提议，你换回男装吧。初到雏凤营，作为教头，最好以真面目示人。” 　　李清茶看永嘉， 　　只见小姑娘在旁边频频点头。 　　emmm…… 　　这丫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竟然没察觉思柔说“永嘉跟我提议”有甩锅之嫌， 　　虽然还不知道锅是什么，但换回男装对李清茶诱惑太大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 　　“好，这就换。” 　　思柔离开，没多久就带回了一套青衫， 　　李清茶吐槽：“我就知道没烧掉。不过，宫女就这水平？洗的也太不干净了。” 　　思柔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清茶老实闭嘴，去换衣服。 　　永嘉全都看在眼里，暗暗认定，这两人绝对有问题，但是看情况，跟李清茶和骆未央在一起时的感觉又微微有些不同， 　　到底是什么…… 　　小丫头迷惑了，看向思柔， 　　思柔恰好也投来目光， 　　两人对视， 　　“你是不是……” 　　“我可没有……” 　　“……” 　　“……” 　　这对无聊姐妹各怀心思地挪开了视线。 　　永嘉心想：爱情真复杂。 　　思柔心想：老妹真八卦。 　　此时，李清茶回来了， 　　永嘉上下打量一番， 　　“李公子，感觉你换回男装，反而没有刚才好看……唔……我等着也像你那么穿试试。” 　　小丫头看起来很喜欢制服。 　　李清茶尴尬，岔开话题：“走吧，去雏凤营。” 　　雏凤营在皇宫西南角， 　　本来，这里是轮换禁军的驻地，后来禁军改制，成了京营，除了内卫京师，又加上了外备征战的职责，宫中的轮换驻地空了下来， 　　雏凤营这也算鸠占鹊巢了。 　　远远的，还未到营地，便听见一阵厮杀声，隐约还夹着些战马的嘶鸣， 　　李清茶惊讶， 　　“大清早的就这么练啊？” 　　永嘉笑道：“女孩子当兵，积极性当然高咯~你看，我来雏凤营，都不带宫女的，就怕她们的心也跟着一起野了。” 　　听永嘉这么说，李清茶隐约明白对方提议让自己换回男装的原因了，估计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小丫头片子，还挺鬼灵精的…… 　　三人一齐进入营地。 　　就在这时， 　　“何人！？” 　　有娇声呵斥传来。 　　从不远处走来一名女兵，看清是思柔，这才说：“殿下！” 　　思柔也不废话， 　　“传令下去，所有人集合。” 　　女兵领兵。 　　很快，七十二名雏凤卫就在思柔面前列队， 　　她们分成里外两层，长枪在外、持刀在内，形成了一个护卫方阵， 　　这应该是她们步战时的队形。 　　一名女官出列， 　　“末将穆诗，见过二位殿下。” 　　因为她面部线条坚毅，反而让人更看重气质，而非长相，再加上穿着轻质皮铠，能略微看出肌肉起伏，让人忍不住赞叹。 　　李清茶不由得点头， 　　这女将倒精明…… 　　那句“末将穆诗”属于自报家门，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李清茶估计，就是穆诗接自己进的宫。 　　永嘉小声提醒：“穆诗可是曹参，有品秩的。” 　　李清茶问：“几品啊？” 　　“啊这……” 　　“……” 　　得，也不能指望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知道这种问题。 　　思柔清清嗓子，指着李清茶，介绍道：“这位是李清茶李公子，被儒生们称为‘四为先生’，将会任雏凤营教头。” 　　此话一出，群情哗然， 　　“怎么能让男子做我们的教头呢？” 　　“这个李公子长得那么俊，莫非是公主的……” 　　“嘘！别瞎说！” 　　“昨天咱们接的是不是这人？” 　　…… 　　“安静！” 　　思柔不爽，觉得微微丢脸， 　　雏凤营虽然不是铁军，但纪律一向不错，会忍不住讨论，还是因为李清茶是男子。 　　李清茶靠近，压低声音， 　　“殿下，雏凤卫中，有谁知道我的真实性别……额……真实身份？” 　　“没有啊。”思柔说。 　　“那你刚才用雏凤卫知道我的身份来诈唬我？” 　　“呵，你也知道是诈唬，当然是骗你的。” 　　骗， 　　这个字用得非常精髓。 　　李清茶不由得沉思， 　　既然雏凤卫不知道自己的性别，那昨天是谁把自己送进了子午宫的备用房间？又是谁给自己洗的澡？ 　　宫女吗？ 　　看样子不太可能。 　　难道…… 　　“嘶……” 　　李清茶联想到衣服洗得不干净，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向思柔。 　　思柔笑意盈盈，会说话的眼睛忽闪着，仿佛在说：“早跟你说过，我很会泡茶的。” 　　李清茶结巴得说都不会话了， 　　“你……” 　　“不知道。”思柔答得轻描淡写。 　　“我……” 　　“不知道。” 　　“……” 　　“……”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思柔继续保持着神秘微笑， 　　“先干正事。” 　　说完，她对雏凤营的一众女兵说道：“从今天起，李公子就是你们的教头了，你们要尊敬她。” 　　女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殿下，这有些不合适吧？” 　　其他人附和：“对，他可是一个男子！” 　　果然，事情发展成了这样。 　　李清茶看向永嘉， 　　只见小姑娘冲自己可爱地扮了一个鬼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第57章 这题不会是瞎出的吧？ 　　雏凤营具有排他性， 　　性别的性。 　　李清茶虽然可以和妹子们打成一片，但作为心理上的男人，就要保持自己的尊严， 　　她问：“男子为什么不能做雏凤营的教头？” 　　立即有人说：“雏凤营都是女子！” 　　“你是？” 　　“我……” 　　女兵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穆诗说道：“李公子，若有任何责罚，我愿意受领。” 　　李清茶：￣□￣｜｜ 　　“你怕我记仇？” 　　“……” 　　穆诗没说话， 　　但这个态度已经代表了一切。 　　“噗嗤~” 　　一旁的永嘉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聪明如李公子会吃瘪， 　　小丫头对李清茶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李公子，要努力哦~” 　　李清茶转向思柔。 　　结果， 　　“李公子，要努力哦~” 　　姐姐和妹妹的表情如出一辙，说的话也完全相同。 　　李清茶郁闷，对穆诗说：“我担任雏凤营教头，不教授战阵，那个我也不会，我教的是刑名、巡查、审问等内容。” 　　穆诗不解地问：“这些有什么用？” 　　“怎么没……唉，说是说不明白的，不如这样吧，亲自演示一下。” 　　“好，我们配合你。” 　　李清茶沉思片刻，在队列中点出两人， 　　两名女兵不明就里，看向穆诗，见穆诗首肯，这才出列。 　　李清茶下令：“现在，假设我们打到了妖族的圣地，眼前有两条路，其中一条路是通向圣地的，而另一条路是通向一个小村庄的。” 　　女兵们左右看看，都觉得李清茶太能扯了， 　　打到妖族圣地…… 　　真敢想！ 　　不过，这种事想想也挺爽的， 　　她们变得全神贯注。 　　李清茶对此非常满意，继续说：“我们必须找到一次性找到正确的路，否则妖族的支援就会赶到。” 　　她指了指自己叫出来的两名女兵， 　　“在两条路前，各站着一人，我们要找她们来问路。她们一人只说假话，而不说真话；另一人则是只说真话，不说假话。但我们并不知道谁是说真话的，谁是说假话的。现在，我们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要如何找到通向妖族圣地的路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女兵们懵了，傻傻分不清楚，瞬间就想放弃。 　　李清茶一脸坏笑， 　　“攻破妖族圣地的机会就在眼前，难道我们要看着它从眼前溜走？” 　　一句话，就让雏凤营打了鸡血，继续冥思苦想。 　　思柔默默叹气，心说自己对李清茶的判断真是没错，相比刑名，李清茶似乎更擅长操弄人心。 　　永嘉凑过来，问道：“阿姐，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答案吧？” 　　思柔愣了半秒钟才回答：“当然知道。” 　　“那答案是什么啊？” 　　“你想想，李公子叫出两名雏凤营的女兵，给她们布置任务了吗？没有。所以，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真话还是假话，由此可以判断，谁说真话、谁说假话并不影响正确答案。” 　　“那答案是什么啊？” 　　“进一步推理，这个答案，一定同时勾连真话、假话、真路、假路四个条件。” 　　“那答案是什么啊？” 　　“再进一步……” 　　“阿姐，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我！@#*￥%……” 　　思柔恼羞成怒，上去给了永嘉一记脑瓜崩。 　　永嘉抱头，泪眼汪汪， 　　“阿姐就会欺负人！你有本事去揍李公子啊！” 　　“我就不！我就修理你！” 　　“你这叫窝里横！” 　　“(ˉ▽￣～) 切~~” 　　思柔全然不顾仪态，双手夹击，对着永嘉的小脸一阵**， 　　尽管手上有动作，但双眼却没聚焦， 　　她在思考。 　　其实，从李清茶开始说“一人只说假话，另一人则是只说真话”的时候，思柔就察觉这题的思路不一般了， 　　但思前想后，就是没有答案。 　　雏凤营的女兵们也是， 　　“直接问不就好了？” 　　“那你得知道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抓起来拷打！” 　　“不行，还是得知道……” 　　“好麻烦！” 　　…… 　　一帮人眼看着要猪脑爆炸。 　　李清茶趁此机会开口了：“行军打仗，并非只有阵前对敌，还有情报的搜集与分析，这么一道小小的题目你们都……唉……” 　　她叹口气，转向思柔， 　　“殿下，圣人虽讲‘有教无类’，可也讲‘因材施教’，这雏凤营，不教也罢。” 　　一开口就是老PUA高手了。 　　此话一出，雏凤营的女兵们脸上无光，也觉得给思柔丢脸，再也没了不满。 　　穆诗拱手道：“请教头指点！” 　　其他女兵跟着一起行礼， 　　“请教头指点！” 　　李清茶面露为难之色，不置可否， 　　思柔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得寸进尺。” 　　李清茶也觉得火候够了，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谦虚地求教了，那我也不能藏私。这样吧，你们若能想出答案来，我便愿意当这个教头。” 　　听她这么说了，女兵们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被PUA了而不自知。 　　李清茶对思柔说：“殿下，我们走吧。” 　　说完，一马当先离开， 　　思柔和永嘉在后面跟着， 　　在她们身后，雏凤营的营地再没传来训练的喊杀声，反而是各种各样的喃喃自语，类似“这条是什么路？”这种， 　　一帮女兵都魔怔了。 　　思柔小声问道：“李公子，这题不会是瞎出的吧？” 　　李清茶看了过去，目光探寻， 　　思柔说：“真是瞎出的？” 　　李清茶轻笑，“呵呵……原来，聪明无比、聪明过人、天下第一聪明的思柔公主也不知道答案。” 　　小心思被戳破，思柔瞬间脸红了， 　　“哼！我看，就是没答案。” 　　“有答案。” 　　“那你倒是说啊。” 　　“不说。” 　　“那就是没……” 　　“行了行了，别用激将法了，你想知道答案，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 　　说着，李清茶对一边的永嘉点点头， 　　永嘉立即意会了， 　　“李公子，答案是什么？” 　　李清茶微笑，凑到永嘉耳畔，小声嘀咕几句。 　　永嘉表情先是愕然，接着了然， 　　“原来如此。” 　　看着两人的表情，思柔十分焦急，就像有人在自己的心尖儿上挠啊挠的，把好奇心全都挠了出来。 　　她拿李清茶没有办法，对老妹还是有招的， 　　思柔凑过去，捧住永嘉的脸一阵蹂躏， 　　“说！” 　　“李公子害我！” 　　“什么？” 　　“他跟我说，让我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思柔揉脸的动作更起劲了， 　　她要泄愤。 第58章 真诚 　　噗噜噗噜—— 　　永嘉就像一只被揉脸的猫，发出奇怪的声音。 　　李清茶哂笑， 　　“好了，告诉你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问眼前的人，‘如果你是另一个人，当我问‘我前面这条是不是通往圣地的路’时，你会怎么回答？’” 　　思柔立即陷入沉思， 　　如果…… 　　但是…… 　　说假话的人会说…… 　　说真话的人会说…… 　　没多久，公主殿下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头痛， 　　“我需要纸笔。” 　　“一共就四种情况，这么难吗？”李清茶吐槽。 　　“思路，重要的是思路！” 　　“思路很简单啊，无非是假的真命题为假，真的假命题也为假，所以，提的问题只要能将这两点复合……” 　　思柔更加听不懂了， 　　她感觉，自己在李清茶面前就是条咸鱼。 　　“你不许说，我自己想。” 　　李清茶不说话了。 　　一旁的永嘉捅捅思柔的腰肋，低声说：“阿姐，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 　　思柔顿时怒了， 　　“你才恼羞成怒呢！” 　　说完，径直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永嘉对李清茶可爱地挤挤眼，快步跟上。 　　这姐妹俩…… 　　李清茶笑着摇头。 　　早朝还未散，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有洒扫工作的宫女看到李清茶，微微惊讶，但看到她有两名公主带路，因此低下头，根本不敢乱嚼舌根。 　　三人一齐到了皇宫西门。 　　侍卫们对思柔行礼， 　　他们变换位置，隐隐挡住了两名公主出宫的去路。 　　思柔说道：“我们只是送行。” 　　侍卫们这才放心。 　　思柔对李清茶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宫城的墙根处微微点头， 　　李清茶会意，走过去。 　　“殿下？”她疑惑。 　　“关于纪寂的事，后续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说。”思柔用很低的声音解释。 　　李清茶瞳孔缩了缩， 　　之前就疑惑，捕快们应该不喜欢外人插手自己的案子，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无能，连本职工作都搞不定， 　　这种情况，为什么会让自己查无名女尸案？ 　　现在看， 　　“是你安排的？”李清茶问。 　　“如果你在说林氏的案子，那确实，是我知会封炜祺请你出马的。”思柔说。 　　“……”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隐隐觉得……” 　　“你一开始就知道死者是林惠的女儿？” 　　“猜到了。” 　　“……” 　　李清茶沉默， 　　思柔的答案不能让人满意， 　　看来，眼前这位公主确实比想象中要聪明得多，也更有手腕。 　　“那你又如何知道是纪丞作案？”李清茶问。 　　“不知道。”思柔回答。 　　“嗯？” 　　“确实不知道，但我听说了林家想和纪府联姻的事，这才有了些猜测。反正是搂草打兔子，查案是本意，如果真是纪丞所为，那就顺势……” 　　思柔右手做了一个手刀挥砍的动作。 　　李清茶咋舌， 　　“听说林家想和纪府联姻的事……” 　　她在“听说”二字加了重音。 　　思柔回答：“你也是女子，应该明白闺中闲话是很重要的消息来源。” 　　这就涉及到李清茶的知识盲区了， 　　她尴尬地咳嗽。 　　思柔继续说：“总之，纪丞出了事，纪寂也会被拿下，你不用担心他再使绊子了。” 　　之前，李清茶办了孙嬷嬷，落了纪寂的面子，还断了他的财路，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在心里恨极了李清茶， 　　“原来，殿下还帮了我。”李清茶说。 　　“你知道就好。” 　　“但我有个疑问，是我帮殿下在先？还是殿下帮我在先呢？” 　　“……”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破。 　　思柔微微攥了攥拳头， 　　“李公子，你是修士吧？” 　　“嗯。”李清茶没有隐瞒，因为没必要，也瞒不住。 　　“修士，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话总结得真好。其实，后宫也是一个江湖，在这个江湖中混，必须更加小心，因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不定哪天就利刃加颈了。” 　　“这就是你借我之手除掉纪寂的原因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思柔学得倒快，李清茶的话拿来就用。 　　李清茶不置可否。 　　思柔看着她，又说道：“朝堂之上，还有更大的一片江湖，而朝堂之险不弱于宫闱……” 　　话题转变得有些快， 　　李清茶疑惑道：“干嘛忽然说起这个？我又不当官。”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 　　“地图！你给封炜祺画的那副地图！” 　　“！！！！” 　　“如果不是有我拦着，那副地图定然已经到了父皇手里，你说当今大夏皇帝，会不会求贤若渴，询问地图的作者？” 　　“……” 　　“……” 　　两人沉默。 　　忽然， 　　“在下谢过公主。”李清茶说。 　　思柔愣了愣，展颜一笑， 　　“你这人，从进了宫……不对，应该说，从咱们第一次见面，你说话就不尽不实，对我充满防备，唯独刚才那句道谢是足够真诚的。” 　　李清茶没接茬。 　　思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现在相信你不是读书人了。” 　　言外之意，读书人往往心有兼济天下的至高理想，而李清茶身怀大才，却将自保放在了第一位。 　　李清茶说道：“我是女子啊。” 　　思柔先是一呆，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甚至捂住了下腹，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这种时候把女子身份搬出来作挡箭牌，分明是连谎话都懒得想。” 　　“我不屑说谎。” 　　“是是是，你厉害！” 　　思柔看李清茶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李清茶与她对视， 　　良久， 　　“罢了。”思柔叹气，“关于地图的事，我是用给父皇祝寿的由头拦下来的，换句话说，图还是要献的，但得等到父皇大寿。” 　　“那，画作的作者……” 　　“我会帮你隐瞒。” 　　“谢殿下。” 　　如果是封炜祺献图，那所有问题肯定会照实回答， 　　但思柔就不同了， 　　皇上不待见她，因此，就算对作者好奇，为了行为的一致性，同时避免让其他皇子、皇女误会，有问题也会私下问，这就有了打太极的可能。 　　不管思柔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这件事，她确确实实地帮到了李清茶。 　　李清茶沉吟，准备再道谢， 　　结果， 　　“行了吧，反正你道谢也不怎么真诚。”思柔打断，“走，我送你出宫。” 　　李清茶：“……” 　　两人一起来到宫门前。 　　思柔拿出令牌，递给李清茶， 　　“有了它，你就可以入宫来指导雏凤营了。” 　　递令牌的动作是当着侍卫们的面做的，话也是当着侍卫们的面说的，所含深意不言自明， 　　李清茶点头， 　　“殿下，那我走了。” 　　“嗯。” 　　思柔目送李清茶转身， 　　她嗫喏了一阵，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第一次到底是谁？” 　　李清茶脚步微顿，回过头，一脸真诚地回答：“第一次？什么第一次？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说完，她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永嘉看看李清茶的背影，又看看姐姐，喃喃自语：“还用问吗？当然是未央姐……” 　　话音未落， 　　咚—— 　　小姑娘挨了一记爆栗。 第59章 片片夜沾身 　　晨风吹过，轻抚宫怜雪的发丝。 　　她站在倚翠楼门口，踮着脚，往街北边眺望，脸上挂着焦急的表情。 　　这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 　　“喵呜~” 　　宫怜雪回过头，吐槽：“能不能让它别叫了？” 　　骆未央抱着小灰猫， 　　一人一猫嘴里各叼着小鱼干，表情呆萌，如出一辙， 　　“我也不想，”她说，“但这小家伙不知道是怎么了，听说我要找李公子，就拽着我的裙角不松开，你看，都撕破了。” 　　宫怜雪深深叹气， 　　笨蛋师兄，在外面勾搭女人也就算了，怎么连猫都不放过？ 　　她又看了眼小灰猫， 　　小灰猫全然不惧，与宫怜雪对视， 　　盯—— 　　盯—— 　　最终，宫怜雪败下阵来， 　　“这猫真有灵性。” 　　“是吧是吧？”骆未央高兴。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喂！” 　　“哦……” 　　骆未央继续吃小鱼干。 　　今天一早，有番僧偷袭李清茶，却被反杀斩去头颅的消息传到了钦天监，监正就大约知道是跟天机盘有关的事了， 　　因此，他本人亲自去京兆府给了证词，主要目的是证明李清茶自卫， 　　有监正担保，李清茶自然无碍。 　　“听说他受了重伤。”宫怜雪说道。 　　“被接进了宫里，肯定没事。”骆未央回答。 　　话虽然此，但她觉得口中的小鱼干吃起来味同嚼蜡，跟平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李公子…… 　　一定会没事的！ 　　少女心事重重地撸猫，手上也没个轻重， 　　“喵呜~” 　　小灰都快被薅秃了。 　　一旁的宫怜雪怜悯地看着， 　　“说起来，赵捕头对李公子的去处三缄其口，连我都不告诉，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去了宫里？” 　　“我师父是一品，大夏的很多秘密不会对他保密。” 　　“也是。” 　　“哎，我现在才是望气师，将来如果……” 　　正聊着天，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两人看过去， 　　只见街北行来一驾马车，车身上有凤凰雕饰，车前的流苏被龙形嘴的挂钩叼着，显然是御用之物。 　　回来了！ 　　宫怜雪和骆未央迎了上去。 　　结果，小灰比她们快，在骆未央胸口一蹬，窜进了马车， 　　车内传来李清茶的声音：“小灰，怎么是你？” 　　她掀开车帘， 　　“你们都在啊……” 　　骆未央反复打量了好一阵，之后点点头，说道：“李公子，看来你是没事了。” 　　宫怜雪的眼神则要犀利无数倍， 　　李清茶的衣服分明洗过…… 　　出于女子的第六感，少女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李清茶跳下马车，对车夫点头示意， 　　车夫回宫复命。 　　骆未央说：“李公子，你没事就好了，囔，这个给你，师父让我带来的。” 　　说着，她拿出了一个锦盒。 　　李清茶将其打开， 　　只见里面躺着一枚金红色的丹药，看着很像史书中提到的红丸，吃了可以增强某方面的能力，就像魔门给男性服用的回春丹， 　　有不少皇帝就是嗑红丸嗑死的。 　　“这是什么？”她问。 　　“金丹，能强健体魄、增长气机的。”骆未央说，“我师父亲自炼制，效果更好。” 　　“你们钦天监的人都吃吗？” 　　“我们不吃的，修炼讲求循序渐进嘛~吃药有揠苗助长之嫌，师父一向是禁止我们用药的。” 　　“……” 　　“而且，我们钦天监一脉不重武道，吃药的效果很差。” 　　两人对视， 　　骆未央憨憨的，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李清茶也放弃对她的治疗了，将金丹收起来，同时说：“过几天，你陪我去一趟大相国寺，咱们一个被刺杀，一个被窃天机盘，也是时候上门兴师问罪了。” 　　骆未央歪头想了想， 　　“师父不一定会同意啊，你想，他连查内鬼都不敢大张旗鼓。” 　　“那能叫‘不敢’吗？”李清茶说，“那叫‘不想’。” 　　“有什么区别？” 　　“唉……” 　　李清茶只能叹气。 　　骆未央这姑娘，单纯的小吃货一枚，不谙世事， 　　大概是被钦天监保护得太好了。 　　“罢了，你回去请示师父吧。”李清茶说。 　　“我尽力。” 　　骆未央转身要走， 　　小灰痴缠着李清茶玩了一会，这才跟着主人离开。 　　于是，轮到宫怜雪了。 　　少女眯眼，盯着李清茶， 　　她忽然出手， 　　李清茶只感觉一阵风拂过面颊，便见少女已经到了眼前，双手搭在肩上，同时有一股气机在体内流动， 　　“果然……” 　　宫怜雪喃喃自语。 　　少女在听说番僧是被用剑斩杀时，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更加确定了。 　　“番僧不是你杀的。”宫怜雪说道。 　　“回屋说。”李清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鱼幼薇， 　　这个名字，她说不出口。 　　两人一起回了倚翠楼的后院，进入停云楼， 　　李清茶殷勤地倒茶水， 　　宫怜雪看了她一眼，说：“不想说便不说罢，我本来也没指望师兄……” 　　她摇了摇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李清茶不知该作何解释， 　　“……” 　　“……” 　　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气氛尴尬。 　　宫怜雪心下叹气，岔开话题道：“师兄，你之前受伤很重，尤其是右半身，经脉几乎全毁，此刻虽然已经恢复了七成，但这段时间仍不可与人争斗。” 　　李清茶点点头， 　　“我知道的，再说了，我区区九品欲者，怎么敢……” 　　“你快要突破了。” 　　“啊？是……” 　　在服用灵韵丹时，就隐有所感， 　　现在听了宫怜雪的话，李清茶终于可以确定了。 　　“能用金丹？”她问道。 　　“不能靠嗑金丹，那玩意儿对我们魔门修士的作用也不大。”宫怜雪说，“依我看，这个有可能是监正模仿道门红丸炼制的。” 　　“还真是红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我说的红丸和你想的红丸不是一回事。” 　　“咳咳……” 　　李清茶尴尬地咳嗽。 　　她又问道：“那魔门一脉该如何突破？” 　　宫怜雪回答道：“武道重炼、术士重气、儒生重识，佛门和道门不外传，至于我魔门，花间派的心法肯定有记录。” 　　少女没明说， 　　李清茶感觉这是对自己某种程度上的测试。 　　她谨慎地回答：“‘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魔门九品既然被称为‘欲者’，自然是重欲。” 　　宫怜雪哼了一声， 　　“你们花间派，八成是要和女子媾和吧？” 　　李清茶：￣□￣｜｜ 　　原来，刚才不是测试，只是单纯地瞧不上花间派…… 　　她只能说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宫怜雪白了她一眼，“知道啦~知道啦~什么‘片叶不沾身’，说得倒好听，我看啊，师兄分明是‘片片夜沾身’。” 　　“……” 　　“算了，反正我已经从纪府找回药方，此间事已了，等着带你回师门，助你突破。” 第60章 又让师兄给装到了 　　踩着猫步，骆未央登上摘星楼最高层。 　　此时，监正正在晒太阳， 　　他回头，看到是最小的徒弟，便又慵懒地跌回了躺椅，闭目养神， 　　“他服用丹药了？” 　　“没。” 　　“倒是有几分骨气，那金丹对高品武者作用不大，反而对他……罢了，不吃便不吃吧，反正我们的心意已经送到，两不相欠。” 　　骆未央的脸上写满好奇，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对李清茶那么在意，而且，似乎特别不想欠李清茶的人情。 　　她沉吟片刻，说：“我与他说，修炼讲求循序渐进，我们钦天监的修士从来不做吃药这种揠苗助长的事。” 　　监正：“……” 　　想把自家徒弟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对浆糊。 　　老爷子无奈叹气， 　　“还有别的事？” 　　“有的，”骆未央整理措辞，“李公子想调查大相国寺，请我一同前往。” 　　“他要查大相国寺？” 　　“对。” 　　“他有权限？” 　　“李公子现在是雏凤营的教头，传授刑名、巡查、问询等姿势，有雏凤营的令牌，大相国寺这种地方自然是往来无阻的。” 　　监正眼神微微闪烁， 　　没想到，李清茶竟然获得了思柔公主的信任。 　　大相国寺…… 　　哼！ 　　他忽然冷哼， 　　“也好，是该敲打敲打那帮贼秃。” 　　暗戳戳地搞刺杀，若不是因为不知道李清茶是修士，还真叫他们事成了， 　　虽然，监正不介意李清茶被搞，但对下三滥的手段十分不屑。 　　监正看了眼骆未央，心中默默掐算日期， 　　良久， 　　“你想去？” 　　“想啊，当然想。” 　　“想去就去，我还能拦你不成？但是，一定要等到李清茶休养好。另外，你注意和他保持距离，千万注意，千，万，注，意。” 　　“……” 　　骆未央都数不清这是师父第几次提醒自己了。 　　她问：“师父，李公子到底和咱们钦天监有什么过节？” 　　过节可大了去了， 　　但未离的事能明说，省得激起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好奇心， 　　外面不是盛传一句话吗？ 　　好奇，是喜欢的开始。 　　自己有一个徒弟被李清茶祸害就够了。 　　监正微笑道：“怎么会有过节呢？当然没过节啊！咱们钦天监和那个臭小……和李公子关系好得很，毕竟帮忙找回了天机盘嘛~” 　　骆未央：￣□￣｜｜ 　　看师父咬牙切齿、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用望气术就知道说的是假话了。 　　骆未央心中更加好奇。 　　￥￥￥￥￥￥￥￥￥￥￥￥ 　　之后的几天，李清茶都在疗伤， 　　偶尔离开倚翠楼，还是到京兆府作证，编排一些关于番僧如何袭击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反杀的细节， 　　来回三次，终于结案。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鱼幼薇的事情勉强算瞒了过去， 　　接下来，轮到调查大相国寺。 　　五月初一，李清茶和宫怜雪一起找骆未央，外加那只小灰猫，一同前往。 　　他们下了马车，便看到远处的一座高耸佛塔， 　　以佛塔为目标向前进发，很快就来到了巍峨的大门前， 　　大门正中间有用隶书写的“大相国寺”匾额，这四个字的上面有一枚被雕刻上去的、放大的金印， 　　李清茶：“钦……啥？” 　　“是‘钦赐讲寺印’。”骆未央吐槽，“李大才子，这你都看不出来的吗？” 　　“那个是手写体，不好辨认。” 　　“先帝所赐，当然是手写。” 　　李清茶尴尬，又看了一眼， 　　尽管不太好辨认，但也足够庄严肃穆了。 　　她不信神佛（即使这次穿越，她也更愿意相信是科技的力量，是《大千世界》出了岔子），并不懂具体的参拜流程， 　　由于大相国寺的名头很大，又是京城中唯一的寺庙，所以，无论何时都是香火极旺的，人山人海， 　　在香客很多的情况下，不懂流程就会变得很麻烦。 　　李清茶：“找知客僧吧。” 　　骆未央：“找知客僧吧。” 　　宫怜雪：“找知客僧吧。” 　　三人异口同声。 　　小灰：“喵呜~” 　　表示赞同。 　　大相国寺的知客僧就在庙门前， 　　三人走过去，刚要开口，对方却先下手为强道：“施主请自便。” 　　李清茶挑了挑眉， 　　大相国寺香火鼎盛，连知客僧都挑人。 　　她也不废话，直接递出令牌，说：“请师傅为李某大开方便之门。” 　　知客僧不曾见过雏凤营的令牌， 　　但是，当他听道李清茶刻意说了自己的姓氏，愣了半秒，瞬间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对三人说要进去跟大师傅知会一声。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小僧带三位施主游览。” 　　看来是知道了令牌的来历。 　　李清茶没搭腔， 　　她越不说话，知客僧心里越虚，赶紧带头往门内走。 　　时至五月，建兰的花期刚到，寺中花香阵阵，伴随着善男信女烧香的烟火气一起扑来， 　　佛教的气氛异常浓郁。 　　看着这个场面，知客僧微微自得， 　　“本寺不愧……” 　　结果，话只说一半就住口了。 　　李清茶清楚这是套路，自然不会问， 　　但她身边的两名少女可就不同了，骆未央纯真无邪、宫怜雪古灵精怪， 　　“不愧是什么？不愧是京城第一寺？” 　　“还是不愧是顶尖名寺？” 　　两人问出来的话很让人尴尬。 　　知客僧立即额头见汗，偷偷看了眼李清茶，压低声音说：“是小僧失言了。” 　　李清茶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诳语’二字作何解释？” 　　言外之意是，知客僧刚才并非失言，而是真心话，所以说了诳语。 　　李清茶摇摇头，吟道：“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乡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 　　紫粉笔含尖火焰，说的就是大相国寺内的建兰， 　　此诗戏谑，说僧人被几朵建兰牵动情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 　　知客僧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李清茶笑道：“算了，你就别原地坐牢了，走吧。” 　　知客僧如蒙大赦，赶紧开溜。 　　目送知客僧的背影，骆未央不解道：“怎么这就让他走了？” 　　李清茶说：“咱们已经借他之手递了名剌，自然没必要再留他了。” 　　名剌就是拜访时通姓名用的名片，是古代交际用的工具， 　　她说的名剌，自然是雏凤营的令牌。 　　骆未央恍然大悟， 　　“原来，你找知客僧，并不是真的要找他带路，而是要告诉大相国寺的人，你上门来找茬了。” 　　找茬…… 　　这说法虽然真实，但也太难听了。 　　李清茶想吐槽。 　　宫怜雪的关注点则截然不同，说道：“你还说自己不会作诗？那刚才的算什么？我看，你分明有七步成诗的急智！” 　　李清茶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拾人牙慧，抄的。” 　　“……” 　　“……” 　　“骗子！” 　　“对对对，我是骗子。” 　　哼！ 　　又让师兄给装到了。 第61章 真正的装一定要润物细无声 　　“你就装吧！” 　　宫怜雪没好气地说。 　　“这如果都算装，那就是硬装。”李清茶说，“真正的装一定要润物细无声，于无声处听惊雷，最好的情况是不在场却装到了。” 　　“啧，你要求还挺多。” 　　“好啦~好啦~，咱们接着往寺里走，随处逛一逛吧。” 　　一边聊天，三人一边继续往寺内走。 　　没多久，他们到了大雄宝殿前宽阔的广场。 　　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看过去，会发现一个高约半米的露台，台下坐满了善男信女，排在最前的几个明显是官员打扮。 　　李清茶愕然， 　　“官员不用点卯吗？” 　　“今天是休沐日，当然不用点卯。”骆未央说，“而且，正是因为今天休沐，大相国寺才会举办这么盛大的法会。” 　　点卯≈上班打卡， 　　休沐≈假期， 　　古代休沐，一个月有三次，上、中、下旬各一次，都在每一旬的旬末，当然，还有日常的端午、中秋、重阳这些。 　　但，今天不是初一吗？ 　　李清茶疑惑地问：“今天是休沐？” 　　骆未央点点头， 　　“今天是陛下的寿诞，只有朝廷重臣和一众皇子、皇女在武英殿贺寿，其它官员，除了当值的，一概休沐，你不知道吗？” 　　皇上的生日在今天…… 　　李清茶蓦地望向皇城的方向。 　　￥￥￥￥￥￥￥￥￥￥￥￥ 　　皇宫。 　　武英殿。 　　大夏皇帝的寿诞是大日子，各地贺表纷至沓来， 　　从清早开始，殿内的歌舞便不断，每次中场休息，便会有大太监便拿出一封贺表高声宣读，里面尽是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 　　皇帝是个威严的人，面部线条坚毅，双目不怒自威，似乎自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场。 　　但此刻的他，端坐在龙椅上，显得有点儿不耐烦， 　　没办法，地方上的贺表每年都得呈递，想写出新意已经不可能了。 　　他无聊地咂咂嘴， 　　瞬间，旁边的大太监注意到了， 　　宫里混的，都是人精，贴身伺候皇帝的人不可能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 　　大太监加快了语速，甚至把贺表中的一些句子故意漏掉了。 　　终于， 　　“今乃万岁吉祥之佳日，百官及万民具表以贺。” 　　到这儿，算是读完了。 　　大太监看了眼皇帝的表情，确定皇帝还没有着恼，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他凑上前， 　　“陛下，您看，贺礼是不是现在就……” 　　话说得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皇帝点点头， 　　每年诞辰，大臣们为避嫌，送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字画，也就皇子、皇女们准备的礼物还能有点儿花样，看着新奇，不至于太无趣， 　　毕竟，寿礼正是他们较劲的战场，好博得父皇欢心。 　　大太监高唱道：“各皇子具上贺礼。” 　　男先女后，这是规矩。 　　接下来，就是皇子们大显神通的时候了。 　　东宫太子站起身， 　　“父皇，孩儿为您寻了一件奇物。” 　　说着，他转身，飞奔出殿外， 　　皇帝说道：“这孩子，都这般年纪了，还是东宫的太子，却风风火火的没个规矩。” 　　虽然是批评，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偏宠。 　　没多久，太子回了殿内， 　　他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太监们扛着一块用布包裹的巨大器物， 　　“父皇请看！” 　　说着，他摆摆手。 　　太监掀掉了那块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寿山石。”皇帝嘀咕。 　　“父皇见多识广，这确实是寿山石。”太子先拍马屁，后介绍，“寿山石的特点是晶莹脂润、色彩斑斓、色界分明。” 　　“你刚才说是‘奇物’，可是，除了器型较大，朕看不出什么奇特。” 　　“您看。” 　　太子让那些太监将寿山石转了一百八十度。 　　在场之人无不瞪大眼睛， 　　只见寿山石上有一个“寿”字，而且，绝非人工开凿，单看磨损的痕迹，就知道是几千年被风侵蚀的痕迹。 　　皇帝龙颜大悦， 　　“确实，确实是奇物！” 　　有这句话就够了。 　　太子环视一圈，视线扫过，重点在二皇子身上稍作停留，挑衅意味十足。 　　二皇子回以阴狠的眼神， 　　之后，他站起身， 　　“父皇，孩儿虽然不像兄长那样寻到了天然奇物，却是找到了江南最好的工匠，制作了一个扇面。” 　　太子暗暗挑眉， 　　按照道理，悬念应该留到最后，开头就说出自己送的什么东西，是会降低期待感的， 　　除非，二皇子对自己的贺礼极端自信。 　　出于本能地，太子产生了危机感。 　　二皇子微微笑着，也不用太监帮忙，双手将折扇呈上， 　　啪—— 　　皇帝将其展开。 　　确实是扇面，但称得上巧夺天工， 　　“这是失传已久的飞针吧。”皇帝说道，“能在纸扇上绣龙，而且一针九折，有这个技法，已经远超常人的想象了。” 　　“孩儿一直相信，工匠们的创造力不输于天地。”二皇子拱手。 　　“对，说的对，这个贺礼甚合朕心。” 　　“谢父皇。” 　　“不对，应该是父皇谢谢你。” 　　表面上看，皇帝对太子和二皇子的夸赞大差不差， 　　但最后一句“应该是父皇谢谢你”，还是让在场许多人暗暗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一阵的胜负十分明显。 　　太子恼恨地咬牙，强装镇定，但脸上的笑容异常僵硬， 　　二皇子则笑意更浓，一副游刃有余的派头。 　　接下来，其他皇子的礼物就善法可陈了，无非琴棋书画、玉佩珍珠， 　　虽然都是些孤本或者几千年才能出一枚的好东西，但因为少了太子和二皇子那种讲故事的能力，没能博得龙颜大悦。 　　不过，对皇帝来说，这些礼物肯定比贺表有趣。 　　他十分满足， 　　“继续。” 　　大太监又唱道：“各皇女具上贺礼。” 　　皇女因为没有皇子的零花钱多，也没有其他的进项，所以送的礼物更看重心意， 　　香包、手帕、衣服…… 　　都是亲手绣的。 　　皇帝也知道皇女们的难处，反而比起对待皇子们的礼物更加上心，每一件都要细细品评，说哪里绣得好，哪里还能改进。 　　永嘉送的那个小香包，皇帝甚至直接挂上了， 　　如此宠溺，其他人都十分眼红， 　　也就因为永嘉是公主，不可能染指皇位，否则早就被人给针对了。 　　皇帝收了一堆女红，眼神扫过众皇子、皇女， 　　终于， 　　“思柔，到你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思柔微微一福，说道：“父皇，女儿为您献上的是《万里江山图》。” 　　“……” 　　“……” 　　“……” 　　静！ 　　整个武英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62章 万里江山图 　　万里江山…… 　　众人的表情十分复杂。 　　从没有文字记录的远古，人族占据中原已逾万年， 　　刚开始，有狩猎、祭祀的壁画，后来，品类渐渐繁多，花鸟、鱼虫、山水，不一而足， 　　可以这么说，绘画是人类无法舍弃的的基因。 　　文人们喜欢画山水， 　　江南有渔村野市、水榭亭台； 　　东北有大雪纷纷、茅庵草舍； 　　西北有黄沙漫天、长河落日； 　　…… 　　这么多景色，要怎么涵盖在同一幅画里？ 　　不能涵盖在同一幅画里，又如何配得上称《万里江山图》？ 　　大家都觉得思柔疯了。 　　七皇子擅画，准备的贺礼是《叠江图》， 　　他觉得自己最有资格发表评论，暗戳戳地说：“现在的狂士当真越来越出格，百余年前，一幅《千里景》贻笑大方，现在倒好，‘千’已经不够了，‘万’都敢往外整，再过百年，说不定会有‘亿’呢~” 　　此话一出，武英殿内笑声阵阵。 　　有人附和道：“说起来，那《叠江图》倒是不错，尤其是跨江大桥蔚为壮观，中间建有宫殿式的两层楼阁，宛如一道彩虹，十分壮观。” 　　七皇子被捧臭脚，当然高兴， 　　“这正是我选《叠江图》的原因，近处工笔，远处写意。” 　　“确实，山坡有效法和点染，丰富充实了青绿山水。” 　　“哈哈哈，过奖过奖。” 　　“还有……” 　　“……” 　　两人说不完了。 　　永嘉皱眉， 　　本来是思柔阿姐献礼，现在却成了他们讨论， 　　小丫头看看思柔，发现思柔的表情很淡定，甚至没什么变化，混不在乎的模样，似乎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够了！”永嘉说。 　　“……” 　　“……” 　　突然安静。 　　七皇子被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狠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臭丫头！ 　　真当自己得宠，连皇兄都能训斥？ 　　当然，这话他不敢当着父皇的面说出口。 　　皇帝将七皇子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微不可查地摇头，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思柔，将《万里江山图》呈上来吧。” 　　思柔应诺，之后出殿门， 　　过一阵，她带着两名宫女回来了， 　　两名宫女相对，像是抬桌子似的抬着一堆蜷成卷的纸。 　　这样…… 　　或许真能涵盖万里？ 　　七皇子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没想到思柔这么无耻，献上的竟然是一组画。 　　其他人也犯嘀咕： 　　“用这么多张纸作画，有作弊之嫌。” 　　“档次低了，档次低了啊~” 　　“难道是各地名画？” 　　…… 　　各种猜测喧嚣尘上。 　　皇帝一挥手， 　　“都闭嘴！” 　　众人不由得噤若寒蝉。 　　皇帝转向思柔，说：“呈上来吧，朕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诺。” 　　思柔抽出其中的一张来， 　　“请父皇逐一过目。” 　　“朕富有四海，所见画作不计其数，自认颇有鉴赏能力，没必要一张一张地看，全都取来吧。” 　　“父皇，此画和一般的画作有些不同。” 　　“……” 　　“……” 　　父女俩对视。 　　几秒钟的功夫，皇帝点点头， 　　“朕早就说过了，你表面淡然，实则争强好胜，强势比朕犹有过之。罢了，朕今日开心，便服你一次软。下不为例。” 　　思柔对皇帝微微一福，之后将画卷放置在桌案上，缓缓展开， 　　皇帝的表情，先是慵懒，之后认真，接着变得惊讶， 　　“这是……” 　　“这个是……” 　　他震撼得说不出话，呼吸都跟着急促了。 　　众皇子、皇女：“父皇？” 　　皇帝呵斥：“安静！” 　　之后，他紧盯着思柔，仿佛想将女儿看穿， 　　“此画是何人所作？” 　　“若单论这一幅，女儿没统计过，但整组的《万里江山图》女儿是知道的，作画者是京城中来自天南海北的贩夫走卒，共计七百三十一人。” 　　“……” 　　“……” 　　诡异的沉默。 　　良久， 　　“好！” 　　“好一个贩夫走卒！” 　　“好一个共计七百三十一人！” 　　皇帝面色红润，虽然看不出笑容，但任谁都知道这是高兴的表现。 　　他低下头，看向那副“画”， 　　准确地表述，这更像是一地图， 　　像山川、河流、平原这些常见的地貌，绘制得一般，真正令人惊讶的是，地图竟然利用图例标注出了酒肆、旅店、车行、码头等等， 　　当然，也有大面积空白， 　　那些贩夫走卒毕竟难以知道一省一地的全貌。 　　思柔所献的《万里江山图》，只是个引子，或者说是一个方法，一个绘制地图的方法。 　　皇帝沉思片刻，却是等不了了， 　　“许卿！” 　　他对着英武店内靠后的几排座位招手。 　　远处，一帮朝廷重臣对皇子、皇女的争宠行为隔岸观火，没想到这大火忽然转向，朝自己蔓延， 　　许姓大臣起身， 　　“臣在！” 　　“你来看，快来看看！” 　　皇帝的表情很焦急。 　　大臣不敢怠慢，提着袍子快步奔到御前，看那幅地图， 　　之后， 　　“这是思柔公主的点子吗！？” 　　他发出了震惊的叫声。 　　思柔嘴唇勾起，没有给出答案， 　　你们猜吧。 　　大臣咽了口唾沫，赞道：“兵事上，此物可抵百万雄兵；民事上，此物可省税银无数。” 　　他微微顿了顿，“只可惜……” 　　思柔问：“许大人，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只可惜，还是不够详实啊。但若想画得详实，地图上的标注点太多，会挤作一团。不过，倒是可以放大，可是放大的话，换算关系又……” 　　“那，大人不妨看看这幅，京城的。” 　　思柔又递上了一幅。 　　大臣和皇帝展开来看， 　　那是一幅京城的详尽版地图，诸如“皇宫”、“大相国寺”、“摘星楼”这种地标，全都直接标在了地图上，而商铺则用图例标注， 　　这幅图，除了城防，基本涵盖了京城的一切。 　　大臣叹气道：“公主似乎没理解臣的意思，臣是说，放大确实可以，但图与图之间的关系……” 　　思柔打断了对方：“您看右上角。” 　　大臣和皇帝将视线移向右上，连他们身后的太监也忍不住偷瞄， 　　只见那里画着一条线段，上面写着“五千”。 　　皇帝不解， 　　“这是？” 　　“这是比例尺。”思柔回答，“比例尺，就是图上距离与实际距离的比，换句话说，图上的那条线放大五千倍就是实际距离。” 　　“……” 　　“父皇？” 　　“……” 　　皇帝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为什么只有京城的地图用了比例尺， 　　原因就是思柔身在皇宫中，可以指挥护卫实地测绘， 　　至于其他地图，只能沿用以前的地图或军事地图做为大框架，由贩夫走卒口述，在上面添加那些图例中的新增内容。 　　“歌舞停了。”皇帝忽然下令。 　　“……” 　　“……” 　　“……” 　　武英殿内安静下来。 　　皇帝说：“许卿、林卿，还有三位大学士，随朕去乾清宫。” 　　宴会戛然而止。 第63章 生吃生嗔，熟吃生婬 　　这就完了？ 　　武英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有种不真实感。 　　永嘉最先反应过来，快步来到思柔身边，问道：“阿姐，刚才那些图是不是……” 　　思柔点了点头。 　　永嘉经常去她的子午宫，看过那张挂着的京城地图。 　　“果然如此！”小丫头一脸兴奋，高声道，“我就知道阿姐不会轻易……呵呵……原来，阿姐是在这儿憋着坏呢~” 　　“什么‘憋着坏’，难听死了！”思柔忍不住吐槽了。 　　“分明就是嘛~”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 　　思柔看永嘉对自己可爱地挤眉弄眼，颇为无奈， 　　而起，永嘉说的“憋着坏”，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真实。 　　两名公主侧目看向那帮兄弟姐妹。 　　其他人都像抖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思柔，长本事了。”太子说。 　　这话一听就不是好话。 　　思柔权作未闻。 　　反倒是一旁的二皇子文质彬彬，问：“思柔，那《万里江山图》到底是何物？我观父皇的表现，所看到的绝对不是山水。” 　　更何况，他们刚才还提到了那个神秘的“比例尺”， 　　对这一点，二皇子更好奇， 　　但他很清楚，自己就算问了思柔也只会敷衍，不如循序渐进，先从别的地方入手。 　　思柔不吃这一套， 　　“皇兄，若我估计不错，你很快就会知道。” 　　说完，她转身， 　　就在这时，七皇子拦了上来， 　　他对永嘉怒目而视， 　　“刚才，有你那么对皇兄说话的吗？没大没小！” 　　“父皇离开了，才敢秋后算账？”永嘉脸黑，“胆小鬼！我才懒得搭理你！” 　　“你！@#*￥%……” 　　“快让开！” 　　永嘉掐着腰， 　　看她可爱的小老虎模样，倒是颇有战斗力。 　　思柔轻笑，对七皇子说道：“七弟，到现在，你还没明白永嘉深得父皇欢心的原因。你弄不清楚这个，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这话可以说相当重了。 　　思柔的嘲讽让七皇子脸色发黑，却半点儿作声不得， 　　因为思柔是皇姐，按照七皇子的逻辑，大的教育小的不算“没大没小”。 　　思柔对永嘉点了点头， 　　“咱们走吧。” 　　说完，两人离开。 　　出了武英殿，永嘉低声问：“阿姐，我是怎么深得父皇欢心的？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思柔说：“因为你注重亲情啊。” 　　“兄弟姐妹重亲情，不应该？” 　　“你啊你……” 　　思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永嘉七窍玲珑心，知兄弟姐妹薄情而不薄情，最是难能可贵， 　　这也是皇帝喜欢她的原因。 　　但话又说回来，若皇子、皇女们全都亲密无间，对太子心悦诚服、推心置腹，皇帝还能稳坐龙椅？恐怕睡觉都睡不踏实！ 　　所以，皇帝对永嘉注重亲情的喜欢，是一种类似对得不到的玩具的喜欢， 　　整个皇室，最淡漠寡恩就是那位。 　　正想着这些，思柔感觉被拉住了衣袖， 　　永嘉说：“阿姐，那儿。” 　　顺着妹妹的手指看去，思柔发现雏凤营的穆诗正在宫墙的阴影里杵着， 　　思柔快步走去， 　　“何事？” 　　穆诗侧身，附在思柔耳边，窃窃私语。 　　思柔的眼睛微微眯起，暗自嘀咕：“那家伙果然还是去大相国寺了……” 　　她沉吟片刻，犹豫要不要出宫， 　　良久， 　　“罢了，我今日不宜外出。” 　　毕竟刚献上地图，皇帝有可能宣思柔见驾，思柔得做好随时扯谎的准备， 　　她下令道：“穆诗，你带上几个人，去大相国寺，嗯……至于借口嘛……保护教官这个借口应该挺不错的，对吧？” 　　穆诗有些苦恼，“可是，上次他留的题目我们还没……” 　　“答案是，‘如果你是另一个人，当我问‘我前面这条是不是通往圣地的路’时，你会怎么回答？’” 　　“啊这……” 　　“死记硬背就行。” 　　“那，麻烦殿下再重复一遍。” 　　￥￥￥￥￥￥￥￥￥￥￥￥ 　　大相国寺。 　　李清茶、宫怜雪、骆未央三人对法会都兴致缺缺， 　　骆未央甚至拿出小鱼干喂猫。 　　“喂，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宫怜雪吐槽。 　　“怎么了吗？”骆未央问。 　　“鱼肉是荤菜，在佛门，除了修士，这种东西都是不能碰的。” 　　“哦哦~” 　　嘴上应承，低头继续喂食。 　　宫怜雪：￣□￣｜｜ 　　其实，佛门忌荤也有范围，就比如修士，升至八品武僧以前，如果不吃肉、不吃鱼、不吃鸡蛋，蛋白质严重不足，那肯定是不行的， 　　为了让吃肉行为合理化，僧人们会回归原教旨主义， 　　荤=葱、蒜、韭、薤、兴渠。 　　佛教初创之时，生活条件是相当差的，生吃蒜、大葱、韭菜之类，会造成很让人讨厌的口臭，不利于化缘（行乞）， 　　这就是所谓“生吃生嗔”。 　　至于寺庙建起来了、生活环境好了之后，还是不吃这些，则是因为…… 　　韭菜壮阳， 　　也就是所谓的“熟吃生婬”。 　　（※注：就是这个“婬”，非错别字。） 　　但“荤”这个字跟肉是不沾边的，反倒是后来的“腥”才指肉食，回归原教旨主义，佛门修士吃肉也就不算犯了最初的戒律。 　　“让她喂吧。”李清茶说，“猫咪又不吃素。” 　　小灰听了，咬了咬李清茶的手指，可爱地摇尾巴。 　　骆未央看在眼里，心中吐槽： 　　心机猫！ 　　宫怜雪环视了一圈，小声问道：“也不知道这个法会什么时候开始，等得太久了。” 　　此时，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已然变得人山人海，善男信女们全都围着露台，眼巴巴地踮脚眺望着，就等哪位高僧出来为众人解惑。 　　法会的形式多种多样， 　　水陆、普佛、焰口、诵经、礼忏、放生…… 　　今天的大相国寺应该是诵经。 　　李清茶想了想，觉得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要不，咱们先四处逛逛？” 　　四处逛逛，无非就是先看看有没有知道番僧内情的人，顺便收集一点儿情报， 　　调查，总不能半点儿证据没有，上去就指着大相国寺的住持开喷， 　　虽然李清茶不介意这么做就是了。 　　一旁的宫怜雪和骆未央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走吧。” 　　“我赞成。” 　　两人同时说。 　　李清茶便带着她们转身， 　　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他们听到身后有人宣了一声佛号。 　　三人同时回头， 　　只见露台上已经站了两名和尚，一个和尚眉清目秀，看着很年轻， 　　另一个则是黑色的， 　　咳咳…… 　　皮肤发黑，如同暴晒之后的干树皮。 　　这模样，只有一种可能…… 　　“西域番僧！” 　　三人交换眼色。 第64章 闭口禅 　　其他人窃窃私语， 　　“那个……那个不是不言大师吗？” 　　“他身边的人……” 　　“不认识，以前从来没见过。” 　　…… 　　李清茶又瞄了眼露台， 　　听上去，“不言”应该是那个清秀和尚的法号。 　　至于西域番僧，时常光顾大相国寺的人也不认识，应该是头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 　　考虑到他的肤色，就叫“黑和尚”吧。 　　不言和尚清清嗓子，高声道：“贫僧法号虽为不言，却不能真正做到不言，反倒是这位大师，十年来，一直修行闭口禅。” 　　露台下的人再次窃窃私语。 　　李清茶忍不住好奇地问：“怜雪、未央，真的有闭口禅吗？” 　　两名少女不解，疑惑地看她， 　　“我想说……额……我知道，没有闭口禅这种禅法，但是，不也没有枯木禅吗？可袭击我的那个番僧修的就是枯木禅。” 　　“你说的是功法吗？”宫怜雪恍然。 　　“对。” 　　“据我所知，好像既没有闭口禅的禅法，也没有闭口禅的功法。” 　　李清茶明白了， 　　闭口禅不过是给“止语”加上了一个好听点的说法而已，而止语是一种戒，正如字面意思，不说话。 　　可是，十年不说话…… 　　如果换成李清茶，恐怕早就疯了。 　　她环视一圈， 　　其他人的表情比想象中要狂热，脸上写满了“哥哥，快看我一眼！”，跟饭圈似的。 　　果然，信佛的人脑回路和常人完全不同，会不自觉地对那颗光滑如西瓜的脑袋加上一层“大师”的buff。 　　有人低声嘀咕：“原来修的是闭口禅，难怪没见过。” 　　另一人反驳：“我看，没见过的原因不是闭口禅，而是来自外寺。你想，若是因为修闭口禅不见外人，怎么忽然破了规矩？” 　　两人对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听得真切， 　　众人对黑和尚更好奇了。 　　一名女香客眼含真诚，代表众人问道：“敢问大师法号是？” 　　黑和尚沉默， 　　“……” 　　“大师来自何寺？” 　　“……” 　　“阿弥陀佛。” 　　“……” 　　李清茶：￣□￣｜｜ 　　神特喵的阿弥陀佛。 　　最神奇地，那个女香客什么没问出来也就算了，竟然自我感动，一边宣佛号，一边不断行合十礼。 　　而且，还有人跟着附和：“大师这是在点化我们。” 　　就离谱！ 　　李清茶看了眼那个宝相庄严的黑和尚， 　　黑和尚表面不喜不悲，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好像真在点化众人。 　　“啧。”李清茶咂咂嘴。 　　“怎么了？”骆未央不解。 　　“我看，这个闭口禅老哥根本就是被推出来堵我们嘴的，用一种不是很直接的方式告诉我们，天机盘和暗杀的事，不可能问出什么。” 　　“原来是这样……” 　　骆未央恍然大悟。 　　旁边的宫怜雪白她一眼，吐槽：“你师父叫你上大相国寺问责，真的不是儿戏？” 　　骆未央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跟李公子混的。” 　　“……” 　　宫怜雪无语。 　　她转向李清茶，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知难而退？” 　　“佛门修的是明心见性，讲求一个顿悟。”李清茶说，“从某方面讲，这也是一种考察、斗法，若能破去黑和尚的闭口禅，说不定……” 　　黑和尚…… 　　这外号起的。 　　宫怜雪听得直摇摇头。 　　李清茶又说道：“当然，咱们没必要按照他们设计好的套路来，我直接一个摆烂，请京兆府出马，把黑和尚当成共犯锁拿了。” 　　“不行。” 　　“没戏。” 　　两名少女同时说。 　　李清茶点头， 　　她也知道，没证据的情况下，把黑和尚抓进黑牢，八成也问不出什么， 　　“要是能用刑就好了……” 　　“……” 　　“……” 　　两名少女对视一眼，装作没听见。 　　当初周家杀嫂案额时候，李清茶为了防止飘雪被用刑，用尽方法，现在跟京兆府关系近了，立即变成“要是能用刑就好了”， 　　变化十分真实。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问道：“不言大师，敢问，何谓闭口禅？” 　　不言看向李清茶，神色微变， 　　看样子，他似乎早就听说过李清茶， 　　“这位施主，闭口禅很好理解，即为止语，贫僧以为，施主其实想问闭口禅是如何修行的，这么修行的原因又是什么，对吗？” 　　认识就认识吧，说什么“这位施主”？ 　　虚伪。 　　李清茶表面恭敬道：“大师所言甚是。” 　　不言解释：“闭口禅是身语意证入合一境界，更是修行人心止外在表现。” 　　“那目的呢？” 　　“目的在于口业清净，自然通达。” 　　套话说得挺溜， 　　李清茶转向黑和尚，笑呵呵地问道：“大师以为呢？” 　　黑和尚：“……” 　　依然不言不语，沉默以对，甚至看都没看李清茶一眼，仍是一副淡然出尘的得道高僧态度，既不是不屑，也不是刻意无视。 　　宫怜雪压低声音， 　　“这人，心境确实不低。” 　　“呵，我没想到师……是你都说出这种话。”李清茶微笑。 　　“(ˉ▽￣～) 切~~” 　　少女微微不爽，因为笨蛋师兄把“师妹”改了， 　　她瞄了眼骆未央， 　　骆未央正在吃小鱼干，她一条、小灰一条，一人一猫吃得不亦乐乎。 　　宫怜雪不由得更加不爽了。 　　李清茶继续盯着黑和尚，说：“这位大师，所谓‘入乡随俗’，中原礼法有度，别人问话，你好歹给个态度是不是？” 　　这种抬杠的话一出，算是惹了众怒了， 　　其他人等看向李清茶， 　　“你这人怎么如此胡搅蛮缠啊？人家大师修的是闭口禅，你这不是坏人修为？” 　　“看她带了两个女子入寺，明显是纨绔子弟。这种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最喜欢欺负人，大师无须跟他一般见识。” 　　“看那个女子，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好可爱……额……咳咳……带猫入寺，成何体统！” 　　…… 　　连小灰都被牵连了。 　　小灰亮出前爪上的指甲：“喵呜~” 　　一时间， 　　人声、猫声…… 　　场面十分混乱。 　　不言的视线在李清茶身上稍作停留，不由得疑惑， 　　就他所知，此人极端聪明，应该不至于胡搅蛮缠才对，怎么会问出刚才那么没水平的话呢？ 　　这很难让人理解。 　　不言双手合十， 　　“入乡随俗，这位施主说的是，但施主又如何知道败火大师没有在心中与你打招呼呢？他只是不想徒增口业罢了。” 　　败火…… 　　噗！ 　　宫怜雪嗤笑出声， 　　这法号，还没李清茶起得外号好听呢~ 第65章 破禅 　　回眸一笑百媚生。 　　宫怜雪的笑，引来周围男性纷纷侧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尽管知道这姑娘是那个纨绔子弟的禁脔，但是多看几眼总归是好的，就当养养眼了。 　　李清茶低声说：“宫小姐，你就收了神通吧。” 　　宫怜雪出身于月宗，一颦一笑自有风韵，即使不用功法，也能吸引人， 　　她挑眉， 　　“我不是故意的。” 　　尽管如此，还是收敛了笑意， 　　从妩媚到高冷的转变，只用了一瞬间。 　　李清茶叹气， 　　宫怜雪这样反而更容易吸引眼球，君不见倚翠楼生意最好的cosplay就是那些义正言辞的仙子和女尼？ 　　果然，她所料不错，那帮男香客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了，但还是时不时偷瞄。 　　呵，男人…… 　　李清茶的嘴角抽了抽，心说还是先办正事， 　　她清清嗓子，对不言说道：“大师说，败火大师刚才于心中与我打招呼，你又不是他，你如何知道？” 　　不言机敏回答：“施主，你是想与贫僧游于濠梁？” 　　啧， 　　李清茶咋舌， 　　就知道对方不好骗。 　　游于濠梁出自“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典故， 　　不言直接把诡辩一途堵上了。 　　“真恶心……”李清茶暗自嘀咕。 　　“怎么恶心？”骆未央不解道。 　　“恶心之处就在于闭口禅，黑和尚一句话都不说，没法形成有效的交流，就会让我辩无可辩，要想破去，当然恶心。” 　　“唔……那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 　　“无耻！” 　　骆未央攥紧了小拳头， 　　李清茶想笑， 　　一般来说，网文中只有别人说主角无耻的份儿，主角团说别人无耻的情况少之又少， 　　除非自己不是主角。 　　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一边叫嚣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一边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的虚伪货色，她很坦诚的，从来都相信自己是主角。 　　“我想想……” 　　李清茶陷入沉思。 　　她身边的善男信女此刻已经看出来了，这人是来找茬的，于是一并挤过来，想把她挤出去， 　　今天是大相国寺的法会，可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大家都排着队等大师点化呢~ 　　李清茶环视了一圈，对他们的心思洞若观火， 　　她又看了眼露台上的两名僧人， 　　讲佛法，肯定是讲不过的，而且，人家为了保险，连佛法都不跟你讲， 　　所以， 　　“着眼点还应放在闭口禅上。”李清茶说。 　　“你有办法了？”宫怜雪问道。 　　李清茶嘴角勾了勾， 　　“没有。” 　　“你！@#*￥%……” 　　“不过嘛，刚才不言说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 　　还说没办法， 　　分明就是有办法，在这故意卖关子。 　　宫怜雪被师兄PUA惯了，已经知道了师兄的套路，先推再拉，招式简单却百试不爽， 　　想来，花间派的那些人欺骗女子，用的都是差不多的伎俩。 　　只听李清茶朗声对不言说：“这闭口禅好生难修。” 　　不言不明就里， 　　但他不能让李清茶把佛门架得太高，如果不接地气儿，谁还供奉香火钱？ 　　“止语远没有施主想的那么难，就是不说话，不和任何人、动物，甚至石头说话，这个不需要去任何地方，自己都可以试验。” 　　“确实，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一天甚至连续几天都不说话。” 　　听李清茶这么说，不言有些懂了， 　　他摇摇头道：“心诚则灵，只要心诚，有毅力，于集体中亦能做到。” 　　李清茶不由得暗赞， 　　这个不言确实有急智，刚才堵住了诡辩，现在又在其他地方进行防范。 　　只可惜…… 　　“大师会错意了。”李清茶说。 　　“施主的意思……”不言微微察觉到了不妥。 　　“我想说，真正的止语，非常非常难，因为即便你不开口，也会和自己说话，所谓‘天人交战’嘛。” 　　“这……” 　　“例如，‘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休沐去哪里玩呢？听说大相国寺的法会很不错，但是夫人又想去踏青’、‘跟我同科的那个傻子又被罚俸禄了’等等。” 　　此言一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为之一静， 　　如果止语就像不言所说，就是不说话，不和任何人、动物，甚至石头说话， 　　那么，和自己说话又算什么？ 　　李清茶微笑， 　　“若本身思绪停不下来，不能止于一念，止语只能帮助你减少一些外缘，仅此而已。” 　　她转向黑和尚， 　　“你说呢，败火大师？” 　　黑和尚的嘴唇抖动，嗫喏着，终究没有吱声， 　　看来，还要负隅顽抗啊…… 　　李清茶低声道：“真是有够虚伪的。” 　　声音不大，控制得刚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黑和尚终于面露怒容。 　　李清茶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止语应分为心止和口止。” 　　口止，之前听过了， 　　不言脱口问道：“何谓‘心止’？” 　　“心止便是止语的内在相，随顺所有世俗往来，来而不拒，去而不留。” 　　“难道断绝世俗往来？” 　　“并非断绝，否则，岂不是……额……” 　　李清茶一时语塞。 　　旁边的骆未央补充道：“那个叫‘断灭见’，师父说过的，陷入断灭见的僧人必定完蛋。” 　　这丫头，看上去笨笨的，基本功倒扎实。 　　李清茶立即附和道：“我说的‘心止’，其实是内心熄止一切凡心杂念，以更大地精进清净心，配合口止，才是真正的闭口禅。” 　　如同晨钟暮鼓，敲响在众人心头。 　　忽然， 　　“施主果然是绝顶聪明之人，只需三言两语便破去了贫僧所修。”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众人愕然， 　　“刚才难道是……” 　　“对，就是那个败火大师，是他说话了。” 　　“十年的修行就这么被破去了？” 　　……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众人看向李清茶，都好奇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李清茶说：“大师刚才说‘果然’，看来，早就听说过李某的名号了。” 　　败火神色不变， 　　“四为先生的那些事迹，贫僧当然已经全都听说过了，毕竟，贫僧初来京城，对各种消息有所好奇也是在所难免的。” 　　说着，微微摇头， 　　“现在想，当时虽然在止语，其实就差把‘快告诉我消息’刻在脸上了，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佛号，众人不由得感慨， 　　大师不愧是大师，十年修行一朝被破，仍能保持心境，甚至还自嘲。 　　李清茶冷哼， 　　黑和尚脸黑心更黑，到现在还还不忘博眼球。 第66章 虚伪 　　败火的闭口禅被破除，自然就没什么点化香客的事了。 　　他行合十礼，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之后说：“没想到贫僧十余年都是做无用功。本以为修闭口禅时思路清晰，能关注自身，结果却增加了更多意业，看来是修行不够。” 　　败火说完就下了露台， 　　不言跟着离开。 　　露台上换了其他讲经僧讲经。 　　李清茶对宫怜雪、骆未央使了个眼色，追上败火和不言， 　　此时，正是兴师问罪的好时机。 　　“两位大师。”李清茶从背后叫住二人。 　　败火回头， 　　“似乎，李施主还有见教。说起来，李施主颇有佛缘，可曾想过遁入空……” 　　“我劝你还是别问。”×2 　　两个妹子异口同声。 　　败火笑着摇头，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贫僧虽不比世尊，李施主亦不比迦叶尊者，但顿悟一事却不会是假的。” 　　“此非顿悟。”李清茶说。 　　“那是？” 　　“大师在佛门内修行，或许佛法精深，却少对人世的洞察。我刚才说的那些，不是最基本的吗？” 　　败火想到了李清茶谈论心止时讲到的例子， 　　今天晚上吃什么好？ 　　休沐去哪里玩？ 　　跟我同科的那个大傻子又被罚俸禄了。 　　…… 　　这些，确实都是平凡人的烦恼。 　　败火沉思一阵儿，点点头，说道：“四为先生大善。” 　　李清茶笑笑， 　　“这种马屁就免了吧。我找败火大师，是有要事相询。你看，你是否见过此人？” 　　她拿出了京兆府为番僧绘制的画像。 　　败火低眉垂眼， 　　“不曾见过。” 　　“大师看都没看呢~” 　　“贫僧眼睛小了，虽然看得真切，外人却觉得没有仔细瞧。” 　　“大师一点儿不像出家人，伶牙俐齿的。” 　　“……” 　　败火仍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清茶笑着将画像收起， 　　“说起来，即使是我，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也很难确定自己见过。毕竟，太写意了，完全看不出那个西域番僧的特点。” 　　败火不动声色， 　　其实，他觉得已经画得挺像了，但不知李清茶为什么会那么说。 　　李清茶转向不言，“可否帮我从伙房取一块炭黑？” 　　不言一愣， 　　“当然。” 　　他快步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 　　李清茶又说道：“还有宣纸。” 　　不言：￣□￣｜｜ 　　他看出来了，李清茶有刻意刁难之意， 　　“李施主有什么要求，尽管一次性提出来，贫僧一并办来。” 　　“我不是怕你记不住嘛~” 　　“……” 　　“罢了，除了宣纸，还有用来固定宣纸的木板。” 　　“……” 　　“没有了。” 　　不言这才确定真没了，去把李清茶要的东西带来。 　　李清茶将木板平铺，拿起炭黑，想了想又放下，转而用树杈现在地上勾画一阵练习，这才开始正式作画，三两下就把番僧的面貌勾勒出来了。 　　这是…… 　　这是什么技法？ 　　不言和败火相对而视。 　　他们如果看过李清茶画地图，应该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李清茶说：“这次，败火大师应该能认出来了吧？” 　　败火：“……” 　　以沉默应对。 　　相比起京兆府的画像，李清茶所画确实要像了无数倍，活灵活现，就好像那个人还活着，就在眼前。 　　李清茶又画了几笔， 　　番僧后面出现了“妖魔鬼怪”，如同观想地狱，有的受牛头马面和小鬼们的蹂躏，有的被鞭笞，有的被重石压身，有的被巨蛇吞噬。 　　败火恼怒道：“李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茶说：“此人想袭杀于我，在我眼中便是恶鬼。” 　　“李施主，金刚亦有怒目……” 　　“虚伪。” 　　“你……” 　　败火脸上的怒色比之前更加明显。 　　宫怜雪直点头， 　　师兄很有魔门风范，这招攻心计用的确实好，先乱对方心态，之后所言必有失。 　　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不远处忽然想起一声佛号， 　　一人缓缓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败火，你着相了。” 　　败火顿时如梦初醒， 　　他双手合十，对来人行礼道：“济心师父。” 　　济心远不如之前见过的番僧还有败火肤色黑，但也算暗色系的， 　　他的僧袍是十多条布缝成的大衣，相比其他僧人的服饰，多了覆肩衣作为三衣的内衬以及被称作“涅槃僧”的裙子。 　　李清茶没多惊讶， 　　小的倒了，大的上； 　　大的倒了，老的出。 　　这也算网文经常出现的套路，见怪不怪。 　　济心来到李清茶面前， 　　“施主苦苦相逼，定然是心中有怀疑。只不过，贫僧听闻中原办案讲求证据，想来，施主有证据，至少是线索能证明此人与败火有关。” 　　这位直接懒得装了，开口要证据。 　　李清茶沉吟， 　　“两人相关的线索吗……” 　　“没有？” 　　“呵，我看看啊。” 　　李清茶竟然真的开始在身上摸来摸去， 　　宫怜雪和骆未央面面相觑， 　　这种证据，怎么可能有？ 　　当然，证言也没戏，因为那个袭杀李清茶的番僧已经被斩去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想到， 　　“啊……有了……” 　　李清茶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败火身子微动， 　　济心定力却要好得多，深情没什么变化，说道：“那便请施主将之取出吧。” 　　李清茶摇了摇头， 　　“根本不用取出来，就在原地摆着呢~” 　　她指指败火。 　　败火：？？？ 　　白丝不得其解。 　　李清茶说：“如此皮肤黝黑者，中原人可不会这样，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一伙的盗匪。” 　　神特喵的皮肤黝黑， 　　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败火忍不住怒斥：“李清茶，你休要欺人太甚！” 　　李清茶微笑， 　　“中原人起名字时会看生辰八字，五行缺什么就会在名字里补，例如缺水，就会补‘江’、‘河’这一类字。败火大师，你这五行缺败火，起了这样的法号，怎么还是忍不住愤怒呢~” 　　这话说得相当缺德，摆明了就是奔着骂人去的。 　　败火更加羞恼， 　　“李清茶，你！@#*￥%……” 　　济心呵斥：“宁心静气！” 　　败火和尚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悔意，对出家这件事后悔， 　　如果是市井之徒，早就朝着李清茶大耳瓜子招呼过去了，哪怕对方是能干掉武僧的修士，也要争一口气。 　　济心微微叹气：“败火，你回厢房去吧，修闭口禅。” 　　败火不解：“闭口禅？” 　　“对，就是闭口禅，真正的闭口禅。” 　　“……” 　　“还不快去？还要李施主再教你什么是真正的闭口禅吗？” 　　此言一出，败火无话可说， 　　他又看了李清茶一眼，快步离去。 第67章 还有什么牛鬼蛇神，我一并破来！ 　　济心对不言行礼， 　　“见笑了。” 　　中原和西域发展日久，虽属一脉，但传承已然不同，双方属于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言没有作声，转向李清茶，说道：“若是西域僧人袭杀，请李施主明鉴，此事与我大相国寺无关。” 　　当众拆台？ 　　济心脸色黑得如同烧焦的木炭，有种被双打的感觉。 　　李清茶却不置可否， 　　不言说什么“若是西域僧人袭杀”，仿佛真不知道此事， 　　可能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就是句笑话。 　　李清茶说：“济心，我就明说了吧，那个要袭杀我的番僧是你们西域佛门之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什么好辩驳的。” 　　济心当然不认：“证……” 　　才说出“证据”的“证”这一个字儿，他想到了自己的肤色。 　　算了，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动机呢？”济心口风一转。 　　“当然是天机盘。”李清茶神色淡淡。 　　“天机盘被偷……” 　　“我有说过天机盘被偷吗？” 　　“……” 　　“……” 　　此言一出，寂静降临， 　　济心眉头微皱，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李清茶笑道：“大师似乎还没意识到啊……” 　　济心：“……” 　　“哼哼，大师是当事人，知道天机盘被盗是理所应当的，但理所应当地默认大家都知道此事，是不是有些太不小心了呢？” 　　“！！！” 　　济心这才想起监正是秘密调查的。 　　骆未央也恍然大悟， 　　“原来师父是这么想的。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吗？” 　　“那不至于，”李清茶说道，“监正之所以秘密调查，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天机盘是我们钦天监的至宝啊！根本没有好相见的可能。” 　　“说不定，监正对佛门盗用天机盘的动机好奇呢~” 　　“啊这……” 　　李清茶的视线落在济心身上， 　　目光灼灼如炬。 　　济心此时已经意识到了，李清茶确实如传闻中说的那样，神目如电断阴阳， 　　在这种人面前说话，一定要万分小心。 　　“贫僧听说的。” 　　“听谁说的？” 　　“忘了。” 　　“呵，我看你不是忘了，而是……对了，说不定是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孙……孙……” 　　是孙鸾， 　　那个被立时长菜忽悠得钦天监弟子。 　　当然，这话不能油济心说。 　　骆未央提示道：“孙鸾，孙师兄。” 　　李清茶吐槽：“你个丫头多嘴什么？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忘了吗？” 　　那是进皇宫的规矩。 　　骆未央在心里吐槽的同时，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装没看见， 　　“确实是孙鸾，那个被立时长菜欺骗的可怜人。说起来，你们西域佛门骗人的戏法可真不少啊，平时就是用这些伎俩蛊惑人心的吧？” 　　骗人的戏法、伎俩、蛊惑人心…… 　　这些用词的嘲讽意味十足，就连不言都听得微微不爽。 　　济心更不用说了， 　　“李施主说立时长菜是蛊惑人心的伎俩？” 　　“怎么？” 　　“贫僧以为……” 　　“立时长菜并不难，只需把菜子在三伏天中晒过，再放到麻茎里拌一拌，到了来年的伏中再晒，再搀杂在麻茎里拌一拌，把它收藏起来。” 　　“！！！” 　　济心瞪大了眼睛。 　　骆未央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哎呀，大师，李公子在这方面生而知之，你别和他讨论这个，会很吃亏的。” 　　这是实话， 　　但在济心听来就是阴阳怪气。 　　济心原本不想和李清茶一较短长，但这位仁兄如果真的把那些全都打成了蛊惑人心的伎俩，佛门以后就没香火钱了，经济收入全靠卖菜。 　　这一点，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都一样。 　　济心说道：“好，李施主到底是非同凡响，贫僧倒要看看，我佛门在你眼中到底如何。” 　　李清茶当即吐出两个字：“虚伪！” 　　呼~~~吸~~~ 　　呼~~~吸~~~ 　　呼~~~吸~~~ 　　济心连续深呼吸， 　　“就说这佛灯复明，你该如何……” 　　“用硫磺末子藏在指甲里，把蜡烛吹灭以后，马上把药弹在蜡烛的芯子上，很快就会复亮了。” 　　“那符灰拼字……” 　　“预先用蜜糖暗写一个字在手掌里面，把符纸烧成灰，放在手掌里合起来一拍，再吹上一口气，就成字了。” 　　“……” 　　济心懵逼了， 　　有些东西，连他都不知道原理，就在典籍中记录着，可李清茶怎么这么清楚？ 　　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结果，李清茶还没完，继续说道：“怎么，还要不要我解释写字入木？或者蛋大如斗？再不然是家鸡变凤、雪中暖酒…… 　　“呵呵，说到底，就是些微末伎俩罢了，也赶在我面前现眼？ 　　“还有什么牛鬼蛇神，我一并破来！” 　　豪气干云。 　　济心被怼得无话可说了。 　　李清茶微笑道：“济心大师，我姑且称你为‘大师’，你拿立时长菜骗孙鸾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济心说：“贫僧没有。” 　　“是没有想到有今天还是没有骗人？” 　　“贫僧没有骗人。” 　　“得了吧，人孙鸾还没死，听到你的声音就能指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哦，在你眼里是欲加之罪啊……” 　　李清茶的视线落到了露台上。 　　此时，讲经僧已经下去了，换了伙房的僧人施斋饭， 　　说是施斋，其实也是要花钱的，只有烧了香、添了香油钱的香客才有，但大家都趋之若鹜，正是因为今日斋饭用的是立时长菜的成品。 　　李清茶的视线变得玩味…… 　　不言赶紧说：“李施主和西域佛门之事，大相国寺一概不知啊。” 　　言外之意，别伤了无辜的人。 　　李清茶看向济心， 　　“我听说西域贫瘠，百姓们吃菜十分困难，但佛门香火极其旺盛，确有其事吗？” 　　言语间有掩不住的威胁。 　　济心暗暗握拳， 　　若不是当时不知李清茶是修士，派了八品武僧去，此时也不会如此被动。 　　不如找个机会再…… 　　他动了杀心。 　　李清茶一方三人都是修士，稍微的气机变动都有察觉， 　　尤其是宫怜雪，气势也跟着暴涨。 　　济心骇然， 　　这李清茶到底是何人，身边竟然有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高人保护？ 　　“哼！” 　　宫怜雪冷哼，变得收敛。 　　一时间，刚才的剑拔弩张消失了。 　　李清茶说：“济心大师似乎……呵呵……呵呵呵……” 　　她笑得阴恻恻的。 　　忽然，大相国寺门外响起杂乱的马蹄声， 　　众人回过头， 　　只见几名女骑士翻身下马，动作如出一辙， 　　她们直冲入寺内， 　　为首的穆诗对李清茶行礼道：“雏凤营曹参穆诗，见过教头。” 第68章 故事 　　教头…… 　　听到这个称呼，李清茶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风雪上梁山的八十万禁军教头， 　　那位的老婆可是被强了的。 　　“别这么称呼我。”李清茶说。 　　穆诗黯然， 　　上次对教头的质疑，果然还没有被原谅， 　　她朗声背诵：“如果你是另一个人，当我问‘我前面这条是不是通往圣地的路’时，你会怎么回答？” 　　李清茶：？？？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我不是那个……咳咳……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答案了，既如此，我便做雏凤营的教官。” 　　“是，教头。” 　　“教官。” 　　“……” 　　“你不用多想，就那么叫我。” 　　“是，教官。”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旁边的宫怜雪和骆未央知道雏凤营的事，因此没多过问， 　　但看在济心眼中，情况完全不同， 　　先是帮钦天监找回了天机盘，之后又得到了白鹭书院的认可，现在还有公主的支持…… 　　李清茶到底是什么人？ 　　算了，还是暂时别得罪。 　　济心行合十礼，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是提醒众人他还在场。 　　李清茶在心中对思柔道谢，高贵的公主殿下派来雏凤营确实起到了站台、撑场面的效果， 　　济心怂了。 　　骆未央捅捅李清茶腰肋， 　　“他什么意思？” 　　“应该是准许我们问话了吧。”李清茶说道。 　　“哦……” 　　“怎样，本人厉害吧。” 　　两人一唱一和。 　　济心脸黑。 　　李清茶点到即止，转回了正题：“济心，你们派去刺杀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李施主切忌徒增口业，刺杀你的人与佛门无关。” 　　“啧……” 　　“……” 　　“……” 　　两人变得沉默。 　　李清茶盯着济心看了好一阵，冷哼一声，道：“罢了，那就说说你们盗取天机盘的目的吧。” 　　济心再行合十礼， 　　“李施主……口业……这是口业啊！” 　　“喂！你到底……” 　　“不过，贫僧对钦天监至宝天机盘的大名素有耳闻，甚至听说过一个故事，或许可以算作线索，提供给李施主破案。” 　　李清茶：￣□￣｜｜ 　　她算是看出来了，济心打死是不会正面承认的。 　　“罢了，你说说看吧。” 　　济心低眉顺眼，没有作声。 　　李清茶蹙眉， 　　良久， 　　“你们稍微离远点儿。”她对穆诗等人下令。 　　穆诗警告地看了眼济心，这才离开。 　　至于两个妹子， 　　“她们可以信任，不会乱说。” 　　济心颔首，却仍未答话。 　　李清茶刚要表达不满，却听不言行礼道：“贫僧忽然想起伙房里还有柴要劈，走也。” 　　不言也离开了。 　　“看来，佛门也不是铁板一块。”骆未央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这话让济心怎么接？ 　　他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低声说道：“李施主，你可曾听过洪仁案？” 　　李清茶恶补了《大千世界》的各种典籍，当然知道。 　　大夏百余年前出了一位皇帝，年号就是洪仁， 　　洪仁皇帝体态臃肿、右腿微瘸，虽然身体残疾，但是仁厚宽容，在百姓和百官间有口皆碑。 　　只不过，他的残疾引发了几个兄弟的不满， 　　瘸子都能做皇帝，我凭什么不能？ 　　结果，洪仁因为疾病，就职履历只有十个月出头，屁股下的龙椅还没坐热呢，就去向先皇报到了，根本没给哥几个造反的时间。 　　兄弟们考虑到洪仁的太子英俊潇洒、文治武功，一旦站稳根基，必然没有造反的机会，之前做的准备全白费，于是迫不及待地就反了， 　　再之后…… 　　咔嚓—— 　　当然是被砍了。 　　这就是所谓“洪仁案”的过程， 　　之所以是“洪仁”而非新的年号，是因为帝王死亡、新帝登基，第一年都是不改年号的，以示对先皇的哀悼和尊敬。 　　李清茶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说这个是做什么？” 　　济心笑， 　　“据贫僧所知，当时用到了天机盘。” 　　李清茶看向骆未央， 　　骆未央摇头， 　　但看少女眼中的迷茫，并不是“没用过”，而是“不知道”。 　　李清茶说：“佛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济心答：“百年前，我西域正统还没有离开中原呢。” 　　正统…… 　　对这两个字，李清茶分外敏感， 　　她已经发现了，不论何种修炼路径，都非常重视传承和正统的争夺，魔门的日、月、星之争和道门的天、地、人之争都是如此。 　　而天机盘的作用是增强气运， 　　难道…… 　　“当年，洪仁的太子皇位不稳，用了天机盘？”李清茶问。 　　“确实如此。”济心点头。 　　“那你盗取天机盘……” 　　“施主，口业。” 　　“……” 　　“阿弥陀佛。” 　　陀你个大头鬼。 　　李清茶也懒得废话了，陷入沉思， 　　良久， 　　“大相国寺的人知道吗？”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或许不知。”济心回答。 　　他们打的哑谜，骆未央和宫怜雪都不懂， 　　两人有些焦急的模样。 　　济心说：“李施主，天机盘的故事，贫僧已经讲完了，这就去了。” 　　他转身离开。 　　李清茶也没阻拦，自顾自地思考。 　　她沉吟了一阵，问骆未央：“这世间气运真有那么强悍？可于冥冥中左右皇位的归属？” 　　骆未央迟疑地摇头， 　　“师父说，气运一事确实有之，但对寻常人，不过虚无缥缈，世间有气运者，十个手指便能数得过来，等闲人强用天机盘增强气运，只会贻笑大方。” 　　“连皇室也是如此吗？” 　　“是……吧？” 　　“……” 　　“怎么？” 　　“你能给个准确答案吗？” 　　“我也不知道啊。” 　　得了，骆未央就是个小糊涂蛋。 　　李清茶想想，又问道：“那望气术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专业领域，骆未央可就不困了，回答：“世间万物皆有气数，要不然，常有‘气数已尽’这个说法。” 　　“那岂不是和监正的话矛盾？” 　　“啊这……” 　　骆未央又头晕了。 　　李清茶只能自己猜， 　　气运和气数，前者是集一脉乃至一族，后者则只跟个人有关。 　　这时，一旁的宫怜雪说：“我倒是觉得监正是望尽天涯、看淡风云了，才会说出那种话。大道争锋，我辈修士就要争，气运、气数……管他什么，先争来再说。” 　　没想到，钦天监以气立宗，却如此佛系， 　　反倒是其它修士对那套说辞更拥护。 　　骆未央也没反驳， 　　她一边撸猫，一边问李清茶：“话说，济心刚才讲那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啊？” 第69章 简单粗暴 　　天机盘的作用是增强气运， 　　再结合济心讲的故事，以及他对正统的执着， 　　说不定…… 　　“佛门气运发生了转移。”李清茶说。 　　“你说什……唔……”骆未央惊诧，“难道下一位佛门一品不在西域？这可是动摇佛门根基的大事，捅破天的那种！” 　　“我就那么一猜，你就那么一听呗~” 　　“难怪你刚才问大相国寺是否知道西域佛门盗取天机盘的目的。” 　　“那，你说他们知道吗？” 　　“这个……” 　　骆未央犹豫， 　　没有证据的事，根本无从推测。 　　李清茶倒是想在聊天群里问一问，说不定能让五号咬钩，但考虑到暴露身份的风险，忍住了。 　　钓鱼，最重要的是耐心， 　　既然被迫玩了狼人杀，就尽量把身份藏到最后。 　　“也不知佛门气运现在在哪儿。”李清茶说，“会不会就在中原？” 　　“喂喂！李公子，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啊。”骆未央不满，“总是抛出问题，结果还不解答，这不是撩拨人是什么？” 　　撩拨…… 　　这个词用得就很让人想入非非。 　　李清茶：“咳咳……” 　　她一脸正人君子， 　　“说不定监正知道。” 　　“我才不去问呢，他肯定说‘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少女模仿老头的语气，还挺可爱的。 　　宫怜雪很无奈， 　　若骆未央是逞心勾引李清茶，这事反倒好办， 　　偏偏人家就一个词—— 　　单纯。 　　这种孩子，最难对付了。 　　要不然，让她做小？ 　　嗯，单纯系的似乎只有这么处理。 　　宫怜雪清清嗓子， 　　“话说回来，天机盘被盗的事，还有你被袭杀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算了？”李清茶双瞳微缩，回答，“监正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这边，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得让某些人退层皮。” 　　“那要怎么弄？” 　　“我有的是办法折腾他们。” 　　李清茶嘴角勾起。 　　大相国寺既然开门揖客，那就得遵守规章制度， 　　防火得做好吧？ 　　人群聚集，相关部门报备了没有？ 　　下面这群善男信女，有没有做过打家劫舍勾当的？有没有偷税漏税的？有没有养的狗咬过人的？有没有偷窥老太太洗澡的？ 　　到时候，抓几个香客和大和尚，里面有两个皮肤黑的不是很正常吗？ 　　对被抓的人打板子、用刑，也很正常吧？ 　　受刑不过晕厥，就更正常了。 　　呵呵…… 　　呵呵呵…… 　　“哈哈哈哈~”李清茶忽然笑出了声。 　　骆未央和宫怜雪被她阴恻恻的笑声吓了一跳，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灰也跟着炸毛：“喵呜~” 　　它缩进骆未央怀里， 　　只有叠起的山峦是它温暖的港湾。 　　李清茶对远处的穆诗勾勾手指， 　　穆诗走过来， 　　“教官？” 　　“你带了几个人？” 　　“算上我，一共六人。” 　　“六个人啊……唔……对我来说，勉强够用。” 　　李清茶低头沉思， 　　在宫怜雪和骆未央眼里，这人明显是在憋着坏，要折腾大相国寺， 　　穆诗却不同， 　　教官说“勉强够用”的意思难道是…… 　　嘶…… 　　教官喜欢肌肉女？ 　　还要一次性对付六个人吗？ 　　穆诗小心地说：“教官的体力……” 　　李清茶：？？？ 　　“什么体力？” 　　“啊……就是一次性对六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您的身体……” 　　李清茶：￣□￣｜｜ 　　旁边的骆未央懵懵懂懂， 　　宫怜雪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师……李公子，你在宫里都做过什么，竟然给她们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闭嘴！” 　　李清茶气急败坏。 　　之后，她附到穆诗耳边，如此这般一番布置， 　　穆诗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 　　她惊讶道：“教官，这样做真的能行吗？” 　　李清茶确定地说：“当然能行，用了我的方法，保证让这帮秃驴服服帖帖、欲仙欲死。” 　　“……” 　　“别不信，快去办吧。” 　　穆诗还是有些迟疑， 　　没办法，李清茶的招式太新潮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能想出来的， 　　但思柔之前说过，要尊重教官， 　　而且，刑名、巡查、问询又是教官擅长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穆诗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李清茶就听那边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 　　“谨防火灾！” 　　“快点儿，检查一下香炉里炉灰的温度。” 　　“所有人靠边站，别妨碍公务！” 　　…… 　　宫怜雪：￣□￣｜｜ 　　这是哪门子的公务，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骆未央却不觉得，抓起小灰的两只前爪并露出粉嫩肉球，做鼓掌状， 　　“这就对了，恶人还需恶人磨。” 　　李清茶不介意做恶人， 　　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简单粗暴了一些，但是好用就行。 　　她瞄了一眼刚才还烟雾缭绕的广场， 　　一众善男信女噤若寒蝉，看着雏凤营的女兵们检查香炉温度、排除火灾隐患，大气都不敢出，比面对高僧时还要虔诚数倍。 　　同时，不言和尚朝李清茶走来， 　　“阿弥陀佛。李施主真是好兴致，休沐日还要出公务。” 　　“我无官无职，何来公务？” 　　“这……” 　　“我看，人家雏凤卫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全着想，你们大相国寺就稍微担待点儿。” 　　今日多担待一点儿，明日多担待一点儿…… 　　之后怎么办呢？ 　　如果这样的事越来越多，谁还敢来大相国寺上香？ 　　毕竟，大家都不想沾官家的眼中钉。 　　不言很清楚李清茶闹腾的原因， 　　他沉声道：“李施主，住持听说您做了一首诗：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乡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 　　李清茶没有接茬， 　　原因无他，诗是抄的。 　　不言继续说：“李施主文采斐然，住持的意思是，这首诗是否可以题在寺内。” 　　这态度，看来是要服软了。 　　李清茶不假颜色， 　　“这首诗不过是我拾人牙慧，还是不要题在寺里了。” 　　“那真是可惜。” 　　“……” 　　“……” 　　两人沉默。 　　过了好一阵，不言才说：“李施主，雏凤营乃是思柔公主的亲军，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能做的事也不宜过火。” 　　好一个先礼后兵。 　　李清茶可不吃这套，面色冰冷道：“杀生对和尚来说，是能做的事还是不能做的事？” 　　不言面露苦涩， 　　“贫僧早就知道，以李施主的聪慧和坚定，住持让贫僧来劝说，不可能有效果。” 　　他叹气， 　　“李施主，若是能让济……” 　　话还没说完， 　　“你们看！” 　　远处忽然传来嘈杂声。 第70章 比魔门还魔门 　　顺着喊声看去。 　　只见一名女子负剑而来， 　　她穿着大红的裙装，因为没戴青莲花冠，所以秀发只是粗粗地挽成了宝髻，一种女子嫁做人妇后才会使用的发髻款式， 　　腰带上点缀阴阳鱼的玉佩，显示其道门出身。 　　香客们看得一呆， 　　女道士披喜服，这是哪门子邪魅穿法？ 　　港片风格的女鬼cosplay？ 　　李清茶：！！！ 　　完了完了， 　　要死！ 　　现在不是继续在大相国寺纠缠的时候了，得赶紧开溜， 　　她轻咳一声，说：“不言大师。” 　　不言：“……” 　　这个和尚看鱼幼薇的表情满是惊讶，没听见李清茶说了什么。 　　李清茶又叫道：“不言！” 　　不言这才回过神， 　　“啊，李施主叫我？如果还是……” 　　“没事了。” 　　“济心……哎？没事了？” 　　“你替我跟济心说一声就行，就说，之后的事情，我们秋后算账，今天到此为止。我突然想起家里的衣服洗完忘了拿出来晒。” 　　这借口编得还能再假点儿…… 　　不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结果，也不用他作答了。 　　鱼幼薇视线扫过，注意到李清茶， 　　紧接着，她的目光在骆未央和小灰的身上稍稍停留，之后又转向宫怜雪， 　　滋—— 　　滋滋滋滋——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同时，她身边的骆未央说道：“奇怪，我怎么听到了闪电劈中人体，之后在人体内乱窜的声音？这种声音我只在实验中听到过。” 　　李清茶：￣□￣｜｜ 　　这句话的槽点也太多了。 　　但她没心思吐槽，因为刚才“确实”有电流音，是宫怜雪和鱼幼薇视线交锋时发出的。 　　紧紧一个瞬间，两名女生用视线过了不下百招。 　　其实，她们并不认识， 　　但是有个词—— 　　同性相斥， 　　她们出于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自然会释放潜在的敌意， 　　至于这个威胁具体是什么？ 　　两人也不甚清楚。 　　最终，鱼幼薇率先转移了目光， 　　她来大相国寺有正事。 　　这段时间，她一直就待在大相国寺附近，为的就是那句在和番僧对阵时的承诺：“我须得给你的宗门寻仇的机会。” 　　她杀了西域佛门的武僧，就不会不认。 　　少女踏前一步， 　　这个动作的幅度不大，却像给场中释放了静默魔法， 　　一派安静， 　　效果比李清茶让雏凤营查火灾隐患还要好。 　　“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清亮佛号，几个上了年纪的和尚上前，堵住鱼幼薇前进的路。 　　在他们的眼中，雏凤营固然麻烦， 　　但那是兵患，好解决，因为京城就大相国寺一家寺庙了，总不能一点儿佛门的痕迹都不留，尽数拆了吧？ 　　而鱼幼薇…… 　　用市井的话来说，这位女施主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疯婆子”。 　　鱼幼薇挑眉， 　　“让开。” 　　“女施主……” 　　“我要找的不是你们。” 　　“佛门清净地，还请您……哎？” 　　“我刚才从大相国寺出来的香客那里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专修闭口禅的黑和尚？” 　　“……” 　　几个大师面面相觑。 　　宫怜雪瞄了一眼李清茶，低声嘀咕：“这个女子起绰号的思路跟某人很像呢~” 　　李清茶尴尬，“咳咳……” 　　“哼！” 　　少女冷哼，没再搭理笨蛋师兄，转而看向鱼幼薇， 　　通过鱼幼薇说的话，可以判断这姑娘还不知道败火的闭口禅已经被李清茶破掉了。 　　鱼幼薇歪着头，似乎在沉思， 　　良久， 　　“你们和黑和尚是一伙的？” 　　大相国寺的几位禅师都有点儿懵逼， 　　对方说的“一伙”该如何理解？ 　　是理解成“同宗同源”？ 　　还是理解成“一同参与并密谋了某件事”？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便听到一声如龙吟般的嗡鸣， 　　铮—— 　　一把飞剑直入地面。 　　大相国寺也不是没有修士， 　　瞬间，寺内几个角落隐有气机冲天而起， 　　李清茶甚至感觉不言和尚的气质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看向鱼幼薇的目光与刚才截然不同。 　　“大相国寺也是藏龙卧虎啊……”李清茶低声说。 　　“李施主玩笑了，”不言行合十礼，“比起您，大相国寺还是远远不如。” 　　言外之意，李清茶扮猪吃老虎。 　　李清茶微笑， 　　“我就当是夸赞了。” 　　“本就是夸赞。李施主极端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来。” 　　这说法听着有几分熟悉。 　　李清茶不置可否。 　　另一边，鱼幼薇根本没有和佛门修士对拼气势的欲望，因此只是厌烦地皱皱眉，却没有祭出第二把飞剑。 　　她来此就是为了办一件事， 　　“刚才那个黑和尚呢？” 　　败火刚刚被李清茶吐槽过肤色，这个时候出来承认自己是黑和尚就太丢脸了。 　　于是，济心走出了人群， 　　“阿弥陀佛，女施主找败火师侄……” 　　“这个，给你。” 　　鱼幼薇干脆打断，递出了一个蓝色的包袱。 　　“我杀的。” 　　“……” 　　“……” 　　“……” 　　静。 　　整个大相国寺寂静一片。 　　宫怜雪看看李清茶，又看看鱼幼薇，瞬间猜到了包袱里是什么，于是，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轻笑，在寂静中回荡。 　　宫怜雪眯着眼说：“我现在有点儿喜欢你了。” 　　鱼幼薇回答：“我不喜欢你。” 　　之后，她转向济心，面无表情地说：“我是灵韵宗鱼幼薇、道门人宗修士、未来的道门魁首，若要寻仇，尽管来。” 　　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开。 　　来去如风， 　　众人看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觉得刚才那名少女的出现不过是一场幻觉。 　　宫怜雪捅捅李清茶腰肋， 　　“可以啊你，连灵韵宗的仙子都……呵呵……难怪你当初不让倚翠楼的姑娘们定制灵韵宗的制服，原来是怕人家杀上门来。” 　　李清茶：“……” 　　她吐槽道：“你当时不就那么猜了吗？” 　　“当时只是猜，现在是有证据了，还是人赃并获。” 　　“……” 　　“这个灵韵宗仙子也是够猛的，行事风格比魔门还魔门，连上门递还头颅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一旁的骆未央惊讶， 　　“那是头颅？” 　　盯—— 　　盯—— 　　李清茶和宫怜雪对骆未央投去关怀的目光。 　　骆未央碎碎念着撸猫， 　　只有小灰才能治愈她受伤的心灵。 　　宫怜雪问李清茶：“她刚才为什么看都没看你一眼啊？” 　　李清茶没有明确的答案， 　　但她隐约觉得，鱼幼薇是不想牵连自己。 　　可问题在于，这个番僧袭击的目标就是李清茶本茶， 　　现在，他的头颅在鱼幼薇手上， 　　说两人没关系，谁信呐？ 　　李清茶：￣□￣｜｜ 　　要说病娇，鱼幼薇确实有那么一点儿趋势，可就算真成了病娇，也是傻傻的病娇，肯定被自己耍的团团转的那种。 　　“唉……” 　　李清茶深深地叹气。 第71章 五：我或许知道四号是谁了 　　济心拿着蓝色的包袱，表情复杂， 　　悲伤、愤怒、迷茫…… 　　此番种种，最终化成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清茶把这些都看在眼中，却没有同情， 　　人被杀，就会死， 　　既然要去做夺人性命这种凶险的事，就要拿出对等的筹码，也就是自己的性命。 　　骆未央懵懵懂懂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会找灵韵宗复仇吗？” 　　“不会。” 　　“不会。” 　　李清茶和宫怜雪异口同声。 　　骆未央暗戳戳地吐槽：“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说‘大道争锋，我辈修士就要争’来着，现在怎么忽然改变看法了？” 　　宫怜雪学着李清茶的口气回答：“此一时，彼一时。” 　　(ˉ▽￣～) 切~~ 　　骆未央才不信。 　　李清茶不管两人斗嘴，对不言说道：“行了，不言大师，我们走了。” 　　有鱼幼薇突然跳出来扇西域佛门的巴掌，自己也不用搞那些防火检查之流了，因为鱼仙子打脸够痛。 　　不言苦笑， 　　“贫僧没想到，今日法会竟请来了这么多大神。” 　　“活该。” 　　“……” 　　不言苦笑更重。 　　大相国寺被前后折腾一顿，寺里的僧人仿佛都蔫儿了。 　　李清茶对远处的穆诗点头示意， 　　众人离开。 　　寺外、寺内恍如隔世， 　　大相国寺所在的这条街上人声鼎沸， 　　最南边有一个茶汤摊儿，摆着几张方桌，供顾客饮茶休息，方桌前摆了一排的台子，卖扒糕、凉粉等各种京城风味， 　　因为靠近寺庙，油炸**、卤煮这类现做的肉食却是见不到了。 　　“我饿了。”骆未央低声说。 　　“你不是净吃小鱼干吗？”李清茶说道。 　　“不顶饱啊。” 　　“好吧……” 　　李清茶怀疑骆未央有一个单独装小鱼干的胃。 　　几人在茶水铺坐下， 　　小二哥看到李清茶带着女兵，赔着一万个小心伺候，端茶倒水十分热情。 　　骆未央叼着扒糕，四处张望起来， 　　“那是不是卖玩具的？” 　　在靠近大相国寺院墙的地方，确实有个卖玩具的地摊，但没什么顾客，一眼就可以看到上边摆的东西。 　　宫怜雪说：“那是套圈吧。” 　　“什么是套圈？” 　　“就是花银子买木圈，用木圈套中的东西可以带走。你看，摆在摊位前面的都是风筝，因为清明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东西卖不出去，不值钱了，后面则是瓷花屏、木偶之类的硬货。” 　　“你懂得真多啊……” 　　宫怜雪：￣□￣｜｜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但是心里怪怪的。 　　她看向李清茶，却没想到李清茶眼神失焦，正在发呆， 　　因为，聊天群忽然炸了。 　　「五：我或许知道四号是谁了。」 　　此话一出，非同凡响。 　　「三：是谁？」 　　「二：是谁？」 　　啧， 　　李清茶咋舌， 　　二号、三号真够闲的，怎么和自己一样，就关注着聊天群？ 　　肯定是八卦人士。 　　至于五号，既然能猜到四号是谁，那他是佛门僧人的身份定然藏不住了。 　　没想到， 　　「一：你觉得是谁？」 　　解锁新人物！ 　　李清茶来了兴致，尤其是一号的说话方式，「你觉得是谁？」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心中有一个答案，等待求证。 　　一号，不简单。 　　「五：啧，看来有人喜欢暗中观察，一聊到实质内容就出现了。」 　　「一：那你别说。」 　　「一：反正难受的是你，不是我。」 　　李清茶差点儿笑出声， 　　一号明显是看透了五号的话痨本质，属于那种憋不住的人，有啥实话都想往外撂，不撂不舒服。 　　她沉思片刻， 　　「七：这种事让四号自己决定比较好。」 　　「五：唔，难得啊，今天又出来了一个新人。」 　　「七：你忘了？」 　　「五：？？？」 　　「七：第一天我就说过话啊。」 　　「五：……」 　　看样子，五号的确是忘了。 　　而且，李清茶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是男是女？」，还是五号回答的， 　　这都记不住，说明五号对性别确实不敏感， 　　emmm…… 　　是大和尚没错了。 　　「五：七号，别不承认，你也想知道四号是谁的吧？」 　　「七：不想知道。」 　　「……」 　　群里诡异地安静。 　　过了好一阵， 　　「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只说一点。」 　　「五：他是道门出身。」 　　故意用了“他”。 　　李清茶笑着摇摇头，心说还指望这能骗人？ 　　明眼人都能猜出是女子了。 　　果然， 　　「一：原来是她。」 　　「二：是她啊……」 　　「三：看来真是她了。」 　　这三个人说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李清茶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有线索，哪个是跟风起哄借机忽悠五号多说几句。 　　但根据狼人杀定律，跟风的人身份更低， 　　一号在二、三号之前发言，确实知道的可能性更高。 　　到底是什么人…… 　　李清茶挑眉。 　　群里，五号被一帮人折腾懵了， 　　「五：你们真知道？」 　　「一：不知道。」 　　「二：不知道。」 　　「三：不知道。」 　　「五：？？？」 　　「五：你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一：知道。」 　　「二：知道。」 　　「三：知道。」 　　「五：……」 　　五号被彻底整不会了。 　　就在这时， 　　「四：你们别猜了。」 　　「四：过三个月，天、地、人三宗论道，胜出的人就是我。」 　　这话有种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霸道。 　　李清茶心中不由得感慨， 　　鱼幼薇变了， 　　以前那个对万物淡然处之的师姐，因为被玩弄了感情，彻底变了。 　　都怪《大千世界》的狗设计搞出个花间派！ 　　群里安静了好一阵， 　　「一：大家既然都没反驳，看来，除了四号，没有其他道门修士了。」 　　「三：这是在试探大家的真实身份？」 　　「三：一号，你很有心机。」 　　「一：比你有。」 　　说完这句话，一号也匿了。 　　李清茶看得直摇头，端起茶杯喝水， 　　盯—— 　　盯—— 　　两道焦♀灼的视线投来。 　　骆未央：“李公子，你刚才又是笑、又是摇头、又是挑眉，是发生了什么吗？” 　　宫怜雪：“八成是因为女子。” 　　李清茶轻咳，敷衍道：“我只是想到开心的事情。” 　　她立即岔开话题：“都吃完了吧？我们走吧？” 　　骆未央说：“那去玩套圈。” 　　李清茶看向宫怜雪， 　　宫怜雪则是“没办法，已经答应她了”的表情。 　　李清茶想了想，应承下来， 　　为了突破，自己可能要离开京城，最后几天多游玩一下也不错。 　　三人前往摊位。 　　一枚铜板一个圈， 　　李清茶掏出了钱袋，准备数十枚出来， 　　这时， 　　“拿圈儿来，套到再结账！”身边一人递出碎银子，同时吐槽，“用得着数铜板吗？浪费时间。” 第72章 你给我磕个头吧 　　李清茶回过头， 　　身边是一个年轻人，十五六岁的模样，衣着华贵，锦衣玉带，一副公子哥的打扮。 　　“先来后到。”李清茶说。 　　“啧，”年轻人咋舌，“这是哪来的规矩？没听说过。” 　　他转向摊主， 　　“而且，你看老板接不接受先来后到。” 　　这不废话？ 　　人家摊主最喜欢你这种客人，玩个套圈都用银子，还说什么“套到再结账”，这不是纯纯的冤种吗？肯定让你先来啊。 　　李清茶眉头微皱， 　　小伙子挺牛X，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刚要开口敲打对方，却被一左一右同时拉住， 　　骆未央和宫怜雪同时摇头。 　　“让他先。” 　　“让他先。” 　　两人异口同声，表情有些微妙，似乎在憋笑。 　　年轻人视线飘过来，惊异于两人的美貌，脱口而出道：“你们男人不顶用啊，还不如跟我……” 　　宫怜雪：“放屁！” 　　骆未央：“谁不顶用了？” 　　年轻人说李清茶，她们不爱听，却完全忘了反驳的方向，应该在前面那句“你们男人”，而不是后面的“不顶用”， 　　毕竟，李清茶不是她们男人。 　　一旁的李清茶甚至连男人都不是，反倒无所谓。 　　这种事她见多了， 　　带着漂亮的女伴外出游玩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风险，例如游泳池和健身房里被挑衅、酒桌上被灌酒、开碰碰车被更多人撞…… 　　可是，那些针对的人赢了又怎样？ 　　还不是单身狗？ 　　李清茶微笑着嘲讽年轻人：“你顶用，你超级无敌旋风倒挂顶用，但是，你的女伴呢？” 　　年轻人多少有些恼火，又看了眼李清茶， 　　好小子，艳福不浅。 　　他冷哼一声，转向摊主，语气很差地呵斥道：“木圈呢？怎么还不拿来？” 　　给钱的就是大爷， 　　摊主也不在乎对方态度不好，陪着笑脸，递了一堆木圈过去，“您挂在手臂上慢慢套。” 　　年轻人没接茬，似乎对底层人士懒得废话。 　　他瞄准的目标是最后排的瓷花瓶， 　　花瓶这东西，看起来好套，原因就在于瓶颈处很细，但实际上，瓶口是向外敞开的那种四方形制，想要套中，难度很大， 　　年轻人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逐渐上头，开始三个五个地丢， 　　结果，木圈和木圈间还有碰撞，更难成功。 　　眨眼间，一百个圈用完了。 　　宫怜雪吐槽道：“真不顶用。” 　　音量控制地刚刚好，确保年轻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年轻人脸黑， 　　“再来！” 　　这一次的碎银子比刚才还要大。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顶用，年轻人平心静气，变得更有耐心了，都是瞄准好了再发射。 　　按理说，这样小心谨慎，再加上用到的木圈够多，量变引发质变，应该足以把那个瓷花瓶搞到手， 　　奇怪的是，结果却不如人意， 　　每次眼看着要成功，瓷花瓶都会微微抖动，磕掉木圈。 　　明眼人都能看出有问题了。 　　李清茶偏过头，看向宫怜雪和骆未央， 　　结果， 　　“是她。” 　　“是她。” 　　两个妹子同时用口型说，还拿右手食指若有若无、暗戳戳地指对方。 　　啧， 　　李清茶咂舌， 　　难怪刚才让人家先来，果然是想暗中使坏。 　　年轻人这时候也意识到有问题了， 　　他最先怀疑的对象是摊主， 　　但是，看摊主比自己还着急，便立即改变了想法， 　　有句话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自己这么优质的客人，要是真的什么礼物都没有，气急败坏之下不再花钱了，是摊主的损失。 　　如此考虑，恶作剧的就不是摊主。 　　年轻人回过头，目光停在李清茶的身上， 　　“是你？” 　　李清茶：“？？？” 　　一脸无辜。 　　年轻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冷哼一声，几个扈从冒出来，朝李清茶的方向逼近， 　　李清茶不由得挑眉， 　　扈从们身怀武艺，这是很正常的，但他们在行进时的间距保持得当，互为掩护，这是典型的军阵特点。 　　“你是何人？”李清茶问道。 　　“哼，本殿排行第七。”年轻人回答。 　　在场之人都听到了“本殿”二字。 　　摆地摊的最先反应过来，也不收拾东西了，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开玩笑，抓着皇子当肥羊狠宰，可是要杀头的。 　　宫怜雪和骆未央却无所谓， 　　一个真就是无所谓， 　　另一个，则因为师父是监正，整个大夏，能为难监正的人屈指可数，区区皇子还不够格。 　　李清茶沉思， 　　七皇子…… 　　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皇子的。 　　难道是思柔或者永嘉？ 　　她正白丝不得其解，那几个扈从已然靠近， 　　然而， 　　铮—— 　　六柄钢刀出鞘。 　　穆诗带着雏凤营的女兵挡在了身前。 　　七皇子冷笑， 　　“我早就该猜到了，思柔是把雏凤营给了外面的男人当私兵，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私兵？”李清茶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思柔一向最注重礼数，去白鹭书院这种儒家圣地，或者大相国寺这种佛门清净地，从来带的都是普通护卫，而不动用由女子构成的雏凤营。今天如此反常，不可能是她的主意。” 　　“……” 　　还真就是她的主意。 　　李清茶看向穆诗， 　　穆诗一脸尴尬，权作未见。 　　李清茶说：“原来如此，七皇子是出于好奇，跟着雏凤卫出的宫？” 　　七皇子应和：“是又如何？” 　　“那就是跟踪了。” 　　“你注意用词，不是‘跟踪’，是‘跟着’。而且，别以为这种时候揪住细枝末节就能脱罪，思柔将雏凤营的指挥权交给外人，此事是板上钉钉的。” 　　其实，七皇子尾随雏凤卫，主要原因还是那幅《万里江山图》， 　　在宴会上，哥几个都没有亲眼得见，但听思柔又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贩夫走卒”、又是“七百三十一人”的，难免好奇， 　　七皇子便主动请缨，代替兄弟们查探。 　　没想到，一查不要紧，竟然查到了思柔在宫外的姘头， 　　收获不可谓不大。 　　七皇子联想到今天被思柔和永嘉先后打脸，现在终于有报复的机会了，不由得十分兴奋，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不是喜欢讨好父皇吗？ 　　不是说我“一辈子都无法翻身”吗？ 　　那就先治治你！ 　　七皇子鬼使神差地说道：“你给我磕个头吧，我或许能考虑一下，不把这件事上报。” 　　李清茶也是够倒霉的，成了七皇子移情的对象。 第73章 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李清茶：？？？ 　　骆未央：？？？ 　　宫怜雪：？？？ 　　三人都有点儿懵，心说这个七皇子八成是脑子抽了，刚才还能比较正常的沟通，聊着聊着话题却忽然就变成了磕头。 　　这货，难道是个疯逼？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如果对方真是疯子，李清茶反而不好对付， 　　更何况是有皇子身份的疯子。 　　尼玛的，有病就关在疯人院里好好治疗，放出来是要干嘛？ 　　见三人发呆，七皇子更开心了，说：“我就知道，思柔那个娘们儿……哼哼……哈哈哈……” 　　李清茶终于懂了， 　　自己，这是帮思柔扛了刀。 　　啧， 　　她啐了口唾沫， 　　皇家的事，不想掺和，但磕头是肯定不成的。 　　李清茶走到刚才的茶水铺，搬了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 　　她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道：“这样，七皇子殿下，你以茶代酒喝一杯，” 　　说着，指指桌上的茶杯， 　　“你喝一杯，我替你在公主那里说几句话，不记你的仇。” 　　“……” 　　“……”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一刻，大相国寺里隐约传出的诵经声和此处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虚幻又真实。 　　宫怜雪看着气质突变的李清茶，忍不住嘴角勾起， 　　这才是师兄嘛~ 　　形式风格没有那么一点儿狂妄和邪气，还能称为魔门中人吗？ 　　只不过，也太帅了吧…… 　　比纨绔还要纨绔。 　　七皇子此时还如在梦中，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 　　在他发愣的当口，李清茶又说话了：“对了，还有一点，今天是皇上的寿诞，你喝完茶水，对着皇宫的方向磕个头，表表孝心呗。” 　　七皇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 　　口吐乱码，似乎觉得李清茶疯了。 　　李清茶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倾斜，气质比刚才更有攻击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如果你再不照做，我可是会随时改变条件的。” 　　“你特么的以为自己是谁？” 　　“这个。” 　　李清茶亮了亮雏凤营的腰牌。 　　“我虽然无官无职，却忝作雏凤营的教官，指导雏凤卫巡查、问询、刑名等事。刚刚去了一趟大相国寺，做了火灾预防的演练。” 　　火灾预防？ 　　演练？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七皇子沉吟片刻，问穆诗：“他都教了你们什么？” 　　这个问题对穆诗来说很难回答， 　　她想了好一阵，硬着头皮说：“如果你是另一个人，当我问‘我前面这条是不是通往圣地的路’时，你会怎么回答？” 　　七皇子：？？？ 　　李清茶微笑， 　　“这其实是一个情报搜集的题目的答案。” 　　“说说看。” 　　“现在，假设我们打到了妖族的圣地……” 　　李清茶把之前编的题目说了一遍。 　　七皇子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想了好一阵，才能勉强理解题目和答案的关系，只是没有纸笔列举所有组合，想得不那么透彻。 　　李清茶说道：“行军打仗，并非只有阵前对敌，还有情报的搜集与分析，而情报的搜集与分析，就需要掌握很高的问询技巧。” 　　其实，她出的题考察的是逻辑，表现形式为问询罢了。 　　但无论如何…… 　　私兵的事，不攻自破。 　　七皇子的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暗恨自己冲动。 　　雏凤营随然是由思柔具体指挥的，但严格来说，应该算天子亲军，将其说成某人的私兵，是一种极其严重的指控， 　　这件事不宜再说， 　　说多了，好结果是七皇子和思柔双输，坏结果是七皇子单输， 　　投入产出严重不符，死咬着不放那是疯子的作为。 　　七皇子犹豫片刻，摆摆手， 　　几个扈从立即也搬了一把椅子， 　　他坐下，在李清茶对面。 　　“……” 　　“……” 　　两人沉默。 　　李清茶指了指远处的茶杯，意思不言自明。 　　七皇子脸上阴晴不定， 　　他突然起身， 　　“我们走！” 　　众扈从轰然应诺。 　　李清茶微笑着喝了一口茶，问骆未央：“未央，你们钦天监的人作证，证词应该可靠吧？” 　　骆未央虽然很单纯，但是不笨， 　　被拿来当枪，是人就不舒服，可如果对方是李清茶，骆未央觉得无所谓， 　　她点点头，说：“那当然，再说了，我是老师的关门弟子。” 　　“刚才的话你都记住了？” 　　“嗯。” 　　“可惜不能对皇室成员用望气术。” 　　“……” 　　言尽于此。 　　李清茶继续喝茶。 　　七皇子不由得身子一滞，回头看了眼抱着猫喂小鱼干的骆未央， 　　钦天监的人…… 　　监正的关门弟子…… 　　他又回身，慢慢坐了下来。 　　良久， 　　“倒茶！”七皇子对自己的扈从下令。 　　两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完后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对一个还不知道姓名的普通人服软了。 　　七皇子的脸涨得通红。 　　他接过茶杯， 　　“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雏凤营的教官。” 　　“可雏凤营从来没有男子，父皇不允许。” 　　“所以，我说我‘无官无职’，只是简单地指导，甚至连雏凤营的编制都没有。” 　　“自作聪明。” 　　“殿下又何尝不是？” 　　七皇子恼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端起茶杯，感觉有千斤重，但最终还是将屈辱一饮而尽了。 　　有好事的普通人躲着偷看， 　　他们现在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能让皇子吃瘪的人物。 　　七皇子将茶杯倒转， 　　“喝完了。” 　　“确实，”李清茶嘲讽，“一滴都不剩。” 　　“你……哼！怎么着？还真想让我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吗？” 　　“那哪敢干啊，您要是真磕了，我这脑袋也就没了。” 　　李清茶轻轻笑了笑， 　　皇子磕头，那可是有损天家颜面的， 　　若七皇子真是那种能受**辱的人物，二话不说得上来磕一个，自己必死无疑。 　　但李清茶早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表面阴狠、毒辣，实则爱惜羽毛得很，属于那种成不了什么大事的人。 　　七皇子起身，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李清茶点点头，说：“当然，我也会履行承诺，不把这件事通知公主。她不知道，自然不会记仇。” 　　“用不着。” 　　“呵呵……” 　　“你！@#*￥%……” 　　“殿下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这话，思柔之前不是说过吗？ 　　七皇子感觉肺都快气炸了，狠狠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椅子。 第74章 符合的工种 　　七皇子滚蛋了。 　　骆未央左右看看，叹气：“本来想玩套圈的，结果老板逃掉了。” 　　李清茶说：“没关系，你可以零元购。” 　　“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 　　某人笑得十分诡异， 　　骆未央适时地消除了问下去的欲望。 　　李清茶转向穆诗，说：“穆曹参，大相国寺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我现在就要回倚翠……咳咳……我要回去住处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穆诗带着雏凤卫回去复命。 　　穆诗领命准备离去， 　　李清茶又从背后叫住她：“关于鱼姓仙子的事……” 　　宫怜雪翻个白眼， 　　说什么“鱼姓仙子”，不就是鱼幼薇吗？ 　　掩耳盗铃。 　　宫怜雪对李清茶使了个眼色， 　　李清茶当然注意到了，面露尴尬，话锋一转：“关于鱼姓仙子的事，穆曹参记得跟公主说清楚，一五一十、滴水不漏、有头有尾……” 　　后面的几个成语全都加了重音，其实是说反话。 　　结果，穆诗没听懂话外音，抱拳道：“诺！” 　　潇洒地转身离去。 　　李清茶：￣□￣｜｜ 　　她只能目送雏凤卫渐行渐远。 　　￥￥￥￥￥￥￥￥￥￥￥￥ 　　皇城。 　　子午宫。 　　思柔伏案而坐，抿唇沉思， 　　七号的说话方式…… 　　五号披露四号身份时，七号用「这种事让四号自己决定比较好」劝说，如此温柔，听着特别像一个女生。 　　思柔提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经过李清茶的事情，她对性别分外敏感，不再轻易下结论。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殿下。” 　　“嗯，进来吧。” 　　思柔合上了日记。 　　穆诗疾步走入书房，附在思柔耳边窃窃私语， 　　“真的吗？”思柔问。 　　“千真万确。”雏凤卫回答。 　　“没想到老七竟然……哼，让他吃个亏也好。只不过，这件事必然传到父皇耳中，怕是不好应付，我还须仔细思量才行。” 　　思柔考虑了一阵，之后转移话题：“今日，大相国寺的法会如何？” 　　雏凤卫前去保护李清茶，其实有打探情报之责。 　　穆诗将今天的事复述了一遍， 　　噗嗤~ 　　思柔笑出了声， 　　预防火灾…… 　　哼，真亏那家伙想得出来。 　　“强词夺理~”美丽的公主殿下给出了评价。 　　她夸张地伸个懒腰，看看外面的天色， 　　正午刚过，和父皇商议的几位大臣应该已经离开，自己也差不多该做好答对的准备了。 　　思柔站起身，整理书架， 　　“还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教官命令我一五一十、滴水不漏、有头有尾地告诉殿下。” 　　“哦？” 　　思柔身形微顿，显然是产生了好奇心， 　　“你说吧。” 　　“今日，灵韵宗鱼幼薇拜访了大相国寺，并送给西域僧人一个蓝色的包袱。” 　　联想那名袭杀李清茶的番僧的死状，包袱里装的东西不难猜。 　　但李清茶的态度很奇怪， 　　为什么是“一五一十、滴水不漏、有头有尾”？ 　　按理说，李清茶应该尽量隐瞒和鱼幼薇的关系才对啊。 　　难道…… 　　思柔忽然脸红， 　　她伸出食指，轻轻按压嘴唇， 　　上一次，在子午宫偏房，她和李清茶发生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那个家伙食髓知味了？ 　　这么想着，思柔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小臂鼓起一层鸡皮疙瘩，嘴唇微麻，仿佛有电流窜过，正如偏方内的第一次， 　　她不自觉地夹住腿， 　　“……” 　　“……” 　　“……” 　　书房内，诡异的安静。 　　穆诗：？？？ 　　她轻声道：“殿下？” 　　思柔瞬间回神，暗啐了一口，心说李清茶分明是女子，自己在瞎想什么！ 　　她看向穆诗，准备找借口搪塞， 　　幸好，没那个必要了，因为子午宫外传来了太监的声音：“思柔殿下，陛下宣您去御花园见驾。” 　　思柔了然， 　　既然不是乾清宫，说明父皇想让这次见面不那么正式， 　　这跟自己预计的一样。 　　她施施然推门而出， 　　“我这就去。” 　　太监带路，在宫城内七拐八拐，进入御花园， 　　御花园可以通往东西六宫，建筑布局对称而不呆板，舒展而不零散， 　　园中更有奇石星罗棋布，佳木葱茏。 　　皇帝在千秋亭摆驾， 　　或许是《万里江山图》的事让他十分舒心，他的精神状态比上午宴会时还要好，右手拿着围棋与自己对弈，左手时不时地夹起糕点送入嘴中。 　　思柔见礼道：“父皇。” 　　皇帝“嗯”了一声，指指棋盘，邀女儿下棋。 　　思柔莲步轻移，看了一阵，拿起白子， 　　“扳。” 　　（※注：扳，围棋术语） 　　皇帝抬头，微微诧异， 　　思柔问：“父皇？” 　　“呵，朕只是好奇，你怎么会执白。以往，你争强好胜，残局时从来都选有优势的一边。可这盘棋中，黑子大龙已成，仅需攻杀、压溃，而白棋……” 　　“女儿执白，只是因为轮到白棋落子了。” 　　“回答得很理所应当嘛~” 　　“父皇，该您了。” 　　“好好好~” 　　两人就着残局，将这盘棋下到了最后。 　　其实，中盘的时候，思柔已经可以投子认输，但思柔还是选择了坚持，导致最后的棋形很差，输的目数也非常多。 　　皇帝微愣， 　　这与他印象中的思柔又有不同。 　　他不由得挑眉，心中有点儿不舒服，仿佛自己料定的事情发生了偏移，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罢了，说正事。”皇帝放下了棋子，说，“关于《万里江山图》，其中最重要的两点：图例和比例尺，你怎么想到的？” 　　“从其他地图中得到的灵感。”思柔脸不红、心不跳，说谎相当娴熟。 　　当然，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说谎， 　　确实是从其他地图中得到的灵感，只是这个其他地图特指李清茶所绘制的地图。 　　皇帝说：“具体讲讲。” 　　思柔解释道：“以京城为例，在现有的地图中，会这么写‘北至XX府XX县界七十二里’、‘西至XX府XX县界五里’。” 　　“好像是这样。” 　　“这不就是最基础的换算关系吗？” 　　“……” 　　“……” 　　老子信了你的邪！ 　　这得多天才，才能从“北至XX府XX县界七十二里”联想到比例尺？ 　　皇帝狐疑地看了眼思柔，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闺女聪明绝顶， 　　但是，比例尺不只是聪明就能想出来的， 　　他与几位大臣讨论过，一致认为，发明比例尺的人肯定有相关工作的经验，而且极具创造性，有很强的归纳总结能力， 　　最符合的工种，竟然是谍子。（间谍） 　　最不符合的工种…… 　　公主毫无市井生活经验，肯定是最不符合的工种之一。 　　皇帝想了想，说道：“好，咱们接着聊聊图例。” 第75章 堂下何人，竟敢状告本官 　　关于图例的问题非常难回答。 　　中原有制图六体： 　　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 　　其中的第一条——分率，其实就是换算关系，只是远没有进化到现代地图中的比例尺那么清晰， 　　所以比例尺很好解释，因为有分率可以一脉相承。 　　至于图例…… 　　在制图六体重， 　　方邪=地面坡度的起伏； 　　迂直=实地高低起伏与图上距离的换算。 　　这就导致古代地图总是很写实，那里有座山，就真的画一座山脉上去，搞得地图和山水画之间区别不大。 　　非常明显地，图例违反了那两个原则， 　　图例将地标抽象成了点和线，又如何描绘实地呢？ 　　所以是完全的创新。 　　幸好，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思柔翻遍各种典籍、图册，总算找到了勉强沾边的， 　　“父皇，你可曾听过《海内妖蛮图》？” 　　皇帝沉思， 　　良久， 　　“朕想起来了，《海内妖蛮图》宣称绘有妖族政权‘百余国’，但实际上，只是‘取其著闻者载之’，若干远方的，以‘不通名而无事于中原’为由略而不载，转用小点粗略地标注……唔……图例吗？” 　　话虽是这么说的，皇帝自己都觉得扯， 　　先不说那些小点算不算是图例，即使勉强算，估计也没人当回事， 　　因为，在《海内妖蛮图》中，虽然大河的流向大抵近实，但江河河源不够准确，海岸线的轮廓尤为失真，现在已经没人会翻阅了， 　　从这种地图中提炼出图例，可谓“屎里掏黄金”。 　　皇帝盯着思柔， 　　思柔却保持着微笑， 　　“女儿一直觉得，没有无用的姿势，只是暂时还没发现其用处。” 　　无从反驳。 　　皇帝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再追问， 　　就当是自己过寿，思柔讨自己欢心的手段吧， 　　思柔虽然强势、聪明、有好胜心，但终究是个女儿，不会像那些皇子那样觊觎皇位，有点儿小秘密也无所谓， 　　总不至于做女帝吧？ 　　皇帝转换了话题：“你怎么想到献图的？” 　　那副地图，封炜祺本应上交的， 　　但当时正在查纪丞的案子，所以封炜祺先去思柔那边知会了一声，顺带说了地图的事，思柔才以寿辰献礼为由扣了下来，准备一出大戏， 　　当然，这种实话肯定不能讲给皇帝。 　　思柔说：“女儿觉得， 父皇看那些祥瑞看疲惫了吧？” 　　这话没说错， 　　皇帝一过生日，各地就出现白鹿，这能没猫腻？ 　　反倒是地图这种，贵在真实。 　　皇帝点头， 　　“嗯，看那些祥瑞，确实有些……” 　　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好，改口道：“不过，太子送的那块寿山石很不错，以前从没见过。” 　　思柔没有接茬，心中却吐槽虚伪。 　　皇帝也微微尴尬，拿起白子， 　　“来，下棋，这次由朕来执白。” 　　古代执白先行， 　　他说完便落了子。 　　陪领导下棋、打麻将、钓鱼这些，都是技术活，不能表现得太好，压了领导的风头，也不能表现得太烂，让领导在获胜时没有成就感， 　　输要输得恰到好处，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多了。 　　思柔棋力不低，但还没到输赢虽心的程度，竟然逐渐领先， 　　皇帝长考的次数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有人打断了他们对弈， 　　一名太监靠近千秋亭，在柱子下站定， 　　皇帝早就不想下了，棋子随手一丢，问：“有事？” 　　太监点点头，面露难色。 　　皇帝说：“靠近了讲。” 　　太监小碎步挪到皇帝身侧，用极低的声音耳语， 　　砰—— 　　皇帝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天家颜面何在！” 　　思柔清楚，太监说的是七皇子和李清茶在大相国寺外起冲突的事情， 　　她好整以暇地收拾棋盘， 　　现在，表现出不知道是最好的策略。 　　皇帝一拂衣袖， 　　“让他来！让他过来见朕！” 　　太监赶紧离开了。 　　不多时，七皇子被带到了千秋亭， 　　他一看到亭内还端坐着思柔，情绪瞬间就上来了， 　　扑通—— 　　“父皇！您可要替孩儿做主啊！” 　　一边哭诉，一边以头抢地。 　　皇帝呵斥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把今天的事说一遍，朕倒要听听，哪个敢这么嚣张。” 　　七皇子立即将套圈地摊前的事重复了一遍， 　　当然，有保留地重复，对于他挑衅李清茶在先的事只字不提，只说李清茶有雏凤卫撑腰，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皇子看在眼中。 　　思柔仍然十分淡定，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皇帝转头， 　　“思柔，你怎么说？” 　　思柔立即回答：“这件事女儿还未听说，不知事件全貌，只能不予置评。” 　　七皇子大喊：“父皇，您看她，全无悔改之意！” 　　皇帝呵斥：“闭嘴！” 　　“……” 　　“……” 　　千秋亭内安静了下来。 　　皇帝叹气道：“这件事，朕大概能猜到因何而起，是以，你就别贼喊捉贼了。” 　　见老爹不撑腰，七皇子顿时痿了。 　　皇帝又转向思柔， 　　“思柔啊，雏凤营虽然只有七十二人，但也是编制在册的部队，并非玩闹，既然全是女子，你又如何能从宫外找一个男子教头呢？” 　　虽然言辞不怎么激烈，但态度十分严肃， 　　这是摆明了车马，要敲打思柔。 　　思柔说道：“父皇，这个教头可不是一般人哦~她极其擅长刑名，连破大案，就连……就连……” 　　“但说无妨。” 　　“就连纪府的那起案子，都是她破获的。” 　　“……” 　　皇帝眯起了眼， 　　纪丞、纪寂、丽妃…… 　　这些名字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他已经知道思柔说的那个极其擅长刑名的人是谁了，冷宫的首饰盗案就是那人破获的。 　　皇帝眼神闪烁， 　　“他教授雏凤营什么？” 　　“刑名、问询等，”思柔回答，“她不过一介市井穷酸书生，也教不了战阵。” 　　“……” 　　皇帝沉思。 　　对于那个人，他甚至记不住名字， 　　但是，既然帮皇家破过案，就不能表现得太小气， 　　更何况，和七皇子冲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哪一个先挑的事儿。 　　皇帝对七皇子说：“你给朕闭门思过一个月。” 　　七皇子：？？？ 　　自己不是来告状的吗？ 　　怎么被关了？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堂下何人，竟敢状告本官”的错觉。 　　皇帝说：“有什么好惊讶的？皇室中人，若不会礼贤下士、凝聚人心，这天下还坐不坐了？” 　　七皇子垂头丧气， 　　是，是是是，您是皇帝，您说的都对。 　　对于惩罚，他已经认命了。 　　可是， 　　“思柔不经过您批准，就让宫外人来做雏凤营的教头，这于礼不合吧？”七皇子问。 　　皇帝瞄了他一眼， 　　“你再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七皇子：？？？ 　　思柔说过， 　　李清茶说过， 　　现在，连皇帝老爹也说过。 　　这特喵…… 　　七皇子欲哭无泪。 　　皇帝却懒得再废话了，转向思柔，说：“那个教头什么时候授课，朕也去听听。” 第76章 有没有一剑破甲两千六的那种？ 　　黄昏时分。 　　送走雏凤卫，又让骆未央回摘星楼，李清茶迎着夕阳伸了个懒腰。 　　聊天群里有新消息，但是是二号和五号聊八卦， 　　「五：一号，你是哪里人？」 　　「……」 　　「二：别问了，人家不会说的。」 　　「五：我就是看到有新成员，好奇问一问。」 　　…… 　　后面是类似的话。 　　啧， 　　成闲聊群了。 　　大家就不能一门心思搞狼人杀吗？ 　　李清茶在心里吐槽，看这么多废话，很难筛选关键信息的。 　　宫怜雪问：“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回倚翠楼啊。” 　　“我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哦……”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是在京城里游玩几天，顺便抽空写一本《寒假园地》，让雏凤营的女兵们做，勉强算履行教官的职责。 　　之后，就该考虑突破到八品的事了。 　　李清茶问：“说起来，各脉的一品以及超品都是怎样的存在？” 　　这问题可大了， 　　宫怜雪歪着头沉思， 　　“嗯，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就是战力，有没有一剑破甲两千六的那种？” 　　“……” 　　“怎么了？” 　　“我看你是脑子秀逗了，一剑破甲两千六？如果各脉一品有这个实力，那现世就不会有什么大夏了，反而是各大宗门对中原分而治之。” 　　宫怜雪对李清茶投去关怀的目光。 　　李清茶尴尬：￣□￣｜｜ 　　她也不是不懂， 　　如果真有那么牛的战力，怎么也不可能任由普通人集结军队。 　　但是，《大千世界》毕竟是游戏世界，说不定就有这种不符合逻辑却不可动摇的设定， 　　科幻巨作《沙丘》里面的政治背景还类比欧洲中世纪呢！ 　　这种事不能以逻辑考虑的。 　　李清茶说道：“那个，当我没问。” 　　宫怜雪掩唇轻笑， 　　“你这人，明明那么精明，一看就是花间派传人，却问出这种……呵呵……我懂。” 　　“？？？” 　　“我当然懂，突破在即，会考虑很多嘛~，我以前也……” 　　说到这儿，少女微微脸红， 　　嗯，看她的这副样子，肯定是想到了之前的糗事。 　　李清茶：“我很好奇！” 　　宫怜雪白她一眼，“不准好奇！” 　　“……”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各脉一品和超品战力确实强悍，虽然不至于一剑破甲两千六，但是逃跑肯定没问题，休养好再打就是了。” 　　原来是放风筝战术，hit and run。 　　李清茶了然。 　　宫怜雪又想了想，继续说：“关于一品或超品和军队起冲突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纯粹就是瞎猜。我第一次突破……” 　　戛然而止。 　　少女脸色憋的有些红。 　　李清茶忍不住好奇， 　　“之前怎么了？” 　　“别问！” 　　“……” 　　“……” 　　李清茶：盯—— 　　宫怜雪受不了她的目光，说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她将头偏向一边，“我修炼得早，突破到八品的时候还是小孩子，问出那种问题……哼……你不准取笑我。” 　　“不孝不孝。” 　　“我第一次突破的时候，问的问题比你还荒诞。” 　　“……” 　　“……” 　　“你说啊。” 　　“那我真说了。” 　　少女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我问师父，虽然一品正面打不过军队，但能不能飞军队头上拉屎、撒尿，把底下带队的将军气死。” 　　“噗……咳咳……” 　　不好意思， 　　没憋住。 　　李清茶脸都涨红了，还是忍不住笑。 　　宫怜雪狠狠地瞪她一眼，小脚踢开一颗石子， 　　“我就知道！” 　　她快走几步，跑到了李清茶前面。 　　这姑娘闹起了情绪。 　　李清茶赶紧跟上， 　　“别生气嘛~” 　　“哼！” 　　“其实，你的问题很正常。” 　　“哼~” 　　“真的很正常，守城的官兵往城下倒煮沸的金汤，既能烫伤，还能感染伤口。” 　　“哼……嗯？” 　　宫怜雪惊诧地看着李清茶，大概是觉得某人在瞎扯。 　　李清茶说：“真的！千真万确！” 　　有个成语叫“固若金汤”， 　　其中，金汤出自道家语的“金汁”，是指守城时粪便煮出来用于泼洒敌人的液体， 　　李清茶的确没骗人， 　　在了解到这个不必要的知识后，很多名字带有“金汤”和“金汁”的菜，例如金汤花胶鸡、金汁娃娃菜，她就再没点过。 　　宫怜雪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李清茶，研究了好一阵， 　　“你这人，都是从哪接触的这些姿势？” 　　“呵，读书读杂了。” 　　“你懂这么多，干嘛不考科举？” 　　这话相当于：“你这么**，为什么不做官呢？” 　　李清茶考不了科举，一是因为那些儒家经典不好背， 　　总不至于现在叛出魔门，转修儒家吧？ 　　其次，也是作者觉得写朝堂出力不讨好， 　　大夏是摊丁入亩还是土地兼并严重、农民流离失所？ 　　每年财政收入多少，支出是多少？ 　　士兵是临时招募还是职业军人？ 　　…… 　　这些都得设定。 　　上一本书，《女孩子的我竟有女帝赐婚的未婚妻》扑街的血淋淋的事实就在眼前呢~ 　　（※注：已完本，作者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螺旋打滚倾情推荐） 　　所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李清茶负手而立，装逼装得寂寞如雪。 　　宫怜雪：“(ˉ▽￣～) 切~~” 　　师兄真爱装。 　　她摇摇头，将话题绕了回去：“各脉一品战斗力确实强悍，但很少有拿普通军队衡量的，所以，到底是一敌一百还是一敌一万……” 　　少女沉思一阵， 　　“以儒家一品立言为例，可让人对某些事实三缄其口，甚至有塑造虚假、架空历史的能力。你说，这算不算万人敌？” 　　这句反问其实已经表达了宫怜雪的观点。 　　李清茶没再追问。 　　两人继续往倚翠楼走，时不时地停下，买些零嘴，用油纸袋包着吃。 　　刚到倚翠楼门口，就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穆诗？”李清茶诧异，“你不是回宫复命去了吗？” 　　“已经复命了。”穆诗回答。 　　出于本能，李清茶察觉到了不妙， 　　她问：“找我有事？” 　　穆诗点点头，压低声音说：“皇上听说雏凤营新招了教官，教授的还不是军阵，因此有些好奇，想看您是如何授课的。” 　　“……” 　　“教官？” 　　“……” 　　“教官，你肿么了！？你说话啊，教官！” 　　“没……没事……我就是想静静。”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她转头，看向宫怜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乌鸦嘴，刚说做官的事，自己就要被迫进宫去真的授课。 　　如果，皇上要赐官…… 　　嘶…… 　　李清茶打个冷战。 　　做官可是要验明正身的！ 　　换句话说，如果没人帮忙打配合，女子身份根本藏不住。 　　不行，不行不行…… 　　自己得尽量表现得差一点儿。 第77章 未央阿姐，你出局了 　　授课定在两天后， 　　李清茶已经想好了，直接进行一个摆烂，什么也不准备，稀里糊涂地上。 　　这天，她起床非常早， 　　天还蒙蒙亮，偶有鸟鸣和着女子开嗓的声音零星传入，烘托出一派安静祥和，让人的心也跟着变得宁静。 　　李清茶推门而出， 　　没想到穆诗已经在等了， 　　“教官，”她迎上来，“现在就入宫吗？” 　　“这就走？”李清茶惊讶道。 　　之前的约定是，第一次授课在早朝后，也就是9点左右，因为皇帝要观摩， 　　现在距离9点还早着呢。 　　穆诗解释道：“思柔公主请您早入宫。” 　　李清茶：“啊这……” 　　美丽的公主殿下不会是要检查备课的情况吧？ 　　她尴尬地咳嗽， 　　“那……那个……不用去这么早吧？” 　　“您最好还是早去，提前跟雏凤营的姐妹们透透底，她们第一次听您授课，都有些兴奋，也十分好奇，昨晚有好几个没睡好的。” 　　“……” 　　“教官？” 　　“罢了罢了，我去就是。” 　　李清茶跟着穆诗前往皇宫。 　　刚到午门，她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鼓声，下意识地想掀开车帘， 　　穆诗制止道：“教官，不得轻浮。” 　　这算哪门子轻浮？ 　　李清茶迷惑了。 　　穆诗说：“刚才的鼓声，应该是提示百官列队入宫上朝，此时会有纠察的御史在旁边记录，百官连咳嗽都不准呢。” 　　这么严格，掀开帘子乱瞧确实算轻浮的行为。 　　李清茶老老实实地不敢乱动了。 　　马车在偏门前等了好一阵， 　　穆诗确定金銮殿上早朝已经开始了，这才带着李清茶入宫。 　　两人直奔雏凤营。 　　女兵们已经整齐列队， 　　看到李清茶，她们全都投来激动的目光， 　　眼前这位，可是通过一道题就难住了己方整整七十二人， 　　而且，即使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对着答案思考，她们还得颇费神思，七十二人想明白的时间从一分十五秒到一天零两个小时，各不相同。 　　李清茶尴尬， 　　“你们好。” 　　“教！官！好！” 　　“……” 　　“教！官！辛！苦！了！” 　　“为人……” 　　李清茶差点儿跟着喊出后面的口号。 　　这时，思柔靠了过来， 　　“这帮姑娘现在可想听你授课了。” 　　思柔穿着闲服，鹅黄的裙子上并没有多少花纹，也没佩戴项链、耳环，只有头顶的珠冠作为装饰，看着有几分素雅， 　　旁边的永嘉还是老样子，活力满满的模样。 　　“对，她们都想听你授课，”永嘉说，“即使知道答案，有人考虑那个圣地问路的题，用时依然超过一天。” 　　逻辑题如果钻牛角尖，是有可能出现白丝不得骑姐的状况， 　　但， 　　“用时一天也太长了吧。”李清茶嘀咕。 　　“所以才要你教嘛~”思柔插话道，“你今天准备的课是什么？” 　　“这个……” 　　“……” 　　“我……” 　　“？？？” 　　思柔：Σ(⊙▽⊙"a 　　不会吧，不会吧， 　　这货要在御前给雏凤营授课，结果什么都没准备？ 　　最牛X的大学士也不敢如此托大。 　　思柔低声说：“你难道……你什么都没……” 　　李清茶赶紧摆手，“那怎么可能，教官这事，我相当有经验的。” 　　从小到大，参加的军训还少了？ 　　虽然都是被训。 　　思柔狐疑道：“那你准备教什么呢？” 　　李清茶说：“站军姿，就是……额……两脚微分，两腿挺直，大拇指贴于食指，两手自然下垂贴紧战裙。” 　　思柔：？？？ 　　这是啥？ 　　听着很像军阵，但是和军阵没有一点儿关系， 　　军阵，是在短兵接战的条件下，因为要求战场上统一的指挥和协同动作而产生的，例如锋矢阵、长蛇阵、鱼鳞阵等， 　　李清茶的“站军姿”，怎么听着像杵在原地挨揍？ 　　思柔思前想后，觉得李清茶身上神奇的事情太多了，自己不好直接贴标签， 　　于是，她小心地问道：“这个事，和刑名、问询、巡查有关吗？” 　　李清茶下意识回答：“无关的。” 　　“你说什么！？” 　　“不……哎呀……” 　　“停下，别说了。” 　　思柔转身，对一旁的穆诗说：“你现在去调卷宗，把京兆府那些疑难案子调出来。” 　　穆诗：“诺！” 　　她快步离开了。 　　思柔这才转向李清茶，头疼地扶额，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要是还弄不好，咱俩都得被发配边疆。” 　　显然，“发配边疆”一词是比喻： 　　对李清茶来说，是被驱赶，永不录用； 　　至于思柔…… 　　李清茶虽是女子，但毕竟是思柔的第一次，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完蛋。 　　思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清茶摆烂的目的就是被发配。 　　两人默默等待。 　　就这样，一直到了差不多辰时末， 　　距离雏凤营不远处的阁楼上忽然升起了五爪金龙旗。 　　永嘉高喊道：“是父皇来了。” 　　小丫头兴致盎然地跑过去。 　　思柔解释：“雏凤营使用的是以前的禁军驻地，那座阁楼是之前就有的。至于升龙旗，是因为雏凤营也算天子亲军，父皇既然要来观摩你授课，所以就搞得正式一点儿。” 　　李清茶了然。 　　没多久，永嘉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看到了三位大学士，还有许大人、林大人。” 　　听到这儿，思柔郁闷， 　　“完了，小朝会。” 　　小朝会就是皇帝让几个亲信的、有办事能力的大臣入宫议事， 　　这些大臣都是人中龙凤，不好糊弄。 　　而且， 　　“我还看到了监正。”永嘉又说。 　　思柔：“……” 　　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有吗？”她问道。 　　“嗯，连白鹭书院的那几位都来了，不过，我只认出了魏先生。”永嘉说，“上次，我过生日，魏先生送过贺表，字儿写得可好了。” 　　少女不识愁滋味，还在回忆魏贤送的生日贺礼， 　　思柔却只想哭。 　　她瞄了眼不远处的龙旗，忽然做了一个很少女风的动作—— 　　掐。 　　思柔捏住李清茶的右臂肌肉，向后翻腾两周半接转体两周半，扭出了一个花来。 　　嘶…… 　　李清茶抽冷气，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去你的男女！ 　　分明就是女女嘛~ 　　但思柔看李清茶皱眉，似乎是真的疼，鬼使神差地不再掐了，转而变成揉， 　　“疼吗？” 　　“什……什么？”李清茶没反应过来。 　　“哼！” 　　公主殿下撇开了视线。 　　“……” 　　“……” 　　沉默良久， 　　“今天，你可不准把事情搞砸了。”思柔忽然说。 　　“好吧好吧，我尽量。”李清茶回话。 　　永嘉看着两人，微微叹气， 　　她心中说：“未央阿姐，你出局了。” 　　小丫头会这么想，就是因为太熟悉自己姐姐了， 　　思柔如果真想抢闺蜜男人，招数可多了。 　　这招不就是？ 　　在宫外似乎叫“先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 　　或者叫“欲擒故纵”。 第78章 逐渐迪化 　　“刑名重姿势，” 　　“巡查重纪律，” 　　“问询重配合。” 　　…… 　　在雏凤卫的面前，李清茶学着教官的模样来回踱步。 　　她清清嗓子， 　　“对姿势，那个圣地的题目你们都得想几个时辰甚至一天，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咳咳……我的意思是，对你们能在刑名上速成不抱希望了。所以，我决定先从另外两点入手。” 　　女兵们不由得面上无光。 　　李清茶说的都对， 　　但主要原因，还是那个题太难了。 　　穆诗说：“教官，能不能……” 　　李清茶立即打断道：“我说了要重视纪律，以后有任何问题，先说‘报告！’。” 　　“诺。” 　　“……” 　　“报告！” 　　“好，说吧。” 　　“教官再出一题，我们保证能答上来。我们已经摸清了这类题应该如何思考和作答。” 　　穆诗信心满满， 　　其他人也跟着一并点头。 　　李清茶微笑， 　　永嘉和思柔在旁边看得心颤，知道这货笑无好笑，八成要搞事。 　　“你们想听题？”李清茶问道。 　　“是！” 　　“那好……我出一个简单的吧，连题干……就是连文字描述都没有的题目。” 　　“是！” 　　女兵们还不知道自己将遭遇什么。 　　只见李清茶低头找了半天，拿起一个树杈，然后在地面上“画”下了一堆汉字，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古 噩 田 吉 早 日 　　永嘉：？？？ 　　思柔：？？？ 　　出于本能地，两人都感觉这题目不是什么好路数，八成跟之前的一样，考察的是人的视野盲区。 　　李清茶说：“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将这六个字分成两类，每类三个字，如果有人能分对，我就先教授你们刑名。” 　　众女兵：“……” 　　神特喵的分成两类， 　　这要怎么分？ 　　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思维不同，古代人是不会去蒙答案的， 　　就比如单选题，A、B、C、D四个选项，有25%的概率答对，但古代人坚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会乱选， 　　否则雏凤营七十二人，穷举法也找到正确答案了。 　　就这样，整整十五分钟的大眼瞪小眼，女兵们愣是没憋出一个答案来。 　　李清茶说：“看吧，答不上来。” 　　“……” 　　“……” 　　“……” 　　诡异的沉默。 　　盯—— 　　一众视线全都落在李清茶的身上，眼巴巴的，透着可怜与祈求，显然是想知道正确答案。 　　李清茶只能装作没看见。 　　穆诗看向思柔， 　　“殿下……” 　　思柔：￣□￣｜｜ 　　她也不会，只能用上次忽悠永嘉的方法忽悠众人，说：“你们看李教头……李教官写的这几个字，横平竖直、没有顿挫，看着更像是在画图形。” 　　穆诗：“啊，确实。” 　　“好了，我的提示只给到这儿。” 　　“……” 　　思柔表现得信心满满， 　　女兵们不由得佩服， 　　要不说思柔是最聪明的公主，才这么短时间就看出了端倪。 　　她们也开始尝试用那个思路来思考问题。 　　就在这时， 　　“穆诗！”李清茶忽然呵斥道，“刚才我说过什么？是不是让你说话之前打报告！？” 　　穆诗微微错愕，这才想到对方之前立的规矩， 　　“是，卑职错了，甘愿受罚。” 　　“不用受罚，你出列，给大家演示一下动作就行。” 　　“诺！” 　　穆诗出列。 　　李清茶说道：“既然你们答不出题目，那我就先教后面的巡查和问询，刚才就说过了，巡查重纪律，那么要如何练纪律呢？” 　　她抛出了这个问题，之后自问自答：“所谓‘纪律’，就是遵守秩序、执行命令和履行自己职责，也就是令行禁止，而最简单的令行禁止，就是站。” 　　一帮女兵听得有点儿懵逼， 　　但她们没多久就懂了。 　　李清茶对穆诗说：“两脚微分，两腿挺直，大拇指贴于食指，两手自然下垂贴紧战裙。” 　　穆诗全部照做。 　　这姿势也没多难啊…… 　　她心中诧异。 　　结果…… 　　“都按照穆诗这个姿势，先站半个时辰。” 　　穆诗：？？？ 　　￥￥￥￥￥￥￥￥￥￥￥￥ 　　阁楼上。 　　卫兵环伺、森严壁垒， 　　皇帝半倚着座位，好奇地张望， 　　刚才，他已经把过来探望的永嘉打发回雏凤营了，第一次授课应该马上就会开始， 　　他倒要看看，那个新教头有什么本事。 　　一旁的几个重臣都有点儿急，不知道皇帝把自己叫来是要干什么， 　　最近因为地图的关系，六部官员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兵部绘制城防图； 　　户部出台《清丈土地条例》； 　　工部搞《水文山脉图》； 　　…… 　　一桩桩一件件，都复杂得要命， 　　重臣们们没时间瞎闹腾。 　　反倒是魏贤和监正，老神在在的样子， 　　他们两个都是认识李清茶的，知道李清茶的神奇，是以不太担心今天能不能看到好戏。 　　当然，监正心里不太舒服， 　　未离还未出关呢~ 　　“四为先生出任雏凤营教头的事，你听说了吗？”魏贤低声问。 　　“我那小徒弟提过一嘴。”监正回答。 　　“小徒弟……” 　　“怎么？” 　　“你的关门弟子是女子吧？” 　　“……” 　　监正：￣□￣｜｜ 　　尼玛的！ 　　他想喷人， 　　不过，跟儒家修士比喷人属于以卵击石，所以忍住了。 　　幸好皇帝打断了两人对话， 　　“似乎已经开始了，”皇帝说，“你们瞧，雏凤营的女兵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的视线投向雏凤营， 　　emmm…… 　　好像就是单纯地站着。 　　但是，看样子又不太一般。 　　皇帝问：“林卿，你是通兵事的，以前也和妖族交过手，你怎么看？” 　　皇帝既然开口相问，那就要认真回答， 　　林姓大臣本来心不在焉，此时也提起精神，仔细观察， 　　良久， 　　“有些门道。” 　　“有门道？”皇帝问。 　　“陛下，您看，她们的站姿，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而且，两腿挺直夹紧如柱，双脚虎虎生威，紧紧抓住地，有一种将大地踏裂的感觉。” 　　监正在一旁附和道：“所谓‘气不到腿，双脚无力，下身则不稳；气不饱盈，身体松垮，双目无神’。” 　　皇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魏贤又说：“收腹也很重要，否则腰部软弱、上下不直。” 　　林姓大臣点头道：“能做到站成一棵挺拔的劲松，形成五点一线，属实不易。” 　　一锤定音！ 　　皇帝微微颔首，对身边的太监说：“叫永嘉上来一趟，朕要问一问，这个站姿是怎么回事，跟刑名、问询、巡查又有何关系。” 　　说完，他略一思考，又道：“今日午膳朕就在这阁楼用了，让御膳房送来。” 第79章 手边要是有悬案去印证就好了…… 　　日头渐高。 　　李清茶抹抹前额的汗，瞄了眼阁楼，心中MMP。 　　站军姿有什么好看？ 　　自己都摆烂了，皇帝竟然还在上面陪着？ 　　她白丝不得骑姐。 　　“殿下，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结束？” 　　“是你让站半个时辰的。”思柔回答。 　　“不，我的意思是……” 　　李清茶对阁楼的龙旗使眼色。 　　思柔了然， 　　不过，她也不甚清楚， 　　“我也不知道，等着永嘉那丫头回来了，应该能带来新消息。”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李清茶叹气。 　　她挥手， 　　“好，都停下吧，放松身体。” 　　穆诗：“报告！” 　　“说吧。” 　　“还没到半个时辰。” 　　李清茶：￣□￣｜｜ 　　还站上瘾来了， 　　自己当年要是有这个积极性，说不定能当上军训标兵。 　　她轻咳一声， 　　“别忘了，令行禁止。” 　　“诺！” 　　众女兵放松肌肉，变成了休息状态。 　　不得不承认，雏凤营平时的训练很刻苦，站军姿这么枯燥的事，愣是没人喊一句累。 　　就在这时，永嘉回来了， 　　她先是上下打量李清茶一阵，之后竖起大拇指， 　　“你真够厉害的！” 　　李清茶：？？？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上面关于你训练方法的讨论可激烈了，有人说能增强战力，有人说重点在于培养纪律，有人说两者兼具，总之，都是赞扬的。” 　　“啊这……” 　　“还有啊，在听说了‘巡查重纪律’的说法后，父皇已经下令，今天午膳就在阁楼上用餐，要看你接下去怎么训练。” 　　“还要继续？” 　　“对，你后面不是还有句‘问询重配合’吗？他们都想看你怎么练配合。” 　　李清茶想把自己在思柔的胸口闷死。 　　她郁闷地叹气， 　　“干嘛啊，”思柔忍不住数落道，“怎么忽然垂头丧气的？” 　　“呜呜……我不想教了，就让我走吧。” 　　“你拿雏凤营的令牌耀武扬威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也没耀武扬……哎呀，就一点点啦，可是，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李清茶指指阁楼上飘扬的龙旗。 　　思柔嘴角勾起， 　　笨蛋！ 　　她忽然有种痛快的感觉，仿佛报复了和李清茶初见时对方说的那句“我不是第一次”。 　　“你就赶紧教吧。”思柔说到，“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已经注定要挨刀了？”李清茶问。 　　“比喻！我那个是比喻啊喂！” 　　“好吧好吧。” 　　李清茶只能认命。 　　无论如何，美丽的公主殿下说的没错，事已至此，只能干了。 　　她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 　　“穆诗，你去找一块木板，要四米……额……要一丈半那么高的，不用很准确，差不多就行，后面用砖头垒起来，形成一堵墙。” 　　“诺。” 　　穆诗行动很快， 　　她带人离去没多久就弄来了材料，搭乘一堵不到五米高的墙。 　　李清茶说：“很简单，你们徒手爬墙，全员都上去过一次就算成功了。” 　　这个确实能练配合。 　　雏凤营的女兵都是按照武夫的路数来锻体，但没有入品，穆诗也不过是摸到九品的边，可即便如此，仍比普通人有更好的体魄， 　　对她们来说，徒手爬墙不难， 　　可如果穿着甲胄…… 　　李清茶不由得微笑。 　　这个项目，在穿越前叫“毕业墙”，大四的学生有不少玩过，穿常服和穿学士服爬墙的难度系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好了，规则我已经介绍了，开始吧。” 　　听到这句命令，女兵们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她们平时也演练攻城，但那都是有器具的，现在的情况，必须有人要甘为人梯， 　　穆诗下令：“阿云，你最轻，我们先拿你试一试。” 　　这话听着怪怪的， 　　但阿云心甘情愿地出列了。 　　穆诗立即带人在墙边搭成了金字塔形人梯，通过人梯，再蹬一脚墙体，就可以轻松触碰墙的顶端。 　　阿云轻而易举地上去了， 　　“可行！”穆诗高喊，“下一个！” 　　“等一下。”李清茶打断道，“我还没告诉你们要怎么下来呢。” 　　“教官，下来还有要求？” 　　“阿云在上面等一下，下面的人面对面站，两腿成弓步且相互抵紧，两手搭于对方肩上，掌心向上，上半身和头部尽量后仰。” 　　听李清茶下令，穆诗带人照做。 　　之后，李清茶又对阿云说：“你，两手反交叉握拢，贴紧胸前，两脚并拢，全身绷紧成一体向后倒。” 　　信任背摔，也是团建中经常搞的活动。 　　阿云不由得愣住， 　　这么高…… 　　自己还穿着甲胄呢…… 　　李清茶说道：“既然要提升配合的默契，那么互相信任就是必不可少的。” 　　阿云咬牙， 　　“可是我的体重……” 　　女孩子主动说自己的体重，那说明是真的有点儿怕。 　　李清茶微笑道：“放心，你那点儿体重被这么多人分担，根本不够看，砸不死人的。” 　　阿云无奈，眼一闭， 　　“那我跳了。” 　　“嗯。” 　　“我真的要跳了。” 　　“快跳。” 　　“我真的真的……” 　　“下来吧你。” 　　李清茶踹了一脚木板墙。 　　￥￥￥￥￥￥￥￥￥￥￥￥ 　　阁楼上。 　　皇帝的筷子悬在半空，夹住的熘鸡脯还没送入嘴中。 　　“这都能接住？” 　　“彼此信任，团结一致，就会有这样的力量。”许大人说道，“这个方法，确实可以让士兵们迅速提高配合的能力。” 　　古人不懂受力分析，只能用“人多力量大”解释。 　　皇帝搁下筷子， 　　“何止是提高配合能力。” 　　“……” 　　“……” 　　“……” 　　众人沉默。 　　雏凤营的这个教头，说是不通战阵，从某种意义上没有错， 　　但他所教授的，又确确实实在战场上有用。 　　就比如这个从高处摔下的项目，可以让士兵在爬攻城云梯时更信任队友，坚信自己就算摔下去也会被接住，就不至于胆怯了。 　　皇帝沉思了一阵，恰好看到永嘉气喘吁吁地上来，于是问：“永嘉，这种训练单纯地为了提升配合？” 　　永嘉点头， 　　“是。” 　　反正李清茶是这么说的。 　　皇帝反复咀嚼“问询重配合”这句话，不由得更加好奇。 　　在破案中，问询人员有高明的配合，真的可以从疑犯嘴里榨取到有用的信息吗？ 　　手边要是有悬案去印证就好了…… 　　“永嘉，去，叫他上来答对。” 　　皇帝下令。 第80章 不喜欢 　　李清茶和思柔登上阁楼。 　　两人都没吃午饭，肚子空落落的，所以步伐缓慢。 　　思柔低声嘱咐：“不该说的不……” 　　话音未落，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这话从进宫之后就开始听，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都快把耳朵磨出茧子来了。 　　李清茶低声说：“我今天的表现是好是坏？” 　　思柔：“……” 　　她也说不上， 　　如果按照传统的观点，李清茶今天的训练内容简直如同玩闹， 　　但不知为什么，思柔总感觉有用。 　　她沉吟道：“但愿父皇也是这么想的。” 　　李清茶问道：“你说啥？” 　　“没，你听错了。” 　　“……” 　　思柔学了李清茶的招，不撒谎就算了，连搪塞都懒得搪塞。 　　李清茶有种搬石砸脚的感觉。 　　终于，两人登上阁楼。 　　李清茶第一次见到皇帝， 　　只见在高背座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龙袍的人，胡须不多，看着颇为白净，视线倒是没有小说中写的那样“犹如实质”，但确实锐利。 　　在皇帝身后的大太监见惯了第一次见皇帝手忙脚乱的人，出言提醒：“还不行礼？” 　　李清茶恍然， 　　见皇帝，好像是要跪的？ 　　她别别扭扭地跪了， 　　“草民李清茶，叩见皇上。” 　　“……” 　　“……” 　　“……” 　　阁楼上一派安静。 　　皇帝初次见李清茶，第一印象就三个字： 　　不喜欢。 　　他识人无数，除了那些明确的敌人，例如争皇位时的几个兄弟、妖族的那些头头脑脑，还从来没有这么简单直接的不喜欢。 　　皇帝感觉，李清茶跪是跪了，但又没有真跪， 　　在李清茶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对皇权的敬畏和尊重，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戏谑！？ 　　皇帝摇摇头， 　　“这个词是不是太重了？” 　　身边的大太监诧异， 　　他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喃喃自语了。 　　皇帝沉思自己会产生“戏谑”二字的原因， 　　良久， 　　“罢了。” 　　李清茶：？？？ 　　什么罢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却感觉右手边的思柔拖了一下自己的手肘， 　　李清茶意会，站起身。 　　“谢陛下隆恩。” 　　这一幕落在皇帝的眼中，那种“不喜欢”的情感更加强烈。 　　倒不是女儿被拐， 　　说实话，思柔这么有主见，她的婚事皇帝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置喙， 　　终生不嫁又能如何？ 　　宫里养得起。 　　皇帝只是出于本能地联想到了思柔最近的变化，尤其是表面收敛起了锋芒，实则更坚定，也就是内方外圆，这一点从下棋时就能看出来， 　　这些变化，有可能是因为李清茶。 　　皇帝捏住椅子的把手，松开，又捏住，又松开…… 　　这是心中迟疑的外在表现。 　　李清茶也不好受，默默祈祷对方千万别搞“开恩”录用， 　　当官可是要验明正身的！ 　　这时， 　　“陛下？”一位大臣开腔了。 　　“啊，对，对对，”皇帝恍然回神，“李清茶，朕叫你上来是有正事要问，在坐的诸位也都很好奇。” 　　“陛下请讲。” 　　“朕刚才听永嘉说，你认为‘问询重配合’，这该如何理解？” 　　其他人也都坐直了身子听， 　　只有监正不屑地瞪了李清茶一眼，但他微微侧耳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皇帝的问题很好回答， 　　李清茶想了想，觉得讲理论不一定讲得通，不如举例， 　　她介绍道：“陛下，很多案件是由多人合谋完成的，不说凶杀这种，就说抢劫、走私之流。” 　　皇帝点点头， 　　确实，凶杀的犯人单独行凶，是因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抢劫、走私不同，往往高度分工，搞货的和出货的根本就不是一批人。 　　李清茶继续说：“所以，在询问的时候，往往要分开。” 　　“你想说的难道是‘你的同伴已经招认了’这种？这不就是简单的诈唬吗？根本不用配合，一个人就能轻松完成啊。” 　　“陛下，您说的那个确实是诈唬，我……唔……” 　　“怎么了？” 　　李清茶转向思柔，眨眨眼， 　　配合日久，思柔对李清茶已经相当熟悉了， 　　她懵逼， 　　“你想让我……咳咳……你想让本宫扮演嫌犯？” 　　此言一出， 　　“成何体统！” 　　“罢了，罢了罢了，不看也罢。” 　　“可惜啊……” 　　…… 　　众大臣都反对，但是眼睛的余光时不时瞄向皇帝，明显是以退为进，将皇帝架在火上烤。 　　皇帝脸黑， 　　“思柔，演一下。” 　　思柔只能无奈地应承下来。 　　她转向李清茶， 　　没想到，李清茶比她入戏要快得多，已经直接开演了， 　　“先说好，这里是刑部的大牢，如果你不把走私的问题说清楚，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照顾你。” 　　其中“照顾”特意加了重音。 　　啧， 　　思柔咋舌，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投入了刑部大牢， 　　她只能配合着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提前跟你说，怕你不知道，因为获利不同，走私的罪行亦分轻重，你的同伴……” 　　“那你问他去吧，他知道的比我多。” 　　“呵呵，我可是一直在给你机会，很多事，由我们刑部调查出来和你自己交代，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这一点上，你的同伴就比你识趣。” 　　思柔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她代入了。 　　其他旁观者不由得诧异， 　　这个李清茶到底有什么魔力，三言两语，没有任何暴力用词，却句句诛心， 　　就连聪颖的公主都…… 　　思柔说：“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问一千、一万遍都是一个样。” 　　李清茶笑道：“看来我要做好准备了。” 　　她伸了个懒腰， 　　“这种事，问一千、一万遍也不是没有先例。” 　　“该说的都说了，没必要再问了吧。” 　　思柔情绪很激动。 　　李清茶见此，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听你刚才的意思，走私的事是你的同伴指使的？” 　　到此为止。 　　“彩！” 　　魏贤大声喝彩。 　　好一个“问询重配合”， 　　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存在另一个犯人，询问人也用同样的套路攻击，不怕他们不相互攻讦， 　　最后，案件自然不攻自破。 　　听到魏贤的喝彩，皇帝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他转向李清茶， 　　恰在此时，李清茶也看了过来， 　　两人产生了片刻的对视。 　　一瞬间，李清茶就确定了，这个皇帝不喜欢自己， 　　正好，自己也不喜欢他。 　　相看两厌，挺好。 第81章 没关系，我不讨厌…… 　　众人低声讨论， 　　“你在刑部干过，对嫌疑人审讯中，可以诈供吗？” 　　“当然可以，诈供是经常运用的技巧，但相当看问询者的水平，因为惯犯一般不信。那帮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思维也没多缜密，胡搅蛮缠倒是会得很。” 　　“所以，将共犯一起提审，两边的询问者一定比犯人还默契。” 　　“这个我之前没想过，但是见了四为先生……” 　　“我也是。” 　　…… 　　李清茶得到的评价越高，皇帝就越不爽， 　　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 　　很多人就这样，看着就反感，更不用提互相了解了。 　　李清茶继续说道：“配合远不止于此，很多情况，两个人共同问询一个嫌疑人，反而比分开发难要更加注重配合。” 　　此话又引起了广泛讨论。 　　皇帝摆摆手，将话题绕了回去：“现在已经知道，‘刑名重知识、巡查重纪律、问询重配合’确有其事，但刚才的训练……” 　　他停顿了两秒钟， 　　“有种舍本逐末的感觉。” 　　此话没说错，因为李清茶本身就是在摆烂，教的内容都没有准备过， 　　信手拈来的东西，看着肯定有割裂感。 　　这点没什么好辩驳的。 　　结果， 　　“父皇，基础不牢，楼房要塌，女儿觉得李公子没什么错。” 　　这话是永嘉说的。 　　“陛下，臣认为此法可以广泛应用。” 　　这话是林姓大臣说的。 　　“皇上，四为先生应当是考虑过雏凤营平时是怎么训练的，才想了这样的方式。” 　　这话是魏贤说的。 　　皇帝：￣□￣｜｜ 　　尼玛的，这么多人背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李清茶才是皇帝呢！ 　　他盯着李清茶看了好一阵，说道：“刚才的训练法，暂时在京营中推广试试，先看看效果。” 　　听到这话，思柔偷瞄李清茶， 　　结果…… 　　这人真是的，怎么一副不爽的表情？ 　　美丽的公主殿下心中嘀咕。 　　皇帝说：“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朕也乏了，先回去歇息。” 　　只字未提某人的封赏。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以没再多说， 　　随着皇帝摆驾，阁楼上的众人散去了， 　　只余李清茶、思柔、永嘉。 　　三人交换视线， 　　“你爹好像很讨厌我。”李清茶说。 　　思柔：“……” 　　永嘉：“！！！” 　　面对同一句话，两位公主的表情截然不同， 　　一个默认，一个惊诧。 　　“咕……” 　　永嘉咽了口唾沫， 　　“李公子，难道你……嘶……你好大的胆子啊，连公主都敢……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是阿姐先勾引你的。” 　　思柔上去赏了永嘉一记爆栗， 　　“你想什么呢？” 　　“可是，一般男人说‘你爹好像很讨厌我’，不都是提亲的时候……” 　　“你还说！？” 　　咚—— 　　又是一记爆栗，比刚才那次更响。 　　永嘉捂着小脑袋瓜， 　　坏蛋阿姐，有了男人之后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不满地一瞪眼， 　　“我肚子饿了。” 　　“自己去御膳房要吃的，要不，叫宫女送到邀月宫。” 　　“阿姐，有了他你都不陪我了！” 　　“臭丫头！” 　　咚—— 　　咚咚咚咚咚—— 　　嘶…… 　　李清茶在旁边看得倒吸凉气， 　　她都替永嘉觉得疼。 　　结果，永嘉反而习惯了，翘着嘴唇哼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个给你们。” 　　少女递出了一个瓷壶， 　　“我偷偷留下的。” 　　思柔凑过去轻嗅， 　　“杏酪？” 　　杏酪是古代的一种饮料，在《玉烛宝典》中是这么说的：“捶杏仁作浆，挍去渣，拌米粉，加紧糖熬之。” 　　可以理解成一种很稀的杏仁粥。 　　永嘉刚才上来阁楼过好几次，期间跟着皇帝吃了不少东西， 　　她觉得杏酪好喝，就给阿姐留下了一壶。 　　思柔眼底温柔闪动， 　　“傻丫头。” 　　“(ˉ▽￣～) 切~~”永嘉白了姐姐一眼，“这东西不顶饱，我还得吃别的呢~” 　　“你要回邀月宫？” 　　“嗯。” 　　“那我……” 　　“别别别，你送李公子出宫吧。” 　　永嘉对思柔挤挤眼， 　　这丫头虽然说“怎么能做出抢闺蜜男人这种事情呢？”，但实际上，分得清亲疏远近，如果老姐真铁了心要抢骆未央的男人，那她一定是支持的。 　　思柔无奈， 　　“你啊，别胡思乱想。” 　　永嘉吐吐舌头， 　　“我回邀月宫了，肚子还饿着呢~” 　　她一溜烟地溜下了阁楼。 　　李清茶和思柔对视。 　　“这丫头……” 　　“这丫头……” 　　她们异口同声。 　　“唔……” 　　“唔……” 　　两人又同时尴尬。 　　思柔撇开头， 　　“走吧，我送你出宫。” 　　两人下了阁楼，缓步走向偏门， 　　雏凤卫已经备好了马车， 　　上马车前，李清茶沉吟片刻，低声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离开京城，雏凤营那边你放心，我会留好训练计划的。” 　　思柔诧异道：“是因为父皇的事？” 　　李清茶笑着摇头， 　　她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便挥挥手，反身钻上了马车。 　　思柔咬唇，竟也跟了上来。 　　上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他讨厌你，没关系，我不讨厌……” 　　说着，思柔脸红， 　　她不知所措，竟然很没有淑女风范地拿起装杏酪的壶，直接往嘴里灌， 　　不知道为什么，李清茶觉得思柔的双眼此刻清透水盈得像小鹿的杏仁眼，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殿下。” 　　emmm…… 　　或许是闷骚惯了，叫完这声，嘴巴饮食不肯吐一个字。 　　笨蛋！ 　　思柔想着，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只剩耳尖，还留有一丝残痕。 　　她又喝了一口杏酪， 　　在李清茶看来，杏酪很像奶茶，因为思柔本就粉嫩的双唇因为沾染了“饮料”，此刻正变得亮晶晶的。 　　“咕……” 　　李清茶的口有点儿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思柔问：“怎么了？” 　　“什……啊……就是我也想尝尝。” 　　“那你就喝呗。” 　　瓷壶被递到了眼前。 　　李清茶没接， 　　之前已经有过误会了，她可不想在第一次之后又搞间接的第二次。 　　思柔挑眉， 　　“你这人真是……” 　　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 　　她似是有些赌气，将瓷壶举到唇边，然后凑近李清茶，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直到， 　　“唔咕……” 　　“嗯……” 　　车厢内寂静。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才分开， 　　只听思柔喃喃地说：“没关系，我不讨厌……” 　　李清茶：“……” 　　“哎呀哎呀，反正都是女子。” 　　“……” 　　“你说句话啊喂！” 　　“湿的。” 　　思柔：￣□￣｜｜ 　　神特喵的湿的。 　　她伸手到李清茶腰间，向后翻腾两周半接转体两周半， 　　“哼，你要离京便离京，我还能拦你！？” 　　“我就是突破在即，要去……唉……” 　　李清茶也搞不懂自己在解释什么。 第82章 一：京中有大案 　　从皇宫回倚翠楼的当天晚上，李清茶一直在制定雏凤营的训练计划， 　　基础到拓展，再到模拟，最后到实战， 　　一个周期，大概半年。 　　制定了计划以后，就该离京了。 　　第二天。 　　李清茶起了个大早，一边漱口一边推开窗，感受自己在京城的最后一个早上。 　　与此同时，视野右上角， 　　「三：京城最近有没有新情况啊？」 　　「五：没有。」 　　「二：好无聊。」 　　…… 　　二、三、五这三位，已经开启闲聊群模式了， 　　偶尔，一号会参与进来，李清茶也跟着说几句没营养的话，反倒是鱼幼薇，自那天聊过天、地、人三宗论道之后再没说过话。 　　噗！ 　　李清茶将漱口水吐了。 　　停云楼外传来叫嚷：“喂，李清茶！你缺德不缺德啊！” 　　是宫怜雪。 　　李清茶抱歉， 　　“我不知道下面有人。” 　　“不知道你就能吐漱口水啊？” 　　噔噔噔—— 　　少女气哼哼地踩着楼梯上了停云楼，推门而入。 　　她环视一圈，发现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竟然已经准备好了……这么急着跟我离京吗？” 　　“突破嘛，尽早。” 　　穿越前，《大千世界》的游戏论坛里还没出现过八品玩家， 　　李清茶觉得，自己或许是速度快的。 　　她擦擦嘴，问：“你当时突破有没有……咳咳……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脱衣服？” 　　这个问题相当业余， 　　宫怜雪眼珠一转，笑吟吟的， 　　“有可能哦~” 　　“哎？” 　　“说不定我师父会把你带到寒玉床上，两人一起剥光了，手对手传功。” 　　“……” 　　这是哪门子《神雕侠侣》？ 　　还有寒玉床的？ 　　李清茶用膝盖想都知道宫怜雪在耍自己，做作地吐槽：“那肯定是你师父占便宜，我吃亏啊。” 　　(ˉ▽￣～) 切~~ 　　宫怜雪可爱地白了李清茶一眼， 　　“你就故意气我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师父可比我还漂亮。” 　　李清茶打量一下宫怜雪， 　　比这丫头还漂亮…… 　　啧…… 　　想象不出。 　　宫怜雪掩唇，话题一转：“你在京城那么多相好，现在要离京，不准备给他们带信儿吗？这一入江湖，不知道多久才相见呢~” 　　“我哪有相好的？” 　　“宫里没有吗？” 　　“没有。” 　　“那钦天监的那位呢？” 　　“……” 　　“犹豫了！你居然犹豫了！果然是骆未央。” 　　不是骆未央， 　　李清茶其实想到的是池未离。 　　她尴尬地咳嗽。 　　宫怜雪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李清茶，围着她打转。 　　就在这时， 　　「一：京中有大案。」 　　只有五个字。 　　聊天群瞬间被引爆了， 　　「二：我也在京中，为何不知道？」 　　「五：同二号。」 　　「三：细说。」 　　出于本能地，李清茶的视线钉在「大案」两个字上， 　　“咕……” 　　她咽了口唾沫，动作忽然变得麻利，端着脸盆，舀水洗脸。 　　宫怜雪：？？？ 　　“你干嘛？” 　　“不干，”李清茶说，“就是想早点儿出发。” 　　说话的同时，注意力在聊天群上， 　　「一：此事目前只有官府知道。」 　　「二：难怪。」 　　「二：这么说来，你做官了？」 　　二号很可能是儒生，这在群里是公开的秘密， 　　他问一号是不是官员，不见得是在试探一号的身份，说不定只是觉得同为儒家出身，可以先建立信任关系。 　　李清茶也好奇，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 　　结果， 　　「一：我只是消息灵通。」 　　「二：好吧。」 　　「二：说回正题，什么大案？」 　　「一：杀官。」 　　「……」 　　整个群为之一静。 　　李清茶洗脸的动作又加快了。 　　在宫怜雪眼中，笨蛋师兄经历了快→慢→快→停→快的变化，看着就像傻X。 　　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她啪啪李清茶的肩， 　　“你别急，别弄得跟小猫洗脸似的，糊弄了事。” 　　李清茶也不想急， 　　只是…… 　　她摇摇头，拿毛巾擦脸， 　　“咱们出发吧。” 　　“啊？”宫怜雪诧异，“我还有一些琐事要跟飘雪交代。” 　　“那就快去。” 　　“啊这……好吧好吧，听你的。” 　　少女推开停云楼的门， 　　结果，她刚跨过了门槛，就跟外面的飞絮撞了个满怀。 　　飞絮一边揉胸，一边说道：“李公子，外面有宫人送来了消息，说是一会儿可能有……” 　　李清茶打断：“就说我不在。” 　　“啊？” 　　“有首诗是怎么说的，‘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飞絮沉思， 　　这首看起来确实像别人所作， 　　倚翠楼又不是画舫，何来船的说法？ 　　不过，意蕴跟“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是和李公子一样的文人雅士所作，志向不在庙堂之高。 　　飞絮被这种高压打动，说：“我这就去。” 　　她快步离开了。 　　没想到，只过了几分钟，李清茶刚刚挂上行囊，飞絮就回来了， 　　“这次是谁？”李清茶问。 　　“赵捕头。” 　　“啧……” 　　“他是这么说的，‘请李先生帮个忙’，姿态摆得很低。” 　　有点儿难办啊…… 　　李清茶郁闷， 　　自己和赵捕头、封炜祺是有交情的，动之以情的话，确实不好回绝。 　　她咬咬牙， 　　“你就说我不在。” 　　“还说不在啊？”飞絮好奇地打量李清茶一番，“好吧，我就说您已经出门了。若他们问你离京没有，我就说不知道，或许在外面用了早餐就回来。” 　　难怪说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 　　何况是青楼出身的， 　　飞絮这么说，就是给对方一个空泛的希望，多等那么一刻钟，李清茶就已经从侧门开溜了。 　　李清茶对飞絮竖大拇指， 　　飞絮嫣然一笑，转身出了停云楼。 　　一旁的宫怜雪诧异， 　　“笨蛋师兄，你刚才难道就……你刚才忽然急着要走，是因为知道会有麻烦上门？” 　　李清茶不由得愣了愣，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聊天群率先知道消息，表现得太奇怪了， 　　“预感。”她只能用虚无缥缈的概念搪塞。 　　宫怜雪挑眉， 　　但是，她很知道分寸，没有追问。 　　有些事，师兄不愿意说，问得多了图惹人嫌。 　　少女说道：“罢了，我就跟飘雪交代几句，咱们赶紧开溜。” 　　两人分头行动，各自收拾好东西，在偏门会和。 　　接下来就该出城了。 　　宫怜雪对李清茶介绍道：“月宗自魔门避世以来，一直藏匿于镜湖，在外人听来像是某个湖泊，其实是一片区域，包含多座湖心岛，还有画舫、快阁、三山、清水闸……” 　　李清茶点点头， 　　“很像水寨，我明白……” 　　话音未落， 　　只见前方行来一队骑兵，为首的是个身穿玄袍的大太监， 　　他在两人身前勒马，拿捏着腔调说道：“李清茶，有皇上的口谕。还不接旨？” 第83章 官与吏 　　天上乌云密布，偶有雨点飘落。 　　宫怜雪偷瞄李清茶， 　　结果， 　　“草民，接旨。” 　　宫怜雪：￣□￣｜｜ 　　刚才说好的“天子呼来不上船”呢？说好的“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呢？ 　　居然就这么跪了？ 　　好歹矜持一点儿啊喂！ 　　李清茶也很想矜持， 　　但是，既然已经穿越了，那就得按照游戏规则来， 　　封建王朝，皇权还是很可怕的。 　　大太监把虚虚地扶了李清茶一把，同时说道：“李先生莫跪，几句口谕而已，用不着这么正式，站好了接旨便可。” 　　李清茶起身， 　　“您说吧。” 　　“查，雏凤营教头李清茶，人品贵重、小心敬慎，乃纯全净美之君，今有疑案，着即差遣。” 　　“草民，领旨谢恩。” 　　“事急从权，李先生拿了龙佩，速速去吧。” 　　大太监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 　　玉佩形制华丽，刻的是火龙衔珠造型，一看就是御用之物，但是，比起白鹭书院相赠的凤纹玉佩，少了镇静凝气的功效。 　　李清茶双手接过， 　　“在殓房？” 　　殓房就是义庄、停尸房。 　　大太监心说李清茶果然不知道，看来思柔公主没有通风报信，回去之后，自己也好和皇上交差， 　　“没死人。”他说道，“或者说，还没死。” 　　没死？ 　　那一号说的「杀官」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想暴露身份，故意说错？ 　　还是说，他身份很低，确实是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听风就是雨？ 　　李清茶将两个选项放在心中的天平上，反复称量着。 　　大太监看她不说话，低声道：“先去刑部，人在刑部。您去了自然知道。” 　　说完，他看了眼天色， 　　“李公子，要不要帮您准备一把伞？” 　　李清茶摇摇头，说：“算了吧，时间紧迫，一会儿往刑部赶还是要淋湿的。” 　　更何况她是修士，不易得病。 　　大太监没再多说废话，让出了两匹马来，显然是默认了宫怜雪可以作为李清茶的跟班。 　　李清茶跨上马，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骑乘，感觉跟游戏里没差。 　　两人便直奔刑部而去。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六部地位很高，不像其它衙门那样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门，在千步廊东侧，是大夏核心权力机构的驻地。 　　冒着逐渐变大的雨点儿，李清茶尽量催马快跑。 　　刑部衙门前的校尉们严阵以待，似乎正等着什么大事， 　　他们见人策马冲来，全都抽出武器，大喝道：“什么人！？还不勒马慢行！？” 　　李清茶飞身下马， 　　她左手龙佩，右手雏凤营金牌， 　　“本人乃是雏凤营教头，李清茶，奉旨办案，时间紧迫，现在立即让我进去！” 　　校尉们“刀下留人”都见过，这种阵仗更是见多了， 　　他们不慌不忙地检查了李清茶的身份，这才好整以暇地让出了一条道，由一人领着她和宫怜雪走进衙门。 　　出乎意料的是，一进门，两人就见到了骆未央。 　　少女正在撸猫玩， 　　小灰：“喵呜~” 　　它冲李清茶伸出爪子，露出肉球。 　　骆未央跟着看过来， 　　“啊，李公子，”她打招呼，“我就知道你会来。” 　　其实本来想开溜来着…… 　　李清茶尴尬。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啊，对，望气术可以测谎。” 　　少女摇了摇头， 　　“不是测谎。” 　　“什么？” 　　“走，我跟你一起进去。” 　　几人继续往前走， 　　校尉并没有带着李清茶进入刑部大牢，而是七拐八拐，到了旁边的一间类似接待室的房间， 　　这里，甚至连审问的刑具都没有。 　　在房间的一角摆着一张床，床上趴卧着一个血人，头发早已被剃得干净，光秃秃的头皮上满是金针，看着就像一颗满是尖刺的链球。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向骆未央， 　　骆未央嗔怪地看她一眼，说：“你以为是我用金针用的刑啊？” 　　李清茶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是受害人，”阴影中，一个官员说话了，“他被人施以私行，眼看着要疯癫，若不是洛小姐用金针疏通血络，恐怕……” 　　这名官员，李清茶有印象，在阁楼上见到过。 　　其实，房间里本来就有很多官和吏，但因为那具血人过于吸引眼球，李清茶没注意。 　　骆未央介绍道：“这位是文华阁大学士，我都叫他‘楚伯伯’的。” 　　李清茶抱拳：“楚大人。” 　　楚大学士摆摆手，报上全名：“楚中天。” 　　他知道李清茶不是官身，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按官场的那一套规矩来，反而直来直去的。 　　李清茶问：“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是？” 　　社会关系…… 　　楚中天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愣了一秒，才说：“他是工部的小吏，名叫王全，做一些简单的跑腿杂役。” 　　吏，没有品秩， 　　说白了就是底层干活的。 　　李清茶想到一号说的「杀官」，心中更加迟疑。 　　对百姓来说，杀官和杀吏确实差别不大， 　　可一号真的是…… 　　李清茶摇了摇头，告诫自己暂时把聊天群的事放下， 　　以现有信息，推测不出什么。 　　她转向骆未央， 　　“用过望气术了吗？” 　　“没用……额……我的意思不是‘没用过’，而是用了也白搭。”骆未央说道，“所谓说谎，一定得是刻意的欺骗，王全已经被折磨得差不多疯了，他就算说胡话，也不是故意的。” 　　“了解了。” 　　“唉，现在我也只能吊着他一口气，他反而……” 　　骆未央低头，轻轻挠着小灰头顶。 　　看得出来，少女觉得自己的拖延行为反而让王全受了更多的苦、遭了更多的罪，少女因此有些愧疚。 　　一旁的宫怜雪拉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头。 　　骆未央感激道：“谢谢姐姐。” 　　姐姐…… 　　啧…… 　　宫怜雪狠狠瞪李清茶， 　　笨蛋师兄，就知道在外面招蜂引蝶。 　　李清茶没察觉，因为她此刻正在检查王全的身体， 　　膝盖处软塌塌的，碎裂了， 　　反常的是碎裂的方式，并非用锤子那样的外力击打，反而更像是崩碎的。 　　一旁的楚中天说道：“虽然知道王全受了刑，但是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他是被如何对待的，就连仵作也判断不出。” 　　他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问道：“会不会是修士？” 　　李清茶回答：“我不否认这个可能。” 　　“真的是修士？” 　　“但是，能造成这样的伤，普通人也可以办到。” 　　“你说什么？” 　　“还有其他伤口吗？把案卷给我看看，我一并看了再下判断。” 　　李清茶说话有种说一不二的感觉，仿佛在无意间把楚中天当成了自己的助手， 　　一瞬间，楚中天有点儿理解皇上为什么不喜欢李清茶了， 　　这个人的骨子里不认尊卑。 第84章 此物……真乃神物也 　　工部的小吏不比一般衙门，如果查不清王全的案子，六部、内阁、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脸还往哪放？ 　　楚中天咬牙，对角落处的校尉点点头， 　　后者立即取来案卷。 　　李清茶仔细阅读，然后走到王全的双脚处观察，又反复看了看胸口。 　　良久， 　　“竹签。”她喃喃自语。 　　“不会的。”楚中天摇头，“竹签插趾甲的刑罚古来有之，王全虽然被剥去了趾甲盖，看上去像是掩盖刑讯痕迹，但我们刑部的人对这种伤很熟，所以……” 　　李清茶环视一圈， 　　几个刑部的小吏跟着频繁点头。 　　很多酷刑如果使用不当，往往会要了嫌犯的性命，这对于刑部来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在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之前，有必要保证嫌犯的性命， 　　所以，插竹签恰恰是用刑的第一选择，很多意志不坚的人会受刑不住，进而招供。 　　刑部的吏员是这方面的专家，都不认为是竹签，那应该没错。 　　但问题在于…… 　　李清茶又扫了一眼， 　　“肯定有什么东西……会不会是猪鬃毛？” 　　众人面面相觑， 　　猪鬃毛…… 　　确实，这玩意儿的粗细、硬度都跟伤口吻合，但这得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想出来？ 　　他们看李清茶的眼神有些敬畏。 　　“那胸口呢？” 　　“没有任何外伤，骨头却大面积的断裂，要么是用很厚的东西垫着再敲打，例如十几本儒家经典，要么是挤压。” 　　“挤压？” 　　“对，像这样。” 　　李清茶随手拿起一根绳子，拴在两手的中指上，向外扯， 　　绳子间的空间不断变窄。 　　楚中天了然：“原来还可以这样……” 　　李清茶点点头， 　　王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却成了一个血人，实则是因为大量内出血，从嘴巴中流出。 　　楚中天问：“那膝盖呢？” 　　李清茶叹了口气， 　　“王全的膝盖是典型的反关节损伤，而且不是突然撞击造成的。” 　　反关节…… 　　又是一个新词， 　　不过，楚中天结合现状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 　　“您试着想象这样一个刑具，在在长凳的一头笔直地竖一根木桩，受刑者坐上去之后，要将身体和大腿捆绑在长凳上面，然后在脚底加砖头。” 　　“砖头？” 　　“对，一直加。” 　　“……” 　　随着砖头的增加，人的身体岂不是会从∟变成√？ 　　楚中天打了个冷战。 　　这些手段，前所未闻。 　　他相信，如果不是修士，意志力再坚强的人也顶不住。 　　李清茶低声说：“楚大人，王全被如此折磨，刑部的人甚至都没见过这些手段，原因定然……哼……我想象不到是个人原因。” 　　言外之意，是因为工部的工作。 　　楚中天眼神闪烁， 　　“工部最近正在忙于……” 　　《水文山脉图》！ 　　因为思柔公主的两项发明——图例和比例尺，让绘制地图有了更详细、更具指导意义的手段，所以，各部最近忙的都是这个， 　　尤其是下面的小吏，更是冲在一线。 　　那么，谁会对《水文山脉图》感兴趣呢？ 　　楚中天不由得直冒冷汗。 　　大夏内部，皇权更迭稳固，不可能会有人想谋反…… 　　难道是妖族？ 　　“来人！”楚中天忽然喊道。 　　一名校尉靠近。 　　楚中天摇了摇头，说：“叫禁军的士兵过来，我要传个口信入宫。” 　　不一会儿，禁军士兵到了。 　　楚中天附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看口型好像就几个字。 　　士兵领命离去。 　　一时间，房内变得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楚中天看向李清茶，陷入犹豫， 　　结果， 　　“大人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便是。”李清茶说。 　　“四为先生风光霁月，我不如也。” 　　“没什么，那我……” 　　“先生稍等。” 　　李清茶三下五除二就判断出了王全的事并非修士所为，扫清障碍， 　　有此刑名实力，不引为助力太可惜了。 　　楚中天压低声音， 　　“四为先生，随我来。” 　　说着，他将李清茶引到了刑部的办公地， 　　“您看，这个。” 　　一张纸在李清茶面前展开， 　　李清茶：Σ(⊙▽⊙"a 　　这特喵的不是自己画的京城地图吗？ 　　不对，这幅更详细一些。 　　她咽了口唾沫， 　　难道自己暴露了？ 　　没想到， 　　“先生应该还没见过此物吧。” 　　李清茶：…… 　　“是，不曾见过。” 　　“此物是地图，相信四为先生能看出来，但是，您看右上角。” 　　“额……嗯……” 　　“那个叫作图例，是地图上各种符号所代表内容与指标的说明，有助于更便捷地认识地图；至于那条线，则是比例尺，表示图上的一寸代表的实际距离，简单来说，比例尺规定了地图的尺寸。” 　　“此物……真乃神物也！” 　　李清茶挤出一个惊叹的表情，心中疯狂吐槽， 　　这也太魔幻现实了！ 　　楚中天微笑， 　　“我判断，王全被动刑正是这个原因。” 　　“地图？” 　　“对，工部最近正在绘制《水文山脉图》，吏员四出，有的甚至以及离京去各地实际测量了。” 　　“原来如此。” 　　李清茶默默点头， 　　这么大的动静，消息稍微灵通的人士必然有听闻，难保敌对势力不会好奇。 　　她现在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发明”放到古代，那就是战略级别的大杀器，用得好，是可以左右一个势力未来发展的。 　　楚中天感慨， 　　“可惜，这地图刑部用不到。” 　　“也不是不行，你们完全可以统计案件高发地段，用图例将犯罪类型分类，然后把京城按照安全等级分成各个区域，加强危险区域的巡逻嘛~” 　　楚中天：？？？ 　　自己就是聊到了地图，随口一提，之后还要转回案件正题的， 　　没想到李清茶当即想出了地图对刑部的用处。 　　这人真的是第一次见地图吗？ 　　“四为先生，我服了。”楚中天拱手。 　　啊这…… 　　李清茶老实闭嘴。 　　言多必失。 　　“你的提议我们会采纳。”说着，楚中天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还是先聊……”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外面敲门， 　　“大人，王全好像清醒了。” 　　两人夺门而出。 　　回到小屋，只见王全仍然是趴卧的状态，偏着头，频频眨眼，嘴中发出“呵呵”的声音， 　　李清茶上前， 　　“如果我们说中了，你就眨眼。” 　　王全眨眼。 　　“是修士吗？” 　　王全没反应。 　　“妖族？” 　　王全眨眼。 　　“你对他的样貌有记忆吗？” 　　王全没反应。 　　“他带着头套？” 　　王全没反应。 　　李清茶：“……” 　　她偏过头，看向骆未央。 　　后者无言以对，只有小灰“呜呜”地叫了一声。 　　“……” 　　“……” 　　久久的沉默。 　　李清茶说：“我们会替你报仇的。” 　　王全闭上了双眼。 上架感言 　　先说一下更新， 　　今晚十二点，也就是星期六的凌晨，本书会一次性发出十章，请大家踊跃订阅！ 　　￥￥￥￥￥￥￥￥￥￥￥￥ 　　以下是感言正文： 　　其实，我想写成“上架碍眼”来着， 　　因为每次一发感言都要掉收藏，所以“碍眼”这个词也没什么错。 　　（笑） 　　而且，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感谢新老书友的支持，感谢责编慧眼识珠，再后来卖卖惨，说说自己写书的心路历程， 　　blablabla…… 　　都是些没什么新意的东西。 　　额，好吧，也不是没有可以称之为“新意”的经历，那就是年底的离职潮被我碰上了。 　　意料外的换责编，导致这本书从签约开始就不是很顺当，之后的推荐等一系列流程跟着全部延后，到现在成绩也不是很让人满意。 　　不过，我觉得还好， 　　至于原因…… 　　变，身，文，也，就，这，样，了。 　　之所以再写变百文，是我看菠萝包又有了变身的推荐， 　　所以我坚信，还是能看到光的！还是有希望的！变百人永不为奴！ 　　只求别打脸。 　　（笑） 　　聊了些题外话，接下来聊一下书的内容。 　　首先，关于李清茶， 　　很多人可能没读过我的老书，因此觉得女主文看着像男主文， 　　好，我不装了， 　　装逼打脸的套路本来就是按照男主文写的。 　　但感情线是真百合，矛盾冲突也在女主的男人身份和实际性别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觉得没问题。 　　其次，关于聊天群， 　　我本来打算在聊天群内写九个人，但考虑到这本书的前途未卜，就先放七个出来，成绩好就把八号和九号搞出来， 　　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干就完了， 　　毕竟， 　　变，身，文，也，就，这，样，了。 　　变百人永不为奴！ 　　（笑） 　　最后，关于主线， 　　我看到有人说这本书怎么还没进主线， 　　我：？？？ 　　主线是啥？ 　　懵逼。 　　以上是对于本书内容的一些解答。 　　再往后，本书会有更多的重要角色出现，李清茶的孽缘也会继续，所以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 　　至于多少票、多少打赏加更…… 　　咱们就不设限制了。 　　我老书的读者应该知道，只要读者愿意投票、打赏，我的更新一直是很给力的、从不拖欠，而且也会让读者觉得物有所值。 　　￥￥￥￥￥￥￥￥￥￥￥￥ 　　最后，一如既往的求订阅， 　　后宫变百文《关于花间派传人是女孩子那件事》要上架了！ 　　就在今晚二十四点！ 　　求！ 　　订！ 　　阅！ 第85章 非我族类 　　“线索断了。”楚中天低声说。 　　其他人没搭腔的， 　　李清茶则盯着王全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中天对校尉挥手， 　　“送去殓房吧，之后让王全的家人来认尸，验明正身后厚葬了，费用让工部出。以后，王家小孩读书的吃穿用度记在我府上。” 　　在场的吏员都有些感动，领命而去。 　　楚中天叹气，转向李清茶，问：“四为先生，你可有办法？” 　　李清茶回过神， 　　“什么……什么办法？” 　　“如今线索断了，该如何调查？” 　　“线索不见得断了。” 　　“嗯？” 　　“还是从伤口看。王全的胸部被挤压，形成的淤伤是条痕状的，楚大人可知原因？” 　　楚中天诧异，摇摇头。 　　李清茶想了想，说：“楚大人，江上的竹筏为什么是用真竹配加刺竹捆扎而成，却不用木板？” 　　原因当然是肉夜鸡喂排， 　　竹子中空的结构能提供更大浮力， 　　楚中天也是这么想的，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觉得李清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确实， 　　“因为捆成排的竹子比木板要稳定一些。”李清茶自问自答。 　　“唔嗯……”楚中天思考。 　　“用一对木板夹住某物和用一对竹排夹住某物，道理也是一样的，后者更稳定，也能承受住更大的力道。” 　　楚中天明白了。 　　他又想起王全胸口上条纹状的淤伤，缓缓点了点头。 　　李清茶说：“接下来，只要确定刑具上竹筒的直径就……确定竹筒的大小就可以了。” 　　“竹筒的大小要怎么确定？” 　　“用活猪实验，通过对比淤伤的情况，大致可以做出判断。这一点要感谢骆姑娘吊住了王全的命，给了我们做记录的时间，人死后的淤伤变形严重，我的招就不好用了。总之，确定竹筒的大小后，再去京城中的各大店铺询问一下，看最近竹子的出售情况。” 　　“……” 　　楚中天第一次遇到这么办案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李清茶的方法确实可行， 　　竹子这种东西，京城附近没有生长，所以，无论是已经造好的刑具还是原始材料，从城外带进来都会很惹眼， 　　既如此，不如进城后购买，自己组装。 　　“最后一个问题，”楚中天说，“只看伤口，确实能知道是棒状物或片状物捆扎而成的刑具，但四为先生如何确定是竹子？” 　　“每条淤伤都不是连贯的，有竹节断层的痕迹。” 　　原来如此…… 　　楚中天彻底服了。 　　他回头，对一众校尉说：“都听见四为先生是怎么说的了吧？还不快去调查？” 　　李清茶又叫住他们，把自己的分析一股脑脱出， 　　例如： 　　鬃毛有可能是从刷子上拆下来的，需要去店铺询问； 　　可以根据膝盖骨碎裂的情况，判断下面垫了多高，进而判断每块砖的大小，是哪个窑口出的； 　　妖族在中原行走，必有障眼法，须多加注意； 　　…… 　　众校尉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不禁怀疑，自己以前办的案子是不是都是靠运气和屈打成招。 　　“好了，”李清茶拍拍手，“差不多了。” 　　楚中天啧啧称奇， 　　“难怪都说四为先生擅刑名，没想到竟至于此。” 　　“我平时不会考虑那么多，”李清茶说道，“只是这一次……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出自《左传·成公四年》：“《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可见，最开始是鲁国说楚国， 　　人族与人族尚且有如此之深的隔阂，何况人族与妖族？ 　　楚中天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好！” 　　“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四为先生真是敢想他人之不敢想、敢说他人之不敢说。” 　　这话听着别扭， 　　难道大夏中还有接纳妖族的声音？ 　　啧…… 　　李清茶挑眉，说道：“妖族之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强必寇盗，弱而卑伏…… 　　一众小吏听她说，仿佛被打了鸡血，摩拳擦掌地要为王全报仇。 　　楚中天轻咳，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好了，你们去吧，具体该如何办案，四为先生刚才已经交代得清楚了，本官要求你们在两天内找到线索，五天内将犯人缉拿归案。” 　　刑部的吏员和校尉轰然应诺，涌出了房间。 　　一时间，房内静悄悄地， 　　楚中天看了眼李清茶，低声问道：“四为先生，刚才是你的真是想法？” 　　显然，他问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句话。 　　李清茶微笑，不置可否。 　　楚中天将这个回应当成了默认，又道：“那四为先生主张将妖族赶尽杀绝吗？” 　　“那不用。” 　　“哦？” 　　“刚才我便说，妖族‘强必寇盗，弱而卑伏’，哼，只要人族比妖族强，强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把卑伏写进妖族的骨子里便是。” 　　楚中天诧异地看了眼李清茶， 　　强三万年…… 　　可真敢想啊……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可惜，可惜四为先生不愿入书院读书，可惜……” 　　在他眼中，李清茶不当官是件很遗憾的事。 　　李清茶没接茬。 　　“……” 　　“……” 　　沉默。 　　楚中天说道：“四为先生，我还要去宫中复命，这就得走了。” 　　李清茶点点头， 　　“我随您一起离开刑部。” 　　两人共同出了大门。 　　楚中天对李清茶抱拳，之后骑马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骆未央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李公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之前办案没有很认真？” 　　李清茶摇了摇头， 　　“就是没动那么多心思而已。” 　　“厉害。” 　　骆未央一脸佩服。 　　李清茶轻笑，陷入沉思， 　　良久，她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在聊天群内发消息， 　　「七：刚才一号说的大案，是妖族所作。」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七：李清茶查出来的。」 　　这两句话果然把聊天群勾得热闹了起来， 　　「二：妖族？」 　　「二：在京城？」 　　「三：啧，还真是胆大妄为。」 　　「三：话说回来，钦天监的望气术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不是说每个城门都有望气师坐镇，怎么还是让妖族混进了城呢？」 　　「五：果然是李清茶。」 　　「五：我早就说过此人极端聪明，你们看，没说错吧~」 　　五号荣升本群第一茶吹， 　　李清茶将这个六根不清净的佛门弟子自动屏蔽了， 　　看这货的留言，感觉自己会飘。 　　这时，一号也出来了， 　　「一：七号，你如何得知？」 第86章 原谅你了~ 　　「一：七号，你如何得知？」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如果李清茶没想好该怎么隐藏身份，也就不会在群里发消息了。 　　「七：刑部的校尉四出，普通人都注意到了。」 　　「七：稍微有点儿消息的，肯定都知道是李清茶查到了妖族，反倒是一号、二号、五号，你们真的是京城人士吗？」 　　狼人杀经典发言之—— 　　倒打一耙。 　　「三：呦呦呦，七号怎么还嘲讽上了？」 　　「一：你别挑拨。」 　　「三：(ˉ▽￣～) 切~~，谁稀罕。」 　　看一号的反应，似乎确实还不知道， 　　李清茶沉思， 　　二号、五号收到消息晚，这是很正常的， 　　因为一个在书院、一个在寺庙，不能随意外出，环境相对封闭， 　　但这种封闭的环境，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送到他们手上的信息更加准确，几乎不用筛选。 　　一号和他们两人一样，也不知道， 　　难道说，一号也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 　　越来越有意思了…… 　　「二：妖族在京城犯案的原因……」 　　「三：除了刺探消息，我想不出任何可能了。」 　　「五：确实。」 　　几人的逻辑和李清茶、楚中天一样。 　　「五：七号还知道些什么？」 　　「七：李清茶好像还说了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不过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前提是什么。」 　　李清茶故意说得模糊。 　　「三：看来，他确实不是读书人。」 　　「二：你对儒生有误解。」 　　「二：儒家修士中，也不是没有这种从心所欲的人物存在，说话从来毫无忌讳、快意恩仇，很像武夫一脉的修士。」 　　「三：我还以为你们儒生都很严谨呢~」 　　「二：……」 　　「二：呵，你也不用旁敲侧击，我承认自己是儒家修士又何妨？」 　　一句话怼过来，反而显得三号成了小人， 　　三号老老实实闭嘴。 　　一下子，群内安静了一阵。 　　但没过多久， 　　「二：七号说我不像京城人士，那我就为自己正名。」 　　「一：看来，你得到消息了。」 　　「二：五号说的没错，李清茶此人极端聪明，仅从受害人的伤口就确定了具体的排查嫌犯的方针。」 　　「七：伤口？」 　　「二：总而言之，按照李清茶的思路，那个妖族不可能逃得了。」 　　「三：我发现，咱们每次说话好像都围绕李清茶。」 　　「三：二号、四号、五号、七号……」 　　李清茶甚至能想象三号掰着指头数的样子。 　　良久， 　　「五：说不定，问题不在李清茶身上？」 　　「五：嗯，是我们太无聊了。」 　　「……」 　　群里再次诡异的沉默。 　　这个五号可真不会聊天，硬是通过自问自答的方式把大家整闭麦了。 　　李清茶郁闷， 　　将消息发到群里，目的是为了看看大家对妖族的反应， 　　当然，如果能顺便找到关于案件的蛛丝马迹就再好不过了， 　　但现在看，暂时不会有什么突破。 　　她转向宫怜雪， 　　没想到…… 　　“喵呜……” 　　“哎？别挠我啊！” 　　“喵！” 　　“唔咕……” 　　宫怜雪、骆未央正被一只猫疯狂折腾。 　　两人一猫在刑部的屋檐下闹作一团。 　　看守校尉：￣□￣｜｜ 　　他们面露无奈，看向李清茶的目光里充满乞求， 　　赶紧把这两位女菩萨接走吧！ 　　李清茶尴尬， 　　“你们干嘛呢？” 　　“小灰！”骆未央说道，“小灰怕水！” 　　李清茶：…… 　　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她看了看天色， 　　雨下的不大，但不能无视。 　　小灰在骆未央的怀里继续折腾，表示自己一点儿不脏，不想沾水。 　　宫怜雪已经疲了，在旁边活动手腕， 　　“你说，猫为什么害怕水啊？” 　　“大概是羞耻心？”骆未央回答。 　　“哎？” 　　“被水淋过后，毛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原本的形象瞬间没了，这让它感觉特别羞耻。” 　　神特喵的羞耻心。 　　可能，这就是爱猫人士吧。 　　（※注：猫怕水是刻板印象，不少猫咪洗澡时很乖的） 　　李清茶听得直摇头。 　　骆未央将小灰往刑部的屋檐外探了探，“老实回家，给你小鱼干吃。” 　　这话小灰似乎听懂了， 　　它用爪子的尖儿点了一下外面潮湿的空气，结果，刚一碰到滴落的雨点儿，爪子就像触电一样收回，将毛上沾的水甩了个干净。 　　一旁的校尉：￣□￣｜｜｜｜｜ 　　显得更不耐烦了。 　　李清茶赶紧赔笑脸道：“几位大哥，见笑、见笑了。” 　　她走到骆未央身边，压低声音， 　　“实在不行就硬来。” 　　“怎么硬来？”宫怜雪插话，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和骆未央的衣服， 　　emmm…… 　　如果小灰继续挣扎，衣服上星星点点地溅了水花，按照古代衣服的布料，那这俩姑娘都得变成透视装。 　　李清茶说：“那我来吧。” 　　她对小灰张开了双臂， 　　没想到，小家伙别人的话都不听，就听她的， 　　猫咪以骆未央的胸口为踏板，也不怕水了，狠狠一蹬，飞过雨帘，钻入李清茶怀里，之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 　　“喵呜~” 　　小灰打呵欠。 　　宫怜雪啧啧称奇， 　　骆未央却不满：“小灰真是的，胳膊肘往外拐。” 　　噗嗤！ 　　宫怜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视线扫过李清茶，又看看骆未央，说：“李公子，既然是你抱着小灰，就先和骆小姐去一趟摘星楼吧。” 　　李清茶疑惑， 　　“送上马车不就……” 　　“摘星楼就离这儿几条街。” 　　“？？？” 　　感觉宫怜雪怪怪的， 　　李清茶十分诧异。 　　少女轻笑，凑了过来，低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得真好。笨蛋师兄，这件案子不出结果，你应该不会离京了吧？” 　　李清茶想了想，有些犹豫。 　　宫怜雪便推了她一把， 　　“别忘了，你可是花间派的传人哦~” 　　之后，她又瞄了一眼骆未央，这才独自离开。 　　跟花间派有什么关系吗？ 　　李清茶实在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转向骆未央道：“走吧。” 　　骆未央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李公子，如果你有别的事，不用管我的，刑部有马车，我们钦天监的望气师有权限借用。” 　　“没事，我送你。” 　　“……” 　　“……” 　　两人淋着小雨，往摘星楼走。 　　小灰从李清茶怀里探头，好奇地望着灰蒙蒙的雨帘。 　　忽然， 　　“李公子，你要离京？”骆未央问。 　　“嗯，”李清茶说，“宫小姐跟你说的？” 　　“你也不跟我道别的吗？” 　　“……” 　　在古代，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经常一别无期， 　　所以，古人才会有那么浓厚的离愁，送别友人时忍不住赋诗，出了很多千古名篇。 　　李清茶沉吟片刻，说：“感觉也去不了多久吧。” 　　骆未央坚持， 　　“那也要道别。” 　　“好吧，骆小姐珍重，但是我怀里抱着猫，不能抱拳。” 　　“(ˉ▽￣～) 切~~，没个正经。” 　　骆未央可爱地对李清茶挤挤眼， 　　她说：“哼，原谅你了~” 第87章 拟合路线 　　刑部效率很高，整个京城禁严，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李清茶不参与具体事务，因此无所事事，继续翻阅各典籍，再或者入宫看雏凤营训练。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 　　她又是上午入宫，蹭思柔的书读，顺便蹭午饭。 　　宫廷菜真好吃！ 　　思柔嘀咕：“你这人……哼！吃了午饭就回倚翠楼，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说完，她伸个懒腰，慵懒地半卧在软榻上，右腿翘起一个幅度，让裙子的开衩恰好到右膝上几厘米， 　　这个露出度，恰到好处。 　　李清茶心中吐槽，这姑娘可比自己更茶。 　　非礼勿视， 　　她继续读书。 　　啧…… 　　思柔咂了咂嘴， 　　“你啊，去雏凤营露个脸就没事了？” 　　“嗯。”李清茶点头。 　　“……” 　　“怎么了？” 　　“我就是对你理所当然的语气不满而已。” 　　“我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却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思柔：(•́へ•́╬) 　　她生气地挥挥拳。 　　李清茶问道：“永嘉呢？” 　　这两天，永嘉也天天去雏凤营的， 　　思柔借机吐槽：“永嘉看你的训练就那几套流程，觉得无聊，所以今天去御花园喂鱼了。” 　　“哦~”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反应？” 　　“……” 　　“话说回来，你不是觉得父皇讨厌你吗，为什么还入宫？” 　　“我奉旨查案嘛~” 　　李清茶的想法非常简单， 　　既然皇上看自己不爽，那就天天进宫，癞蛤蟆趴在他脚面上。 　　思柔大概能猜到李清茶的想法，白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 　　“殿下！”一个宫女在外面叫道。 　　“说。”思柔回话。 　　“宫外有一个京兆府的捕头，说是要见李公子，讨论案情进展。这是他的令牌。” 　　果然来了！ 　　李清茶一下子来了精神，把书本合上。 　　思柔跟着起身， 　　“我也去。” 　　她早就好奇李清茶是怎么办案的了。 　　李清茶无可无不可，从宫女手里接过令牌，直奔宫城的西南偏门， 　　赵捕头果然在等。 　　他一见李清茶，立即跑上来诉苦：“李公子、李先生、李爷爷！您老动动嘴皮子就成了，我们倒好，和刑部的弟兄们腿都快跑断了，结果只能抓住犯人的小尾巴，特马的，真滑溜。” 　　“呵。” 　　李清茶暗爽， 　　自己算是当上安乐椅神探了。 　　这时，赵捕头也注意到思柔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公主，但看尊贵的打扮也能猜个大概， 　　他仓促地行礼， 　　李清茶却干脆打断：“你刚才说了，抓住犯人的小尾巴？” 　　“嗯，我们拉了一个单子。” 　　赵捕头从腰间摸出了一张纸，上面是各种家具材料的购入明细， 　　鬃毛刷、竹子、木架…… 　　能看得出来，有的老板很认真，每次出货都记时辰，有的老板就比较粗糙，只能大概提供是上午还是下午。 　　李清茶一边看一边沉思， 　　“这里面有多余的条目吗？” 　　“我们判断，不多，”赵捕头说，“您知道的，街坊邻居们订家具，都是找自己相熟的木匠，这种手艺人，吃的就是一个口碑嘛~” 　　这话没错， 　　李清茶暗暗点头， 　　一个片区内会买家具材料的只有几个木匠，对于新买家，老板当然会注意，因为新人如果能在已经固化的市场搅动风云，说明手艺是真好，将来肯定是大客户。 　　这样确实可以筛查冗余信息。 　　赵捕头说：“一些可疑的买家，我们都排查过了，不光找了人，也找到了东西，现在只剩这些了。” 　　李清茶点点头，问思柔：“有纸笔吗？” 　　思柔说：“还真当我是你跟班啊？”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她还是回身让宫女取来纸和铅椠， 　　相处日久，她也知道李清茶擅长硬笔书写。 　　李清茶写写画画， 　　“这是做什么？”赵捕头 　　“制表，”李清茶回答，“横向是时间，纵向是地点……” 　　赵捕头看了眼， 　　确实，比文字描述要清晰得多。 　　但之后呢？ 　　“这表格有什么用？”思柔也有相同的疑惑。 　　“算是一种坐标，”李清茶轻咳一声，“总之，可以在地图上标记，然后拟合出一条路线。地图呢？” 　　“这儿。” 　　“我看看……” 　　现在，外出查案的吏员人手一幅地图，效率快了很多。 　　李清茶用铅椠在上面标点，然后根据时间拟合出了一条购买路线， 　　“你怎么看？” 　　“李公子，你真是神了！” 　　“呵，你想简单了。” 　　“什么？” 　　赵捕头不解。 　　反倒是一边的思柔看出了端倪，说：“你看这两个点，距离明明很接近，但为什么用的时间却差了那么多？这解释得了吗？” 　　“唔……” 　　赵捕头没想到还有时间问题。 　　李清茶说：“你要考虑到，买东西的是妖族谍子，对京城不见得……！！！” 　　她露出恍然的表情。 　　思柔：“怎么？” 　　赵捕头：“怎么？” 　　“我本来想，一个人初来乍到，对周边不熟悉，买东西难免会绕冤枉路。但考虑到犯人是妖族的谍子，那就不存在这种可能了。” 　　间谍，怎么可能对周边不熟悉呢？ 　　他们最看重的就是环境。 　　所以要扭转思路，在两个点之间寻找新可能。 　　李清茶想了想，问道：“还有，出砖的窑口有线索吗？” 　　赵捕头说：“我们实验过了，您想的那种刑罚，在第一、二块砖头的时候疼痛感还可以忍受，加到第三块的时候，疼痛感会非常剧烈，第四块则基本是极限了。” 　　思柔皱眉道：“实验过？” 　　李清茶和赵捕头对视一眼，没接茬， 　　显然，实验目标肯定是死囚。 　　李清茶之前提议用活猪实验竹排夹人留下的淤伤，但她可以百分百确定，刑部的人一定不会这么看重人权， 　　他们手头上的死囚可比京兆府的多多了。 　　赵捕头继续说：“根据这个数量，我们推断除了砖头的尺寸，应该是大瓦窑最近烧制的一批砖。” 　　他压低声音， 　　“当然，得真是砖头才行，因为踮脚的东西太多了，木板、书本……” 　　“是砖头，”李清茶很确定，“我检查过王全的脚伤，横向的痕迹必是硬物留下的，除了砖头，我想不出……总不至于是金属吧？” 　　“那造价太高了。” 　　“这一批砖头的用途是什么？” 　　“最近，钦天监订了批砖，说是要填补‘漏洞’，但具体是什么……” 　　李清茶：￣□￣｜｜ 　　看来，砖不是在钦天监遗失的， 　　她将大瓦窑在地图中的点标了出来，恰好填补了两个相隔较长时间的点的空档。 第88章 老油条 　　似乎没错了…… 　　李清茶看着路线，陷入沉思。 　　这时，有一名捕快跑过来，在距离宫门还有N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踌躇不前。 　　思柔挥手：“过来吧。” 　　捕快还是没太敢动，小碎步往这边儿挪。 　　李清茶低声说：“你不知道宫城对普通人的压力有多大。” 　　思柔恍然， 　　接着，她白了李清茶一眼， 　　“也没觉得你有压力。” 　　“我是普通人吗？” 　　“(ˉ▽￣～) 切~~” 　　美丽的公主殿下脸上写满了不屑。 　　李清茶对赵捕头点点头， 　　三人迎上去， 　　那名捕快喘着粗气说：“头儿，自从王全案后，各部就用自己的方式联系在外面办差的吏员，果然，还有出事儿的。” 　　赵捕头说：“继续。” 　　“户部的一个，上面指派的任务是去清丈土地然后制图，结果一去不返，最后在大运河中发现。” 　　“河上浮尸？” 　　“对，尸体已经运回来了，暂时在殓房。” 　　“我和李公子这就过……” 　　话说到一半，赵捕头看了眼思柔， 　　思柔挑眉， 　　“看我做什么？我还能拦着？” 　　赵捕头老老实实闭嘴。 　　没想到， 　　“我也想去。”思柔说。 　　“公主何必去见那些晦气的东西？” 　　“好奇嘛。” 　　“这……” 　　赵捕头将视线挪到李清茶身上，就差把“看你的”写在脸上了。 　　李清茶倒是不介意思柔跟去，但考虑到她的尊贵身份，摆驾殓房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从而降低办事效率， 　　“你还是别去了。”她低声劝阻。 　　“唔……”思柔偏头想了想，“好吧，不去就不去。” 　　这就完了？ 　　公主也太听话了吧？ 　　赵捕头在旁边看得一脸懵，心中对李清茶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特喵的是未来驸马的苗子啊…… 　　牛X！ 　　李清茶感觉赵捕头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也没细想，和思柔道别后一起前往殓房。 　　王全案是大案，相关案件自然受关注， 　　此时，殓房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楚中天单手捂鼻，检查尸体。 　　这具尸体已然肿胀，眼球暴突、嘴唇外翻，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胸腔、腹部全都高高隆起，四肢粗得像小树树干， 　　在“树干”上，有大量红色的伤口，似乎是刑讯留下的痕迹。 　　李清茶差点儿呕出来，赶紧取了葱姜往嘴里塞。 　　楚中天注意到她， 　　“四为先生。” 　　“楚大人，有什么发现？” 　　“目前还没有。尸体肿胀成这个样子，仵作根本查不出什么。若不是他身上带着户部的腰牌，我们恐怕还一无所知。” 　　说着，楚中天凑近，压低声音， 　　“现在就怕凶手已经离京了。” 　　李清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分辨不出这具尸体遇害的时间，所以，楚中天担心犯人作下王全案后，逃离京城，路上再犯案， 　　这样的话，查什么都晚了。 　　李清茶摇摇头，说：“浮尸案的时间更早一些。” 　　“如何确定？” 　　“这具尸体已然呈现巨人观……额……就是肿胀得厉害，所以……” 　　“水中泡发，一天就够了。” 　　肿成这样，怎么可能？ 　　但李清茶不是法医或者刑警，也不知道该如何举证，只得迂回， 　　她想了想，说：“其实，排查时间不一定要从尸体下手，你看尸体的鼻子，那些绿色斑点，分明是水中才有的苔藓。” 　　楚中天立即明白了， 　　他对一名捕快挥挥手，下令道：“去码头找个船老大，询问形成这样的苔藓要几天。” 　　捕快领命，没多久就回来了， 　　他说：“卑职在码头几乎问遍了所有人，只有几个老头确定在七天以上。” 　　本以为这句“几乎问遍了所有人”是邀功， 　　没想到， 　　“李公子当真厉害。”捕快敬佩地说，“跑船的怕晦气，水上浮尸从来是不捞的，只有那些老江湖才知道这些个偏门姿势。” 　　众人对李清茶投去敬畏的目光。 　　李清茶尴尬：￣□￣｜｜ 　　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楚中天松了口气， 　　“既然犯人还在京城，那就好办。” 　　按照如今这种程度的戒严，犯人确实很难逃得了。 　　李清茶不由得沉思， 　　良久， 　　“或许，犯人行事有一种由远及近的风格。”她说道。 　　“何以见得？”楚中天问。 　　“我们都知道，地图的事只在京城传播，犯人在听说以后，先出城，犯下了浮尸案，接下来才是王全案，目的都是逼问图……咳咳……” 　　想说图例和比例尺，但是忍住了， 　　下面办事的人，对这些东西的原理应该还不甚熟悉，不宜透露。 　　“有没有可能是他觉得抛尸水底比较隐蔽呢？”楚中天岔开话题，“先作这个案子，不易被发现。” 　　“先作不易被发现的，再作易被发现的，然后被困京城？” 　　“啊这……” 　　“……” 　　“……” 　　殓房内陷入安静。 　　其实，谍子也有可能是死间，即使被困京城，只要传出了消息也无所谓。 　　但妖族在人族安插间谍，难度可想而知，应该不至于。 　　楚中天问：“犯人喜欢由远及近，说明了什么？” 　　李清茶拿出地图， 　　“你看这个。” 　　她指的是那条路线。 　　楚中天明白了， 　　“你的意思，这条路线的尾端就是谍子驻地？” 　　“有可能。”李清茶严肃地点点头，“第一个原因，正如我分析的，犯人喜欢由远及近，这说明他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妖；第二个原因，这里距离王全被发现的地点不远；第三个原因，大家不妨想一想，当你决定外出采买的时候，是先空手走到最远的店铺，依次买回来，还是从第一家店铺开始，最后拎着一堆东西原路返回？” 　　显然，第二种更省力。 　　更何况，犯人买了竹节、盗取砖头，这些东西的重量可不轻， 　　一个谋而后动的人，肯定会选第二种。 　　李清茶说道：“当然，我的推测只在第一层，说不定犯人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选择了距离自己窝点很远的地方采买。” 　　她这是故意谦虚，给其他人表现的机会。 　　果然， 　　“不会。”楚中天摇摇头。 　　“楚大人的看法是？” 　　“别忘了王全被发现时的状况，大量吐血、衣服染红，犯人租用马车，也不可能带着他跑很远再扔下，那样太招摇了。” 　　“这一点，确实。” 　　李清茶认同。 　　楚中天不由得微微自得， 　　四为先生刑名厉害，但终究是年轻人，还得自己这个老油条扶上马、送一程。 　　他没想到，李清茶比他还老油条，在大气层。 第89章 九：其实是九个 　　李清茶在地图上框出一个圆， 　　至此，犯人的窝点所在区域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就该挨家挨户的排查。 　　楚中天嘱咐道：“一定要注意，小心打草惊蛇。” 　　搁现在，这片区域会突然多出很多送快递、查水表的。 　　李清茶对捕快们相当放心， 　　基层的手段层出不穷，摸排不需要多高深的话术，只需要根据情况选择一个最小的破绽、最适当的借口就足够问话了， 　　有句话叫做“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古代，民虽然怕官，但是更怕吏，这个现状在某种程度上也给吏员办案带去了方便。 　　众捕快应声离开。 　　案情取得突破，楚中天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 　　他对李清茶拱了拱手， 　　“我还要入宫复命，四为先生……” 　　“请便。” 　　两个离开殓房，之后分别。 　　李清茶往倚翠楼走，步速并不快，因为在一边买东小吃天宝五脏庙，一边时刻注意视野右上角的聊天群， 　　她想看看，谁最先互通有无。 　　没多久， 　　「一：据说案件有进展？」 　　「一：七号？」 　　啧…… 　　试探又开始了。 　　李清茶笑笑，觉得时机不对，没有回应。 　　其他人倒是钻出来了， 　　「二：我也听说李清茶发现了线索。」 　　「三：怎么又是他？」 　　「五：早说了，李清茶很厉害的。」 　　「三：停！」 　　「三：你是不是女子？偷偷喜欢李清茶好久了？」 　　「五：我是男的。」 　　「五：啊……想起来了！之前七号确实发过言，问我们是男是女。」 　　李清茶：￣□￣｜｜ 　　这个五号，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和尚庙里待久了，人会变呆？ 　　李清茶不由得摇头， 　　不过，看二、三、五的反应这么快，想来也很在意京城的大案， 　　毕竟牵扯到了妖族的谍子。 　　就在这时， 　　「四：李清茶又惹事了？」 　　「五：四号，你总算是出来了，我们之前讨论李清茶，你都没有出现过。」 　　「四：你闭嘴。」 　　「四：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简单来说，就是京城中有妖族间谍案，李清茶虽然不是办案人，但因为擅长刑名，所以被请去帮忙，提供了大量线索。」 　　「四：你说，“擅长刑名”？」 　　看到这句，李清茶撇撇嘴， 　　她甚至能想象，群聊另一边的鱼幼薇调侃的表情。 　　「二：真的。」 　　「五：对，我们没必要骗你。」 　　「四：……」 　　「四：对付妖族，麻烦啊。」 　　「一：京城已然戒严，只准进、不准出，应该不会很麻烦，也不至于太危险。」 　　李清茶挑眉， 　　怎么忽然聊起了危险程度， 　　这种话题，不像是男子会关心的，对待事不关己的悬案，男性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关注破案的那些细节，因为紧张又刺激， 　　反倒是女孩子…… 　　这个一号难道也是？ 　　李清茶沉思。 　　此时，三号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三：我看二号的意思，快要实施抓捕了？」 　　「二：还不知道。」 　　「三：一号呢？」 　　「一：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具体还得看办案的人。」 　　话里话外，都暗戳戳地指明七号。 　　李清茶觉得是时候冒头了。 　　「七：刚才有事在忙，没注意你们说话。」 　　这句话，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包装成了办案人员，或者牵扯其中的人。 　　「五：李清茶查出了什么？」 　　「五：他是很聪明吧？」 　　李清茶：￣□￣｜｜ 　　以后，干脆直接无视五号吧。 　　「二：进展如何了？」 　　这句正常，可以回复。 　　「七：我不知道。」 　　「七：我就算真的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们。得保密，懂吧？」 　　「二：……」 　　「三：你不如不出来。」 　　「三：撩拨人很有意思，是吧？」 　　两人一个默默吐槽，一个干脆地说了出来。 　　紧接着， 　　「四：这件事很危险？」 　　「七：危险什么？」 　　「七：李清茶对妖族的评价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妖族还能在京城翻了天？」 　　「四：他还真敢说……」 　　「二：不愧是四为先生啊，这话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四：他也就嘴上说的漂亮。」 　　「二：你认识四为先生？」 　　「四：他欠了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我能不认识他吗？」 　　好重的怨气！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 　　「八：那个妖族谍子要被抓了？」 　　「三：？？？」 　　「五：？？？」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想来应该是和三号、五号一样，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逼了。 　　「二：原来是八个人。」 　　「二：不过，想想也是，之前是我们想当然了。」 　　「二：六号不就一直没说过话吗？」 　　「五：我一直以为是五个人。」 　　「二：你忘了七号说过话，你不算。」 　　两人正在吐槽， 　　突然地， 　　「九：其实是九个。」 　　李清茶：“……” 　　这次，连三号和五号都没有出来打「？？？」了。 　　「九：我是一介武夫，不善言辞，不过，若是有消息，或者需要大家的帮助，我肯定会说的。」 　　「九：京城的事，我不甚清楚，就不说了。」 　　八号和九号可真能藏。 　　啧…… 　　李清茶暗自咋舌。 　　「一：说起来，聊到妖族被抓的事，八号就出来了……」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不言自明。 　　但八号没搭理一号，而是直接找七号对话， 　　「八：七号，若你经办间谍案，能不能帮我个忙？」 　　「七：不能。」 　　「七：我跟此案无关。」 　　先说的「不能」，再说的「我跟此案无关」，就好像前面是说漏了嘴， 　　李清茶故意为之，目的是钓鱼。 　　果然， 　　「八：你帮我个忙，我定有重谢。」 　　「……」 　　李清茶没回复。 　　她很清楚，此刻自己无需说话，其他群友会帮自己的。 　　「八：若是缉拿了妖族，杀了他。」 　　李清茶惊讶， 　　她还以为是放了呢。 　　有人跟她的想法相同， 　　「一：我还以为你要七号放人呢~」 　　「一：怎么？你和妖族有血仇？」 　　「八：嗯。」 　　「一：呵呵。」 　　这一句「呵呵」，意义不明，但李清茶从中读出了嘲讽的意味。 　　「八：我再说一遍，妖族一旦被缉拿，杀了他。」 　　「八：如若做到，必有重谢。」 　　「三：你知道七号是谁？」 　　「八：……」 　　「八：总会有办法。」 　　李清茶挑眉， 　　八号什么都不顾就开出空头支票，显然，杀了那个妖族对他来说很重要， 　　而且，「妖族一旦被缉拿，杀了他」…… 　　这话怎么听着像灭口？ 　　如果真的是灭口，这个八号会不会是妖族人？ 　　李清茶决定不回应。 　　群里的其他人估计也有类似的担心，都没再说话，消化着群里新出现两人的消息。 第90章 抓捕 　　接下来两天，各衙门开展摸排工作， 　　这件事其实不难， 　　咚咚咚—— 　　收保护费！ 　　搞定。 　　有句话说得好：“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十八般武器最好用的是折凳。” 　　吏员们只要维持平日作风，就不会让人生疑。 　　随着工作的深入，一个地点逐渐浮出水面—— 　　济仁堂。 　　这是一家药铺，从各地进药材，也难怪会混进可疑的人。 　　李清茶不负责抓人，但还是被请了过去。 　　当晚， 　　夜黑风高。 　　李清茶和宫怜雪出了倚翠楼，直奔济仁堂，然后和几个官员被一同安排进了一个三层的小楼，和济仁堂隔街相望。 　　窗户开着， 　　偶有月光照进房间，又被云彩遮住。 　　宫怜雪就像个小媳妇儿，给李清茶端茶倒水，一言不发。 　　楚中天看了眼宫怜雪，对李清茶点点头， 　　小伙子有自己当年的风范，竟然能带着花魁出来， 　　好一个年少风流。 　　事实上，自从上次遇袭，宫怜雪就担心李清茶再出状况，遇到抓捕妖族谍子的事，肯定会相伴左右的。 　　李清茶问：“什么时候行动？” 　　楚中天回答：“四为先生很快就知道了。” 　　他对窗外点点头。 　　夜色深沉，因为禁严，根本没有夜归的行人，只有打更人敲着木梆子路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背影渐渐消失。 　　这时， 　　“走水了！” 　　街对岸忽然响起惊慌失措的叫喊。 　　李清茶：￣□￣｜｜ 　　还以为是什么新招呢~ 　　她瞄了眼楚中天，发现楚中天似乎有些得意，只好奉承两句：“楚大人端的是好计谋。” 　　楚中天抱拳， 　　“过奖~过奖~” 　　看那表情，哪里是“过奖~过奖~”分明是“再夸~再夸~”， 　　李清茶拍不出肉麻的马屁了，将视线投向窗外。 　　或许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只济仁堂一家，连续的几个铺面和民居全都浓烟滚滚， 　　但是，火光非常小，和这么大规模的烟比起来，简直是小火苗。 　　宫怜雪低声说：“会不会烧塌民居？” 　　李清茶摇头， 　　“有个定律叫有烟无伤定律，烟越大，伤害反而越小。” 　　“？？？” 　　“开玩笑，开玩笑，单看那些烟，明显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植物，看着很大，其实放在木桶里点燃，根本就烧不起来。” 　　一旁的楚中天附和着点头， 　　“四为先生说的不错。” 　　正在说着话，外面的街区越来越喧闹， 　　一堆人衣不蔽体，从各自店铺、民居冲出来，紧张地四处张望。 　　与此同时，街的另一头出现了百余名兵士，手上提着水龙，大声询问：“何处走水？” 　　啧…… 　　这一看就是安排的。 　　不过，平民百姓可看不出来，围拢过去， 　　“我家，我家被烧了啊！” 　　“我看那边有房子烧着了，就过去看热闹，结果发现是我家！快，我带你们去！” 　　“先救我的店啊……” 　　…… 　　全都叫嚷着要求先照顾自己家， 　　也太真实了。 　　官兵头目先假模假式地安排手下灭火，然后对那些百姓呵斥道：“全都去一边待着去，排好了队！” 　　百姓不疑有他，一一照做。 　　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查户口了， 　　姓甚名谁、家住哪间、工作几何、社会关系…… 　　打听得这么仔细，如果平时，定然有人能反应过来，但是在火灾的当下，就成了灾民登记，一切都显得有因有果。 　　李清茶不由得点头， 　　假放火这招看上去老套，但那也是久经考验的，好用得很。 　　他起身，看着那群“灾民”。 　　忽然， 　　“楚大人，叫士兵后撤！” 　　楚中天反应极快，几乎没有犹豫，立即下令：“许邑，停下所有动作！” 　　这句话就像放了一枚信号弹， 　　几乎一瞬间，街上有几道目光锁定了他们的小楼。 　　军官许邑下意识地喊：“所有人后撤！” 　　与此同时，“灾民”中窜出了三道身影，如同从地上弹起，就像猿猴一样，连攀带蹬，顺着墙面直奔小楼三层而来。 　　李清茶：！！！ 　　竟然是团伙？ 　　这…… 　　这特喵的不和逻辑啊！ 　　难道大夏京城的防务是个超级大漏勺，不光放了妖族的谍子进来，还一次性放了三个？ 　　不过，即使对方有三人，李清茶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因为有宫怜雪。 　　她对少女点点头，少女接收道信号，右手摸向了腰间。 　　没想到，根本用不着她出手。 　　“大人莫慌。” 　　楚中天身边忽然站出一名中年人， 　　李清茶这才发现，这个中年人虽然精悍，之前几次见面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是一直在楚中天身边打转。 　　中年人只身挡在了窗前。 　　“哼！” 　　他冷哼一声， 　　“居然会有武夫做妖族走狗。” 　　李清茶这才恍然， 　　推测没错，确实只有一个妖族混进了京城。 　　仓促间，她说：“那个妖族谍子一定要留下活口。” 　　中年人没有回应，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双手，指节发出爆响，然后，两拳将窗框轰得稀烂，扩大接敌面积，对以一敌三的局面完全不担心。 　　“来！” 　　一声怒喝， 　　有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气势。 　　若是普通人，此时可能已经被吓得肝胆碎裂了。 　　但是袭击的三人只是身形微微停顿，眼看着就要攀上三楼的窗户。 　　然而， 　　铮—— 　　金铁之声划破夜色， 　　“啊！！！” 　　“啊！！！” 　　“啊！！！” 　　惨叫声响起。 　　有六柄飞剑自远处飞来，将袭击的三人狠狠钉在了墙上，命中的部位全都是双肩肩胛骨，庖丁解牛般精准， 　　而且，轻松写意，仿佛拍杀蚊子。 　　李清茶愕然抬头。 　　只见不远处的某个房檐上，有一名红衣女子抱着双臂，俯视着一切， 　　女子身后明月高悬，就像嫦娥仙子的背景板。 　　幼薇…… 　　李清茶忽然想起之前在聊天群的对话，四号一直询问事情是否危险来着。 　　这姑娘真是…… 　　李清茶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温柔。 　　鱼幼薇若有所感，看了眼李清茶所在的位置，如此距离，恐怕只有修士的目力才能达到。 　　少女视线划过，在宫怜雪身上停留片刻， 　　接着，她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夫君，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你不要想着找别的女子，否则，我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咕……” 　　李清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为什么要做修士啊？ 　　不做修士，就看不到鱼幼薇的警告了…… 　　她现在非常后悔，伸手抹冷汗， 　　结果， 　　“她刚才说了什么？”一旁的宫怜雪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笨蛋师兄，别欺负我看不懂唇形哦~” 第91章 这是什么福瑞控福利？ 　　问话的时候，宫怜雪离李清茶很近， 　　好像是故意的，少女时不时地对李清茶的耳朵吹一口仙气，把李清茶的耳尖都吹红了。 　　李清茶：￣□￣｜｜ 　　尴尬。 　　事实上，宫怜雪也不是真的要答案， 　　少女巧笑嫣然，望着远处。 　　月色下， 　　一抹红衣。 　　鱼幼薇的眉头皱起，剑匣再开，祭出三把飞剑，同时发出嗡鸣。 　　视线相撞， 　　两名女子无声地交手。 　　面对那三个袭杀的间谍，楚中天身边的中年人保镖还没有任何感觉，现在却如临大敌、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他非常清楚，远处房檐上的那位是真正的道门高手，功力肯定在七品之上。 　　中年人绷紧了身体，不动如山。 　　他的工作是保护楚中天，刚才李清茶要求他留下妖族的活口，他都没有打包票，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就更不会主动出击了。 　　楚中天也察觉到了气氛变化， 　　“高手？” 　　“嗯。” 　　“有杀意？” 　　“不是冲着您来的。” 　　楚中天：…… 　　他看了眼李清茶，忽然产生一种朝中大员不如山野隐士的郁闷感。 　　然而，鱼幼薇针对的其实是宫怜雪。 　　深夜寂寥、月色清亮， 　　两名女子隔空对峙。 　　这时，李清茶听到身后传来“噔噔噔——”的声音，脚步声很沉重，好像是有穿着盔甲的人沿楼梯上了小楼三层， 　　众人回过头， 　　是那个叫许邑的将领。 　　他对楚中天抱拳，“大人，确实是妖族！” 　　接着，压低声音道：“截击三名刺客的人我们还没找到。” 　　楚中天探寻地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以一个微不可察的幅度摇摇头。 　　楚中天意会， 　　“不用找，那个人……额……是咱们的暗桩。”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眼李清茶。 　　李清茶只能尬笑，同时有意无意地瞟了眼窗外， 　　鱼幼薇已经离开了。 　　许邑拱手， 　　虽然朝中也有厉害的人物，但道门高手好像没听说过。 　　不过，许邑深谙那句朝堂之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所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话题一转：“三人都已被控制了。” 　　楚中天看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随我去看看？” 　　“当然。” 　　李清茶对妖族很好奇。 　　两人下得小楼。 　　先看到的是那两个武夫，被飞剑击碎了肩胛骨，左右两肩各有一个血窟窿，手无力地垂下，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流， 　　李清茶听见中年人啐了一口：“懦夫！” 　　两个武夫， 　　一个已然心死，没反应， 　　另一个说道：“大家都是吃肉，那口锅里的肉不是肉？你卖身帝王家，赚的钱就比我们干净？” 　　中年人被驳得愕然，下意识地回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完才察觉自己引用了李清茶最近说的话。 　　没想到， 　　“我们不知道。”那个武夫说。 　　言外之意，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妖族。 　　李清茶挑眉，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不知道。你的雇主从事的那些活动，你都看在眼中，没有一丝丝的怀疑我是不会相信的。” 　　“……” 　　“怎么不说话了？” 　　“……” 　　“哼！吃肉确实不丢人，但这肉如果是臭的、是馊的，有点儿底线的人都下不去嘴。” 　　“……” 　　武夫被训得作声不得。 　　李清茶不再废话，将视线转向正主。 　　没想到…… 　　妖族，就这！？ 　　眼前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五官、体型都和人类无异，就是看着略凶悍， 　　身体特征上唯二的差别： 　　一、耳朵； 　　二、尾巴。 　　李清茶下意识地说：“狗？” 　　妖族青年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李清茶， 　　“你羞辱我？” 　　李清茶不知道自己怎么羞辱对方了， 　　不过， 　　“我就羞辱你了，怎么着？” 　　“你！@*#￥%……” 　　“别在这儿说废话了。问你你就答，狗子。” 　　“是狼！狼！” 　　原来是狼， 　　李清茶不由得沉思， 　　如果，妖族的长相都是相同的套路的话…… 　　靠！ 　　这是什么福瑞控福利？ 　　别的动物种族暂且放下不提，只说狼好了，有《狼与香辛料》在那儿摆着，说不定人家公主也是动画女主的水平呢。 　　李清茶想了想，问：“洗澡的时候，水会进耳朵吗？” 　　妖族青年没有搭理她。 　　没想到，一旁的宫怜雪说话了：“给狗洗澡时，它们的耳朵会垂下来，挡住耳洞，所以你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啦~” 　　妖族青年暴怒：“我是狼！狼！！！！！” 　　楚中天看了看李清茶，又看了看宫怜雪， 　　这俩人，或许就是“问询重配合”的典型代表了，才几句话就调动起了人犯的情绪， 　　在暴怒中，很容易无意间透露信息。 　　要不，让他们问询试试？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就挥之不去， 　　楚中天沉思片刻， 　　“来人，”他挥挥手，“带他们去天牢。” 　　“诺！” 　　有兵士上前，架着三人离开了。 　　这时候，那帮“灾民”也看出来了，哪有什么火灾？分明是刑部办案。 　　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楚中天上前一步，犹豫了好一阵，终究没有开口， 　　对百姓说“今天的事要保密”，只会适得其反，最终变成“今天的事要悄悄地告诉别人”，所以，不如不下封口令了。 　　他转头，问李清茶：“四为先生，你刚才忽然让士兵们后撤，是发现了什么吗？” 　　李清茶点点头， 　　“犯人和普通人肯定有不同的举止行为，包括言谈、装扮等等，就比如刚才，明面上是发生了火灾，正常人恐慌是什么样的？大部分都是要求兵士们先救自家财产。犯人表现出的恐慌却既然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种更接近心虚的表情。” 　　原来区别在这儿…… 　　楚中天了然，没再细问。 　　反倒是他身边的中年人皱眉， 　　他没觉得李清茶说谎，只不过，李清茶能在夜色中看清那些细节，除非天生神目，否则只有一个可能—— 　　李清茶是修士。 　　中年人又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道门高手，沉吟片刻，最终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楚中天又问：“四为先生，如果你来审讯，会从哪里入手？” 　　李清茶偏头想了想，“如果是我，应该不会着急，先晾他个两天，磨磨锐气。” 　　“这能行？” 　　“就给他绑椅子上，关在没窗的小黑屋里，前面点一盏足够刺眼的灯，他每次要睡了，就给他拍醒，然后拿灯在他眼前晃一圈。” 　　“……” 　　“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楚中天冷汗直冒，心中吐槽李清茶： 　　这货是魔鬼吧！ 第92章 宫内 　　皇城。 　　乾清宫。 　　幽幽烛火，燃烧时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 　　“陛下，陛下！” 　　大夏皇帝感觉有人在叫自己， 　　他睁开双眼，看到了照顾自己起居的那个大太监的脸。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的话，刚过子时。” 　　“嗯？那不是离上朝还……！！！” 　　皇帝似乎瞬间清醒，一下子坐直身体。 　　大太监吓了一跳，赶紧去搀扶，生怕皇帝起猛了，不小心伤着腰。 　　皇帝摆手，“不用扶朕！朕还经得起事！” 　　大太监抖了下，没敢再动作。 　　皇帝抬起手，让人伺候着披上衣服，同时问：“是不是楚中天入宫了？带来了消息？怎么样，抓着了吗？” 　　一连三问， 　　妖族间谍的事情，这段时间都是他的心头大患。 　　大太监回话道：“陛下，楚大学士这个时候入宫，奴婢哪敢问？但是依奴婢看，应该是好消息，楚大学士的表情很轻松。” 　　皇帝一听，喜上眉梢， 　　“让他来见朕。” 　　“诺。” 　　大太监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皇帝站起身，觉得口有点儿干，囫囵地喝了一杯茶，这才朝乾清宫的前殿走。 　　此时，楚中天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皇帝，他站起身， 　　“免了。”皇帝打断行礼，“直接说正事。” 　　“陛下请看，”楚中天递出一张纸，“这是今天抓到的犯人。” 　　纸上是妖族青年的画像。 　　皇帝大致扫了一眼，眉头皱了下，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说，“他是怎么突破各城门望气师的封锁，混进京城的？” 　　这才是心头大患。 　　如果，妖族谍子有混进京城的办法，那妖族军队是不是也可以呢？ 　　根本不敢细想！ 　　楚中天说：“还没开始审问。” 　　皇帝点点头，道：“嗯，是了，朕太心急了。想来你也是刚刚抓到犯人就立刻入宫见朕了，确实还没有审问的时间。” 　　他又盯着画像看了好一阵，之后问道：“打算怎么审？” 　　楚中天微微犹豫，说：“抓捕时，臣和李教头一起行动的……” 　　说到这儿，他偷瞄皇帝的表情， 　　皇帝只是微微皱眉，但一瞬间就舒展了， 　　楚中天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李教头极其擅长刑名、问询等事，因此，臣当时和他交流了一番，想听听李教头的意见。” 　　“他怎么说？” 　　“他的原话是，‘先晾犯人两天，磨磨锐气。就给他绑椅子上，关在没窗的小黑屋里，前面点一盏足够刺眼的灯，他每次要睡了，就给他拍醒，然后拿灯在他眼前晃一圈’。” 　　“啧……” 　　皇帝不由得咋舌。 　　李清茶这招，确实比直接上刑更能消磨人的意志。 　　上刑，是一种对抗行为， 　　简单来说，犯人和审讯者之间存在明确的、对立的关系，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敌人是谁，敌人会用套路来诓骗自己。 　　可李清茶的伎俩就不同了，犯人被关小黑屋，甚至接触不到任何人， 　　他们的心理，会从愤怒到迷茫， 　　也就是所谓的“磨锐气”。 　　还有一点，灯光拍脸， 　　皇帝想不通李清茶这么做的具体原因，直觉上，并不仅仅是单纯地剥夺睡眠， 　　但是，他又说不清到底高明在何处。 　　楚中天犹豫片刻，问道：“陛下，如果请李教头……” 　　后面的话没说，但不言自明。 　　皇帝说：“朕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只有一个要求，从速破案。” 　　那就是可以请李清茶， 　　楚中天了然。 　　他拱手道：“陛下，臣入宫就是要说这件……啊，对，还有一事。李教头似乎招惹了操纵飞剑的道门高人。” 　　没错，楚中天说的就是“招惹”， 　　他之所以误解，完全是因为鱼幼薇释放了杀意， 　　但是，他搞错了释放杀意的对象，根本不是李清茶，而是宫怜雪。 　　皇帝沉思， 　　他调查过李清茶此人， 　　没什么背景，京城之前的事情一片空白。 　　“说起来，他之前似乎被西域佛门的人刺杀过？” 　　“陛下，您说西域佛门？西域佛门不是已经远离中原……” 　　“这么多年了，偶有试探，正常。” 　　“臣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也是。” 　　“……” 　　“监正最近才与朕说过，李清茶因为帮助钦天监找回了天机盘，因此和西域佛门生隙。他招惹道门说不定也是类似的事。” 　　不， 　　完全不对， 　　道门那个纯属情债。 　　皇帝雾里看花了。 　　楚中天也不知道这些，只能应和两句。 　　皇帝咂咂嘴， 　　他又想到了自己寿辰当天，因为有思柔的《万里江山图》，所以过于兴奋，很多消息没在意。 　　后来再看，那天还是挺有意思的： 　　李清茶去大相国寺调查自己被刺的原因， 　　灵韵宗的幼薇仙子恰好也去了，还找了西域佛门的茬，引发轩然大波， 　　两件事综合来看， 　　难道是那一天？ 　　哼， 　　灵韵宗可不是好相与的，有李清茶受的了。 　　皇帝微笑，半夜起床的烦闷一扫而空， 　　“好了，你去吧。” 　　“臣，告退。” 　　楚中天离开了乾清宫。 　　￥￥￥￥￥￥￥￥￥￥￥￥ 　　子午宫。 　　思柔的脸上带着刚刚起床的慵懒。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比甲，扣子敞开着，大约十厘米的宽度，里面的肚兜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肚兜的长度不长，只到小腹， 　　但是，下面的区域因为身体的弧度，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阴影中， 　　只能以后再来探索了。 　　（笑） 　　下身是裙装，鹅黄的纱衣，透明度在百分之三十左右， 　　美丽的公主殿下，从上到下无不透着诱惑。 　　“楚大学士刚出宫了？” 　　“对。” 　　答话的是穆诗， 　　她是来传妖族间谍已经被捕的消息的。 　　思柔想了想，说：“李教头……李教官也参与了抓捕吗？没危险吧？” 　　穆诗摇头， 　　“行动很迅速，谍子似乎没有作出有效的应对，临场殊死一搏，但被轻易地化解了。不过，出手的好像是道门高手。” 　　“道门高手？那就好~那就好~” 　　“殿下？” 　　“行，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 　　穆诗离开了。 　　思柔来到书架前，抽出“日记”， 　　四号是鱼幼薇，已经明确了， 　　但她和李清茶是什么关系，目前还没有任何头绪，只是出于女子的第六感，思柔认为可能和情感有关， 　　毕竟，四号称呼李清茶，用的是「他」。 　　这就是聊天群的好处， 　　「他」和「她」，用听的没分别，看的却不同。 　　思柔拿起笔， 　　好一阵， 　　“罢了罢了，没证据的事，说不定鱼幼薇也和自己一样，知女硬说男呢？” 　　思柔又把笔放下了， 　　她翻到李清茶的那一页，看着那个名字， 　　“李清茶……” 　　“李清茶……” 　　“李清茶……” 　　公主吟诵着这个名字，语气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她摇摇头，向前翻了一页。 　　八号…… 　　九号…… 　　还有那个到现在为止还在蹲坑的六号…… 　　呵，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第93章 我们之间的交易仍然成立 　　「一：谍子被抓了。」 　　「……」 　　群内久久的安静。 　　李清茶挑眉， 　　难道是深夜的缘故，大家都睡了，连这种重磅消息都没有发现？ 　　他伸了个懒腰。 　　同时， 　　“啧……”一旁的宫怜雪嘲讽，“李大公子累了？” 　　自从见了鱼幼薇，这姑娘的攻击性就很强。 　　但少女很会适时地表现， 　　刚才楚中天在场时，她就没有任何喧宾夺主的意思。 　　此时，两人正在回倚翠楼的路上。 　　深夜寂静，与他们相伴的，只有月光照下来，在路面投下斜斜的影子。 　　李清茶轻咳， 　　“没人在的时候，叫我师兄便是。” 　　“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这些称呼看的是拜入门派的时间，而不是年龄。”宫怜雪说，“我现在觉得，你可能是我的师弟。” 　　“为什么？” 　　“花间派虽然是童子入门，但师兄，你如果也是童子入门，应该不至于只勾搭了鱼仙子一个人吧？” 　　“喂喂喂喂！攻击性强得过分了！” 　　“噗嗤~” 　　少女掩唇而笑。 　　李清茶正准备接着说，视野右上角的聊天群忽然有了反应。 　　「二：啧，动作真快啊……」 　　「四：李清茶抓的。」 　　「五：咦，四号，你的说话方式有点儿怪，怎么有种鼓励大家‘快点儿夸一夸李清茶’的感觉？」 　　李清茶：…… 　　难道茶吹之间也有心灵感应？ 　　某种程度上讲，鱼幼薇和五号一样，也是茶吹。 　　吹…… 　　真是一个奇妙的动词。 　　「四：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五：那我不跟你说了。」 　　「五：一号，具体情况如何？」 　　「一：还不知道，说不定七号清楚具体情况。」 　　「七：你别往我身上扯啊。」 　　「三：暗中观察的小七！」 　　「七：喂，分明是你在暗中观察，今晚，这是你说的第一句话吧？」 　　「二：暗中观察的小七！」 　　「五：暗中观察的小七！」 　　「一：暗中观察的小七！」 　　李清茶：…… 　　这帮人为了套话，脸都不要了。 　　不过，想到一、二、三之前恶搞五号，李清茶又释然了， 　　谁还能指望他们有节操？ 　　就在这时， 　　「八：七号，我们之间的交易仍然成立。」 　　「一：杀妖族？」 　　「……」 　　八号没有搭理一号， 　　显然，她的目标很明确，只跟七号对话。 　　李清茶想了想， 　　「七：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 　　「八：以后不提也没关系，我们之间的交易仍然成立。」 　　「……」 　　群内陷入安静， 　　显然，大家都在揣摩八号的身份。 　　李清茶摇摇头， 　　一切都要等审讯再说。 　　她对宫怜雪说道：“走走走，回倚翠楼睡大觉。” 　　(ˉ▽￣～) 切~~ 　　宫怜雪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 　　两天后 　　刑部，天牢。 　　一群吏员从没见过这么审讯犯人的， 　　拿盏小破灯照着就行？ 　　虽然灯被改良过，用了监正炼制的琉璃，通过复杂的反射，让光线尽量不四散，而是汇聚于一个方向，照到眼睛上确实很刺眼， 　　可这玩意儿又不会伤人，怎么能算得上审讯？ 　　然而，事实很打脸， 　　两天时间，那个妖族青年肉眼可见的变得消沉，意志被砥磨严重。 　　李清茶真是神了！ 　　众吏员打心眼儿里感到佩服。 　　楚中天每天也都会去一趟刑部，看看妖族青年的状态，觉得差不多了，请李清茶和骆未央前来。 　　两人进了刑部的大门， 　　李清茶问道：“没人跟他说话吧？” 　　楚中天扫视一眼， 　　吏员们齐摇头， 　　“没有。” 　　楚中天问：“不让他睡觉，不跟他说话，我能理解，但是灯光……” 　　从效果上看，确实有用，但具体怎么起到作用，就不是他和刑部一众人能说清的了。 　　李清茶笑着回答：“所有审讯方式，目的都只有一个，让犯人的身体和心理处于难受的状态，而强光照射，会产生一种心理暗示，那就是双方力量存在着巨大差异。” 　　楚中天不由得沉思， 　　双方力量…… 　　“刑讯不是能更好的体现？” 　　“那肯定的。但是，你直接上刑，对方如果有心理准备，会直接进入拉锯、对抗，效果差，所以不如先通过不让他睡觉、强光照射等手段，在心中种个种子。这枚种子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他潜移默化地觉得，自己的力量很渺小，根本不足以和审讯人抗衡。” 　　楚中天了然， 　　过堂审讯，先杂治、再问话，似乎也是这个目的， 　　只是官员们根据经验总结出了流程，却从来没往深处考虑。 　　李清茶继续说：“让犯人被强光照射，尤其是那种如同太阳的强光，还会让他自觉暴露无余。” 　　“这也是你说的心理暗示？” 　　“对。” 　　“厉害……当真厉害！” 　　楚中天的赞美发自真心， 　　李清茶尴尬， 　　毕竟，这不是他想出来的招数。 　　“我现在进去问询？” 　　“要不要再……” 　　“不用了，再拖效果反而会变差。” 　　现代，除了刚刚拘留的二十四小时内，一般很少用灯光照射了。 　　李清茶进入了小黑屋， 　　骆未央紧随其后。 　　屋中有明显的臭气，应该是来自于排泄物， 　　妖族青年的神色萎靡不振，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贴住椅子，仿佛失去了所有抵抗意志。 　　李清茶想了想， 　　“带他去审讯室。” 　　“诺。” 　　几名吏员将妖族青年扛走了。 　　骆未央问：“直接在这儿询问不好吗？” 　　李清茶摆摆手， 　　“味太重了。” 　　“……” 　　“怎么？” 　　“你这人，有时候很粗糙，有时候又在意些细枝末节，真矛盾。” 　　“嗨，我想的很简单，能不闻就不闻。” 　　虽然李清茶不介意做福瑞控， 　　但是狼尾、狼耳一点儿都不萌，而且还是男的， 　　排泄物的气味就更…… 　　总之，这些都不戳李清茶xp， 　　毕竟这本书是要过审的，不能太重口。 　　两人聊着天，进入审讯室， 　　此时，几名吏员已经在准备刑具了，烙铁烧得通红，各种金属钩子、骨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李清茶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都撤了！” 　　众吏员：“？？？” 　　“暂时还用不着上刑。” 　　“是……是。” 　　不上刑来什么审讯室啊…… 　　怀揣着疑惑，他们暂时将刑具归位， 　　李清茶指指烧烙铁用的炭盆， 　　“搬他脚边去，给他暖暖身子。” 　　这个指令更奇葩了。 　　但吏员们还是照做了，将炭盆搬到了妖族青年脚边，还顺手加了几块炭， 　　毕毕剥剥—— 　　炭盆内发出轻响。 　　妖族青年听见，跟着抖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恨得咬牙启齿， 　　这个人真阴！ 　　之前，先是用强光照射不让睡觉， 　　现在又搞这种小花招，从各方面给自己施压， 　　尼玛的，这还不如直接用刑呢！ 第94章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人族的想象力 　　犯人知道，会用刑， 　　审讯人知道，会用刑， 　　只是双方对这件事都没有具体的约定，没有时间、地点、方式的选择。 　　有的国家就是这么对待死刑犯人的，告诉犯人要执行，但不告诉犯人具体时间，让犯人每天都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李清茶看了眼妖族青年， 　　“想受刑？” 　　妖族青年抬头， 　　“你当我贱？” 　　“呵，我看你刚才的反应……好吧好吧，狗子，是我错怪你了。” 　　“是狼。” 　　“你这句话可没前几天见我时说的那么有气势。” 　　“……” 　　妖族青年沉默以对。 　　两天关押，吃、喝、拉、撒全都在小黑屋里，觉还不能睡，能有气势就怪了。 　　李清茶在桌子后坐了下来， 　　“好吧，不浪费时间。” 　　她稍微停顿， 　　“首先是一些最基础的问题，姓名。” 　　“……” 　　“年龄。” 　　“……” 　　“出身。” 　　“……” 　　“是不是修士？如果是修士，什么品级？” 　　“……” 　　非暴力、不合作。 　　啧…… 　　李清茶咋舌， 　　她站起身，来到妖族青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这种问题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答。毕竟，我又没问你来中原的目的，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要刺探情报；我没问你为什么犯案，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逼问地图的绘制详情；我没问你是怎么混进京城的，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有对付望气师的法门。” 　　“……” 　　妖族青年依然沉默。 　　李清茶笑了笑， 　　“好吧，我们来聊聊你的家乡？我对你们妖族还蛮好奇的。” 　　“……” 　　“你们家乡有什么植物？” 　　“……” 　　“啊，有意思，你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脚踝，那里生长的植物普遍这么高吗？是草原吗？” 　　“！！！” 　　妖族青年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骆未央也懵了， 　　望气术厉害，能看出人的气数，人在撒谎时，会产生动摇，气数就会有微妙的变化， 　　可李清茶…… 　　他真的需要望气师辅佐吗？ 　　骆未央心底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崇拜感，就好像没有什么是李清茶做不到的。 　　李清茶好整以暇，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坐了回去，直视妖族青年， 　　“其实，你的嘴巴再怎么严，面对这些刑具，也不可能忍受得了，开口是迟早的事情。” 　　“这不一定。” 　　“哦？” 　　“斧钺、刀、锯、钻、凿、鞭、杖……你们人族还真是没有想象力啊……” 　　李清茶环视了一圈，懂了， 　　对方说的是刑具。 　　妖族青年这么说话了，就说明这些玩意儿都见识过， 　　啧…… 　　真麻烦。 　　一旁的吏员听得大为光火， 　　“李先生，让我们用刑，保准让他开口。” 　　李清茶摆摆手， 　　“别急。” 　　她的指节轻点桌子， 　　哒哒哒—— 　　桌面发出轻响，上面的刑具跟着震动，有金铁交击之声在屋内回荡。 　　妖族青年巨蜥挑衅道：“这些对我都没用。” 　　李清茶摇了摇头， 　　“那什么对你有用？在长凳的一头笔直地竖一根木桩，让后让你坐上去，将你的身体和大腿捆绑在长凳上面，然后在脚底加砖头？” 　　此言一出，妖族青年的瞳孔猛然收缩， 　　“你……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们秘密研究的刑法，人族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而且，李清茶描述地如此之准确…… 　　这不可能！ 　　李清茶微笑， 　　“或者，我用竹排将你的胸口夹住？” 　　“！！！” 　　“呵呵呵，人族的想象力，可是很强的哦~” 　　“绝对……这不……” 　　妖族青年动摇得很厉害。 　　李清茶笑了笑，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齐平， 　　之后，她用很低的声音说：“你知道吗？你还没有被抓，就有人想和我们的小吏做交易，原话是「妖族一旦被缉拿，杀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妖族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人族和妖族之间争斗不断，有血海深仇，想杀妖族的人族不计其数，有这种交易不是很正常？ 　　妖族青年没注意到，其他吏员和骆未央都有一瞬间的疑惑。 　　李清茶微笑，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怎么发现你的藏身地的？” 　　此话一出，如同当头棒喝。 　　妖族青年愕然抬头， 　　“你……你说什么……” 　　“我说过的话，你听得很清楚，有必要重复吗？还是说，你渴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 　　“呵呵，你的表情很不错。” 　　妖族青年的表情确实非常不错， 　　动摇、惊慌、愤恨…… 　　种种负面情绪，不一而足。 　　看到他这副模样，在场众人都知道李清茶诈唬成功了， 　　但是，妖族谍子的心里防线为什么这么弱？怎么一诈唬就被搞成了这样？ 　　难道说，李清茶刚才说的那句「一旦被缉拿，杀了他」确有其事？妖族内部其实矛盾重重，存在分裂？ 　　没听说过啊…… 　　骆未央白丝不得骑姐。 　　一旁的李清茶说：“现在我再问你，姓名。” 　　妖族青年咬了咬牙，回答：“苏亚。” 　　“真实的？” 　　“当然是真实的，而且，因为人族中有苏姓，我在人族活动也用的这个名字，但他们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单名一个‘亚’字似乎非常少见。” 　　“年龄。” 　　“三十一。” 　　“嗯，看着挺像。出身。” 　　“圣族，狼图腾。” 　　圣族是妖族人的自称。 　　李清茶想了想，对一旁的吏员说：“准备用刑吧。” 　　众吏员：“？？？” 　　他们都有点儿懵逼。 　　刚才，苏亚一句话不说，李清茶不用刑； 　　现在，苏亚说话了，而且招供的形势稳中向好，怎么又要用刑了？ 　　反复横跳，彻底给吏员们整不会了。 　　李清茶对苏亚说道：“我们都知道的，有些话，我不用刑，你不能说。所以，这个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哪怕是装样子。” 　　苏姚恨恨地咬牙， 　　“你不怕对我用了刑，我反而不说了吗？” 　　“我好怕哦~” 　　“你！@#*%￥……” 　　“好吧，不开玩笑。其实，我更怕不对你用刑，你不说真话。” 　　说完，李清茶转过身，走到一个吏员身边， 　　“把他埋进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然后向里面灌水银。” 　　“水银？” 　　“对，水银会把肌肉跟皮肤拉开。” 　　吏员倒吸一口凉气， 　　皮肤脱离，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 　　这是活生生的剥皮啊！ 　　李清茶转头说：“狗子，你不是说人族没有想象力吗？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人族的想象力。” 第95章 审问 　　刑讯室里静悄悄的。 　　苏亚微微发抖， 　　剥皮…… 　　活生生地剥皮…… 　　人族怎么会有如此残酷的刑法？ 　　李清茶注意到了他的反应，阴恻恻地说：“其实，本来是不用水银的。只要从脊椎下刀，把背部的皮肤分成两半，像蝴蝶展翅一样撕下来……” 　　苏亚忍不住地抖， 　　对方的描述听着太过具体了，好像真的可行。 　　李清茶说：“但是用刀对你不适用，你是……额……什么来着？狼……” 　　苏亚没接茬， 　　他不敢。 　　一旁的小吏配合道：“狼图腾。哼哼，就是狼妖嘛~” 　　李清茶说：“啊，对对，狼。” 　　她转向苏亚， 　　“对你，之所以要用水银，是因为你是狼，皮肤和肌肉之间还有一堆油，直接动刀子，不好分开，所以不如让你自己……呵呵。” 　　苏亚忽然憎恨起了自己的图腾。 　　他刚产生这种想法，就仓皇地抬头，眼神震惊地看着李清茶， 　　竟然三两句话就让自己主动丢掉了身份认同！ 　　这个人到底…… 　　恐惧在苏亚心中弥漫。 　　之前的种种心理暗示发挥作用，苏亚只感觉自己在李清茶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早晚有一天会招供。 　　李清茶沉吟片刻，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对旁边的吏员点点头， 　　“动刑吧。” 　　后者立即行动，取来小刀，在炭盆上炙烤。 　　毕毕剥剥—— 　　火焰发出不祥的轻响。 　　李清茶对骆未央说：“接下来的事情会比较血腥，咱们还是别看了，出去吧。” 　　骆未央深深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两人离开刑讯室。 　　“……” 　　“……” 　　诡异的沉默。 　　少女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眼中闪过迟疑。 　　李清茶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骆未央点点头， 　　“你……你刚才说的刑法，真实存在？” 　　“不知道啊。” 　　“哎？” 　　“无非是根据水银的性质推测的嘛~你是钦天监的弟子，应该知道水银和血液的密……额……该怎么说呢……” 　　“水银比水重，所以应该也比血液更重。” 　　重， 　　这是在不了解密度这个定义前，小学生们会用的词。 　　李清茶说：“对，所以我才说水银能分离肌肉和皮肤，其实是瞎猜的。” 　　骆未央：盯—— 　　哼！ 　　骗子！ 　　肯定不是瞎猜的。 　　但少女觉得，李清茶应该不至于看过或者研究过那么残酷的刑法， 　　这些知识难道真的是平日积累？ 　　想不通…… 　　骆未央有一点好，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或者等到将来再想。 　　她换了个话题：“你真准备对苏亚用那种刑？” 　　李清茶说：“跟我无关。” 　　“哎？” 　　“受刑与否，全在苏亚一念间，他如果肯招供了，自然就不用受皮肉之苦。” 　　“……” 　　骆未央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那能是皮肉之苦？ 　　剥了皮，人估计只会剩一口气了，监正出马都不一定能吊住受刑人的命。 　　少女又问：“可你甚至没告诉他你想问什么。” 　　李清茶笑了， 　　“他可是犯人，如果没有做好我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的觉悟，那还是受刑吧。进了刑部大牢，哪里由得他有任何保留？” 　　李清茶身上有种霸气， 　　骆未央心中感慨，这种霸气，恐怕师父身上都甚少见到。 　　她正要开口， 　　忽然， 　　“不要啊！我说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刑讯室内传来尖叫声。 　　骆未央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摇摇头， 　　“先等等，晾他一阵咱们再进去。” 　　又是这些操弄人心的手段， 　　骆未央见怪不怪了。 　　刑讯室内的叫声愈加凄惨了， 　　“不要！” 　　“求求你们！”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嗯， 　　差不多了。 　　李清茶推门而入。 　　吏员回过头，满脸无奈道：“我们还没动刑呢，刚才只是准备给他剃了头，没想到，剃刀一碰到他的头皮，他就狂叫不止，而且，还失禁了。” 　　李清茶扫了眼地上的一滩水渍， 　　啧…… 　　小伙子刚才还自以为挺**的，结果，见识了人族的想象力，怎么这么快就拉了？ 　　李清茶坐回椅子上， 　　她问：“姓名。” 　　苏亚无精打采地说道：“苏亚。” 　　“没说谎啊……” 　　“……” 　　“行吧，之前问过的我就不再问了。下面的问题是……嗯……你是不是修士？如果是修士，品级如何？” 　　“武夫八品。” 　　“那就是炼气了，难怪可以飞檐走壁。” 　　飞檐走壁是很牛X，可是，在人家道门飞剑面前，啥也不是。 　　苏亚想到自己被截击，心中黯然， 　　他很确定，自己被卖了。 　　李清茶继续问：“是什么让你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犯案、逼问各部外出的吏员？” 　　苏亚认真道：“我没想暴露。” 　　“……” 　　“真的。” 　　李清茶：…… 　　特喵的犯案手法那么垃圾，还不想暴露？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以这个时代的刑侦水平，只要能骗过望气师的望气术，杀个把人根本查不出什么， 　　不过，看了卷宗，又没有那么多悬案。 　　李清茶回头，看向吏员， 　　吏员尴尬。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刑讯逼供，一番杂治下来，哪还有破不了的案？ 　　至于是不是冤假错案…… 　　那不归他们管。 　　李清茶哼了一声，继续问苏亚：“那好，说说你犯案的目的。” 　　苏亚回答：“地图。” 　　“详细点儿。” 　　“就是，我从线人那里听说了大夏有了新的地图绘制方法，使用新方法，可以让一切地貌、地标跃然于纸上，这种东西，我们圣族当然要弄到手啊。” 　　“那你弄到手了？” 　　“弄到了，但又没完全弄到。你们人族真是狡猾，布置给下面办事的小吏的任务完全不相干，我根本拼不出事情的全貌。” 　　李清茶恍然。 　　这就跟很多连锁快销产品配方保密一样， 　　例如可乐，就是把配方拆分了，让不同的工厂生产不同的原浆，最后再在另一家工厂按照比例混合， 　　所谓“盲人摸象”，在外人看来就像雾里看花。 　　李清茶不由得点点头， 　　大夏的官员们也不是吃素的，至少知道任务拆分，真正掌握图例和比例尺等核心机密的，也就上层建筑的那么一小撮人， 　　看来，地图的事暂时是没有泄露风险了。 　　李清茶换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骗过望气师混进城的？” 　　这也是骆未央最关注的， 　　少女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第96章 明白鬼 　　气数、气运， 　　这是钦天监开脉立宗的根基，如果真能被轻易地遮了天机，恐怕会出大事。 　　李清茶看看骆未央，本想挥退小吏，但最终没开口。 　　人家留在这儿，除了辅助审讯，还有记录审讯全过程的任务，自己不能让基层工作人员难做。 　　苏亚看了眼李清茶，似乎有些犹豫。 　　他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秘密，如果说了，相当于清洁溜溜地暴露在对方面前，再也没了可以倚靠的屏障和资本。 　　“……” 　　“……” 　　刑讯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李清茶说道：“我只能保证留你一条全尸。” 　　苏亚抬头，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清茶叹气道：“事已至此，你不会还想着活命吧？呵……也不是没可能啦，说不定你们妖族愿意用某些筹码换回间谍呢？” 　　苏亚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李清茶的嘲讽？ 　　“……” 　　“……” 　　又一次沉默。 　　李清茶说：“如果……按照你们狼图腾的规格办葬礼？” 　　苏亚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这里没有草原。”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似乎正经历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事—— 　　一个犯人，竟然在和审讯者聊死后的葬礼。 　　苏亚摇摇头， 　　“罢了，说便说吧，反正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他看了眼骆未央， 　　“你是望气师？” 　　骆未央点头， 　　“是。” 　　“那你对我用望气术试试。” 　　“……” 　　骆未央先闭上眼睛，然后蓦地睁眼， 　　她的双眸似乎有一瞬间失神，接着就变回了灵动的样子，眼珠有规律地缓慢划动，好像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灰色……” 　　少女喃喃自语。 　　李清茶问：“你说什么？” 　　“不对劲啊……”骆未央继续自顾自地嘀咕，“按道理说，就算能屏蔽妖族的气，也不可能屏蔽戾气，毕竟刚刚动手杀过人、折磨过人。” 　　“你看到了什么？” 　　“这个……好难形容啊，我只能说望气师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李清茶：￣□￣｜｜ 　　她还真觉得自己不至于理解不了， 　　她看了骆未央的反应，不由得猜测，少女眼中的世界会不会是热成像仪那种，不同温度的区域在屏幕上的颜色不同。 　　当然，这种事很难跟骆未央形容，就像骆未央对自己说的那个“很难形容”一样， 　　懂的自然懂，不懂也没办法。 　　李清茶说：“你大致跟我说一说呗。” 　　少女压低声音，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会因为最近的行动，气数产生十分微妙的变化。就比如苏亚，他犯下了王全案、水面浮尸案，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说不定还有其它人命官司。总之，这种勾当干多了的人，戾气很重，在我们望气师眼里，属于那种……嗯……” 　　“属于那种能闪瞎氪金狗眼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种奇怪的贴切感是怎么回事……” 　　“行了，我懂了。那你刚才说的灰色是？” 　　“嗯……就是……就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仿佛一片虚无。” 　　“……” 　　一片虚无…… 　　李清茶下意识地说：“那不就是死人？” 　　骆未央：“！！！” 　　苏亚：“！！！” 　　两人都表现出了惊讶。 　　骆未央惊讶，是因为李清茶形容得过于贴切， 　　至于苏亚…… 　　“你果然知道。”苏亚说，“是谁把消息告诉你的？” 　　还真的是死人啊…… 　　不过，看苏亚这么怕受刑的样子，铁定不是行尸走肉了，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李清茶本来想开口相问，但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既然苏亚误会，那不如继续诈唬一下。 　　她问道：“还有吗？” 　　苏亚摇摇头，“我全用掉了。”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本以为圣族远比人族要团结，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人出卖情报也就算了，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真是我们圣族的败类！” 　　“你知道原因吗？” 　　“我怎知！” 　　“我之前就说过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这话是站在人族的角度上说妖族，但是，对你们妖族同样适用，又是狼图腾、又是鸡图腾、又是龟图腾的，不分裂才怪。” 　　没有鸡图腾和龟图腾…… 　　不过，苏亚也懒得解释了。 　　他彻底摆烂，说：“那个药我已经全都用掉了。” 　　李清茶问：“药名是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 　　“不知。” 　　“呵，我也不知道，上面只说吃了那个可以骗过望气师。” 　　“啧啧啧……你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话戳到了苏亚的痛处， 　　他猛地握紧拳头， 　　“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要是还有疑问，尽管问，我肯定如实回答。不过，你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到底是谁出卖了我？知道我藏身在济仁堂的，即使在圣族，也没多少才对。” 　　噗嗤~ 　　骆未央笑出了声。 　　苏亚疑惑道：“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根本没人出卖你啊。”骆未央回答，“你藏身在济仁堂，是他查出来的。” 　　少女指了指李清茶。 　　苏亚：？？？ 　　李清茶挥了挥手，让吏员取来京城地图。 　　之后，她说：“你是不是买过竹节、鬃毛刷？” 　　苏亚点头， 　　“当然。” 　　李清茶在地图上标了两个点，又问道：“还在大瓦窑偷过砖头？” 　　“那个不算偷吧，你们的窑厂很乱，我随手捡了几块。” 　　“好吧好吧，不算。” 　　李清茶又画了一个点。 　　如此这般，她继续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 　　“你看，线路不就串起来了，之后就是在终点的区域附近摸排，寻访居民，看有没有可疑人等，最后确定济仁堂就行了。” 　　苏亚瞪大眼睛， 　　他这才知道，竟然有人可以这么破案的。 　　“所以，你刚才都是……你骗我！” 　　“骗？”李清茶说，“你应该感谢我。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恐怕已经被剥皮了。” 　　“没有你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么严酷的刑罚！” 　　“那倒是。” 　　苏亚感觉自己被耍了，整个人颓然地摊在椅子中。 　　李清茶笑了笑，凑过去， 　　她压低声音，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在骗你，因为，确实有人委托过我「妖族一旦被缉拿，杀了他」，这怎么听都是灭口，你说是不是？” 　　这一句话，又把苏亚整懵了， 　　到底…… 　　到底有没有人出卖自己！？ 　　他就想做个明白鬼，怎么就这么难！？ 第97章 进度是不是有点儿快？ 　　招供就像泄洪，一旦开口就刹不住车了， 　　苏亚将一切和盘托出。 　　李清茶反复思量， 　　如果八号「妖族一旦被缉拿，杀了他」的目的是灭口，那原因一定在供词中，而苏亚身上最大的秘密，是能骗过望气师的活死人药。 　　想掩盖这个？ 　　啧…… 　　真复杂。 　　李清茶摇摇头，不再多想，让小吏叫楚中天进入审讯室。 　　她说：“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楚中天仔细阅读供词，不时地啧啧称奇， 　　四为先生当真厉害，若论拿捏人心的尺度，比他们这些老油条也不遑多让， 　　再加上炉火纯青的问询技巧，先是连吓带骗，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然不用刑就让妖族谍子如实招供了， 　　如此简单，古今未有。 　　楚中天回答：“应该没什么了。” 　　“大人要入宫？” 　　“嗯，你是要我带话吧？” 　　“大人也看过问询记录了，我承诺了他，给他一个全尸……” 　　话没说完，但话外音人人都清楚。 　　楚中天皱起了眉头。 　　两国若是在战时，谍子一般是不杀的，用来交换， 　　但现在是“和平年代”，谍子被抓，肯定得施以斩刑，而且要明正典刑地杀、鲜血喷溅地杀，最好是拖到菜市口砍了，这样才能起到震慑效果。 　　（※注：现代正好反过来，不打仗的时候，间谍用于外交交换，打仗的时候直接砍） 　　楚中天沉思， 　　良久， 　　“好吧。”他答应了下来，“犯人招供的态度良好，那就……” 　　“不不不，”李清茶打断道，“您理解错了。” 　　“啊？” 　　“留全尸什么的，我是骗他的。”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 　　尤其是苏亚，惊讶地抬头，看着李清茶仿佛见了鬼一样， 　　“你……你……” 　　话都说不利索了。 　　在他眼中，李清茶一直是个温文儒雅的形象，审讯过程没动刑也就算了，甚至连脏字儿都没有，很有可能是个儒生， 　　儒生不是最重信义的吗？ 　　李清茶回头，这才露出了审讯者的獠牙， 　　“苏亚，如果你只是从事间谍活动，或许我真的不介意留你全尸，但……呵呵……你身上背着的人命官司，我可不能无视。” 　　“！@#￥*%……” 　　“哼，骂也没用。” 　　“……” 　　苏亚闭嘴了。 　　楚中天不由得摇摇头，心中颇为感慨， 　　唉，老啦！ 　　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啦！ 　　他捧着供词转身除了刑讯室。 　　￥￥￥￥￥￥￥￥￥￥￥￥ 　　皇城。 　　乾清宫，前殿。 　　刚下早朝没多久，皇帝召集了几个亲信大臣开小朝会， 　　人人都清楚，今天要议论的是妖族间谍一事，因为，楚大学士破天荒地没上朝，明显是去了刑部天牢。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 　　按照计算，间谍也差不多该被撬开嘴了，只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吐露全部实情。 　　皇帝喝了口茶，润润喉咙， 　　“既然无事可做，不妨干点儿别的。” 　　他让大太监找来棋盘， 　　没想到的是，大太监摆放棋盘的同时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陛下，楚大人刚刚进宫了，正朝着乾清宫来呢。” 　　这么快？ 　　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啊！ 　　众人惊愕。 　　有官员喃喃自语：“难道是间谍受刑不过，被弄死……” 　　接着，他摇头， 　　“不对，楚大人不会犯这种错误。” 　　其他人认同，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间谍是个软骨头，没怎么用刑就吐露了全部实情。 　　这…… 　　他说的话能轻易相信吗？ 　　怀揣着疑惑，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楚中天进入乾清宫前殿。 　　楚中天刚准备行礼，就被皇帝打断：“免了，直接说正事儿。间谍招供了吗？” 　　楚中天双手捧起证词， 　　“幸不辱命。” 　　“给朕看。” 　　大太监抢前几步，接过供词，交到皇帝手中。 　　皇帝扫了一眼，李清茶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李清茶…… 　　果然，还是请了他，难怪这么快。 　　皇帝虽然很讨厌李清茶，但对于她问询、刑名的能力，打心眼儿里还是认可的，毕竟之前有那么多案例摆着，想不认可都不行。 　　他仔细阅读， 　　“……” 　　“……” 　　“……” 　　哼！ 　　这小子，确实是个惯于操弄人心的厉害人物， 　　尤其是那句以牙还牙的“你不是说人族没有想象力吗？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人族的想象力”，看得让人浑身舒泰。 　　皇帝深吸一口气， 　　“你们都看看。” 　　大太监将供词交给众官员传阅。 　　在坐的都是科举出身，擅长速读，三两眼就看了个大概， 　　他们低声讨论， 　　“如此看来，妖族掌握了一种丹药的药方，可以让人的气数看起来与死人一般无二，从而骗过望气师。” 　　“如果只是死人还好了，你没看监正高徒的话？” 　　“啊……确实……主要问题是不起眼。还好现在弄清楚了，至少可以有所防范。” 　　“而且，看这段供词，丹药似乎不容易配置。” 　　…… 　　知道妖族间谍是怎么混进城的，那就不用过于担心。 　　众人出了一口气。 　　皇帝也跟着轻松不少， 　　他靠住椅背，问楚中天：“朕看你们的审讯过程，李清茶承诺，给人犯留一个全尸？” 　　楚中天说：“啊，那是李教头骗他的。” 　　皇帝：？？？ 　　众官员：？？？ 　　全员懵逼中。 　　楚中天赶紧把李清茶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众人默然。 　　确实，苏亚还犯下了王全案、水中浮尸案，死者甚至是为六部奔走的吏员，处以极刑并不为过。 　　皇帝看了眼官员们的反应，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 　　“……” 　　“……” 　　沉默。 　　过了好一阵， 　　“陛下，臣以为不妥。”一名胡子花白的年迈官员说道。 　　楚中天扫了一眼，见老头儿眼神冷静，心中了然， 　　在这个时代，几个小小吏员的死，是很难真正触动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 　　他们更想从中另谋他图。 　　皇帝说道：“赵卿，说吧。” 　　老头儿微微停顿片刻，寻找合适的措辞， 　　“陛下，正所谓‘无信不立’，即使对方是妖族间谍，楚大人既然在审问时给出了承诺，就应该留对方一个全尸。” 　　楚中天冷哼：“赵侬，你个老匹夫！” 　　其他人：“……” 　　他们都没想到，楚大学士开口就是骂街， 　　以往，流程都是： 　　提出观点→平静议论→激烈争论→骂街→打架。 　　今天怎么一开场就到了倒数第二步？ 　　进度是不是有点儿快？ 第98章 她会怎么做？ 　　杀人者偿命， 　　这是人类最朴素的情感， 　　而且，不只要偿命，还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更何况人族、妖族有国仇家恨，不少人眼中，杀了吏员的妖族间谍，砍头都算轻的，车裂、凌迟才符合其罪大恶极的结局。 　　楚中天清楚大夏百姓的这种朴素情感，所以瞬间就想明白了赵侬老儿的如意算盘。 　　自己面前，有两条路： 　　其一，不砍苏亚，只是绞死， 　　这会给予自己道义上的极大压力，全京城的百姓听说了，都会吐他一口唾沫，骂他一句“叛徒！”、或者“孬种！”、再或者“懦夫！”； 　　其二，对苏亚实施斩刑， 　　可是供词里有承诺，“保证留你全尸”，背信弃义的大帽子又躲不掉。 　　楚中天叹气， 　　朝堂之险远甚于江湖，赵侬想要打击自己的威信，李清茶却是跟着自己一并倒霉了。 　　要命的是，楚中天想推卸责任也推不掉， 　　因为他是此案的主管官，无论出了什么问题，都要负责到底。 　　他说道：“赵侬，妖族间谍难道不该斩？” 　　赵侬冷笑， 　　“该！太该了！” 　　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我泱泱大夏素讲恩义，即使是面对将死之人亦有威严，怎可出尔反尔？” 　　“你跟妖族人讲恩义？” 　　“恩义，可不只是说说，还有心中所信。你今日背信，明日便会弃义。” 　　“放你niáng的屁！” 　　“竖子敢尔！” 　　…… 　　两人眼看着要拳脚相向了， 　　旁边的官员赶紧拉架，把他们分开。 　　“两位大人，消消气儿，都消消气儿，有话好好……哎呦……别……别捶我啊！” 　　乾清宫前殿乱作一团。 　　皇帝早已习惯了，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水， 　　今天的事因为李清茶而起，他很想看看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 　　而且，他根本不在乎苏亚到底会怎么死， 　　砍头如何？ 　　绞死又如何？ 　　反正有人背锅。 　　￥￥￥￥￥￥￥￥￥￥￥￥ 　　子午宫。 　　公主的房间中烟雾缭绕， 　　思柔在浴桶中，手指划过吹弹得破的肌肤，从肩颈一路向下，越过山峰、跨过平原、进入草原…… 　　呼~ 　　她深吸了一口气。 　　昨晚一夜乱梦，导致她起床的时候有些疲惫，这才要上午洗澡。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 　　思柔微微不爽地说道：“不是说了吗，不用你们伺候。” 　　外面立即传来宫女的声音：“回殿下的话，是穆参将到了，说是有消息送到。” 　　怎么会这么快的？ 　　思柔惊讶。 　　她知道今天会提审妖族间谍，但万万想不到，李清茶的问询能力竟然如此出众。 　　“我这就出去。” 　　“需要我们……” 　　“不用了。” 　　“诺。” 　　宫女们的脚步声远去了。 　　思柔从浴桶中站起，用干毛巾擦拭身体，之后，赤身果体地站到了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愣神。 　　她知道自己很美， 　　可是，美色对男子有效果，对女子呢？ 　　刚一产生了这个想法，思柔就蓦地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我在想什么呢！” 　　她仔细地穿好衣服，离开房间。 　　“把浴桶里的热水倒掉、开窗通风。”她对宫女下令。 　　“诺。”宫女们进入房间。 　　思柔来到前殿。 　　此时，穆诗已经在等了， 　　她拱手道：“殿下，李教官对妖族间谍的审问已经结束，楚大学士刚才带着供词入宫，此时应该已经在乾清宫了。” 　　思柔点点头， 　　“知道具体细节了吗？” 　　“不清楚。” 　　“嗯，也不算出乎预料吧，毕竟不是抓捕行动。” 　　审问只有几人参与，又都是楚中天的亲信，嘴巴相当严，不可能透出信息， 　　李清茶第一次调差王全案的细节，思柔还是听骆未央说的。 　　思柔想了想， 　　“去乾清宫看看。” 　　“要叫上永嘉公主吗？” 　　“你……呵呵……没想到穆曹参也知道找挡箭牌啊。” 　　“跟教官学的。” 　　“……” 　　“……” 　　诡异的沉默。 　　思柔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不找永嘉了，那丫头此时还不知道在哪儿疯玩呢~我直接过去。” 　　她独自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赵侬，妖族间谍难道不该斩？” 　　“该！太该了！可是，我泱泱大夏素讲恩义，即使是面对将死之人亦有威严，怎可出尔反尔？” 　　“你跟妖族人讲恩义？” 　　“恩义，可不只是说说，还有心中所信。你今日背信，明日便会弃义。” 　　…… 　　双方在吵什么，思柔当然听得出来， 　　估计是李清茶用了“可以保你全尸”之类的话术。 　　思柔对正准备通报的太监摇摇头，示意自己暂时不进门， 　　她陷入思考， 　　首先要想明白的是，如果李清茶在场，会退而求其次吗？ 　　不！ 　　绝对不可能的。 　　李清茶看着处事圆滑，实则外圆内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商量的余地， 　　她之前就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妖族，她肯定不会姑息。 　　那么，她会怎么做？ 　　思柔抿唇，觉得这件事最终还是要落到父皇身上， 　　要想说服父皇…… 　　公主殿下尝试站在李清茶的角度思考。 　　过了大概半分钟，她对屋檐下的太监点点头， 　　后者会意：“思柔公主求见。” 　　乾清宫内立即安静下来。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出：“宣。” 　　思柔缓步进屋， 　　前殿就像被龙卷风袭击的停车场，各种纸张散落在低，一片狼藉， 　　各位大臣都上阵了， 　　有抽出了金鞭的、有掏出了金笔的、还有用金腰带的…… 　　全是御赐之物。 　　大家都是数得着的朝廷重臣，谁还没几件“上打皇亲国戚、下打贪官污吏”的宝贝？ 　　不过，思柔公主进来了，就要收敛点儿。 　　一帮人全都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思柔看他们气喘吁吁，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的，额头都见汗了， 　　噗嗤~ 　　她笑出了声：“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学武夫锻炼身体？” 　　皇帝哈哈大笑， 　　“思柔，来得正好。” 　　他把双方争论的事说了一遍。 　　按理，后宫不得干政， 　　但那是历代皇帝下的命令，皇帝自己打破，众大臣就算心中有非议，也不会表现出来。 　　思柔轻笑， 　　“原来如此。” 　　“怎么？”皇帝问道，“你有看法？” 　　“也没什么看法，只不过，我听李教头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哼，此话当不得真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女儿觉得，只要人族比妖族强，强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 　　思柔言尽于此， 　　她抬起头，无辜地看着皇帝，双眼bling~bling~地闪，眼中满满的单纯都快要溢出来了。 第99章 嫌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表面上，思柔就像是随口一说，但皇帝听得颇为触动， 　　人族比妖族强，强一万年…… 　　如果真的能如此…… 　　想想就激动。 　　一旁的楚中天趁热打铁，说道：“其实，李教头也不过是以此法诱供，他心中也认为应该将妖族的间谍处以极刑。” 　　似乎没什么可犹豫的， 　　皇帝拍了一下桌子， 　　“这件事就依楚卿的意思办，斩立决！朕心意已定，众卿家毋复奏。” 　　板上钉钉。 　　赵侬脸一黑，知道此次攻击楚中天已然失败， 　　他思前想后一番，忽然双眼一亮， 　　或许，并非事不可为！ 　　“陛下，刑讯记录白纸黑字，做不得假，臣以为，面子上还应做些处置。”赵侬阴恻恻地说，“主审人李清茶性甚褊急、口不择言，当负责。” 　　原本已经定下的事又起了波澜。 　　楚中天眼皮一跳， 　　李清茶不算是他的人，但既然暂时为他做事，那就得保， 　　这件事就好比王全案和水中浮尸案，六部放下成见、合作调查，就是因为小吏是手底下干活的，如果不彻查，定然人心浮动， 　　还有，纪寂要保偷首饰的孙嬷嬷，也是一个道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楚中天清清嗓子， 　　“陛下……”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抬手打断了。 　　“……” 　　“……” 　　“……” 　　乾清宫前殿一片安静， 　　众人等着皇帝决断。 　　良久， 　　“这件事，朕以为赵卿说的不无道理。”皇帝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 　　楚中天急欲开口，却再次被打断， 　　皇帝继续说：“但是，李清茶在查案中的功绩亦不可磨灭，就算他功过相抵，不赏也不罚好了。” 　　这种各大五十大板的行为，双方都不能接受， 　　赵侬抢在楚中天之前跪下了， 　　“陛下，‘为善者，君与之赏；为非者，君与之罚’，知人善任，赏罚有度，才能尽才用。 如果……如果……臣只能告老还乡了啊……” 　　思柔：卑鄙！ 　　楚中天：无耻！ 　　两个人一听赵侬用告老还乡相要挟，不由得在心中狂骂。 　　结果，一个未曾设想的道路在眼前铺开， 　　“那你就告老好了。”皇帝幽幽地说。 　　“……” 　　“……” 　　“……” 　　乾清宫内陷入更加诡异的安静，落针可闻。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侬跪在地上，双手不由得颤抖， 　　“陛下？” 　　“哼！”皇帝冷哼，“你不是喜欢威胁朕吗？那你就告老还乡好了。” 　　“……” 　　“还不快滚！？” 　　“……” 　　“有意思，刚才也不知道谁说的，‘为善者，君与之赏；为非者，君与之罚’，你威胁天子，是算‘为善’还是算‘为恶’啊？”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谢皇上隆恩。” 　　“滚吧。” 　　赵侬本就是个老头， 　　此刻，他仿佛又老了几十岁，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佝偻着身子出了乾清宫大门。 　　其他大臣也噤若寒蝉， 　　他们很清楚，皇上之所以用雷霆手段处理此事，就是在杀鸡儆猴，金口玉牙上下嘴唇一碰，事情定下来了。 　　楚中天即使再不满，事已至此，也只能憋着。 　　皇帝眼神一扫，厉声呵斥：“还留在这儿干什么？都很闲吗？怎么不去各自的衙门办公？” 　　大臣们立即回应：“臣告退。” 　　一帮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离开乾清宫。 　　瞬间，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皇帝有些不耐，但眼角的余光瞄到棋盘，忽然就变了心思， 　　“思柔，陪朕下一盘。” 　　“诺。” 　　思柔走上前，布置棋盘棋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父女俩都没交流，一直持续到思柔当仁不让地拿起白子，并以天元开局， 　　（※注：天元，围棋术语，指的是棋盘正中央的星位） 　　顿时，皇帝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把下围棋比作黑、白两名武夫比武，那么，开局就相当于武夫亮兵器， 　　而第一步下天元，子效低得令人发指，几乎等同于让对方一子，有轻视对方之意，约等于白武夫亮出的兵器是一块板砖， 　　（※注：古棋，执白先行） 　　思柔此举，相当于在说：“我棋力比你高，你老实投降吧。” 　　这棋，根本没法下！ 　　皇帝放下棋子， 　　“思柔，你似乎心存不满？” 　　“是，女儿不能理解，李教头查案劳苦功高，为何不赏？若是仅仅因为赵大人刚才那几句话……” 　　“你放肆！” 　　“……” 　　思柔低下头，不说话了。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刚才说的，什么‘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什么‘强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无非是李清茶操弄人心那套？” 　　思柔没有接茬， 　　她很清楚，自己那点儿小伎俩，在施展的当下或许不容易看出来，这便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但父皇是聪明人，被利用了，事情过后肯定不会想不明白， 　　或许，父皇此刻正为当时的愚蠢大为光火呢。 　　见思柔不说话，皇帝冷哼， 　　“别把天下人当傻子，那些个把戏，还是别用为妙，小心引火烧身。” 　　“父皇刚才对楚大人和赵大……” 　　“住口！” 　　“……” 　　“滚出去！朕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诺。” 　　思柔当即起身，看了眼气急败坏的皇帝，没有犹豫，转身出了乾清宫。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乾清宫的大门，眼中闪过的却不是留恋之情。 　　制衡…… 　　呵，真可笑。 　　公主殿下的嘴角勾起，满是轻蔑。 　　皇帝的权威不是天然就有的，表面上是九五之尊，但实际上，朝堂的衮衮诸公大部分是些阳奉阴违的货色， 　　所以，要想把权力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就一定要有一批可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大臣，只有这样才能构建权力核心，并以此核心和其余人制衡。 　　但现在的大夏…… 　　“舍本逐末。”思柔叹气。 　　如果皇帝单纯为了权力、为了各人好恶制衡，大夏八成得废。 　　她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清出脑海， 　　接下来，要先把消息送出宫，让李清茶知道事情后续， 　　如果有可能，最好去菜市口看一看，砍妖族谍子，这事儿是几十年都见不到的光景，热闹还是要凑一凑的。 　　思柔提起裙摆，急匆匆地朝子午宫敢去。 第100章 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 　　百章了，不容易， 　　做个标记。 　　￥￥￥￥￥￥￥￥￥￥￥￥ 　　倚翠楼。 　　李清茶正和宫怜雪嗦面条，同时商量出发走水路还是陆路。 　　间谍案完结，也差不多该离京了。 　　宫怜雪说：“走水路肯定快，费用也低，但相对地，周边的景色比较千篇一律。而且，也不能轻易下船就地游玩。” 　　“这是为什么？” 　　“……” 　　“怎么？” 　　“笨蛋师兄，你到底出没出过远门啊？” 　　何止出过远门，还有做飞机从祖国北方飞到海南岛的经历呢， 　　不过，古代旅行的问题就涉及到李清茶的姿势盲区了， 　　她老老实实闭上嘴。 　　宫怜雪叹了口气， 　　“镜湖的位置……嗯……暂时保密，到时候带你去了就知道。总之，如果走水路，我们要从大运河走，而大运河上，到了夜间，只有官船可以行驶。民船为了赶路，白天一般是不会在沿路停留的，这种情况下，咱们还游玩个棒槌啊？” 　　少女用看傻子的温暖目光注视着笨蛋师兄。 　　李清茶：￣□￣｜｜ 　　幸好，一名雏凤卫的到来缓解了尴尬， 　　她进入倚翠楼， 　　“教官，苏亚被判了斩立决。” 　　“斩立决？”李清茶惊讶，“今天？” 　　“对。” 　　“那不是马上了吗？” 　　李清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时值正午，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暖暖的阳光撒下，让一切沐浴在光明中， 　　难怪古人认为午时阳气最重，适合砍头。 　　李清茶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聊天群中， 　　「七：妖族谍子会死，明正典型。」 　　这句话有两个陷阱： 　　一、没说是谁动的手； 　　二、没说自己在妖族谍子被杀中起了什么作用。 　　「五：我也听说了，菜市口问斩。」 　　「二：七号，你使力了？」 　　「五：为什么这么问？」 　　「二：我有消息，说是妖族谍子先是被关了两天，没跟任何人接触，今天早上才提审的。楚大学士没上朝，就是为了此事。」 　　「二：一上午的时间根本审不出什么，连李清茶都没戏。」 　　「五：你的意思是，七号用了办法，什么都没问出来，囫囵地就把妖族谍子办了？」 　　「二：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问。」 　　「二：五号，你这人真是的，别打岔。」 　　「……」 　　五号不再说话。 　　准确地讲，是整个聊天群都没人说话了，就连始作俑者七号李清茶也不吱声。 　　良久， 　　「三：如果真是七号，他在朝堂上的权力得多大？」 　　「……」 　　又是长久的沉默。 　　很显然，大家都对那个神秘的七号产生了无尽的遐想。 　　就在这时， 　　「八：七号，是你帮了忙吗？」 　　「八：若真是你，我定有回报。」 　　「……」 　　根本没回应。 　　等了一阵，终于有人岔开话题， 　　「三：砍妖族的谍子这种事真是几十年难得一见，如果我在京城就好了，绝对要去看一眼。」 　　「二：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五：你那个儒家小故事说的禽兽啊，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什么来……啊，对了，是‘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妖族的肉又不能吃。」 　　「五：我看，应该用‘杀者心不忍，强弱相害伤’。」 　　「二：你那也不对。」 　　「五：怎么不对？」 　　「二：你讲的佛家典故，说的是人家屠户杀猪，杀生以养生……」 　　两人竟然吵起来了。 　　二号和五号，还真是一个儒生，一个和尚。 　　李清茶无心再看群中扯皮， 　　她三两口吃光面条，对宫怜雪说道：“咱们也去看看。” 　　￥￥￥￥￥￥￥￥￥￥￥￥ 　　午时。 　　菜市口。 　　京城的百姓奔走相告，斩首妖族谍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而且，在济仁堂附近的“灾民”的描述下，楚大学士如何神机妙算、李清茶一双眼睛如何断阴阳、妖族间谍如何凶恶…… 　　如此这般，全都活灵活现。 　　永嘉坐在马车中，好奇地看着外面， 　　思柔在旁边唉声叹气， 　　“你这丫头，干嘛对这么血腥的事情好奇啊？父皇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数落我一通。” 　　在永嘉的心里，皇帝是慈父， 　　所以，思柔用词很谨慎，尽量做一些美化，仿佛皇室是合家欢的普通家庭。 　　永嘉可爱地吐吐舌头， 　　思柔又叹气。 　　永嘉吐槽：“阿姐，你就别再……咦？那是不是李教官？” 　　思柔将头探出窗， 　　果然，李清茶和宫怜雪就在人群中，看着苏亚被压上了行刑台。 　　苏亚目眦欲裂，仿佛择人而噬的饿狼， 　　“骗我……居然骗我……” 　　碎碎念着，仿佛有无尽的仇恨。 　　宫怜雪瞄了李清茶一眼， 　　她没参加最后的审问，但是看苏亚的状态，她也能猜个大概，估计是李清茶又用了什么话术， 　　看看，把人家狗子忽悠的，都瘸了。 　　宫怜雪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李清茶摇摇头， 　　“不是。” 　　“我说什么事了吗？” 　　“无论什么事，都不是。” 　　“(ˉ▽￣～) 切~~” 　　宫怜雪甩出了一记卫生眼。 　　两人正聊着，李清茶忽然感觉右手被拉住，回过头，发现是永嘉，不由得诧异， 　　“公……咳咳……你怎么出来了？” 　　“我和阿姐在那边。” 　　小丫头指指马车的方向，之后一蹦一跳地跑回去。 　　宫怜雪问：“谁？” 　　李清茶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这才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公主，永嘉公主。” 　　宫怜雪：！！！ 　　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说：“笨蛋师兄丧心病狂，连这么小年纪的公主都不放过。” 　　李清茶：￣□￣｜｜ 　　“不是她。”她低声说。 　　不是？ 　　宫怜雪一愣，接着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她刚才提到了‘阿姐’，也是公主吧？” 　　李清茶超级想给自己一记大嘴巴子。 　　接着，她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我担任雏凤营的教官，你是知道的，思柔公主的事我也跟你说过，你……你这丫头，故意找师兄的茬是吧？” 　　“诶嘿~” 　　宫怜雪一脸俏皮。 　　她推了李清茶一把， 　　“你去吧，我们快要离京了，你至少得把准备的教……额……你管那个叫什么来着？” 　　“教材。” 　　其实是《寒假园地》。 　　“对，教材，你至少得把教材留给雏凤营。” 　　宫怜雪朝思柔所在的马车点点头。 　　李清茶觉得有道理，靠了过去。 　　马车车帘掀开， 　　思柔探出头，瞄了眼宫怜雪的方向，问李清茶：“是她吗？” 　　李清茶一脸不解，“什么？” 　　“咕……” 　　“你别说话说一半啊。” 　　思柔郁闷， 　　深吸一口气，说道：“第……第一次，是她吗？” 　　少女的声音微不可闻。 　　同时，人群中爆发了嘈杂的欢呼和议论， 　　行刑台上，一颗大好人头飞起。 　　李清茶：？？？ 　　“你说什么？” 　　“我……” 　　“……” 　　“我……咕……” 　　思柔忽然凑了过来。 　　“唔……” 　　“嗯……” 　　一切的喧闹仿佛都不存在了。 　　两人只隐约听到人小身高矮的永嘉嘀咕：“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 第101章 戏精 　　我看了月票数，觉得应该加更。 　　￥￥￥￥￥￥￥￥￥￥￥￥ 　　思柔：“砍完了？” 　　永嘉：“嗯，好像是砍完了。但我什么都没看到，那帮人把行刑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踮着双脚都……咦……阿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能不红吗？ 　　思柔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可以用舌头的。 　　emmm…… 　　此时，思柔的舌尖还有点儿麻， 　　感觉自己被侵入了。 　　她这么想着，没好气地瞪了车外的李清茶一眼， 　　“喂，你要入宫？” 　　“要的，要的要的，我给雏凤营设计了几个月的训练内容，要告诉她们的。” 　　一旁的永嘉竖起了耳朵， 　　“你刚才说的是‘几个月’？你要离京？” 　　“嗯，有点儿事情。” 　　“这样啊……” 　　小丫头的脸上有点儿落寞的样子，估计是觉得没人陪她玩耍了。 　　其实，李清茶平时也不和她玩，就是在雏凤营训练的时候偶尔带着她，没想到，她似乎还觉得挺有意思。 　　李清茶笑了笑， 　　“以后，你也可以跟雏凤营一起训练啊。” 　　永嘉点点头，之后说：“那你可要跟我们进宫，把训练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不开心来的快，去的也快。 　　李清茶对远处的宫怜雪摆摆手，然后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宫怜雪会意，用口型说：“快去快回。” 　　于是，李清茶登上了马车。 　　永嘉笑嘻嘻地跟上。 　　小丫头一上马车，就问：“李公子，刚才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真漂亮，她是谁啊？” 　　一边问还一边给思柔使眼色。 　　这丫头，还真有做僚机的潜质啊…… 　　李清茶微笑， 　　“那个啊……” 　　“谁？” 　　“好像是倚翠楼的花魁来着。” 　　“花魁！？咦……不对……什么叫‘好像是’啊？你耍我？” 　　李清茶笑而不答。 　　永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大人真狡猾。 　　马车慢慢前进，来到宫门前， 　　以往，离皇宫越近，外面越安静，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似乎能听到窃窃私语声。 　　思柔诧异，撬开车帘一角。 　　宫门前的小黄门，还有一些三三两两来传讯的官员，或者御史，此时，他们的目光都望向同一个地方。 　　思柔定睛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老头健步朝承天门走来。 　　是赵侬！ 　　思柔挑眉， 　　这是演的哪一出？ 　　她隐约听见有官员低声道：“是赵大人。你们听说了吗？赵大人今天一革职……咳咳……不是革职，是告老，赵大人今天告老，一回家就把东西收拾好了的。” 　　“皇上这么无……额……没道理啊，当天就让走？” 　　“礼部确实拟了恩旨了。” 　　“啧……” 　　“要我说，可能是楚大学士……” 　　“嘘！小心慎言！不该说的话不说！” 　　思柔听得摇头， 　　无论如何，父皇也不至如此无情，上午刚让人家告老，下午就赶人走。 　　楚中天又是个慎重之人，断然不会惹火烧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自导自演。 　　思柔看赵侬的眼神变得不善了。 　　“你看什么呢？”李清茶凑了过来，“让我康康。” 　　两人肌肤贴得很近， 　　思柔几乎能感受到李清茶脸颊上的温度。 　　她脸色微红， 　　“看看看！我给你把车帘全掀开！” 　　“唉，生气什么。” 　　两人微微别扭。 　　一旁的永嘉直摇头，刚才还觉得大人狡猾，现在又觉得大人幼稚。 　　李清茶看向窗外， 　　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老人家忽然在承天门前跪了，留恋的目光扫过宫城， 　　久久地…… 　　久久地…… 　　然后，他拜倒下去，磕头。 　　李清茶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这就是忠君爱国之臣吗？ 　　她下意识地问道：“这个官员犯了什么错？” 　　思柔偏着头思忖片刻，回答：“要说犯错的话……应该没犯什么错吧。” 　　“唉……” 　　“怎么了。” 　　“有位哲人说过，‘世界上真正的悲剧不是正确与错误之间的冲突，而是两种正确之间的冲突’。” 　　（※注：黑格尔） 　　噗嗤~ 　　思柔笑出了声， 　　“怎么，你以为他是和某人政见不合下了台？” 　　“难道不是？” 　　“不是的，他是和楚大学士权力倾轧，结果……对了，他今天还想拿你开刀，因为觉得你是楚大学士胡手底下的人。” 　　“……” 　　李清茶没想到，自己被骗了。 　　难怪说朝堂之险远甚江湖，这特喵的，一个个的都是超级大戏精啊。 　　服了！ 　　李清茶不吱声了。 　　马车慢悠悠地晃到门前，李清茶和两名公主下车。 　　卫兵看过腰牌，说：“李教官今天来的可晚，以往，你都是一大早就入宫的。” 　　李清茶说：“今天有点儿事。” 　　卫兵笑着为三人放行。 　　没想到， 　　“你就是李清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李清茶回头， 　　只见赵侬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思柔压低声音， 　　“别管他。” 　　李清茶也觉得不应该管， 　　但是， 　　“祸国殃民之辈，天地不容！”赵侬忽然提高了音量，“老夫今日归乡，就在亳州等着，看老天爷怎么收了你这妖人！” 　　李清茶：￣□￣｜｜ 　　您老人家battle不过楚中天，就难为我一个小辈是吧？ 　　当老娘好欺负？ 　　如果不是思柔解释过，李清茶或许真把对方当成了什么正直的人，只是对自己不甚理解， 　　这种情况下，她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但现在…… 　　“别怪我。” 　　李清茶的嘴角勾起。 　　思柔和永嘉在旁边看着，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知道赵侬这个老匹夫要遭殃了。 　　只见李清茶戏精附体， 　　她先是有些迟疑，朝赵侬的方向走了几步，像是要解释什么， 　　接着，她摇了摇头，转身，面向皇宫。 　　阳光洒下，给琉璃瓦附上一层金边，连带着李清茶好像也跟着神圣起来， 　　她缓缓吟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注：《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明·杨慎） 　　“大人，一路保重！” 　　赵侬额头青筋暴起， 　　本来，他是想踩一脚李清茶，为自己竖立好名声的， 　　没想到，李清茶反过来赐词一首，倒显得李清茶仿佛是一番真心无处剖白，只是赵侬自己不能理解罢了。 　　本来好好的权力倾轧，硬生生被一首词弄成了政见不合。 　　这小子的心眼也太多了。 　　赵侬呆呆地看着李清茶的背影，目送她走进宫门。 　　他环视一圈， 　　四下里，几名官员窃窃私语， 　　“今日算是为四为先生扬名了啊……” 　　“四为先生高才。” 　　“唉……可怜赵老爷子……” 　　“别说了。” 　　…… 　　赵侬不由得脸黑如墨，从地上爬起来，结果绊了个踉跄。 　　刚才跪的太久， 　　麻了。 第102章 皇帝宣见 　　思柔：盯—— 　　永嘉：盯—— 　　两名公主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李清茶。 　　李清茶浑身别扭， 　　“干嘛？” 　　“不干。”永嘉摇头，“刚才的那首《临江仙》是你即兴所作？” 　　“……” 　　“不说话就当是承认了。” 　　小丫头围着李清茶来来回回打转， 　　是非成败转头空…… 　　嗯，这词写的真好。 　　一旁的思柔压低声音，说：“李教官，你年纪轻轻的，哪来的这么多人生感慨？又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又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少女很敏锐， 　　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创作背景，是词人杨慎被削夺官爵，定罪为谪戍终老于云南永昌卫期间，基调当然是慷慨悲壮的。 　　李清茶尴尬地咳嗽， 　　“看开了……看开了……” 　　思柔眼里闪着光， 　　如果只有一首《鹤冲天》还不足以证明什么，那《临江仙》就可以下定论了： 　　李清茶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美丽的公主殿下更好奇了。 　　盯—— 　　李清茶：￣□￣｜｜ 　　她岔开话题：“好了，赶紧去雏凤营。” 　　说完，一马当先地开溜。 　　思柔和永嘉对视，掩唇而笑，这才跟了上去。 　　刚过午时，雏凤营的女兵们才集合训练没多久，正在做着最简单的训练，站军姿、跑圈…… 　　看到李清茶，她们热情地迎上来， 　　“教官！” 　　“李教官！” 　　“您可总算来了。” 　　…… 　　李清茶说：“最近忙着查案，没顾上你们的训练，不过，没关系，我帮你们准备了……呵呵……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她拿出了一叠纸，和《寒假园地》差不多厚。 　　前两页，是类似毕业墙的那种项目， 　　例如雷区取水，就是在一个深潭中间放一盆水，团队仅用一根绳子，在不接触潭底的情况下取到水盆。 　　李清茶一一介绍过来，把文字难以描述的部分亲自演示一遍。 　　对这种训练，众女兵见怪不怪，表情平静。 　　李清茶嘴角勾起：“后面还有呢~” 　　她继续往后翻， 　　“你们应该都知道的，最近，我破获了间谍案，在和间谍交手的过程中，情报分析的能力异常重要。” 　　女兵们崇拜李清茶， 　　但是，听她这个开场白，就隐隐觉得，后面的内容不会是什么好路数。 　　果不其然， 　　“后面的题目，会训练你们的逻辑、数术、联想力。” 　　李清茶拿出其中一张纸， 　　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简单的盈亏问题。 　　一帮女兵当场懵逼。 　　“……” 　　“……” 　　“……” 　　雏凤营一片寂静。 　　李清茶说：“还是老规矩，如果你们不能得出正确答案，今后的授课就不会再继续了。” 　　众女兵苦瓜脸。 　　这时，穆诗举起手：“报告！” 　　“说吧。” 　　“我们七十二人，却只有一份训练计划，教官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穆诗发现华点，想借此让李清茶收回成命， 　　李清茶沉思片刻，说：“唔……也是，幸好我在白鹭书院有几分薄面，可以委托魏山长启用他们的经厂帮你们多印刷。” 　　穆诗郁闷，不再吭声了。 　　李清茶微笑， 　　小样，还想跟老娘斗，嫩了点儿。 　　她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的思柔和永嘉点点头，示意差不多该离开了。 　　思柔也没有阻拦。 　　三人一齐离开了雏凤营。 　　刚出来，永嘉就忍不住问：“刚才那些题，真的能锻炼你说的……唔……逻辑吗？” 　　逻辑来源于logic，是舶来词的音译，也难怪小丫头磕巴。 　　李清茶说：“那当然。” 　　“好神奇啊……” 　　“o(*￣︶￣*)o” 　　李清茶神秘微笑，因为眼看着要培养出一批做题家而欣喜。 　　卷吧…… 　　疯狂地卷吧！ 　　一定要让内卷的春风吹遍中原大地。 　　三人向宫城偏门走去， 　　就在这时，有一个大太监从后面追了上来，先是对思柔和永嘉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之后，转向李清茶， 　　“李教头，皇上听说你入宫，特意催咱家来宣你见驾。” 　　三人俱是一愣， 　　思柔最先反应了过来，抢前一步，问：“在哪儿？是在乾清宫？还是御花园？或者是御书房？” 　　永嘉懵懂道：“在哪儿很重要？” 　　当然重要， 　　见李清茶的环境越私人化、休闲化，越意味着皇帝对李清茶的观感偏好。 　　大太监对思柔投去安慰的目光， 　　“公主放心。” 　　说是这么说的，却没讲到底在哪里接见。 　　思柔不由得担忧。 　　李清茶对她以一个很小的幅度摇摇头，之后离开。 　　太监带着她在宫内的甬道七拐八拐，一直进了内廷，穿过御花园，在一处阁楼前停下， 　　阁楼坐北朝南，从外面看是三开间的上下两层，两层之间为灯笼框槛窗，上层回廊环绕，玲珑轻盈，形成了均衡的格局， 　　匾额上书： 　　清望阁。 　　李清茶又看了一眼阁楼的结构，微微蹙眉。 　　“李教头准备好了？”太监在一旁催促。 　　“嗯。” 　　“那我……” 　　“您就请吧。” 　　见李清茶似乎真的准备好了，太监清咳了两声，捏着嗓子唱道：“李清茶求见！” 　　很快，清望阁内传来皇帝的声音：“进来。” 　　李清茶诧异， 　　一般情况，皇帝会说：“宣。” 　　然后由贴身太监说：“宣XXX觐见。” 　　难道，皇帝此刻是孤身一人？ 　　李清茶心中惊异，脚底下却没有踌躇，等着太监帮自己推开了门，缓步进入清望阁。 　　阁内能嗅到空气中传来油墨脆生生的清香， 　　借着几盏灯的微光，李清茶发现清望阁一层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塞满了书， 　　现在知道了，刚才闻到的是书香。 　　李清茶竖起耳朵，隐约地听到了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类似于沙漏中沙粒落下的声音。 　　她朝着声源的方向走去， 　　只见皇帝背对着自己，手上拿着围棋子，轻轻擦拭着。 　　“陛下？”李清茶不确定地说。 　　“嗯。”皇帝回头。 　　“……” 　　“呵呵呵，四为先生有才，‘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写得当真是妙不可言。” 　　“陛下过奖了。” 　　“来，坐吧。”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李清茶坐下，发现自己右手边的盒子里装着棋子，白色的。 第103章 答对 　　围棋…… 　　李清茶根本就不会啊！ 　　她尴尬道：“陛下，这个……草民不擅长……不是不擅长，是根本就不懂围棋。” 　　皇帝当然不信， 　　琴、棋、书、画、诗、酒、花， 　　风流才子们对这些，哪个不是样样俱全的？ 　　皇帝说道：“无妨无妨，你不会下棋更好不过，朕最近老是输给思柔，正想找个棋力相当之人切磋一下。” 　　李清茶思索， 　　皇帝提思柔的目的是什么？ 　　她正白丝不得骑姐，蓦地发现皇帝正在观察自己，这才收敛心神， 　　“陛下，那草民献丑了。” 　　“好。” 　　“……” 　　“……” 　　诡异的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 　　皇帝轻轻咳嗽，说道：“李教头，还不落子？” 　　李清茶这才想起，古棋里面是白子先行，到了现代才演变成的黑子。 　　她尴尬，拿起白子放在右上星位处， 　　开局第一手下星位，这个基础知识她还是知道的。 　　皇帝从容落子。 　　“……” 　　“……” 　　再次沉默。 　　皇帝：“？？？” 　　他疑惑地看着李清茶，说道：“这才第二手，李教头便要长考？” 　　李清茶欲哭无泪， 　　她不是长考，她是除了第一手下星位，其它的棋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弄。 　　尼玛！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早死早超生！ 　　心一横、眼一闭，她把棋下在了天元。 　　皇帝：“……”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开局下天元了， 　　思柔是第一步， 　　李清茶是第二步， 　　但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差别！ 　　皇帝气得发抖，右手放在棋盒里，提起黑子、放下，再提起、再放下， 　　啪嗒—— 　　啪嗒—— 　　啪嗒—— 　　棋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清茶仍不明就里，表情和思柔如出一辙—— 　　无辜地看着皇帝，双眼bling~bling~地闪，眼中满满的单纯都快要溢出来了。 　　皇帝：“……” 　　沉默良久， 　　“你当真不懂围棋？” 　　“不懂，”李清茶回答，“草民就不曾下过啊。” 　　“……” 　　“……” 　　皇帝郁闷。 　　他能看出来，李清茶不是装的。 　　好吧，收回之前关于这货是风流才子的评价。 　　这棋算是没法下了。 　　皇帝将棋盘推开，沉吟良久，问道：“不手谈的话……四为先生平时如何自娱？” 　　玩《大千世界》…… 　　李清茶在心里回答。 　　当然，这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象棋。” 　　“象……”皇帝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大象戏吧？没想到四为先生喜欢这么市井的东西。” 　　李清茶不知道大象席就是象棋，还以为对方说的是马戏， 　　她轻咳一声， 　　“大隐隐于市嘛~” 　　“好，好一个‘大隐隐于市’。”皇帝起身，在一处书架中翻找，“那我们就玩大象戏好了。” 　　“在这？” 　　“有什么问题？” 　　“不……没……没问题。” 　　您是皇帝，您说了算， 　　甭说是在清望阁内看大象马戏了，您就算要坟头蹦迪，平头百姓也不能阻止不是？ 　　不过，李清茶也蛮好奇的，到底怎么在这么小的空间看马戏。 　　她说道：“陛下，需要我帮您？” 　　皇帝摆摆手， 　　“不用，就一个戏盘嘛~” 　　戏盘？ 　　李清茶有点儿懵。 　　没过多久，她就看皇帝拿过来了一张纸，以及一些木质的圆形棋子。 　　李清茶：￣□￣｜｜ 　　原来，象棋在古代叫大象戏， 　　真够通俗的。 　　她不由得尴尬，赶紧帮双方摆好棋子。 　　皇帝抬手， 　　“你先。” 　　刚才下围棋的时候，李清茶已经先手过了，此时也就不再谦虚，直接一记当头炮招呼了上去。 　　皇帝不由得愕然， 　　这个开局，之前完全没印象。 　　他只能下意识地应对，没想到，三两手就被李清茶用双炮无垫子给将死了。 　　皇帝：！！！ 　　这什么情况！？ 　　他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感觉李清茶刚才可能在装孙子， 　　大象戏有如此棋力，怎么可能不懂围棋？ 　　行！ 　　装！ 　　朕让你装！ 　　“再来。”他说，“这次朕先行。” 　　“陛下请吧。” 　　“炮二平五。” 　　炮二平五就是当头炮， 　　李清茶自然提马来应对， 　　皇帝暗暗点头， 　　原来这步要如此应对。 　　他步步为营，两人又下了十几手，结果以李清茶的卧槽马结束了对局。 　　皇帝看着棋盘沉思。 　　忽然，他抬起头，说道：“四为先生，你可知，这大象戏模仿战争，与排兵布阵有着密切的关系？” 　　李清茶知道，麻烦事要来了。 　　她沉稳地点点头， 　　“草民亦有些耳闻，就比如中间这条广武涧，也就是人们平时常说的鸿沟，但因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无法逾越广武涧一步。” 　　“没想到四为先生还知道这个典故。” 　　“偶然间读到的。” 　　“是吗？” 　　皇帝双目犹如火炬。 　　他打量了李清茶一番，说道：“书生通兵事，古往今来并不少见。但是像四为先生这样，还能提出详细的训练方法，并且有成效的，确实少之又少。” 　　这句说的是雏凤营的事情。 　　李清茶知道，皇帝在打探自己的出身，如果一个回答不好，就有可能被“拖出去斩首示众”。 　　她说：“其实，那些训练方法，兵书之中已有记载。” 　　皇帝愕然，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上次询问思柔比例尺和图例的事情， 　　思柔当时的回答和李清茶现在的回答非常类似，是这么说的：“从其他地图中得到的灵感。” 　　皇帝对这种话都PTSD了。 　　他摆手，也不问哪本兵书了，反正对方肯定能牵强附会，干脆岔开了话题：“四为先生自幼读兵书？” 　　进一步试探。 　　李清茶笑着回答：“陛下见笑，草民不是喜欢读兵书，而是太讨厌四书五经了，只要不读那些，给我一本什么书我都能读。” 　　皇帝问：“是这样吗？” 　　“那是啊，甚至还读过一些……呵呵……” 　　李清茶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皇帝一脸不解。 　　李清茶便说：“不怕皇帝笑话，草民年幼时，甚至读过一些小说话本，那种类型的……哎呀……就是那种……这么说吧，定场诗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皇帝：…… 　　一听这诗就知道那小说话本不是什么好路数。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 　　“朕……真是意想不到。不喜读四书五经，却让大夏多了一位鬼才。” 　　“陛下谬赞。” 　　“罢了，今日……对……对了，你与朕相谈于暗室，所说所言，不得外传。” 　　“草民当然晓得。” 　　“嗯，去吧。” 　　皇帝挥手，示意李清茶可以离开了。 　　李清茶心中长出一口气，对皇帝拱手，然后踏着小碎步，倒退出了清望阁。 　　此时，太监正在那里等着， 　　他看到李清茶，立即迎了上来， 　　“您可还有别的差事？” 　　“没了。” 　　“那咱家送您出宫。” 　　说着，大太监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李清茶快步跟上， 　　在穿过拱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清望阁两层之间的灯笼框槛窗， 　　“哼！” 　　冷哼一声。 第104章 味道 　　清望阁。 　　这是一处供登临远眺的建筑，登阁俯视，园中古柏成行，风光绮丽。 　　皇帝盯着棋盘， 　　在这盘棋中，李清茶的马进到底象前一格的位置，既可将军，又可抽车，是非常凶悍的一招， 　　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真是招如其人呐。”皇帝喃喃自语。 　　他坐下，开始默默地复盘。 　　这时，清望阁内忽然传来轻响，听着就像是木制齿轮咬合时发出的摩擦声， 　　在这之后，有脚步声响起， 　　哒—— 　　哒—— 　　哒—— 　　自上而下。 　　清望阁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段楼梯， 　　从楼梯上走下的人须发皆白，头戴红顶圆帽，帽上缀一个金丝绒球，穿着驼色的长衫，品秩尤胜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 　　皇帝头也不抬，问：“高峙，你刚才都看见了吗？” 　　老太监说：“看见了。” 　　“李清茶可曾表现出任何杀机？” 　　“没有。” 　　皇帝点了点头， 　　如果，李清茶刚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丝的不满，肯定已经人头搬家了。 　　皇帝又问：“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你？” 　　高峙没有当即给出答案，沉默一阵，才说：“他不一定是发现了奴婢，但很有可能发现了清望阁一、二层之间存在暗阁。” 　　“……” 　　“……” 　　两人全都沉默。 　　仅通过观察就能够发现暗阁，那得具备怎样的姿势储备？ 　　皇帝感觉皮肤传来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有成千上百只蚂蚁在上面爬，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清茶此人，看不透啊…… 　　“……” 　　“……” 　　清望阁内再次安静。 　　良久， 　　“陛下，奴婢确定李清茶是修士。”高峙突然说。 　　“品级呢？”皇帝问。 　　“最多八品。” 　　“只有八品吗？不是扮猪吃虎？” 　　“断无可能。” 　　“唔……” 　　皇帝微微放下心， 　　作为大夏最有权力的人，他最厌恶无法完全掌控的情况，李清茶便是这种类型， 　　幸好，李清茶作为修士还不到八品。 　　高峙若有所感，说：“若要杀他，奴婢不用一招。” 　　这话犹如一句定心丸。 　　皇帝点点头，又扫了一眼棋盘，这才走出清望阁大门， 　　他对刚刚送完李清茶回来的太监挥挥手，说：“去，给朕找一本书，定场诗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大太监懵逼了， 　　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 　　陛下有必要看那种东西？ 　　皇帝脸黑， 　　“快去！” 　　他总有种感觉，那本书可能并不存在，所谓定场诗也是李清茶现编的， 　　毕竟，李清茶能写《临江仙》，是真有那种急智的。 　　￥￥￥￥￥￥￥￥￥￥￥￥ 　　皇城偏门。 　　思柔和李清茶站在宫墙的阴影中。 　　公主殿下低声问：“父皇对你说了什么？” 　　此时，她已经知道了召见的地址在清望阁，只是刚才有皇帝的贴身太监在场，很多细节不好过问。 　　李清茶说：“不用担心。” 　　思柔低下头， 　　“唔，对不起。” 　　“？？？” 　　“我当时……我做事还是有些冲动。” 　　“？？？” 　　李清茶更懵了， 　　思柔是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儿，没做什么冲动的事。 　　她正白丝不得骑姐，却忽然发现思柔的胸口有点儿湿，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 　　这一下，李清茶当场慌了， 　　对待女孩子流眼泪，她毫无经验，搜肠刮肚一番之后勉强开口：“谁欺负你了？我……我帮你想办法，绝对折腾死他。” 　　这就看出钢铁直男（女）的可爱之处了，连安慰人都不会。 　　噗嗤~ 　　思柔笑出了声。 　　接下来，她做了一个很不符合“女神风范”的动作，邋里邋遢地用衣袖把眼泪擦干， 　　虽然是丑态，却异常自然。 　　思柔吐槽：“你啊，有时候像女子般细致入微，有时候又像什么都不懂的笨男人。” 　　对于这个评价，李清茶只能回以苦笑， 　　因为对方没说错，她现在确实是男女叠加态，心理纯直男，生理上却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子了，和鱼幼薇、思柔那啥时，身体还会有反应。 　　这么想着，李清茶不由得脸红， 　　她轻咳， 　　“你干嘛忽然道歉？” 　　“你这个家伙，自己的事都不如别人上心。” 　　“哎？” 　　“算了，不是你的问题。” 　　这个说法就很微妙，“不是你的问题”和“你没有问题”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李清茶沉思， 　　“嗯，其实吧，皇帝讨厌我，跟你关系应该不大。” 　　“为什么？” 　　“很难解释。” 　　“……” 　　思柔没吱声，却一脸不信， 　　李清茶笑， 　　“或者，准确地讲，你说的不对，就是我的问题。” 　　思柔的脸变红了， 　　看到这个现象，李清茶基本明白过来了，思柔是担心自己受不了压力，出什么问题。 　　“殿下……” 　　“嗯？” 　　“你怎么……” 　　“我刚才只是觉得……哎呀……我就是觉得抱歉嘛~” 　　思柔说这话时，一副破罐子破摔、放弃思考的模样。 　　一瞬间，李清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悄悄腐蚀了一块儿，张开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话到嘴边变了味儿， 　　“你父皇可能对我的出身有所怀疑。” 　　思柔点点头， 　　李清茶就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怀疑才奇怪。 　　这也是思柔后悔的原因，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李清茶当雏凤营教头，站到台前来、被太多人看到不见得是好事。 　　“你要如何应对？” 　　“应对的话……”李清茶说，“我忽悠了你父皇，接下来就该……唉……我算是明白那句话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什……什么意思？” 　　“我要回倚翠楼写书。” 　　“？？？” 　　“你不用管了。” 　　“谁稀罕！” 　　思柔翻个可爱的白眼儿。 　　李清茶微笑，看着远处的夕阳，忽然就产生了离愁， 　　“思柔，我要离京了。” 　　“嗯。” 　　“这两天，我会很忙。” 　　“嗯。” 　　“……” 　　“……” 　　李清茶无语， 　　思柔一直挺能说会道的，怎么忽然变成了“嗯嗯”怪。 　　没想到， 　　“无所谓，反正你已经记住了我的味道。” 　　“味……咕……” 　　李清茶脸红， 　　因为思柔正一脸俏皮，用右手轻轻按压自己的嘴唇，让人不由得联想两人在菜市口刑场附近做过的事， 　　美丽的公主殿下巧笑嫣然，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异常灿烂。 第105章 红袖添香 　　李清茶踱回倚翠楼的时候，天色已晚。 　　楼内歌声缥缈，隐有女子的笑声，听着就让人心中荡漾，来往男子忍不住都会偷瞄几眼， 　　吃不着肉，闻闻味儿也是好的。 　　李清茶倒是见怪不怪，她走进楼内，轻车熟路地绕进后院， 　　“呦，可算回来了。”宫怜雪的声音响起。 　　这姑娘又坐在人造温泉边，双脚在水中拨动， 　　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扩散，直到触碰用石头搭起来的温泉壁。 　　李清茶挪开目光。 　　宫怜雪微笑， 　　哼！ 　　笨蛋师兄，想看就看嘛~ 　　她可爱地嘟嘴， 　　“你啊，怎么跟丢了魂似的？在宫里遇到什么麻烦了？” 　　“确实麻烦……”李清茶摇头叹气，“不行，我得赶紧行动起来……幸好咱住在怡翠楼，方便……” 　　什么行动？ 　　又跟住在怡翠楼有什么关系？ 　　宫怜雪听得云山雾罩。 　　李清茶也没解释，快步走上停云楼的楼梯， 　　少女出于好奇，跟了进来。 　　一进屋，就看到李清茶在磨铅椠，而且，一磨就是好几根，全都在桌子上排开，压住了一叠纸，似乎要写什么煌煌巨作。 　　“你要干嘛？” 　　“写书啊。” 　　“啊？” 　　“说来话长，”李清茶叹气，“今天若不是为了脱身，我也不会编那种瞎话。” 　　听她的话，宫怜雪皱眉， 　　“皇帝？” 　　这姑娘当真一点就通， 　　李清茶点了点头，没再多作解释。 　　宫怜雪又问：“需要我帮你？” 　　李清茶有一丢丢尴尬，因为接下来要写的东西实在不适合女孩子看， 　　她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哦？” 　　“真不用。”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要看看你要写什么书。给四书五经作注疏？还是编纂诗词文集？都不是？难道是小说话本？” 　　李清茶更加尴尬了， 　　不过，想一想，月宗本身就不忌讳这个， 　　她说道：“无论我写的是什么，你可不准吐槽……咳咳……你可不准说我。” 　　宫怜雪嘴角勾起， 　　“当然当然。” 　　心里想的却是： 　　不说你可以，嘲笑你。 　　李清茶一看宫怜雪笑无好笑，就知道这姑娘会出尔反尔，但又拿这姑娘没办法，便由得她去，自己只管将纸张铺开，埋头书写。 　　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宫怜雪：“嘶……” 　　一看这个开头的定场诗，就知道不是啥好玩意儿。 　　果然，所料不错，关于小说主角，李清茶是这么描写的： 　　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这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 　　长得帅+身材好+有钱…… 　　嗯，要素全了。 　　宫怜雪凑了过来，好奇地看李清茶后面会如何展开。 　　李清茶感受到少女炽热的鼻息，心中郁闷， 　　自己写的就是那方面的小说，身边还有个美女红袖添香，这感觉，怎么跟书中的主角西门庆也差不多是一个待遇了？ 　　李清茶轻咳，集中注意力，一边写一边思考，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古白话小说，她不可能记住多少，只隐约记得故事梗概，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情节记不清楚，只能硬来， 　　硬来不行，就用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描写水字数， 　　人家原著《金梅瓶》被评为“长篇世情小说”，她反而把“世情”的“世”写成了“色”，很多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姿势都搞出来了， 　　（※注：书名是故意写错顺序的。） 　　当然，“长篇”也没了， 　　时间来不及，搞一个中篇就差不多了，反正是忽悠皇帝的作品，糊弄了事就成。 　　因为用的是铅椠，写起来比毛笔要快得多，故事推进如飞。 　　宫怜雪在一旁脸红心跳， 　　笨蛋师兄，写这种文，哪有那么香艳露骨的？ 　　忒粗俗！ 　　她不是很想看，但又忍不住好奇，用眼角的余光偷瞄。 　　很快，少女便发现了基础错误， 　　她认了许久，终于说：“那个叫做狐铃。” 　　一句话没头没尾。 　　李清茶停下笔，不明就里道：“你说哪里？什么狐铃？我也没写铃铛啊。” 　　“你……笨死了！” 　　“？？？” 　　“这里……哎呀……狐铃是在铜制的器物中加入水银，内部有机关，故而稍加摇晃便会震动。原本，这是妖族一支的产物，因为那一支长着狐耳、狐尾，所以命名为狐铃。” 　　“……” 　　“不许笑！” 　　李清茶憋住，强忍着没笑， 　　她把之前写的内容全都改成了狐铃。 　　古人含蓄，那些奇技淫巧当然不会照章记录，也难怪会语焉不详，起一个“狐铃”这么有诗意的名字， 　　单看这个名字，大部分人应该会理解成小铃铛吧…… 　　事实上，却是女性专用单头龙。 　　李清茶不由得摇头。 　　接着，她颇为好奇地问：“你刚才说到妖族的一支，妖族还有狐图腾？” 　　宫怜雪点头：“有的，但我没见过。” 　　“还真有？那狐耳、狐尾……” 　　“你不会是想……我可告诉你，那些妖族的体味很重的！尤其是这一支，有狐骚味。” 　　“我知道我知道~” 　　李清茶频繁地点头。 　　一旁的宫怜雪却没有放心，因此没把这一支每千年会出自带体香的女子的事说出来。 　　师兄是花间派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瞎搞？ 　　不说为妙。 　　两人如此这般，一番忙碌，还就小说中的姿势进行了讨论、修正， 　　到了后半夜，总算搞定。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 　　“这东西，让倚翠楼的姑娘们抄个五、六份，遇到纨绔子弟就送给他们……” 　　说一半，她自我否定道：“这样不行。” 　　一旁的宫怜雪点点头， 　　“对，每人抄五、六份也太多了。” 　　“我说的是总共五、六份。要是每人五六份的话，那我不如送去白鹭书院的经厂，让他们把我制版印刷了，反正我这还有雏凤营的《寒假园地》要委托他们帮忙。” 　　“总共五六份？” 　　“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凶险……总之，我不能搞得太刻意，那样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心。” 　　宫怜雪没说话。 　　凡是作者，都希望让自己的书被看到，哪怕是这种文， 　　李清茶如此求稳，说明真的很担心。 　　宫怜雪沉思， 　　“其实，总共五、六本，再加上是手抄书，已经足够隐蔽了。等着皇帝查到这本书，可能半年过去了，那些纨绔子弟不会记得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还是不行。” 　　“为什么？” 　　“我对自己的书还挺自信的，说不定，那些人会翻来覆去地看，即使半年后，他们都还能记得这本书是从倚翠楼来的。” 　　“！@#￥*%……” 　　宫怜雪对李清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问：“那，你说怎么办？” 　　李清茶说：“这样吧，正好我有《寒假园地》……额……雏凤营的训练计划要送去白鹭书院印刷，你委托信得过的人去做，顺便借机将这些书塞到白鹭书院的书架，或者藏到儒生书桌上的书堆中……总之，是类似的地方就行了。” 　　“……” 　　“……” 　　宫怜雪移开目光，努力憋笑。 第106章 四为先生何以如此口出狂言…… 　　第二天。 　　将近午时。 　　飞絮顶着黑眼圈，在白鹭书院前站定。 　　昨晚子时，她和几个姐妹被宫怜雪从床上叫醒，被迫抄书，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 　　现在，就有四本藏在怀里。 　　她有些紧张， 　　那种内容，塞给儒生真的没问题吗？ 　　“咕……” 　　飞絮咽了口唾沫。 　　同时，有人靠近过来，问道：“夫人来白鹭书院，是要见家人？” 　　儒生住在书院，需要换洗衣物、点心零嘴， 　　家里没什么钱财的，妻子亲自跑一趟；家底丰厚的，则是下人来送， 　　这种事见怪不怪。 　　飞絮一听被误解了身份，赶紧摆手， 　　“不是的，我从倚翠楼来。” 　　问话的人愣了半秒钟，这才恍然，说道：“啊，是四为先生请小姐过来的，应该是要印刷什么东西吧？宫里之前派人知会过。” 　　说着，他让开身位， 　　“小姐跟我来。” 　　因为媒体有引导舆论的能力，所以，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古代，民间不设经厂，成规模的印刷只有书院和礼部能办到。 　　飞絮被带着七拐八拐，一路往后山的方向， 　　途中，她不忘四处观察，偷偷记住各个教室、藏书楼的位置，方便一会儿行事。 　　走了一阵，两人停在山脚下的一处建筑物前面， 　　“这里就是经厂，我进去叫房师兄。” 　　带路的儒生进入房间。 　　没多久，房经吾出来迎接， 　　飞絮说道：“小女子从倚翠楼来，唤作‘飞絮’。” 　　房经吾拱手：“姑娘随我来，我带你去见制版的师傅。” 　　他们一起进入经厂。 　　每年年底是经厂最忙的时候，因为要印刷第二年的《历书》，上面会记载“腊月廿五，辛丑年，庚辰日，宜安床、安葬，忌嫁娶”，诸如此类， 　　再就是科举前，会大量印刷文集，里面有很多八股成文。 　　此时，经厂内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师傅在闲聊。 　　空气中有很浓的油墨味道， 　　这种味道淡了，被称为“书香”，很好闻，但像经厂中这么浓郁，就会有点儿上头，令飞絮直犯恶心。 　　房经吾谦谦君子之风，注意到了飞絮的表情， 　　“小姐稍等。” 　　他跑去开了窗户， 　　之后，领着制版工和飞絮到窗下说。 　　制版工一听有工作，立即问：“大概要印多少份？” 　　飞絮回答：“八十份。” 　　雏凤营七十二人，多出来的几份中，有一份要送去礼部报备，其它的备用。 　　制版工皱眉， 　　“这么点儿还需要印刷？手抄不就是了？” 　　雕版印刷，很大一部分成本就在制版， 　　在制版工看来，无论是从人力还是从时间的角度，手抄八十份都比印刷要来得高效。 　　房经吾也是这么想的， 　　他问道：“小姐可否把要印刷的文稿给在下先过目？” 　　飞絮交出了《寒假园地》的原稿。 　　房经吾阅读前两页， 　　似乎是兵书， 　　只是，和其它兵书中排兵布阵的训练有所不同，更注重士兵与士兵之间建立信任关系。 　　用这种方法训练临时拉来的民兵肯定没戏，但如果是职业军人，效果定然卓著。 　　“真不愧是四为先生啊……”房经吾感慨。 　　他继续往后翻， 　　没想到，第三页开篇就一句话： 　　度高者重表，测深者累矩。当今好之者寡，故世虽多通才达学，而未必能综于此耳。余以为今之史籍且举天地之物，考论厥数，载之于志，以阐世术之美。 　　房经吾：！！！ 　　四为先生好大的口气，竟然说出“举天地之物”这种话， 　　而且，还把“厥数”跟“世术”画等号，这是不把除了算术以外的其它学问放在眼里咯？ 　　啧…… 　　四为先生既然如此藐视诗词歌赋、道德文章，那还写什么“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嘛？ 　　房经吾喃喃自语：“我倒要看一看，四为先生何以如此口出狂言……” 　　他继续往后翻， 　　结果，当然是越翻越心惊。 　　李清茶所写的内容，确实是“举天地之物”，涉及的学科之广，除了数学以外，还有生物、物理、化学，理科的内容几乎无一不包。 　　这也是她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的原因， 　　她连夜编写《寒假园地》，本着糊弄了事的心态，什么类型的题目都出，结果就变成了理科综合。 　　房经吾看到后面，每道题都忍不住低声读出来，尤其是各部分的序言，要反复阅读，似乎是想嚼碎了吞进肚子里面去， 　　“……” 　　“……” 　　“……” 　　这些姿势，真的是一个人能总结出来的？ 　　房经吾冷汗直冒。 　　良久， 　　“印刷吧。”他说。 　　“可是，房先生，只印刷八十份确实不划算。”制版工说。 　　“那就印八千。” 　　“哎？” 　　“这么好的东西应该让白鹭书院的学生人手一份，说不定，以后，炼制不再是钦天监专有的技术了。” 　　儒家传承，其基础是四书五经，所以脉络十分清晰， 　　钦天监的术士不同，因为立宗很晚，没有什么经典可以研习，所以炼制一途从来都是翻前人笔记，有点儿类似口耳相传， 　　如果，李清茶的这套经典能留在白鹭书院…… 　　房经吾的眼中闪着光。 　　他转向飞絮，“飞絮小姐，我还有具体的事务要安排，您是不是先出去等着？” 　　飞絮点头， 　　“这里的气味确实有点儿重。” 　　这话算是半句实话，她离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完成其它任务。 　　房经吾不疑有他，点点头，转身和制版工讨论。 　　飞絮离开经厂。 　　刚到午时，阳光明媚， 　　儒生们三五成群地朝白鹭书院的山门走，去外面吃饭，也有好学的，在座位上一边看书、一边啃馒头。 　　飞絮左右观察一阵，手心浮起一层薄薄的汗， 　　“咕……” 　　不要紧张…… 　　她告诫自己，莲步轻移，进入一间教室。 　　有儒生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进来的是美貌女子，不由得脸红，低头继续读书。 　　中午不外出吃饭的，大多是贫寒子弟，对女孩子没什么免疫力。 　　飞絮掩唇轻笑， 　　这帮儒生，可比倚翠楼的客人好应付多了。 　　她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大模大样地从怀中抽出一本李清茶版的《金梅瓶》，塞进书堆里，然后好整以暇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又引来一帮儒生侧目， 　　想看又不敢看，只能偷瞄。 　　飞絮早就不紧张了，轻松地环视一圈，把那帮儒生逼得重新低下头， 　　之后，她翩然走出教室，向下一个目标进发。 第107章 君子方正，何故藏头露尾？ 　　国子监经厂。 　　包括山长魏贤，一帮白鹭书院的大人物全都在此聚集，传阅原稿。 　　李清茶所著述的东西，似乎是系统的、有迹可循的， 　　众人看来，整本《寒假园地》更像是一种方法， 　　其目的，在于揭示： 　　一些事物是怎样被了解的； 　　什么事情是已知的，已知到什么程度； 　　如何对待疑问和不确定，证据服从什么法则； 　　如何思考并做出判断，如何区别真伪和表面现象。 　　…… 　　这些内容看似简单，却都是思维与经验的结合， 　　李清茶小小年纪，绝不可能有如此远见卓识，除非生而知之，或者有某位不出世的高人老师指点。 　　众人视线交流， 　　李清茶讲经引起遍地生花、刻碑引起三缄其口， 　　那他的老师…… 　　嘶…… 　　“难道说，当世还有儒家一品？”匡泰初用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 　　“也有可能不是儒家。”有人嘀咕。 　　“……” 　　“……” 　　一帮鸿学大儒颇为无奈。 　　儒家什么都好，就是经常把自己太当回事儿，所以显得什么都不好。 　　魏贤说：“还记得‘四为先生’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吗？” 　　众人点头， 　　“当然。” 　　“当时的情况是，四为先生在钦天监授课，鼓舞那帮术士，要立万世师表，他有没有可能是术士一脉……” 　　“不会吧，术士有监正一个一品还不够？” 　　“说的也是。” 　　气运一事虽然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但总体来说，还是存在的， 　　各脉修士，一直以来都只存在一名一品， 　　新的一品诞生，旧的一品陨落。 　　听白鹭书院众大佬的语气，仿佛都认为李清茶能成就一品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们不由得郁闷， 　　虽然满朝上下的衮衮诸公都是儒生，但自从圣人陨落，修士中千年未出一品， 　　这一直是儒家的痛。 　　魏贤沉吟片刻后，换了个话题：“我听说，四为先生最近又作了一首词，词牌名用的是《临江仙》，确有其事吗？” 　　房经吾答：“确有其事。‘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写得真好啊。” 　　“此词大雄，当得我书院的先生。” 　　“……” 　　“……” 　　“……” 　　一帮人都沉默了， 　　他们心中吐槽， 　　山长怎么还在想好事儿？竟然又琢磨着把四为先生忽悠到书院当先生…… 　　没人接茬。 　　魏贤尴尬地咳嗽一声：“当我没说。” 　　依然没人接茬， 　　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魏贤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四为先生的稿子，印发一万份，学生们人手一份，其余的放入藏书楼。经吾来办。” 　　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 　　魏贤恋恋不舍地将原稿递给制版工，让他们制作雕版， 　　“一旦印完，第一时间给我送一份过去。” 　　“是。” 　　房经吾应承了。 　　其他人看着这对师徒，心中暗骂假公济私。 　　匡泰初说：“四为先生所出的这些题目天马行空，我想，大家应该都有不懂的地方。” 　　其他人跟着点头， 　　有人顺着匡泰初的话茬说：“我明白匡先生的意思。我们将不懂的地方记录下来，然后送给四为先生。他如果愿意解答，那再好不过。” 　　当然，也有可能不愿意， 　　他们都听说了，李清茶是雏凤营的教头，在教授雏凤营一门叫“逻辑”的学问时，如果女兵们答不出来题目，从来不讲解，而是转教别的。 　　魏贤说：“这件事……经吾，你去说。” 　　房经吾点点头， 　　“飞絮小姐还在书院，我请她捎个口信。” 　　此间事了，众人各自离开。 　　房经吾又跟制版工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出经厂。 　　他一出了大门，就问路过的儒生有没有看到貌美的女子。 　　女子在白鹭书院极其稀缺，尤其是貌美的，儒生们如果看到了，定然会有印象， 　　因此，房经吾才问了几个人就摸清了飞絮的去向， 　　他快步朝那个教室坐在的位置走去。 　　刚靠近，就听里面传来嘈杂声， 　　“小姐小姐，你刚才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来，不也愉快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君子而无忌惮也。” 　　…… 　　有献殷勤的、有在旁边念《诗经》的、有故作清高视而不见却背错了书的…… 　　房经吾：￣□￣｜｜ 　　能不能别学那帮秃驴，怎么跟一万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丢脸！ 　　房经吾快走几步，抢进教室。 　　“……” 　　“……” 　　“……” 　　瞬间，教室内安静下来。 　　“哼！” 　　房经吾冷哼， 　　之后，走到飞絮身边，低声道歉：“让小姐看笑话了。” 　　飞絮掩唇而笑， 　　“没有，你们书院的学子……呵呵……挺有意思的。” 　　这话怎么听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房经吾郁闷，干脆直入正题，说道：“四为先生让我们印刷的手稿非常有价值，只是，里面的内容有很多难以理解。” 　　飞絮惊讶， 　　“对你来说都难以理解？” 　　“何止是对我，对白鹭书院的诸位师长都有难度。” 　　“唔……” 　　原来，他这么厉害啊…… 　　飞絮只知道李清茶作词厉害，没想到，真材实料的做学问也不遑多让。 　　房经吾说：“诸位师长有些不懂的内容，他们想要将这些内容汇总起来，一起求四为先生解惑。” 　　飞絮遗憾地摇摇头，说：“那恐怕没机会了。” 　　“为何？” 　　“今天上午，李公子要离京，此刻恐怕已经在长亭了。” 　　“这样啊……” 　　房经吾不由得叹气， 　　看来，没机会了。 　　他虽然和李清茶只见过寥寥几面，对李清茶的佩服却溢于言表，能认识如此优秀的同龄人，他自觉非常幸运，同时也能感受到压力。 　　“四为先生哪个方向离京？”房经吾问。 　　“南方。”飞絮回答。 　　可惜手边没酒，房经吾只能对南方拱手行礼， 　　“遥祝四为先生一路顺……” 　　结果，最后一个“风”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身后有人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房经吾：(•́へ•́╬) 　　好好酝酿的离愁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气恼地回头，问道：“什么有辱斯文？” 　　说着，快步朝说话的学生走去， 　　“师兄……” 　　那名学生眼神飘忽，时不时地偷瞄隔壁桌子上的一本书，还是手抄的，上书三个大字—— 　　金梅瓶。 　　房经吾说：“君子方正，何故藏头露尾？” 　　说着，他拿起那本书，随手翻看。 　　“……” 　　“……” 　　“……” 　　教室内安静得可怕。 　　过了不知多久， 　　啪—— 　　书又合上了，被放回原处。 　　一旁的飞絮努力憋笑，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所以我说，你们书院的学子……挺有意思的。” 　　房经吾：￣□￣｜｜ 　　社死！ 　　妥妥的社死！ 第108章 离京 　　加更。 　　￥￥￥￥￥￥￥￥￥￥￥￥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按照宫怜雪推荐的路线，要想前往神秘的镜湖，最好走水陆，在京城南方的码头坐民船，驶上大运河，一路南下。 　　一名抱猫少女如空谷幽兰，立于码头上， 　　她穿着白裙子，一如初见宫怜雪和李清茶，不施粉黛却娇俏可爱。 　　“喵呜~” 　　小灰轻叫。 　　骆未央低头，发现猫儿正扒拉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想跳出去。 　　少女立即下令道：“老实待着！” 　　小灰无奈，很人性化地回头，给了少女一记卫生眼。 　　猫也会翻白眼…… 　　嗯，还真是成精了。 　　骆未央不由得嗤笑一声，然后踮脚远眺， 　　李清茶要离开京城了，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少女心中还是有一丝丝牵挂， 　　她不由得想起师姐， 　　师姐在有了心上人之后，每晚，总会趴在摘星楼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星星，呆呆地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 　　自己最近似乎也会做类似的事情呢…… 　　“唉……” 　　骆未央叹气。 　　思柔走到她身边， 　　“为什么叹气？” 　　公主今天没有盛装打扮，只是穿了鹅黄的裙子，能昭显皇室身份。 　　永嘉跟在思柔身边， 　　小丫头眯着眼，眺望那艘民船， 　　“阿姐，他们要坐的船也太小了吧。” 　　“你当这是父皇南巡？”思柔捏捏妹妹的鼻子，“在大运河上，最大的民船就那个尺寸，否则就是逾矩，是要多交钱的。” 　　“我也想去玩。” 　　“……” 　　思柔也想， 　　只可惜，公主是笼中鸟，顶多在京城活动。 　　几人的视线投到李清茶身上， 　　此时，宫怜雪正在交船费，顺便让船夫帮忙把行李扛上船， 　　而李清茶则在一旁愣神， 　　在她的视野右上角，聊天群热闹非常。 　　「二：李清茶今日离京。」 　　「五：要走了？」 　　「五：唉……」 　　看到五号这个“唉”字，李清茶不由得打哆嗦， 　　想到自己在某处有一个光头粉丝，她就感到十分郁闷，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悸。 　　以后，能不回京就不回京…… 　　「四：二号，你怎么知道李清茶要离京？」 　　「二：四为先生是风流才子，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怡翠楼内。今天，怡翠楼来了一位姑娘，请求我们帮忙印刷手稿，我这才知道的。」 　　「四：怡翠楼……」 　　「二：对，是怡翠楼，有什么问题吗？」 　　「二：我说的重点，难道不是手稿？」 　　「……」 　　群内暂时沉默。 　　李清茶狂汗， 　　依着鱼幼薇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回去拆了怡翠楼……吧？ 　　「三：那你讲讲手稿的事吧。」 　　「二：四为先生的手稿涵盖各种内容，几乎无所不包，而且，里面提出的问题，连白鹭书院的各位先生都难以解答。」 　　「二：只能说，不愧是四为先生啊……」 　　李清茶：￣□￣｜｜ 　　这个二号，怎么也有变成迷弟的潜质？ 　　她微微挑眉， 　　根据二号「连白鹭书院的各位先生都难以解答」的说法，基本可以推定，他是白鹭书院的学生， 　　而且，既然能接触到自己的手稿，其地位应该不低， 　　房经吾？ 　　李清茶想到了这个人。 　　她推理的时候，聊天群里还没停下讨论， 　　「五：联想到李清茶在京城做的事，应该没人能否认我说的“极度聪明”吧？」 　　「二：四为先生若是留在京城，我一定会去请教。」 　　「四：他这个人，确实……」 　　「三：被你们说的，我也想见识一下。」 　　李清茶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活着的传说， 　　她摇摇头，没再看群里的八卦，将注意力挪到码头的三名少女身上，对她们挥手。 　　骆未央靠过来， 　　她怀中的小灰一蹬，跳进到李清茶肩头，撒娇地咬了咬李清茶的耳垂。 　　李清茶轻笑， 　　“下来。” 　　小灰听话地跳到她怀中，还用脸盘蹭了蹭飞机场。 　　李清茶：…… 　　幸好这只是一只猫。 　　骆未央叫道：“小灰，回来了。” 　　结果，小灰根本不搭理她，寻找更舒服的姿势趴着，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骆未央嘟起嘴， 　　“嘿，我还不信了！” 　　她冲上前，对着小灰一阵拉扯， 　　小灰抓着李清茶的衣襟，怎么也不撒手， 　　一人一猫殊死搏斗，倒霉的却是提供拳击场地的李清茶，眼看着青衫要被小灰扯成开衫了，露出里面贫瘠的山脉， 　　她赶紧制止两只， 　　“统统停手！” 　　骆未央抽回双手，溜起杏目，狠狠剜了小灰一眼， 　　小灰竟然用吐舌头回应。 　　盯—— 　　盯—— 　　两只又杠上了。 　　宫怜雪诧异，忍住不感慨道：“这猫真是通人性啊，也太神奇了吧？” 　　李清茶挠挠小灰的下巴， 　　小灰立即舒服得眯起双眼，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了，回去吧。”李清茶说。 　　小灰瞪大双眼，盯着李清茶看了一阵， 　　它像是听懂了，“喵呜~”一声，跳回骆未央怀里，那副慵懒的模样，仿佛在说：“骆未央只是工作，李清茶才是生活。” 　　骆未央：￣□￣｜｜ 　　“不给你小鱼干吃了！” 　　恶狠狠的模样，可爱极了。 　　不过，一人一猫的表演冲淡了离愁，连带着两位公主也开心起来， 　　永嘉挥手道：“李教官，不管你去哪儿，别忘了给我带当地的特产啊！” 　　思柔瞪了妹妹一眼， 　　“永嘉！” 　　“开玩笑嘛~” 　　“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永嘉委委屈屈，偷偷地对李清茶俏皮眨眼。 　　思柔无奈，拿自己这个活泼的妹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问李清茶：“李教官，当真不用带雏凤卫吗？” 　　结果，李清茶还没来得及回话，身旁的宫怜雪就抢答道：“公主放心，我会保护师兄的周全。” 　　少女干脆不装了，直接称呼李清茶“师兄”。 　　思柔和宫怜雪视线交汇， 　　“……” 　　“……” 　　难言的沉默。 　　良久， 　　“那就有劳妹妹了。” 　　“殿下身份金贵，我可不敢乱攀亲戚。” 　　“……” 　　“……” 　　再次沉默。 　　永嘉的目光在宫怜雪和思柔间来回移动，隐约嗅到了战火的味道， 　　之后，小丫头又看向骆未央，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骆未央的胜算变大了。 　　正所谓：“流水不争先，争得是滔滔不绝”，越能沉住气，往往越能笑到最后， 　　难道，未央阿姐才是隐藏最深的？ 　　永嘉遐想连篇。 　　至于骆未央， 　　emmm…… 　　她其实很想加入宫怜雪和思柔打机锋的对话，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一旁懵逼脸。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场在三名少女间展开。 　　就在这时，船上忽然传来的叫喊浇灭了一触即发的战火， 　　“要出发了！”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民船前后两支桅杆的帆都竖了起来， 　　解缆、转舵…… 　　桨手们各就各位。 　　李清茶对思柔、永嘉、骆未央挥挥手，和宫怜雪一起登上船， 　　孤帆远影碧空尽， 　　活着的传说，离京了。 　　￥￥￥￥￥￥￥￥￥￥￥￥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109章 姿势在民间 　　乘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民船比不得官船和龙船，但好歹有前后双桅，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帆布吃饱了风，也能日行三、四百里。 　　两天时间，他们已经进入东山水道。 　　黄昏中，李清茶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水天一线伸了个懒腰， 　　“坐船可比骑马惬意多了。” 　　“我也觉得。”宫怜雪赞同，“就是船上的客人太多，各行各业的都有。” 　　民船的“肚子”特别大，上面载客、下面运货， 　　有这个先决条件，坐船的人中自然有很多行脚商，船舱里毛皮、药材、茶叶，各种货物一应俱全， 　　李清茶觉得，自己都快被腌渍入味儿了。 　　“咱今晚下船住？” 　　“唔……”宫怜雪歪头沉思，估计是想洗热水澡，说道，“今晚是停在芥子湾吧？也不是不行……” 　　“你看前面，应该还有三里路就到了。” 　　“那我去做准备。” 　　少女跑回去拿行李。 　　李清茶踮脚眺望，远远地便看到了三天来见过的最繁华的港湾， 　　蜿蜒的水道里停满了渔船，星罗棋布、煞是壮观，落日的余辉染红了天上的白云也染红了船上的白帆。 　　民船减速，驶向码头， 　　悠扬的渔民歌声被放大，参差起伏，李清茶不由想到了“渔舟唱晚”一词。 　　宫怜雪跑回来， 　　两人等船靠了岸，一起下船。 　　这时， 　　“杜娘子，你怎么生得这么嫩呢？” 　　一道粗俗的声音响起。 　　李清茶挑眉，下意识地回过头，才发现是自己所乘坐的民船的船夫在对着一艘舴艋舟喊话，并非对着宫怜雪口花花， 　　宫怜雪压低声音调笑道：“笨蛋师兄，你怎么像个初哥？” 　　李清茶：￣□￣｜｜ 　　确实是初没错，但跟“哥”这个字已经毫无关系了。 　　她说：“我才没……” 　　话音未落， 　　“太阳你先人！” 　　噗！ 　　李清茶当即喷了，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舴艋舟中探出一个女子身形，看上去三十出头，十分剽悍， 　　“老娘今天没工夫！” 　　顿时，民船上的船夫哄笑一团， 　　又有人讲起了荤话：“你不会是来葵水了吧？没关系，让小娘陪陪哥哥也成，哥哥明天帮你们摇杵。” 　　舴艋舟中又探出一张脸，很年轻，但长的和中年女子有八分相似， 　　“太阳你先人！” 　　说话的语气都和中年女子一模一样。 　　这对儿难道是母女？ 　　母女丼？ 　　嘶…… 　　劳动人民真有生活啊， 　　果然，姿势在民间。 　　李清茶心中惊讶，连脚步都慢了。 　　宫怜雪推了她一把， 　　“笨蛋师兄，别再看了，你生得这般好……总之，那娘俩儿要是把你当成了客人……哼！你要是想去，我也不拦着。” 　　说是不拦，但语气恶狠狠的，一副要把李清茶眼珠子抠下来的模样。 　　“咕……” 　　李清茶快走几步，赶紧下了船。 　　船夫们的调笑声渐渐小了。 　　一旁的宫怜雪介绍道：“在水道上，那样的采珠女很多。” 　　李清茶诧异道：“采珠？” 　　大运河虽然串联了南北水系，但采珠人有在码头中停泊的吗？ 　　不都是找个芦苇荡一停，将就一夜的吗？ 　　再说了，湖珠应该是南方更多啊…… 　　白丝不得骑姐。 　　宫怜雪说道：“笨蛋师兄，人家明面上采珠，但暗地里，采珠、打鱼的时候少，做皮肉……做那种生意的时候多。” 　　李清茶：盯—— 　　宫怜雪：(•́へ•́╬)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江湖经验懂吗？江湖经验！” 　　“啊，对对对……” 　　“你！@#￥*%……” 　　“诶嘿~” 　　她们斗着嘴，一起找下榻的旅店。 　　芥子湾在东山水道，是渔家歇脚和渔贩子聚集的好地方，再加上这里有税站，自然而然地发展起了规模， 　　街道青石铺面，两旁酒肆茶馆林立，小贩走街串巷，吆喝声不绝于耳，让李清茶仿佛置身京城城南。 　　两人很快选好店家，点了三个小菜，然后各要了一碗鲜鱼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水道边，菜不需要多精致，只要突出食材的本味——鲜即可， 　　用《舌尖》的话说：“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李清茶一边吃鱼，一边说道：“师妹，再聊聊。” 　　她虽然玩《大千世界》，但游戏毕竟是游戏，有清晰的任务引导，重目的而非重体验，和真正的走江湖截然不同， 　　因此，难免会好奇。 　　宫怜雪却完全会错了意，以为李清茶还在馋采珠女的身子， 　　少女可爱地白她一眼，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会觉得可怜……唔……也是，做母亲的，除非不得已，又如何会让女儿……” 　　说着，摇了摇头。 　　李清茶：…… 　　话题怎么一下子变沉重了？ 　　她无奈道：“很多事，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接着，岔开话题：“说实话，我刚才只是觉得奇怪，采珠人怎么会在港口过夜，毕竟，他们应该连税赋都不用交。” 　　商税三十之一，也就是3.33%， 　　表面上，这是比现代还要鼓励商业的税率，但因为陋规常例太多，商人的毛利低得惊人，根本承担不了风险，还不如种地， 　　这就导致了偷税漏税的情况层出不穷， 　　像湖珠这种，完全可以现金交易。 　　宫怜雪也是做经营的，虽然月宗产业都是倚翠楼这种，但其中的门道不至于不明白， 　　少女咽下鱼肉，吐槽道：“要是我，我也不交。” 　　之后，她对李清茶做出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可爱地眨眨眼。 　　各脉宗门都是大地主， 　　以灵韵宗为例，灵韵山周边几乎都是他们的地，期间偷税漏税不可能少了。 　　李清茶当即想到了土地兼并， 　　“宗门这么经营，早晚会出大问题。” 　　“哎？”宫怜雪不解。 　　“我说的不是宗门会出大问题，而是人族。” 　　“为什么？” 　　“每笔赋税皆有其用处，若……唉，这本书不是《女孩子的我竟有女帝赐婚的未婚妻》，我就不展开讲了。” 　　（※注：再次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螺旋打滚倾情推荐） 　　宫怜雪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李清茶也没指望她懂， 　　“吃菜吃菜。” 　　两人继续大快朵颐。 　　在隔壁桌，一个年轻公子正在自斟自饮， 　　他的耳廓微微动了动，似是听到了李清茶和宫怜雪的对话，视线投了过来， 　　宗门经营影响人族？ 　　这说法倒是新奇。 第110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这世间，竟有人敢评价宗门经营？” 　　声音不是很大，却非常清晰。 　　李清茶和宫怜雪侧头， 　　年轻公子头戴一顶束发冠，脑后如云的青丝依然披散，光亮可鉴， 　　面若绯樱、眸如秋水、身段婀娜…… 　　怎么看都是女子。 　　啧…… 　　李清茶咋舌， 　　女子风姿绰约，又没有刻意隐藏的意图，这样女扮男装的意义何在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便宜行事？ 　　她正不解，一旁的宫怜雪低声道：“修士。” 　　修士？ 　　李清茶看向宫怜雪。 　　宫怜雪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有句话她没说，她感觉女子不只是修士，还是同门，因为气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阴柔不及月宗，随性洒脱却犹有过之。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子也注意到了宫怜雪， 　　两人视线相撞。 　　“……” 　　“……” 　　气氛微妙。 　　女子对两人拱拱手，自我介绍：“在下项南，刚才无意间听到两位讨论，有些意见颇有意思，一时好奇才出言相询。” 　　宫怜雪拱手， 　　“宫雪。” 　　李清茶：…… 　　难道走江湖要报假名？ 　　“李茶。” 　　三人视线交汇，心照不宣。 　　项南对宫怜雪好奇，对李清茶也好奇， 　　她见过的男子何其多，尤其是师兄弟们，都想博得红颜一笑，但是，像李清茶这样看两眼就移开目光的，实在少见。 　　难道是漂亮女子见多了？ 　　项南的视线又落在了宫怜雪身上，说：“宫小姐一颦一笑都惹人瞩目。” 　　宫怜雪回答：“公子过奖。” 　　回答不温不火。 　　项南本就是随口恭维，当然不会因此生气，继续一开始的话题：“李兄刚才说，宗门经营会影响人族，这是为何？” 　　李清茶摆手，表示不想讨论。 　　看她这样，项南不由得更好奇了，想坐过来， 　　结果，她刚起身，就发现腿弯处被什么东西顶住，低头一看，发现是椅子，而四条椅腿中的一条正被宫怜雪用脚尖抵住。 　　来得好！ 　　项南也感觉对方师出同门，早有试探之意， 　　她右脚轻踢对角线上的椅腿， 　　啪—— 　　椅子180°转了一圈。 　　两人举手间拆一堵墙都不算难事儿，反倒用巧劲儿控制椅子，更见功力。 　　六品！ 　　六品！ 　　她们几乎同时确定了对方品秩。 　　项南微笑，对李清茶说：“在下刚才请教李兄时忘了礼数，实在不该。” 　　她伸指一弹，一只酒杯平平地向李清茶和宫怜雪的桌子飞去， 　　酒杯横飞，却没半滴酒溅出。 　　李清茶：？？？ 　　她刚才看椅子凭空转圈时没反应过来， 　　但现在，若是再不知道两名女子在斗法，那就属于犯傻了。 　　宫怜雪右手按住桌面，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力的，酒杯便被弹起，朝着项南的反向倒飞回去，轨迹同样平直，同样没半滴酒溅出。 　　项南右手一引，酒杯稳稳停下，只是在桌面上留下清晰的划痕。 　　“月宗？” 　　“呵。”宫怜雪嘴角勾起。 　　“看来是了。” 　　月宗的功法中有天魔销魂鞭， 　　鞭子作为兵器，要极其擅长刚柔并济、借力打力， 　　宫怜雪刚才的手法和项南的屈指一弹力道强弱不可同日而语，却拿捏极准，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项南， 　　“日宗？”宫怜雪问。 　　“……” 　　项南沉默以对， 　　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李清茶在旁边全程懵逼，只知道两人差不多斗了个平手， 　　而且，看她们的样子，似乎连一成力都没用。 　　她轻咳一声，说：“那个，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宫怜雪白了她一眼， 　　“有你这么劝架的吗？” 　　项南也轻笑， 　　“李兄所说倒也没什么大错，我与宫小姐若想分出胜负，断然不可能如此闲雅，至少得像市井女子那样扯得披头散发，你说是吧？” 　　听这玩笑的意思，也不装自己是男人了。 　　她拎起酒壶， 　　壶中酒化作清澈的水线，填满瓷杯， 　　“在下真心讨教。” 　　李清茶看了看宫怜雪， 　　宫怜雪说：“想喝就喝呗~” 　　噗嗤~ 　　项南嗤笑一声， 　　“宫小姐你这么说，李兄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哼！” 　　项南笑了笑，将杯子放下来。 　　李清茶摆了摆手，说道：“项小姐……额……项兄，这酒就不喝了。” 　　言外之意，聊天是可以的。 　　项南点了点头， 　　“还是刚才的问题，为何会说宗门经营会影响人族发展？” 　　她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是因为将来日宗乃至整个魔门的重担都要落在自己身上， 　　何况宫怜雪刚才称李清茶为“师兄”， 　　月宗几时收男弟子了？ 　　这人一定有本事。 　　李清茶说道：“以……额……以灵韵宗为例……咳咳……我也是听说的，为了提供足够的资源，灵韵宗保有大量土地。” 　　项南说：“恐怕任何宗门都是。” 　　“那，这些土地交几成税？” 　　“……” 　　项南愕然， 　　本以为会是高见，没想到却是老生常谈的问题。 　　她说：“李兄，各宗门虽然交的是丁税，但税制向来如此。更何况，即使交税少，各宗门对佃户反而要比豪绅好得多。” 　　丁税也就是所谓的“人头税”，每家每户按人交税， 　　宗门虽然庞大，但是，比起它们保有的土地，缴纳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清茶摇头， 　　“在宗门的挤压下，还有多少豪绅？” 　　“这……” 　　“而且，你说宗门对佃户好？” 　　“虽然同样造成税赋流失，但总比对佃户不好的那些豪绅要……” 　　“此言大谬。若是对佃农不好，世间人还知道唾弃；某些堂而皇之的反倒……呵呵……只见其好、未见其害，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宫怜雪奇怪地看李清茶一眼， 　　“你这人，明明和皇……为什么还担心税赋的问题？” 　　话说得含糊，但李清茶听明白了， 　　少女好奇，李清茶和皇帝早有嫌隙、相看两厌，有忠君体国的必要吗？ 　　李清茶摇摇头， 　　首先，她不忠君， 　　其次， 　　“一码归一码，再怎么样，我也是人族。而现在的制度又……总之，税赋收不上来，该如何集中力量办大事呢？” 　　项南恍然， 　　她又问：“该如何应对？” 　　李清茶摇了摇头， 　　在她的眼中，这事儿就无解， 　　在古代，土地是唯一一种具有较高价值的财产，所以只要有财富的流动，就必然有土地的流动，最后的结果就是土地流向大地主， 　　而且《大千世界》的世界观比较魔幻，大地主是各个宗门，不存在大地主死了，土地分给所有儿子，变成小地主；小地主再死，土地分给所有儿子，变成富农的情况。 　　额…… 　　也不是不存在， 　　宗门或许会分裂？ 　　李清茶挠头，说道：“要不，把土地上交国家？” 　　噗嗤~ 　　噗嗤~ 　　两个妹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们对视一眼，又错开了视线。 第111章 合脉比试 　　上交国家…… 　　这种话，李清茶当然是随口一说。 　　项南能听出来，微笑着摇头道：“李兄，你这话可不要随便乱说，若是被其它宗门的人听去了，怕是会上下搔然，想着要你闭嘴呢~” 　　这么开玩笑，也是因为李清茶是宫怜雪的“师兄”， 　　换句话说，三人是同门。 　　项南又好奇地打量两人一番， 　　良久， 　　“李兄、宫小姐，你们可是要去启湖？” 　　李清茶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知道月宗把藏匿地称为“镜湖”以后，便推测过具体地址。 　　镜湖， 　　顾名思义，要跟“湖”有关， 　　而大运河一路向南，经过的水系颇为繁杂，胡泊大大小小十几个， 　　进一步考虑，若能让一个宗门以“镜”字为匿，则筛选后的结果可进一步缩小范围， 　　有些胡泊不可谓不大，但是水势平荡，一览无余； 　　有些湖湾岔繁多、水道崎岖，又有面积广阔的芦苇塘，虽是隐踪匿迹的佳处，但考虑到月宗的规模，又太过小家子气。 　　经过层层筛选，李清茶最后的推测结果便是项南提到的启湖， 　　更何况，启湖像宫怜雪所说的那样—— 　　包含多座湖心岛，还有画舫、快阁、三山、清水闸…… 　　李清茶挑眉，看了眼项南。 　　项南仍然微笑， 　　“看来，在下说对了。” 　　李清茶摆了摆手，回答：“不怕项兄笑话，我与师妹一路南行、游山玩水，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目的地是哪儿呢~” 　　这话是真话，她确实是不知道。 　　“李兄真洒脱。” 　　“过奖。” 　　两人言语间打着机锋。 　　宫怜雪看看项南，又看看李清茶，心思微动， 　　原来，笨蛋师兄早就知道了。 　　这家伙…… 　　少女忽然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难倒李清茶的。 　　项南笑着对二人拱拱手， 　　“今天相谈甚欢，这顿我请了。” 　　她为了断绝李清茶和宫怜雪拒绝的机会，竟然不叫跑堂的过来结账，而是直接走向了柜台。 　　李清茶：…… 　　宫怜雪：…… 　　两人对视， 　　“有人请客也挺不错的。” 　　“能省下一笔钱真好。” 　　虽然不是异口同声，但说的话意思差不多。 　　噗嗤~ 　　宫怜雪嗤笑， 　　她盯着李清茶研究了好一阵，忽然压低声音说：“师兄，你早就知道镜湖在哪儿了？” 　　李清茶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只是猜的。” 　　“唔……” 　　“不过，她怎么知道？” 　　李清茶偷偷指了指柜台。 　　宫怜雪意会，解释：“魔门虽然分裂，但各宗之间不可能没交流……啊，抱歉，花间派这样的小门小派或许没有……” 　　“求别说。” 　　“总之，各宗之间尚有交流，比如日宗所在地，我师父肯定是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奇怪的点在于，项南为什么出现在这？难道也要去……” 　　宫怜雪不由得沉思。 　　李清茶听见了少女的喃喃自语，再加上她的表情，不由得脑补了一出宗门出现叛徒、勾结外部势力夺权的史诗大戏， 　　但她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清出了脑海， 　　emmm…… 　　应该不至于这么狗血…… 　　听宫怜雪对师父的描述，不像是那种会被背后捅刀子的人， 　　能混成宗主，肯定是人精。 　　于是，李清茶又想到了鱼幼薇在聊天群里提过一件事——天、地、人三宗论道， 　　她试探着问：“魔门难道就这么一直分裂下去？” 　　宫怜雪说：“当然不，魔门有合脉比试的，只是这么多年了，根本就分不出个高低。说来可笑，大家都想着合脉，却因此严重内耗。” 　　“合脉比试是定期的吗？” 　　“不是，一般是某宗发起，其它宗响应。” 　　“……” 　　“……” 　　沉默。 　　两人无声对视。 　　宫怜雪惊讶地说：“合脉比试？日宗想搞突然袭击？” 　　紧接着，她拼命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项南确实厉害，但那是和同辈人比较，我师父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有没有可能，人家只是去递战书的？” 　　“啊这……” 　　宫怜雪微微脸红， 　　自己好笨，这都没想到…… 　　让年轻一辈的翘楚递战书，确实是好选择。 　　这时，项南回来了， 　　“我给二位加了一道菜，我刚才品尝过，非常喜欢。” 　　礼多人不怪， 　　李清茶和宫怜雪当然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赶紧道谢。 　　项南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之后，她问：“二位刚才在聊些什么？”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李清茶若有所指，“在芥子湾这种地方遇到同门，我们难免会聊到各宗近况，啊，对了，还有合脉比试的事。” 　　项南眼中流光闪过。 　　她有些明白月宗为什么会破格收男弟子了， 　　眼前这个人，很不一般。 　　“李兄就不要旁敲侧击了，”项南说，“我只是帮家师传个信，关于信的内容……” 　　“当然，项兄对信的内容肯定一无所知。” 　　双方心照不宣。 　　李清茶继续低头吃菜， 　　钱已经付了，不能让人家掏腰包的好心付诸东流。 　　不得不说，项南的品味不错， 　　她点的是一道鱼汤饭，米饭浸泡在淡赭褐色的鱼汤中，显得晶莹剔透，鱼肉覆盖在米饭上，被煎至金黄，与汤的颜色相映成趣。 　　李清茶喝了口汤，微微惊讶， 　　“这是……茶？” 　　“普洱茶和鱼汤混合。” 　　在东山水道能品尝南方茶，用膝盖想也能猜到价格不菲。 　　宫怜雪也被激起好奇心， 　　她伸出筷子， 　　咔嚓—— 　　鱼皮被筷子夹碎，酥酥的响声非常吸引注意力，让这道菜充满趣味性。 　　宫怜雪一边吃，一边普及知识：“项兄或许有所不知，这种汤泡饭一般只有码头上出苦力的人才吃。” 　　项南说：“竟然是这样的？” 　　看她的模样，似乎真的好奇。 　　想来，日宗的隐匿地周边应该没有水系。 　　李清茶笑着接过话茬：“店家倒是颇具匠心，用了茶汤和鱼汤，鱼的鲜美、茶的苦涩回甘相得益彰，反倒让平平无奇的菜式有了……” 　　话音未落， 　　砰—— 　　店家的大门忽然挤进了十余人， 　　他们全都是船夫打扮，穿着短衫，里面光着膀子，露出精干的肌肉，呼吸间，胸肌脉动，甚至偶尔会露出胸前的两点， 　　李清茶对男人完全没兴趣， 　　她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 　　“老板！老板呢！？”带头的船夫大喝道，“尼玛的！不出来，老子拆了你的店！” 第112章 没感觉出来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 　　船夫扬言要拆店，李清茶自然没有继续吃东西的胃口，搁下筷子，视线落在门口。 　　一旁的宫怜雪吐槽：“本来还想洗个热水澡呢，没想到遇见这种糟心事~” 　　项南轻笑， 　　“为了热水澡，宫小姐可要出手，保护好这家店。” 　　“(ˉ▽￣～) 切~~” 　　宫怜雪可爱地白了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 　　刚才的话又不是她说的。 　　不过，妹子是不能讲道理的，或许是看李清茶一脸懵逼，宫怜雪产生了进一步调戏的心思，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李清茶的大腿， 　　“你不好奇？” 　　“不好奇。” 　　“不，好奇。” 　　“……”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断句一改，意思完全变了。 　　三人正在闲扯，店家终于反应过来， 　　掌柜的绕出柜台，到门口，压低声音和那几个船夫说了几句什么。 　　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 　　为首的人提高了嗓门， 　　“怎么着！？我们兄弟死得不明不白的！？让你帮忙提供几个线索都不愿意！？你是不是心虚！？艹！我就知道有问题！” 　　后面的人跟着起哄：“**的，拆了这家店。” 　　李清茶皱眉， 　　死人？ 　　“难道我是死神小学生附体，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体质？”她喃喃自语。 　　“李兄，你说什么？”项南好奇道。 　　“额……” 　　李清茶不知该如何解释。 　　宫怜雪说：“师兄，京城和外面不一样的。” 　　李清茶不解， 　　“这话什么意思？” 　　“就说这大运河沿岸，每年想不开跳河的、失足落水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多地方，冬天只冻死几个人，地方官都要被感恩戴德。” 　　“……” 　　李清茶懂了， 　　在古代有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地方上死个把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以，自己并非死神小学生附体。 　　想想也是，在京城的时候，除了飘雪的案子，也就是周楠杀嫂案，其它案件都是别人请她帮忙，根本不能算是走到哪儿死到哪儿。 　　“走吧，”李清茶低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宫怜雪虽然想洗热水澡，但原则上支持李清茶， 　　离开镜湖前，师父就反复嘱咐过她，一定不要好奇、不要乱凑热闹，要学会自保。 　　两人起身， 　　项南也立即跟上。 　　路过门口时，那些船夫的视线在她们身上停留，尤其是项南， 　　这妹子因为扮相太不敬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子，所以，女扮男装之下反而比起宫怜雪更吸引眼球。 　　项南早就习以为常了，淡定地穿过人群， 　　那帮汉子凑近，或多或少想有点儿肢体接触，但不知为什么，竟然连少女的衣角都沾不到。 　　三人穿过了大门。 　　没想到，店外比店内还要热闹一些，队形是：⊙， 　　外层的圆，是一帮船夫围成的“城墙”，城墙外有众多的好事群众，踮着脚看； 　　中间的点，是一个板车，板车上放着一具尸体。 　　尸体被竹溪遮罩着，只露出了四肢，从惨白的皮肤上能隐约看到尸斑， 　　只不过…… 　　“咦？”李清茶微微疑惑。 　　“怎么了？”宫怜雪问。 　　“没……没什么。” 　　“……” 　　没什么才怪！ 　　宫怜雪和李清茶相处日久，知道李清茶的敏锐， 　　她刚才的表现，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少女没有追问，因为如果被人听了去，反而容易惹火上身。 　　三人想要挤出人群， 　　没想到， 　　“你们不能离开！”一个船夫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啧…… 　　李清茶咋舌， 　　她耸耸肩，退后一步，然后看向宫怜雪， 　　少女：￣□￣｜｜ 　　“干嘛啊？” 　　“给你腾地方呗~”李清茶回答，“请尽情发挥。” 　　“好吧好吧。” 　　话音刚落， 　　啪—— 　　犀利的破空声响起， 　　刚才那个船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感觉有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脖子，逐渐收紧。 　　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呜呜……” 　　嘴中呜咽，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其它船夫都意识到遇着强人了，立即围成了一个圈子，朝宫怜雪攻来， 　　一出手，就能看出他们受过一定的训练，颇有力气，暗合武夫的炼精之道， 　　宫怜雪对付普通人，始终是留了力的，连气机都不怎么牵引，但对方挖眼睛、撩阴脚这样的损招屡见不鲜，不由得惹恼了她， 　　她冷哼一声， 　　下个瞬间，鞭影闪过，十几个船夫的小臂上全都留下了红色的鞭痕。 　　李清茶第二次见识六品轻描淡写地施为， 　　鱼幼薇飞剑割首确实帅气， 　　宫怜雪也不遑多让，因为她的每一鞭都抽在相同的部位，留下伤口的宽度和深度也完全一样。 　　“宫小姐的鞭法已经炉火纯青了。”项南暗暗赞道。 　　“过奖。” 　　啪—— 　　鞭子抽过地面。 　　宫怜雪翩然转身，对李清茶说：“走吧。”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啸，一道身影随之而来，狠狠捏向宫怜雪的手腕， 　　打蛇打七寸！ 　　“修士！” 　　“武夫！” 　　李清茶和项南同时开口， 　　只是项南更进一步，看出了对方的脉络。 　　应敌的宫怜雪却沉得住气，如舞蹈一般轻跃后退，飘出了一个正常人难以理解的距离，就像匡泰初当时展示过的缩地成寸。 　　袭击的武夫大骇， 　　显然，宫怜雪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 　　他仓皇间做出了最正确也是最错误的决定—— 　　转攻李清茶。 　　之所以说正确，是因为李清茶只有九品； 　　之所以说错误，是因为李清茶身边还有一个项南。 　　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踏前一步， 　　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武夫只感觉自己跟李清茶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拳头招呼过去，但停在半空，难有寸进。 　　这是……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哪个宗门的后起之秀出来走江湖，身边会有两个七品以上的修士？ 　　武夫对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理解。 　　项南脸上的笑容笑容更盛， 　　“武夫七品是吧？”她缓缓握紧右拳，“炼神境界是吧？” 　　“据说，炼神境的武夫有敏锐的直觉和超强的五感，对危机有着强大的预警能力。”宫怜雪飘然而至，说起了风凉话。 　　“危机预警？” 　　“没感觉出来呢~” 　　项南徒手捏碎了武夫的双肩。 第113章 江湖之远 　　自下船见到船夫调戏采珠女开始，李清茶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江湖和庙堂截然不同。 　　在庙堂，任何事都看上去是有迹可循的、是有逻辑的， 　　但是，走江湖，就是简单的四个字—— 　　快意恩仇。 　　比如刚才的情况， 　　李清茶、宫怜雪刚下船，断然不可能跟船夫被杀有半毛钱的关系，可人家就是拦着不让走，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比谁的拳头大。 　　再比如项南，一出手就很重， 　　刚才，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交手，项南接触武夫的时间以微秒计，可结果呢？ 　　鲜血流淌， 　　双肩、大臂、小臂、指尖…… 　　血珠一路向下，最后滴落在地面上，摔碎，变成小小的一滩。 　　项南却只是好整以暇地检查双手，确定没有弄脏。 　　“……” 　　“……” 　　“……” 　　空气中一派安静。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那些人，此刻早已作鸟兽散。 　　宫怜雪说：“应该还有人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店内传来一阵笑声， 　　“真是英雄出少年。” 　　伴随这个笑声，一人飞身而出，轻巧的落在了武夫的身边，正是刚才那个为首闹事的，呼吸间短衫抖动，肌肉和两点若隐若现。 　　项南说：“又是七品。” 　　短衫汉子继续说：“好眼力。” 　　他的神色先是变得凝重，接着又显露出狰狞， 　　李清茶挑眉， 　　还要打？ 　　这不是找死吗？ 　　项南偏头， 　　“你来还是我来？” 　　这句话问的是宫怜雪。 　　宫怜雪回答：“还是我来吧~你刚才护得师兄周全，无非是因为对方没把你当人，想在你面前拿人。” 　　项南笑， 　　“不，我刚才也想活动筋骨来着，毕竟很久没动手了。” 　　两人的对话轻松惬意。 　　那个被废去双臂的武夫说：“老姚，这两个女娃你不是对手。说句不好听的，咱俩儿联手，也撬不动人家一个使出全力。” 　　短衫汉子回话：“那也要打。” 　　啧…… 　　这两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不过，无论是李清茶，还是项南、宫怜雪，都不介意让他们长长记性。 　　宫怜雪气势暴涨， 　　可惜的是，她没有出手的机会。 　　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嘈杂， 　　“谁在此处械斗！？让开！都让开！” 　　一队官兵冲来， 　　短衫汉子立即收敛起要打架的那股狠劲儿，可怜、弱小、无助，远远看着，竟然比小白兔还要无辜。 　　李清茶：￣□￣｜｜ 　　江湖和庙堂截然不同，这话确实没错，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修士们不狡猾，有些时候，他们甚至比庙堂上的老油条都狡猾。 　　李清茶可以打包票，报官的绝对是船夫中的一人。 　　官兵一到，为首的武官就看到了场中情形， 　　他扫了眼地上的鲜血，之后又确定受伤的人是哪个，不由得双瞳猛缩， 　　七品武夫…… 　　受伤了？ 　　他压下心中惊讶，走上前， 　　“姚志行、索三儿，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的，铁排帮这么搞下去，早晚会遇到硬茬儿。怎么样，今天就让点子扎着手了吧？” 　　李清茶听懂了， 　　短衫汉子名叫姚志行，受伤的那个则是索三，两人经营的帮派是铁排帮。 　　有句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此话并不单指美食，同时也指的是职业， 　　例如，在《桃花源记》中，开篇就指出了“武陵人捕鱼为业”，这样的渔夫多了，又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出现结社。 　　历史上，此类结社最著名的就是漕帮，漕运水手为保卫自身的利益结社，有了更多与清廷商谈的筹码。 　　李清茶估计铁排帮应该也差不多，就是规模远远不如。 　　她好奇地问：“七品武夫就能开宗立派吗？” 　　项南嗤笑， 　　“这算什么开宗立派啊？” 　　“这个顶多算凭着一身修为讨生活。”一旁的宫怜雪附和,“每门每派的掌门、长老就那么几个，升不上去的人怎么办？永远做弟子？” 　　“这种现象，在武夫一脉中尤为严重。” 　　“确实，别的……额……拿和尚举例，人家升不上各院首席，又不能出去开小庙做住持，就在自行出家、修炼的寺里讲讲经，搞点儿香火钱，过得也会很滋润。” 　　李清茶又听懂了， 　　搁现代，武夫约等于大厂程序员，有三十五岁危机，随时可能被优（裁）化（员），只能自己另谋出路； 　　而佛门修士类似铁饭碗，约等…… 　　咳咳…… 　　懂的自然懂， 　　说多了都是泪，打工人的泪。 　　三人窃窃私语的同时，姚志行走到官兵面前， 　　“林守备，咱们死了弟兄，不能不查清楚。” 　　林守备斜对方一眼， 　　死弟兄？ 　　铁排帮哪个月不死人？ 　　每次，说是要把死因查清楚，结果却是到死者最后送货的店家闹市，要一笔赔偿金。 　　这事儿跟进货、走货别无二致，顶多…… 　　“死的是我弟兄，得加钱。” 　　林守备看了眼那具尸体，视线又落到李清茶三人身上，神情颇为微妙， 　　能把索三伤得这么重，肯定不好惹。 　　他走过来， 　　“三位，当街械斗肯定是不对的。” 　　说着，稍微停顿， 　　“不过嘛，看你们年轻，应当是初犯，再说了，你们也不像芥子湾本地人，这起案子必然跟你们无关，所以，留个口供就可以走了。” 　　官字两张口， 　　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变成“这起案子必然跟你们无关”了。 　　林守备知道自己是有一定权力的，但是，这点儿权力还不足以威慑七品以上的修士。 　　至于他能制约姚志行和索三，则是因为两人要经营铁排帮，而铁排帮的帮众都是普通人，是要靠大运河讨生活的。 　　李清茶笑了笑，走上前， 　　“口供就算了吧。”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塞入林守备手中。 　　林守备愕然， 　　“我不收……” 　　他愣住，掂了掂手里的分量， 　　不是银票、银子，而是一块令牌，令牌上没有刻字，只有雏凤清鸣的图案，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用象牙做的。 　　象牙是一种极特殊的材料，以至于用它做的令牌有专门的名字—— 　　牙牌。 　　这是官家才有的东西。 　　林守备不敢怠慢， 　　“您是？” 　　李清茶笑了笑，说：“口供就不留了，没问题吧？” 　　“您……您到底……” 　　“没问题吧？” 　　林守备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也明白，想知道人家的底细，自己还远远不够格。 第114章 太干净了 　　事情解决了。 　　项南诧异地看着李清茶， 　　她不是没发现李清茶和林守备的袖中交易，只是，李清茶到底拿出了什么，她没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对雏凤营的令牌有任何概念。 　　林守备清清嗓子，走到姚志行面前， 　　“先送你弟兄去疗伤。” 　　这句“弟兄”加了重音。 　　姚志行听出了其中的讽刺，却故作未闻，招呼小弟将索三送走。 　　李清茶看在眼中， 　　忽然， 　　“林守备，这起案子我劝你彻查。” 　　林守备回头，揣摩李清茶的具体意图， 　　难道说，这个公子哥儿被铁排帮的人惹恼了，想制造冤案，刻意报复？ 　　宫怜雪也是这么想的， 　　她压低了声音，吐槽道：“喂，笨蛋师兄，人家刚被咱们狠狠地揍了一顿，尤其是那个索三，修为几年都恢复不了，你不会是……” 　　李清茶打断：“我是那种人吗？” 　　少女：盯—— 　　那眼神无疑在说：“是。” 　　李清茶：￣□￣｜｜ 　　“你还记得我刚刚看尸体时的表现吗？” 　　宫怜雪恍然， 　　她记得，笨蛋师兄当时“咦？”了一声，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李清茶微笑道：“当然咯~报复嘛，我这个人，一向是提倡‘有仇必报、要报尽早’的。” 　　宫怜雪白了她一眼， 　　“(ˉ▽￣～) 切~~” 　　包括项南，三人都看出来了，铁排帮表面上说要查清案子，根本目的却是想搞钱， 　　那就稍微加一丢丢的阻碍好了。 　　李清茶说道：“掀开草席。” 　　林守备愣了一下，颇为为难地说：“公子，这种事还是等仵作……” 　　“我不是对你说的。” 　　“哎？” 　　“尸体又没停到义庄去，换句话说，暂时还不归官府管。姚志行，你不是想给死去的弟兄讨个说法吗？我可以帮你。” 　　李清茶老神在在。 　　如果是别人，姚志行一定一句“你**是谁啊！？”顶回去。 　　但是，林守备刚才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李清茶也知道姚志行的心思，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庙堂有庙堂的玩法。 　　她自嘲地一笑， 　　自己穿入游戏前，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可是，进了游戏，受京城风气的感染，也喜欢上了高举高打的那一套，暮气沉沉。 　　不过，这点儿变化算什么？ 　　自己从男人都变女人了，娘里娘气的，还在乎暮气沉沉？ 　　李清茶抱住双臂看着姚志行。 　　众船夫交头接耳， 　　“他们刚才不是刚伤了咱们兄弟吗？” 　　“不能信啊……” 　　“我看，这人纯粹就是想为难咱。尼玛的，这小子肚子铁定里面憋着坏水儿！” 　　…… 　　姚志行脸上阴晴不定， 　　良久， 　　“都闭嘴！” 　　他呵止了众人，然后走到板车前，掀开了席子。 　　李清茶嘴角勾起， 　　果然，和预想的一样。 　　她问道：“这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没人接茬。 　　姚志行哼了一声，重复李清茶的话：“这具尸体在哪儿发现的？说！” 　　他的话还是管用的。 　　立即有人回话：“就在秃子坝。富尿泡……咳咳……富池被剥光了，清洁溜溜地躺在那儿，我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了，脚趾头都掰不动。” 　　原来死者叫富池。 　　李清茶问：“你刚才说‘躺在那儿’？” 　　“对。” 　　“那这具尸体的后背也太干净了。” 　　宫怜雪：“……” 　　项南：“……” 　　众人：“……” 　　李清茶说的这叫什么话？ 　　躺在地上，后背非得沾着东西才叫正常？就不兴人家把泥土、草根清掉了？ 　　姚志行心里更确定了，李清茶这是在找茬。 　　但是，又怎么样呢？ 　　人家是管家出身，而且身边还有两个六品美女， 　　不能以势压人，打更是打不过，姚志行只能强压怒火道：“肯定是有弟兄看富池惨死，帮忙清理了。” 　　李清茶摇头， 　　“我说的不是那些。” 　　众人疑惑。 　　李清茶对林守备说道：“林守备，你虽是武官，但想来各种典籍还是接触过的，在刑名中有尸斑的说法，可曾记得？” 　　林守备尴尬， 　　“我即使看过，也早就忘了。” 　　“好吧，那我解释一下，尸斑，是由于人死后血液停止流动，经脉内的血液沿着经脉网络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形成的斑痕。” 　　李清茶将血管说成了经脉， 　　很多人听得云山雾罩，但在场的修士都懂了。 　　宫怜雪、项南若有所思， 　　姚志行问道：“我明白尸斑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这有什么？” 　　李清茶说：“我刚才讲过，‘经脉内的血液沿着经脉网络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什么叫低下部位？” 　　“……” 　　“现在明白了吗？” 　　其实，通过尸斑能判断死亡时间等一系列线索， 　　但李清茶不是刑侦专业，只懂得一些基础，就比如尸斑的位置，也是因为知道一个人人都懂的原理才会有所了解。 　　“水往低处流。”她介绍道，“若死者死前的状态是仰卧的，那么尸斑就会分布在枕部、背部、臀部及四肢的后侧面。” 　　“为什么是后侧面？”宫怜雪不解，“这不是跟水往低处流不符吗？” 　　“因为挤压，尸体受压的部位一般是不会出现尸斑的。” 　　“唔……” 　　宫怜雪已经明白了。 　　死者若仰卧，最“低下部位”应该是臀尖， 　　但现实是，臀尖从来不会有尸斑，反倒是臀部的后侧面有尸斑。 　　而李清茶说的“太干净了”，指的是死者的整个背部，几乎看不出尸斑的痕迹，反倒是小腿以下，后侧面有条块状尸斑， 　　这说明，死者刚被杀，就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只露出了小腿以下的部位。 　　可是，什么东西“挤压”呢？ 　　能跟上李清茶思路的几人不由得陷入沉思。 　　李清茶轻咳一声， 　　“掩埋。” 　　项南恍然， 　　接着，她又摇摇头， 　　“什么人掩埋尸体会只露出双脚啊？倒栽葱？那也不对啊……如果是倒栽葱，尸体的小腿也不会有尸斑啊。” 　　孺子可教。 　　李清茶点点头， 　　“小腿上的尸斑在后侧面，说明尸体确实是平躺放置，或者以一个很小的角度倾斜放置，让小腿的后层面依然是所谓的‘低下部位’。但是，上半身没有尸斑，说明尸体确实是被埋在什么东西里面。这其中，可以推理的空间非常大，就比如，一口箱子的长度只比死者的身高短一点儿，箱子内有细沙，身子大部分埋进去了，但小腿露在外面。” 　　“可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把人蜷缩着塞进箱子里面？” 　　李清茶一愣， 　　没想到，项南发现了华点。 　　她沉思了好一阵，说：“当逻辑与事实不符的时候，说明一定还有关键证据没有发现。” 　　说着，转向林守备， 　　“这就有赖英明神武的差爷彻查了。” 　　听到这话，姚志行在一旁恨得牙痒痒。 第115章 古人玩得可真开啊 　　求月票。 　　￥￥￥￥￥￥￥￥￥￥￥￥ 　　只负责刨坑，不负责埋人， 　　这是要被打的。 　　李清茶笑得阴险，对一旁的宫怜雪点点头，然后走向码头的方位， 　　宫怜雪愣了一会儿，立即跟上。 　　远远地，身后传来林守备的声音：“把尸体看好了，一会儿送给衙役，要是有任何的纰漏，老子扇你们大耳瓜子。” 　　少女：o(*￣︶￣*)o 　　“喂喂喂，你刚才没胡扯？”她低声问。 　　“当然没有啊，”李清茶说道，“我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了。” 　　“啊……” 　　“怎么？”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厉害。” 　　一旁的项南默默点头， 　　这个月宗的男弟子确实厉害得很，扫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如此擅长刑名…… 　　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最近经常听到的名字—— 　　李清茶。 　　项南又看了眼这个自称“李茶”的年轻人，微微发呆，心中忽然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她跟上两人， 　　“宫小姐、李兄，既然发现案件的疑点，为何不顺水推舟、继续调查呢？” 　　“妨碍、引导官府调查可是要坐牢的。”李清茶说。 　　啧…… 　　项南咋舌， 　　这个时候搬出《大夏律》，明显就是找借口， 　　而且，如果这人真的是李清茶，做过的“妨碍、引导官府调查”的事会少了？ 　　她第一次接触刑案，非常好奇最后的结果，心里就跟小猫挠痒似的，总是不经意地回想种种细节，时不时被撩拨一下， 　　“李兄，你当真不好奇。” 　　“不好奇。” 　　“……” 　　“话又说回来了，明天一早我与师妹就得乘船南下，哪怕好奇，调查的时间也不够啊。” 　　李清茶摊手，一副为难的模样。 　　宫怜雪不由得窃笑， 　　笨蛋师兄装相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李清茶其实看得很开，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可能走到哪儿，哪儿就太平了、青天就有了，很多案子，注定要成为悬案， 　　刚才的那番遭遇，不过是旅途中的插曲。 　　她说：“项兄，不平事何其多？咱们管不过来的。” 　　项南当然懂， 　　她好奇，是因为头一次接触， 　　但是话已至此，她再逼迫也没戏，便选择岔开了话题：“皓月当空，我让船夫把船划到大运河当中，咱们饮酒赏月？” 　　李清茶问：“你是自己包的船？” 　　“小船，就几个船夫。” 　　“看来日宗日子过得不错啊。” 　　李清茶随口吐槽， 　　一旁的宫怜雪小手伸出，在李清茶的腰间扭啊扭。 　　三人一齐前往码头， 　　波光粼粼，有不少舴艋舟驶向大运河，为了防止被夜晚行驶的官船撞到，都避开了河中心， 　　舴艋舟中时不时传来嬉笑声、歌声， 　　还有的，则随着水流飘荡，船体发生极其不规则的震动， 　　emm…… 　　这个算船震？ 　　古人玩得可真开啊。 　　李清茶对项南摇摇头， 　　“项兄，我看还是算了，现在咱们往河中心划船，只怕根本没心思赏月饮酒，光听墙角就够了。” 　　呸！ 　　色胚！ 　　项南暗啐了一口。 　　其实，少女之所以有那个提议，就是想避开民船、货船，因为她的船小、隔音差，这段时间在码头总是听到那种声音，扰得人睡不着觉， 　　也不知道那帮船夫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一上了岸就疯狂地玩女人，一上了船就疯狂地聊女人。 　　项南遗憾道：“那今天，到此为止？” 　　李清茶和宫怜雪抱拳， 　　结果，她们还没说“就此别过、改日再叙”，忽然发现码头钞关前的队列有些喧闹。 　　钞关就是税站， 　　因为商贩拒用贬值的宝钞，官府准许商人在商运中使用宝钞交纳商货税以疏通宝钞，并趁机增税，钞关因此得名， 　　钞关前总是排着长队，这很正常，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不长，却很粗，一堆商人围着税吏大吵。 　　“麻烦了。”宫怜雪低声说。 　　“怎么？”李清茶问。 　　“你仔细看，队列中有不少商人是咱们坐的那条船上的。而且，连船商也在，如果船商遇到了麻烦，咱们明天肯定不能正常出航。” 　　“……” 　　李清茶没接茬，心里觉得应该不至于， 　　陋习常例一直很多，船商心中肯定是有预期的， 　　退一万步讲，哪怕最后会亏钱，面对税吏的层层加码，船商也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吞下肚，否则，生意只能半途而废，亏得更惨， 　　这就是所谓的“沉没成本”。 　　那些商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的神色， 　　“太过分了！把我们船上空着的木桶、木箱都算成了货物来收税，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吗？” 　　“是啊！这是要把咱们活生生得逼死啊！” 　　“老子绝对不交！” 　　…… 　　群情激奋。 　　税吏看在眼中，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 　　吏之所以是“吏”，说明没有品质，但他一幅脑满肠肥的模样，比李清茶在京城见过的那些真正的大官都要官相十足， 　　他拿捏着官腔高声说道：“你跟老子说有个屁用？要吵，也是去找量货、称货的书办吵啊！老子只负责收税，斤两又不归老子管！” 　　如果是高度分工的现代，这话说的没什么大错， 　　可是，古代…… 　　“你们这些吏员难道不是一个衙门的？”有个年轻商人怒喝。 　　众人更加愤怒。 　　“瞧你丫那操行……”税吏勃然作色，“怎么着？你们想冲击税站？冲击税站可比冲击衙门的罪要大！” 　　“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了就公然造反？” 　　几个士兵立即掏出武器。 　　从人数上讲，商人们肯定占优势，但是被欺压惯了，血性不足，面对月光下闪烁的白刃，顿时有些蔫儿， 　　“……” 　　“……” 　　“……” 　　码头上一派安静。 　　税吏冷哼，踢了踢身边的箱子， 　　咚—— 　　箱子放出闷响， 　　显然，里面放得满满当当。 　　“没事，老子网开一面，你们不交钱也行，用货抵，”税吏嘿嘿一笑，“残次品老子也不介意。” 　　他打开了那个箱子， 　　里面的布确实是次品，大城市的布装肯定是不会收的，但卖到小县城应该没啥问题。 　　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迅哥儿。 　　那帮商人一看能以次品抵换税钱，都不说话了。 　　良久， 　　“大人，能让我们看看都可以用什么抵换吗？”有人问道。 　　“行行行，给你们看看。” 　　税吏把后面的箱子依次打开， 　　烂陶器、普洱茶、染色出现问题的布匹…… 　　各种破烂一应俱全。 　　李清茶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疑惑， 　　普洱？ 　　普洱茶的品质就算再次，那也是南方特产，橘生淮南，到了北方就是好东西， 　　哪个缺心眼儿的会用这个抵税？ 第116章 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觉得普洱违和的，不只李清茶一人。 　　因为刚刚吃过鱼汤饭，项南和宫怜雪都对此物有些敏感，知道其价格不菲， 　　更何况是那么满满一大箱， 　　“咦？” 　　“奇怪……”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这件事并非秃子坝的抛尸案，凑过去看一眼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还能满足好奇心， 　　项南悄悄踱过去，观察了一番。 　　没多久，她跑回来了，右手掩住嘴唇，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茶叶有古怪，闻着是血腥气，而且颜色也不太对。” 　　普洱茶的茶汤橙黄浓厚，但茶叶本身不是那个颜色。 　　一条线，渐渐地在李清茶心中连成。 　　姚志行的铁排帮闹事，是因为富池给那家店供货，他们想借此讹诈一笔， 　　而那家店的特色，就是混有普洱的鱼汤饭， 　　这里面一定藏着关键线索。 　　项南微笑， 　　“李兄，看来天意如此。” 　　“呵，我也没想到，得来竟然全不费工夫。”李清茶无奈，转头对宫怜雪说，“师妹，有劳大驾。” 　　说话的同时，递出雏凤营的牙牌。 　　宫怜雪白她一眼，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那帮商人中有手脚麻利的，已经扛着箱子开始“交税”了， 　　税吏拿着簿子记录，十分认真， 　　在大夏，晚上还加班的小吏，估计也就管收钱的税吏以及管刑名的捕快了。 　　他一边记录一边吐槽： 　　“艹！你们可真够胆啊，什么烂菜叶子、白菜帮子都敢给我啊？” 　　“这又是什么？玛瑙？我信你个屁啊！” 　　“这是成衣？给特么小孩儿穿的吧？” 　　…… 　　口中骂骂咧咧的。 　　市井中，说脏字儿的太多了，李清茶虽然觉得刺耳，却知道这是正常现象。 　　而且，看税吏开箱有种开福袋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你明知道自己花了一百块，却买不来价值一百块的东西，还会为开福袋那一刻的惊喜感而乐此不疲。 　　税吏依次扫货，进行了一半，在一个年轻商人面前停下， 　　“你的呢？” 　　年轻商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那个……老爷，我的商品是瓷器。” 　　一听是瓷器，税吏顿时眼前一亮， 　　这玩意儿可值钱啊。 　　“老子不要你多，一件儿……一件儿就成了。” 　　“啊？” 　　“怎么着？不想给啊？” 　　“……” 　　年轻商人不说话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确实是不想给。 　　税吏叉腰， 　　“那行，按照规定交宝钞呗。” 　　“咕……”年轻商人咽了口唾沫，那模样，明显是在憋炸弹级别的危险发言。 　　于是，税吏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艹！”税吏往地上啐了一口，“瞧你丫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半天憋不出个闷屁来，不想交钱是吧？” 　　这一巴掌把那个年轻商人给打蒙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嗜血。 　　李清茶所坐的那条船的船商是个老油条，立即咂摸出了味儿来，拦在两人中间，“后生，你别激动，这个钱我替你出。” 　　年轻商人脖子一梗， 　　“凭啥？” 　　“什么凭啥？”税吏也火大了，“交税不是天经地义？” 　　“凭啥宝钞要交一贯二，用货抵……用货……哼，这些货中，有哪箱的价值是超过一贯的？” 　　“你特么……” 　　税吏被戳中痛处，火冒三丈。 　　其实，原因很简单， 　　陋习常例，简单来说就是税吏们中饱私囊，他们也不愿意收宝钞，就是因为宝钞不断贬值，是花都花不出去的纸片， 　　要那玩意儿，不如搞些货，勾连自己认识的商贩，到手就是碎银子。 　　税吏右手按在刀柄上，想了想，没出鞘， 　　他冷哼：“年轻人，老老实实的，别老想着造老子的反。” 　　造反一词还是有威慑力的， 　　年轻商人退缩了。 　　税吏抖擞官威，继续道：“该怎么就怎么着，还不快点儿去……” 　　话音未落，便见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 　　来人一把揪住税吏的后颈，就像拿捏一只脱了毛的鸡，上去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啪—— 　　声音相当清脆。 　　税吏后头的士兵都懵了， 　　这什么情况？ 　　他们定睛一看，发现行凶者带着乌纱，腰系鸾带，挂着的腰刀呈细长型，一看就是特制的， 　　这是县里守备的官服！ 　　那些士兵本来还想保护税吏，现在却目不斜视，装没看见。 　　税吏被打得亮眼冒金星，根本看不清来人，双手、双脚就像溺水的人那样瞎扑腾，同时喊道：“反了！你们这些刁民！造反了！” 　　“叫叫叫！”林守备脸黑如墨，“叫魂呢你！” 　　他将税吏丢在了地上。 　　税吏抬起头，看清楚来人，仿佛被抽调了精气神，怯懦着不敢说话。 　　李清茶借机在人群中说了一句：“林大人来了！码头太平了！林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他喊得声音不大，但煽动性比较强， 　　一瞬间，码头上的商人都开始了应和： 　　“林大人来了！码头太平了！林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这话说着确实过瘾，但问题在于，税吏都是户部的人，而且做的是帮朝廷搞钱的工作，虽然没有品秩，却也没那么怕地方上的官员， 　　他说：“小的正常收税，林大人管得也太宽了吧？” 　　说的内容没问题，就是气势有点儿弱。 　　林守备被老百姓捧得很高，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官官相护的把戏， 　　更何况…… 　　“正常收税？”他问道。 　　“大人可能觉得小的在欺压良善，但实际上……”税吏咽了口唾沫，“那帮人可狡猾得很，能偷则偷、能漏则漏。” 　　“我没说税的事儿，那个不归我管。” 　　“也是，大人好像只管兵事。” 　　“错，还有治安。” 　　林守备的目光移向宫怜雪， 　　宫怜雪点头，指了指放普洱茶的箱子， 　　于是，立即有两名士兵冲上去，一脚踢开了箱子盖，然后把里面的普洱倾倒在地。 　　看到这个动作，税吏冷汗直冒， 　　怎么会…… 　　他们怎么知道的？ 　　林守备冷哼，走到普洱茶前，在里面拨拉了一阵， 　　“这是什么？” 　　他手中的茶叶，沾着一抹暗红。 　　即使早就知道了结果，项南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嘀咕：“这个税吏会不会不是凶手？” 　　李清茶说：“何出此言？” 　　“正常人犯案，会这么大摇大摆地把线索展示给旁人吗？这也太猖狂了吧。” 　　“正常……呵呵……你这个用词就有问题。杀人怎么会正常？在他眼里，铁排帮的泥腿子算不算‘人’还两说呢？” 　　听李清茶这么说，项南不由得深思。 第117章 图穷匕见 　　码头上乌泱泱地聚集了一片人， 　　除了原本那些，还有跟着林守备来的铁排帮，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运河上传来缥缈的歌声，与这里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守备搁下茶叶，环视一圈， 　　众人不敢看他，反倒是那个挨了税吏一巴掌的年轻人勇敢地与之对视，眼中露出好斗的神情。 　　林守备挑眉，心中不喜却没说出来， 　　终于，他看到李清茶，脸上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李清茶摆摆手，压低声音， 　　“先从此间事入手。” 　　听她这么说，项南粉嫩的嘴唇轻轻抿着，双眸微微迷离，就像深邃明净的夜空，不知道心中想的是什么。 　　林守备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他挥手，问在场的商人：“这些大箱子是怎么回事？” 　　没人吱声。 　　林守备冷哼：“叫你们说就说，别瞻前顾后的。” 　　结果，还是没人吱声。 　　林守备颇为无奈，眼珠一转，视线落在那个年轻商人身上， 　　“年轻人应该没那么怕吧？你说！” 　　简单的激将法， 　　但年轻人就吃这一套，立即开始大倒苦水，尽管说得没什么章法，但李清茶还是理解了， 　　近来忽然改税制，商船每过一次税关，都要仔细计货，然后记在鱼鳞册上，这样就能统计每段航线之间卖了多少货， 　　而芥子湾是离京后的第一个钞关，所以，此地统计得越多，后面收的税自然就越多， 　　这么做对芥子湾的税吏也好，可以多收些商税。 　　李清茶疑惑，脸上却不形于色， 　　“改税制？没听过啊……” 　　税吏刚被林守备扇了一巴掌，心中又担心事情败露，一股怨气正没处发泄，马上瞪着眼睛骂道：“小白脸，你懂个屁啊！给老子闭嘴！” 　　林守备飞起一脚，税吏的肚子上又挨了一下， 　　“人公子京里来的！” 　　“我还是京……唔……” 　　税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他本来就不解，守备为什么忽然插手税关的事儿，现在终于懂了， 　　他怯懦一阵，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户部最近不是在清丈土地吗？这就是要改税制啊……” 　　税吏是下面干活的基层，只知道清丈土地，却不知其目的在于绘制天下田亩以及水陆商道的地图，这也是比例尺和图例的“后遗症”， 　　至于所谓“改税制”，不过是他们搜刮的借口。 　　李清茶冷哼， 　　林守备立即上前，揪住税吏衣领，同时指着那些木箱， 　　“这些都是你今天收的？” 　　税吏看了眼那箱茶，猛地磕头，却不答话。 　　这个表现……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林守备揍了京城来的吏员，本来心中还有点儿没底，现在根本不怕了，说：“你倒是有意思，老子好生问你话，你不说，非得……哼哼……” 　　他拍拍税吏的大肚皮， 　　“你这两百斤，受完刑还能剩下一半不？” 　　税吏不由得打寒颤， 　　不过，有些事打死是不能认的，于是说道：“我是户部的吏员，你敢对我动刑？” 　　林守备皱眉。 　　与此同时，姚志行走出来了， 　　“大人，咱们还是别……税吏大人也不容易啊。” 　　项南和宫怜雪愕然，接着便释怀，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姚志行不可能不知道税吏有问题，之所以以受害人的身份帮嫌疑人说话，无非是不想得罪吏员， 　　归纳下来只有一句话：“没有弟兄，只有生意。” 　　而且， 　　“咱们铁排帮就是发现了尸体……您也知道，咱跑河、跑江的都怕沾了晦气，我下面那些弟兄，得发个几百两银子才能安抚。” 　　果然变成了敲竹杠。 　　税吏心中肉疼，但用钱消灾是最好的结果，因此说：“这钱我出。” 　　林守备心里憋屈，挤兑道：“他让你出钱了吗？” 　　税吏：“……” 　　“再说了，他说的不清不楚、吞吞吐吐，事情半点儿没挨着你，你倒好，竟然愿意主动贴钱，要说心里没鬼，谁信呐？” 　　“……” 　　豆大的汗珠睡着税吏的胖脸往下淌。 　　林守备不擅刑名，连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李清茶不可能看不出来。 　　其它的商人都很懵逼， 　　尸体？ 　　跟尸体又有什么关系了？ 　　林守备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微笑浮现在脸上， 　　码头灯火摇曳，照在她的脸上，光影交错，让人莫名的心悸。 　　看到这个笑，宫怜雪就知道可以放心了， 　　笨蛋师兄肯定又在憋着坏呢~ 　　李清茶走到散落在地上的茶叶旁，指了指那上面沾的血迹，问道：“税吏……呵呵……税吏老爷，这箱茶叶也是你收上来的？” 　　税吏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里撒谎、不撒谎都是很愚蠢的选择， 　　啧…… 　　李清茶咋舌，继续说道：“要我说，这玩意儿可不能给人喝啊，上面还沾着秽物。” 　　税吏咽了口唾沫， 　　“那些血……那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沾上的。” 　　差点儿就不打自招了。 　　李清茶说道：“我没说血迹。” 　　税吏点头如捣蒜道：“我也没说血迹，你刚才听错……” 　　话音未落， 　　“我说的是这些，粪便。” 　　“？” 　　茶叶里有粪便？ 　　其他人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尤其林守备，想到自己刚才用手碰过，不由得脸一黑，手指贴住护甲，使劲搓，指肚都搓热了，心里的别扭却抹销不掉。 　　李清茶说：“税吏老爷好兴致啊，把用茶叶当茅坑就算了，用完了还重新收集起来、装箱。” 　　众人：呕！ 　　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李清茶描绘的画面太美，根本没法想象。 　　宫怜雪小脚一踢，小石子儿飞到了李清茶的屁股上， 　　李清茶回头， 　　宫怜雪：╭(╯^╰)╮ 　　两人的小表情，旁人都没注意。 　　税吏说道：“我可没那种……呕……总之，我不会做那种事。” 　　李清茶笑道：“那这些秽物该如何解释呢？”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说不定是哪个管不住自己的玩意儿留下的呢？” 　　税吏言语挑衅， 　　显然，“管不住自己的玩意儿”在讽刺多管闲事的某人。 　　没想到， 　　“确实是管不住自己。” 　　众人：？？？ 　　李清茶说道：“人死后，肌肉不受……我换个说法，人死后，身体不再受控制，当然，粪口也包括在内，这些秽物便是茶叶曾用来藏尸的最好证明。” 　　只此一句，图穷匕见！ 第118章 我便让你死个甘心 　　税吏杀人…… 　　这话说出来，谁能相信呐？ 　　众人交头接耳。 　　姚志行见识过李清茶的厉害，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 　　但是，抓到了真凶又如何？ 　　在场的人，不只姚志行，包括铁排帮众，在他们的眼中，真不如借机狠狠地敲税吏一笔，给富尿泡的老娘几十两，其它的分了。 　　几十两，想来老人家也说不出什么。 　　姚志行看看帮众，说道：“这位公子，你又不是衙役，搁这凭空放炮谁不会啊？” 　　李清茶笑笑， 　　“此地又不是公堂，我放放炮又能如何？” 　　“你……” 　　“姚志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搞清楚……哼……富池没家人？” 　　“他家人不会说什么的。” 　　富池一个跑货的，他媳妇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他的父母或许会感到悲伤，但富池若有兄弟姐妹，父母肯定更在意生者。 　　宫怜雪皱眉，凑过来，压低声音， 　　“这件案子很棘手，主要是没人愿意彻查。” 　　“嗯。” 　　“师兄？” 　　“若我不知道真凶也就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我之前说过的。但现在，真凶就在眼前，我当……怜雪，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你不觉得这种无声无息很可怕吗？” 　　宫怜雪明白李清茶说的“无声无息”另有深意， 　　她低头，陷入沉思， 　　过了几秒，李清茶又说道：“这个案子，我希望有个结果，不管好的坏的。” 　　看着李清茶坚决的表情，少女心中被震撼了， 　　她是在京城认识的笨蛋师兄， 　　那段时间的李清茶，虽然偶有锐气，但大多时候是内敛低调的，今天的李清茶却不同，有种当仁不让的强者气质， 　　师兄的修为或许只有九品，但心境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少女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师兄，我会支持你的。” 　　李清茶点点头。 　　项南将这对师兄妹奇怪的表现看在了眼中，不由得诧异， 　　李清茶真是月宗的人？ 　　怎么行事风格如此洒脱，反而更像日宗？ 　　项南心中亦有思量，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儿木讷，反倒增加了不少魅力。 　　李清茶走到税吏面前，问道：“我给你机会，是自己认罪还是等我拿出证据后再认罪？” 　　两条没区别。 　　税吏：…… 　　他此时也不装了， 　　“老子等你拿证据出来。” 　　这话说的，就跟电视剧里的罪犯如出一辙。 　　李清茶叹气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这么说吧，想要证明这口箱子曾经藏过尸，我有一万种方法，但事已至此，我便让你死个甘心。” 　　她对一旁的林守备说：“大人，可否帮我取一碗水来？” 　　“取水？” 　　“滴血认人。” 　　林守备：…… 　　在地方上，经常会有人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去衙门上闹滴血认亲的戏码， 　　至于结果嘛，当然是一半一半。 　　即使是亲生孩子，也有可能和老爹的血液不相溶，为了证明这一点，县太爷还用自己和孩子的血演示过，确实是时溶时不溶， 　　滴血认亲，那是封建迷信，比佛门还信不得。 　　林守备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事儿不行。” 　　李清茶说道：“守备大人务必信我。” 　　“你……唉……我不能跟你瞎胡闹，否则这头顶的乌纱……哼，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别牵扯到我。” 　　“……” 　　李清茶没有吱声，嘴角却轻轻地勾起， 　　看来，古人也知道滴血认亲不靠谱，这对她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 　　她看向宫怜雪， 　　后者摇头， 　　“不成不成，怎么样也得是血骨认亲吧。” 　　滴血认亲这件事，如果是在世的人之间认亲很好办，取各自的血合到一起便见反应； 　　如果一死一生则较麻烦，往往要取死者的骨头，将之洗净，然后将生者的血滴入骨上，如血很快沁进骨质，则会被认为是亲人。 　　李清茶：…… 　　也不知道宫怜雪从哪儿看来的话本。 　　一旁的税吏却高兴了， 　　还以为年轻后生有什么厉害招式，没想到是滴血认人， 　　或许，一次实验会相溶，但多次实验后总会有不相溶的时候，到时候，倒打一耙便是， 　　这样好，比花钱消灾都好。 　　“滴血认人？”他说，“你当我怕啊？” 　　“好，那就准备碗。”李清茶的视线先是落在林守备身上，见林守备撇开了视线，便又看向宫怜雪，“你去取两碗水。” 　　宫怜雪：…… 　　少女没动。 　　李清茶便用口型说道：“相信我。” 　　之后，又隐隐嘀咕了几句。 　　宫怜雪愕然，这才将信将疑地离开了，没多久便取回了一个碗，以及凉水。 　　看到少女取来的是凉水，税吏眼中隐隐发亮， 　　他强忍心中兴奋，没有吱声。 　　李清茶说：“死者已经出现尸斑了，尸体内的血早已凝固，溶血本就有难度，若茶叶上的血迹不是他的，断然不可能相溶。” 　　税吏说：“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运气好呢？” 　　这货在为后面的重复试验打埋伏。 　　李清茶洞若观火，却没反驳， 　　她亲自上手，割开尸体的右手食指，里面的血管、筋络都呈现微微的青色， 　　这样取血，确实有难度， 　　折腾了好一阵，才在碗里留下了血迹。 　　之后，再是操作茶叶， 　　茶叶上面沾的血迹也很难剥离，好不容易搞定，让两个碗中各有血迹。 　　李清茶说道：“各位看好了。” 　　紧接着，她沿着碗壁，将其中一滴血倒入另一个碗中，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滴血相溶了。 　　税吏愕然， 　　骨肉滴血必相合，这是常理，但寒冬腊月将容器放在冰雪上再做滴血认人的实验，虽至亲亦不合， 　　这也是税吏看到宫怜雪用的是凉水心中放松的原因。 　　可现在…… 　　他环视一圈， 　　盯—— 　　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像刀子。 　　税吏大吼：“这只是运气好，如果下一次……哼……我不信，我要重复试验。” 　　李清茶拱拱手， 　　“当然。” 　　“我要自己操作。” 　　“你随意。” 　　于是，税吏自己找碗、找水，自己试验。 　　只可惜……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箱子内的茶叶上的血迹都快取完了，结果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一旁的林守备都看懵了， 　　滴血认亲，这种实验做个三次，八成就会出问题，要不然亲骨肉的血不溶，要不然不相干的人血液相溶，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了？ 　　林守备缓缓按住腰间的刀，对一旁的几个士兵使眼色，隐隐将税吏包围其中。 第119章 滚！ 　　加更。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码头上，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着税吏一次次地做着无用功，重复加深众人对自己用箱子藏尸的印象。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看来是赌对了。 　　如果说税吏做错了什么，那就是太相信科学，自以为的“科学”， 　　税吏根据经验，坚信滴血认人的实验不具有可复现性，一头栽进了李清茶的摆好的口袋阵，并陷入思维盲区，不断实验。 　　其实，他只要一句话不说，什么事也不做，自己去县衙门击鼓鸣冤便可， 　　有句话说得好：“民不举则官不究。” 　　到时候，花钱撤案便是。 　　但人性贪婪，税吏认定自己不用花钱就能把事情摆平，反而搭上了项上人头。 　　事已至此，没人能为他辩解， 　　毕竟，滴血认人的实验不可复现，到你这儿反而成了可以复现的，这不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吗？ 　　李清茶说道：“好了，已经差不多了。” 　　她指了指箱子， 　　里面的茶叶都快被使用完了。 　　税吏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守备一脚踹去，看弱智似的看着他， 　　“交代清楚吧。” 　　“……” 　　“说吧，现场的诸位看了这么久，应该都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杀人。另外，我也想知道，但把你送去了衙门，这事儿就不归我管了，听不着后续。” 　　众人跟着点头，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税吏脸色晦暗地就像一个死人，甚至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低头，怯怯不语。 　　林守备照着税吏的右脸就是一脚，踢得税吏满口血，还崩掉了半颗牙。 　　税吏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李清茶看， 　　李清茶与之对视，视线锋利。 　　“……” 　　“……” 　　不知过了多久，税吏才含混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废物抠抠搜搜，连五斤茶叶都不愿意给？” 　　这话说出口，相当于招供。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众目睽睽，已经容不得翻供，事情解决了。 　　税吏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被我掐死的，还是后脑勺磕到了石头被砸死的，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掐，我都没用力，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林守备没好气地说道：“你胖成这样，以为自己没用力，殊不知在特殊情况下，你的臂力是要结合体重来考虑的。” 　　“尼玛的，怪我那婆娘，我都说自己最近喘气儿都喘不匀乎了，她还顿顿给我大鱼大肉，想害死我吗？” 　　“说不定呢~” 　　“啥？” 　　“她有可能有了相好的，想把你吃死。” 　　一顶绿帽子扣了过去， 　　税吏眼一黑，差点儿当场晕倒。 　　林守备眼珠一转，又问道：“刚才我们推测过的，你用箱子藏尸的时候，尸体的小腿露在外面，这样连箱盖都盖不住，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税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怕，我在上面罩个布，旁人看不出的。” 　　“风险太大。” 　　“风险确实大，但我把他的整个尸体藏进去，那不是要挪一些茶叶出来吗？太浪费了。” 　　“……” 　　林守备无语。 　　一旁的项南握紧拳头， 　　李兄没有说错，在税吏眼中，铁排帮的泥腿子算不算“人”确实两说，否则，根本解释不了税吏为何会如此猖狂， 　　少女又不由得想起李清茶和宫怜雪的对话， 　　这种无声无息确实可怕。 　　忽然，项南气势勃发，原地站着便如一柄出鞘的剑，锋利无比， 　　宫怜雪最先察觉，视线挪过来，之后以一个微小的幅度摇头，示意项南不要多此一举， 　　项南连续几次的深呼吸，这才渐渐平复， 　　她冷哼一声，转身出了人群，眼不见为净。 　　李清茶看在眼中，不由心生感慨， 　　仗剑不平事…… 　　哪有那么容易？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税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犯案的经过说了，从失手杀人，到抛尸秃子坝，再到平复心情后继续工作， 　　所有人都听得气愤， 　　这货刚刚因为收税的事搞死了人，回过头来，上了码头，依然严酷如故， 　　可见，富池的死根本不会让他有任何触动。 　　更可气的是， 　　“你可知，吏员殴犯人致死的，不过才杖一百。”税吏对李清茶说，“那个废物不交税在先，我失手杀他，却不是死罪。” 　　这话，顿时让众人的愤怒点燃了， 　　“放尼玛的屁！” 　　“我艹死你！” 　　“弄死他！弄死他！” 　　…… 　　生气的都是商人，铁排帮众反而没多大反应。 　　李清茶说：“你当我没读过《大夏律》啊？明白什么叫‘故杀者，绞’吗？你勒索不成，起意杀人，可是要被绞死的。” 　　“好！” 　　一堆人应和。 　　林守备看群情激奋，担心出治安问题，对李清茶拱了拱手，便要带着税吏离开， 　　出码头前，他回过头来， 　　“您如此擅刑名，到底是……” 　　李清茶装作没听见。 　　林守备叹气， 　　他有直觉，这个年轻公子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因此三番五次想要问名号， 　　只可惜，事与愿违了。 　　林守备发泄似的踢了一脚税吏的屁股，带着他离开了。 　　税吏被抓，钞关无人管理，自然没人收税，那帮商人扛着自己刚才缴纳的“税款”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霎时，码头又变得热闹起来。 　　姚志行走向李清茶， 　　宫怜雪赶紧挡在两人间，眼神犀利，警告意味十足。 　　姚志行心中暗骂：女煞星…… 　　他冷哼一声， 　　“公子不愧是京中人，慧眼断阴阳，把凶手缉拿归案，只是，我这弟兄尸骨未冷，便被你又割这儿、又割那儿的放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李清茶看了姚志行一眼， 　　“要钱？” 　　“哼！” 　　“要钱可以啊，可惜我不会给你。你配吗？” 　　“……” 　　姚志行因为生气，眼睛凸起，就像一只肿眼泡的青蛙。 　　他张开嘴，刚要说什么， 　　啪—— 　　一声脆响传来。 　　项南不知何时回来了，给了姚志行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 　　有句话话糙理不糙：“读书，是为了让你能心平气和地跟傻X讲道理，健身，是为了让傻X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讲道理。” 　　在《大千世界》，健身≈修炼， 　　姚志行以为李清茶是读书人，自己上来死皮赖脸地要钱，或许能抠点儿出来， 　　他却忘了，李清茶身边还有俩女修士，六品的。 　　啪—— 　　“滚！” 　　啪—— 　　“滚！” 　　啪—— 　　“滚！” 　　…… 　　项南一边扇耳光，一边让姚志行滚。 　　姚志行也想滚，但是，他的肩膀被宫怜雪拿住，根本滚不了，只能在原地被打成了猪头。 第120章 典范 　　姚志行狠狠挨了一顿胖揍，终于找机会开溜。 　　呼~ 　　项南长出一口气。 　　宫怜雪拍拍手，掸掉灰尘， 　　“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敢找师兄的麻烦。” 　　“铁排帮发展成这样并不出乎意料，”李清茶说道，“我看啊，过不了多久，这种苦力工会就会彻底转变为混混组织。” 　　“混混？” 　　“嗯，想得到庇护，不得收你点儿保护费啊？” 　　保护费这个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 　　宫怜雪掩唇偷笑。 　　项南沉默一阵，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能滴血认人？” 　　宫怜雪偏头， 　　“我说。” 　　“嗯，”李清茶答，“你说。” 　　“那我就说了。方法其实简单得很，只要在水里搀上明矾，即使是不相干的两人，他们的血滴亦能相溶。” 　　这件事，是周楠杀嫂案时，李清茶积累的知识， 　　她当时听说，女子用凤仙花和明矾染指甲，便知道很多女子的梳妆盒中会携带这种东西， 　　宫怜雪准备容器和水的时候，轻松就找到了。 　　项南又问：“那你们是怎么掺进……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用了两个碗吗？” 　　“嗯，对啊。” 　　“那按照道理说，一个碗内如果有明矾，那碗内的血不会是滴状的，扩散得应该很快才对，这样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这个啊……你想想，我师兄当时是怎么将两碗水中的血滴掺在一起的？” 　　宫怜雪微妙地眨眼， 　　项南陷入回忆， 　　当时…… 　　“我想起来了，李兄是沿着碗壁，将其中一滴血倒入另一个碗中。”她说道，“明矾抹在碗的边沿？” 　　“没错。”宫怜雪微笑。 　　“后来呢？税吏自己试验的那几次又是怎么回事？” 　　“呵，以我的手法，他操作的时候我也能加料。” 　　原来是这样。 　　项南不由得佩服，再看李清茶的目光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步步为营，说的应该就是这种人。 　　或许真的是李清茶…… 　　这时，李清茶和宫怜雪所搭乘的民船的船商走过来，小声道：“两位，你们的船费，还有今后的伙食钱，咱都免了。” 　　他刻意压着嗓子，生怕其它乘客听见。 　　宫怜雪赶紧摆摆手， 　　“不用不用，我们刚才只是……路见不平？额……勉强算是路见不平吧。” 　　船商张嘴，想继续劝说， 　　结果，有人插话道：“您帮我们省了这么多的货，免费坐船，我们不会有半点儿不满。” 　　说话的是那个卖瓷器的年轻商人， 　　其他人跟着附和， 　　“说的对啊！” 　　“咱们得知恩图报不是？” 　　“看了那么一场抓税吏的大戏，我们开心！” 　　…… 　　啊这…… 　　宫怜雪无奈地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只能点头。 　　船商大为欣喜，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船。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万家渔火中，李清茶不由得心生感慨，却说不出什么，唯有深深地叹气。 　　宫怜雪轻笑， 　　“师兄，无论如何，我会支持你的。” 　　少女的眼中多了崇拜。 　　一旁的项南尽数看在了眼中，不由得回忆起三人初见，李清茶高谈阔论宗门经营的弊端， 　　将来，日宗会不会也发展成这副光景？ 　　想到这儿，少女摇头， 　　不会的，师父绝对不是那种人。 　　可问题在于，日宗并非师父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弟子们也要吃饭，丰收之年还行，一两个荒年也无所谓，但连续的灾害、欠收呢？ 　　退一步讲，即使日宗没问题，其它地区也会受影响， 　　在宗门身上每少收一分税，其它地区就会多出一分的饥荒。 　　项南看向李清茶， 　　盯—— 　　李清茶不由得打寒颤，因为对方的视线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如怨如诉、如泣如慕…… 　　这是想把自己剥成白羊丢到床上去啊。 　　“咳咳……”李清茶清清嗓子，“项兄，我们就此分别吧。” 　　“嗯，今天就到这儿了。”项南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李清茶，“李兄，稍等！” 　　“吓！” 　　“李兄？” 　　“那……那个，项兄还有何指教？” 　　“你无须这么称呼我了，我的真名是项楠毓，想来李兄早有察觉，我并非男子。” 　　少女一脸真诚， 　　显然，她是想交换真实姓名。 　　李清茶：…… 　　“你报假名，我们便也报假名，这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说，“现在，你报真名，我们就得跟着报真名？脸可真大啊……” 　　这句话可谓直男典范。 　　项楠毓：？？？ 　　她从来没被男子这么喷过，而且还是当面喷。 　　最要命的是，李清茶身边还有一个宫怜雪，论样貌半点儿不输项楠毓， 　　这姑娘此时正在窃笑。 　　在同级别的美女面前被落了面子…… 　　好丢脸！ 　　项楠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哼！” 　　她冷哼一声，转身朝自己的小船去了。 　　刚一上船，她便气得跺脚，连带着船体跟着剧烈震动， 　　讨厌鬼！ 　　讨厌鬼！讨厌鬼！讨厌鬼！讨厌鬼！讨厌鬼！ 　　少女超级不爽。 　　几个船夫看在眼里，都有心过问，却不敢上前。 　　他们跟项楠毓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这是个女扮男装的黄花大闺女，而且，作为北方人，竟然一点儿不晕船，再加上家里放心她一人出来游历…… 　　综合这些线索，任谁都能猜到项楠毓有武艺，甚至有可能是修士， 　　所以，船夫们都很谨慎。 　　项楠毓跺完了脚，仍然觉得发泄不够，抓着船栏杆一顿捶，之后下令：“出发！” 　　一众船夫无语。 　　“大晚上的，咱去哪儿啊？”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这是大运河，民船不得在夜间行驶，咱们可不想被罚。” 　　“那……那就明天一早出发！”项楠毓赌气地说。 　　按计划，她应该在芥子湾再待两天， 　　可是现在，她只想赶紧走。 　　船夫们倒是无所谓，问：“公子，那咱们就按照原定路线走？” 　　原定计划是顺大运河一路南下、游山玩水， 　　可不知为什么，项楠毓脱口而出道：“我们直接去启湖，你们放心，我不会少给钱的。” 　　话音刚落，少女便微微脸红， 　　她看向码头， 　　十几条舴艋舟在水面飘荡，里面若有若无地飘出男女“嬉戏”时发出的声音， 　　呸！ 　　少女啐了一口，看向河中倒影， 　　明月当空，给微微荡漾的水面洒下银纱，在光幕中，美丽的人儿脸上是宜嗔宜喜的表情，竟有万种风情。 第121章 大的来了 　　轰—— 　　轰—— 　　轰—— 　　激流拍打的声音来回飘荡。 　　时间已经来到了十天后，李清茶和宫怜雪顺着大运河南下，一路来到目的地—— 　　启湖。 　　这座湖当真神奇，除了宽如**的面积，还有陡峭如天外陨物的山，宝塔一般伸出湖水，笔直地插向霄汉， 　　一条瀑布自上而下， 　　瀑布水流平行，共有四道，在瀑布的中段会和。 　　李清茶摸摸湿滑的舢板， 　　“似乎有点儿违反自然规律啊……” 　　确实，这瀑布看着像仙侠游戏里才会设计的景观，因为山上的水源源不断，根本就不是大自然力所能及的的范围， 　　两人撑的小船路过，李清茶脚底打滑，差点儿摔出去。 　　宫怜雪扯着嗓子喊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瀑布坠入湖面时就像在瓮内敲鼓，震得人脑袋发昏，确实会让听力受到影响。 　　少女又喊：“我运功了，你再说一遍啊。” 　　李清茶也用喊的：“我不说了，太吵。” 　　“你心不静，我修炼的时候，经常坐在瀑布边，有好几次，打着坐就睡着了。” 　　“你那不是心静，你那是心大。” 　　“(ˉ▽￣～) 切~~” 　　少女撇撇嘴，扮了个怪相。 　　李清茶继续划桨， 　　渐渐地，她们远离了那座突兀的山， 　　头顶阳光明媚， 　　太阳周围的云朵散开，出现一层虹色光圈，远远看上去，太阳好像扩被大了许多。 　　“咱们还要走多久？”李清茶一边擦汗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宫怜雪笑眯眯地回答，“以往我进出镜湖，都不是走水路的，没有划船的经验，所以心中也没数。” 　　“不走水路？你用飞的？” 　　“这个……唔……好像也算走水路……” 　　“得，这事儿是问不明白了。那我换个问题，咱们走了大概多少的路程了？” 　　“差不多有一半吧。” 　　呼~ 　　李清茶叹口气。 　　宫怜雪见她这样，便凑了过来， 　　“我看你这么累了，不如讲一个故事给我听，可以解解乏。” 　　“师妹，你搞反了吧？要讲也是你讲啊。” 　　“讲讲嘛~” 　　“……”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芥子湾的事情后，宫怜雪就对李清茶特别痴缠。 　　真拿这丫头没办法…… 　　李清茶瞅了眼少女，恶作剧心起， 　　“那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 　　“快！快快！” 　　少女点头。 　　李清茶露出邪恶的笑容， 　　“这个故事叫作书院怪谈，你可听好了。” 　　宫怜雪：？？？ 　　这玩意儿明显不是什么好路数。 　　啪—— 　　皮鞭拍打水面。 　　“换一个。”少女面无表情地说。 　　“一个故事而已，至于害怕成这样吗？”李清茶说。 　　“我不是怕。” 　　“那是……”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换一个你就换一个。” 　　场面十分尴尬。 　　宫怜雪心中嘀咕，比起听那些，自己宁可被李清茶讲《金梅瓶》， 　　那书虽然不太正经，但好歹能学姿势。 　　鬼故事算啥？ 　　坚决不听！ 　　李清茶轻咳一声，说道：“哎呀哎呀，那种故事纯属虚构，世上哪有……世上就算真的有鬼，你也能随随便便地抽死。” 　　刚说完， 　　啪—— 　　少女的鞭子再一次抽过水面， 　　看那模样，如果李清茶再说下去，有可能会被当成鬼抽死。 　　李清茶只能说：“好好好，我给你换一个，不讲那种了。你想听什么类型的？” 　　“还是你来说吧。” 　　“唔……” 　　李清茶挠头， 　　她深吸一口气， 　　“这个故事的背景是真实的，当年，北方妖族来犯……” 　　金老爷子的《神雕侠侣》就这样铺陈开来， 　　不过，里面的势力都换了， 　　北方的游牧民＝妖族、全真教＝韵灵宗…… 　　各种设定信手拈来。 　　宫怜雪本来听“故事的背景是真实的”，不由得心头一跳，还以为笨蛋师兄又憋着什么坏水呢，却没想到讲的是个侠义故事， 　　而且，灵韵宗换成韵灵宗，只是改了字的顺序，一看就是按照现实来的， 　　少女便靠得近了些，认真听着。 　　很快，她就沉浸其中了。 　　不知过了多久…… 　　“襄阳城解围后，华山之巅，众人拜祭欧阳锋和洪七公，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绝出世，杨过携小龙女辞别众人，悄然隐退。” 　　李清茶终于干巴巴地把故事讲完了。 　　宫怜雪痴痴地说不出话。 　　良久…… 　　“他们历经磨难，最终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少女喃喃自语。 　　“故事叫《神雕侠侣》，主角是侠侣，又不是神雕，结局当然会变成这样啦~”李清茶说，“有水吗？我嘴里干得要命。” 　　少女嗤笑一声，指指湖水， 　　李清茶无语，看向清澈的湖面，却发现了一抹淡淡的桃红， 　　太阳在水里的倒影是桃红色？ 　　她诧异地抬起头。 　　只见右手边一座耸出水面的小山上，一名女子虚空而坐，仿佛云彩是她的椅子， 　　清风吹过，掀起女子裙角， 　　刚才的桃红色，便是女子裙中景色的倒影。 　　李清茶：！！！ 　　非礼勿视！ 　　她赶紧撇开了视线，但那抹靓丽总是挥之不去，好像斗牛士在蛮牛眼前罩了一块红布，而自己就是那头瞎踢蹬的牛。 　　宫怜雪注意到了李清茶的反应，下意识抬头， 　　“师父！？” 　　“小丫头，带了情郎回来？”女子嗤笑，“只是你这情郎忒不老实，净喜欢看些有的没的。” 　　李清茶腰间的软肉剧痛， 　　和思柔的招牌动作——向后翻腾两周半接转体两周半不同，宫怜雪的技能是转体后空翻720度接大回环后仰前空翻。 　　嘶…… 　　李清茶疼得牙酸。 　　女子看在眼中，轻笑着摇摇头，之后，凭空而降，坐在小船边沿，船体却没发生任何倾斜， 　　她赤着脚，深入水中，轻轻拨动， 　　这模样，和宫怜雪很像，只是她身上有一种仙气飘飘的气质，却又因为丰腴的身材，体现出一种妩媚成熟， 　　真的很丰腴。 　　太……大……了…… 　　李清茶想到自己贫瘠的机场，虽然是女身男心，却也不由得生出一种郁闷。 　　作者就不能不写平胸的主角吗？ 　　好气！ 　　女子微笑：“我刚才听你们似乎以‘师兄’、‘师妹’相称？” 　　宫怜雪不好意思地低头， 　　“师父~” 　　这个腻歪的态度，代表了一切。 　　女子看了看李清茶，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我算是你的师父一辈了？” 　　李清茶点头， 　　“当然。” 　　“啊，原来如此。” 　　“？？？” 　　李清茶不解， 　　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呢，对方怎么就“原来如此”了？ 　　女子歪头，妩媚地笑笑， 　　“刚才，你讲的那个故事叫《神雕侠侣》？里面的男女主角刚开始是师徒关系吧？人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编这个故事，不会也想做冲师逆徒吧？” 　　李清茶：…… 　　艹！ 　　宫怜雪的师父是妖女！ 　　妥妥的妖女！ 　　李清茶差点儿当场喊出：“大威天龙！” 第122章 师徒 　　宫怜雪的师父坐在船头， 　　小船无风而动。 　　李清茶和宫怜雪终于不用划桨了，老老实实地并排坐着。 　　少女说：“师父~” 　　“好啦好啦，安心吧。” 　　女子回头， 　　“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月宗魁首，二品修为，姓宫，讳易寒，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师叔’或‘师伯’。” 　　“……” 　　“别摆出那个表情，我没准备让你那么叫我，显得太老了。” 　　宫易寒展颜而笑， 　　看她的表情，似乎在说：“轮到你了。” 　　这莫名的相亲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李清茶摸了摸鼻子， 　　“那个，我叫李清茶，算是花间派的弟子，虽然只是九品欲者，没什么修为。” 　　“花间派？花间派不是早……咳……抱歉，但我确实好久没听到花间派的消息了，还以为早已断了香火，没想到……”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嘛~，估计我们门派早就没人了。” 　　“你师承呢？” 　　李清茶的师承当然是游戏里的系统了， 　　而且，花间派是隐藏门派，相关NPC只见过一次，头顶上的名字还是“？？？”，这让她怎么说？ 　　两人对视。 　　“我感觉不到欺骗。”宫易寒缓缓开口。 　　“师父~”宫怜雪再次腻道。 　　她扑上去，在宫易寒怀中撒娇， 　　看两人的状态，不只是师徒关系，说是亦友、亦母也差不多。 　　李清茶再次打量宫易寒， 　　宫易寒即使穿着古风的褶裙，显得松松垮垮的，也能看出里面凹凸有致的曲线， 　　她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蜜桃，让人想要趁着它在承受不住地心引力、掉到地上之前采摘，然后趁着新鲜，狠狠地咬一口。 　　月宗这么神奇的吗？ 　　将来，宫怜雪会不会也发展成这样？ 　　啧…… 　　李清茶咋舌。 　　宫易寒和宫怜雪胡闹一阵，这才再次转向李清茶， 　　“你来月宗，所谓何事？” 　　“她要突破呢~”宫怜雪抢答。 　　“丫头，我又没问你。” 　　“唔……” 　　少女不吱声了。 　　宫易寒单手按住李清茶的肩膀，稍微试探， 　　没多久，她皱起眉头，说：“你确实是魔门修士没错，但体内为何会有……我干脆直说吧，你和灵韵宗是什么关系？” 　　李清茶尴尬， 　　一旁的宫怜雪白她一眼，又准备抢答，但是被宫易寒给瞪回去了。 　　少女无奈，推推李清茶的胳膊， 　　“你还是自己说吧。” 　　说完，将头偏向一边，嘟着嘴像是在生闷气。 　　宫易寒看着徒弟的表情，轻轻抽了抽鼻子，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味儿， 　　一瞬间，无数狗血戏码在宫易寒的脑海中上演。 　　她看向李清茶， 　　“难道你和灵韵宗的哪位女弟子有什么瓜田李下的勾……嗯……花间派，确实有两手，难怪这么长的时间隐匿于江湖，原来是怕人家追杀上门。” 　　噗嗤~ 　　一旁的宫怜雪笑出了声。 　　李清茶：￣□￣｜｜ 　　更尴尬了。 　　宫易寒说道：“魔门一脉讲究从心所欲，虽然修炼到……罢了，那些距离你还远。总而言之，你能与灵韵宗的女弟子定情，肯定算是花间派的优秀弟子，我作为长辈，助你突破当然没问题。”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一旁的宫怜雪也很兴奋， 　　“太好了！” 　　宫易寒白了徒弟一眼，吐槽：“你这丫头别自己陷进去了。” 　　“师父别乱说！” 　　“哼，我到底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虽然我们月宗不忌嫁娶，但是，花间派可都是花心……” 　　“师父！”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怎么还急眼……唉……别挠我啊喂！” 　　两人又开始打闹， 　　船上的波涛比湖面的波涛还要汹涌。 　　小船缓缓向前， 　　远远地，李清茶看到一座湖心岛，岛的周围满是菱叶、芦苇、茭白，形成了一座天然的迷宫， 　　看来，这便是月宗的障眼法。 　　在宫易寒的引导下，小船在错杂的水道中行驶，竟然不会被芦苇围住，反而像是开了自动驾驶，曲折地绕过那些纠缠。 　　李清茶不由好奇， 　　“到了冬天，百花枯萎，月宗又该如何隐蔽？” 　　“你说，为什么我们要管此地叫镜湖？”宫易寒笑着反问。 　　“这……” 　　“一旦到了冬日，湖心岛周边会结成冰，而且，冰面晶莹剔透，如同一面镜子，同时又能看到冰层下的湖水，让人分辨不清冰面的厚度。” 　　晶莹剔透的镜子…… 　　李清茶实在没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光景。 　　宫怜雪说：“到时候来看看便是，别瞎想了。” 　　说着，她伸手掰了一块莲蓬，确定里面已经成熟了，这才塞到李清茶手中， 　　“你会剥吗？” 　　李清茶还真不会，只能摇摇头。 　　少女窃笑， 　　忽然，她的心放松下来， 　　回了家，而且有师父在身边，面对莲蓬都不会剥的李清茶，她有种东道主的驾轻就熟。 　　白嫩的双手麻利地就像织布机上的飞梭，她将莲子捏在手中，对李清茶挤挤眼，俏皮地说道：“师兄，快，张嘴。” 　　宫易寒看得直摇头，心中浮起四个字： 　　恋，奸，情，热。 　　“丫头，你还没给人脱衣服呢~”她故意这么说。 　　“什么脱衣服……”宫怜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将莲子乳白色的“外衣”脱下来，“我本来想耍他的。” 　　“这样也不是不行啊……” 　　“师父别说~” 　　宫怜雪对宫易寒拼命使眼色，之后转向李清茶， 　　“张嘴。” 　　李清茶：“……” 　　师徒俩儿在自己面前大声密谋，自己偏偏只能装没看见。 　　她张开嘴， 　　本以为宫怜雪会像抛投投篮那样，把莲子丢进嘴中，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凑了过来， 　　青葱般的手指与嘴唇、舌尖都有若有若无的接触， 　　少女触电般收回手。 　　指尖儿湿了…… 　　她将头扭向一边，用细弱箫管的声音说道：“你别吃了，莲子不去掉莲心的话，非常苦，很难吃的。你……你赶紧吐出来。” 　　李清茶这才知道对方说的耍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她试探着咀嚼， 　　确实，莲心很苦，但莲子肉甘香爽脆，清甜非凡，苦尽甘来就像饮茶。 　　“这不是挺好的吗？”她说。 　　“唔咕……” 　　宫怜雪发出一声鸽子叫。 　　宫易寒叹气， 　　完了…… 　　自家徒弟肯定、一定、绝对是完蛋了。 　　魔门修士从来没有这么容易害羞的情况，除非是真的。 　　她郁闷地踢踢船帮， 　　“你们两个，别玩了。” 　　咔—— 　　船体似乎撞上了一块岩石。 　　宫易寒说：“到了。” 第123章 骗~你~的~ 　　镜湖比想象中要大。 　　从上了岸，李清茶就开始观察四周，发现完全是江南水乡的感觉， 　　唯一稀奇的就是见不到人，空荡荡的。 　　宫易寒皱眉， 　　“那帮丫头呢？” 　　她又往前面走了几步，直冲着一条停在湖心岛旁边的画舫。 　　宫怜雪低声介绍道：“那艘画舫相当于我们镜湖月宗的主殿，就跟寺庙的大雄宝殿、道观的三清殿是一个性质的。” 　　原来如此。 　　李清茶抬眼细瞧， 　　画舫就像长在了湖心岛上，周围芦苇飘荡、荷花蔓生，仿佛一栋与湖水很好融合在一起的建筑物。 　　三人靠近，隐隐听到有些嘈杂， 　　“刚才进去的，是日宗的人。” 　　“嘘！师姐声音小点儿，我还从没见过男子呢~” 　　“小丫头片子，你才十三岁就思春了？我告诉你，那人是个女的，穿着一套男子衣衫罢了。你看她胸前，比你大着呢~” 　　…… 　　李清茶：￣□￣｜｜ 　　才十三岁，当然不可能比项楠毓大， 　　不过…… 　　她低头看看自己，必须承认，这事儿好像跟年龄也没啥关系，系统设计才是罪魁祸首。 　　一旁的宫易寒听到弟子们说话，也不生气，转向李清茶， 　　“月宗弟子并非不走江湖，只是小辈儿没见过男子，或者小时候见过，但没有印象，让你见笑了。” 　　“宗主哪里的话。” 　　“嗯。” 　　宫易寒没再多说什么，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日宗的访客身上。 　　“师父，”宫怜雪说，“我和师兄见过日宗门人，修为和年龄都与我相仿。” 　　与怜雪相仿，那很能说明问题了。 　　宫易寒心中有了底，带着两个小辈从楼梯登上画舫，环视一圈，用眼神警告舢板上的非核心弟子保持安静，这才走向主舱。 　　身后传来议论， 　　“师姐，怜雪师姐旁边的那个是男子吧？我看他胸口是平的。” 　　“嗯……嗯……好俊。” 　　“师姐？师姐你……额……先擦擦口水。” 　　李清茶瀑布汗。 　　宫怜雪憋笑， 　　“被一群莺莺燕燕议论不好受吧？没办法，咱镜湖全是女弟子，她们可不知羞，只会越来越‘放肆’，你就挨着吧。” 　　说着，推了李清茶一把， 　　两人跟上了宫易寒，进入主舱。 　　舱内的面积不小，仍能见得画舫时期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左右两侧的座位上，清一色全是美貌女子，从主舱大门到房间另一头，是青涩到成熟的变化，看来是按照辈分高低排序， 　　在最远端，主位空着，应该是留给宫易寒的。 　　“宗主！” 　　“师妹！” 　　“师父。” 　　…… 　　她们起身行礼。 　　宫易寒脸上还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却与刚才的亲切不同，刻意表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疏离感， 　　视线扫过，最终停在了项楠毓身上。 　　项楠毓起身，恭敬道：“师叔，晚辈项楠毓……” 　　宫易寒摆摆手，没立即答话，而是莲步款款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李清茶：“……” 　　她该怎么办？ 　　也没人给安排座位啊…… 　　宫怜雪低声说：“笨蛋师兄，随我来。” 　　她找到自己的位置，指指椅子后面，示意李清茶像贴身护卫那样站过去， 　　“师兄，你现在是我的跟班啦~” 　　“……” 　　李清茶装没听见。 　　宫怜雪脸上尽是可爱的表情，似乎想继续逗她。 　　这时，宫易寒开口了：“今天真是有趣，镜湖竟然迎来了两位贵客，还都是我魔门一脉其它宗派的。” 　　项楠毓诧异地看向李清茶， 　　星宗的人？ 　　这样解释确实能说明宫、李二人为何以师兄妹相称， 　　但星宗修士向来独行，没道理和月宗的后起之秀搅在一起，何况李清茶心胸开阔，心境与星宗相冲，是断然不可能的。 　　少女白丝不得骑姐。 　　宫易寒说道：“楠毓侄女，我说的另一位贵客是花间派的当代传人。” 　　项楠毓：…… 　　完全没想到啊！ 　　她看了眼李清茶，低声说道：“见过师兄。” 　　项楠毓知道花间派历来一脉单传，而且，由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弟子一般是在极年幼时就被收入了门中， 　　师父把徒弟当儿子培养，有两个原因： 　　一、感情寄托； 　　二、在外面勾搭的女人太多，随时有可能因为欠下的情债被对方拿西瓜刀追砍十条街，所以要早为花间派续香火的事情做打算。 　　总之，项楠毓和宫怜雪称“师兄”的逻辑完全一样， 　　她们都下意识地认为李清茶入门更早。 　　李清茶尴尬， 　　“师妹，我的……咳咳……我的真名是李清茶。” 　　项楠毓双眸一缩， 　　自己猜的不错，这人就是李清茶， 　　难怪他如此擅长刑名， 　　人的名、树的影，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此人极度聪明。 　　至于月宗的其他人，不知道李清茶在京中的那些“丰功伟绩”，只听她是花间派门人，都没当回事， 　　花间派实在是太小了。 　　宫易寒说道：“楠毓侄女，此次突然到访，所谓何事？” 　　项楠毓从画中摸出一封书信， 　　“师叔，请过目。” 　　也没见宫易寒的手指有多大幅度的动作，那封书信便像蝴蝶一样，飘飘摇摇地飞入了宫易寒手中，姿态蹁跹优雅， 　　宫易寒弹掉信上的蜡封，将信展开。 　　1秒…… 　　2秒…… 　　10秒…… 　　主舱内一派安静。 　　良久， 　　“我知道你师父的意思了。”宫易寒嘴角勾起，“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说的也不错，既然我们这一辈比较不出胜负，那就应该让年轻人试一试。毕竟，这是未来嘛~” 　　李清茶一听就知道，套路来了， 　　三宗合脉，本来应该是各宗大佬出手，可一旦进了小说、游戏，那就得变成年轻人的试炼场， 　　这也算创作者的无奈吧…… 　　反派boss将主角摁死在新手期，符合现实逻辑，但不符合创作逻辑， 　　李清茶默默地为《大千世界》的编剧点赞。 　　她估计，魔门作为游戏的隐藏路径，三宗合脉极有可能是选择了这一支的游戏玩家最早遇上的强制PVP事件，奖励一定不错。 　　但李清茶现在穿越了，就得讲穿越的基本法，不能像游戏里那样单纯以奖励为驱动，还得考虑风险， 　　她一个九品，还是别掺和了。 　　宫怜雪反倒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回头， 　　“喂，师兄，你们花间派就你一个传人，你不上吗？” 　　“上什么？”李清茶没好气地说道，“你也说了，花间派人丁稀薄，我就算赢了，日、月、星三宗也不会听我指挥，肯定是阳奉阴违。说不定，你师父一生气，当场把我宰了。” 　　“啊这……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还真会啊！” 　　“骗你的。” 　　“……” 　　“骗~你~的~” 　　李清茶瞬间相信了一句话： 　　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第124章 卷！都给我狠狠地卷！ 　　宫怜雪偷瞄宫易寒， 　　之后，她说：“师父才不会做扼杀魔门弟子的事呢~除非……” 　　还有除非？ 　　李清茶一脸愕然， 　　“除非你想做杨过那样的冲师逆徒！” 　　少女古灵精怪地扮了个鬼脸。 　　李清茶：…… 　　自己是那种人吗？ 　　就算想冲，也没作案工具不是？ 　　她无语地摇头。 　　宫怜雪掩着嘴唇偷笑，将话题绕了回去：“所以，师兄不看好这次合脉比试的结果？” 　　李清茶回答：“事关权力的事儿，一般都是打完了谈、谈完了打，来回拉扯，单靠武力很难解……很难一次性解决。” 　　“那还要合脉比试做什么啊？无用功……” 　　“轻‘合脉’、重‘比试’，意在试探各宗的发展情况。” 　　“那岂不成了闹着玩？” 　　“也不是闹着玩，合脉比试的作用约等于伪造宣称。真正想要武力致胜，还得像祖师学习，晋升通天彻地的一品大能，你师父如果是一品，作为核威慑，还会有这些腌臜事儿？” 　　什么伪造宣称…… 　　什么核威慑…… 　　笨蛋师兄又在说怪话了。 　　宫怜雪对李清茶时不时蹦出来的新词儿习以为常。 　　在两人的右手边，有一个年轻弟子冷哼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嘀咕：“大言不惭。” 　　宫怜雪：￣□￣｜｜ 　　她可以吐槽笨蛋师兄，其他人不行。 　　“你说什么呢？” 　　“我说，大，言，不，惭。” 　　“你！@#*￥%……” 　　“怎么着？一回宗门就想打架？我会怕你？” 　　两人的音量逐渐提高。 　　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宫易寒却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当着项楠毓的面也没立即制止，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弟子， 　　“你们在说什么？” 　　主舱瞬间安静下来， 　　盯—— 　　无数视线聚焦到了这边。 　　李清茶无语，心说自己就不该多嘴说那些有的没的。 　　宫怜雪低下头，一脸羞赧。 　　宫易寒心中感慨， 　　这丫头，以前跟个虎妞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有李清茶，反倒懂得矜持了。 　　她对另一名女弟子说：“桂芊，你说。” 　　桂芊看了眼李清茶，吱吱呜呜的，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emmm…… 　　茶味儿好浓。 　　李清茶微微挑眉， 　　自己好歹是茶字辈的，怎么能由得这种业余选手作妖？ 　　“回宗主的话，是这样的，刚才我跟怜雪说合脉比试轻‘合脉’、重‘比试’，并不能让日、月、星三宗齐心协力。” 　　桂芊看了李清茶一眼，就差把“不爽”两个大字写脸上了。 　　宫易寒微笑， 　　“从结果来看，这话也没错。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各宗没出现服众的高品修士。这一次由年轻弟子参与，不见得重蹈覆辙。” 　　“宗主教训的是。” 　　说完，李清茶就闭嘴了。 　　宫怜雪：…… 　　项楠毓：…… 　　两人都看出来李清茶有话没说， 　　她的想法不可能如此肤浅。 　　就在这时，桂芊说道：“李师兄大放厥词，宗主，我认为应该……” 　　话说了一半， 　　“放屁！” 　　“哼，还真敢说。” 　　两道斥责在主舱的不同方位响起。 　　宫易寒看看宫怜雪，又看看项楠毓，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什么叫服众？ 　　这，就叫服众！ 　　她不打算处罚李清茶，但试探还是要有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师侄，你不妨展开讲讲。” 　　“这……”李清茶头疼，“花间派向来是孤家寡人，也从不参与合脉比试，我哪懂这些？不过是些异想天开的论断。” 　　“异想天开不见得没有可取之处。” 　　“……” 　　好麻烦啊…… 　　李清茶瞪了宫怜雪一眼， 　　宫怜雪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一脸无辜的表情，把装傻充愣演绎到了极致。 　　真拿她没辙…… 　　李清茶只好说：“宗主，我认为，日、月、星三宗想要合脉，领导者想要服众，不只需要武力，还须懂得如何管理。” 　　这是废话， 　　在场众人都知道， 　　“花间派一脉单传，怎么可能懂管理宗门呢？” 　　“车轱辘话呗，谁都会说。” 　　“浪费时间！” 　　…… 　　宫易寒一拍桌子，说道：“此地就是让大家议事的，师侄畅所欲言，你们聒噪什么？” 　　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吱声。 　　李清茶说：“以大夏朝廷为例，吏部是怎么管理的呢？把各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账簿上，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 　　宫易寒叹气， 　　“师侄，你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了。” 　　“我明白宗主的意思，修炼一事，何来期限？不可能定下详细的计划，诸如‘某某人，三个月内必须突破’，不切实际。” 　　“那你的意思是……”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既然罚这一条路走不通，那奖呢？” 　　“嗯……” 　　“例如，引入学分……咳咳……引入贡献度，为宗门做出贡献的可以计分，分数决定在宗门内的地位、能使用的资源。” 　　“……” 　　所有人懵逼了， 　　李清茶的这个构想，何止是天马行空，简直就是天马头上长了角，把天捅出个窟窿。 　　这玩意儿是怎么想出来的？ 　　宫易寒说：“这东西能实行吗？” 　　李清茶：“应该……或许……可能……大概能实行吧。” 　　“……” 　　“所以我说，我的想法就不……” 　　“具体该怎么操作？” 　　“这……首先要有书面的东西，最简单的就是印发小册子，名字可以叫《魔门弟子行为规范手册》。里面第一页就是魔门校训……额……训诫，‘从心所欲’。第二页就是《魔门概况》，内容也简单，像什么‘魔门曾经试中原第一大宗门’啦、什么‘魔门始建于XXX年’啦，这些都可以写嘛~” 　　“……” 　　宫易寒觉得李清茶在瞎扯， 　　可是…… 　　这种瞎扯为什么听着挺有用的？ 　　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管理月宗日久，即使没有自己的管理体系，对于宣传和架构的经验也足够丰富了， 　　而无论何时、何地，但凡是组织，宣传手段都是差不多的， 　　李清茶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基础中的基础。 　　她尴尬地咳嗽， 　　“其实很麻烦的，手册中至少得有《弟子管理规定》、《各等级弟子冠冕的授予条件》、《考核规则》、《收费管理办法》……” 　　宫易寒抬手， 　　“你先别说话，让我静静。” 　　她嘴中念念有词， 　　看这样子，似乎是被说动了。 　　李清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段修学分的“快乐时光”，其中的“欢笑”和“欣喜”犹在眼前， 　　如果，魔门也施行，那可真就成内卷先锋了。 　　李清茶嘴角勾起， 　　“卷！都给我狠狠地卷！” 　　她身边的宫怜雪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第125章 三：我见到李清茶了 　　关于合脉比试的议论，因为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而暂停。 　　宫易寒嘀嘀咕咕：“《弟子管理规定》、《各等级弟子冠冕的授予条件》、《考核规则》……” 　　气氛诡异。 　　良久， 　　“咳咳……” 　　宫易寒清了清嗓子，对项楠毓说：“手册的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先往后放放，至于合脉比试，我们月宗答应了。” 　　项楠毓说道：“宗主……” 　　宫易寒抬手打断， 　　“你师父的信我完整地看过，他提议将地点定在镜湖。月宗有地主之利，以逸待劳，我没道理反对。” 　　项楠毓松了一口气。 　　宫易寒说：“今天就到此为止。月宗的各弟子听好，比试就定在十五天后，你们早做准备。别忘了，宗内也是要筛选的。” 　　“诺！” 　　“很好，散了吧。” 　　所有人走向主舱大门， 　　刚才挑衅宫怜雪的桂芊溜得最快，眨眼就没了人影儿。 　　噗嗤~ 　　少女轻笑， 　　“笨蛋师兄，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早就想好的？” 　　“没，现编的。” 　　“骗子！” 　　“那就是早就想好的。” 　　“你态度这么敷衍，肯定也不是。要我看，师兄你是生而知之，既不用编、也不用想，心中沟壑万千，本来就有。” 　　宫怜雪的眼中闪着崇拜的光。 　　李清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从某种程度上讲，宫怜雪没错，甚至可以说非常接近事实了。 　　幸好，也不用解释， 　　有人推了她一把， 　　“师兄，你之前不是说宗门经营会影响人族发展吗？”项楠毓巧笑嫣然，“刚才怎么忽然……” 　　“惭愧~惭愧~” 　　“哼！” 　　少女一扬可爱的小鼻子。 　　宫怜雪微微不满，说：“你别瞎叫‘师兄’。” 　　项楠毓回击道：“我不叫‘师兄’还能叫什么？而且，你别总盯着我，想想你宗门的那些师姐、师妹，还不是要叫他‘师兄’？” 　　“咕……” 　　“我说的对不对，师兄？” 　　项楠毓最后这句话问的是李清茶， 　　李清茶：_(:з」∠)_ 　　直接装死。 　　宫怜雪的前额凸出一个“#”，显然已经到爆发的临界值了。 　　项楠毓忍着笑，推门离开。 　　同时，外面传来了相当大的吵闹声， 　　“你们听说了吗？宫师姐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是花间派的师兄，唤作‘李清茶’。” 　　“随宜淡饭清茶外……啊……师兄……” 　　“原来是花间派传人，难怪长得那么俊。” 　　…… 　　听上去，像是集体犯花痴。 　　李清茶看向宫怜雪， 　　少女摊手， 　　“她们大多数在镜湖，还没出过世，见了男子难免好奇。” 　　接着，换上警告的表情， 　　“你听好了，不准对她们有任何非分之想。” 　　宫怜雪不担心师父会中招，所以能开“冲师逆徒”这种玩笑，但师姐、师妹不同，真有可能着了李清茶的道，所以要建立威慑。 　　她摆出一个剪刀手，虚空一剪， 　　“你，小心行事！” 　　李清茶笑， 　　“我知道啦~”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离开了主舱。 　　结果，刚一出门，宫易寒就叫住了她们。 　　宫易寒俏生生地立在荷花荡边，衣炔飘飘，如同画中走出的狐媚女妖精，只是锁起的眉头破坏美感，显示出她此刻有心事。 　　“大概是想问你《魔门弟子行为规范手册》的事。”宫怜雪低声说。 　　“……” 　　一听这个，李清茶就头大。 　　她有些迟疑地往那边走，宫怜雪跟在后面。 　　宫易寒轻笑， 　　“清茶，你怕个什么劲儿？难道是因为刚才那番胡说八道，感觉愧疚？” 　　“宗主把我刚才说的话当成胡说八道就好，我就怕您当真了。” 　　“可我确实当真了。” 　　“……” 　　李清茶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木讷地呆立当场。 　　宫怜雪嘀咕：“笨蛋！” 　　宫易寒看在眼中， 　　“我算是明白怜雪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了，有如此学问，确实非常少见。只不过，你说的那些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引入量化管理，确实是个漫长的过程， 　　李清茶没有反对。 　　宫易寒说：“我在这儿等你们，是想问项楠毓的事，你们怎么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 　　李清茶看看宫怜雪， 　　宫怜雪连连摇头， 　　“师兄，我说话没你利索，还是你来讲吧。” 　　说这话时，小女儿神态尽显。 　　李清茶没在意，把芥子湾相遇的事情讲了一遍，至于茶箱藏尸案，则是只说了重点。 　　宫易寒愕然， 　　李清茶有心计、有手腕，最重要的是懂得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比想象中还要优秀得多。 　　她又问：“那你与怜雪是如何相识的？” 　　此时，宫易寒的语气已经变成了丈母娘给未来女婿做政审。 　　李清茶又看看宫怜雪， 　　宫怜雪撒娇道：“都你说吧。” 　　李清茶只好把京城的遭遇讲了一遍，当然，和其他女孩子的纠葛能省就省了。 　　宫易寒微微点头， 　　“原来，你们找回迷春丹的丹方还经历了这么多波折。” 　　说着，她还不忘开玩笑：“若果真像清茶说的，在魔门搞什么贡献度，你们两人恐怕要计很多分。” 　　李清茶和宫怜雪都没有接茬。 　　宫易寒便岔开了话题：“清茶，你最好参加这次的合脉比试。” 　　李清茶苦笑， 　　“宗主，我区区九品欲者，怎么跟人比修为？” 　　“比修为不只是比武。” 　　“还有文试吗？” 　　“啊……那倒没有，不过嘛，或许可以加。” 　　“？？？” 　　“总而言之，合脉比试不全是上擂台，你打他、他打你，那样比出来的是打手，不是修士。修士还要看心境、潜力，你不是没有机会。” 　　宫易寒似乎觉得李清茶是可塑之才。 　　李清茶沉思， 　　良久， 　　“宗主，我现在还不能做决定。” 　　“深思熟虑也好，”宫易寒说道，“如果你想参加，记得与我说。我不会助你突破，因为比试前稳固境界最重要，但我可以传你些功法。” 　　“是。” 　　“我就说这些。怜雪，你给清茶安排卧房。” 　　该说的说完，宫易寒离开了。 　　宫怜雪目送师父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说道：“师兄，看吧，连师父都觉得你应该参加。” 　　宫易寒的意见还是中肯的， 　　李清茶有些动摇。 　　发现她的表情，宫怜雪趁热打铁道：“师兄，你就参加好了。如果我在擂台上遇见你，我一定轻轻地、轻轻地将你踹下去。” 　　“……” 　　“师兄？” 　　“……” 　　“师兄你发什么呆呢？” 　　“啊！没……没有。” 　　李清茶回神， 　　她不是在发呆，而是片刻的失神， 　　就在刚才，视野右上角的聊天群久违地出现了新信息， 　　「三：我见到李清茶了。」 第126章 师兄是真男人呢~ 　　三号是魔门中人！ 　　李清茶现在有点儿后悔， 　　如果，初见时把真实姓名告诉项楠毓，若三号当时有反应，身份便确定下来了； 　　没反应也无妨，至少可以排除一个人选。 　　李清茶十分郁闷。 　　“师兄？”宫怜雪在旁边叫道。 　　“啊……”李清茶说，“我划船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 　　身为修士，对舟车劳顿不会太敏感， 　　宫怜雪惊讶，却没追问，领着李清茶绕到湖心岛的一个僻静小院，小院中有阵阵清香，好像是水中红菱散发出来的。 　　宫怜雪在水边坐下，掰了几枚，轻车熟路地剥掉壳， 　　“师兄，镜湖潮气很重，虽然对我们修士没什么影响，但盖着发潮的被褥，肯定不舒服。你若不习惯，记得与我说。” 　　她将菱角递给李清茶， 　　李清茶品尝， 　　菱角的肉很清甜，非常美味。 　　“你放心。” 　　“那我先不管你了。”宫怜雪起身，“这段时间，我还得准备月宗内的选拔呢~” 　　“行。” 　　“记得找我玩。” 　　“你不是要准备选拔吗？” 　　“哼！” 　　少女一扬小鼻子，出了小院。 　　李清茶目送她离开，这才进入房间，将注意力移到聊天群。 　　「一：三号，你在哪儿遇到的李清茶？」 　　「三：水乡。」 　　这么大的范围，说了等于没说。 　　一号似乎也意识到三号不想细聊，因此换了一个方向进行提问， 　　「一：水乡应该指江南吧？去江南做什么？」 　　「三：这个……我也不知。」 　　「三：不过嘛，我看李清茶的修为，应该是准备突破。」 　　「五：之前我见他，确实到了九品瓶颈，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没突破到八品。」 　　「五：唉……」 　　「二：叹什么气？」 　　「五：突破速度最慢的，应该就是佛门了吧？」 　　五号是佛门中人，这在群里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没人接他的话茬，但李清茶估计，群内的其他人应该都在窃笑。 　　「五：三号，你之前不是一直对李清茶好奇吗？现在见着了，感觉如何？是不是像我们说的那样，此人极端聪明？」 　　「二：似乎只有你在说。」 　　「五：……」 　　「三：他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 　　诡异的沉默。 　　良久， 　　「二：三号，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女的。」 　　「四：三号，你在哪儿？」 　　「……」 　　群内彻底安静下来。 　　李清茶瀑布汗， 　　为什么感觉鱼幼薇不是在提刀砍人，就是在去提刀砍人的路上。 　　接下来，群里又变成了扯皮， 　　李清茶也偶尔说几句，放烟雾弹，让群里的人以为她还在京城苦逼地为新地图的事奔波。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色渐暗，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兄，到用饭时间了。”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李清茶开门， 　　没想到，外面竟然是桂芊，就是那个今日议事时，借机挤兑宫怜雪的月宗弟子， 　　她右手拎着三层食盒，左手擎着托盘，上面摆着茶具， 　　李清茶还没说话，桂芊就绕进了屋，同时说道：“师兄，这间客房许久不用，茶具这些必需品都没有，我给你送来了。” 　　一股浓浓的茶味儿蔓延开， 　　啧…… 　　李清茶暗暗地咋舌。 　　桂芊今天刚得罪了自己，接着就像没事儿人似的来送晚饭，心中所想不言自明， 　　段位真低…… 　　李清茶好整以暇，看对方会使出什么花招。 　　“……” 　　“……” 　　一时间，气氛有点儿尴尬。 　　桂芊从食盒最下层拿出茶壶，斟了两杯，偷瞄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但是，这种有趣是“兴趣”，而非“性趣”。 　　装什么正人君子？ 　　哼！ 　　正人君子可不会入花间派。 　　桂芊心中下了定论，于是坚定地执行计划，嫣然举杯， 　　“师兄，请您尝尝这茶。” 　　李清茶双手接过，抿了一小口， 　　“碧螺春？” 　　碧螺春泡开后，有一些纤细的绒毛，特点很明显，何况她之前在思柔那里喝过，当然能一下子说出名字。 　　桂芊一双媚眼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评价， 　　李清茶只好说：“果然是好茶。” 　　桂芊莞尔一笑道：“其实，这茶并不是最上等的，虽说天下一等一的碧螺春就产在启湖边，但都是贡品，我们肯定喝不到。” 　　“……” 　　“师兄？” 　　李清茶摇摇头，没吱声， 　　总不能说她喝到过，而且几乎天天喝同品质的贡茶。 　　桂芊见李清茶反应平淡，不由得疑惑，便自己喝了一口，只觉得茶香逼人、甘甜回味， 　　这么好的茶，李清茶会看不上？ 　　不可能！ 　　肯定是在伪装！ 　　桂芊柔声道：“师兄虽然说了‘果然是好茶’，却一副滋味不怎么出奇的表情呢~”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李清茶没性转前，或许还吃这一套，现在却直掉鸡皮疙瘩， 　　她保持沉默。 　　桂芊看李清茶还没反应，决定用出杀手锏， 　　“其实，师兄没有觉得这茶与众不同，是因为喝法有问题。真正的喝法应该……呵呵……” 　　她抿了一口茶汤，含在口中， 　　之后，缓缓地靠近。 　　李清茶：“……” 　　她非常淡定地避开。 　　桂芊：！！！ 　　这怎么可能？ 　　她虽然没在茶里用药，但从进屋后，便营造暧昧气氛，再加上有月宗功法旁敲侧击，举手投足间全都是暗示，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再方正的男人也会中招。 　　桂芊脱口而出：“你不是男人？” 　　噗！ 　　李清茶当场喷了。 　　这世上，知道她女子身份的只有思柔，还是意外撞见的， 　　没想到桂芊竟能靠“推理”得出正确结论， 　　离谱！ 　　李清茶轻咳一声，忽然灵光乍现，拿出凤纹玉佩，摆在桌面上。 　　桂芊看过去， 　　玉佩线条流畅、色调古拙、琢工细致，凤纹口衔如意宝相花，十分清贵。 　　这是儒家修士的东西，能正本清明，让人不被迷惑。 　　桂芊看怪物似的看着李清茶， 　　“你……你怎么会……哪位大儒……” 　　话都说不利索了。 　　“桂师妹，你的招数对我不管用。”李清茶说道，“另外，月宗内部选举的事，我一个外人插嘴不得，你就别指望了。” 　　“……” 　　桂芊沉默。 　　李清茶能看出她为宗内选拔而来，并不稀奇， 　　难能可贵的是，一个男子，美色当前，竟能如此明澈坚守、维持本心， 　　桂芊感慨道：“师兄是真男人呢~” 　　真男人…… 　　终于听到这个称呼，李清茶感动得想哭。 第127章 毁灭吧，赶紧的 　　事情说开，气氛反而不尴尬。 　　桂芊把食盒上层打开， 　　没想到，所谓的“晚饭”只是一些糕点，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之类的， 　　李清茶品尝，不由得大为称赞。 　　桂芊看她吃的开心，说道：“幸亏师兄喜欢，她们之前还在议论，担心你吃不惯呢~” 　　“她们？” 　　“当然是那些师妹啊，她们看师兄生得俊，所以……呵呵……她们在意师兄，可不是像我这样另有所图，而是真的好奇。” 　　“……” 　　李清茶想到那些弟子或多或少有些花痴，不由得头疼。 　　桂芊笑呵呵的，将东西收好， 　　“再过两日便是宗内选拔，师兄若有兴趣，不妨来看一看，虽然我们都不是怜雪的对手，但不见得……” 　　话音未落， 　　砰—— 　　外面忽然传出巨响。 　　李清茶腾地站起，撞出门去，远远看见湖心岛有一处地方火光大盛， 　　但很快，一条水龙从湖中卷起，直直地砸向火场，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弱，滚滚黑烟也变成了袅袅娜娜的轻烟。 　　桂芊喃喃自语： 　　“那里是……唔……” 　　“师兄！”宫怜雪的声音在小院外响起，“失火了！项楠毓住的地方失火了！” 　　少女冲进来，发现桂芊也在，不由得狐疑， 　　但很快，她就舒展了眉头，因为两人的状态不像发生过什么。 　　“快，师兄随我去。”她说道。 　　“带路。” 　　宫怜雪带着，三人直奔项楠毓住的小院。 　　随着靠近，奇异的现象逐渐清晰， 　　只见湖中卷起数条水龙，像是有灵识的活物一样，不断张牙舞爪地扑向那幢小楼。 　　“是师父。”宫怜雪低声说。 　　李清茶：…… 　　二品大佬恐怖如斯。 　　她快走了几步，进入小院， 　　刚到地儿，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焦味，像是烧了什么植物，但和楚中天那晚擒拿妖族谍子故布疑阵用的艾草又有不同。 　　化学品？ 　　李清茶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算了，还是先别下定论。”她摇了摇头。 　　之后，环视一圈， 　　项楠毓、宫易寒都在，还有月宗一些高辈分的人物，身上的衣服有些湿，应该是刚刚参与灭火。 　　尤其是项楠毓，大概是从火场出来后还有些狼狈，衣衫不整，正好从领口看见一截粉颈，细致白嫩，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李清茶错开了视线， 　　项楠毓发现李清茶的窥探，有点儿局促不安，颈上染了一层不明显的粉红色， 　　“师兄！”她招呼道。 　　“咳……” 　　李清茶走过去， 　　“怎么回事？” 　　“我也不甚清楚，”项楠毓小声回答，“我连日赶路来镜湖，虽然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但精神有些疲惫，便想着早些休息。没想到才闭了一会儿眼，竟然遇到这种事。” 　　看来，问当事人问不出什么。 　　李清茶紧盯着现场，考虑人为的可能性。 　　宫易寒靠过来， 　　“楠毓侄女，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一宗之主诚心地道歉，项楠毓也说不出什么。 　　小院外却传来怯怯私语， 　　“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作妖？” 　　“我看，真有可能。” 　　“这火生得蹊跷，处处透着诡异，说不定就是日宗那人自己在演戏呢~” 　　…… 　　“哼！” 　　项楠毓冷哼。 　　李清茶扫了一眼外面那些议论的人，不由得想吐槽，只要屁股不同，阴谋论在任何时代都有滋生的土壤。 　　宫易寒也生气了， 　　“闭嘴！” 　　厉声呵斥，让那些聊八卦的弟子噤若寒蝉。 　　之后，她转向项楠毓， 　　“楠毓侄女，这件事有必要彻查吗？” 　　这话问的有些门道， 　　月宗地盘上的突发事件，调差不调查的，不是全凭宫易寒一句话吗？ 　　所以，看似在征求项楠毓的意见，实则是施压。 　　李清茶暗暗佩服， 　　宫易寒毕竟是一宗之主，手段了得。 　　项楠毓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沉吟片刻，忽然将视线落到李清茶身上，问道：“师兄，你也是外来的客人，如果在你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觉得有必要彻查吗？” 　　李清茶：…… 　　女人真可怕…… 　　你们斗心眼子，别牵扯我啊，我只是一个路过的靓仔……咳咳……靓女。 　　“咳……”她轻咳一声，“我没……” 　　宫易寒抬手打断， 　　“清茶，你擅长刑名，帮忙查一查吧。” 　　这话表现出了对李清茶明显的偏心， 　　至少，比起项楠毓，宫易寒对李清茶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 　　李清茶叹气， 　　“宗主，火场勘验难度很大，因为灭火的过程就是一个毁灭罪证的过程，区别只在于毁多毁少。所以，我不能保证……” 　　火场勘验在现代是设有专业课的，单凭基础的理工科知识结合推理，很难做到毫无遗漏。 　　宫易寒点点头， 　　“我理解，你尽力而为便是。” 　　“嗯。” 　　赶鸭子上架， 　　李清茶只能试一试了。 　　她对宫怜雪招招手， 　　“怜雪，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起火点，你帮帮我。” 　　“要我怎么帮，你说吧。” 　　“应该是……啊，有了，你看那里，能看到燃烧蔓延的终止线吧？” 　　“嗯。” 　　“不只终止线，还有烟熏痕迹、物品损毁情况，对判断起火点都有作用。” 　　这些是最基本的知识，即使是捕快，没有经过现代教育，也明白从方向性上进行判断。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 　　“那些，是师父灭火时留下的。” 　　“……” 　　李清茶无语。 　　火灾面前，一般不考虑后期火因鉴定的问题，因为尽快灭火救人、防止复燃是首要任务， 　　然而，好巧不巧地， 　　灭火者是宫易寒，二品修士； 　　灭火的方式是直接从湖中抽水，变成瀑布浇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能看出终止线、烟熏痕迹、物品损毁，对于李清茶这种火场勘查的萌新也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李清茶微微挑眉， 　　刚才，宫易寒的态度变化非常值得玩味，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难以调查， 　　知道难以调查，所以劝阻项楠毓？ 　　还是说，知道难以调查，反而让李清茶牵扯进来，堵住项楠毓的嘴？ 　　或者兼而有之？ 　　啧…… 　　李清茶暗自咋舌， 　　这些事儿竟然比庙堂上的那些掰扯还要麻烦…… 　　算了，毁灭吧，赶紧的。 　　李清茶决定摆烂，故作郁闷地叹气， 　　“咳……宗主、项师妹，这件事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所以……” 　　她脸上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第128章 脚印 　　加更。 　　￥￥￥￥￥￥￥￥￥￥￥￥ 　　万能的李清茶也有说自己不行的时候。 　　项楠毓作为受害者，虽然觉得生气，却又没来由地想笑， 　　她吐槽：“师兄，你故意的。” 　　用的陈述语气。 　　李清茶点头， 　　“嗯，我就是故意的。” 　　用的也是陈述语气，说完还不忘摆出摊手的动作。 　　项楠毓不满，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 　　“师兄，你快来看！” 　　宫怜雪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兴奋。 　　李清茶：￣□￣｜｜ 　　自己已经开摆了，偏偏这个时候有发现…… 　　她一脸郁闷，靠了过去， 　　“怎么了？” 　　“你看！”宫怜雪指着地面，“这个应该是脚印吧。” 　　“有脚印很正常啊……” 　　“师兄，你的态度好敷衍。” 　　少女捏了李清茶的腰间软肉一把。 　　李清茶无奈，只好蹲下来仔细检查一番， 　　脚印就在火场外围，断断续续地，有一组，但因为多数沾了灰，又被水冲过，不甚完整，能看的只有三枚， 　　她以右手食指和拇指为尺，测量脚印的长度。 　　宫易寒好奇地看过来， 　　她知道李清茶在京城破了几宗案子，其中还有妖族间谍这样的大案，如果所言不差，那李清茶就是日断阳、夜审阴的人物， 　　可是， 　　“看着和普通人调查时没什么不同嘛~”宫易寒说。 　　“师父，这你就不懂了，”宫怜雪反驳道，“师兄说过的，‘现场百遍’，这是刑名侦查的基本道理。” 　　“……” 　　“怎么了，师父？” 　　宫易寒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自家徒弟已经变成李清茶的形状了。 　　此时，李清茶还在调查， 　　她先是用自己的脚去比了比，又试着踩了踩旁边的灰，低声说：“留下这个脚印的人，身高大概和怜雪差不多，肩膀则窄一些。” 　　宫怜雪已经习惯了李清茶的神奇，宫易寒却从未见识过，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地问。 　　“依据脚印推算的，”李清茶回答，“脚印的长短和人的身高成正比……额，就是有一个明确的比例。” 　　“是吗？” 　　“宗主可以让宗内的弟子试一试，九成九是跑不了的。” 　　“那男子和女子，这个比例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那你刚才用自己的脚比划，测算的准确吗？” 　　“……” 　　李清茶无语， 　　同是女子，能测算得不准吗？ 　　她尴尬地轻咳，岔开话题：“这组脚印并非案发后留下的，经过刚才的灭火，有几枚能在火场周边完整地留下来，说明一定是沾了什么……” 　　话说了一半，忽然住口。 　　宫怜雪立即问道：“师兄，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李清茶点点头，眉头不由得皱起， 　　“怎么？”宫易寒追问。 　　“我可能知道犯人的特征了。”说着，李清茶指了指地面，“你们看这对脚印，再看看我刚才留下的，有什么不同？” 　　众人惊诧， 　　或许，刑名典籍中会提到脚印和高矮胖瘦的关系，但由脚印判断疑犯身份，根本不可能。 　　宫怜雪低声说：“师兄，别卖关子了。” 　　李清茶说道：“你看，这对脚印，右深左浅，说明此人在留下脚印时有扭伤。” 　　“师兄，修士扭伤……” 　　“嗯，有道理，修士扭伤的假设不切实际。那如果不是扭伤，则说明是畸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高低脚。” 　　“……” 　　宫怜雪陷入沉思。 　　宫易寒接过话茬道：“清茶，月宗门人尽数修习天魔销魂舞，极重平衡，高低脚什么的，根本就不具备修炼的条件，所以……” 　　后面的话，宫易寒没明说，但众人都懂， 　　如果犯人真的是高低脚，那一定不是月宗门人。 　　李清茶沉思， 　　脚印右深左浅，绝对是有原因的， 　　她低声说：“人的脚型大多相差无几，顶多足弓会有稍微明显的不同。但是，随着生活习惯的养成，长年累月之下，仍会有变化。” 　　宫怜雪问道：“师兄，你能举个例子吗？” 　　“嗯……就以药房的伙计举例吧。药房有一种是用来捣药的器械，脚踩在踏板一端，另一端是臼窝和药锤，伙计通过不断踩踏板，让药锤落下，将臼窝内的草药捣碎。” 　　“这又如何了？” 　　“很多伙计从小就在药房帮工，他们小的时候，人小身高矮，踩踏板时，前脚掌要比后脚掌用力，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这就导致他们的脚印前深后浅。 　　“……” 　　宫怜雪若有所思。 　　李清茶补充道：“事实上，人在奔跑时，脚印也是前深后浅的，但药房的伙计只有一只脚这样，所以依然能将两者区分。” 　　一个脚印竟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众人对李清茶都很佩服， 　　但是，佩服不顶用，得抓到犯人才行。 　　李清茶蹲在那儿，盯着脚印， 　　没有高低脚、又不是扭伤，似乎只有外人作案这一种可能。 　　她起身，一边拍掉手上的泥土，一边说：“单凭脚印进行判断还是太单薄了。或许，只有搞清了爆炸源，才能有收获。” 　　可惜，现场因为被“瀑布”冲刷过，毁坏得厉害，非专业人士无从下手。 　　宫易寒说道：“清茶，要不然，我让大家都留脚印比对？” 　　这招纯粹是为了堵住项楠毓的嘴。 　　李清茶没吱声。 　　一旁的宫怜雪忽然开腔了：“师兄，脚气病会不会导致这种情况？” 　　李清茶：…… 　　脚气？ 　　她轻咳一声， 　　“那种病，为了通风，患者会选择不穿鞋，或者穿前后通透的两齿木屐，可这组脚印很明显是普通布鞋留下的啊。” 　　宫怜雪白了李清茶一眼， 　　笨蛋师兄真是的，懂那么多道理，却连脚气病都不知道， 　　她凑过去，压低声音， 　　“师兄，我说的脚气病是历节。” 　　历节，听着像是关节疼痛， 　　李清茶恍然大悟， 　　古人将一种疾病分成一个大类，比如妇科病一类、儿科病一类、脾胃病一类，痛风被分进脚气，似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痛风患者，脚踝关节痛是高发症状，确实会养成一脚深、一脚浅的习惯， 　　历史上的成吉思汗就有痛风，晚年被病痛折磨得很惨。 　　“你刚才不是说，修士很难扭伤，又怎么会有痛风……脚气病呢？”李清茶不解道。 　　“首先，修士并非百病不缠身。”宫怜雪说，“其次，你刚才也说了，积习难改，月宗有很多弟子从外门转入内门，以前患有……” 　　“嗯，知道了。” 　　“哎！？” 　　少女被打断，有点儿不满。 　　她嘟嘴，想说笨蛋师兄几句，却发现笨蛋师兄正严肃地看着师父， 　　“……” 　　“……” 　　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129章 我也不需要问你们什么问题 　　痛风被称为“富贵病”，有鱼有肉、各种糖类摄入较多的人才有可能得； 　　另外，作为代谢病，熬夜和饮酒也是致病因子。 　　毫无疑问，妓家女子符合这几点。 　　月宗的产业中有很多秦楼楚馆，花魁们从“五陵年少争缠头”到“门前冷落鞍马稀”之后，有的嫁人、有的变成年轻花魁的经济人（老鸨）， 　　当然，也有少部分能通过修炼入品，从而成为月宗的弟子。 　　李清茶听宫怜雪提到了痛风，就隐约感觉这事儿麻烦了。 　　她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把脚印又观察一遍， 　　“啧……信息还挺多。” 　　“什么信息？”宫怜雪问道。 　　“……” 　　李清茶没回答，而是起身看着宫易寒， 　　宫易寒的表情略凝重， 　　“……” 　　“……” 　　沉默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李清茶说道：“宗主，脚印一事并不绝对，只能作为旁证。要想彻底查清，最重要的还是找出起火点，还有爆炸源。” 　　宫易寒说：“我刚才就听你说过一次‘爆炸’，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这……” 　　李清茶有点儿不方便解释， 　　主要原因是她在进入小院时闻到了很浓的化学品味儿， 　　她眼神一转，说：“是这样，我刚才在自己的房中听到了巨响，这才出门查看的。” 　　“啊，你说那个啊……” 　　“？？？” 　　“那个是我在用水灭火前拍断了房梁，阻断火焰。” 　　“……” 　　李清茶懵逼脸， 　　艹！ 　　拍断房梁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好像根本没发力，也太**了吧。 　　宫易寒说看她不说话，不由得挑眉，说道：“我把从嫌疑人召集起来，由你来审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一个外人……” 　　“我下令，宗内莫敢不从，你不用担心被人嚼舌根。” 　　“这……好吧。” 　　宫易寒离开了。 　　项楠毓投来视线，有些担忧， 　　宫怜雪却大大咧咧的， 　　“师兄，放心，有师傅支持你，肯定能查到犯人的。” 　　就怕你师父不支持…… 　　受害人项楠毓是日宗年轻一代翘楚，若犯人真的是月宗的人，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当然，这些话不能明说。 　　李清茶岔开话题：“怜雪，你如何知道的脚气病？” 　　宫怜雪歪着头想了想，回答：“我看有几个年纪比我大的师妹喜欢用热水泡脚，所以才问的。之前没见过嘛，难免好奇。” 　　“唔……原来如此……” 　　“得了这个病，似乎很痛苦。” 　　“既然能迫使一个人改变行走习惯，当然痛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没多久，有弟子来叫李清茶，说是宫易寒已经将嫌疑人聚集在了一起。 　　李清茶深吸一口气，让对方带路。 　　她们一起到大殿画舫， 　　弟子拦下项楠毓， 　　“项师姐，还请稍待片刻。” 　　就知道会这样， 　　项楠毓当然不会硬闯，只是对李清茶点点头，低声说：“师兄，量力而为。” 　　李清茶会意， 　　她和宫怜雪一起登上画舫，进入主舱。 　　主舱内灯火昏暗，三名女弟子有些局促地坐在一侧，宫易寒则端坐在她们对面，脸上附着一层寒霜，不见白天时的妩媚。 　　这气氛……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宫易寒看过来，点点头， 　　“清茶，开始吧。” 　　之后，她对三名女弟子说道：“这是你们花间派的李清茶李师兄，他极其擅长刑名，屡破大案，所以，不要对他有任何隐瞒。” 　　言外之意，想瞒也瞒不住。 　　被捧得这么高，李清茶有点儿尴尬， 　　她说道：“其实，我也不需要问你们什么问题，只要……唉……取你们的脚印。” 　　说着，她环视一圈，视线在主舱内寻索， 　　“你找什么？”宫易寒问。 　　“宣纸。” 　　“那好说，还有笔墨。” 　　宫易寒从主位后的小柜子中取出笔墨，递给李清茶， 　　之前，经过讨论，认为犯人有用右脚支撑的习惯，导致脚印右深左浅， 　　但踩在没有厚度的宣纸上，怎么能看出深浅？ 　　宫易寒十分好奇。 　　只见李清茶要求三名弟子褪下鞋子，在宣纸上留下脚印， 　　这之后，她看着脚印，略做沉思， 　　“大小竟然一样啊……” 　　“当然一样了，”宫怜雪说，“不可能给每个人定制鞋子，所以制服的款式相同，尺码也只有那么几套，你应该知道的啊。”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你之前不是出过点子，让倚翠楼的姑娘们……” 　　“咳咳……” 　　李清茶用咳嗽打断对方。 　　噗嗤~ 　　宫易寒轻笑，但迅速绷住，补充道：“各宗门都这样，这也是我能迅速找出她们三个的原因，她们的鞋码和那个脚印一致。” 　　李清茶又看了看那三名紧张的女弟子。 　　“怎么，有难度？”宫易寒问。 　　“不，这样反而简单了。”李清茶回答，“现场的脚印有明显小脚穿大鞋的特点，而她们三个中……” 　　之后的话没再说下去。 　　宫易寒一愣，这才知道李清茶表面上留脚印，实则是为了观察三人的脚， 　　如此心机，不可谓不深。 　　李清茶继续说道：“其实，我刚才看脚印时就发现了蹊跷，本来以为是救火时水流冲刷，导致脚印变形，现在才意识到另有原因。” 　　她转过头，问宫怜雪：“怜雪，如果你穿比自己脚大的鞋子，会如何？” 　　宫怜雪脸红， 　　笨蛋师兄竟然这么问女孩子的隐私，不是耍流氓吗？ 　　她白了李清茶一眼，这才回答：“鞋子不跟脚，肯定会……唔……为了不掉鞋，脚后跟会尽量向后靠。” 　　李清茶点点头， 　　“没错，这会导致脚印后跟的落脚部位出现重跟，非常明显。” 　　宫怜雪双眼一脸，陷入回忆， 　　刚才，李清茶说有信息，应该是因为这个。 　　“你一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李清茶摇头道，“我刚才只是觉得奇怪，没往小脚大鞋这方面想。” 　　“唔……” 　　“还有，脚印的掌内外两侧虚压明显，我当时也只是以为现场被破坏导致的，现在看来，真实原因……” 　　后面的话无须多说。 　　在很多小说中，会有凶手穿大鞋伪造脚印的情节， 　　现实中，诸如此类试图逃避罪责的把戏，在专家眼里就俩字儿—— 　　可笑。 　　宫易寒的视线扫过三名女弟子， 　　“为什么？” 　　没人接茬。 　　“……” 　　“……” 　　“……” 　　气氛极度压抑。 　　终于，有人开口了， 　　“宗主，我……” 　　她还没进主题，李清茶便打断道：“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我建议你想好了再说。” 　　之后，她对宫易寒点了点头， 　　“宗主，我先出去了。” 　　留下这句话，李清茶翩然而去。 第130章 真正的好书 　　大夏京城， 　　宫内。 　　皇帝刚刚处理完政务， 　　他稍微吃了些点心，便找出大象戏的棋谱，自己和自己对弈，时而思量、时而急攻，玩得不亦乐乎。 　　比起围棋这种阳春白雪，大象戏是下里巴人，文人骚客不喜欢，所以棋谱很简陋，除了基本规则，只有一些类似围棋死活题的残局。 　　皇帝叹了口气， 　　鶸， 　　太鶸了。 　　他犹豫再三，对身旁的大太监说：“研墨。” 　　太监愕然， 　　最近这段时间，皇帝时而研究大象戏，却从没动过笔，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麻利地照做， 　　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在棋谱后面加页，记录了当日和李清茶的两局： 　　其中一局命名为双炮无垫子； 　　另一局则是卧槽马。 　　之后，皇帝沉吟片刻，在右上角写下对弈两人的名字， 　　执黑者：李清茶 　　执红者：夏元帝（超大字号） 　　旁边的太监看得有点儿懵，说道：“陛下，您的尊号前为何留了这么多空白呢？” 　　皇帝笑笑， 　　“你是真的不懂啊……飞龙总有殡天的时候，前面是留着写谥号的，诸如‘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弘文思孝毅’。” 　　“皇上，可不兴说这些啊。” 　　“哈哈哈哈，无妨嘛~” 　　皇帝一脸笑容。 　　大太监看在眼中，忍不住腹诽：“把名字搞这么长，还以为下出卧槽马和双炮无垫子的是您呢。” 　　当然，脸皮厚是皇帝这个职业的基础素养，大太监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继续奉承了几句，什么“能与陛下留下如此千古棋局，是李清茶的荣幸”，什么“陛下留此棋谱，大象戏将来必定风靡”， 　　皇帝开怀，琢磨着今晚多添一碗饭。 　　这时，大殿的偏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小黄门急速跑到大太监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送过来。 　　大太监点点头， 　　“下去吧。” 　　小黄门快步离开。 　　大太监没敢翻看小册子，直接禀报道：“陛下，您之前让奴婢找的东西，找到了。” 　　皇帝愣了下， 　　“什么……什么东西？” 　　大太监小声提醒道：“皇上，您之前让奴婢找过一本书，给的线索是定场诗。” 　　皇帝恍然， 　　之前和李清茶答对的时候，李清茶曾说过少时喜欢读四书五经之外的杂书，除了兵法，还包括小说话本、诗词歌赋， 　　李清茶还举了一个例子：“二八佳人体似酥……” 　　皇帝让人去找的，就是这本。 　　“给朕看看。” 　　“诺。” 　　大太监双手奉上。 　　皇帝翻开，发现是手抄本，而且字迹颇为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的。 　　“怎么回事？手抄的？” 　　“这书是从白鹭书院找到的，”大太监说，“似乎只有手抄本。” 　　“书院……呵呵……正人君子们确实不会明目张胆地看这些书，类似的小册子，他们也就自己抄一抄，是不敢印刷的。” 　　“陛下说的是。” 　　皇帝翻开小册子第一页， 　　上面写道： 　　单道世上人，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 　　哼！ 　　世上人？ 　　真是大言不惭。 　　皇帝虽然住在深宫，但是各种图册也是看过的，否则大婚之夜表现得像个愣头青、啥也不懂，那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所以，皇帝坚决认为，书写得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图册， 　　图册多生动啊…… 　　没想到，他才看了几页，就被吸引了， 　　里面的男主角西门大官人所掌握的姿势，比起图册不知要多多少， 　　最关键的是，文字表达远比画面含蓄得多，可以引得读者想象，甚至比现实都要美好几分。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时间不断流逝。 　　大太监在旁边等得心焦， 　　御膳房都来问过N次传膳的时间了，他却不敢催促， 　　笑话！ 　　皇帝和妃子干那啥的时候，他敢催吗？ 　　虽然现在只是读书，但大太监敏锐地感觉出来了，这两件事儿对皇帝来说应该差别不大，更有甚者，读书要更持久。 　　不知过了多久…… 　　呼~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 　　“彩！” 　　他真心喝彩，接着又惋惜地说：“只不过，这字儿确实难看得紧。” 　　大太监低声说：“这书在白鹭书院都传开了，几乎人手一本，都是学子们自己抄的。有的人写字好、有的人写字孬；有的人抄得急、有的人抄得缓。这种情况下，字迹参差不齐，属实正常。” 　　“嗯，也是，明日你找人抄一册，收录在宫中。至于这一本……物归原主。” 　　“诺。” 　　皇帝伸个懒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 　　他说：“传膳吧……唔……等等。” 　　他看了看书的扉页，发现除了序言以外，没有其他内容，不由得疑惑， 　　作者呢？ 　　皇帝又转看封面，封面上甚至连书名都没有， 　　这倒可以理解，这种类型的书，书院的学子不敢保留封面很正常， 　　但是，作者名字都不留，就很不合理了。 　　皇帝反复翻看起来。 　　大太监轻咳， 　　“陛下，应该在最后一页的结。” 　　结，就是结语， 　　皇帝翻到最后一页，开篇第一句便是：“《金梅瓶》已结，兰陵先生叹曰：‘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金、梅、瓶， 　　这名字挺不错，三个女性角色的名字各取一字， 　　至于作者，自然是兰陵先生，想来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方便留下真名。 　　皇帝摇摇头， 　　“罢了，不必追查作者了。” 　　他心中已经断定，李清茶并没有编瞎话， 　　毕竟，这本书里的姿势太多了，李清茶那么年轻，而且又是修士，怎么看都不像纵欲过度之人， 　　没有亲身体会，写不出这种书的， 　　所以，应该是少时读过。 　　啧…… 　　皇帝咋舌，想到宫中的图册，不由得感觉味同嚼蜡，都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他摆摆手说：“传膳吧。” 　　大太监恭敬行礼，在退下之前，又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还有一事。” 　　“说。” 　　“白鹭书院的学子人手一本李清茶留给雏凤营的训练计划，魏贤似乎对那个训练计划十分看重，让学子们在闲暇时阅读。” 　　“……” 　　皇帝挑眉， 　　这倒是之前没想到的。 　　之前，他读过训练计划，只感觉是奇技淫巧，没什么意思的东西， 　　但魏贤如此重视…… 　　想不通。 　　皇帝沉吟片刻，想到了解决办法， 　　既然是训练计划，那就以结果为导向，只需看雏凤营训练的成果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想破脑袋去理解里面那些诡异的内容， 　　什么“小明今年八岁，爷爷五十六岁，当爷爷的年龄是小明的年龄五倍时，小明多少岁”…… 　　管你小明多少岁呢~ 　　皇帝的心思还在《金梅瓶》上，不耐烦地挥手， 　　“传膳。” 第131章 项楠毓挺直身板 　　李清茶和宫怜雪离开主舱。 　　“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宫怜雪嘀咕，“这话说得真好。” 　　“我记得之前提到过，”李清茶提示道，“就是写书那晚。” 　　“啊……对……但你刚才说的时候，可比那晚要有气势，你那晚纯粹是抱怨，今天不同，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状态不一样嘛~” 　　两人聊着天，从画舫外的楼梯走下。 　　“如何了？” 　　项楠毓迎上来。 　　李清茶以一个很小的幅度点点头，没有明确回答，但约等于说了。 　　项楠毓叹气，没再追问。 　　如果是日宗的地盘，她当然可以一查到底，但在镜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由不得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宫怜雪低声说：“师兄，你觉得为什么？” 　　“动机？” 　　“嗯。” 　　“不好说，有可能是被有心人利用，就像钦天监的孙鸾那样，西域佛门的人怂恿他偷盗天机盘；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决定行动。” 　　合脉比试在即，月宗弟子对项楠毓表现出敌意再正常不过， 　　何况，那个女弟子本是风月中人，因为修炼入品，从而正式进入月宗，踏上修行之路，她对月宗的感情一般人是想象不到的。 　　只不过…… 　　“手法太容易被看穿了。” 　　“(ˉ▽￣～) 切~~”宫怜雪翻了个白眼儿，“你这人也真是的，说得自己好像一定能成功似的。” 　　“对，”项楠毓不满道，“我好歹是个六品，你呢~” 　　李清茶笑笑，没接茬， 　　修士确实强悍，向项楠毓这样的，金石、火器即使命中了恐怕也只伤轻毫，但并不意味着普通人拿修士就没办法， 　　至少，钦天监按照她的方法研究下去，两百年内必然会有解， 　　但术士们也是修士，指望他们革自己的命，恐怕没戏。 　　宫怜雪嘟嘴， 　　“师兄，你总是这样，神秘一笑，结果啥也不说。” 　　“呵，我要是啥实话都往外撂，把你教会了怎么办？”李清茶说道，“有句话说得好，‘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你想当我师父？” 　　“啊这……” 　　两人对视， 　　都想到了《神雕侠侣》里面的男女主，正是师徒关系。 　　哼！ 　　少女踩了李清茶一脚， 　　没用力，只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 　　项楠毓看在眼中，插不上话， 　　没办法，李清茶和宫怜雪已经到了极度默契、有共同秘密的阶段，想要后来者居上，只能靠后面的剧情推进。 　　项楠毓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清茶看看画舫， 　　主舱的门紧紧关闭着，不知道里面的讨论如何了。 　　“等。”她说。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以宫易寒滴水不漏的处事风格，肯定会给个结果。 　　李清茶环视一圈，发现一处插着鱼竿、摆着鱼篓的湖岸， 　　她走过去，带头坐下， 　　项楠毓和宫怜雪则直接一些，直接褪掉鞋子，将脚深入水中， 　　少女并排而坐，便是双姝绝色。 　　项楠毓问：“这么多荷叶，真能钓到鱼吗？” 　　宫怜雪偷笑， 　　“钓不到也没关系，在这里钓鱼的目的本来就是磨时间，真想吃鱼了，我们一般都下水抓的。” 　　“……” 　　“你是北方人，想象不到吧？” 　　“北方也有北方的好，牛羊肉可比鱼肉……呵呵……” 　　项楠毓挺直身板， 　　不得不说，胸前确实有规模， 　　她毕竟穿的是男装，相对来说，男装比女装的包裹感强上不少，这种情况下仍能看出明显起伏，说明是真的很有料。 　　宫怜雪：￣□￣｜｜ 　　她很生气， 　　但是，生气有用吗？ 　　这玩意儿就像打LOL或者DOTA2，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我腰比你细。” 　　“(ˉ▽￣～) 切~~” 　　项楠毓挺直身板。 　　“我皮肤比你白。” 　　“(ˉ▽￣～) 切~~” 　　项楠毓挺直身板。 　　“我脸比你小。” 　　“(ˉ▽￣～) 切~~” 　　项楠毓挺直身板。 　　“我……呜呜呜……笨蛋师兄，她欺负我！” 　　李清茶无奈， 　　刚才，她作为平胸，和宫怜雪是感同身受的。 　　她出言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月宗的功法在这方面有优势，看看宗主就……” 　　话说一半，忽然磕巴了一下， 　　但宫怜雪却没在意，以为李清茶为尊者讳，提到师父就不敢开玩笑了。 　　她用胳膊肘推项楠毓一把， 　　“听到没有？” 　　“懒得搭理你。”项楠毓随口回答。 　　“你……” 　　“诶嘿~” 　　两人玩闹，都没在意李清茶有点儿心不在焉。 　　李清茶刚才发呆，真实原因是聊天群， 　　一号突然发言了， 　　「一：你们知道兰陵先生这个人吗？」 　　李清茶不发呆才怪， 　　兰陵先生是她的笔名。 　　「五：怎么？要调查这个人？先说好，如果我们有消息，你得拿同等价值的信息交换。」 　　「二：你也知道兰陵先生？」 　　五号和二号几乎同时回的一号的话。 　　「一：我不是想调查。」 　　「五：那为什么？」 　　「一：纯粹是好奇。」 　　「一：之前，我们不是一直讨论李清茶嘛，她有一份手稿据说很吃香，但是，我听说，这个兰陵先生的手稿比李清茶的手稿还吃香。」 　　「四：比李清茶的手稿还吃香？」 　　「四：我想看看。」 　　「二：四号，若你是女子，那我劝你……总之，兰陵先生的手稿不是什么好路数。」 　　「四：什么意思？」 　　「二：我只说几点。」 　　「二：首先，兰陵先生的手稿是一部小说，在书院里的每个学子都喜欢看，人手一本；」 　　「二：其次，书院有经厂，可以印刷，但学子们宁可手抄；」 　　「二：最后，书院都是男弟子。」 　　「四：……」 　　「二：懂了？」 　　「……」 　　鱼幼薇没回话， 　　那姑娘是道门人宗传人，对男女之间那点儿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二号说的这么明白，当然不可能不懂。 　　真正让李清茶惊讶的，是「人手一本」和「学子们宁可手抄」， 　　尼玛…… 　　失策了！ 　　谁能想到这帮人的精神生活如此贫瘠？ 　　本以为大夏皇帝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发现，现在倒好，不发现反而奇也怪哉。 　　李清茶刚才还巴巴地给宫怜雪上课，说什么“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啪啪打脸， 　　只要谎言说得够好、够规模，让所有人都相信，就不需要在上面打补丁。 　　她无比郁闷，看向项楠毓， 　　只见项楠毓还在和宫怜雪玩闹，没有任何走神的样子。 　　她，不是三号？ 　　李清茶摇了摇头，觉得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而且…… 　　“我脚腕比你细。” 　　“(ˉ▽￣～) 切~~” 　　项楠毓挺直身板。 　　李清茶：￣□￣｜｜ 　　女孩子在比这个的时候，分神理会聊天群才不正常。 第132章 心眼儿挺多的嘛~ 　　今天节后第一天上班，我早上忘了更新。 　　抱歉。 　　￥￥￥￥￥￥￥￥￥￥￥￥ 　　“别比了，别比了。” 　　李清茶试图插入宫怜雪和项楠毓的对话。 　　结果当然是收效甚微。 　　她无奈叹气， 　　忽然， 　　“唉……师妹，你那边儿是不是有鱼上钩了？” 　　两个师妹一齐看向鱼竿， 　　项楠毓：！！！ 　　因为从来没钓过鱼，看到自己的鱼竿抖动，当然会惊讶。 　　“啧……”宫怜雪咋舌，“运气真好。” 　　“这该怎么办？” 　　“我帮你。” 　　“哎？” 　　“来了！” 　　“哦……唔……” 　　宫怜雪自小在镜湖生活，对于获取水中的食材，不管是莲蓬、菱角，还是活物，都手到擒来。 　　她深谙缠斗秘法，操纵着项楠毓不疾不徐地和鱼儿纠缠，直到鱼儿精疲力竭，被拖到岸边，才捡起抄网把鱼兜上来。 　　“这鱼也不怎么大啊……”项楠毓嘀咕，“怎么这么有精神。” 　　“香鱼比较能折腾。”宫怜雪回答。 　　两人蹲在篓边看鱼。 　　良久，项楠毓抬起头， 　　“我们来比一比，看谁钓的鱼多。” 　　李清茶：…… 　　这姑娘把运气当技术了。 　　她刚准备吐槽，便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名女弟子急匆匆跑来， 　　“师兄、两位师姐，宗主找你们。” 　　“在画舫？”李清茶问。 　　“对。” 　　“我们这就……唔……那条鱼……” 　　项楠毓毫不犹豫地把鱼篓塞给女弟子。 　　女弟子：？？？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看李清茶带着两个女孩儿登上画舫的舢板，进入主舱。 　　主舱内的气氛很压抑， 　　刚才的三名女弟子中的两人已经离开，只剩一人，静静地跪在大厅中央， 　　宫易寒左手抱胸，右手自然垂下，站在窗前， 　　但是，窗户没有打开，主舱内要倚靠灯具照明，灯罩中的火苗跳动着，人与物的影子也随之起伏。 　　“宗主。”李清茶说道。 　　“嗯，”宫易寒没有回头，“事情我已经问清楚了。” 　　“……” 　　“本以为衡秋是受外人蛊惑，没想到是她自己贸然行事。衡秋，具体的事，你自己说吧，至少把动机交代清楚。” 　　衡秋跪着，娓娓道来。 　　其实没什么好说，跟李清茶估计的一样—— 　　合脉比试在即，月宗弟子对项楠毓表现出敌意再正常不过，衡秋对宗门感情深，行事却莽撞，没考虑后果就动手了。 　　李清茶说道：“动机明了，就是手法也太……唉……六品哪那么容易中招。” 　　语气听着怪怪的， 　　项楠毓不满地瞪了李清茶一眼。 　　“……” 　　“……” 　　“……” 　　主舱安静下来。 　　沉默一阵，李清茶又问：“你用什么点火的？” 　　衡秋说：“是这个。” 　　她将手伸进胸口摸了一阵， 　　“额……” 　　“怎么了？” 　　“我好像没随身带着，在我的房间里，我这就去……唔……” 　　衡秋没敢起身，老老实实跪着， 　　宫易寒说：“我让人去找。是什么东西？” 　　衡秋说：“一张羊皮卷，上面记录着……额……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一种配方，按照比例可以调出一种油膏。” 　　“我知道了。” 　　宫易寒走到门口，对门外的女弟子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女弟子便带回了羊皮卷。 　　李清茶抢上前，将其展开， 　　第一句： 　　折松为炬，灌以麻油、鱼膏，从上风放火…… 　　下面则是配比， 　　再往后，还有鱼膏的炼制过程。 　　李清茶挑了挑眉， 　　“这玩意儿是谁给你的？” 　　衡秋偷偷看向宫易寒，请示宗主要不要回答。 　　宫易寒诧异道：“这件事很重要？” 　　李清茶点头，想了半分钟，这才找好论据， 　　“皇宫中有一道菜，叫‘炮豚’，其实就是烤乳猪，其做法是‘煎诸膏，膏必灭之’，也就是说，要把乳猪完全放进油里炸，油要浸没乳猪。” 　　宫易寒看了看羊皮卷，懂了， 　　将鱼油称“鱼膏”，说明留下这个的人身份不低。 　　宫易寒对衡秋点了点头， 　　衡秋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客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也不像是寻欢作乐的普通客人，只是当日心情不好，纯粹是去喝酒的。” 　　说着，她陷入了回忆， 　　过了一阵， 　　“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我只能勉强记得他们当时说的话，好像是‘又失败了’什么的，还有……还有就是‘用鱼膏果然不行’，诸如此类。” 　　李清茶看看配方，陷入沉思， 　　听那两人对话，明显是想用动物脂肪来制作火油，但鱼的效果不好，因此实验失败的当天，跑去秦楼楚馆借酒浇愁， 　　而且，配方效果不好，所以遗失了，他们也不甚在意，没有寻回。 　　至于那两人的身份…… 　　“他们彼此间是不是师兄弟相称？” 　　“你怎么知道？”衡秋诧异。 　　“果然如此，我大概知道那两人的真实身份了，应该是监正的两名弟子，正在京城外游历。他们在哪儿？” 　　“当时是在亳州。” 　　李清茶对大夏的地理有粗浅了解， 　　亳州位于版图东南，频繁遭海盗和匪贼影响，不怎么太平。 　　宫易寒神情复杂， 　　“清茶，你对钦天监挺了解嘛~” 　　“啊……”李清茶尴尬，“我不是帮他们寻回了天机盘嘛~” 　　“但从时间推断，你说的那两个人应该早就离京了，你没道理认识才对。” 　　“……” 　　李清茶知道那两人，确实没道理可讲， 　　因为她是从池未离那里听来的。 　　宫易寒摇摇头，岔开话题：“亳州迭乱，监正的两名高足应该是被匪贼的事绊住了，此时恐怕还没离开，正焦头烂额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不知道有什么说的必要， 　　李清茶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疑惑，宫易寒已经转向项楠毓， 　　“楠毓侄女，今天的事，你是受害者，如何处置衡秋，你理应有发言权。” 　　项楠毓看了眼衡秋，沉吟片刻， 　　“宗主，衡师妹罪不至死。” 　　李清茶：￣□￣｜｜ 　　宫怜雪：￣□￣｜｜ 　　宫易寒：￣□￣｜｜ 　　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罪不至死”，项楠毓这是飞龙骑脸，摆明车马，变着法地说自己大人大量，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了三号， 　　那人在聊天群里，也喜欢动类似的小心思。 　　项楠毓轻咳， 　　“宗主，刚才既然提到了亳州，不如将衡师妹逐出内门，重新派回亳州，如何？” 　　此时此刻，李清茶也明白宫易寒为何要提起亳州迭乱，监正的两个徒弟还没离开的事情了， 　　原来是早就找好了台阶。 　　至于项楠毓，应该是读透了宫易寒的想法。 　　啧…… 　　心眼儿挺多的嘛~ 　　李清茶知道事情到此为止了，对宫易寒拱手道：“宗主，天色已晚，我们告辞了。” 　　宫易寒点点头， 　　“嗯，你们回去休息吧。对了，清茶，明日一早你来找我，我传授你一些功法。” 第133章 你是女子！？ 　　当晚，李清茶做了个梦， 　　讲台上，她正在进行论文答辩， 　　“求解偏微分方程的方法中，差分方法和有限元是两类最主流的方法……” 　　blabla~ 　　突然，梦境出现断点， 　　戛然而止。 　　“师兄！” 　　“师兄！” 　　少女的声音传来。 　　李清茶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宫怜雪那精致的面容，五官端正不说，每一寸皮肤都晶莹剔透，灵秀之气逼人，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李清茶上下打量了一阵， 　　“你换衣服了？” 　　“哎？”宫怜雪惊讶，“笨蛋师兄竟然发现了，真没想到啊……” 　　“喂喂喂，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诶嘿~” 　　宫怜雪玩弄着裙角。 　　回了镜湖以后，少女最开心的事之一便是可以在自己的衣柜中挑衣服。 　　她很满意李清茶能发现自己的变化，高兴地说：“吃饭！” 　　一碗鱼汤被推到李清茶面前。 　　李清茶在被子下摸索一阵，确定衣服穿得好好的，不会被对方看出女儿身，这才坐起来，接过汤碗。 　　鱼应该是先煎后煮的，让鱼汤呈现乳白色， 　　一看就很美味。 　　李清茶说：“这是昨天那条？” 　　宫怜雪点了点头， 　　“另外半尾鱼给了项楠毓，她喝得相当开心。” 　　“她起得比我早啊。” 　　“嗯，很少有修士像师兄这么懒。” 　　“这叫养精蓄锐。” 　　李清茶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嘴中， 　　极其细腻，入口即化， 　　然后，伴随着汤汁入肚，滋润胃部。 　　呼~ 　　李清茶一口气将鱼汤喝干，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宫怜雪忍不住吐槽：“这么好的鱼汤，你竟然牛嚼牡丹一样地吃下肚。” 　　李清茶回答：“鱼汤应该趁热享受。” 　　“唔……也有道理。” 　　“对吧？” 　　“(ˉ▽￣～) 切~~，笨蛋师兄，还想借着一碗鱼汤给我上课啊？赶紧起床，别让师父久等了，她答应亲自传授你功法，这种好事不可多得。” 　　“知道啦~知道啦~” 　　“……” 　　“……” 　　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 　　宫怜雪不满， 　　“你怎么还不起床？” 　　“男女授受不亲，你在这儿，我怎么起床穿衣服啊？” 　　“啊……” 　　宫怜雪一溜烟地跑出房间。 　　李清茶摇摇头，看了眼视野右上角，确定没有聊天记录，这才翻身起床，将衣服穿好，推门而出。 　　镜湖的早晨十分安静，纸窗上、屋檐上、房屋外壁上都覆着露水，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中，阳光变成了略显怪异的青白色。 　　宫怜雪招手， 　　“师兄，跟我来。” 　　她带着李清茶穿过湖心岛，来到岛的西北面， 　　这里的荷花映水而红、灿若云霞， 　　在荷花之上，有一座傍水而建的小屋，小屋下是大量细细的竹制桩子，深入水底，用以支撑。 　　“进去吧，”宫怜雪说道，“不用敲门。” 　　“啊？”李清茶惊讶，“你师父在自己的房间为我传授功法？” 　　“看你这番模样，是在想好事儿呢？” 　　“没……没有，我就是怕尴尬嘛~” 　　“哼！” 　　宫怜雪一扬小鼻子，从后面推了李清茶一把， 　　“进去吧你！” 　　她推着李清茶上楼梯， 　　没辙，李清茶只能做好心理建设，进入宫易寒的房间。 　　宫易寒不愧为成熟女子，房间中的装饰十分寡淡，桌椅布置得也很简单，没有轻纱曼妙、没有鸾雕凤刻， 　　但房间中有一股很淡的香气，看似清新，实则释放着诱惑的信号。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宫易寒以半卧的姿势斜靠在软榻上，神色慵懒， 　　“清茶，坐。” 　　这句话似有魔力， 　　李清茶提线木偶一般落座。 　　看她的表现，宫易寒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你作为花间派的传人，这种阵仗应该见多了，怎么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 　　李清茶郁闷道：“宗主，您别取笑我了。” 　　“好吧~好吧~” 　　宫易寒起身，赤着脚走到李清茶身边， 　　“月宗功法不适合男子修炼，但我们毕竟是有一定规模的宗门，或多或少搜罗了不少……先不说那些，省得让你形成思维定式。” 　　她围着李清茶走了一圈，之后问：“你们花间派善用什么样的兵器？” 　　“桃花扇、围棋子。” 　　“……” 　　“宗主？” 　　“我一直觉得月宗研究鞭法已经够不实用了，没想到还有比鞭子更过分的。” 　　“咳……额……以命相搏时，用刀。” 　　“这还差不多。” 　　宫易寒点了点头，几个功法在心头闪过。 　　接着，她又问：“身法呢？” 　　李清茶：“……” 　　“没身法？这不对吧？你们花间派一个个的都是花蝴蝶，最擅长的应该就是脚底抹油，不可能没有身法传下来才对。” 　　“师父没教。” 　　这个就纯属胡扯了， 　　宫易寒显然也不相信，一脸狐疑地看着李清茶。 　　李清茶只能把老脸豁出去， 　　“宗主，若是花间派的传人要用身法开溜，那就说明不合格，我们……额……我们一般都是用甜言蜜语争取跑路时间的。” 　　“噗！咳咳……”宫易寒笑喷了。 　　“……” 　　“抱歉抱歉，弄了你一脸。你赶紧擦擦。” 　　宫易寒将手帕递过来， 　　手帕带着温热，还有淡淡的体香，李清茶不好意思用，拿衣袖抹了一把脸。 　　宫易寒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我……是我想的不够周全，对你们花间派不够了解。” 　　李清茶：“……” 　　这种时候最好保持沉默。 　　宫易寒继续说：“我们月宗的身法是天魔销魂舞，除了轻身，还有诱敌的功效，你作为男子肯定是练不了的。所以，我今天单传你一招刀法，别看只有一招，对于刀这种注重养势的武器，应敌肯定是够用了，其它时候，你只需要最基本的劈、砍、撩、挂、扎、抹、斩，结合自身境界，定然能应付。” 　　李清茶说：“谢宗主教诲。” 　　“那好，我先探探你的全身经脉。” 　　“是。” 　　李清茶端正坐姿， 　　宫易寒站起身，单手按在李清茶右肩， 　　一股暖流从肩颈窜入身体，然后沿着体内的奇经八脉，涌向四肢百骸。 　　瞬间，宫易寒和李清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清茶惊讶，是因为“探经脉”跟想象中有所不同， 　　她有过几次被探经脉的经历，都是浅尝辄止的，但这一次不同，气机运转全身，连胸口和小腹处都被热流涌入了。 　　至于宫易寒惊讶的原因…… 　　“你是女子！？” 　　她猛地撒开手，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第134章 女子中出的叛徒 　　加更。 　　￥￥￥￥￥￥￥￥￥￥￥￥ 　　按李清茶的理解， 　　经脉≈血管， 　　而男子和女子，小腹、胸口的血管分布肯定是不同的，宫易寒稍一探查，不可能发现不了。 　　也怪李清茶过于不谨慎了，被之前几次迷惑，自然而然地以为宫易寒的气机只会在大的经脉中游走，完全忽略了奔向末梢的可能。 　　房间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你是谁！”宫易寒一字一顿，眼神如刀。 　　李清茶很清楚，自己如果回答不好，肯定是要当场掉脑袋的， 　　而且，就是一瞬间的事，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说谎吗？ 　　不，绝对不可能。 　　对宫易寒说谎，极有可能被看穿，即使不被看穿，后续的事情也很麻烦，因为自己要时刻披着谎言的皮，说话做事不能有半点儿疏漏。 　　好人只需要走运一次，坏人需要每次都走运， 　　作为说谎者，必须每次都走远， 　　这太难了。 　　那么，李清茶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实话实说。 　　但实话实说到什么程度，从哪里开始讲故事，又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很显然，游戏的事不能透露。 　　这些想法，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李清茶的脑海中， 　　她开口的同时，已经做出了抉择， 　　“宗主，我确实是花间派的当代唯一传人，没有骗你。” 　　宫易寒冷哼着说：“花间派传人？女子？” 　　“……” 　　“……” 　　两人对视。 　　其实，宫易寒心中也在天人交战， 　　她确定，李清茶不是日、月、星三宗的， 　　月宗自不必说； 　　从项楠毓的反应，能看出日宗并没有李清茶这号人物，李清茶若是日宗某位高层在外面收的弟子，修为又太低了些； 　　星宗的逻辑和日宗相同，而且，李清茶表现出来的心境，绝不可能是星宗的人。 　　可问题在于，李清茶修炼的路数确实是魔门一脉， 　　难道是其它小宗门伪装成花间派？ 　　这没道理啊…… 　　首先，花间派这种小门小派，伪装其弟子无利可图； 　　其次，花间派一脉单传，万一要是遇到王见王的情况该怎么办？冯京大战马凉吗？ 　　最后，女儿身伪装花间派弟子？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 　　但这些都是反逻辑， 　　有一个问题，李清茶必须要解释， 　　“花间派为什么会收女弟子？”宫易寒严肃地问。 　　“其实，师门当时是把我按男弟子收的。”李清茶回答，“只是，没想到，我入门后变成了女弟子。” 　　她没说谎， 　　男孩子玩网络游戏，性转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荧妹，YYDS！ 　　只不过，李清茶是先拜入的花间派，再使用了一张性转卡，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恶趣味。 　　宫易寒当然不会想到，李清茶说的“变成了女弟子”是真的字面意思，硬核性转， 　　她问道：“你入花间派前，没有验明正身？” 　　李清茶说道：“没有。” 　　玩家的角色数据都在《大千世界》的系统里，当然不用验明正身， 　　这也不算说谎。 　　宫易寒的表情相当精彩，就像看见外星飞船降落，从里面走出的却是皮卡丘， 　　她虽然不是钦天监的术士，但当有人在自己面前扯下弥天大谎的时候，肯定是或多或少有感知的， 　　而李清茶刚才说的，如果是谎言，绝对属于弥天大谎的范畴， 　　但是，她根本没有说谎的迹象。 　　这特喵的都叫什么事啊！ 　　宫易寒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 　　“让我静静。”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的荷花， 　　风吹进屋内， 　　呼~~~吸~~~ 　　呼~~~吸~~~ 　　呼~~~吸~~~ 　　…… 　　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之后，宫易寒转过身， 　　“还有一个问题，在知道你是女子以后，你为什么没有被逐出花间派？” 　　这个问题得好好构思答案， 　　李清茶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道：“宗主，难道你不觉得，女子比男子更了解女子吗？” 　　这话听着有点儿像是绕口令， 　　但宫易寒理解了， 　　确实，女子更能了解女子， 　　不仅是了解，还可以用“熟悉”这个词，从心灵到肉体都熟悉，更容易找到敏感……咳咳…… 　　宫易寒摇摇头，心中吐槽自己怎么胡思乱想， 　　总而言之，李清茶的意思是，比起男子，女子更容易把姑娘骗到手。 　　emmm……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宫易寒尴尬地轻咳一声， 　　“我算是明白不教你身法的原因了，因为根本用不上。只要换上女装，那些被欺骗感情的，想找都找不到正主儿。” 　　这话，李清茶不知该怎么回，只能老实闭嘴。 　　哼！ 　　宫易寒冷哼， 　　“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分明就是变成其中一朵嘛~” 　　李清茶：￣□￣｜｜ 　　她辩解道：“宗主，其实我内心是男子。” 　　这又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大实话。 　　宫易寒翻了个白眼儿， 　　“是，你内心若不是男子，怎么会以女儿身拜入花间派？李清茶，你简直就是女子中出的叛徒，我看，就应该一掌毙了你。” 　　“……” 　　“而且，怜雪她……” 　　“……” 　　“啧，也好。” 　　“？？？” 　　宫易寒的变化出人意料。 　　李清茶惊讶， 　　“宗主，怎么就‘也好’了？” 　　“哼！月宗虽然不忌婚嫁，但宗主自有限制，若怜雪要与男子成婚，就必须舍弃很多东西，江湖的、镜湖的，太多太多了。” 　　“啊这……” 　　“但你是女子，怜雪若不介意，反倒……呵呵……” 　　“怎么忽然……” 　　“你刚才的原话不是说，‘女子比男子更了解女子’吗？” 　　李清茶：…… 　　只能感慨，魔门不愧是魔门，连搞百合都能欣然接受。 　　宫易寒沉吟片刻，还是有些纠结，但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你们花间派，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不像是问题，反而像吐槽。 　　“这……”李清茶说道，“一切都是策划的问题。” 　　这句说的是游戏策划， 　　宫易寒却理解成了天意弄人， 　　她苦笑叹气， 　　“刚才还说你不能修习天魔销魂舞，现在看，你反而是最合适的，不光能对男子用，还能对女子用，我之前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宫易寒摇摇头，说：“我不可能教你这个花间派的女人天魔销魂舞，就稍加改良，传授你一点儿皮毛吧。” 　　她故意在“花间派的女人”加了重音。 第135章 师兄难道是天才？ 　　“随我来。” 　　宫易寒领着李清茶出屋。 　　宫怜雪立即迎上来，好奇地问：“师父，你传了师兄什么？他练成后，不会比我还厉害吧。” 　　“我还什么都没教呢~” 　　“哎？” 　　“你来，给她完整地背一遍天魔销魂舞的口诀。” 　　宫怜雪有点儿懵， 　　天魔销魂舞能教授给男子吗？ 　　宫易寒叹气， 　　“你背，背就是了。” 　　“啊……好吧，”宫怜雪深吸一口气，朗声诵读，“材质以琢而益精，物欲以琢而尽去，其如琢也……” 　　李清茶：…… 　　这玩意儿，现代人很难记得住， 　　于是，没多久她就开小差了，勉强记住什么“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什么“乃君子至精之用”，因为这两句听着有点儿H。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听清了吗？”宫怜雪问道。 　　“听清了。” 　　“你说，我刚才讲的是啥？” 　　“天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 　　“这句倒是背得……我的天，笨蛋师兄，你把‘至粗之物’理解成了什么？至粗之物，玉柱也，常用于比喻女子双腿，你……” 　　少女想冲上来给李清茶一拳。 　　她看向宫易寒， 　　“师父，你看他！” 　　说出这句，少女忽然惊觉不对，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自己被男人欺负了，找家里长辈撒娇。 　　她脸颊有些热。 　　宫易寒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说道：“你自己不记功法，我可没办法，练不成怨不得旁人。接下来是演示，看好了。” 　　她行至湖边，深吸一口气，气机缓慢流动， 　　李清茶感觉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变化，但又不是切实的变化，只是气氛变了，仿佛暮春三月一般，枝头一片嫩绿。 　　与此同时…… 　　咕嘟—— 　　咕嘟—— 　　咕嘟—— 　　湖中传来一阵轻响。 　　李清茶望过去，便见湖水中的鱼儿探出头来，浮在水面吐泡泡。 　　宫易寒对宫怜雪点点头， 　　“丫头，还是你来。” 　　宫怜雪不想再教李清茶了，但又有在笨蛋师兄眼前炫耀武力的想法，蹬地前跃，双脚轻点水面，路径画出一个直径三米的圆， 　　同时，少女纤手挥动，如同舞蹈般鱼拖住， 　　神奇的是，无论鱼儿怎么扑腾，都逃不出那个圆。 　　这也太神奇了。 　　李清茶屏息凝神，看少女如何发力。 　　宫怜雪虽然出手极快，但一招一式都清清楚楚，又演示了几分钟，这才回到岸边，负手而立，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鱼儿摆脱束缚，立即四散着游开，钻入水底。 　　宫易寒看向李清茶， 　　“到你了。” 　　李清茶：？？？ 　　“宗……宗主，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你是修士，就没有不会的说法，气机运转，自然知道该怎么了。” 　　“啊这……” 　　“再说了，该怎么做，怜雪刚才说过的，但你在走神。” 　　“……” 　　完了，自作自受了。 　　李清茶一脸郁闷。 　　宫易寒嘴角微微勾起， 　　她本就没打算把天魔销魂舞传授给李清茶，毕竟，花间派和月宗还是有门户之见的，刚才让宫怜雪演示，纯粹就是让李清茶有个底—— 　　天魔销魂舞竟然能到这个程度？ 　　先立威，后面的事才好做。 　　李清茶走到湖边，沉默片刻，问道：“天魔销魂舞的原理是什么？” 　　宫易寒：？？？ 　　宫怜雪：？？？ 　　功法哪有原理…… 　　看两人一脸懵逼的模样，李清茶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 　　科学解释不了玄乎。 　　她认命了， 　　“我该怎么做？” 　　“跟怜雪做一样的事，画圈、挡鱼。” 　　宫易寒一挥衣袖， 　　顿时，水底浮出一尾鱼。 　　李清茶身体气机运转，踏入湖面，然后用手去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只挡了两三下，鱼便钻出了圆，嘲讽似的吐出一串泡泡，钻入水底。 　　宫怜雪在旁边憋笑。 　　“你再笑！？”李清茶忍不住说道。 　　“没有！”少女摇头。 　　“你分明就在笑，根本没停过。” 　　“噗哈哈~” 　　少女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李清茶：￣□￣｜｜ 　　满头黑线。 　　宫易寒也憋着笑，再次逼出一尾鱼， 　　李清茶继续用手去挡，但总是拿捏不准，只两三下，又让鱼从圆圈里逃了出去。 　　宫易寒便让她再练，同时指点李清茶的动作， 　　之后，又说：“对了，你如果知道别的门派的轻身功法，也可以尝试着融合，看能不能有效果。” 　　功法啥的，花间派就没教过， 　　能够让李清茶有幸接触功法的，只有三个受害者—— 　　金莲观、钦天监、灵韵宗， 　　钦天监的术士炼至高品，可乘地脉移动，无须轻身功法， 　　而金莲观和灵韵宗都是道门， 　　他们的功法，李清茶倒是记得，但就是用不出来。 　　李清茶想了想， 　　“我试试。” 　　“啧，你还真敢说，”宫易寒嗤笑，“我在旁边指点你天魔销魂舞的基础，你尚且做不到，还融合其他宗门的功法呢~” 　　“那宗主刚才……” 　　“客套话啊，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 　　李清茶：…… 　　不过，经宫易寒提醒，她还是不自觉地回忆灵韵宗的云罗织步。 　　下个瞬间…… 　　“挡住了。”宫怜雪嘀咕。 　　只见李清茶浮于水面，身形飘逸，如同在湖面跳一只优雅的舞蹈，而舞步又暗合八卦，隐隐地有迹可循，却又像天魔销魂舞那样无法预判。 　　宫易寒也很惊讶，看李清茶能挡住鱼，便增加数量， 　　结果，同样也难不住李清茶，依然是很快搞定，虽然偶有漏网之鱼，却是气机控制的问题， 　　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 　　宫怜雪咽了一口唾沫， 　　“这……六十四条？才一个多时辰，师兄就能网罗六十四条鱼？” 　　“八卦交弥而成六十四卦。”李清茶解释。 　　“还真是融汇了其它宗门啊？” 　　“融汇？谈何容易。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若真的融汇，应该可以网捕三百八十四条鱼。” 　　宫怜雪懵逼， 　　师兄难道是天才？ 　　李清茶看她在原地发呆，问道：“愣什么神呢？” 　　“才没愣神呢！” 　　宫怜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掩饰似的双掌一拍，激起水花，不让对方瞧自己的脸， 　　阳光明媚，透过朦胧水雾照在少女娇躯上，让少女的一部分身材落在自己制造的阴影里， 　　而且，衣裙浸湿后又通又透…… 　　李清茶错开视线。 　　色胚！ 　　宫怜雪心中不满地嘀咕，说：“师兄，你就是个笨蛋！” 　　李清茶：“咳咳……” 　　“……” 　　“……”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待呢人奇怪。 　　就在这时…… 　　“你们俩差不多了吧？”宫易寒的声音悠悠从旁边传来，“我都看一盏茶的功夫了。” 第136章 “透支”刀法 　　宫怜雪溜了，因为害羞。 　　李清茶有点儿晕， 　　“不就是发现我天赋比她好吗？至不至于……” 　　“……” 　　宫易寒想过去甩她一个大嘴巴子。 　　她说道：“行了，知道你厉害，赶紧的，过来，我找本刀谱功法给你。” 　　李清茶赶紧靠过去，同时好奇地问：“宗主，我看很多修士没宗门，额……我知道，道家、儒家这些不存在那种情况，我指的是武夫。” 　　“对，很多武夫没宗门，怎么了？” 　　“我就好奇，他们没有宗门，从哪儿来的功法？” 　　这个问题倒是值得探讨， 　　宫易寒看了看李清茶，笑着反问：“各脉的创造者哪儿来的功法？” 　　“您的意思是……”李清茶疑惑道，“自创？” 　　“怜雪肯定跟你说过殊途共归的道理，就以你说的武夫为例，第一境是炼精，精、气、神，怎么炼不是炼？只有效率高低的区别罢了。” 　　“那轻身功法呢？” 　　“哼，你天魔销魂舞练得再好，遇到七品武夫，能跑得了？人家一个大跳就追上你了。” 　　“一力降十会。” 　　“好一个‘一力降十会’！这话总结得好。” 　　李清茶懂了， 　　这玩意儿就像谈恋爱，你可以温柔、声音好听，或者拥有旋转小陀螺一样的技术，这些都是加分项， 　　但真正顶用的，还是老三样—— 　　高、富、帅。 　　当然，妹子们会说这是做题家的思路，一力降十会没情趣， 　　就俩字儿： 　　别！信！ 　　李清茶叹了口气，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境界。” 　　“也不尽然，”宫易寒说，“就比如欲者，激发潜能的方式，境界虽低，战力却不见得弱。再比如术士九品医者、儒家九品开窍，说不定连普通人都不如。” 　　“但魔门的方式，其实是有代价的吧。” 　　“那是当然的，你在京城被西域番僧袭击，肯定有所察觉，过去对未来的透支越大、未来就会需要更多对过去的偿还。当然，你运气好，有灵韵宗的相好……啊，你们都是女子，我用‘相好’这个词对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当我真在问你啊喂！” 　　宫易寒疯狂吐槽。 　　李清茶尴尬，“那个……” 　　“哼！” 　　宫易寒冷哼道：“你跟我来吧。” 　　她带着李清茶前往月宗的藏书楼。 　　或许是因为地处江南水乡，藏书楼内的书架用的都是湘妃竹篾片，非常清爽，书籍不易受潮，而且还能防虫。 　　宫易寒挥退看守弟子，在藏书楼内转了一圈， 　　良久， 　　“决定了。” 　　她忽然一拍手， 　　这个动作很有少女风，看得李清茶呆了半秒钟。 　　“咳……”她轻咳，“宗主，您不会是到了地方才现想的吧？” 　　“现想什么？” 　　“给我什么刀谱功法。” 　　“是的，就是刚才临时决定的。” 　　“……” 　　李清茶说不出话。 　　宫易寒嘴角微微勾起，搬来小梯子，然后说：“清茶，你穿男装，登梯上房比我方便。” 　　李清茶：￣□￣｜｜ 　　“咱俩都是女子，还在乎这个？” 　　“哼！你是男儿心、女儿身，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就偷瞧……” 　　“别说，我上！” 　　李清茶爬上梯子， 　　之后，她回头向下望， 　　“哪一本？” 　　“这本。”宫易寒挥挥手里的典籍，“我要取上面的东西，还需要爬梯子啊？” 　　“……” 　　“o(*￣︶￣*)o” 　　宫易寒一脸坏笑。 　　李清茶算是看出来了，被这个妖女握住了不是男人的把柄，只能接受各种戏耍的命运。 　　她爬下来， 　　“宗主，您就别搞我了~” 　　噗嗤~ 　　宫易寒妩媚地笑，忽然觉得李清茶这个后辈很可爱。 　　她叹了口气， 　　“有你在，说不定怜雪能取得比我更高的成就。” 　　李清茶一脸懵， 　　“什么意思？” 　　“你在修炼方面有天赋，又有各脉女弟子的扶助，将来说不定也能达到魔门二品，到时候，你自然就可以明白了。” 　　“魔门二品叫什么？” 　　“舍妄。” 　　二品舍妄， 　　这听着，跟“欲者”正好反过来，有种禁欲的感觉。 　　李清茶嘀咕道：“于一切众生舍怨亲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这是要出家啊……” 　　宫易寒笑了， 　　“舍妄其实也是一种欲，唉，等你修到这个境界，自然会明白，咱们还是先看看刀谱吧。” 　　她把典籍递过来， 　　李清茶看了看标题—— 　　《天魔杀神》。 　　这名字，怎么看怎么像强行透支、跨境砍人的刀法。 　　而且，跨境也算小说的套路，相当常见。 　　李清茶立即翻开第一页， 　　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没见过的鬼怪形象，双目突出、青面獠牙， 　　它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单手擎刀，作势欲向下挥。 　　李清茶盯着看，觉得气机翻涌， 　　她脸上泛起一片奇异的红色，翻书的动作也骤然慢了下来， 　　“这是……” 　　“不出所料，这天魔杀神适合你。”宫易寒说道，“你能拿捏天魔销魂舞的精髓，又能掌握天魔杀神，属实是雌雄同体了。” 　　呼~~~吸~~~ 　　李清茶呼吸急促，虽然听见了宫易寒说什么，但心思仍在刀谱的画片上， 　　就像着了魔，眼睛根本无法拔出。 　　过了不知多久， 　　“这刀果然有杀神之能。”李清茶说道。 　　“你用都没用过呢~”宫易寒说。 　　“我觉得能。” 　　“(ˉ▽￣～) 切~~，你大可以朝我砍过来试试。” 　　“额……这……米粒之珠，岂敢与日月争辉。” 　　李清茶此时已经看出来了，天魔杀神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一样，属于把势养起来，然后凝聚全身气机，蓄力一击的刀法， 　　俗称，透支。 　　遇到同境界的，一刀过去，自己废了，对方肯定更不好受， 　　但九品挑战二品，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 　　李清茶将典籍收起来， 　　“回去再看。” 　　“嗯，你就回去琢磨吧。”宫易寒说道，“你的天赋极高，修炼事半功倍，而且，你很聪明、懂变通，这样不容易钻牛角尖，也就不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这个词儿还真是有种武侠风。 　　李清茶对宫易寒道谢，准备离开。 　　宫易寒叫住她， 　　“清茶，你已经想好了吗？准备参加合脉比试吗？” 　　“这……宗主……” 　　“某位花间派的女子，向月宗宗主索要了两套功法，还不准备参加吗？” 　　宫易寒又一次在“花间派的女子”上加重音， 　　李清茶感觉，自己属实是被拿捏了。 　　她祭出拖字诀，说：“等月宗的代表角逐出来再说吧。” 　　“哦，你不相信怜雪？” 　　“怎么会……我当然相信……” 　　“那还要等？怜雪不是稳赢的吗？”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说：“宗主，您是真能搞事。好吧，我参加。” 第137章 宗主高风亮节 　　加更。 　　￥￥￥￥￥￥￥￥￥￥￥￥ 　　两天匆匆过去，李清茶研究天魔杀神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月宗的宗内选拔却悄然而至。 　　这天，李清茶起床，推开窗通风， 　　没想到， 　　咚—— 　　一声闷响。 　　宫怜雪捂着小脑袋瓜站起身， 　　“师兄，你都不看看窗下有没有人就开窗吗？” 　　“我又没病，怎么会想到窗下有人啊？”李清茶伸个懒腰，“怎么？今天宗内选拔，你紧张？” 　　“嗯。” 　　“紧张就说紧张，没必要隐……哎？你刚才承认了？” 　　宫怜雪瞪了李清茶一眼， 　　之后，她恢复了夜店小女王的气质，轻巧地翻了个身，坐在窗沿上，右腿捶下来，小脚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墙面， 　　这幅样子，十分可爱。 　　大清早就欣赏如此美景，李清茶神清气爽， 　　“找我什么事？” 　　“师兄，你说今天会考什么啊？” 　　“这个嘛，得看今年月宗负责在哪方面出题。” 　　以往的合脉比试都是各宗大佬上去打擂台，打到最后，大家抱拳： 　　“到此为止吧。我们在这儿拼得重伤，有可能让宵小之徒有可乘之机，这样反而于魔门无甚益处。” 　　“那怎么办？算平手？” 　　“我也正有此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3 　　…… 　　这也是总会平手的原因。 　　但今年的合脉比试是年轻弟子上，按宫易寒的话来说，“还要看心境、潜力”，所以与以往不同，共三部分： 　　一、知识。 　　也就是理论课， 　　例如能不能炼制某种丹药，解释修行经典，阐述自己对魔门的理解。 　　二、智慧。 　　即处理问题的能力， 　　这个问题会设置得比较难，年轻弟子不太可能通过现有修为暴力破解。 　　换句话说，就是看应变能力，哪怕最终没能解决，但给出的解决思路得到了考官的认可，也有可能拿到高分。 　　三、修为。 　　从字面理解即可，越能打分越高。 　　为了公平，每个宗门负责其中的一项， 　　李清茶刚才之所以会说“得看今年月宗负责在哪方面出题”，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面子问题， 　　假设月宗负责知识，但其弟子没能在这方面夺魁，那就相当于打了自己的脸，由此反推，宗内选拔定然会从这方面进行筛选。 　　宫怜雪说：“不对啊，在哪方面出题，不应该是等到星宗、日宗的宗主来了以后，由抓阄决定吗？” 　　李清茶笑着摇头， 　　“不可能的。” 　　“哎？”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合脉比试重‘比试’、轻‘合脉’，大家更多的是试探。所以，出于保守考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弟子能拿一分。” 　　“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三宗掌门都这么想，那就必须确定自己……唔……他们其实早就定好了啊……” 　　“恐怕是的，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 　　宫怜雪看着李清茶，不由得感慨， 　　笨蛋师兄在斗心眼子这方面，从来都是十分聪明的， 　　emmm…… 　　也不笨。 　　少女展颜而笑，也有了闲聊的心情， 　　“师父也真是的，不提前给我透露考的内容，亏我还是她的传人。” 　　“宗主高风亮节嘛~” 　　“你在这儿拍师父的马屁，师父又听不见。” 　　“我跟你说，有些人超级小心眼的，背后拍马屁听不见，背后说坏话却知道得一清二……咕……” 　　“师兄？” 　　“……” 　　李清茶站得板板正正，对宫怜雪的身后打招呼：“宗主，早上好。” 　　“哼！臭丫头……”宫易寒本来想说李清茶，但立即反应过来了，转而看向宫怜雪，“臭丫头，刚才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分明是师兄说的…… 　　宫怜雪郁闷地嘟嘴。 　　结果， 　　“宗主，别怪她，小孩子呈一时口舌之快嘛~”李清茶说。 　　“你这家伙，顺杆子往上爬啊！”宫怜雪抓着李清茶的右臂，转体后空翻720度接大回环后仰前空翻。 　　嘶…… 　　李清茶发出水开了的声音。 　　宫易寒摇摇头， 　　“好了，别闹了。清茶，你赶紧吃早饭，之后和怜雪一起去藏书楼。” 　　藏书楼…… 　　李清茶联想到之前宫易寒说的话，不由得惊讶， 　　“真是笔试？” 　　“嗯，”宫易寒说，“既然负责考核知识，笔试应该没问题吧。” 　　这话印证了李清茶的猜想，各宗门负责在哪儿方面出题，都已经内定下来了。 　　李清茶问：“我不是月宗的，不用参加考试吧？” 　　宫易寒说道：“你不用，但怜雪应该想你陪着她一起，要不然她怎么会大清早的来找你？我刚才去她房间，没见着人，就知道在你的小院准能……” 　　宫怜雪打断道：“师~父~” 　　“好好，不说了，赶紧吃了早饭过去。” 　　宫易寒留下这句话，离开了。 　　李清茶囫囵吃了几块点心，和宫怜雪一起赶往藏书楼的方向。 　　藏书楼外， 　　考生排成队列依次进入大门。 　　她们几乎都处于十三到十七岁之间，有三十余人，而送考的师长、师姐在人数上要多得多，大部分都在说些鼓励的话， 　　考生和家长…… 　　这场面也太像高考了。 　　啧…… 　　李清茶不由得咋舌，同时也被这种紧张感染了， 　　“笔墨准备齐了？”她问。 　　“嗯。”宫怜雪点头。 　　“写字的时候别把卷子垫在下面，小心被墨水阴湿。” 　　“知道的。” 　　“还有就是……” 　　“你这人竟然比我还紧张！真是的，我进去了！” 　　宫怜雪话是这么说的，同时也一副嫌弃李清茶的表情，但微微翘起的嘴角怎么也藏不住， 　　而且，她走向藏书楼的时候，用“蹦蹦跳跳”形容或许不合适，但确实有点儿一颠一颠的感觉，明显是心情高兴的证明。 　　李清茶看着她进了藏书楼，环视一圈， 　　她喃喃自语：“外面的月宗长老也不检查考生是否有夹带，这考试纪律也太松了，等着跟宗主说一声。” 　　与此同时，宫怜雪进了考场，拿到了卷子， 　　第一题：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乃君子至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 　　其中，至粗指什么？ 　　答案分别是， 　　一、天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 　　二、至粗之物，玉柱也，常用于比喻女子双腿。 　　宫怜雪嘴角勾起， 　　这两题，她在教授李清茶天魔销魂舞的口诀时提到过，而宫易寒就在旁边听着，肯定是知道宫怜雪清楚正确答案的。 　　李清茶刚才还说“宗主高风亮节”云云…… 　　果然，笨蛋就是笨蛋！ 第138章 跟作弊者斗争到底！ 　　藏书楼外。 　　李清茶伸个懒腰，左右看看，发现都是接考的人，便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伸长了双腿晒太阳。 　　周围传来议论， 　　“今年的合脉比试有意思……” 　　“师叔，为什么这么说？” 　　“以往都是各宗宗主比试，我们怕被波及，只能远远看着，但境界差距太大了，即使有幸观摩，也很难有所收获。今年就不同了，肯定很精彩啊。” 　　…… 　　说的没错， 　　比起拳击比赛，李清茶更喜欢看表演性质多一些的格斗，权当消遣。 　　她摇头轻笑。 　　这时，项楠毓出现， 　　“师兄，你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就是想到好玩的事。”李清茶抬头，“你怎么也来藏书楼了？” 　　“看看月宗宗内选拔会出什么题嘛~” 　　“哦，我懂了，你在收集信息。” 　　“师兄聪明。” 　　项楠毓在李清茶旁边坐下，然后摸出随身的一个册子，用铅椠在上面写写画画。 　　李清茶好奇地凑过去， 　　她发现，项楠毓画的好像是藏书楼的结构。 　　“你画这个做什么？” 　　“画着玩儿呗~” 　　“……” 　　“喂喂喂，别那么看我。好吧，我承认，既然来了镜湖，肯定是要收集一点儿信息的嘛，你看，我别的地方也都画了。” 　　项楠毓把小册子往前翻了翻。 　　李清茶大略看过，之后说：“不对，你在忽悠我。” 　　“什么啊……” 　　“呵，你画藏书楼时，明显更在意细节。就比如这里，你甚至连视差矫正都注意到了，肯定是悄悄地仔细地研究过。” 　　“视差矫正？” 　　“啊这……” 　　当初，李清茶能发现清望阁有暗阁，就是因为注意到了视差校正的微调不太对劲， 　　但这玩意儿，实在不好解释， 　　没办法，古人只知在实践中应用，却不清楚原理。 　　说不明白就不说， 　　李清茶指指项楠毓画的图， 　　“你看这里，你在绘制的时候，柱子微微向后倾斜，台阶也有弧度。” 　　“事实就是这样啊。” 　　“是吗？” 　　“当然啦。” 　　“那你现在看，是不是这样。” 　　项楠毓抬头，惊讶地发现藏书楼从正面看过去横平竖直，柱子不斜，台阶也是平的。 　　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我近距离的观察的时候，明明……唔……” 　　近距离观察和远处正面观察，肯定会有视差，而倾斜地设计柱子、有弧度地设计台阶，其目的就是刚才提到的视差校正， 　　李清茶不由得摇摇头， 　　“你啊你，还说不是另有图谋？我看，你就是想看看藏书楼的具体布置，从而想办法准备小抄带入考场。” 　　“嘘！”项楠毓捂住李清茶的嘴。 　　“！@#*￥%……” 　　“师兄，小心我杀你灭口。” 　　“！@*#￥%……” 　　“我不会放……你……你舔我！？” 　　少女触电一样把手收回，有些害羞， 　　接着，她又觉得问题不在自己，转而在李清茶的衣袖上狂抹。 　　李清茶：…… 　　“至于吗你？” 　　“你说至于不至于！”项楠毓嘀咕，“花间派的人都像师兄这样吗？” 　　“应该是的吧，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而花间派向来是一脉单传的，最后的结果就是全都一个德性。” 　　“满门色胚！” 　　项楠毓不满地瞪了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说道：“你就别想这些旁门左道了，没什么用。” 　　“你觉得可耻？” 　　“不，我就是单纯觉得没用。你想啊，笔试这种，是主场优势最大的，你就算作弊成功了，也比不了人家直接透题。” 　　“你觉得宫宗主会透题。” 　　“不是觉得，是确定。换成日宗，也会这么玩。所以我不觉得无耻，大家都这样，谁也别说谁。” 　　项楠毓郁闷地叹气， 　　李清茶撇撇嘴，斜眼看少女的小册子， 　　“而且，你的招数也太烂了。” 　　“这还烂？” 　　“提前在考场踩点儿，然后把能准备的、能夹带的藏在自认为隐秘的地点？我告诉你，这招肯定没戏，人家考前打扫一遍，全毁了，还有可能抓住你的小辫子。” 　　被李清茶这么一说，项楠毓的热情瞬间被浇灭， 　　啪—— 　　她合上小册子。 　　“师兄，你有好招数？” 　　“肯定比你的招好，”李清茶说，“例如，把毛笔的笔杆掏空，在里面塞小抄。” 　　这都可以？ 　　项楠毓一脸诧异， 　　“我之前从来没想过在文房四宝上下功夫。” 　　“所以说，咱们魔门在这方面比儒家就差远了，”李清茶说，“人家多牛啊，甚至给夹带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怀藏’。” 　　“噗！” 　　“你想，科举一考好几天，肯定要带吃食、蜡烛，把小抄塞在馒头里不是很合理吗？” 　　合理你个大鬼头！ 　　因为李清茶讲得好玩儿，项楠毓被逗得掩唇而笑。 　　她问：“还有没有了？” 　　李清茶说：“儒家学子这方面的招式可多了，还有一招叫‘缩写’，写字用的是用老鼠胡须特制的‘鼠毫’，眼神不好的真干不了这活。” 　　在现代有缩印作弊，其实也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只是工具变成了打印机和电脑排版，其内核没什么不同。 　　项楠毓眼珠一转，心中掂量， 　　她若有所思，说道：“儒家这么厉害……” 　　李清茶摇摇头， 　　“也就一般，这些太容易被发现了。反倒是人家术士擅长用高科技，把衣服的夹里密密麻麻用盐卤写满字，混入考场后，点蜡烛用火一烘，文字才会显现出来。” 　　“盐卤？” 　　“啊，你北方人，不知道也正常，这玩意儿得从海水中提炼。” 　　“那就不行了……” 　　李清茶：￣□￣｜｜ 　　就知道项楠毓打得是这个心思。 　　她低声说：“师妹，你还是认真备考吧。” 　　项楠毓点点头， 　　“我会认真备考。” 　　“那就好。我刚才还嘀咕考试纪律太松了，得跟宗主说一声。” 　　“……” 　　项楠毓有些搞不懂李清茶的脑回路， 　　“你不是也参加合脉比试吗？”她说，“考试纪律松点儿明明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又不在乎成绩，巴不得大家一起摆烂。在商场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额……对了，‘看别人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 　　“怎么了？” 　　“师兄，之前我还以为你心境高绝，是有大胸怀之人，现在才发现……” 　　“我是有大胸怀之人啊，我跟作弊者斗争到底！” 　　“……” 　　项楠毓想锤爆李清茶的狗头， 　　她忽然起身，走到李清茶面前，从上而下俯视， 　　靠近…… 　　靠近…… 　　绝美的脸蛋近在咫尺，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看到这个反应，项楠毓嗤笑一声，用戏谑的声音说道：“看到师兄不是正人君子，我就放心了。” 　　之后，她挥挥手， 　　“我走啦，回去备考。” 第139章 清茶可是我的人 　　宫怜雪不出意外地成为了代表。 　　之后几天，李清茶一直在研究功法，顺便在聊天群闲聊。 　　根据群里众人的反应，魔门合脉比试的事外人似乎不甚清楚，她和三号不主动提，群里这帮各脉消息灵通的人士也没反应， 　　看来，魔门消失这么些年，确实没什么声望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 　　时间来到六月既望，日宗和星宗的人今天便会到达， 　　从清早开始，李清茶就发现月宗的众弟子也跟着人心浮动，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宫易寒指挥弟子们前往码头，用小船接人。 　　当然，李清茶是不用去的，在湖边等。 　　她低声问项楠毓：“你师父是几品？” 　　“二品。” 　　“也是啊……” 　　“我跟你说，我师父入二品可比宫宗主要早得多。” 　　项楠毓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闪烁， 　　其实，不同的修炼脉络，对修士在时间上有不同的要求， 　　以道门来说，越老越值钱，因为道门修士的寿命普遍较长，所以不怕积淀， 　　魔门不同，有点儿“急功近利”，在一个境界待得越久，越难以突破，所以，项楠毓觉得，若是全力施为，自家师父和宫易寒到底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 　　李清茶陷入沉思， 　　结果，她还没说话，宫怜雪突然开口了：“我说，你师父应该打不过我师父吧？” 　　“你！@#*￥%……”项楠毓不爽，“你再说我可动手打人了啊！” 　　“怎么还急眼了呢~” 　　“反正这次合脉比试，我一定会赢的。” 　　“谁怕谁啊！” 　　两人斗嘴，宫易寒听在耳中， 　　她嘴角微微勾起，对李清茶抛了个媚眼儿。 　　李清茶：￣□￣｜｜ 　　又不是她说的，干嘛朝自己抛媚眼儿…… 　　自从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宫易寒这妖女就经常搞这些，弄得她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 　　“好像来了。”宫易寒忽然说。 　　众人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行来数条小船，马上就要一头扎进荷叶、菱角、芦苇组成的迷宫了。 　　同时，最前面的一条船上有人朗声道：“哈哈，上次来时就是这副光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什么变化。” 　　“师父！”项楠毓眼睛一亮。 　　她的师父，自然是日宗宗主武珹， 　　少女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 　　结果， 　　“先别急，”宫易寒拦住了项楠毓，“你师父可是顽皮得很，必有后文。” 　　这句话没说错。 　　只听那个声音又道：“月宗的小姑娘，别划了。上次过这迷阵，至少用去半个小时，绕得我晕头转向。这次，用不着这么麻烦。” 　　话音刚落， 　　轰—— 　　如同瀑布坠地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条白色的水线从小船上延伸而出，直逼码头， 　　紧接着，以这条水线为基准，湖面被缓缓分开，就像大地崩裂成裂谷，而这座“裂谷”两边的悬崖是水做的，是瀑布。 　　李清茶懵了， 　　这啥？ 　　人造钱塘江大潮？ 　　她虽然想到会有显示武力的情况，但完全想不到二品大佬恐怖如斯…… 　　项楠毓抿着唇， 　　“师父怎么又玩这套……” 　　李清茶：？？？ 　　“你师父还在哪儿表演过？” 　　“他这人，最喜欢劈开东西来人前显圣，劈湖、劈山、劈大儒的文碑……” 　　什么人前显圣，不就是装逼吗？ 　　李清茶无语。 　　正聊着，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武师兄还是老样子，开道可以，但别坏了人宫师妹的的荷花荡嘛。” 　　李清茶循着声音望去， 　　那是单独一艘小船，和星宗人士喜欢独行的习惯不谋而合， 　　刚才说话的，应该是星宗宗主邹子安。 　　这时，水面又发生了变化， 　　李清茶发现，“裂谷”两侧水做的“断崖”开始上升，就好像地块运动的时候，硬生生挤压出来的山脉， 　　这导致原本流向“裂谷”凹陷的荷叶、芦苇、菱角换了个方向，朝两侧移动，这样，在“裂谷”重新合并后，那些水生植物不会被盖在水下。 　　李清茶算是知道项楠毓询问主场设在镜湖的时候，为什么要惴惴不安了， 　　这尼玛…… 　　如此折腾，生态根本受不了。 　　众人看向宫易寒，都等着看月宗大佬的表演。 　　宫易寒跟她的两位师兄完全不同，根本就懒得废话，双手虚握，微微向下压， 　　她脸上泛起迷人的红晕， 　　与此同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没有分水而成裂谷、没有山脉拔地而起，湖面上奇异的景象开始消弭，“高山低谷”仿佛被一双手压在中间，逐渐压成如镜子般的平面， 　　整个过程很缓慢，但非常平稳， 　　湖心岛周围的荷花荡又变回了本来的样子，微风过处，送来缕缕莲子的清香。 　　“……” 　　“……” 　　“……” 　　极度安静。 　　李清茶看了眼宫易寒，发现她闭着双目，两手仍呈虚握下压的状态， 　　很显然，三宗宗主的比试还没结束， 　　湖面很平静，内里暗流汹涌。 　　李清茶又看看宫怜雪和项楠毓， 　　这俩妹子表现得应该比她们的师父还要紧张得多，拳头都握紧了，前额甚至有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 　　“花间派李清茶，向两位宗主问好。” 　　日、月、星是大宗没错，但从组织架构上，花间派跟它们是平级的， 　　作为花间派的代表，李清茶觉得有必要说句话。 　　结果， 　　邹子安：“李师侄好。” 　　武珹：“呵呵，花间派也不知道传到多少代了，算辈分，我还真不知道该叫你啥。” 　　宫易寒：“清茶真有礼貌呢~” 　　三人回答风格各不相同， 　　但可以确定，他们的斗法以李清茶为台阶，已经心照不宣地结束了， 　　湖面上的荷叶随风而动，不再是刚才那样死寂一般的沉静。 　　宫易寒满意地看了李清茶一眼， 　　之后，她提高音量， 　　“小妹为两位师兄指路。” 　　与此同时，水面上有几处荷叶凭空浮起，形成了一座浮桥。 　　宫怜雪压低声音，对李清茶说：“之前你不是问我怎么进出镜湖吗？就这样。” 　　李清茶点点头，啧啧称奇。 　　浮桥上有人鱼贯而来，最前的是一名虬髯大汉，穿着明显是北方打扮，身材和体态也像， 　　这人肯定就是武珹， 　　在他身后的男子有一点儿瘦削，应该是邹子安没错。 　　武珹稳稳当当落地，看向李清茶：“刚才说话的就是你？” 　　李清茶拱了拱手， 　　“正是。” 　　“嗯，才九品？挺有胆识的。” 　　宫易寒上前，拦在李清茶和武珹面前， 　　“武师兄，儒家怎么说的来着，‘君子不夺人所好’，清茶可是我的人，你别打她的主意。” 　　说完，宫易寒回头，很有妖女气质地对李清茶眨了眨眼。 第140章 小南瓜 　　武珹有点儿惊讶， 　　“宫师妹，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清茶可是我的人’，花间派虽小，却独立于三宗，李师侄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他本不想拉拢李清茶，但看了宫易寒的表现，难免好奇， 　　区区九品而已，难道有过人之处？ 　　邹子安也跟着投来好奇的目光，落在李清茶身上， 　　良久， 　　“青年才俊。” 　　接着便移开视线，没了兴致。 　　整个魔门，九品弟子加起来得有上百个，李清茶不会是拔尖儿的那一批，否则，不至于到了二十岁境界还未有寸进。 　　李清茶不介意大佬轻视， 　　“谢邹宗主夸奖。” 　　邹子安点点头，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宫易寒微笑， 　　“日宗这一辈的翘楚我已见过，邹师兄，倒是你们星宗……” 　　“日宗的是哪一位？”邹子安问道。 　　“哈哈，”武珹爽朗一笑，“小南瓜，还不快点儿出来给师父打招呼。” 　　“……” 　　“……” 　　诡异的安静笼罩了镜湖。 　　小， 　　南， 　　瓜？ 　　李清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项楠毓， 　　项楠毓则是一脸社死的表情，似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宫怜雪撇开头，肩膀抖动，明显是在憋笑。 　　武珹：“小……” 　　项楠毓上前一步， 　　“师父，别……别叫了，我在这儿。” 　　“哦，好好。” 　　项楠毓走到邹子安面前，恭敬地行礼， 　　“晚辈项楠毓，见过邹宗主。” 　　一旁的宫易寒对宫怜雪点了点头， 　　“怜雪。” 　　宫怜雪立即会意， 　　“晚辈宫怜雪，给二位宗主请安了。” 　　邹子安严肃地点点头， 　　两个六品，这才是魔门青年才俊该有的水平， 　　而且，看她们呼吸吐纳，绝对不是靠投机取巧的方法修炼上来的，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积累，按这个步调，未来不可限量。 　　邹子安回过头， 　　“琂儿。” 　　“是，父亲。”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人，看着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白衣，手上拿着折扇，神态甚是倨傲， 　　宫怜雪后退一步，捅捅李清茶的腰肋， 　　“师兄师兄，这个可比你帅。” 　　宫易寒：“咳咳……” 　　宫怜雪可爱地吐吐舌头，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啪—— 　　年轻人合上了折扇， 　　“小子邹琂，给两位宗主……唔……” 　　邹琂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舌头莫名其妙地粘在了上腭上，就像被牢固的胶水粘住， 　　邹子安愣了愣， 　　“武师兄，你怎么能对小辈出手？” 　　他转身，对武珹怒目而视。 　　武珹却懒得搭理，向前走两步，伸手拍拍邹琂的脸，还是啪啪作响的那种， 　　“小子，你挺能摆谱嘛~” 　　说着，用手指弹了弹邹琂的折扇， 　　折扇立即散架，扇骨碎成了各种小片，掉在地上。 　　邹子安面部抽动，尤其是鼻翼附近，以很微小的幅度颤抖， 　　这是在压抑怒火的表现。 　　“武师兄，怪师弟家教无方了。” 　　“哼！”武珹冷哼，“你这儿子，修炼不行，也就是个七品，谱倒是摆得挺大，手里拿个折扇跟……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衣冠禽兽。”宫易寒提醒。 　　“对对，就是衣……不对，不对，我想说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师兄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宫易寒和武珹唱双簧， 　　邹子安心里不爽，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宫怜雪、项楠毓都表现得很低调，礼数也周到，就自家这个废物点心一样的儿子鼻孔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偏偏修为还不如人家， 　　被两个长辈教育一番，也算正常了。 　　不过，邹子安是个护短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落了面子，心里还是记恨上了， 　　他冷笑一声，推推邹琂的肩膀， 　　“道歉！” 　　邹琂此时已经能说过了，赶紧行礼道：“是小子孟浪了。” 　　武珹点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之后，他转向宫易寒， 　　“师妹，既然互相认识了，也寒暄过了，先给我们安排地方休息吧。我这一路从北面过来，风尘仆仆的，还坐不惯船……” 　　“武师兄说话越来越像老爷爷了，好好好，师妹这就安排。” 　　日宗、星宗除去宗主，还来了一些位高权重的，但统共也就二十多个人，对镜湖不会造成太大压力。 　　宫易寒命月宗弟子准备食宿， 　　没过多久，码头附近的喧闹便消失了。 　　宫怜雪看外人都走了，笑呵呵地凑到项楠毓身边， 　　“小南瓜，你不去找你师父吗？” 　　项楠毓：￣□￣｜｜ 　　她右手呈刀，直直地劈向宫怜雪， 　　宫怜雪早有防备，身子向后轻巧地一仰，躲过了对方的手刀，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小南瓜，别生气嘛~” 　　“你！@*#￥%……我打！” 　　两人都是六品，同阶情况下，有功法的占优， 　　而月宗的天魔销魂舞毫无疑问是轻身功法中的翘楚，在追逐战中占尽了优势，项楠毓很难对宫怜雪有实质性的攻击， 　　项楠毓超级郁闷， 　　“你就逃吧！”她插着腰说，“我倒要看看，上了擂台，你还逃不逃得掉。” 　　“合脉比试中的修为一项，不见得会上擂台吧。”宫怜雪回答。 　　“啊这……” 　　“好啦~好啦~我道歉。不过，你师父也真够可以的，哪有给女孩子起‘小南瓜’这种乳名的。” 　　宫怜雪很鸡贼地转移了火力， 　　项楠毓清楚宫怜雪打的什么小算盘，但还是忍不住跟着吐槽：“就是！而且，我明确跟他说过，叫他别那么叫我了，他就是不愿意改……” 　　（以下省略五百字） 　　少女狂倒苦水。 　　李清茶在旁边听得直摇头，武珹老同志也算是很典型的那种家长了。 　　她说：“我倒是觉得，‘小南瓜’这个称呼挺好听的。” 　　“好听？”×2 　　项楠毓和宫怜雪异口同声。 　　李清茶尴尬，觉得自己有点儿直男审美，犯了跟武珹一样的错。 　　她辩解道：“昵称这种东西，肯定要跟人一起看啊，就比如楠毓，你长得漂亮，‘小南瓜’这种憨憨的名字反而能凸显你的可爱。” 　　言外之意很明显： 　　一个人长丑了，昵称再好听也不行； 　　长得漂亮，昵称再土也无所谓。 　　项楠毓歪头， 　　“师兄，你竟然说我漂亮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李清茶回答。 　　“哦……” 　　“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是觉得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小南瓜是土了点儿，但也不难听。不过，我还是想说，我师父一个北方糙汉，都没见过南瓜，怎么会想到给我起这个乳名的，我真……” 　　（以下省略两百字） 　　李清茶摇摇头，准备开口安慰， 　　忽然， 　　“师兄。”宫怜雪从另一边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 　　“你说我起个什么昵称好？” 　　“额……小雪球？” 　　宫怜雪：￣□￣｜｜ 　　笨蛋师兄的审美和武宗主果然没什么不同。 　　当然，也不是那么难听就是了。 　　“小雪球……” 　　少女喃喃自语。 第141章 你配吗？ 　　各宗休息，一直到晚上才在画舫议事。 　　李清茶赶到时，主舱的门大开着，里面满是正襟危坐的各宗大佬，年轻的小辈只有站着的份。 　　正座上的宫易寒看到李清茶，笑着招招手， 　　“清茶，坐。” 　　“这……”李清茶犹豫，“我是晚辈……” 　　“怕什么，”武珹说，“花间派就你一个，我们哪好让你站着？宫师妹让你坐你就坐，别讲那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武珹说话直来直去，李清茶便不客气了， 　　她在一众小辈羡慕的目光中，在主舱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了。 　　宫易寒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本次合脉比试与以往有所不同，共分三科，分别是知识、智慧、修为，三天连考。” 　　说着，她对一名女弟子招招手， 　　那名女弟子很快就捧来了一个小小的暗箱，行走时，暗箱中有隐隐的碰撞声传出。 　　宫易寒伸手接过， 　　“公平起见，各宗只负责一科的题目，至于负责哪一科，由抓阄决定。” 　　武珹和邹子安没有反对， 　　显然，这是之前早就已经商量好的。 　　宫易寒问道：“两位师兄，是小妹先来吗？” 　　邹子安：“当然。” 　　武珹：“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怎样？” 　　宫易寒笑了笑，单手深入暗箱，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探寻神色，接着就变成了成竹在胸的表情， 　　她拿出一个圆形小球， 　　小球是用纸团成的，好像是随机的， 　　但李清茶注意到，小球的褶皱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逆时针排布，说明在团起来的时候，就像包包子捏褶时那样作业过， 　　这作弊手法，也太明显了…… 　　“我们月宗出题的科目是知识。”宫易寒说，“两位师兄，这个差事最轻松，别怪小妹抢得先机了。” 　　当然，武珹和邹子安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 　　但后续的发展多少有点儿出乎所料， 　　日宗出题：智慧； 　　星宗出题：修为。 　　李清茶惊讶，是因为邹琂是七品，星宗选择修为，总感觉是自曝其短。 　　不过，仔细看武珹和邹子安取出的小球，便能发现上面褶皱的区别，明显也是提前做好了标记，说明最后的结果确实是内定的。 　　星宗给修为一项出题…… 　　难道真的不是打擂？ 　　李清茶正白丝不得骑姐，宫易寒已经开始下一个议题了， 　　“各宗参加合脉比试的弟子，已经定下了。” 　　三人出列， 　　宫怜雪、项楠毓、邹琂。 　　同时，宫易寒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无奈地起身， 　　武珹没说话， 　　项楠毓已经把和李清茶相遇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在武珹看来，李清茶或许修为低微，但是，论智识，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这样的人参加合脉比试，没什么大问题。 　　星宗那边儿的反应可就不同了，窃窃私语起来。 　　邹琂冷哼， 　　“参加合脉比试……他也配！？” 　　宫怜雪和项楠毓修为都比他高，邹琂说不出什么， 　　但李清茶是个九品，在邹琂眼中，就是那种任自己**的存在，根本没资格同台竞技。 　　李清茶轻咳， 　　“那个，看来有人反对啊，要不我……” 　　盯—— 　　宫易寒把李清茶后面的话硬生生瞪了回去。 　　她嘴角勾起， 　　“邹琂师侄有何不满？” 　　“宫宗主，”邹琂下意识地想开折扇，尴尬地发现右手空空，赶紧背过手去，“参加合脉比试的弟子，至少得有个最基本的底线吧。” 　　“什么底线？” 　　“这……九品怎么说都不合适，不能因为他是花间派的唯一传人就……” 　　邹琂虽然没说完，但要表达的意思清清楚楚。 　　宫易寒看了眼邹子安， 　　邹子安说：“琂儿虽然心有疑惑，但也只是一家之言，宫师妹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听着很像拱火， 　　武珹低声说：“师弟好一招以退为进。” 　　邹子安权作未闻。 　　宫易寒想了想，问宫怜雪：“怜雪，你觉得呢？” 　　宫怜雪歪着头回答：“我觉得，师兄于修炼一途是难得的天才，惊才风逸，人品智慧更是雅人深致，长相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咳咳……” 　　“唔……不说了。” 　　宫怜雪对李清茶眨眨眼， 　　李清茶：…… 　　心说这丫头真能胡诌。 　　宫易寒又问项楠毓：“楠毓侄女，你是另一名参加合脉比试的弟子，你怎么看？” 　　项楠毓回答：“没有比师兄更适合参加的人选了。”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尤其是星宗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日宗、月宗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 　　“难道这次合脉比试是阴谋？” 　　“要不然是花间派……呵呵……看人家日宗、月宗的两个女弟子，生得如花似玉，会不会已经被人家给拿下了啊？” 　　…… 　　砰—— 　　武珹一拍桌子， 　　“我日宗可由不得你们诋毁！” 　　一瞬间，众人噤若寒蝉。 　　邹子安沉吟片刻，说：“武师兄、宫师妹，我觉得是这样。合脉比试的参与者要服众，这一点，李师侄做得确实非常好，但修为……再怎么样，也不能太低了吧？” 　　宫易寒说：“比试中有修为一项的考核，还是你们星宗出题。难道说，邹师兄觉得不够筛选？” 　　“不，我的意思是……额……” 　　“邹师兄有话直说便是。” 　　“若李师侄拿下知识和智慧两项……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假设，但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若李师侄拿下知识和智慧两项，修为却只是九品，合脉比试的结果岂不可笑？” 　　邹子安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 　　他这么说，宫易寒和武珹反倒不好再继续强逼了。 　　邹琂心中超级爽， 　　今天，他回去之后被父亲一顿数落，说比宫怜雪和项楠毓差得远了，连李清茶都不如， 　　是，两个六品确实比不了， 　　但李清茶…… 　　“还想参加合脉比试？”邹琂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话声音不大，就周边几个人能听清， 　　他们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同为魔门中人，虽然分裂了，但也是一脉相承的，这么对待同门，实在太小家子气。 　　李清茶更是懵逼， 　　自己这是招谁忍谁了？ 　　她虽然不知道邹琂发的哪门子疯，但也不可能任由对方骑在头上撒野，于是，后撤两步，右脚一撩，做了一个反踢的动作， 　　铮—— 　　一名日宗弟子的刀骤然出鞘，飞入李清茶手中。 　　所有人震惊。 　　“撒手！” 　　武珹下意识地呵斥， 　　二品威压瞬间从天而至，让李清茶周围的空气仿佛粘滞的泥浆， 　　然而， 　　锵—— 　　天魔杀神仍如期而至。 　　在场不乏高品修士，李清茶的动作在他们眼中如同婴孩， 　　可是，能顶着武珹的压力斩出一刀，已经没人敢小瞧李清茶了，因为李清茶的心境，绝对不止九品。 　　李清茶咧咧嘴， 　　“参加合脉比试，你配吗？” 　　这话是对邹琂说的。 第142章 师兄难道想让楠毓侄女施展美人计？ 　　只此一刀，无上绝伦。 　　“哼！” 　　李清茶冷哼一声，随手一丢，那柄刀重归日宗弟子的刀鞘。 　　“……” 　　“……” 　　“……”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们不是怕李清茶，而是担心武珹突然发飙，毕竟，刚才武珹出言阻拦过，李清茶却仍然不顾长幼尊卑执意出手， 　　至于斩出的那一刀有什么效果，甚至没人在意。 　　九品就是九品，能多牛逼？ 　　武珹皱眉，转头看了眼邹琂，这才说道：“李师侄，好俊的刀法。” 　　“武宗主过奖了。” 　　“你可知一意孤行的后果？” 　　“武宗主，刚才有人质疑我参加合脉比试的资格，我只是……呵呵……算是给他提个醒吧。”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 　　邹琂眼底的愤恨一闪而过， 　　“你刚才那一刀，好像也没多厉害嘛~” 　　“是吗？” 　　李清茶缓缓地伸出右手，刚才那股气势又起来了， 　　刀法重势，气势越盛，杀伤越大。 　　邹琂十分惊诧，因为对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杀意，已经远远超出九品的范畴，到了一种普通修士难以理解的地步， 　　他竟然有点儿怕这个比自己低两个境界的对手。 　　就在这时， 　　“闹够了吧？”宫易寒优哉游哉地说。 　　瞬间，李清茶收敛气势， 　　“够了。” 　　“我问的又不是你。” 　　“……” 　　众人的视线落在邹琂身上。 　　邹琂额头青筋暴起， 　　被九品逼退，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还往那搁？ 　　而且，现在已经传出去了， 　　在座的都是同门，自己将来执掌魔门，今日之事必然成为未来的隐患。 　　邹琂不想服软。 　　知子莫若父，邹子安哪还看不出邹琂的内心想法，清了清嗓子，说：“李师侄虽然品级低微，但是心境、潜力俱佳，是一块好材料，不参加合脉比试可惜了。” 　　一锤定音。 　　邹琂听父亲这么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回身对宫易寒行礼， 　　“宫宗主，刚才是小侄见识短浅了，还请宫宗主大人大量。” 　　宫易寒嘴角勾起， 　　“奇怪，你有必要给我道歉吗？” 　　言外之意，真正需要道歉的另有其人。 　　邹琂脸一黑，杵在原地，没动。 　　没想到， 　　“宫宗主，我不怪邹师弟。” 　　李清茶直接原谅。 　　噗嗤~ 　　宫怜雪和项楠毓同时嗤笑，还有几个在主舱内伺候的月宗弟子也笑出了声。 　　师兄这人也太坏了， 　　人家邹琂已经摆明态度，不想道歉，李清茶倒好，权当对方已经道过歉，直接把屎盆子硬生生地摁在了对方身上， 　　是要活活把人气死吗？ 　　只见邹琂双手紧紧握成拳，手指甲都快在掌心抠断了， 　　这状态，下个瞬间暴起伤人都不出人意料。 　　然而…… 　　“李师侄如此大度，实在难得。”邹子安微笑着说。 　　能屈能伸，不愧是一宗之主。 　　他给邹琂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转向宫易寒， 　　“宫师妹，出题的事、各宗代表弟子的事都已经商议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再就是时间。”宫易寒说道，“现在，必须要明确各宗准备题目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明确合脉比试开始的日期。” 　　这个纯粹是走过场， 　　因为哪个宗门负责哪个科目是内定的，所以，各宗肯定早就准备好了。 　　宫易寒说：“我们简单，因为计划是笔试，一天就行。” 　　武珹：“我们也一天。” 　　邹子安：“那星宗肯定不能落后咯~” 　　宫易寒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合脉比试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吧，顺序为知识、智慧、修为。怜雪、清茶、楠毓侄女、邹琂师侄，你们回去各自准备，一定调整好状态。” 　　四人应道：“诺！” 　　“好了，没什么事了，到此为止，散了吧。” 　　于是，众人鱼贯走出主舱。 　　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邹子安深深地看了眼李清茶，没说什么，快走几步追上了儿子， 　　他压低声音说道：“琂儿。” 　　邹琂回头， 　　“爹。” 　　“在外面要叫‘父亲’。” 　　“是，父亲。” 　　“我找你，是专门告诉你，不用担心，他嚣张不了多久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无需多言。 　　邹琂郁闷地点点头， 　　邹子安皱眉， 　　“拿出点儿精气神来！别低头耷拉肩的。” 　　“精气神不是武夫一脉的说法吗？” 　　“你这蠢……唉……算了。我跟你说他嚣张不了多久，他就嚣张不了多久，你别忘了，这次合脉比试的修为一科由我们出题，你有的是机会寻回颜面。而且，不光要从他身上寻回颜面，还有那两个小女娃。” 　　“是，我明白了。” 　　邹琂听邹子安这么说，又有了信心， 　　他转头寻找李清茶， 　　没想到，李清茶正和宫怜雪、项楠毓谈笑风生，微风送来只言片语， 　　“师兄厉害……你没看……邹琂……瑟瑟发抖……” 　　瞬间，邹琂又抑郁了。 　　￥￥￥￥￥￥￥￥￥￥￥￥ 　　主舱内。 　　武珹故意留了下来， 　　宫易寒挥退其他月宗同门，问道：“师兄，有话说？” 　　武珹严肃地点头， 　　他犹豫了几秒，这才开口：“李清茶刚才那一刀，是不是天魔杀神？” 　　“是。” 　　“果然如此，难道他和师祖一样……罢了，徒具其表，不具其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徒具其表？这么说也没错。但你注意到了吗，她刚才那一刀所斩何物。” 　　宫易寒用的是陈述句， 　　显然，她知道师兄不可能看不清李清茶出刀的方向。 　　武珹点点头， 　　“当然注意到了。李清茶刚才那一刀所斩的方向是邹琂右手边，线路上没什么东西，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出威力如何的，有什么问题？” 　　“线路上没什么东西？” 　　“哦……你这么一说……好吧，倒也不是，有个茶杯。” 　　“就是茶杯。” 　　宫易寒右手一弹， 　　咔—— 　　咔咔咔咔—— 　　主舱内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武珹不甚在意，看都没看， 　　“他好歹是九品，用的又是天魔杀神这种功法，斩碎一个瓷杯有什么大不了？” 　　“问题是，没碎啊……” 　　“……” 　　“……” 　　诡异的安静。 　　武珹回头，这才注意到那个瓷杯虽然在轻响，内里定然已经碎了，但表面十分光滑，暂时还看不出裂纹。 　　这…… 　　他愕然， 　　“天魔杀神，一往无前，没道理这样啊。” 　　宫易寒露出笑容，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她了吧？她是个修炼天才，你猜我传她功法时，她问过我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天魔销魂舞的原理是什么。” 　　“可笑，修炼就是修炼，何来原理？” 　　宫易寒笑着摇摇头， 　　她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 　　“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宫易寒岔开话题，“还有一点，就是清茶的心境，就比如刚才那一刀，她能顶着你的压力斩出，心志之坚可想而知。” 　　这一点，武珹必须承认， 　　他深吸一口气， 　　“我听小南瓜讲过李清茶破获茶箱藏尸案的全过程，他有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气度。若他真……唔……” 　　“怎么？师兄为何说话说一半？” 　　“没……没什么。” 　　“师兄难道想让楠毓侄女施展美人计？” 　　“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武珹一溜烟地离开了主舱。 第143章 三：我TM想弄死李清茶 　　李清茶并非真要砍人，所以是收着力用的天魔杀神， 　　这种情况当然不会留下明显后遗症，因此也不用持续休养，吃一段夜宵，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接下来两天，全部用来备考。 　　作为应试教育出来的人，从小到大，李清茶大大小小的考试经历不知凡几，心态特别好，该吃吃、该睡睡，考试当天还睡到了自然醒，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窗外， 　　雾气迷蒙，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到了考试这种微妙的时间节点，越有可能雨雪天气，从而影响考生们的心态。 　　李清茶打着呵欠起床， 　　就在这时，宫怜雪的声音响起：“今天就是合脉比试了，你怎么还赖床啊？” 　　少女坐在窗框上，嘴里叼着糕点，右手端一碗鱼汤， 　　“你嘴角有烧饼渣。”李清茶提醒道。 　　“舔掉就……唔……不是烧饼，是玉带糕。”宫怜雪把糕点和鱼汤放下，一边舔嘴唇一边说，“这些都是你的早餐，要全部吃完。” 　　“怎么又来找我？还紧张？” 　　“有宗内选拔的经历摆在那儿，我还紧张什么？反正师父已经给我……咳咳……” 　　不就是提前泄题吗？ 　　懂的都懂， 　　李清茶又不是没读过大学。 　　她翻身起床，囫囵地吃早饭，然后**手指， 　　“玉带糕还挺好吃的。” 　　“是吗？”宫怜雪惊讶，“我随便做的。” 　　“真的很不错。” 　　“唔……好了，别阿谀奉承了，咱们赶紧出发，别去完了给人留下话柄。” 　　宫怜雪连正门都不会走了，拉着李清茶翻窗， 　　两人一起前往藏书楼。 　　其他人早就在等了， 　　邹琂看到李清茶，冷哼一声， 　　“真是大牌。” 　　李清茶看过去，右手伸出，比了一个手刀的动作，向右侧斩过去，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傻，比。” 　　这个词儿古代没有，邹琂当然是听不懂的，但不理解意思并不妨碍领会精神。 　　他上前一步， 　　“李清茶，你不要欺人太甚！” 　　“傻，比。” 　　“你是……” 　　“傻，比。” 　　“！@*#%￥……” 　　“傻，比。” 　　“……” 　　李清茶以不变应万变， 　　邹琂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双眼充血地杵在那儿，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就在这时， 　　“好了，人到齐了，”宫易寒的说道，“大家准备。” 　　她拍了拍手， 　　立即有月宗女弟子走过来，手上拿着四个木盒，依次发放给四名参加合脉比试的各宗弟子。 　　考试之前先发东西？ 　　众人好奇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文房四宝，还都是新的。 　　宫易寒说：“把你们自己准备的文房四宝上交吧，答题时用统一发放的，你们不用担心不公平，我们三宗宗主都检查过，保证完全一样。” 　　项楠毓：？？？ 　　“笔、墨、纸、砚全都统一发放？”她一脸懵。 　　“对啊，”宫易寒点点头，“之前那次宗内选拔之后，清茶找到我，说是考试监察松懈，很有可能出现作弊的情况，我觉得有理，就采纳了她的意见。” 　　李！ 　　清！ 　　茶！ 　　项楠毓恨得牙痒痒。 　　当然，这种情绪不能表现出来， 　　少女挤出笑容， 　　“宫宗主，用统一发放的笔，我可能会不习惯，影响答题速度。” 　　“唔……也不是没道理……”宫易寒沉思，“对了，楠毓侄女，你喜欢用什么笔？” 　　这里说狼毫、羊毫都不合适， 　　说不定宫易寒把所有类型的毛笔都准备了呢？ 　　“铅椠。” 　　“原来是铅椠啊，那个我们早有准备。” 　　宫易寒拍拍手， 　　又有女弟子送来四个小盒子，分别交给四人， 　　“清茶之前就跟我们说过，她善用硬笔，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也准备了四份。正好，楠毓侄女也喜欢用铅椠，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又是李清茶…… 　　项楠毓脸黑得如同一块儿焦炭。 　　她投去杀人般的视线， 　　没想到，李清茶也看了过来，用口型无声地说：“小南瓜，早就告诉你认真备考，别整歪门邪道了。” 　　项楠毓内心：！@#*￥%…… 　　她想杀人。 　　不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交文具并不能影响大局， 　　少女还有后手！ 　　她对李清茶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之后老实的上交文房四宝。 　　宫易寒掂了掂项楠毓的毛笔，嘴角勾起， 　　但她没揭破，而是说：“随我进藏书楼吧。” 　　令项楠毓惊讶的是，不光四个参加合脉比试的弟子进了藏书楼，其他人也跟了进来。 　　之前，为了适应宗内选拔，藏书楼的布置有些变化， 　　中间区域的书架被清空了一部分，变成了整齐长桌和木凳，这些桌凳正对着一面墙壁，墙上挂着魔门祖师的画像， 　　老爷子飘逸洒脱，却有一种难言的威仪。 　　宫易寒唱道：“拜祖师！” 　　所有人弯腰行礼， 　　三鞠躬后，宫易寒继续说道：“好了，出来吧。” 　　项楠毓：？？？ 　　今天第二次懵逼。 　　“宫……宫宗主……”她疑惑地说，“咱们今天不是笔试吗？” 　　“对啊。” 　　“那为什么还要离开？” 　　“谁跟你说笔试就一定要在藏书楼的？” 　　噗！ 　　项楠毓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她视线扫过，在花盆、地面的凸起处、砖缝之间稍作停留， 　　小抄…… 　　自己精心藏的小抄…… 　　宫易寒说：“上次月宗宗内选拔，之所以选择藏书楼，是因为人数太多。这一次，你们就四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大的地方？” 　　李清茶…… 　　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 　　项楠毓再次投去视线， 　　李清茶移开目光，似乎对窗外惊鸿而过的飞鸟产生了兴趣，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喧你个大头鬼！ 　　这一刻，项楠毓忽然跟邹琂共情了，恨得咬牙切齿。 　　宫易寒说：“好了，向祖师行礼之后，本次合脉比试就算正式开始了。首先是第一科的考核，知识，你们随我来吧。” 　　她一马当先出了藏书楼，朝画舫的方向走去， 　　众人快步跟上。 　　登上画舫，众人这才发现舢板上被清出了一块空地，上面有四个考位，每个考位间用隔断间隔，防止作弊。 　　宫易寒命四人对号入座，然后诵读知识一科的考核规矩（前一天晚上才起草的），接着宣布开考。 　　李清茶接过试卷，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浏览题目，就发现视野右上角出现了一行字， 　　「三：我TM想弄死李清茶！」 第144章 糊弄 　　李清茶：…… 　　行了，不用瞎猜了，三号是谁还有其他人选吗？ 　　但该确定还是要确定一下。 　　她朝项楠毓的方向偏头， 　　没想到的是， 　　“咳咳……”宫易寒轻轻咳嗽了一声，警告意味十足。 　　李清茶没办法了，只好看群里。 　　「八：认真的？」 　　「八：上次的事，李清茶虽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实际上还是帮了我的。如果你真要杀他……」 　　啧， 　　这八号还挺有责任心的。 　　李清茶刚这么想，现实的耳光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来了， 　　「八：我不拦你。」 　　李清茶：￣□￣｜｜ 　　「一：为什么要弄死李清茶？」 　　「二：同问。」 　　「五：同问。」 　　「四：三号，你人在哪儿？」 　　杀气扑面而来。 　　「三：没真想弄死他，就是觉得这人太坏了，坏透了，讨厌、烦！」 　　「四：那倒没错。」 　　「一：这一点我也赞同。」 　　「一：他在朝中得到那么多大人的赏识，同时又被那么多大人厌弃，这样的人，肯定是“坏”的。」 　　一号果然是朝廷中人， 　　另外，他说的那个“坏”字，应该指的是李清茶有心计。 　　「九：我还以为有生意来了呢~」 　　「五：你是杀手？」 　　「九：杀手，无所不用其极。我不同，我是武夫，从来不耍阴招，只要你们肯给钱，我可以杀人，也可以保护人。」 　　「九：看来没我什么事儿，匿了。」 　　这个九号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的样子…… 　　李清茶沉思片刻，最终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必要对三号稍作试探， 　　毕竟，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七：李清茶怎么坏了？」 　　「七：我和他接触，觉得这人挺公正的，不做因私废公之事。」 　　这话说的，成功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官家人， 　　三号果然没有起疑， 　　「三：那个混蛋就是太公正了！」 　　有了这句话，就可以认定三号是项楠毓没错了。 　　李清茶陷入思索， 　　现在，手底下有三、四、七的具体身份，二、五的大致范围，能不能判断出聊天群是怎么筛选群友的？ 　　她微微犹豫。 　　就在这时， 　　“咳咳……” 　　宫易寒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而且近在咫尺。 　　她伸手敲了敲李清茶的桌面， 　　“想交白卷？” 　　李清茶：…… 　　“宫宗主，我有个习惯，答题前会先浏览一遍卷面，好做到心中有数。” 　　这不算骗人， 　　经历过高考洗礼的，应该有不少人会有这个习惯。 　　宫易寒说：“那你心中有数了？” 　　“额……全不会。” 　　“全不会你个大头鬼啊！前面的不会，后面的解答类题目还不能写个二三四五六出来？” 　　李清茶低头， 　　确实，最后有简答题， 　　只有一道： 　　若让你改善一种自有的功法，会如何下手？ 　　这个题，有种浓浓的思想品德课考试的味道，属于典型的文科题目，给多少分全看阅卷老师的想法。 　　emmm…… 　　为了宫怜雪能在知识一科上拿分，真够拼（不要脸）的。 　　李清茶憋笑， 　　宫易寒不满地瞪她一眼， 　　“别给我在这儿装相，老实答题。” 　　之后，她离开了。 　　李清茶本来想摆烂，但宫易寒这么说了，只好装模作样地答题， 　　没想到，题型跟后世差不多。 　　首先，有选择题： 　　“太上弥罗无上天，妙有玄真境。”此文出处是？ 　　甲、紫微宝诰 　　乙、天皇宝诰 　　丙、玉皇宝诰 　　丁、后土宝诰 　　…… 　　宝诰是道教赞颂神仙的骈文，是道教的特定文体之一。 　　这是道门的题目？ 　　李清茶愣了愣，随即释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其它脉络的修行方法或多或少要有基础性地了解， 　　何况魔门祖师曾入西域佛门，看了不少藏经阁的低阶功法，并留下“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的教诲，说明魔门鼓励融会贯通。 　　李清茶继续往下看， 　　下面是填空： 　　道法中，三光是指______、______、_______三光。 　　佛经有云：无量有四，________，________。 　　…… 　　果然也是各种都有。 　　选择填空加起来一共三十三道。 　　李清茶想了想，儒家、佛门都不懂，也就道门的部分一知半解，能答上一点儿，魔门的部分比起道门甚至稍有不如， 　　她左思右想，好不容易写了八分之一的选择填空。 　　接下来是简答题， 　　李清茶作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对于这种文科题目当然不惧，车轱辘话随便说就是了， 　　但是，试卷上空白的地方太多了，若想写满，恐怕得几百字， 　　她喃喃自语：“干脆用理科……” 　　话音未落， 　　“闭嘴！”武珹厉声呵斥。 　　李清茶老实闭嘴， 　　她不想写那么多汉字儿，太累，不如随便找个实验中经常提到的名词，以此为基础，画一个思维导图，然后再配点儿文字， 　　这样搞，十几分钟就把这道题给弄完了。 　　李清茶一边转着铅椠，一边思索， 　　良久， 　　《对照法》 　　她在空白处写下了题目。 　　作为写惯了论文的人，李清茶很熟悉格式，开门见山，通过标题和关键字为论文立意， 　　按照一般格式，后面该是引出探讨了， 　　但是，为了偷懒，李清茶大咧咧地摆了一个思维导图上去， 　　圆、矩形、平行四边形、带箭头的线段…… 　　各种图形一应俱全。 　　宫易寒很快就注意到了李清茶的动作，因为不是在写字，而是画图，太明显了， 　　她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嘀咕： 　　李清茶又在搞什么鬼！ 　　宫易寒走向的李清茶考位。 　　此时，李清茶已经写完了最后一题， 　　她甚至还举了例子，大言不惭地说要改良天魔销魂舞，必须设置对照组、实验组，而且实验组一定要多，这样才能比较成果， 　　就这么胡写八写，十几分钟轻松搞定的， 　　甭管阅卷的人看得懂、看不懂，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宫易寒目力极好，远远地站着默读。 　　文章第一句话很有意思： 　　“对照法，是通过对已知量的了解来减少对未知量估计的误差。” 　　这话很难理解， 　　而且，后面的思维导图更难理解， 　　宫易寒看得头皮发麻，不知不觉间忘了保持距离，没意识到自己逐渐靠近了李清茶的考位。 　　李清茶正想翻页，骤然发现卷面上出现一个人形阴影， 　　她抬头， 　　“……” 　　“……”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李清茶赶紧翻页， 　　没想到， 　　“别急，再检查检查。”宫易寒劝阻。 　　“……” 　　“……” 　　再一次沉默。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低声问：“宫宗主，您……还没读完？” 　　宫易寒：“咳……咳咳……” 　　李清茶秒懂，起身说道：“我现在交卷。” 　　言外之意，宫易寒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第145章 怜雪捡了个怪物？ 　　考试还在继续。 　　宫易寒看看手里的卷子，有点儿懵， 　　按计划，应该考到午时一刻，但提前交卷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回过头， 　　邹子安说道：“收了吧，人都已经走了。” 　　确实，李清茶已经从舢板离开，下了画舫，、 　　外面还传来一阵阵的吵闹， 　　…… 　　“他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哼，这么早就交卷，能考好了才怪。” 　　“确实，太狂了……但我喜欢。” 　　…… 　　宫易寒：￣□￣｜｜ 　　月宗的这帮笑姑娘，一个个的，怎么都跟花痴似的？ 　　“你们安静！”她大声呵斥，“还没考完呢，别打扰到其他人！” 　　画舫下变得安静。 　　宫易寒寻找李清茶的身影，发现她站在人群中，百无聊赖地等着第一科结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丫头真是…… 　　哼！ 　　宫易寒拿着卷子回去了。 　　“如何？”武珹问话的同时，对卷子点点头。 　　“这……很难说……” 　　“师妹看起来有点儿……呵呵……别难过，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李清茶答不好卷子很正常。对了，你刚才注意到了吗？他有个动作很有意思。” 　　武珹拿起一支铅椠，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想要把铅椠转起来。 　　结果， 　　啪—— 　　铅椠掉到了地上。 　　武珹尴尬， 　　“嘿！我还就不信自己学不会了。” 　　他捡起铅椠，继续玩。 　　宫易寒：…… 　　真是服了，这帮男人忒幼稚，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玩转笔。 　　不过，李清茶也是够有意思的，一般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反倒对转笔这种小把戏如此熟悉。 　　啧…… 　　难道拜入花间派，真能让心理发生变化？ 　　宫易寒怎么也想不到，李清茶是心理没变，而是生理变了。 　　她轻咳一声， 　　“好了，别玩了，看看李清茶的卷子。” 　　听宫易寒这么一说，武珹不情不愿地放下了铅椠，接过卷子， 　　邹子安也跟着凑了过来， 　　两人扫了一眼，同时摇摇头， 　　“空的题目这么多，没什么好说的。” 　　“对，都这样了，还有点评的意义吗？这要是科举，空着这么多的考生哪敢提前交卷？估计会被判一个藐视天家、永不录用。” 　　“啧啧啧……” 　　“这可真不行。” 　　事关合脉比试，武珹和邹子安肯定不会说李清茶的好话。 　　宫易寒挑眉， 　　“你们啊……行了行了，我懒得反驳，毕竟你们说的也没错。我是想让你们看看她最后一道题。” 　　前面都烂成那样了，还有必要看最后一题？ 　　武珹和邹子安投去了视线，审视标题， 　　“《对照法》？” 　　宫易寒出的最后一题： 　　若让你改善一种自有的功法，会如何下手？ 　　改良功法这种事儿，也就各宗的大佬们能做到，她如此出题，纯粹是因为之前跟宫怜雪有过讨论，算某种程度的漏题。 　　一开始，邹子安和武珹对这道题持反对意见， 　　原因很简单， 　　指望六品、七品的弟子对改善功法提出建设性意见，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宫易寒也有话说：“要看年轻弟子的潜力嘛~” 　　这里的“潜力”，差不多和现代高校对研究生提出的“科研能力”要求类似，冠冕堂皇，用来堵住外人的嘴最合适， 　　武珹和邹子安果然说不出什么，默认了。 　　在他们眼中，这第一科是月宗的囊中之物，没什么反抗的意义。 　　“怎么？”邹子安说，“李清茶还能写出花来？” 　　“你看过就知道了。”宫易寒说。 　　此时，武珹已经在读了， 　　他看见李清茶画了大量的图形，本以为是哗众取宠之作，因此有些漫不经心，但读到三分之一处，脸上的表情转为了惊讶， 　　“控制变量？” 　　“对照组……实验组……” 　　“有点儿意思……” 　　武珹忍不住喃喃自语，右拳开开合合。 　　由于李清茶没写多少字儿，所以通读一遍用不了多久， 　　但是，里面的思维导图还是复杂的，跟着走下来，武珹感觉自己像是窥到了什么东西的门径，但又拿捏不准、若有若无。 　　他再一次从头阅读。 　　一遍…… 　　两遍…… 　　三遍……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呼~ 　　武珹从文章中抬起头，长出一口气， 　　“这个《对照法》，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旁的邹子安更是痴迷，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拿出了毛笔，将笔尖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了好一阵子了。 　　良久，两人反映过来， 　　武珹低声说：“李清茶很有想法。而且，这些想法看似天马行空，实则蕴含至理。” 　　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了。 　　邹子安却没反驳，而是认同地点点头， 　　在他看来，《对照法》是一套近乎完全的、总结性的研究方法，若运用得当，魔门的很多功法都能提升，甚至可以兼收其它修炼体系， 　　这东西…… 　　无价！ 　　但不得不说的是，李清茶就是个惫懒货，画个图、写几个字，根本说不清。 　　武珹问：“你们什么想法？” 　　邹子安轻笑， 　　“宫师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你肯定没想到李清茶这么厉害，竟真对改良功法有独到见解，不过，也不怨你，换做是我也不会想到。” 　　宫易寒：￣□￣｜｜ 　　她尴尬地咳嗽， 　　“两位师兄，我觉得吧，考试就是考试，无规矩不成方圆，对吧。” 　　“啊，对对对……”×2 　　武珹和邹子安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表情。 　　宫易寒更尴尬了， 　　“不管怎么说，清茶这篇《对照法》再好，前面空的题目也太多了，肯定是拿不了高分的。” 　　“啊，对对对……”×2 　　“所以，我觉得吧，这个题给他满分，前面的还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啊，对对对……”×2 　　宫易寒想杀人。 　　就在这时， 　　咚—— 　　画舫下的铜锣传来一声巨响，意味着午时三刻到来。 　　宫易寒右手一抖， 　　三张试卷齐刷刷地飞来， 　　武珹和邹子安凑过来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所料的不错，宫怜雪是答得最好的，第一分已经是月宗的囊中之物了。 　　两人都没多说废话， 　　很多事，就是心照不宣的。 　　武珹说道：“李清茶的《对照法》很好，但是不能公开，我们三人知道就好。” 　　邹子安和宫易寒点头， 　　虽然三宗不睦，但事关修炼的大事，他们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宫易寒说：“那……” 　　武珹说：“这第一阵的生者，肯定是怜雪侄女了。邹师弟没意见吧？” 　　邹子安摇摇头， 　　“没。” 　　合脉比试第一科至此结束。 　　宫易寒忍不住又看了眼李清茶的卷子， 　　难道…… 　　怜雪捡了个怪物？ 第146章 这丫头，对未来伴侣是绝对忠诚的 　　宫怜雪跳下画舫。 　　“怎么样？”李清茶问。 　　“还好，”少女说，“步罡三戒那道题我忘了，只写了一……唔……想起来了。” 　　“很多时候是这样的，太紧张，容易忘，一旦摆脱那个环境，瞬间就全记起来了，然后后悔得不行，这事儿我有经验。” 　　李清茶历经各种考试折磨，这种经验太多了。 　　宫怜雪却很郁闷， 　　“唉……” 　　唉声叹气。 　　李清茶想了想，说道：“走吧，我给你弄点儿新奇的东西吃，保证你……” 　　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 　　“吃什么啊？” 　　李清茶回头，发现是宫易寒， 　　“宗主。” 　　“带我一个吧，我也要吃。” 　　“……” 　　狐狸！ 　　李清茶对宫易寒的评价，就是这两个字。 　　她轻咳一声， 　　“那个……” 　　“好啦好啦，多我一个不多，”宫易寒摆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走到宫怜雪身边，挽起徒弟的胳膊，“我胃口很小的。” 　　“……” 　　“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 　　“……” 　　“快说吧。” 　　李清茶看着姐妹花一般的师徒俩，放弃了挣扎， 　　她说：“很简单，就是准备一个瓦罉、一个铜锅，其它各种荤菜，像鱼啊、肉啊，都切成薄薄的片，豆腐、蔬菜这些，洗净就可以了。” 　　“嗯嗯……” 　　宫易寒点头。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噗嗤~ 　　宫怜雪笑出声， 　　“师兄，你还真指望师父帮你准备食材、锅具啊？” 　　李清茶：￣□￣｜｜ 　　懂了。 　　她自己一个人跑去伙房要了食材，然后找到宫怜雪和宫易寒，在自己的小院中开火吃饭。 　　李清茶在锅里放入山菜、磨菇、葱白、姜片，煮沸， 　　宫怜雪好奇， 　　“这怎么吃啊？” 　　“等锅子熟了以后，把鱼片下进去，”李清茶解释，“因为已经切得很薄了，所以只用涮……煮几息的功夫即可。” 　　说着，她率先演示了一遍， 　　宫怜雪不喜生食，有点儿迟疑，但看李清茶吃得开心，又想试试， 　　就在这时， 　　“你们在打边炉啊？” 　　身后传来武珹的声音， 　　打边炉就是火锅，“打”就是指“涮”的动作，至于“边炉”二字，因置炉于人的左右，人守在炉边，将食物边涮边吃，所以叫“打边炉”。 　　项楠毓跟着武珹，疑惑道：“不过，你们这打边炉的锅子不太对。” 　　武珹说：“南方人不会吃嘛~” 　　这话有地域黑嫌疑， 　　宫怜雪和宫易寒瞬间不乐意了， 　　“你说什么？” 　　“没没，你们别激动。”武珹搬了把竹椅坐下，忽然换上很温柔的声音和表情，对李清茶说，“李师侄的《对照法》我看了，写得好啊。” 　　宫怜雪不知《对照法》，但宫易寒很清楚， 　　她立即坐直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武珹却当场无视， 　　“李师侄，我反复读了那篇《对照法》，深受启发。” 　　二品受到九品启发？ 　　李清茶诧异， 　　“武宗主竟然会承认这种事……” 　　“问道于贤嘛，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而且，不承认只会留下心结，我辈修士万不可阴小湿大，在自己的修行路上挖坑。” 　　“唔……” 　　李清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时，她已经明白了武珹的来意，肯定是想拉拢自己，而且还当着宫易寒的面，表示不怕得罪月宗，以此表现诚意。 　　哎…… 　　李清茶郁闷， 　　本想糊弄了事，结果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她轻咳， 　　“武宗主，我只是随便一写……” 　　“随便一写就这般厉害，了不得！”武珹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不给李清茶打太极的机会， 　　“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们日宗？” 　　听到这话，宫易寒还没说话，宫怜雪却急眼了， 　　“武宗……” 　　后面的话被宫易寒堵住。 　　少女诧异地看向师父，没想到宫易寒竟然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少女别说话。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笨蛋师兄被人挖走？ 　　她白丝不得骑姐。 　　幸好…… 　　“我不准备脱离花间派，”李清茶恭敬地说道，“武宗主，感谢您的厚爱。” 　　“李师侄，日宗在三宗之中弟子最多、资源最丰富，你年龄较大，选择日宗可以迅速突破，之后再做打算，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武宗主何必如此低姿态……” 　　“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半点儿害你的意思。” 　　武珹说得情真意切， 　　能看出来，他是真的认为李清茶是个好苗子，不想因为宗门而葬送。 　　但这种“我是为了你好”的态度让宫怜雪更不爽了。 　　瞬间，气机涌动， 　　少女竟对武珹燃起了战意， 　　与此同时， 　　“哼！” 　　一声冷哼响起， 　　武珹没吱声，身边的项楠毓却不会对宫怜雪的挑衅视而不见， 　　日、月两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开始对峙。 　　李清茶对宫怜雪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我生是花间派的人、死是花间派的鬼，修行一事，最重要的不就是不被利诱，耐得住寂寞吗？” 　　气机消散。 　　宫怜雪的脸上绽开笑意， 　　“我看师兄就是没安好心，想对那些女修士下手！” 　　李清茶：…… 　　她想下手也没那功能。 　　其实，之所以不加入日宗，主要原因还是不熟， 　　更何况日宗男弟子比女弟子多，她心理上再怎么是男人，生理上是女子的事实也不会变，万一要是被发现了，搞一个什么《清茶无惨》出来…… 　　嘶…… 　　还是算了吧。 　　李清茶深刻地认为，就算真要无惨，被月宗众多女弟子无惨肯定更能接受一点儿。 　　她转向武珹， 　　“武宗主，我若脱出花间派，就是欺师灭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您刚才不是说过，不能在修行路上挖坑吗？” 　　“果然，”武珹既有欣赏、又有遗憾，“你是心思坚定之人。” 　　“您过奖了。” 　　“这样吧……我想想……修行一途，道门修士总结过了，所需四物：财、侣、法、地，你是花间派传人，最需要的应该是侣吧？” 　　道门的财、侣、法、地，分别指钱财、道侣、术法、风水宝地， 　　虽然是道门修士的说法，但对各修炼体系都适用。 　　此时，武珹还没意识到说了多危险的话， 　　“说起来，我日宗不乏优秀的女弟子，若你找到愿意的对象，我自然……” 　　气机再度聚集， 　　而且，这一次是从三个人身上分别散发出的， 　　宫怜雪、宫易寒、项楠毓。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武宗主，强扭的瓜不甜，您还是……” 　　武珹却会错了意， 　　“李师侄大可放心，我们日宗修士……啊，对了，就以小南瓜为例，这丫头，对未来伴侣是绝对忠诚的，不会像月宗修习天魔销魂舞……” 　　不知为何，项楠毓身上的杀意消散了， 　　但是， 　　“不要再说下去了！”李清茶赶紧制止武珹的自取灭亡。 　　二品或许很牛， 　　可对方是生气到想要不顾脸面撕逼的女人时，这件事就跟修为无关了，只跟性别有关。 　　李清茶说：“武宗主，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心领了。” 　　她将武珹推向门口， 　　“谢谢武宗主，感激武宗主，武宗主再见。” 　　砰—— 　　李清茶关上小院的大门。 　　项楠毓嗤笑一声，踩着墙翻了出去。 第147章 吸~溜~~~~ 　　日宗师徒两人走了。 　　宫怜雪不满地嘟起嘴， 　　(ˉ▽￣～) 切~~ 　　她低声嘀咕：“人家挖墙脚都是藏着掖着，他们倒好，光明正大的……” 　　李清茶说：“好啦好啦~吃饭。” 　　“……” 　　“别气，我给你调一碗料。” 　　伴着“咕噜噜”的气泡声和缭绕氤氲的香气，李清茶用酱料、醋、盐兑了一叠蘸料，之后递给宫怜雪， 　　宫易寒：“我的呢？” 　　“您自己来吧。” 　　“哼！” 　　看在李清茶安慰宫怜雪的份儿上，宫易寒不说啥了， 　　她有样学样，也兑了蘸酱，然后夹起一片鱼片均匀地蘸一蘸，放入口中，再抿上一口鲜香微甜的汤， 　　“唔……真挺好吃的……” 　　特调酱汁做底，裹着甜香的鱼肉，这种细腻到入口即化的滋味，简直幸福， 　　从味蕾出发， 一片鱼肉就将江南水乡的潮气驱散了。 　　鱼肉之后是豆腐， 　　汤汁里浮出一块豆腐，在里面浮浮沉沉，相当勾人食欲。 　　宫怜雪夹起来，送入口中， 　　豆腐是吸收汤汁、烫嘴的食材，少女轻轻将其咬开，汤汁流出，鲜美无比中带着豆制品独有的清香和豆腐的滑嫩口感。 　　“嘶……”她捂着腮，“好烫！” 　　“喝点儿水？”李清茶提议。 　　“不……嘶……不能喝，会把味道冲淡的，那就太可惜了。” 　　“好吧。” 　　宫怜雪和宫易寒又开始向蔬菜、菌菇类进攻，吃得不亦乐乎。 　　看她们都很开心，李清茶不由得点头， 　　火锅从不让人失望。 　　很快，一筐食材被三人吃干净了， 　　李清茶舀出汤汁上漂浮的一层血沫，然后说道：“应该煮点儿面条。” 　　宫怜雪说：“面条？打边炉果然是北方吃法。” 　　确实，南方人吃面食少。 　　李清茶想了想， 　　“那，吃点儿牛肉？” 　　“你还从伙房搞来了牛肉？”宫易寒诧异，“我算看出来了，我们宗的女弟子都喜欢你，这么稀罕的食材也愿意给你。” 　　“咳咳……” 　　“当我没说。” 　　宫易寒狡黠地眨眨眼， 　　李清茶从筐子最下层取出牛肉， 　　也不知道月宗用的什么保鲜方法，牛肉上面还有一层晶莹剔透的白霜，大理石般的漂亮纹理红白相间，薄薄地卷起， 　　这么看，很像现代的肥牛卷。 　　李清茶将其放入火锅， 　　瞬间，肥牛卷舒展开来，没过一秒，又收缩成了波浪的形状，一下子激起了三人的食欲。 　　李清茶嘀咕：“肥牛卷和火锅果然是绝配。” 　　她又问：“你们不吃面条？” 　　宫怜雪和宫易寒点头， 　　“嗯，不吃。” 　　“那好吧……你们吃肉吧，面条我自己吃。” 　　李清茶捞出牛肉，分给师徒俩，自己则将面条下入锅中煮熟，然后重新调味，再加入鸡蛋，最后滴入两、三滴香油， 　　热气混着香气钻入鼻孔，使香味更加浓郁不散。 　　结果， 　　盯—— 　　盯—— 　　宫怜雪和宫易寒视线锋利。 　　李清茶：￣□￣｜｜ 　　“你们想吃？” 　　“不想吃。”宫怜雪疯狂点头。 　　“……” 　　“不~想~吃~” 　　“否认的时候请摇头，别点头。” 　　李清茶无奈，给两人各盛了一碗， 　　于是， 　　吸~溜~~~~~ 　　吸~溜~~~~~ 　　吸~溜~~~~~ 　　两人转眼间就将碗里的面条唆食干净，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下了碗里仅剩的面汤。 　　宫怜雪长出一口气， 　　“没想到面条这么好吃。” 　　李清茶没忘给宫怜雪弄火锅的初衷，笑着说道：“好好吃一顿，什么烦恼都没了。” 　　“唔……确实……” 　　“是吧？” 　　“不过嘛，刚才提到的《对照法》是什么东西啊？难道你笔试很好？” 　　宫怜雪十分不解。 　　宫易寒回答：“最后一道题，‘若让你改善一种自有的功法，会如何下手？’，清茶写了一篇文章，叫《对照法》，我们都觉得很不错。” 　　李清茶：…… 　　“我画图画得那么抽象，你们觉得很不错？” 　　“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 　　“好吧，也不是看不懂，只是有些隐约的感悟。唉……你写得也忒不清不楚了，要是明白点儿，我们也不至于看得云里雾里。” 　　宫易寒盯着李清茶，目如寒星，似乎想把李清茶看透， 　　一旁的宫怜雪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清茶轻咳， 　　“我就是瞎写的。” 　　“你这个借口，连武珹都忽悠不了，还想忽悠我？”宫易寒挑眉，转头看向宫怜雪，“怜雪，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宫怜雪：？？？ 　　“什么就交给我了……” 　　“你盯着她，让她把文章好好地写一遍，细节一定要补全。” 　　“啊？” 　　“你就算用美人计，为师也……” 　　“师父！” 　　“总而言之，交给你了。” 　　宫易寒对徒弟眨眨眼，径直起身，从小院的大门离开了。 　　李清茶和宫怜雪面面相觑， 　　良久， 　　“你到底写了什么？”宫怜雪问道。 　　“我真是胡写的，”李清茶说，“我没骗你，也没必要骗你啊。” 　　“胡写的……不行，我得看看。” 　　“……” 　　“进屋，我给你研墨。” 　　“我用铅椠。” 　　“那我给你压纸。” 　　宫怜雪拉着李清茶进入房间，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编写《金梅瓶》、红袖添香的那一夜， 　　少女帮忙，在桌面铺开一张纸， 　　李清茶也没废话，手握铅椠，奋笔疾书， 　　宫怜雪侍立在她身边，娇俏的小脸此刻有点儿红润，如秋水般的双眸闪着光，似乎蕴含着一种特殊的情绪， 　　但很快，她平复了心情，不好意思再盯着李清茶，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文章上。 　　《对照法》 　　对照； 　　对比； 　　控制变量； 　　…… 　　“这些是什么？”宫怜雪问。 　　“关键字。”李清茶回答。 　　“啊？” 　　“你往后看就明白了。” 　　李清茶还是画了思维导图，但在后面加了文字说明， 　　宫怜雪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又是什么？”她问道。 　　“我不是写了吗，就是对照实验啊，”李清茶回答，“你按照我画的图思考，只要顺序没错，就会得出我写的这些。” 　　“那个图变成文字之后，是这样的吗？” 　　“我写的要复杂些。” 　　“……” 　　“……” 　　两人对视。 　　宫怜雪盯着李清茶，忽然抱了她一下。 　　李清茶吓了一跳， 　　“你干嘛？” 　　“不干。” 　　“那你抱我？” 　　“就是忍不住想抱你一下。” 　　李清茶：…… 　　虽然变成了女孩子，但她还是搞不懂女孩子的脑回路。 　　她低头继续写，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李清茶偏过头去，发现宫怜雪趴在桌子上，右手弯曲成枕头状，竟然睡着了， 　　看来是中午吃得太饱了， 　　而且，《对照法》这种学术性的文章，比起《金梅瓶》确实缺乏趣味性，看得人打瞌睡属实正常。 　　“吃饱了睡，小心变成猪。”李清茶捏捏少女的脸颊。 　　“吸~溜~~~~” 　　少女在睡梦中发出嗦面条的声音。 　　李清茶笑笑，取来被子披在少女身上。 第148章 日宗年轻弟子的公敌 　　第二天。 　　李清茶醒来的时候，发现宫怜雪正站在床榻旁，用一种研究的眼神盯着自己， 　　“什么是偏微方程？” 　　“什么是伯努利移位？” 　　“什么又是用泰勒公式求n阶导数？” 　　…… 　　一连三问。 　　李清茶：￣□￣｜｜ 　　“梦话而已，别当真。” 　　“真的吗？” 　　“嗯。” 　　“嗯？” 　　宫怜雪明显不信。 　　李清茶轻咳， 　　“话说，你昨晚没回去睡啊？” 　　被这么问，宫怜雪不由得脸色微红， 　　她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腕上阴湿了一点点，好像是被自己口水弄的，便随手用被子擦，擦完才发现自己在李清茶的房间。 　　emmm…… 　　师父说美人计…… 　　“呸！” 　　少女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啐了一口。 　　李清茶：？？？ 　　“干嘛啊你？” 　　“我昨天说了多少遍了，不干，不干不干不干不干不干……” 　　李清茶郁闷， 　　自己说的又不是那个意思，此“干”非彼“干”。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 　　宫怜雪说：“你昨天穿着衣服睡的。你看，你衣服都皱成什么样子了。” 　　“被子被你占着，我不得穿衣服睡啊？” 　　“哼！” 　　“好了，出去吃饭。” 　　李清茶下了床， 　　这时，外面传来桂芊的声音，“李师兄、宫师姐，今天合脉比试的地点出来了，在千湖台。我带了早饭，你们要不要……” 　　显然是担心李清茶和宫怜雪在那啥，不敢贸然进来打破二人世界。 　　李清茶说：“进来吧。” 　　桂芊拎着食盒进屋， 　　她一跨过大门，就拼命地抽鼻子，似乎想闻什么特殊气味， 　　李清茶：…… 　　宫怜雪咳嗽：“咳咳……” 　　桂芊这才反应过来，放下食盒，给两人拿出糕点。 　　李清茶一边吃一边问：“千湖台有什么说法？” 　　“启湖中有些突兀的山峰，其中一座叫玉液峰，因为终年不断的瀑布而得名，在瀑布的冲刷下，山下坐落着许多很小的湖泊。” 　　“湖泊？” 　　“对，就是那种呈月牙形的湖，连成片。” 　　李清茶大概懂了，跟九寨沟很像。 　　考题可能跟水有关。 　　她尽快吃早餐，和宫怜雪一起前往码头，然后坐小船前往玉液峰。 　　千湖台的湖泊不到千，但确实不少， 　　有的圆若明镜，有的长似游鱼，有的开阔平坦，有的幽深宁静…… 　　此时，集合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全都在谈笑风生， 　　…… 　　“没想到武宗主这么熟悉镜湖，居然知道千湖台。” 　　“说不定，宫师妹能拿分？” 　　“唉……我看难。” 　　“对了，我听说，武宗主昨天找李清茶，说是要给他安排……”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也不看看他们日宗女弟子都是什么模样，除了项楠毓，有一个能打的吗？” 　　“有没有可能就是项楠毓呢……” 　　…… 　　李清茶：￣□￣｜｜ 　　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昨天的事，在场一共就五个人， 　　李清茶、武珹、项楠毓、宫怜雪、宫易寒， 　　到底是谁放的风出去？ 　　emmm…… 　　难道是某只狐狸？ 　　没道理啊…… 　　李清茶白丝不得骑姐。 　　就在这时， 　　“集合！” 　　武珹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聚拢。 　　武珹朗声说道：“今日比试智慧一项，我自觉题目设计的很有意思，所以准备了许多‘考题’，即使不参加合脉比试的弟子也可以尝试破解。” 　　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能看出来，确实对自己出的题很满意。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 　　答应的有点儿有气无力。 　　武珹点点头， 　　“很好，那我现在就公布题目了。今日一早，我已从千湖台选出一百零二处湖泊，在其中投入木箱，要求是，确定木箱在湖泊中的位置。” 　　这算什么题目…… 　　李清茶诧异。 　　邹琂显然也不明白，问道：“武宗主的意思是，确定位置就可以，不用捞出来？” 　　“没错。” 　　“我明白了。” 　　“其他人还有别的问题吗？” 　　武珹环视一圈。 　　李清茶看看宫怜雪， 　　结果，这丫头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根本不可能指望她， 　　项楠毓就更不可能提问了，武珹虽然不至于百分之百地完全漏题，但旁敲侧击肯定不会少。 　　李清茶问：“武宗主，木箱的尺寸大小是怎样的？考核的标准是按照速度来吗？越早确定位置，评级就会越高？如果某人只是运气很好，下水后恰好看到了木箱，也能拿到较好的评级吗？” 　　武珹：…… 　　没想到李清茶思考问题竟然这么全面。 　　他轻咳一声， 　　“首先，因为考核的内容是智慧，我只能说，标准是很灵活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众人沉默。 　　武珹略尴尬，加快语速道：“其次，木箱六尺见方，这是我认为比较合适的大小。” 　　六尺见方， 　　也就是边长两米的正方体。 　　李清茶通过臂展大致估算了一下，觉得那玩意儿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在水里应该很明显，只要睁着眼潜入水底就一定能看到， 　　武珹必然有后招。 　　果然，后面的话印证了李清茶的这个猜想， 　　“至于你说的运气的问题……”武珹神秘地笑了，“放心，你们下水之后，不可能一眼就看到木箱。绝对不可能。” 　　啧…… 　　这是笑无好笑啊。 　　李清茶皱眉，陷入沉思。 　　“谁还有问题吗？”武珹问道。 　　没人吱声。 　　“那么，都做好准备吧。” 　　除了李清茶，另外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千湖台的胡泊千姿百态，大小、深度、形状不同，必然会导致题目难度的不同，而且，有些湖中还有鱼类等活物，会使难度更上一层。 　　换句话说，和知识一项的考核不同，智慧一项的“试卷”完全随机， 　　在这种情况下，抢题跟答题一样重要。 　　李清茶环视一圈， 　　她发现，日宗的年轻弟子开始三三两两地抱团，还对李清茶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什么情况？ 　　李清茶刚有点儿懵，忽然反应过来， 　　之前她就好奇，是谁把武珹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说出去的，经过刚才的那些事，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除了武珹，还能有谁？ 　　“合脉比试，还真是什么盘外招都有啊。” 　　李清茶喃喃自语。 　　她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日宗年轻弟子的公敌。 第149章 智慧 　　加更。 　　￥￥￥￥￥￥￥￥￥￥￥￥ 　　项楠毓这样的美貌女子，在日宗肯定是公主一般的存在， 　　男弟子们众星捧月，听说自家公主要被花间派的小白脸撷了去，能开心吗？ 　　最要命的是， 　　李清茶胆敢拒绝！ 　　这事儿就好比有竞争关系的两所大学，李清茶是A大的，说：“我坚决不找B大的女生做女朋友。” 　　既得罪B大女生，也得罪B大男生。 　　理智上讲，B大男生应该开心，因为少了竞争对手， 　　但从情感的角度出发，他们会产生“我们学校女生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李清茶不被针对才怪了。 　　“啧，阴险……” 　　李清茶暗自嘀咕。 　　项楠毓听到了，掩唇而笑， 　　谁叫你拒绝？ 　　活该！ 　　她凑过来， 　　“师兄，我看好你。” 　　“你越看好我，我越被你那些师兄、师弟搞，你还是别看好我了，你放过我吧。” 　　“(ˉ▽￣～) 切~~，我才不放呢~” 　　“……” 　　李清茶无语。 　　另一边，宫易寒也注意到了年轻人之间的气氛变化， 　　她走到武珹身边， 　　“师兄好手段，刚才我还在疑惑，你为什么让不参加合脉比试的弟子也参与进来。呵呵，原来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武珹嘿嘿一笑， 　　“兵不厌诈。” 　　“哼！我看你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别激动，宫师妹别激动。李清茶代表花间派，你难道想让月宗的年轻弟子替他站台？” 　　“你……哼！” 　　宫易寒超级不爽。 　　她冷哼一声，拍拍手， 　　“月宗的弟子们听好了，你们再不加把劲儿，清茶就要被日宗抢走了。” 　　听到这话，有不少月宗弟子议论起来， 　　“确实，日宗的人有点儿过分了。” 　　“对，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接待也好，照顾也好，还是给李师兄提供功法也好……” 　　“他们怎么敢公然挖墙脚的！” 　　…… 　　武珹：？？？ 　　这也太扯了。 　　“宫师妹，公然给其它宗门站台，有点儿过分了。” 　　“过分？”宫易寒微笑，“我只是鼓励弟子们追求性福。”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武珹不得不承认，妹子们一旦豁出去了，战斗力还是强悍的。 　　他可不敢再拖延下去了，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提高音量大声说道：“好了，都出发吧！” 　　李清茶、宫怜雪、项楠毓、邹衍率先出发， 　　日宗的年轻弟子跟上。 　　看着他们的背影，月宗弟子交头接耳， 　　“李师兄是怎么回事？” 　　“对啊，速度好慢，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 　　“应该是急了也没用吧，你们看，日宗的人集体行动，在前面并排走，形成一堵墙，目的应该是占据那些较小的湖泊。” 　　“可恶！” 　　“这样不行，我也得去。” 　　…… 　　一帮月宗弟子冲过去了。 　　武珹瀑布汗，转头看向宫易寒， 　　“我说，宫师妹，你们月宗的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的，不帮怜雪侄女，反而帮李清茶？” 　　“呵，呵呵……”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懂女人，难怪到现在还是光棍。” 　　噗！ 　　武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宫易寒则紧盯着李清茶的背影，视线片刻也不移开， 　　她很清楚，考智慧，宫怜雪肯定赢不了，倒不是这姑娘笨，而是思维不够灵活、开阔，李清茶却截然不同，说不定能从项楠毓手下抢到一分， 　　“要成功啊……” 　　￥￥￥￥￥￥￥￥￥￥￥￥ 　　李清茶看着前面的人墙，十分郁闷。 　　这时， 　　“你们日宗的，给我让开！” 　　回头望去，原来是月宗的年轻女弟子到了。 　　日宗的人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吊儿郎当地杵在原地，说道：“我们怎么走路，你管得着？” 　　在场都是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一点就着。 　　月宗的女弟子们立即行动了起来，随手捡起各种物品不管不顾地丢过去，目标是日宗弟子的裤裆， 　　石子、土块、草根…… 　　千奇百怪。 　　李清茶震惊，心说妹子们可真猛啊。 　　日宗那边也不甘示弱， 　　在一片叫骂中，双方人马轰然纠结在了一起。 　　年轻弟子修为都不精深，就算打起来，也不可能像大佬们那样震天撼地，但参与的人多了，气氛焦♂灼♀，情况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李清茶往旁边闪了闪，防止被误伤， 　　“喂喂，差不多得了。” 　　根本没人搭理。 　　李清茶只好提高了音量， 　　“各宗宗主都在看着，你们还真想打架啊？” 　　双方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真动手， 　　“你们先撒手！”×2 　　两边几乎同时说的。 　　李清茶叹气， 　　“不就是要个借坡下驴的机会吗？我给你们。我想想啊……这样吧，你们日宗都是男的，大度点儿，先道歉，就当你们做错了。” 　　这话当然引得双方不开心， 　　日宗：“凭什么让我们道歉啊！” 　　月宗：“什么叫作‘就当’他们做错了？错就在他们身上啊！”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说：“看，同仇敌忾，这不挺好的吗？行了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拦着我了，我还得考虑怎么破题呢~” 　　她说完，很淡定地从两拨人中间穿过， 　　双方年轻弟子本来在对峙，互相挤压站位，却被她轻描淡写地分开了。 　　至此，冲突化解。 　　月宗的女弟子们对日宗的人扮鬼脸，之后追上李清茶， 　　有人问：“师兄，你有思路了吗？” 　　“没。”李清茶回答。 　　“我可以帮你。” 　　“请别人帮忙破题应该算作弊。” 　　李清茶注意到对方想挽自己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结果，更多的女弟子跟了过来， 　　“师兄，今天的题听着就难，要很长时间，甚至可能得一天才能破解。我不能帮你破题，但是可以做别的啊。师兄想吃什么？” 　　“师兄师兄，我做的鱼汤可好吃了。” 　　“我们家乡的糕点师兄一定喜欢，甜腻腻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 　　月宗的姑娘们非常主动， 　　李清茶疲于应付。 　　远处，各宗大佬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邹子安低声评价道：“李清茶此子确实与寻常年轻人不同，有心计。” 　　武珹摇了摇头， 　　“我不赞同，与其说是有心计，不如说是有智慧，为人处世的那种智慧。小南瓜就缺少这中智慧，若她真能和李清茶……” 　　宫易寒警惕， 　　“怎么？” 　　“不，没怎么。” 　　武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现在考虑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150章 笨蛋师兄 　　千湖台。 　　莺莺燕燕围着李清茶，各种“表白”，就差要替她下水了。 　　项楠毓看在眼中， 　　“哼！” 　　她转向宫怜雪， 　　“你们月宗的女弟子很主动嘛~” 　　“你也不差啊。” 　　“我！@#*￥%……” 　　“淡定~” 　　宫怜雪摊手。 　　项楠毓懒得废话，转过头，看着千湖台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李清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怜……咳咳，三位，要不先找一片湖泊试试水？” 　　这就跟答题前先浏览卷子是一个思路， 　　而且，因为“考题”是随机的，如果解不开，还可以更换，甚至找别人交换，不用担心被困死在原地。 　　宫怜雪俏皮一笑， 　　“怎么？想让我们女子下水？” 　　李清茶：￣□￣｜｜ 　　“我没那个意思。” 　　项楠毓也跟着起哄道：“如果下水，肯定是你们男子方便一些。” 　　这话倒没说错。 　　但是…… 　　李清茶低头，看了看胸口，没接茬。 　　另一边的邹琂冷哼一声，自顾自地走开了，明显不想合作， 　　李清茶的提议破灭。 　　宫怜雪踱步过来，挥退李清茶身边师姐、师妹，压低声音问道：“笨蛋师兄，你刚才那么说，是不是已经有破题的思路了？” 　　“没有。” 　　“哦~” 　　“别这么看我，真没有。” 　　“好吧好吧，不过……我乐意。” 　　乐意什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李清茶白丝不得骑姐。 　　宫怜雪嘴角勾起，捏了她的手臂一把， 　　“你就看好吧。” 　　说完，少女踮起脚环顾四周，立即发现了一个大得出奇的湖泊， 　　湖面平静，反射着阳光。 　　她快步跑过去，三两下褪掉鞋袜，蹚水走进湖里。 　　李清茶目睹全程，有点儿懵， 　　“你怎么急着下水？” 　　“嘶……好冷。”宫怜雪有点儿惊讶，发现双腿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像着了火一样，“启湖地处南方，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湖水温度也绝不应该这么低才对。” 　　“答非所问。我问你，为什么急着下水？” 　　“帮你收集信息啊……” 　　李清茶：…… 　　“你这么说话，让三位宗主听去了，肯定算咱们作弊。” 　　“无所谓。” 　　“我……” 　　“师兄，我是六品，我来。” 　　宫怜雪笑得愈加可爱， 　　其实，在听到武珹出的题后，少女就隐约感觉今天的题目不是自己能轻易搞定的类型，所以干脆帮李清茶。 　　她回过头， 　　“湖水这么冷，武宗主肯定是有什么独特的方法。” 　　李清茶陷入沉思， 　　良久， 　　“这样，你别运气抵御寒冷。”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别当自己是修士，就像普通人那样下水。” 　　宫怜雪瞬间会意， 　　“聪明！” 　　她深吸一口气，散掉体内运转的气机，顿时感觉湖水的温度有所上升，便往前走了几步，感受着泥沙和光溜溜的石头。 　　“怎么样？”李清茶问。 　　“脚底下有点儿滑。” 　　“……” 　　“……” 　　微微尴尬。 　　宫怜雪对李清茶眨了眨眼，之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水温很舒适，但水里的景象十分反常， 　　耳边一片寂静， 　　少女感觉自己一入水就到了湖底，在一片黑乎乎、朦朦胧胧的奇异景色中游动。 　　她眯起眼观察四周， 　　可视范围非常小，只能看见方圆半米的景象，因此，每在水里划行一下，就有崭新的景色从前面的黑暗中突然浮现。 　　武珹的话在耳畔响起： 　　“放心，你们下水之后，不可能一眼就看到木箱，绝对不可能。”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宫怜雪睁大了双眼，只能看到水草晃动的影子，或者宽阔平整的泥沙，唯一的活物是成群游动的鱼，像一支支飞镖从眼前划过。 　　一切都藏匿在阴影中。 　　就这样，少女一口气用完却没什么发现，只能从水中探出头来换气，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游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怎么样？”李清茶问道。 　　“一会儿跟你说。” 　　宫怜雪用了半分钟才游回岸边。 　　春寒赐浴华清池， 　　温泉水滑洗凝脂。 　　少女用右手拨弄长发，身上有一种仙气飘飘的气质，却因为稚嫩的容颜，显得十分娇憨。 　　李清茶脱掉身上的长衫，递过去。 　　宫怜雪摆摆手， 　　“我运气就能蒸干……嘶……冷。” 　　“你赶紧上来吧。”李清茶左手将少女拉上了岸，右手把长衫罩在对方身上，“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哪有不观察环境就直接下水的？” 　　“诶嘿~” 　　“唉……真拿你没办法。” 　　李清茶一脸无奈。 　　宫怜雪披着衣服坐到笨蛋师兄身边，嗅了嗅衣服的气味， 　　“好臭~” 　　李清茶：￣□￣｜｜ 　　“臭你别用啊！” 　　宫怜雪吐吐舌头，用衣服包裹住自己，就像盖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头皮，慢慢挤走发丝上的水分。 　　她把水底的见闻说了一遍。 　　李清茶点点头，席地躺在宫怜雪身边，闭着双眼思考， 　　一、箱子的规格是2m×2m×2m，体积不算小； 　　二、潜水后，视野会被不知名的功法限制，即使在水面上，也会一眼看到湖底。 　　综合这两点…… 　　“木箱是悬浮的。”李清茶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宫怜雪看着笨蛋师兄的侧脸，痴痴地问。 　　“就是字面意思呗，木箱肯定既不在湖底，也不在湖面附近，否则，武宗主没必要设置那种障眼法，你说是不是？” 　　“唔……似乎是。但想通了这一点有什么用呢？” 　　“别急。” 　　李清茶开始考虑如何破题。 　　如果凭借对水压的感觉，可以在不同的深度地毯式搜索，总会触碰到木箱， 　　但这一科是“智慧”，地毯式搜索跟这俩字儿肯定没关系， 　　而且，武珹使用了某种功法： 　　如果运转气机进入水中，会感到寒冷刺骨，大副增加了潜水消耗的体力； 　　若不运转气机，搜索效率又低得没谱。 　　总而言之，潜水绝非是“智慧”的办法。 　　李清茶嘀咕：“确定位置就可以，不用捞出来……” 　　宫怜雪从旁附和：“武宗主确实说过这种话。” 　　“这也充分说明他不鼓励潜水寻找，因为一旦找到，自然就可以捞上来了。” 　　“是的。” 　　“真麻烦啊……” 　　李清茶叹气。 　　宫怜雪愣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 　　“师兄，你知道吗？当你一边叹气，一边说出‘真麻烦啊’这种话的时候，往往都意味着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有那么明显？” 　　“对，我一直关注着你呢~” 　　“……” 　　“笨蛋师兄！” 　　宫怜雪低下头，轻轻地拱了拱李清茶的手臂。 　　李清茶：！！！ 　　幻觉！ 　　宫怜雪向来不是温柔系的，反而是小恶魔的个性，怎么忽然…… 　　都是幻觉！ 第151章 鱼跃 　　千湖台远处，三宗大佬眺望着考场， 　　emmm…… 　　李清茶和宫怜雪这是在谈恋爱？ 　　“他们两个已经放弃了吗？”邹子安问。 　　“我出的题难，年轻弟子用去几个时辰都不一定能破解，心灰意冷是正常的。”武珹洋洋自得，“但是，放弃应该不至于，实在不行就找个小一点儿的湖，潜水慢慢摸索嘛~” 　　宫易寒：“(ˉ▽￣～) 切~~” 　　邹子安：“(ˉ▽￣～) 切~~” 　　两人都相当不爽。 　　“清茶和怜雪只是暂时地遇到挫折，要说放弃，为时尚早。”宫易寒说。 　　“再说，你们日宗的项楠毓也没……”邹子安也跟着取笑道。 　　“咳咳咳……” 　　“……” 　　“……” 　　气氛相当尴尬。 　　武珹选择岔开话题：“师弟、师妹，如果是你们，在只有六、七品修为的时候会怎么解决我出的题？” 　　邹子安陷入沉思， 　　良久， 　　“只能用笨办法。” 　　“我也是。”宫易寒点头。 　　两人看向武珹， 　　武珹狡黠地一笑，“你们别忘了我们日宗最擅长什么，前几天初到镜湖，我不是露过一手吗？那一招叫‘错晓分天’。” 　　邹子安和宫易寒立即响起武珹分开湖水的壮举。 　　啧…… 　　两人咋舌。 　　“不过，我看你家小南瓜还没想到。”宫易寒说。 　　“不可能的，”武珹回答，“她想到了，只是……呵，小南瓜毕竟只有六品，要耐心‘选题’，太大、太深的湖泊都不行。” 　　“难怪你设置了那么多‘考题’，原来是担心合适的湖泊被抢走。” 　　“兵不厌诈嘛~” 　　武珹比刚才更得意了。 　　接着，他感觉有点儿不合适，轻咳一声， 　　“别聊了，先看。” 　　￥￥￥￥￥￥￥￥￥￥￥￥ 　　千湖台。 　　李清茶环视一圈， 　　项楠毓已经行动起来，找一些面积不大的湖泊潜水，看样子是想试探深浅， 　　显然，那姑娘已经有破题思路了。 　　至于更远一点儿的邹琂，则完全没想法，显得有些焦头烂额。 　　宫怜雪推推李清茶， 　　“还不快行动？” 　　“我不急……” 　　“盯——” 　　“好吧好吧，我这就行动。” 　　李清茶站起身， 　　她一边活动手腕脚腕，一边说道：“还记得你和你师父演示天魔销魂舞那天说过什么吗？” 　　宫怜雪脸色微红， 　　“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 　　“别再提‘至粗之物’了！你这丫头，故意的是不是？” 　　“o(*￣︶￣*)o” 　　宫怜雪坏笑。 　　李清茶无奈叹气， 　　“言归正传。当时，你在湖面上演示天魔销魂舞，鱼儿被挤在一个很小的圆圈里，拥挤不堪，只能不断跳出水面。” 　　“对，怎么了？” 　　“我就是想利用这一点。” 　　李清茶褪掉鞋子，气机运转，轻拍了一下湖面， 　　一时间，水花四起， 　　十几条鱼儿探出头来，浮在水面吐泡泡， 　　湖面热闹非凡。 　　周围不少年轻弟子好奇地看过来， 　　…… 　　“李师兄在干什么？” 　　“估计是一时半刻没想到破题之法，拿鱼儿泄愤。” 　　“你们日宗又想打架了！？” 　　“没有，女侠饶命……” 　　…… 　　虽然日宗的人不相信李清茶已经找到了方法，但受迫于月宗妹子们的雌威，都不敢乱说话， 　　而且，他们也好奇，悄悄地偷看。 　　远处的三宗大佬也在观察， 　　宫易寒忽然说道：“清茶肯定有办法了。” 　　武珹：？？？ 　　“什么？” 　　“我还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办法，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心中已经有了计划，正在进行尝试。” 　　“只是尝试……那还好……” 　　“呵，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哪怕是尝试，也有可能一次就成功？” 　　“……” 　　武珹有点儿懵，屏息凝神。 　　然而，过了几分钟，李清茶的行动还是没有变化，只是在不断捞鱼， 　　呼~ 　　武珹长出一口气。 　　宫易寒却更加确定了， 　　“师兄，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有预感，只有鱼儿到达一定的数量，清茶一定能完成……” 　　话音未落，李清茶已经行动了。 　　只见她施展身法，身形飘逸，如同在湖面上独舞， 　　“天魔销魂舞？”邹子安诧异道，“男子也能练这个？” 　　“那可不是天魔销魂舞，”宫易寒提示道，“你注意她的步伐，跟天魔销魂舞是截然不同的。” 　　步伐…… 　　武珹和邹子安一同投去视线。 　　只见李清茶双脚轻点水面，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路径画出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同时挥动双手，将准备跑出圈的鱼挡回来，兴起一片片的波浪， 　　“这是道门身法？”武珹震惊了。 　　“别说话！”宫易寒说。 　　“……” 　　“……” 　　武珹老老实实闭嘴。 　　只见李清茶用步伐画出的圈就像圆形渔网，将水面团团围起，缓缓地拉动， 　　就这样，圆圈边缘不断逼近着鱼群，金灿灿的鱼儿迅捷向圆圈中心移动，仿佛是一个移动的大圆。 　　这是在逐渐缩短直径！ 　　宫易寒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便见李清茶编织的天罗地网起了作用，有些鱼儿无处可去，只得调头向圆圈中心凝聚，水面变得异常拥挤，沸腾起来。 　　邹子安也看明白了， 　　“鱼群只要遇到障碍物，稍微再拥挤一些，水面必生变化……李清茶，确实聪慧。” 　　“那当然。” 　　“不过，一切还要看结果，如果不能找到木箱，那一切休提。” 　　“没问题的。” 　　宫易寒十分确信。 　　此时，李清茶已经开始了下一步， 　　她带着那些欢腾的鱼儿在湖面上游弋， 　　可惜湖的面积太大，硬生生找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都没见到预想的画面。 　　由于消耗大，在搜索了一半的湖面后，李清茶已经额头见汗、双腿麻木，心中焦虑，甚至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如果真不行，那自己消耗了这么多的体力，后面不是要吃大亏？ 　　即使心志坚定，李清茶也难免担忧。 　　幸好…… 　　“来了！” 　　一声兴奋的尖叫从岸边传来。 　　是宫怜雪。 　　李清茶一分神，放走了几条鱼， 　　幸好她立即收敛心神，重新控制身法， 　　之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湖面上异像突显。 　　原本只是在湖面扑腾的鱼儿，忽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墙，竟然跃出水面一米多高，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才重新落水。 　　“我找到了！”李清茶大声喊道，“木箱就在下面。” 第152章 邹琂，你真的想证明自己不比我差？ 　　加更。 　　￥￥￥￥￥￥￥￥￥￥￥￥ 　　“清茶完成了。” 　　宫易寒说。 　　武珹脸上写满了震撼，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原来他还有这样的急智，他在知识一项考核时写就的《对照法》，不会也是临场发挥吧？” 　　“不是临场发挥还能是什么？我又不会给她漏题。” 　　言外之意是给宫怜雪漏过题了， 　　但这事儿没人追究，反正大家半斤八两，总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武珹摇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李清茶有没有可能是完全的临场发挥。他之前会不会从来没想过类似的问题，只是考场上灵光一现就写了？” 　　这…… 　　宫易寒愣了愣， 　　按照李清茶能摆烂就摆烂的性格，平时肯定是不会思考修行的事的， 　　难道说…… 　　不！ 　　绝对不可能！ 　　否则不成了比祖师还可怕的天才了吗？ 　　宫易寒虽然欣赏李清茶，但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太过惊世骇俗的观点。 　　良久， 　　“不说这些了，先宣布结果吧。” 　　武珹点点头， 　　他用右手轻轻点在喉咙处， 　　——花间派，李清茶，已完成比试！ 　　——花间派，李清茶，已完成比试！ 　　——花间派，李清茶，已完成比试！ 　　武珹的声音在千湖台回荡。 　　这么快？ 　　项楠毓一愣， 　　刚才，她一直在不同的湖泊潜水，所以没注意李清茶是怎么解题的。 　　少女咬了咬牙，双手并拢，对准眼前的湖泊， 　　错晓分天。 　　眼前的湖泊仿佛变成了一口锅，响起“咕咚咕咚”的声音，同时，水面被缓缓分开。 　　“唉……” 　　武珹叹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对于小南瓜来说，选题远比答题重要，结果，她心乱了，反而做出了效率最低的选择。 　　宫易寒摇摇头， 　　“武师兄，智慧一项由你出题，楠毓侄女身上的压力太大了，不怪她。” 　　武珹没接茬。 　　他们一同投去视线， 　　不出所料，项楠毓的错晓分天并没有帮她好到木箱，反而耗尽气力。 　　“……” 　　“……” 　　两人沉默着摇头。 　　武珹脸上无光， 　　要知道，漏题是公开的秘密，但这样也会带来副作用，那就是优势越大，越应该出成绩， 　　就比如知识一科，宫怜雪拿到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而且，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在这次智慧一科的考核之中，有上百道“题目”，抢的“题目”越简单，大家的预期越高， 　　当然，反之亦然， 　　李清茶选了面积大的湖泊，难度本身就高，完成得却又好又巧，最能服众。 　　“今天这一分，给花间派吧。”武珹说。 　　“善。” 　　“我没意见。” 　　邹子安、宫易寒先后表态。 　　其实，李清茶和宫怜雪有联合破题的嫌疑，但花间派毕竟是小宗门，即使拿到了分，在合脉比试中优胜，也不可能真的掌管魔门， 　　所以三位大佬都不介意。 　　武珹点点头，没再多说废话，急匆匆地朝项楠毓走去。 　　宫易寒则走向宫怜雪和李清茶， 　　她对着自家徒弟就是一瓢， 　　“丫头，你可真行，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摆烂，你自己怎么不答题？” 　　宫易寒捂头，卖萌道：“我~不~会~嘛~” 　　“呕！” 　　“师~父~” 　　“给我好好说话。” 　　“师父。” 　　“哼！” 　　宫易寒白了徒弟一眼，一招旱地拔葱把徒弟揪起来，双手对着小脑壳一阵猛钻。 　　少女：“啊……啊……啊……” 　　她就像一台正在被修理的收音机。 　　在两人玩闹时， 　　——星宗，邹琂，已完成比试！ 　　——星宗，邹琂，已完成比试！ 　　——星宗，邹琂，已完成比试！ 　　邹子安洪亮的声音响起。 　　宫易寒眼底的不满一闪而过， 　　“我过去看看。” 　　“师父，”宫怜雪说，“我们也想……” 　　“要来就来。” 　　“好。” 　　三人快步朝声源赶去。 　　邹琂完成比试造成的变化还没有散去， 　　只见一片狭小的湖泊正闪闪发亮，远远看去，就像一块正在燃烧的冰，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在燃烧的湖中央，一只木箱在浮在水面上。 　　宫易寒皱眉， 　　“沉燃、阴火。水遇阴晦发光，如燃火。” 　　“什么意思？”李清茶不解。 　　“你啊你，真应该多读书，‘西海之西，有浮玉山。山下有巨穴，穴中有水，其色若火，昼则通曨不明，夜则照耀穴外，虽波涛灌荡，其光不灭，是谓阴火’。” 　　“……” 　　李清茶一脸懵逼，还是没听明白。 　　“我跟你说吧，”宫怜雪叹气，“简单来说，就是水底的动物所发之光，光遇到木箱会被挡住，自然也就可以完成‘考题’了。” 　　水底的动物…… 　　李清茶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只见邹子安带着邹琂朝他们三人走来， 　　邹琂脸上挂着笑， 　　“李师兄，若不是你想到那个方法，我也不可能完成比试。不管怎么说，谢谢李师兄。” 　　李清茶没接茬。 　　邹子安说道：“李师侄，我这儿子虽然比你愚笨，却懂得举一反三。” 　　宫易寒眉头大皱， 　　“好一个举一反三！” 　　“怎么？” 　　“我是不明白，在水中投下火砂丹算什么举一反三。” 　　“今天考的是智慧，宫师妹，我觉得吾儿邹琂没做错什么，破题之法符合‘智慧’二字。当然，今天拿分的还是李师侄。” 　　“既然承认清茶拿分，为何还要破题？” 　　“年轻人之所以称为‘年轻人’，就是因为年轻气盛，吾儿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又有什么错？” 　　邹子安说的话滴水不漏， 　　宫易寒眼中的怒意更盛了。 　　李清茶压低声音，问宫怜雪：“什么是火砂丹？” 　　宫怜雪回答：“火砂丹其实是偷的道门红丸的配方，魔门只是改了一个名字。” 　　没想到古代也有盗版， 　　李清茶：…… 　　算了，也不能指望他们有版权意识。 　　“那火砂丹有什么作用？” 　　“我都说了红丸了，你怎么……唉……你可以想成月宗的回春丹！是男人用来提振精神的药物。” 　　“哦哦，懂了。” 　　“但红丸比回春丹效果好，当然，毒性也大，必须注意用量，否则就会鼻血长流而丧命，人吃多了都会死，鱼儿吃了……” 　　宫怜雪的视线移入湖中。 　　良久， 　　“邹琂一定是用了很多火砂丹，磨成粉末投入湖中，鱼儿吃了以后，会被五脏六腑的内火活生生灼烧而死，最后膨胀、发光。” 　　原来如此。 　　李清茶眉头皱起，看向邹氏父子，陷入沉思， 　　忽然， 　　“邹琂，你真的想证明自己不比我差？”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就像在寂静的广场上敲响丧钟。 第153章 地主家傻儿子 　　“……” 　　“……” 　　“……” 　　千湖台一派安静。 　　用膝盖想也能知道，邹琂的所作所为并不只是“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那么简单， 　　合脉比试牵扯利益太大，他和他爹的目的显然是借此打压今天出题的日宗。 　　啧…… 　　算盘打得好啊。 　　李清茶微笑， 　　“师弟，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 　　邹琂额头青筋暴起， 　　叫李清茶一声“师兄”，那是给面子，万万没想到对方给脸不要，甚至顺杆子往上爬，要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他右手握拳，慢慢运转气机。 　　邹子安拦下了他，之后对宫易寒说：“师妹，我说什么来着，不年轻气盛还叫什么年轻人？” 　　说完，他转向李清茶， 　　“李师侄，你有什么提议？” 　　“邹师弟不是想证明比我强吗？”李清茶说，“很简单，我们加试一轮。” 　　“我不……” 　　“您先听我说完。加试的这一轮，如果我输了，那我不参加明天修为一项的比试。同理，如果邹师弟输了，呵呵……” 　　“你倒是会扬长避短，知道自己九品修为，想今天一战而毕全功。你觉得我傻？” 　　不，李清茶不觉得邹子安傻， 　　她只是觉得邹琂傻， 　　“那这样，我再加一枚筹码好了，如果我输了加试，今天的智慧一科也算我输、算邹师弟赢，如何？这样就公平了吧？” 　　宫怜雪愣住了， 　　“师兄，你疯了吗？” 　　“我没疯，”李清茶说，“你放心吧，邹琂不敢应战的。因为明天是星宗出的题，他占尽优势，怎么可能选择在今天冒险？” 　　“明知他不敢应战，你还要说？” 　　“说还是要说的，我加的筹码越多，不是越显得他像缩头乌龟吗？” 　　李清茶故意没有压低音量，让在场中人听得一清二楚， 　　宫怜雪：…… 　　笨蛋师兄也太有心机了。 　　邹子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打压日宗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反而成全了李清茶。 　　他冷哼一声， 　　“琂儿，我们走！” 　　说着，便要拉邹琂离开， 　　出乎意料地，邹琂脚底就像生了根，竟然杵在原地没动。 　　邹子安顿觉不妙， 　　“琂儿！” 　　邹琂还是一动不动。 　　“……” 　　“……” 　　诡异的沉默。 　　邹子安看着即将犯蠢的儿子，颇为无奈， 　　总不能一手刀把他劈晕吧？ 　　本来就够傻的了，万一劈得更傻了，这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邹子安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只能表情复杂地拍拍儿子的肩膀。 　　邹琂说：“李清茶，我和你比。但是你要说到做到，如果我赢了，你必须退出明天的比试，同时，今天这一阵算我赢。” 　　果然是地主家傻儿子， 　　李清茶回答：“那当然。” 　　“比什么？加试事发紧急，我们已经不可能委托武宗主重新出题了。”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自古以来，智慧和游戏便是不分家的，不如选一些坊间游戏作为加试的内容。” 　　李清茶吟诵的这两句出自李商隐的《无题》， 　　其中提到了两个宴会游戏， 　　送钩，也称藏钩，宾客分两组以较胜负，把钩互相传送后，藏于一人手中，令对方组的人猜； 　　射覆，在覆器下放着东西令人猜。 　　李清茶用这句诗作为心理暗示，已经算手下留情了，要是玩斗地主、麻将、德州扑克，她能把邹琂吊起来打。 　　邹子安皱眉，隐约察觉到李清茶在玩阴的， 　　他凑到邹琂耳边窃窃私语， 　　邹琂默默点头， 　　之后，他对李清茶说：“你出题，我定规则，没问题吧？” 　　姜还是老的辣， 　　比起邹琂，邹子安确实“正常”得多。 　　李清茶微笑， 　　“你不妨把你的规则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看，从而判断到底合适不合适。记住了，加试比的是智慧，而非修为，不可跑题。” 　　邹子安心中咒骂， 　　尼玛的，李清茶这小子真够精明的， 　　幸好，刚才出的点子比较正常，旁人应该说不出什么。 　　他对邹琂点了点头。 　　邹琂立即说：“射覆是隔着柜子，猜里面装的什么。我们今天换个玩法，请十名日宗弟子解下佩剑的剑鞘，擦净后标上天干……” 　　李清茶：“我答应了。” 　　邹琂：？？？ 　　“我还没说完呢。” 　　“你刚才说要擦净后标号，无非就是猜剑鞘的归属嘛，我跟你比。” 　　邹氏父子二脸懵逼， 　　咕…… 　　邹琂咽了口唾沫， 　　“父亲，他不会真能猜出剑鞘的归属吧？” 　　邹子安脸色也相当难看， 　　他没吱声：“……” 　　“父亲？” 　　“……” 　　“我本来以为您出的题已经够难了，没想到他比您还狠。” 　　“……” 　　“父……” 　　“别说话，我想静静。” 　　邹子安一副要暴走的模样。 　　邹琂无奈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是的，我定的规则并非猜剑鞘归属。” 　　李清茶恍然大悟，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吗！？ 　　邹琂想杀人， 　　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继续下去， 　　“我定的规则确实简单一些。等会儿，我们背对十把剑鞘，请武宗主触摸其中的一把或者几把，然后由我们找出来。” 　　这个确实更简单， 　　李清茶准备答应下来。 　　没想到，宫怜雪打断道：“邹琂，你还敢说这不是比修为？剑鞘被触摸，温度肯定有变化，品级越高的修士越容易察觉。” 　　邹琂说道：“我不过是七品，就算能察觉，也不敢保证一定准确。” 　　“你！@#￥*%…………” 　　“而且，你讲的方法虽对，但有一点别忘了，用气机感知也是需要时间的，若李师兄真有智慧，肯定比那个笨办法要快。” 　　邹琂故意在“智慧”和“笨办法”两个词上加了重音， 　　这种激将法太明显了。 　　可惜，这招对李清茶没用，因为她成竹在胸， 　　“我接受。” 　　宫怜雪气恼地跺脚， 　　“笨蛋师兄，你干嘛啊！”她抓着李清茶右臂上的软肉转体后空翻720度接大回环后仰前空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嘶……疼疼疼……” 　　“哼！” 　　少女放开了李清茶。 　　李清茶压低声音， 　　“你放心，就邹琂那点儿小伎俩，不足以对我构成威胁。” 　　“啊？” 　　宫怜雪惊讶， 　　在她看来，邹琂这是挖好了坑，让李清茶往里跳。 　　李清茶嘴角勾起，凑到少女耳边如此这般、叽里咕噜地布置了一番， 　　宫怜雪依然有点儿不信， 　　“准备这些就能行？” 　　“当然。” 　　“真的吗？” 　　“还不快去！” 　　“哼！笨蛋师兄就会指挥人。” 　　少女一溜烟离开了。 第154章 ？？？ 　　项楠毓跪坐在湖边，失落地看着湖面。 　　日头渐高，阳光洒下，给微微起伏的波光镀上一层光亮的金边。 　　这时，武珹的声音响起， 　　“小南瓜……” 　　咕…… 　　少女别过脸去，不看师父。 　　武珹叹口气，在项楠毓身边坐下来，低声说：“小南瓜，你听到了吗？邹子安那个混球竟然……” 　　项楠毓当然听到了那句“星宗，邹琂，已完成比试！”，因此更加郁闷。 　　她见识过李清茶破案，自认智慧一项有诸多不如，输得心服口服， 　　但邹琂…… 　　少女接受不能。 　　武珹轻笑， 　　“幸好你家李师兄是个有担当的，跑去帮你出头了。你看那边，三宗弟子都在那儿围着看热闹呢，只怕过一会儿就要打起来了。” 　　“打架！？” 　　项楠毓倏地站起。 　　接着，她注意到了武珹的笑容，不由得脸一黑， 　　“很好笑吗？” 　　武珹轻咳， 　　“也不是很好笑吧，就是有那么一丢丢好笑，只有一丢丢而已。” 　　“你……” 　　“好了，要不要过去看李清茶帮你出头？我可是听说了，李清茶接受了对自己很不利的加试。” 　　项楠毓微微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前往人群聚集的地方。 　　此时，有十名日宗弟子已经解下了佩剑的剑鞘或佩刀的刀鞘，擦拭干净后，标上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天干。 　　项楠毓询问身边的日宗弟子加试规则是什么， 　　在详细地听了一遍后，她看向武珹， 　　盯—— 　　眼神犀利。 　　武珹摆摆手， 　　“小南瓜，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一向公正无私……” 　　“嗯？” 　　“好吧，也不是公正无私啦，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胳膊肘从来是往自家拐的。李清茶和邹琂，一个花间派、一个星宗，我不可能有任何的偏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其中一个是咱们日宗的女婿。” 　　“……” 　　项楠毓白了师父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武珹嘿嘿一笑，走进人群， 　　“那么，我开始了？” 　　这虽然是疑问句，却相当于通知， 　　李清茶和邹琂被人带着远离“临时考场”。 　　武珹走上去，捏住标号为丙的刀鞘， 　　没想到， 　　“等等！” 　　邹子安喊住了武珹。 　　武珹回头， 　　“怎么？” 　　“要尽量避免他们眼力好，能对着光看出指印的情况。”邹子安说，“师兄，你看你，手脏得跟煤球似的，还不快洗洗。” 　　这借口找得冠冕堂皇， 　　武珹没好气地瞪邹子安一眼，但为了避免落下口实，还是在旁边的湖中洗净手，再用布把手擦干净。 　　然后，他说：“我出题的时候，你们不准看。”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能只有邹子安提要求。 　　邹子安说：“我们不看，怎么确保你……” 　　“我触摸哪些，会用纸记下来。” 　　“这……好吧……” 　　众人回过头。 　　武珹兴致勃勃地选了刀鞘、剑鞘，之后在纸上记录自己触摸过的，再将纸张叠好，收入袖中， 　　这样，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正确答案， 　　同时也杜绝了偏袒或者作弊的可能。 　　“好了，回头吧。” 　　“你们这些男人做事，怎么比我还谨小慎微。”宫易寒吐槽。 　　武珹和邹子安对视一眼， 　　双方眼中都微微隐含着不爽，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宫易寒无奈，心说：“你们两个看对方不顺眼、互相拆台，打就打吧，别把清茶掺和进来啊！她可是月宗未来的女婿……额……儿媳……好像也不对……” 　　称呼有点儿乱， 　　叫“女婿”显然是不准确的，因为李清茶是女的，根本谈不上婿； 　　至于“儿媳妇”这个称呼，也很荒唐，因为月宗没有男弟子。 　　所以，到底应该叫什么？ 　　宫易寒有点儿头疼。 　　就在她纠结之时，李清茶和邹琂已经回来了。 　　武珹说：“公平起见，我将剑鞘、刀鞘分成了两组：甲、乙、丙、丁、戊一组；己、庚、辛、壬、癸一组。每组中，我各触碰了两个，你们找出来吧。” 　　邹子安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没想到临时又加了规则。 　　对于修士来说，判断一件事有很多办法，武珹这么做，相当于断绝了邹琂投机取巧、顺着李清茶视线猜出结果的可能， 　　邹子安冷哼， 　　“师兄端的是好手段。” 　　“哪里，”武珹摇摇头，“比起师弟还稍有不如。” 　　“那用不用让他们分开答题啊？” 　　“这样最好不过。” 　　两人脸上皮笑肉不笑。 　　从知识一项开始营造出虚假的和睦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日、星两宗变得剑拔弩张。 　　不过，这不能怪武珹，因为先撩拨神经的是邹子安。 　　武珹单手一挥， 　　轰—— 　　周边数个湖泊变得躁动，水面违背万有引力般缓缓隆起，形成一层薄薄的水幕屏风，从一个湖“倾倒”进另一个湖， 　　在屏风下，构筑起了相对独立的空间。 　　武珹说：“清茶，你进去答题。” 　　李清茶：“……” 　　用不用这么大阵仗…… 　　她无奈地看向宫易寒， 　　宫易寒巴不得看日宗和星宗闹矛盾呢，憋着笑，对李清茶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听武珹的。 　　于是，李清茶小心地捧着第一组刀鞘和剑鞘进了屏风。 　　邹子安鼻翼周围微微抖动，显然是被激怒了， 　　“很好！非常好！” 　　他转过身，轻拍邹琂的右肩， 　　邹琂轻飘飘地飞起，目标是千湖台之上终年不断的瀑布的方向， 　　众人都看出来了，在武珹展现出通天彻地的大能后，邹子安这是要把儿子送到“水帘洞”中答题，展现一下百米精准抛投的功力。 　　宫易寒不由得微微点头， 　　她压低声音，对宫怜雪说：“怜雪，你这两个师伯虽然小肚鸡肠，但修行都没落下，你好好看，说不定能有所收……” 　　结果，“收获”的“获”字还没说出口，有人突然打断了她， 　　“是不是丙和戊？” 　　宫易寒：？？？ 　　武珹：？？？ 　　邹子安：？？？ 　　宫怜雪：？？？ 　　邹琂：？？？ 　　项楠毓：？？？ 　　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他们回过头，看着李清茶，仿佛见到了怪物。 　　李清茶：？？？ 　　“怎么了？”她问，“我的答案不对？这……这没道理啊……” 　　说着，低头检查手里的刀鞘和剑鞘。 　　武珹神色复杂，一振衣袖，从里面轻飘飘的飞出一张纸， 　　展开后，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丙 　　戊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我就说嘛，应该不会错才对啊。” 　　听见她这么说，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还在朝“考点”飞去的邹琂，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第155章 傻X克高手 　　加更。 　　￥￥￥￥￥￥￥￥￥￥￥￥ 　　千湖台气氛诡异。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对邹子安说：“那个，邹宗主，要不……要不您把邹师弟放下来，您看，把他在那儿晾着跟个傻……咳咳……” 　　宫怜雪和项楠毓偏过头，努力憋笑。 　　邹子安：￣□￣｜｜ 　　他忽然收力， 　　邹琂没心理准备，差点儿掉下来，将将在水面上维持好平衡，踏水而归。 　　“父亲？”他诧异地问。 　　“……” 　　邹子安没接茬， 　　他没脸！ 　　刚才那个题，可以说百分之九十是他出的，结果却让人家李清茶轻易化解，把儿子给栽了进去。 　　这一波极限操作，实在是太秀了。 　　邹琂左右看看，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转向李清茶， 　　“你竟然……竟然……” 　　语言系统暂时失去功能。 　　李清茶轻咳一声， 　　“我没作弊。” 　　“不，绝对不可能！” 　　“哦哦，你不信的话，那要不我们再加试一轮，如果我作弊……” 　　“你住口！” 　　邹琂已经没了和李清茶再比的胆量， 　　尽管，他坚信李清茶作弊。 　　李清茶轻笑， 　　“你应该清楚的，如果想翻身，再跟我加试一轮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说完，听我说完以后，你说不定会改变想法呢？”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中恶魔的低语，充满诱惑。 　　咕…… 　　邹琂咽了口唾沫。 　　邹子安心中暗道不好，赶紧制止：“琂儿，不要听他胡说！” 　　邹琂：￣□￣｜｜ 　　内心十分郁闷， 　　老爹您快别瞎逼叨叨了，刚才坑我坑的还不够？ 　　“父亲，听听又不会少块肉。” 　　“你……” 　　邹子安无语。 　　李清茶露出笑容， 　　“邹宗主，邹师弟说的没错嘛，听听又不会少块肉，您说是不是？” 　　邹子安转过身， 　　忽然， 　　砰—— 　　李清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影， 　　宫易寒、武珹、邹子安…… 　　三人的拳对在一起。 　　“邹师兄，对一个小辈出手，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宫易寒声音冰冷，就像三九天冻住的冰锥，尖锐而肃杀。 　　“哈哈，邹师弟，何必？”武珹脸上带笑，但是杀意盎然。 　　邹子安收回了拳头， 　　之后，他看向李清茶，说道：“师侄，我刚才没想伤你，你应该知道。” 　　这话没错，当着两个二品的面，邹子安顶多就是做做样子。 　　李清茶将刚才的行为理解成警告， 　　她微笑， 　　“邹宗主不应该对我挥拳，反而应该对邹师弟挥拳。” 　　邹子安脸色阴沉。 　　李清茶却根本不管他，而是对邹琂说：“邹师弟，本来……” 　　邹子安冷哼， 　　“我儿子，不用你教育。” 　　说完，他看向邹琂， 　　“这里头的门道，你能想明白吗？” 　　邹琂懵逼， 　　邹子安说道：“按道理，我应该劝你别再跟李师侄比下去，但我知道劝不动，所以用威吓的方式想将李师侄吓退。” 　　邹琂还是想不明白， 　　在场有宫易寒、武珹，都是向着李清茶的，这两位，老爹单挑都不一定打得过呢，更何况以一敌二？ 　　邹子安看清了儿子的表情，叹了口气， 　　“武宗主、宫宗主不可能时时陪着李清茶的。” 　　“这……” 　　邹琂仔细思索，感觉脑子不够用，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明白了。” 　　李清茶看在眼中，暗暗点头， 　　邹子安能坐上一宗之主的位置，除了修为，胸中沟壑亦不弱于任何人。 　　这时，邹琂问：“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父亲，您为什要拦我？说不定我能赢他呢？” 　　这话问住了邹子安， 　　他当然是因为不信任邹琂是李清茶的对手，才出手阻止的， 　　但是，父不信子…… 　　这话说出来，对邹琂的伤害恐怕不会小。 　　他摇摇头， 　　“琂儿，在智慧一项上，我们不是李清茶的对手……对，就是‘我们’，刚才那道题，可以说是我出的，但结果呢？”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一惊， 　　二品，认输了？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李清茶沉吟片刻，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邹子安先是愣了半秒钟的时间，接着微微点头， 　　“这话说得好。” 　　两人又打起了机锋，听得邹琂一脸懵。 　　宫怜雪和项楠毓却有所感悟， 　　修炼一事，心境很重要，若邹子安为了面子把邹琂推出来任由李清茶“玩弄”，邹琂今后不知要走多少弯路，难有寸进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邹子安主动站出来替邹琂遮风挡雨…… 　　地主家的傻儿子真好。 　　两人同时想。 　　邹子安对李清茶说：“李师侄应该知道，我魔门一脉讲求从心所欲，你三番两次让琂儿落了面子，我在明天的考核中稍加报复，你不介意吧？” 　　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大家都等着李清茶的回复。 　　没想到， 　　“邹宗主针对，我一介九品可承受不起，”李清茶说，“大不了不参加。” 　　“你……” 　　“反正我今天已经赢了一阵。” 　　“……” 　　邹子安想骂人。 　　他盯着李清茶看了好一阵，说：“你必须参加。” 　　这话的威胁意味很浓。 　　宫易寒皱眉， 　　“邹师兄，你什么意思？” 　　邹子安没有搭理，依然紧盯着李清茶， 　　良久， 　　“邹宗主似乎一心想找回场子？”李清茶问道。 　　“没错。” 　　邹子安懒得再装， 　　他就差把“李师侄，我就是想揍你一顿，你能怎么着吧？”这种话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 　　李清茶：￣□￣｜｜ 　　她很喜欢魔门直来直去的风格，但不包括挨揍。 　　“……” 　　“……” 　　“……” 　　千湖台寂静得可怕。 　　李清茶皱眉沉思，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邹宗主，我这个人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脾气，您这么逼我，只怕没戏。”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次愕然。 　　竟然拒绝了…… 　　李清茶的胆子也太肥了。 　　不过，想到她能顶着武珹的威压斩出那一刀，好像又不是很让人惊讶， 　　这不是胆子的问题，而是心境。 　　大家都关注着邹子安的反应， 　　没想到， 　　“那你别参加。” 　　邹琂先于他老爹说话了。 　　众人：？？？ 　　N脸懵逼。 　　更令人震惊的是，邹琂的表演还没完， 　　他对邹子安说：“他不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吗？那咱就别让他参加。” 　　说完这句，还不忘威胁李清茶：“你别参加！参加你是狗！” 　　李清茶：…… 　　还特喵的可以这样？ 　　邹琂同志不按套路出牌啊！ 　　所谓“傻X克高手”，李清茶被整不会了。 　　另一边，邹子安一把薅住邹琂的头发， 　　“你能消停点儿吗？” 　　“可是，他……” 　　“走，走走走，赶紧跟我走，别TM给老子丢人现眼了！” 　　“55555~” 第156章 师兄，谢谢你 　　邹子安拉着邹琂要离开， 　　其实，李清茶说的对，合脉比试轻“合脉”、重“比试”，邹琂见识了真正的年轻才俊，遇到挫折也不见得是多大的坏事， 　　emmmm…… 　　唯一的问题，就是面子上太过不去了！ 　　武珹说道：“师弟，你不想知道李师侄是怎么破解这一题的？” 　　邹子安摇了摇头， 　　他看出来了，李清茶是真的聪明， 　　而聪明，是学不来的。 　　所以，即使知道了这一题的解法又如何？ 　　不能举一反三、成功无法复制，将来遇到同样的情况还是得抓瞎。 　　邹子安拉着邹琂走掉了， 　　星宗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着。 　　其他吃瓜群众还留在这儿，都等着李清茶揭秘。 　　武珹说：“李师侄，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判断出我触碰过的刀鞘、剑鞘的？” 　　李清茶解释道：“细心观察的人应该清楚，但凡人触摸过的东西，都会留下指纹……额……就是指印，是能看出来的。” 　　“不对吧……” 　　“怎么不对？” 　　“之前，邹师弟曾让我先洗过手，并用手绢擦干水渍，你只是九品，还不足以洞察入微，怎么可能看出来？” 　　有句实话武珹没说， 　　即使是他，耐着性子找指印，恐怕也得用不少时间， 　　可是，李清茶的速度很快，明显不是用修为强行破解的题目， 　　这事儿跟修为没关系。 　　李清茶挠挠头， 　　“好吧，我给你们演示一遍吧。” 　　她先是取过了一柄刀鞘，在喷漆的木制地方用右手食指、拇指按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 　　“里面装的是珍珠粉。刚才，我拜托怜雪帮忙找的。” 　　其实，金粉、银粉、磁粉也都可以， 　　但时间太紧迫了，现场又没有砚台之类的研磨用工具，宫怜雪便打上了一众师姐、师妹的主意，将珍珠粉集中了起来。 　　在古时，珍珠粉是药材，也是化妆品，月宗的妹子们会少量携带。 　　李清茶将珍珠粉在刀鞘上刷过， 　　淡淡的指纹出现，虽然颜色不深，形状却清晰可辨。 　　其他人都有点儿懵， 　　武珹问：“这是什么情况？” 　　李清茶回答：“人的手指上存在着汗腺和……额，简单来说，人只要活动，手指就会出汗、出油，因此，只要手指接触到的物体，都会留下痕迹。” 　　武珹低头看看双手， 　　一点儿也不油啊， 　　何况，刚刚才洗过的，怎么会油？ 　　李清茶注意到武珹的表情，说：“武宗主，看不见并不意味着没有。你可以试试，洗手之后，留下的指印会变淡，但是确实存在。” 　　武珹并不怀疑，因为李清茶没有作弊，能找出正确答案，这便是充分的证据， 　　但这事儿也神奇了，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他陷入沉思， 　　良久， 　　“看来，很多事，即使不修炼，普通人也能做到。” 　　一旁的项楠毓点点头， 　　“李师兄在钦天监曾鼓励过那些术士，让他们要敢于立志为万世师表，做各种各样的研究，即使是普通人，也不弱于修士。” 　　李清茶好笑， 　　“师妹如何知道我在钦天监说的话？” 　　“啊这……” 　　“……” 　　“……” 　　诡异的沉默。 　　项楠毓是在聊天群听说的， 　　李清茶当然知道， 　　但项楠毓不知道李清茶知道， 　　很微妙。 　　武珹轻咳一声，帮弟子缓解了尴尬，之后又问：“李师侄，你之前说，自己可以判断剑鞘、刀鞘的归属，这又如何做到？” 　　李清茶回答：“还是指纹……指印。” 　　“指印？” 　　“对，武宗主，你不妨看一看日宗各弟子的手指，指腹上的纹理是一样的吗？” 　　听了李清茶的话，武珹愣了愣，这才叫来几名弟子， 　　他如此这般一番确认， 　　“原来如此，确实，纹理各不相同。” 　　“当然，这就需要运气了，”李清茶说，“首先，如果都是擦拭了刀鞘、剑鞘，上面的指印会消失；其次，别的痕迹会产生干扰；再次，比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唔……” 　　“但我会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题目不同，我用的方法也不同，不一定要吊死在指印这一棵树上。” 　　李清茶表现出了强大的自信， 　　武珹叹气， 　　或许，自己就不该在智慧这一项上出题， 　　这小子太聪明了。 　　“今天这一阵，李师侄赢得实至名归。”他说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回吧。” 　　周围的人刚才还在听课，都沉默着， 　　现在，听到武珹说了下课，他们立即陷入讨论， 　　“没想到竟真有方法。” 　　“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感觉李师兄刚才做的事有些……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觉得，他表现得太不像修士了。” 　　…… 　　一帮人看李清茶的目光都怪怪的。 　　尤其是月宗的女弟子们，眼神闪烁，充满了好奇和探究欲， 　　李清茶：￣□￣｜｜ 　　有句俗话说得好：“好奇是喜欢的开始。” 　　表现得太闪亮，似乎不太好，毕竟，自己还没做好百合的准备。 　　她微微尴尬，快走几步，和宫怜雪并排而行， 　　宫怜雪偏过头看她， 　　“师兄，有时候，我真想打开你的脑壳看看你究竟在想什么，就刚才那个指印的方法，正常人都不可能想到的吧？” 　　“那你当我不正常呗~” 　　“(ˉ▽￣～) 切~~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诶嘿~” 　　李清茶恶意卖萌， 　　宫怜雪白了她一眼，懒得多说。 　　少女岔开话题：“明天的修为比试你还参加吗？” 　　这也正是李清茶头疼的问题， 　　之前，她已经想好了的，根本不搭理邹子安，不参加就不参加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邹琂发动了自杀式爆炸袭击， 　　尼玛…… 　　什么叫作“你别参加！参加你是狗！”？ 　　完全没有逻辑啊喂！ 　　李清茶终于明白了那句至理名言：“永远不要跟傻X争论，因为他会把你拉到他的水平上，然后用他的经验打败你。” 　　自己还是年轻了。 　　她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 　　宫怜雪窃笑，说道：“笨蛋师兄，搬石砸脚了吧？” 　　李清茶更郁闷了。 　　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师兄。” 　　是项楠毓的声音。 　　李清茶回过头，忽然，觉得右侧脸颊微微湿润，仿佛细腻的春雨轻抚面颊， 　　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少女的双唇。 　　？？？ 　　什么情况？ 　　李清茶：Σ(⊙▽⊙"a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项楠毓。 　　项楠毓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师兄，谢谢你。” 　　留下这句话，她快步跑开了。 第157章 来自师父的助攻 　　“……” 　　“……” 　　气氛变得有点儿诡异。 　　李清茶看向宫怜雪，却感觉自己牛头的动作很僵硬，就像几十年没有注油润滑过的机械，就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了。 　　与此同时， 　　“笨蛋师兄不愧是花间派的传人呢~呵呵……呵呵呵呵……” 　　宫怜雪诡异地笑。 　　李清茶：￣□￣｜｜ 　　耳畔，忽然响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旁白：“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 　　相当的虚幻。 　　宫怜雪伸出手，在李清茶面前晃晃， 　　“师兄，你现在可真是日宗弟子的公敌了。” 　　这话提醒了李清茶， 　　她环视一圈，发现一堆焦♂灼的视线，比今天早上武珹散播李清茶拒绝项楠毓的谣言时还要有更多的敌意， 　　武珹和宫易寒的视线反倒不同，更多的是玩味。 　　嘶…… 　　李清茶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的事显然已经被看光了。 　　宫怜雪轻咬下唇， 　　“呵，男人……” 　　“关男人什么事啊？” 　　“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第一点，我没贼心；第二点，我有贼胆；第三点，我不是……咳咳……” 　　“不是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清茶没来想说“不是男人”来着，幸好憋住了。 　　宫怜雪白了李清茶一眼， 　　“那好，你说，你对谁有贼胆？不会真像《神雕侠侣》里杨过和小龙女那样，徒弟对师父有非分之想吧？啧啧啧……没看出来啊。” 　　“你别说得一副既定事实的样子。” 　　李清茶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师父到底是男是女， 　　不过，按花间派的尿性，应该是男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庆幸《关于花间派传人是女孩子那件事》是SF的变百文， 　　不然，发到女频去，真有可能变成《娇俏徒弟恋上师，她追他逃，他们都插翅难飞》，这么长的标题，味儿也太对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李清茶疯狂摇头。 　　虽然不知道笨蛋师兄说的不行针对的是什么，宫怜雪还是冷哼了一声，之后，盯着她的侧脸， 　　“我说，你要不要擦擦？” 　　“啊？擦什么？” 　　“脸颊啊。” 　　“哦……哦。” 　　李清茶用手抹了一把脸，担心项楠毓留下唇印，又多抹了两把。 　　宫怜雪看在眼中，心里不是滋味， 　　她酸溜溜的问：“什么感觉？” 　　“湿的。” 　　“啧，你还挺享受啊。” 　　“什么享……不是，我是那种人吗？怎么会享受呢……呵呵……呵呵呵……” 　　宫怜雪：盯—— 　　视线如刀般锋利。 　　李清茶郁闷， 　　“真的没享受，你也看见了，刚才那么快的一下，我都没反应过来楠毓就撤了，就算想要享受，时间上也不允许啊。” 　　“你还真的想过啊？” 　　“……” 　　“笨蛋师兄！” 　　完蛋了，这事儿根本解释不清楚。 　　不过，李清茶想想，这事儿好像也没必要解释，因为自己和宫怜雪又没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什么，又能如何？ 　　像自己这种进狱系的花间派唯一单传弟子，一边搞百合、一边开后宫，那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 　　“好了，我花间派传人，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嘛~”宫怜雪甚至学会了接话把，“知道啦知道啦~” 　　“……” 　　“但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是‘偏偏液沾身’。” 　　这话有点儿怪， 　　李清茶听得白丝不得骑姐。 　　结果，宫怜雪主动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今天比试的事，一边聊着天，一边乘船回了湖心岛，之后在李清茶的小院用餐，吃的还是火锅。 　　两人收拾餐具的时候，宫易寒来了， 　　她一进小院便直奔主题， 　　“清茶，明天修为一项的比试，你准备参加吗？” 　　“这……” 　　李清茶有点儿犹豫。 　　宫易寒看出来了，也不贸然给出建议，只是说道：“不管你参不参加，我觉得，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听她的意思，这是要传授功法。 　　李清茶立即坐直了身体。 　　没想到， 　　“你接着练天魔销魂舞吧。”宫易寒说道。 　　李清茶懵逼， 　　“练身法……逃命吗？” 　　“呵……当然要练逃命，难道你指望跟怜雪或者项楠毓硬碰硬啊？” 　　一旁的宫怜雪窃笑，仿佛在说：“本姑娘可是六品。” 　　宫易寒劝说道：“清茶啊，我也是为你好，出此下策实属迫不得已，我怕你受伤啊。” 　　这话更打击自信。 　　李清茶郁闷，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没有。” 　　“……” 　　“哎呀哎呀，也不是一点儿希望没有，你的天魔销魂舞练得不错，而天魔销魂舞有惑敌之功效，说不定能色诱她们……” 　　“咳咳……” 　　“额……总之，你的天魔销魂舞再加上道门身法，两者结合得不错，该逃跑就逃跑。” 　　说着，宫易寒出了小院， 　　她回身，对两个年轻人挥挥手， 　　李清茶和宫怜雪跟上。 　　宫易寒指指湖面，然后对宫怜雪点点头， 　　宫怜雪立即会意了，飘至湖面，如仙子般起舞， 　　她的脚步轻点过的水面，竟然留下了余波，那些水波一直持续着，不断向周围扩散，从上空俯瞰就像是有雨滴滴落在上面， 　　不过，那些雨滴并不是随机的，落下的方位始终没有变化，每个“足印”之间都有水线串联。 　　宫易寒微笑， 　　自家徒弟可一点儿不比项楠毓差， 　　emmm…… 　　就是有些笨笨的。 　　怜雪丫头明明是月宗传人，举手投足间魅力四射，却不懂得如何勾引男人，还得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助攻，真要命。 　　宫易寒叹气，对宫怜雪眨眨眼，之后又瞄了眼李清茶的方向。 　　宫怜雪这才恍然大悟， 　　她伸出手，邀请李清茶共舞， 　　于是，李清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感到少女的纤纤玉手拖着自己飞上了湖面。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曹子建的想象巧妙，信手拈来，不露造作之痕，就像现在的宫怜雪，让人觉得洛神就该如此。 　　“……” 　　“……” 　　两人对视， 　　难言的沉默横亘在她们之间。 　　忽然， 　　“你干嘛咬我！” 　　李清茶诧异地叫道。 　　就在刚才，宫怜雪竟然凑过来在她的脖颈处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少女低下头， 　　“来自师父的助攻都不好好珍惜，那就太不孝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李清茶看向岸边，却发现宫易寒不知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有点儿懵， 　　“你师父不是要指导我们准备明天的……嘶……你还咬我！？” 　　“嗯，我咬你了。” 　　“我警告你……啊！你住手……不是，你住口！啊……喂……我……唔……” 　　“咕……” 　　李清茶的大脑嗡嗡作响。 　　咬脖颈就算了， 　　咬嘴唇…… 　　可真是要命。 第158章 点星楼 　　加更。 　　￥￥￥￥￥￥￥￥￥￥￥￥ 　　第二天。 　　起床的时候，李清茶的嘴唇还有点儿肿， 　　这锅是宫怜雪的， 　　那丫头，竟然不知道用舌头…… 　　李清茶叹气， 　　“唉……” 　　她将注意力集中到视野的右上，看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这也算是每天早晨的习惯动作了。 　　「三：五号说的没错，李清茶真的聪明至极。」 　　李清茶：…… 　　项楠毓变迷妹了。 　　「五：看吧。」 　　「四：三号的语气有点儿怪。」 　　「五：三号语气确实怪，但是再怪也没你之前怪，说些“讨债”之类的话。」 　　「……」 　　之后再没鱼幼薇的聊天记录了。 　　李清茶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五号，这货真是越菜越爱玩，明明不擅长聊天，偏要硬上，搞得每次把天聊死的都是他。 　　她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聊天记录变成了对项楠毓的旁敲侧击， 　　「二：三号，李清茶做了什么让你突然产生那种想法？」 　　「三：他帮了我。」 　　「一：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困了。」 　　「一：他这么帮你的？」 　　「八：对，说一说他怎么帮的你呗。毕竟，之前他也算是帮过我，虽然主要功劳是七号的。」 　　李清茶看得摇头， 　　幸好这个群还没有@群友的功能，不然，自己铁定睡不好。 　　后面的对话，大部分是项楠毓的敷衍， 　　那姑娘虽然有感而发，但不至于把魔门合脉比试的事情说给一堆身份不明的吃瓜群众。 　　李清茶看他们也没掰扯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穿好衣服翻身下床了。 　　之后，她离开小院。 　　这两天都是宫怜雪叫她，那丫头没出现，她有点儿不适应， 　　“也不知道今天的比试地点在哪儿。” 　　李清茶环顾四周，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雾气中，许多人影朝湖心岛的中心涌去， 　　议论声传来， 　　“李师兄今天不会不参加吗？” 　　“唉……李师兄如果不去，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也想看师兄的表现，他好帅。” 　　“对对，他真的好……唔……师兄看到我们了，快走快走。⁄(⁄ ⁄•⁄ω⁄•⁄ ⁄)⁄(✿◡‿◡)” 　　…… 　　月宗的女弟子路过李清茶身边，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羞涩地笑。 　　李清茶：￣□￣｜｜ 　　太尴尬了…… 　　她尾随人流，前往湖心岛的中心。 　　此时，该到的人基本都到了， 　　宫怜雪、项楠毓看到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接着又同时别开脸，不与她对视，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小女儿情态十分明显。 　　李清茶的耳畔又响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旁白：“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 　　终于明白花间派为什么要定下那个不近人情的宗旨了—— 　　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这都是一代代花间派传人游走于女人之间、不断躲避柴刀结局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那可是血与泪的教训啊！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悄摸地往后退走， 　　然而， 　　“李师侄！” 　　武珹的声音响起。 　　李清茶脚步顿了顿， 　　“咳咳……早上好啊，武宗主。” 　　“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参加……咦……你的嘴怎么回事？” 　　“这个……” 　　“啧，啧啧啧，肿得也忒厉害了吧。” 　　“……” 　　李清茶无语。 　　宫易寒看在眼中，吃吃地笑， 　　她走过来，将李清茶拉进人群，让李清茶和项楠毓、宫怜雪并排站着， 　　之后，她压低声音说：“先看看今天比试的题目再做定夺。” 　　李清茶点点头。 　　宫易寒满意地一笑，转向邹子安， 　　“邹师兄，你家邹琂怎么……啊……不好意思，我差点儿把昨天加试的事情忘了。” 　　“口舌之利。” 　　“对对，我就是逞口舌之利，不行吗？” 　　“哼！” 　　邹子安闭目养神，懒得再多说。 　　武珹轻咳一声，提醒道：“邹师弟，时间也差不多了，出题吧。” 　　邹子安深吸一口气，问两人：“师兄、师妹，魔门分裂时，日、月、星三宗各得一件镇宗之宝，你们可曾记得此事？” 　　武珹、宫易寒下意识皱眉，想问邹子安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邹子安却根本不给机会， 　　他骤然睁开双眼， 　　“咄！” 　　一抹深蓝从天而降。 　　它看着像是丝绸质地，却如有生命的活物，舞动着遮蔽天空， 　　在深蓝上，有无数星星点点，明明是在“布”上的，偏偏和真的星星一样，不断闪烁，硬生生在青天白日营造了一片星空。 　　武珹一阵愕然， 　　“万星绫……” 　　李清茶默默点头，暗道物如其名。 　　邹子安轻笑， 　　“师兄好眼力。” 　　“哼！”武珹回呛道，“星宗的镇宗之宝我怎会不知？我还不至于如此不关心同门。” 　　邹子安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却不甚在意， 　　他一挥手， 　　“退后。所有人，退后！我要出题了。” 　　宫易寒冷哼， 　　“邹师兄，你前几日可是跟我们讲解过这最后一项修为的比试内容，好像用不到万星绫吧？如此出尔反尔，意欲何为？” 　　“我可以保证，出的题绝对公平。” 　　“你不准回避话题！” 　　“师妹，还要浪费时间吗？” 　　宫易寒暗暗握拳， 　　“……” 　　“……” 　　“……”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良久，武珹发话了， 　　“师妹莫急，先看看再说。” 　　宫易寒紧盯着邹子安看了好一阵，这才和武珹向后退去。 　　由两位宗主带头，其他人自然不好多说， 　　众人后退，空出了足够的地方。 　　邹子安双手虚空向下一按， 　　“落！” 　　万星绫骤然坠地。 　　紧接着，超出李清茶认知极限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一道道熠熠星光从万星绫激射而出，于高空展开， 　　在星光中，一座三层的小楼逐渐显现，每层小楼都朝西开着窗，窗外挂一颗黯淡的星，仿佛失去光泽的荧石。 　　看到这一幕，宫易寒说：“点星楼……” 　　邹子安说：“没错，正是点星楼。其中，第一层考心境，第二层考潜力，第三层考实际战力。三层的题目都由我设计，我可以保证，对所有登楼者都是一样的、是绝对公平的。至于规则嘛……登楼者每过一层便点亮一星，最快点亮三颗星的人胜出。” 　　武珹说：“你这是一道题当三道题？” 　　“对。不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对年轻弟子来说，修为并非比武，而是心境、潜力、实际战力的综合。” 　　“你强词夺理！” 　　“何来强词夺理之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我问你，如果没人能点亮三颗星呢？就比如，小南瓜点亮一颗，其他人一颗没有，这算小南瓜赢吗？” 　　“当然不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第159章 啊，我又改主意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邹子安临时改题，就是不想让其他年轻弟子通过， 　　至于原因…… 　　当然是因为他家那个邹琂。 　　脸都不要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合脉比试里的对手都是谁啊？ 　　宫怜雪、项楠毓， 　　两个六品！ 　　这样让邹琂上，他能上吗？ 　　上不了！ 　　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这种严峻的形势，邹子安只能搞点儿盘外招了。 　　武珹说：“邹师弟，你的意思是，三名年轻弟子，无论是谁，只要无法点亮三星，表现得再好也没用？一律算输？” 　　邹子安点点头， 　　“对。” 　　“你这样出题是很不负责任的。” 　　“我出的题将心境、潜力、实际战力全部考虑在内，这样还不负责？” 　　武珹：￣□￣｜｜ 　　就是太负责了。 　　简单点，让人上去打打擂台不好吗？ 　　他看了眼在万星绫上拔地而起的点星楼，心中已有定论： 　　今年的合脉比试又成浪费时间了。 　　宫易寒也相当不爽， 　　“邹师兄，你这不是逞心的吗？” 　　“我是逞心的。” 　　“你看你还……额……你竟然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嗯……对了，宁缺毋滥，咱们对年轻弟子严格一些，这是好事啊。” 　　这话是有道理的， 　　但问题在于，邹子安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公心，所以，这么说反而显得冠冕堂皇。 　　宫易寒说：“如果邹琂能参加今天的比试，你还会宁缺毋滥吗？” 　　“……” 　　“……” 　　“……” 　　沉默突然降临。 　　寂静中，众人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良久， 　　“他不是没参加吗？”邹子安说，“讨论这些‘如果’，没有意义。” 　　宫易寒：“呵呵……” 　　笑容满是嘲讽。 　　但事已至此，再多说已然无用， 　　“我算是明白前辈们那么努力都无法让三宗合一的原因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宫怜雪，“怜雪，你且去吧。” 　　宫怜雪诧异地瞪大眼， 　　以她对师父的理解，遇到这种事，肯定是不会由着邹子安为所欲为的。 　　宫易寒说：“上点星楼，每点一星都对修为大有裨益。” 　　竟然是这样， 　　宫怜雪不由恍然。 　　一旁的李清茶将宫易寒的话听在耳中，默默点头， 　　邹子安既然公开放赖，阻止合脉比试出一个明确的结果，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否则，日宗、月宗都不会认他这个出题人的身份， 　　而点星楼，既是“考题”，也是“诚意”， 　　这也算是某种交换吧。 　　李清茶猜测，历代合脉比试应该都是这么混过来的， 　　所以，真正想要整合魔门，还是得出一个魔门祖师那样的一品，不然这种分裂只会持续下去。 　　宫易寒对宫怜雪点点头， 　　宫怜雪上前一步，准备登楼。 　　没想到，武珹开口了：“怜雪侄女，且慢。” 　　之后，他转过头，看向邹子安， 　　“邹师弟，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告诉我，一会儿，年轻弟子登楼，他们登楼的过程我们能否看到？” 　　邹子安微笑， 　　“武师兄果然敏锐。” 　　这句话听着像打哑谜，却等于给出了答案， 　　点星楼从外面看是封闭的，按照一般人的认知，登楼者登楼的过程外人肯定看不到， 　　但邹子安夸武珹敏锐，无疑否认了这个观点。 　　这就有说道了…… 　　“啧……” 　　武珹咋舌， 　　“就这样还好意思说出的题公平？” 　　“对每个人来说，面对的题目都是相同的，”邹子安回答，“当然公平。” 　　“但后登楼的人可以知道题目，从而早做应对。” 　　“呵……” 　　邹子安不置可否。 　　武珹皱眉，感觉邹子安的笑暗含着深意，就好像即使知道了题，也无法做准备一样。 　　点星楼里到底有什么？ 　　他不由得沉思。 　　一旁的宫易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武师兄，看来，怜雪和楠毓侄女谁先登楼须得好好讨论一番了。” 　　武珹点点头。 　　他的视线落在项楠毓身上， 　　“小南瓜，你……” 　　项楠毓：￣□￣｜｜ 　　“师父，在外面您能别这么叫我吗？” 　　“唔……好的，小南瓜。” 　　“……” 　　项楠毓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宫怜雪在旁边看着，憋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小南瓜，要不，我先上？” 　　“哼！”项楠毓冷哼，“我才不会占你的便宜。” 　　“也是，那你先上。” 　　“？？？” 　　项楠毓一脸懵， 　　这里难道不应该说的是“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吗？ 　　宫怜雪嘴角勾起， 　　“我是跟师兄学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家伙在京城的时候可没少占我……” 　　“咳咳……”李清茶尴尬地咳嗽，打断宫怜雪的话，“你们俩‘友好交流’就行了，别扯上我，干脆当我不存在。” 　　项楠毓：盯—— 　　宫怜雪：盯—— 　　两人视线锋利。 　　李清茶更郁闷了，眼一闭、心一横， 　　“要不这样，我先上。” 　　结果，她话音刚落， 　　项楠毓：“那就多谢师兄为我们探路了。” 　　宫怜雪：“不愧是师兄，果然有男子的担当。看来，花间派也不全是坏人嘛~” 　　李清茶无语。 　　她白了两名少女一眼，之后对邹子安作揖， 　　“邹宗主，请送我入点星楼。” 　　邹子安深深地看她一眼， 　　“果然，最后还是……呵呵……李师侄，你通过潜力、心境两关的可能性极低，百不存一，可我还是希望你能通过。” 　　“难道在实际战力那一关，邹宗主对我有单独的设计？” 　　“师侄智慧过人。” 　　“哦。” 　　李清茶的随口一答，轻描淡写， 　　这让邹子安胸中涌上一口气，仿佛在胸口吹胀了一个气球，就梗在那儿，无处发泄。 　　更可恨的是， 　　“那我弃权吧。”李清茶说。 　　邹子安：？？？ 　　懵了。 　　彻底懵了。 　　李清茶嘀咕：“邹宗主，你当我傻啊，这种情况下还去闯关？” 　　邹子安气得发抖， 　　“你……你！@#￥*%……” 　　说都不会话了。 　　没想到，李清茶后面的话更绝：“啊，我又改主意了，还是尝试登楼吧，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一句话差点儿让邹子安吐血， 　　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论牙尖嘴利，在场中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李清茶的对手，他自己当然也是包括在内的。 　　“很好，李师侄，你行。” 　　“多谢邹宗主夸奖，”李清茶说，“现在，可以送我入点星楼了吧？” 　　“送入楼？李清茶怕是想多了，这一次修为一项的比试，能不能成功入楼本身也是‘考题’的内容。” 　　“原来如此。多谢邹宗主的指点了。” 　　李清茶没在废话，径直走上了万星绫。 第160章 入楼 　　万星绫， 　　星河斗转。 　　李清茶微微眩晕，脚下像是踩空了，无法保持平衡， 　　她感觉无数的星星朝自己袭来， 　　同时， 　　“静。心。” 　　在无尽的虚空中响起威严的声音。 　　李清茶立即收敛心神， 　　她屏息静气再看，发现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了，群山环绕，在黑夜中画出一条起伏参差的线，在这条线的上方，有漫天繁星点缀， 　　脚下的路很怪，闪烁着，就像天边的银河，踩上去的触感却万星绫一致。 　　“啧……” 　　李清茶咋舌， 　　不愧是东方玄幻主题的游戏，现在看，终于有那么点儿味了。 　　当然，之前三位宗主比斗修为也是超出认知的，但比起万星绫这样的法宝，总感觉缺点儿意思。 　　“有趣……”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朝前走去， 　　紧接着，点星楼出现了， 　　它就像在李清茶眼前组装起来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台阶、屋檐、门窗慢慢浮现， 　　每一层的窗外挂着黯淡的星，仿佛一盏没点亮的灯。 　　与此同时，一股风从点星楼的楼顶吹来， 　　空气中满是猎猎风声。 　　“有点儿冷啊……” 　　李清茶紧了紧衣领，继续朝前走去。 　　￥￥￥￥￥￥￥￥￥￥￥￥ 　　湖心岛， 　　中心广场。 　　在外人眼中，万星绫就像一幅流动的、立体的画，而李清茶的每一步行动都在改变画的内容， 　　如果李清茶看到了，一定会觉得这个景象很像直播， 　　emmm…… 　　还是3D的。 　　武珹单手扶额， 　　“你们刚才听到了吗？” 　　“嗯。” 　　宫怜雪严肃点头。 　　他们在讨论的正是刚才那一声“静。心。”，一字一顿，最神奇的是，仿佛不是从外界传入耳道，而是直接在脑内炸响。 　　项楠毓用手肘捅了捅宫怜雪的腰肋， 　　“那是谁的声音？” 　　“我怎知？” 　　宫怜雪的心思全在李清茶身上，根本就没仔细思考。 　　一旁的武珹说：“小南瓜，这万星绫是……” 　　项楠毓：￣□￣｜｜ 　　“我没问师父。” 　　“唔咕……” 　　武珹一副受伤的表情。 　　一旁的宫易寒吐槽：“武师兄，你就不能长点儿记性吗？楠毓侄女不喜欢你那么叫她。” 　　武珹捂住前额， 　　“忘了。” 　　“唉……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长大的。” 　　宫易寒摇头，转向项楠毓，说道：“小南瓜，你想，这万星绫是谁的宝物？” 　　项楠毓更郁闷了， 　　外号的事算是过不去了。 　　噗嗤~ 　　宫怜雪笑出了声。 　　项楠毓白了她一眼， 　　“你别忘了，师兄还管你叫‘小雪球’呢！” 　　“那能一样吗？‘小雪球’是师兄给我起的外号，‘小南瓜’呢？哪个起的？” 　　“……” 　　项楠毓想找一块豆腐一头撞死。 　　宫易寒清了清嗓子， 　　“好了好了，考虑考虑我刚才问的问题，这万星绫是谁的宝物？” 　　两名少女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 　　宫怜雪诧异地说：“难道，刚才……我的天，刚才那个是祖师的声音？！” 　　宫易寒和武珹点头。 　　宫怜雪嘀咕：“祖师认可……笨蛋师兄估计要跟我们显摆了。” 　　宫易寒笑着点点少女的鼻尖， 　　“花间派的女……呵呵……” 　　“师父？” 　　“哈，没事。” 　　“……” 　　宫怜雪总感觉师父有事瞒着自己。 　　这时，一旁的项楠毓问：“那些风是怎么回事？” 　　武珹和宫易寒都没有回答， 　　万星绫他们有所耳闻，但毕竟是星宗的镇宗之宝，其中有什么机巧他们也不可能尽数清楚。 　　众人看向邹子安， 　　邹子安一脸严肃的模样，仿佛没听到其他人刚才的对话。 　　“咳……” 　　武珹轻咳， 　　邹子安这才回过神， 　　“怎么？” 　　“那些风是……” 　　“辰风，来自万千星辰的风，对人的意志考验极大，一般九品不可能应付得来。准确地讲，意志不坚定者，不管几品都不成。” 　　一般九品…… 　　李清茶是九品没错，但算“一般”吗？ 　　众人投去视线。 　　只见李清茶好像没什么感觉，只是裹紧了衣服，看样子好像单纯觉得冷而已。 　　这特喵的…… 　　“什么情况！” 　　邹子安一脸无法理解， 　　花间派的人天天勾搭妹子，怎么看都跟“意志坚定”无关吧？ 　　他白丝不得骑姐。 　　这时，周围忽然传来窃窃私语， 　　“你们看，李师兄的腰间是不是……” 　　“看腰？你好色哦~” 　　“我喜欢看……唔……才不是，你看师兄腰间，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亮？比万星绫中的星星都要亮。” 　　…… 　　万星绫中，星星是一切的光源， 　　怎么会…… 　　邹子安投去视线，瞬间睁大了双眼， 　　“儒门？他跟儒门有关系？” 　　“花间派的人，勾引到大儒的闺女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宫易寒在旁边说风凉话。 　　“你胡扯。” 　　“(ˉ▽￣～) 切~~，爱信不信。” 　　宫易寒对宫怜雪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徒弟别拆自己的台， 　　宫怜雪回以坏坏的微笑， 　　自己当然不会什么实话都往外撂啦~ 　　￥￥￥￥￥￥￥￥￥￥￥￥ 　　“早知道多穿几件衣服了。” 　　李清茶嘀咕。 　　她发现，越接近点星楼，从楼顶吹来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不过，也只是冷而已，好像没什么伤害。 　　何况她身上还有一个热源—— 　　凤纹玉佩。 　　这件宝贝是李清茶被西域大和尚袭击当日，匡泰初所赠，似乎有清心静气的功效。 　　从那股冷风吹来的时候，玉佩便开始散发暖意，现在，甚至已经能发出明亮的光了，与空中的万千繁星相比也不遑多让， 　　若回京，有必要好好谢谢人家。 　　李清茶将玉佩从腰间取下，握在手中掂了掂，改挂在脖子上， 　　玉佩滑落， 　　如果是一般女子，肯定会掉进沟里， 　　但是，在李清茶这儿，玉佩没遇到任何的阻碍，自然垂下，甚至和胸口有一丢丢距离感。 　　她微微尴尬，又把玉佩挂回腰间。 　　经过刚才这么一番折腾，点星楼已经来到眼前了， 　　李清茶推门而入。 　　第一层，空空如也， 　　不，“空空如也”并不准确，因为在地上有一张空白的纸，纸张旁边摆着砚台、毛笔，砚台中有磨好的墨汁，漆黑浓郁。 　　“竟然要写毛笔字儿啊……” 　　啧， 　　李清茶想到自己那狗啃一样的软笔书法，就不由得心中没底。 　　算了，先看看四周的情况再做定夺。 　　她环视一圈， 　　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通向二楼的的楼梯， 　　看来要点亮一楼的星才会出现。 　　至于那颗暗淡的星…… 　　李清茶走到窗边，将其推开， 　　没想到，在窗户打开的那一瞬间，竟然有明亮的星光照进了点星楼一层。 第161章 参六欲 　　加更。 　　￥￥￥￥￥￥￥￥￥￥￥￥ 　　“……” 　　“……” 　　“……” 　　诡异的安静笼罩着一切。 　　众人看着万星绫，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李清茶自进入点星楼后，第一层窗外的那颗星便已经被点亮了，而且，异常的亮，比万星绫中的其它星辰都要亮。 　　魔门祖师认可、 　　花间派传人有儒家所赠的凤纹玉佩， 　　这两件事已经够荒诞了， 　　但是…… 　　“我不能理解。”有人低声说。 　　没人吱声， 　　也没人反驳， 　　因为“我不能理解”是大家的心声。 　　在外人看来，李清茶根本没有参与任何形式的“考试”，就点亮了第一星，这比作弊还要狠。 　　宫易寒问：“第一关考的不是心境吗？” 　　邹子安点点头， 　　“对。” 　　“你出的什么题？”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你开玩笑也……唔……看你的表情，刚才不是玩笑？” 　　“当然不是。” 　　邹子安确实是一脸懵逼的模样，因为完全解释不了李清茶到底是怎么点星的。 　　武珹问：“那李师侄这算是通过了？” 　　邹子安依然不确定，摇摇头， 　　宫易寒：“不知道？” 　　武珹：“没通过？” 　　两人对邹子安不置可否的态度都有些把握不准，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邹子安叹气， 　　“别问我，我就是单纯的不确定。”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点星楼第一层还没出现通向二层的楼梯，这说明，他设计的关卡仍然是生效的，没过关就上不了二层， 　　可一层外的那颗星，确确实实已经亮了， 　　异常耀眼…… 　　￥￥￥￥￥￥￥￥￥￥￥￥ 　　李清茶看着窗外的星光，不明就里， 　　如果没记错，邹子安的原话是：“登楼者每过一层便点亮一星。” 　　这明显与现状不符。 　　她想了想，喃喃自语：“难道是万星绫坏了？” 　　这话落在外面的邹子安耳中，差点儿把邹子安气吐血，但因为万星绫的屏障作用，只能憋着，生闷气。 　　李清茶沉吟片刻，觉得唯一的可能是在纸上写点儿什么， 　　她拿起笔。 　　瞬间，点星楼一层墙壁上的油灯点亮， 　　火苗跃动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与此同时，李清茶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铜镜， 　　铜镜的高度几乎有三米，周围是华丽的鎏金工艺镜框，镜框下用以支撑的脚是二龙戏珠的圆雕。 　　“啧……” 　　李清茶咋舌， 　　她在陌生的环境下非常谨慎，没有直接站到铜镜前，而是从侧面靠近， 　　奇怪的是，铜镜里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麻烦……” 　　李清茶叹了口气，站到镜子前。 　　同时，点星楼内响起了邹子安的声音：“佛教定六欲，一曰色、二曰形貌、三曰威仪姿态、四曰言语音声、五曰细滑、六曰人相。” 　　声如洪钟，在楼内回荡。 　　李清茶挑眉， 　　“肤浅，佛教六欲乃是世俗之人对异性天生的六种欲望，‘情’之一字即可概括。” 　　“……” 　　“……” 　　“……” 　　久久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邹子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善，可参六欲。” 　　李清茶心中吐槽： 　　邹子安实在是太玩不起了，说是比试三题—— 　　心境、潜力、实际战力， 　　实际上，这里面不知道埋着多少坑呢，自己刚才要是答错了，八成连第一阵的“卷子”都见不到。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凝视铜镜。 　　￥￥￥￥￥￥￥￥￥￥￥￥ 　　“邹师兄，你小伎俩不少嘛~” 　　宫易寒相当不爽。 　　邹子安甚至懒得辩解，反正已经做了，不如干脆摆烂， 　　只要自己先躺平了，就不能被打倒。 　　见她这样，宫易寒也没辙，只能重新将注意力转到万星绫上。 　　宫怜雪拉了拉她的衣袖， 　　“师父，什么是参六欲啊？” 　　“我问你，魔门六欲是什么？” 　　“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六欲者，见、听、香、味、触、意。” 　　“这就对了。魔门的九品是欲者，之后每上一层都需要依次圆融其中一种，直到二品舍妄。而参六欲，便是验看心境是否与当前的品阶匹配。” 　　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 　　一旁的项楠毓沉吟片刻，问道：“那这一关岂不是很难？” 　　“确实难，难就难在‘圆融’二字，能做到的人很少。”武珹接过话茬，“不过，对李师侄来说倒还好，因为他是九品。” 　　“九品也好吗？” 　　“对，因为只要他过得一关便算心境达标了。你们反倒可能……” 　　武珹扫了眼项楠毓和宫怜雪，没继续说， 　　两个妹子都是六品，要过四关，这远比李清茶要难得多。 　　宫易寒叹气， 　　“难怪邹师兄刚才说清茶能通过心境、潜力两关的可能性极低，原话却是‘百不存一’，看来，并非有意嘲讽啊。” 　　邹子安冷哼一声， 　　“师妹怕是想得太简单了。” 　　“哦？” 　　“这参六欲一关，我魔门中有几人稳过？” 　　魔门从心所欲，所以比起其它修炼体系要显得“急功近利”、“百无禁忌”，心境无暇者自然寥寥无几， 　　反倒是高品魔门修士，因为后期修炼的难度加大，反而能静下心来稳固。 　　宫易寒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眉头紧锁， 　　“邹师兄出的题，看来是有所针对啊。” 　　事已至此，邹子安也没必要隐瞒， 　　“没错，我就是有所针对。” 　　参六欲的考验，低品阶、高品阶都要过得容易些，对项楠毓和宫怜雪这种不上不下的却要难许多， 　　如果不是李清茶先行探路，撞破了“考题”，两个妹子中的任何一个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入点星楼，都过不了第一层。 　　武珹说：“你早就算计好的？” 　　邹子安点点头，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呵……” 　　“但是，参六欲确实能砥砺心境，若是通过，其中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风险与机遇相当。 　　武珹大体上认可，没再纠缠。 　　项楠毓问：“若通不过呢？” 　　武珹看了徒弟一眼， 　　“你猜不到？” 　　“唔……” 　　“放心，清茶只有九品，即使心境受损，三两个月便能复原。而且，吃亏在前比填坑在后要好，正如武师兄所说，修炼一事万不可阴小湿大。” 　　项楠毓知道师父说的没问题， 　　但是， 　　“师兄不要有事啊……” 　　少女喃喃自语，紧盯着万星绫，全然没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武珹看得一清二楚，直摇头， 　　好在他发现宫怜雪的状态也差不多，瞬间就开心了， 　　只要李清茶够公平，不只祸害自家徒弟就行， 　　月宗什么的、道门什么的、儒家什么的…… 　　来！ 　　尽管来！ 　　只要她们都被花间派的那个混小子冲，武珹就心理平衡了。 第162章 恶堕什么的、修仙什么的、牛头什么的…… 　　李清茶站在铜镜前，有点儿迷惑， 　　在镜子里，不仅能看见自己，还有一大堆人。 　　？？？ 　　回过头， 　　没错，点星楼一层确实什么人都没有。 　　李清茶又看了一眼铜镜，确定里面的人的位置，然后伸手在身后摸索， 　　如果那人真的存在，应该能触碰到才对，结果却只有空气。 　　“所以说，假的？” 　　没有人回应， 　　这里十分空旷，只剩回音在飘荡。 　　李清茶一时半会儿搞不清参六欲到底要考什么，只好继续观察铜镜寻找线索，不只观察镜中的人物、情境，还包括铜镜本身。 　　她反复研究了好一阵， 　　忽然， 　　哗啦—— 　　类似翻书的声音， 　　李清茶发现是那张白纸飞起，贴在铜镜右侧边框上， 　　同时，毛笔脱手而出，自己饱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0岁：剖腹产，是个男孩。」 　　李清茶：？？？ 　　这话怪怪的…… 　　她或多或少心有所感，出于本能地看向那面铜镜， 　　不出所料，里面的人果然动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在医院的手术台上， 　　emmm…… 　　人生重开模拟器？ 　　李清茶不由得皱眉，好奇看着镜中的变化， 　　过了一段时间， 　　「8岁：你喜欢班上的一个小朋友，不过是很纯洁的喜欢。小朋友是男的。」 　　李清茶：……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玩意儿是纯随机的， 　　邹子安不可能这么恶搞， 　　而且，他也不可能懂「剖腹产」、「班上的一个小朋友」这类概念。 　　李清茶继续往下看， 　　没想到的是，事情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11岁：你的美貌十分惊艳。」 　　艹！ 　　美貌惊艳…… 　　出生的时候不是男的吗？ 　　「12岁：你使用魔法棒变身成了魔法少女。你变强了，但从此你要履行成为魔法少女的十名。」 　　李清茶：？ 　　「13岁：你守护着这个星球。」 　　「14岁：一个外星人来地球伪造宣称，被你秒杀。」 　　「15岁：你和人类看不见的怪物战斗着。」 　　「16岁：你和人类看不见的怪物战斗着。」 　　「17岁：你遭到了触手女王的攻击。你意志力不足，被诱导**了。你变成了触手魔女，从此为女王效力。」 　　李清茶：？？ 　　「18岁：你消灭了所有的男性。」 　　「19岁：你引诱其他魔法少女**。」 　　「20岁：一个会飞的人对你出手，他称自己是渡劫期修士。你死了。」 　　李清茶：？？？ 　　不是，怎么还有**的？ 　　最要命的是，铜镜里还把**的过程演出来了， 　　无论是触手女王诱导主角，还是主角诱导其他魔法少女，过程都极其…… 　　极其…… 　　过不了审。 　　李清茶的总结是，比自己写的《金梅瓶》还要姿势丰富一百倍。 　　如果这就是参六欲，那实在…… 　　挺有意思的。 　　李清茶将那张写了二十年人生轨迹的纸撕下来，问道：“能再来一次吗？” 　　这话是纯粹的自言自语， 　　但那张纸响应了李清茶的要求，上面的字迹消失，并且重新贴回铜镜右侧的边框， 　　人生再启。 　　这一次比较正常： 　　美籍华人开局； 　　哈佛毕业； 　　同时成为两国的科学院院士； 　　拿了诺奖； 　　毅然回国支援。 　　…… 　　好吧，也不算正常，属实是buff叠满了。 　　李清茶再开， 　　接下来，他看到了更加魔幻的故事，就像在看电视剧， 　　主题修仙： 　　「58岁：游哈米发布次时代游戏大作《神原》。你冲了些钱，什么好角色都抽不到。」 　　「59岁：你看了一本玄幻小说，小说里，想渡过天劫需要悟透全部五行大道和任意一种本源大道。」 　　「60岁：悟道。」 　　「61~499岁：悟道。」 　　「500岁：开始渡劫。九重雷劫开始，第一重雷劫落下。第二重雷劫落下。你死了。」 　　…… 　　渡劫， 　　然后身死道消， 　　没有比这更正常的结局了。 　　但李清茶坚定地认为，之前那个「什么好角色都抽不到」才是最真实的。 　　她继续尝试， 　　这次遇到的是狗血都市家庭伦理剧： 　　「49岁：据说有人在深山里发现了古装的居民。官方通报是在拍电视剧。直觉告诉你事情没这么简单。」 　　「50岁：你发现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51岁：你装作不知道。」 　　……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而且，最后的「你装作不知道」，是从50岁到51岁想了一年的结果， 　　真够破防的…… 　　“再来。” 　　李清茶玩得不亦乐乎。 　　￥￥￥￥￥￥￥￥￥￥￥￥ 　　“……” 　　“……” 　　“……” 　　外面的众人一片安静。 　　他们看着李清茶一次次的将纸撕下来，然后重新贴上。 　　神奇的是，在外人眼中，铜镜十分干净，甚至看不到李清茶本人的镜像，只有一片虚无， 　　那张白纸也一样，干净得如同白纸。 　　（笑） 　　“咕……” 　　项楠毓咽了口唾沫， 　　“师父，您刚才说，参六欲好像很难？” 　　武珹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按照常理，人在参六欲的时候会直面内心的欲望，大部分人都会露出苦痛不堪的神情，更有甚者要发出惨叫、原地打滚， 　　但是，李清茶截然不同， 　　没痛苦就算了， 　　“他为什么在不断尝试啊？”宫怜雪小声问。 　　没人能回答， 　　就连出题的邹子安都不行。 　　“……” 　　“……” 　　“……” 　　诡异的沉默再一次降临。 　　宫易寒说道：“可惜那面镜子中的内容只有清茶自己能看到，如果我们也可以，或多或少能有个参考。” 　　其他人跟着点头。 　　武珹说：“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李师侄的心境很高，远超九品，但现在看来，他会不会已经过了参六欲的阶段了？” 　　众人一愣， 　　邹子安下意识地说：“二品舍妄？” 　　他立即否认：“不可能。” 　　武珹也点点头， 　　“确实，我有点儿想当然了，怎么可能是舍妄呢？” 　　他也不信，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两人聊天的当口，忽然有人低声说道：“你们快看，点星楼第一层外面的那颗星是不是又亮了几分？” 　　这话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们投去视线， 　　确实，那颗星比刚才还要亮，就像白炽灯在黑夜的幕布上灼了一个洞。 　　宫易寒深吸一口气， 　　“清茶进入第一层的瞬间，外面那颗星就亮了，说明她的心境已然达标。现在，经过这么多次参六欲，那颗星越来越亮，则是心境远超九品的证据。” 　　这个结论没人能否认。 　　武珹问：“那她的心境是什么……” 　　话音未落， 　　砰—— 　　众人听到一声巨响。 第163章 通见 　　点星楼， 　　一层。 　　李清茶还在玩人生模拟器， 　　「24岁：你在一次拍戏过程中划破了手指，上了微勃热搜。」 　　「25岁：你的团队开始帮你艹粉。」 　　「26岁：你锒铛入狱。」 　　「27岁：你的菊花儿从✲变成了❁。你死了。」 　　李清茶：…… 　　这是《大千世界》的编剧在现实中找了某个人代入的吗？ 　　她伸手触摸白纸，却发现纸张紧紧地粘着铜镜侧边框，怎么都撕不下来，长在了上面似的。 　　“终于完了？” 　　李清茶好奇地掸了掸纸张， 　　纸张先是发出“啪啪”的轻响，之后，竟然自燃了， 　　毕毕剥剥—— 　　纸张燃烧的声音仿佛在说：“累了，毁灭吧。” 　　李清茶看着它变成灰烬，在空中消散，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围着铜镜打转。 　　没多久，铜镜中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刚才那些负责演小电影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一个看不清面貌、四肢也很模糊的人形出现了，从外面看过去，就像隔着一层很厚的磨砂玻璃，甚至分辨不出性别， 　　但他的高矮、胖瘦能辨认，跟合脉比试第一天参拜的祖师等身画像中的老爷子非常接近。 　　李清茶靠近铜镜， 　　铜镜中的人形若有所感，右手伸出，并指如剑点在铜镜上。 　　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李清茶只迟疑了半秒钟的时间，便毫不犹豫地将左手食指点在了铜镜相同的位置。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 　　铜镜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泊，以触点为圆心向外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后，这些涟漪被固定住了，织成一张蛛网， 　　紧接着， 　　砰—— 　　一声巨响。 　　无形的拳头击中镜面，让它沿着蛛网的痕迹碎裂。 　　李清茶：？？？ 　　这不是铜镜吗？ 　　碎起来怎么跟玻璃制品似的？ 　　她猛地把手抽回，看着铜镜粉碎，落在地面上并重新融入点星楼。 　　与此同时，外面的星光大盛，借着星光，能看到一条楼梯从二层延伸而下，逐渐凝为实体。 　　李清茶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天而降，落在天灵穴， 　　仙人抚我顶， 　　结发共长生。 　　所有的温暖先是在眉心汇聚，随后炸开，涌向身体每一处。 　　￥￥￥￥￥￥￥￥￥￥￥￥ 　　“真是好运啊……” 　　武珹喃喃自语。 　　项楠毓好奇， 　　“师父，师兄这是怎么了？” 　　“李清茶有大机缘……呵，机缘是佛门的说法，准确地描述，应该是李清茶有大气运，得了祖师的认可，气机浣体。” 　　一旁的宫怜雪听在耳中， 　　气运…… 　　在京城的相国寺，她们曾讨论过这件事， 　　她至今记得骆未央的原话：“气运一事确实有之，但对寻常人，不过虚无缥缈，世间有气运者，十个手指便能数得过来。” 　　难道，笨蛋师兄是其中之一？ 　　少女轻咬下唇。 　　武珹说：“小南瓜，本以为你是我魔门的气运者，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 　　项楠毓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她更关心李清茶的情况， 　　“师父，气机浣体有什么作用？” 　　“是祖师的气机浣体。”武珹纠正道。 　　“唔……好，我重新问一遍，祖师的气机浣体有什么作用？” 　　“以李清茶的现状，极有可能突破。” 　　“八品通见境？” 　　“没错，只要心境与之匹配……唔……说起来，点星楼第一层考察的是心境，李清茶的心境到底如何？” 　　这话问的是邹子安， 　　题是邹子安出的，理应由他解答。 　　然而， 　　“我不知道。”邹子安说。 　　“不知道？”宫易寒有点儿懵，“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没注意到吗？李清茶结束考核时，那面铜镜是直接碎裂的。而且，你看一层外面那颗星的亮度，都快比太阳亮了！” 　　“唔……” 　　“这种情况，我之前从未见过，即使是二品舍妄也不会如此。” 　　“二品舍妄也不会如此……” 　　言外之意，李清茶的心境已到一品， 　　甚至是…… 　　超品？ 　　这不是瞎扯吗？ 　　宫易寒肯定是不信的， 　　她给出了最有可能的推测：“邹师兄，是不是你昨天准备的时候太心急，搞错了？” 　　邹子安连夜改题，人人都知道。 　　他虽然做了亏心事，但不想莫名其妙地背黑锅， 　　“师妹，那可是万星绫！祖师留下的神物！搞错了……可能吗！？就算真的搞错了，问题也不在我身上，是李清茶！” 　　“你别激动。” 　　“我哪激动了？” 　　“……” 　　看邹子安满脑子“不可能”的模样，宫易寒懒得再掰扯了。 　　她转而问：“那现在这个情况算什么？” 　　邹子安沉默，没有回答的意思， 　　一旁的宫怜雪说道：“肯定算师兄通过啊。点星楼的规矩不能不遵循，是吧？” 　　“……” 　　“……” 　　“……” 　　一片沉默， 　　包括邹子安在内，没人反对。 　　￥￥￥￥￥￥￥￥￥￥￥￥ 　　气机运转，如同江流奔涌， 　　第一个周天， 　　每处血管都暖洋洋的，疲劳感一扫而光，身体轻灵，仿佛脱离肉体凡胎。 　　第二个周天， 　　双眼有点儿痒，不由自主地眨了眨， 　　九品欲者五感已远超常人，而现在，视力竟比正常人好数倍。 　　第三个周天， 　　气质变化，双目就像天边寒星，深邃如渊，身形也变得更加挺拔。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突破到了八品，而且，就在突破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自己变化最大的地方—— 　　双目。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 　　李清茶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异常清晰，就好像清晨开窗，阳光照进来，能看清空中悬浮着的细微绒毛。 　　她想再跟那个西域佛门的八品武僧打打看， 　　那秃头练的是枯荣禅，能力强在恢复，但速度也就一般，以自己现在的目力，应该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以配合身法放风筝， 　　不过，正面硬撼应该没机会， 　　天魔杀神很厉害，却被“有复活币”的枯荣禅克制，天然克制。 　　李清茶活动一下手腕， 　　“等上了三层，说不定有机会看看现在的水平。” 　　她环视一圈， 　　外面的星星很亮，说明点星成功，而且通向二层的楼梯也出现了，证明“考题”答得也对。 　　那么问题来了： 　　心境考的到底是什么？ 　　看小电影？ 　　也太搞了吧…… 　　李清茶唯一能给出的解释，似乎只有自己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见识得多了，心境比《大千世界》这个游戏中的NPC天然有优势。 　　“这算是跨境碾压吗？” 　　李清茶笑笑，没在多想，转身走向通往二层的楼梯。 第164章 老娘还想坚持久一点啊喂！ 　　加更。 　　￥￥￥￥￥￥￥￥￥￥￥￥ 　　众人看着李清茶登上楼梯。 　　结果，第二层比第一层还要清洁溜溜： 　　第一层好歹准备了纸笔，拿起笔便会出现铜镜，进入参六欲的考核； 　　第二层却只有墙面、天花板、地板， 　　换句话说，啥也没有。 　　宫怜雪捅了捅身边项楠毓的腰眼，压低声音， 　　“这一关又是什么？” 　　项楠毓没吱声， 　　宫怜雪追问：“你也不知道？” 　　项楠毓依然不搭腔。 　　一旁的宫易寒却已经看出其中机巧了，冷哼一声，说道：“邹师兄，你的这点儿小心思能不能收一收？太小家子气了。” 　　邹子安：“呵呵……” 　　皮笑肉不笑。 　　宫易寒说：“怎么着，你还不愿意讲啊？” 　　“楠毓侄女和怜雪侄女一会儿要登楼，我现在说，不等于透题吗？” 　　“以她们的聪慧，不出半个时辰，也能参透。” 　　“唉……” 　　邹子安叹气， 　　他一脸无奈的说道：“第二层考查潜力，师妹你说，这‘潜力’二字作何解释？” 　　宫易寒说：“修炼的可能性。” 　　“没错，既然是可能性，我出任何题目都相当于强加了一种限制，反而对可能性产生引导。这不是与出题的初衷相悖了吗？” 　　“你完全可以讲清楚。” 　　“讲清楚？哼！连题都猜不到，还配说潜力、说可能性吗？” 　　邹子安振振有词， 　　宫易寒摇头，心说自己这个师兄每次都能把强词夺理说得有那么点儿让人信服， 　　只可惜，其心昭然若揭， 　　就跟第一层先议论佛门六欲一样，不埋个小坑不舒服。 　　不过， 　　“难不住清茶的。”宫易寒说道。 　　邹子安没反驳，心里也知道这种小伎俩确实难不住李清茶。 　　武珹问道：“没有明确的题面，也会出现问题吧？” 　　“师兄何出此言？” 　　“没题面，相当于没有判断标准，没有判断标准，怎么才算点星成功？” 　　“师兄，潜力都是比较出来的，你只能说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有潜力，却无法对单个的人下判断，就以李清茶举例，他能修到一品才算有潜力？还是三品、五品？”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用万星绫的原因……” 　　“对，祖师不会出错。” 　　邹子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当没底的， 　　经过刚才第一层参六欲的事情，他真的怀疑，李清茶是不是给祖师爷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进门就能点星成功； 　　铜镜碎成渣； 　　气机浣体；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唉…… 　　邹子安想躺平了， 　　_(:з」∠)_ 　　￥￥￥￥￥￥￥￥￥￥￥￥ 　　啧…… 　　李清茶咋舌， 　　她一上到第二层就看出来了，这一层的题目是无题。 　　可是，参破了题目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证明自己有潜力才能算点星成功， 　　而证明潜力的办法具体又是什么呢？ 　　数学学得好，九九乘法表； 　　语文学得好，背诗词歌赋； 　　英语学得好，帮李华写信； 　　…… 　　这些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但关于修炼一是，李清茶还只是初窥门径，拿捏不准尺度， 　　难道要表演天魔销魂舞吗？ 　　或者对空气斩出一刀天魔杀神？ 　　她有些拿不定注意，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那颗黯淡的星，忽然心血来潮，敲了敲窗格，说了一个字：“亮。” 　　结果，话音刚落，那颗星真的亮了一点。 　　李清茶：…… 　　感觉万星绫在调戏自己。 　　她清清嗓子， 　　“再……咳咳……” 　　本来想说“再亮一点”的，但憋住了， 　　考虑到自己登楼的情况外界会知道，如果万星绫摆自己一道，不肯亮，那岂不是当场社死？ 　　啧…… 　　李清茶咂舌，无聊地再次敲了一下窗格， 　　忽然，眼前的星骤然变亮，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闪光灯晃了一下，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异常奇妙的地方。 　　首先，不再是万星绫中的万年黑夜了， 　　其次，点星楼消失， 　　这里像是树林，但树木并不茂盛，稀疏程度很像连年996的程序员的头发。 　　不远处有一块很大的树桩，在一圈圈的年轮上有一方纵横十九道的棋盘，黑白出阵，犬牙交错地缠斗在一起，势均力敌， 　　围棋…… 　　李清茶想到了一句诗—— 　　到乡翻似烂柯人。 　　眼前的场景确实很有仙气儿。 　　她伸个懒腰， 　　“可惜我不会下。” 　　没想到，刚产生这个想法，树桩上的围棋盘便消失了，改成了大象戏，也就是象棋的棋盘。 　　这个变化让她大致猜到了自己正面临什么局面。 　　她捡起一枚棋子掂了掂， 　　与此同时， 　　“我更喜欢围棋。” 　　身后响起一个温厚的声音。 　　李清茶回头， 　　从花白的头发判断，眼前是一位老者， 　　但他完全没有长皱纹、老人斑，所谓的“鹤发童颜”，而且，精气神也极好。 　　emmm…… 　　如果这位就是魔门祖师，那李清茶只能说，月宗的画像可以烧了。 　　她轻咳一声，指指身旁的一处树桩， 　　“请坐。” 　　老者愣了半晌，接着便哈哈大笑， 　　“你倒是会反客为主。” 　　他的笑声非常大，连带着周围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树叶跟着晃动，阳光落在地上形成光斑，也随之发生抖动，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李清茶盯着光斑看了一会儿，倏地抬起头， 　　“太阳好像变亮了。” 　　老者再次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真诚，也更加生动， 　　“你非常敏锐。” 　　“谢谢。” 　　李清茶的猜想得到了确认， 　　这个空间的唯一光源是太阳，与点星楼的第二星对应。 　　她问：“这是考题？” 　　老者摇摇头， 　　“我认为不是。” 　　“那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你做事一直都是这么奔着结果去吗？” 　　“唉……我是男人，肯定要奔着结果去啊。毕竟不是女频小说，女主角在外面随便打个工，正好碰到机械神将的霸道总裁。” 　　老者：￣□￣｜｜ 　　完全听不懂。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指出李清茶的错误， 　　“你不是男人。” 　　“不，我是男人。” 　　李清茶伸手再次拿起象棋子，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这个空间的造物主准则如果是“想象”，那么，当她说出“我是男人”时，身体就会发生变化： 　　大→太， 　　胆子再大一点，还可以一步到位： 　　大→木。 　　甚至可以： 　　大→本。 　　正常的型号、人类极限的型号、异形，一应俱全。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为什么？” 　　李清茶一脸震惊地看着腿间。 　　老者呵呵一笑， 　　“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下围棋，这是你的想法，你相信它，所以围棋变成了大象戏。但关于男人这一点，你并不是那么想的。” 　　并不是那么想的 　　不是那么想的 　　那么想的 　　的 　　…… 　　难道，自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变身的设定吗？ 　　这特喵的才164章！ 　　老娘还想坚持久一点啊喂！ 　　李清茶感觉眼前一黑，天上的太阳仿佛遭到了日全食般黯淡。 第165章 无题之题 　　日光黯淡，让森林仿佛笼罩在死寂之中。 　　老者不由得惊诧， 　　这里是由他和李清茶共同维持的，强者定规矩、弱者遵守，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目前的不稳定状态才对， 　　除非李清茶已经强大到…… 　　老者摇摇头，没再往下继续想，因为觉得不可能。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不是男人这件事，对李清茶的冲击为什么会这么大？ 　　也太不合理了。 　　“你这么想做男人？”老者问。 　　“我不是想，我就是！”李清茶回答。 　　“……”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咳……没什么，我能理解你，作为花间派的唯一传人，想做男人是正常的，毕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很别扭。” 　　“你怎么知道我是花间派传人？” 　　“我不该知道吗？” 　　老者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李清茶挑眉， 　　邹子安知道的事情，万星绫便知道，再进一步，眼前的老头也知道？ 　　这里面值得思量的信息可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 　　渐渐地，随着心情平复，森林里的光照又恢复了稳定。 　　“出题吧。”她说。 　　“点星楼第二层本就无题，你不是已经参透其中的关窍了吗？你如果没有参透，也不会来到这里，和我相对而坐。” 　　“还真就无题……这是纯纯的放赖啊。” 　　“我也这么觉得。” 　　老者老神在在。 　　李清茶无奈， 　　“茶。” 　　眼前的象棋棋盘消失了，换成了两杯碧螺春。 　　老者抿了一小口，之后问道：“你觉得，什么是修士？” 　　这个问题问得很大， 　　而且，拿这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当作议论的话题，感觉更像在考心境，而不是考潜力。 　　李清茶说：“修士就是修炼的人呗~” 　　老者：￣□￣｜｜ 　　他被李清茶这个惫懒货打击到了。 　　修士=修炼的人…… 　　亏她能说出来这种话。 　　老者轻咳， 　　“那我换个问法吧，你觉得，修炼是为了什么？” 　　“不同的人想法不同吧，我见过的修士不多，熟悉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我觉得，年轻一辈中有很多迷茫的人，只是跟从宗门、长辈，一路往下混。” 　　“你不认同吗？” 　　“我认同啊。” 　　“啧……” 　　老者咋舌，明显是不信， 　　他认为，一名修士如果不知道修行的目的，心境是绝对会有瑕疵的， 　　以魔门为例，核心只有四个字—— 　　从心所欲。 　　这四个字说着容易，做着却很难，否则魔门二品也不会叫作“舍妄”了。 　　魔门修士参不透这四个字，只是照本宣科地跟着师父修炼，八成是不会有太大作为的。 　　老者盯着李清茶看了阵，忽然开口：“你的心境很高。” 　　李清茶说：“嗯，我知道啊。” 　　“……” 　　“怎么？” 　　“哼！没怎么。” 　　老者被李清茶这种“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 　　他说道：“刚才，你站到那面铜镜前，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镜像，我便知道你的心境之稳固远超常人的理解范畴。” 　　原来如此…… 　　李清茶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激赏过的小电影， 　　“那一般修士会看到什么？” 　　“我只是知道每个人都不同，但具体内容……呵呵，我不具备他们的视点。” 　　“你呢？” 　　“我？随着年龄增长、境界突破，我看到的也会变化。” 　　说了等于没说， 　　李清茶能听出来老者不想细说，因此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者似乎很满意她没有追问，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当我能在铜镜中清晰地看到自己时，是我一品境界已臻圆满之时。” 　　李清茶：！！！ 　　“我难道……” 　　“嗯，就是那个‘难道’。” 　　“这话如果传出去，哪个魔门修士会服？幸好咱们这是暗室相谈，关起门来说的话，别人听不去。” 　　“你无须试探，我不会、也没必要捧杀你。” 　　“捧杀是过分地夸奖或吹捧，使被吹捧者骄傲自满、停滞退步，说实话不算捧杀。” 　　“我TM……” 　　老者想打爆李清茶的狗头。 　　他冷哼一声，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被花间派看中了，就凭这张嘴，不知道能骗多少小姑娘。” 　　李清茶：“……” 　　她老实闭嘴了， 　　花间派的女人这个身份是她永远的痛。 　　老者将话题绕了回去：“你刚才说，你认同年轻修士的迷茫？” 　　李清茶点头， 　　“对。” 　　“这可和你表现出来的心境不符。” 　　“这世上那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年轻修士一时没有目标也很正常。难道以统合魔门为志向就符合‘从心所欲’了？在三宗论道中胜出就符合‘道法自然’了？” 　　“这话有点儿嚼头。” 　　老者以一个很微小的幅度点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李清茶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又亮了点儿……不是我的错觉吧？” 　　“不是。” 　　“唔……那我大概知道第二层的题目了，就是陪聊，给你聊开心了，我就能点星。” 　　“不尽然，你要是能让我生气，也算本事。” 　　老者又喝了一口茶。 　　之后，他又说：“接着刚才的讨论，你修炼的目的是什么？” 　　李清茶沉思， 　　强身健体？ 　　嗯，好像有这层意思。 　　被妹子们拿菜刀追杀时能保命？ 　　也没错。 　　尽量多勾搭几个？ 　　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幻想后宫。 　　…… 　　良久， 　　李清茶说：“修炼的好处非常多，你的问题还真是难住我了。” 　　老者笑， 　　“你可以继续思考，我们的时间很多。” 　　“不，我已经想通了，修炼的目的和好处并非完全一致，因为每个人修炼的终极目的虽然不尽相同，但只有一个。” 　　“你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李清茶看着老者，忽然觉得有点儿荒诞， 　　自己的回答，是应该代表欲望，但是受意识遏制？ 　　还是应该彻底面向实际？ 　　再或者兼而有之？ 　　换句话说，自己必须在「李清茶」、「《大千世界》玩家」、「扮演李清茶的《大千世界》玩家」三者中做出取舍， 　　李清茶有一个直觉，这是一个重要的抉择，在游戏里，属于那种没有提前存档必然会咬牙切齿的存在， 　　而她没有存档的机会，她是穿越者。 　　穿越者…… 　　李清茶想着这个词，瞬间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修炼的目的…… 　　“呵，我只是想从心所欲地装逼。” 　　老者愕然：Σ(⊙▽⊙"a 　　接着，他捧腹大笑，甚至都岔气儿了，应该是理解了“装逼”二字的意思， 　　他好不容易才平复笑容，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说道：“尽管我怀疑你已经看穿了我出的这道无题之题，回答有投机取巧之嫌，但是……”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 　　太阳正变得炽烈，就像一个燃烧着的火球。 第166章 潜力 　　李清茶感觉自己坐在一片白光里， 　　她用手挡住阳光， 　　“所以，我这算点星成功了？” 　　老者没回答， 　　他抬起头，好像也惊异于太阳的亮度，嘀咕了一声：“有点儿刺眼啊……” 　　这里，由他和李清茶共同维持，能到达如此亮度，他完全没想到。 　　李清茶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对于前所未见的事，我从来都不会乱下结论。” 　　“……” 　　老滑头。 　　李清茶知道问不出什么，便转移了话题：“那，我的潜力到底如何？既然第二层考的是潜力，应该有个准确答案吧？” 　　老者歪头沉思， 　　良久， 　　“说不定……大概……可能……也许……是超品？” 　　老者当自己是西方媒体，前面叠了这么多层的buff，愣是不给个准信儿。 　　李清茶挠头， 　　“超品的意思是，比一品还厉害？” 　　“境界超一品，但不见得比一品能打。”老者回答，“我以前就有被同为一品的武夫暴揍的经历，不过，最后还是成功把他弄死了。” 　　“啧……” 　　“没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但别是用的天魔销魂舞就好。” 　　“……” 　　老者沉默。 　　李清茶：￣□￣｜｜ 　　不会是真用了天魔销魂舞吧？ 　　这时，她忽然觉得汉语也有坏处了，“她”和“他”的读音相同，弄不清老者到底诱惑的是同性还是异性， 　　如果是同性…… 　　画面太美，不敢想。 　　李清茶尴尬地咳嗽一声，错开了视线，完全无法直视老者的脸。 　　老者：？？？ 　　“你干嘛？” 　　“不干不干，您可别对我用天……额……”李清茶说，“天狗不得house。” 　　“驴唇不对马嘴。” 　　“……” 　　李清茶老老实实闭嘴。 　　老者哼了一声， 　　“你记住，潜力终究只是潜力，修炼之事容不得半点儿马虎，更容不得投机取巧，不过，你的心境……呵……我说这些话也多余。” 　　他不觉得李清茶会半途而废。 　　李清茶沉吟片刻，问道：“您修炼的目的是什么？” 　　老者微微失神， 　　过了片刻， 　　“女人。” 　　“……” 　　“你竟然觉得惊讶？没道理啊……你不是花间派的……唔……对了，你是女人。说起来，你加入月宗好像更合适一些。” 　　要不是打不过，李清茶早就已经一巴掌扇过去了。 　　老者大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来。 　　李清茶也跟着这样做了， 　　“最后一个问题，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基于物质的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唔……这里发生的事都是真实的吗？” 　　“是真实的。” 　　“那是我们的想象吗？” 　　第二个问题似乎问住了老者， 　　他皱着眉头沉思，同时念念有词，似乎在考虑真实和想象的关系， 　　就在这时，李清茶感觉天上的太阳越来越亮，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要被白光吞噬了。 　　她叹气， 　　“看来是得不到答案了。” 　　搞清楚修炼体系到底能不能用唯物的方式解释，已经算是她的心结了。 　　老者没有说话，还在沉思。 　　李清茶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她已经回到了点星楼的二层，双手按着窗台，直视着外面那颗被点亮的星。 　　同时，身后传来吱吱呀呀的的响声， 　　通向三层的楼梯出现了。 　　￥￥￥￥￥￥￥￥￥￥￥￥ 　　“……” 　　“……” 　　“……” 　　众人看着点星楼二层，一脸懵， 　　“真亮了……” 　　在他们眼中，李清茶只是说了一个字—— 　　亮。 　　这之后，第二层的星被点亮，至于李清茶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完全不知道， 　　所谓“须臾一梦”，无外乎如此。 　　宫怜雪问：“邹宗主刚才说，交给祖师判断，那具体是怎么判断的？” 　　没有人能回答。 　　武珹相当郁闷地吐槽：“之前以为李师侄先登楼有探路的效果，现在看，根本就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探了个锤子。” 　　其他人点头附和。 　　项楠毓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星的亮度是不是也有说法？” 　　武珹明白徒弟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是亮度越大，评价越高， 　　他又瞄了眼点星楼，叹了口气， 　　“照你这么说，李师侄现在的成绩应该是「甲上」。那两颗星，简直比万星绫中所有的加起来都要亮。” 　　其实，远远不止， 　　项楠毓觉得，李清茶的潜力可能已经突破天花板了。 　　宫易寒转向邹子安， 　　“邹师兄，能看出清楚的潜力如何吗？” 　　“怎么可能看得出……” 　　“啊？” 　　“别问我了。” 　　如果，按那颗星的亮度看，李清茶是祖师认定的超品人选。 　　邹子安无法接受， 　　他只想静静。 　　宫易寒隐约琢磨出味儿来了，坏笑着说：“师兄，没关系没关系，还有第三层，你刚才不是也说清茶有通过前两关的可能吗？” 　　这不是安慰，而是赤果果的在伤口上撒盐。 　　邹子安额头青筋暴起， 　　确实，李清茶可能登上第三层，但狼狈的达成和装逼的达成有本质区别。 　　他捏了捏手指， 　　“琂儿！” 　　众人愕然。 　　接着，他们同时意识到，今天似乎都没看到邹琂。 　　只见邹琂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躬身行礼， 　　“父亲。” 　　“到你了。去吧。” 　　“是。” 　　邹琂走向万星绫。 　　没想到，他还没踩上去，就感觉身体陷入了一块软绵绵的海绵中，虽然没有硬碰硬的感觉，却再难前进半步。 　　邹子安虚空拍出一掌， 　　宫易寒也同时出手， 　　砰—— 　　两人并没有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各退半步，而是立在原地，身形如利剑般挺拔。 　　邹子安说：“宫师妹，琂儿便是第三层的‘考题’，你为何阻拦？” 　　宫易寒冷哼， 　　“哼！我也快受够邹师兄的出尔反尔了。你应该没忘吧，昨天的加试，邹师侄输得相当彻底，不得参与合脉比试。” 　　“他不是参与者，我说了，‘考题’，你应该知道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吧？” 　　“你！@#￥%……” 　　宫易寒气炸了， 　　任谁都能看出邹子安的如意算盘， 　　第三层考实际战力，极有可能是单挑，邹琂上去守擂，说是不参与合脉比试，但跟参与了又有什么不同？ 　　只要他赢李清茶，便能洗刷之前的败绩。 　　“我不同意。” 　　说着，宫易寒上前一步，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温度降至冰点一般。 　　“不同意……呵呵……”邹子安说，“其实，我觉得最好问问李师侄的想法，他如果不接受，那我就临时换一道题呗~” 第167章 你也挺不容易的 　　加更。 　　￥￥￥￥￥￥￥￥￥￥￥￥ 　　第三层依然空空如也。 　　李清茶郁闷，心说这里不会又要猜题吧？ 　　她准备过去推开窗， 　　这时，邹子安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师侄，第三层考实际战力，你的对手是邹琂，只要战胜他，你便可点亮第三星。” 　　李清茶抽抽鼻子， 　　空气中有一股套路的味道。 　　邹子安继续说：“但宫师妹……宫宗主认为这么设置不合理，所以，我决定问问你的想法。你可以拒绝。” 　　嗯， 　　果然是套路。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 　　“邹宗主，我说话你能听到吗？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拒绝，不是相当于认输了吗？” 　　“没人会这么想。” 　　放屁！ 　　邹子安绝对就是这么想的。 　　李清茶嘴角勾起， 　　她这个人，从来不会顺着敌人的想法行事， 　　“那我拒绝。” 　　“……” 　　“……” 　　“……” 　　邹子安没声儿了。 　　李清茶推开窗，看着外面由万星绫包裹的黑夜， 　　辰风吹拂，耳畔想着“呼呼”的风声，带来无尽的寂（尴）寥（尬）。 　　良久， 　　“你不再想想？” 　　邹子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清茶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我拒绝。” 　　“修士怯战是会影响心境的。” 　　“我不会，您也不想想我是怎么过的第一层，论心境之稳固，一般人应该……呵呵……总之，邹宗主无须为我操心。” 　　“……” 　　“……” 　　“……” 　　再次安静。 　　又过了一阵， 　　“李师侄，若你拒绝，那第三层的‘考题’就相当于废了，我还要重新出题，时间上会拖很久，甚至有可能到明天。” 　　“‘考题’不是邹琂吗？”李清茶说道，“怎么就废了？” 　　“我的意思是作废。” 　　“哦~” 　　“拖到明天，你今天点星楼取得的两星就……” 　　欲言又止。 　　李清茶轻蔑一笑，这也算施压的惯用手段了， 　　买东西的时候，常会说“您看这个价位是不是可以再……”，结果，人家销售员权当没听见， 　　这就是厚脸皮的好处。 　　李清茶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邹宗主，你让邹琂上来给我……” 　　她也跟着玩起了欲言又止。 　　想来，邹子安和邹琂的心情，现在应该在坐过山车吧？ 　　“……” 　　“……” 　　“……” 　　吊足了胃口。 　　李清茶这才说道：“放心~放心~，我不会让邹琂给我磕三个响头，太没品了……唔……这样吧，让他给我敬一杯茶，如何？” 　　敬茶，那是晚辈对长辈表示敬意的礼节， 　　邹琂做了，等于输了。 　　但事已至此，邹氏父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的选择， 　　李清茶老神在在，根本不慌。 　　￥￥￥￥￥￥￥￥￥￥￥￥ 　　湖心岛， 　　中心广场。 　　“敬茶！” 　　“敬茶！” 　　“敬茶！” 　　…… 　　刚开始只是几个人若有若无的议论，但聊着聊着就变成了众人起哄。 　　宫易寒窃笑， 　　现在，压力来到了邹子安这边。 　　“邹师兄，”她说，“邹师侄加赛输了，合脉比试第三场本就与他无关，现在，清茶给了台阶下，还不快点儿借坡下驴？” 　　邹子安气得拳头硬了， 　　这能叫台阶吗？ 　　分明是架在火上烤，都快变成脆皮五花肉，烤得往下滴油了。 　　他大喝一声：“都安静！” 　　二品的威压还是在的，周围喊“敬茶！”的人消停了。 　　邹子安看向邹琂， 　　“琂儿。” 　　邹琂顿时觉得情况不妙，想起了之前被啪啪打脸的经历，疯狂摇头。 　　邹子安说：“只要你赢了，一切场子都能找回来。” 　　邹琂依然摇头。 　　一旁的武珹看在眼中，插入话题， 　　“我说句公道话。” 　　每一个以这句话开头的人，八成不怎么公道， 　　邹子安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只听武珹说：“邹师侄，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清茶，心境能稳固如磐石，一般人……唉……修士怯战是会影响心境的。” 　　这话说得比较中肯， 　　但因为邹子安说过同样的话用来将李清茶的军，所以听着嘲讽度拉满。 　　邹琂看他老爹的眼神非常之绝望，仿佛在说：“您给我找这么多事儿干嘛？找个地儿老实呆着多好啊！” 　　邹子安咬咬牙， 　　“琂儿，去。” 　　之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敬茶又能如何？你莫要忘了，他才刚刚突破到八品，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邹琂郁闷， 　　他已经被李清茶搞得怕了。 　　这时，有李清茶的声音自万星绫传来：“邹师弟一会儿上来的时候，除了带茶，顺便帮我从日宗弟子那里借一把刀。” 　　噗~ 　　宫易寒这次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清茶也太会施压了。 　　一旁的宫怜雪也是一副眼儿弯弯、嘴角含笑的表情， 　　“师父，那家伙可厉害着呢，肯定还没完。” 　　果不其然，少女刚说完这句话，李清茶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唉，刚突破八品，我正好也想找人练练刀。谢谢邹师弟了。” 　　邹琂：…… 　　腿肚子打转。 　　按理说，作为七品，他不应该怕李清茶， 　　但前面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再加上李清茶登楼时常人无法解释的表现，让邹琂对境界压制这种“真理”都变得没什么信心了。 　　但是， 　　“你必须去！” 　　邹子安捏住邹琂双肩，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邹琂痛得要命，只好点点头， 　　“父亲，我去还不行吗？” 　　呼~ 　　邹子安长出一口气， 　　“你会赢的。” 　　对于这句评价，邹琂不置可否。 　　他转身，问一名日宗弟子借了刀，然后又找月宗的姑娘要了茶壶、茶杯，走上万星绫。 　　因为有星宗功法，辰风对他的效果不强， 　　他很快来到了点星楼，登上三层。 　　李清茶已经在等了， 　　“师弟，来了？” 　　邹琂无奈，说道：“特来向师兄讨教，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说着，将那把刀丢了过来。 　　李清茶接住， 　　铮—— 　　钢刀出鞘一半，借着外面的星光，在点星楼三层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反射出明晃晃的一片区域。 　　李清茶瞄了眼邹琂，嘴角勾起，收刀入鞘。 　　“茶呢？” 　　邹琂咬咬牙，给李清茶斟茶， 　　没有桌椅，只能站着操作，他的动作显得有点儿笨重， 　　“师兄，请。” 　　李清茶放下了刀，接过茶盏，用茶盖将茶叶撇开，之后轻轻嗅了嗅， 　　她皱眉道：“怎么会是茉莉花茶呢……” 　　邹琂：￣□￣｜｜ 　　他本能地怀疑对方要找茬，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 　　“罢了罢了，茉莉花茶也能喝。” 　　李清茶轻抿了一口， 　　之后，她用很给面子的口吻对邹琂说：“其实，我更喜欢喝碧螺春，不过……唉……你也挺不容易的，就算了吧。” 　　邹琂的心如同被什么击中了，暖流涌过全身， 　　他感激涕零， 　　“谢谢……谢谢师兄！” 第168章 揍他！ 　　都这样了，邹琂还能感恩戴德…… 　　PUA果然有用。 　　李清茶忽然产生一个奇妙的想法—— 　　三句话让邹琂主动认输。 　　她右手的食指轻点着下巴，微微有些出神，侧脸在星辰的光辉中生动而优雅。 　　邹琂疑惑， 　　“师……师兄？” 　　“咱们不急着切磋，”李清茶拖了拖手中的茶盏，“我先喝完，这茶有点儿烫嘴。” 　　“哦。” 　　“你把茶壶找个角落放下吧。” 　　“好。” 　　“……” 　　这也太听话了吧…… 　　李清茶若无其事地品茶，等邹琂把茶壶放好，这才打开话匣子，以一个闲聊的语气说：“邹师弟，你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啊。” 　　这是陈述句。 　　邹琂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看样子，不想多说。 　　李清茶沉吟片刻，又道：“魔门讲求从心所欲，但各宗门对这四个字的理解好像各不相同，花间派和月宗注重人欲……” 　　外面的月宗弟子集体脸黑， 　　当我们修欢喜禅呢？ 　　宫易寒吐槽：“等着她出来，我非得暴揍她一顿。月宗重的是情！男欢女爱反在其次。” 　　武珹笑，安慰道：“李师侄出身花间派，难免有所误……” 　　结果，“误解”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李清茶说道：“日宗快意洒脱，不管不顾。” 　　不管不顾…… 　　武珹也笑不出来了， 　　他低声嘀咕：“那分明是行事不羁，怎么到他嘴里就变味了。” 　　宫易寒哼了一声， 　　“李师侄出身花间派，难免有所误解。” 　　武珹：￣□￣｜｜ 　　不说话了。 　　至于李清茶，终于掰着指头聊到了星宗， 　　“话说，邹师弟，你们星宗人士向来独来独往，这是为何？” 　　“和他人联系得太深，难免被人情事故所累。”邹琂给出了解释，“这样又如何能做到从心所欲？” 　　“原来是社恐患者……” 　　“啊？” 　　“没什么。” 　　“……” 　　邹琂总感觉某人在步步为营， 　　不过，他想到李清茶明明更喜欢碧螺春，却不让自己跑腿换茶，心中安定了不少， 　　嗯，应该不会有问题， 　　师兄不会害自己。 　　（笑） 　　“师兄似乎对我宗的宗旨颇有微词？” 　　“也不是，就是听着像佛教，斩断红尘业障，遁入空门。” 　　“那不一样，你看那些佛门修士，表面上大德大能，实则没有尝遍酸甜苦辣，在我眼中，一个个的心如死灰、形如槁木。” 　　不至于不至于， 　　至少五号就就挺有活力的，还是个话痨， 　　emmm…… 　　甚至有追星倾向。 　　当然，李清茶不会反驳邹琂， 　　她走到窗边，倚着窗框，让外面万千繁星的夜幕作为背景板， 　　“我反倒觉得，邹师弟才是心如死灰、形如槁木。” 　　邹琂的身形晃了晃， 　　如遭雷击！ 　　李清茶继续说：“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和他人联系得太深，难免被人情事故所累’，这是星宗修士最需要避免的，对吧？” 　　邹琂没说话，作聆听状， 　　“那好，我问你，你上来给我敬茶是出于真心，还是受他人指使？” 　　“咕……” 　　“说话！邹琂！说话！” 　　“……” 　　邹琂面容呆滞，明显是被突然袭击搞懵逼了。 　　外面的众人看直播， 　　宫怜雪嘀咕：“师兄也太坏了，这不是挑拨人家父子关系吗？” 　　说着，她偷偷看向邹子安， 　　“不过，好爽哦~” 　　宫易寒捏捏徒弟的脸颊，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指指万星绫，示意好戏还没完。 　　邹琂说道：“师兄，我并不是……我没……唔……受人指使。” 　　李清茶：o(*￣︶￣*)o 　　她端起茶杯， 　　“那你是心甘情愿的咯~” 　　“这……” 　　“师弟啊，你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讲，还说自己不是心如死灰？我看，你就是一具提线木偶，知道什么是木偶吗？” 　　“我……我不知道……” 　　“物如其名，就是木头做的人偶，师傅们用细线提着表演，取悦观众。” 　　李清茶在“取悦”一词上加了重音， 　　邹琂作声不得， 　　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好像正饱受内心煎熬。 　　看到这光景，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要做的只有等待， 　　她相信自己添的柴已经够多了，火苗也点燃了，无须火上浇油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果然， 　　“确实，我是被人逼来的。” 　　邹琂承认了。 　　李清茶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毕竟，我虽然是你的师兄，但也不过是区区九……额……八品，论实力，还不如你。” 　　邹琂的表情十分复杂， 　　“师兄，过谦了。” 　　“无论过不过谦吧，作为同辈，你敬茶都不可能发自真心。” 　　李清茶忽然变成了知心大姐姐的角色，罔顾正是自己要求对方敬茶的事实。 　　然而，邹琂已经被拿捏了， 　　“谢谢师兄理解。” 　　这话说的，好像错在他身上似的。 　　李清茶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这么干。” 　　她转头，将茶杯高举过了头顶，然后狠狠地砸向窗外， 　　“我去你M的！” 　　这句话骂的是谁，懂的都懂。 　　邹琂大受震撼，双腿不受控制地摆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踱步到了窗边，手里捧着那一壶茉莉花茶，眼看着就要丢下去， 　　“……” 　　“……” 　　“……” 　　诡异的安静降临。 　　无论是点星楼的李清茶，还是外面看直播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 　　“邹琂。” 　　邹子安严厉的声音划过万星绫的夜空。 　　邹琂打个哆嗦，如梦初醒， 　　他猛地到退一步，下意识将茶壶紧紧抱在怀中。 　　另一边， 　　武珹呵斥道：“邹师弟，你三翻四次干扰李师侄合脉比试，到底意欲何为？” 　　邹子安面如寒霜， 　　“最后一关考的是实际战力。” 　　“战力？战力不就是战胜敌人的能力？刚才那些不算吗？” 　　“当然不算。” 　　“你！@#￥*%……” 　　“师兄莫激动，你想，在外面比武时，大多数情况下遇到的对手都是不确定背景的，到那时又如何发动攻心战呢？” 　　“强词夺理！送邹琂进去与李师侄比试的难道不是你吗？你就是输不起！” 　　武珹十分愤怒， 　　邹子安却显得云淡风轻，充耳不闻， 　　他提高音量， 　　“琂儿，静心凝神。” 　　这话像是蕴含着某种魔力，让邹琂冷静了下来， 　　他连续地深呼吸， 　　“师兄，请。” 　　啧…… 　　李清茶不由得咂舌， 　　她语气冰冷地朗声说道：“邹宗主，徇私舞弊者，上辱先人、次辱已身。日月昭昭，群星黯淡，为人当戒慎自省！” 　　好一个“日月昭昭，群星黯淡”， 　　日月两宗的弟子击节叫好，都渴望李清茶把邹琂暴揍一顿。 　　宫易寒胸口起伏， 　　忽然，她叫道：“清茶，给老娘狠狠地揍他！” 　　宫怜雪也跟着喊道：“揍他！” 　　“揍他！” 　　“揍他！” 　　“揍他！” 　　……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 　　李清茶在万星绫中，刚开始只是隐约听见，但渐渐地，逐渐被声浪冲击了鼓膜， 　　她捡起刀，直视着邹琂， 　　“师弟，看来是无需多言了，出招吧。” 第169章 拾闻 　　打架已经无可避免。 　　两人对峙。 　　李清茶挽了一个刀花，问道：“你先攻？” 　　邹琂顾左右而言他：“坦白讲，师兄，我真挺佩服你的。” 　　“哦？” 　　“昨天智慧一项的比试，若非看你用了那种方法，我也不会想到可以利用湖中的鱼，只是可惜了那么多条小生命。” 　　“……” 　　李清茶皱眉，意识到对方想让自己产生负罪感， 　　啧…… 　　心理战？ 　　跟老娘玩心理战，宁也配！？ 　　李清茶知道这个时候讲“杀鱼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就落了下成，便以攻代守道：“我本以为喂鱼食用火砂丹是邹宗主想的方法。” 　　邹琂脸色一黑， 　　“你！@#*￥%……” 　　“别激动，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是你的方法。” 　　“谢……咳咳……” 　　“师弟，我问你个问题呗，对修为有助益的。” 　　邹琂瞬间紧张， 　　他很清楚，毒蛇每次吐信都有目的，而李清茶就是最毒的那一条， 　　整个人变得有些战战兢兢的。 　　李清茶嘴角微微勾起， 　　没听过那句诗吗？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她笑着清了清嗓子。 　　结果， 　　“琂儿！怎么还不长记性？你直接出手啊！何必与他废话？” 　　邹子安再次场外助攻。 　　邹琂也反应了过来，连做几个深呼吸。 　　李清茶啐了一口，问邹琂：“你是不是现在还需要你爹给你换尿布？” 　　邹琂：(•́へ•́╬) 　　额头青筋暴起，好不容易稳住心境， 　　“我上了！” 　　他矮下身子，忽然开始飞奔。 　　“去！” 　　李清茶右手一挥。 　　铮—— 　　钢刀出鞘， 　　气机牵引之下，以刀刃为中心的空气开始变得寒冷。 　　邹琂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沉重，脚步也迟缓起来，如同忽然踩进水中，被无形的阻力包裹， 　　瞬间，刀光闪过， 　　邹琂连退了好几步，刚才所在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如此凶险，他的嘴角却浮出一抹笑意， 　　父亲没说错，八品只是八品，李清茶不过是纸糊的老虎，无论嘴上多能吹牛，打起来就会露馅，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邹琂好整以暇， 　　“认输吧。” 　　“你要认输了吗？” 　　“呵……死鸭子嘴硬。八品通见境之上是拾闻境，而我星宗功法恰好能将这个境界发挥到极致。” 　　“……” 　　闻，就是听， 　　李清茶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 　　他双手握住刀，准备放弃一切试探性攻击，直接使用天魔杀神。 　　然而，晚了一步， 　　耳边突然响起虫鸣鸟叫，高低起伏，颇为悦耳， 　　她微微分神，抬头看向邹琂，发现邹琂双唇开合着，却根本听不清对方念的是什么。 　　轰—— 　　点星楼外的天空突然出现闪电，划破夜空， 　　炸响的雷鸣震得李清茶耳朵嗡嗡直响，而且，耀眼的光芒闪得她双眼微痛，不得不眯眼， 　　没办法，这道闪电过于突兀，任谁都不可能想到。 　　下个瞬间， 　　砰—— 　　李清茶的右肩遭到了重创， 　　“咳咳……” 　　她倒飞出去的同时右手一撩， 　　但邹琂已经离开了，根本没给她反击命中的机会。 　　李清茶往地上啐了一口鲜血， 　　“你倒是聪明，知道先攻击我拿刀的右手。” 　　她抬起头， 　　邹琂与她对视，仍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打雷后就该下雨了，除了开始的虫鸣鸟叫，又多了雨打芭蕉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轰—— 　　又是一声炸雷。 　　李清茶不可能被相同的招式坑第二次， 　　刀锋嗡鸣， 　　又是斜撩的一刀。 　　邹琂笑，胸有成竹地攻向李清茶的左身， 　　没想到的是， 　　砰—— 　　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拳。 　　邹琂因为分心二用，没敢使出全力，所以即使境界压制依然被震得有点儿麻，满脸愕然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要……” 　　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飞速后退，堪堪躲过斩向双腿的一刀。 　　李清茶也太狡猾了！ 　　邹琂不敢大意，气机运转周身，双唇微动， 　　噪音再次出现了， 　　“卖枣卷儿，糖面座儿，白糖大发糕哇！” 　　“杏仁茶哩个真好喝，青丝玫瑰白糖搁得多，快来哩个买来嗨呀。桂花味的哎！” 　　“慢些，否则，俚急起上来，介末也尴尬。” 　　…… 　　李清茶皱眉， 　　人声要比自然界的声音凶险不止百倍，因为语言系统会让人类不自觉地去理解那些话的含义， 　　最要命地，还尼玛有方言！ 　　这要不分神才怪了！ 　　她无奈，勉强集中精力和那些噪音斗争，同时应对邹琂， 　　一连十几合，开始落入下风。 　　这还是邹琂分心二用、不敢贸然进攻的结果，否则，七品境界全力施为，李清茶此时应该已经被重挫了。 　　本以为天魔杀神能跨境，现实却很骨感， 　　被压境界，那种集中一点的蓄力攻击根本没有出手机会。 　　邹琂越来越自信，噪音也越来越杂， 　　战鼓声， 　　金铁交击声， 　　钝器锤碎脑壳的声音， 　　利刃割肉的声音， 　　…… 　　这些声音比之刚才闹市的声音又上一层楼， 　　邹琂的攻击雨点般袭来。 　　李清茶接连的抵挡导致双臂酸胀，很快就要抬不起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破局！ 　　她抬起头， 　　观察…… 　　现在只有观察，然后找出弱点。 　　邹琂不由得心中冷笑， 　　通见明目，对敌时亦有看破之能，只可惜，自己的攻击套路全都很简单，挥拳、踢腿，跟街市上的流氓斗殴没两样，能有什么弱点？ 　　何况李清茶刚入通见境，还不知其妙用， 　　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呢？ 　　邹琂是过来人，能防。 　　现在要做的，就只有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击垮李清茶，若能顺势摧毁李清茶的心境就更好了。 　　他的嘴唇依然动个不停， 　　“求你了，别杀我！” 　　“妖族，妖族……” 　　“我一定要弄死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更加残酷的噪音袭来。 　　李清茶已经研究邹琂的动作有一段时间了，深知拆解是不可能的， 　　没办法了吗？ 　　能不能从拾闻境或者星宗功法下手？ 　　或者，那些噪音有什么联系？ 　　…… 　　李清茶苦思冥想。 　　或许是思维变快了，她发现邹琂的动作呈现一种规律， 　　准确地讲，是邹琂的双唇， 　　邹琂的嘴唇动得很快，但是在通见境的修士眼中，依然能看出一点关窍—— 　　语速和停顿不变！ 　　这意味着…… 　　李清茶终于想出了破局之法， 　　她紧盯着邹琂的双唇， 　　突然，钢刀以一个固定的频率斩向地面， 　　嗡—— 　　嗡—— 　　嗡—— 　　…… 　　在一阵有节奏的蜂鸣后，一切噪音都烟消云散了。 　　邹琂大骇， 　　这是什么情况？ 　　星宗的功法可没说过会被打断施法！ 　　他懵逼地看着李清茶，问了个一个很蠢的问题：“你刚才做了什么？” 　　李清茶当然不可能回答， 　　她将刀举过头顶， 　　起势！ 第170章 无想的一刀！ 　　邹琂终究不能闲庭信步了。 　　片刻的失神导致脱险时机被延误， 　　他连连后退，虽然竭力承接了绝大部分刀势，衣服仍被从右肩到胸口处一路划开，露出里面的软甲， 　　同时，一条血线顺着手臂流下， 　　鲜血滴落地面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嘀嗒嘀嗒—— 　　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呼~ 　　李清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万星绫恢复安静，真是太好了。” 　　她站在那儿，身形挺拔，仿佛和手中的刀合为一体，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啧啧啧，师弟竟然还带了护具啊……” 　　邹琂面如土色，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清茶笑，敲了敲点星楼三层的墙壁，对虚空说：“老头儿，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两个问题吗？关于想象和真实……” 　　没有人回答。 　　邹琂左右看看，以为李清茶疯了， 　　“你在跟谁说话？” 　　李清茶懒得搭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确实是头脑中的想象，但想象就一定是虚假的吗？” 　　邹琂彻底歇斯底里了， 　　“你到底在跟……唔……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语塞， 　　点星楼三层外的那颗星正放出明亮的光滑，给楼内一切覆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李清茶伸个懒腰， 　　“看来，我打通关了。” 　　她丢下刀，活动了一下双臂，左右手互相按摩。 　　“……” 　　“……” 　　“……” 　　楼内，一片寂静， 　　楼外，辰风的声音很小，缠绵而优雅。 　　李清茶说道：“邹琂，结束了，接下来是两个姑娘的时间，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她们吧。她们可是六品，对你有境界压……” 　　话音未落， 　　“还没有结束。” 　　“……” 　　“……” 　　两人对视着。 　　忽然，李清茶右脚一跺地面， 　　铮—— 　　钢刀重新入手。 　　无需多言，确实没结束， 　　李清茶或许完成了点星楼三层的考验，但并没有完成两人的决斗。 　　她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邹琂严肃地点头， 　　“师兄的总结总是那么到位。” 　　“啧……修士终究是修士，我本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种种，再加上刚才那一刀，已经挫掉了你的锐气，没想到你还是……” 　　“师兄没估错，你确实已经挫掉了我的锐气。我知道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以后注定不如你。” 　　“那你……”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突袭！ 　　邹琂气机运转，右手并指如剑，风雷而出， 　　目标是李清茶的丘墟。 　　“护！” 　　李清茶怒叱， 　　当—— 　　一声闷响，邹琂右手食指狠狠戳在了李清茶的刀背上，发生诡异的脆响，让人听得牙酸， 　　这之后， 　　“！@#%*……” 　　邹琂叫骂着后退， 　　他的右手食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李清茶的状态更糟， 　　气机在体内左冲右突，她压制不住，感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和七品硬碰硬，果然不行…… 　　她抹掉嘴角的血，倚墙站直身体，对邹琂说：“你看你手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着一根香肠呢，我都替你觉得疼。” 　　邹琂冷笑， 　　“废了一根手指而已，我亏吗？” 　　“十指连心。” 　　“呵呵，疼点儿又会如何，何况，食指不能用了，我还有中指。” 　　一个男人说出这话，听着可真够悲壮的。 　　李清茶身形诡异地连闪了三步，一直到房间的角落处， 　　她担心对方用中指戳过来。 　　事实证明，担心没错， 　　邹琂既然已经决定和李清茶硬拼修为了，就没再多动脑子，运转气机，用中指攻击， 　　可惜，李清茶的身法有优势，让邹琂的手指在距离自己不到十厘米左右处停下， 　　咫尺天涯。 　　可恶！ 　　就差一点点！ 　　邹琂说：“你为什么要躲？” 　　李清茶已经退到远处了，吐槽道：“当我傻？你特喵的可是七品！” 　　确实，李清茶不傻， 　　邹琂只是觉得自己傻，傻透了！ 　　刚才要是不用什么星宗功法发挥拾闻境的优势，而是强上，李清茶不见得能点星成功。 　　邹琂的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李清茶……” 　　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枚蓝色小药丸。 　　￥￥￥￥￥￥￥￥￥￥￥￥ 　　“封气丹！” 　　宫易寒的脸色变得极难看。 　　她转向邹子安， 　　“道门修士吃封气丹都有极高的副作用，邹琂这是在自戕！他可是你儿子，你竟然给他吃那个？” 　　“傍身用的。”邹子安回答。 　　“现在是傍身吗？” 　　“琂儿……” 　　邹子安面无人色，心中天人交战。 　　项楠毓焦急地问武珹：“师父，为什么说封气丹是自戕的药物？” 　　武珹严肃回答：“道门五品结丹，必须做到炉鼎封固、全而不漏，封气丹能起到相似的效果，药效未散前，气机封在体内，绝不外泄。” 　　项楠毓懂了， 　　吃这个药，约等于无限气机， 　　至于副作用，在听过武珹的描述后，用膝盖想也能想到， 　　对道门修士来说，距离五品结丹越远，反噬就越大，而其它修炼体系的修士与道门修士本就隔着好几重山，服用封气丹的后果肯定更严重。 　　武珹说：“邹琂想赢，想疯了。” 　　众人默然。 　　大家都看出来了，邹琂受伤更重，身法也占不到便宜，因此，在追击战中，会比李清茶先一步油尽灯枯， 　　他想赢，只有吃封气丹才配继续把消耗战打下去。 　　“师父，快阻止他！” 　　宫怜雪摇晃宫易寒的手臂。 　　宫易寒毫不犹豫地点头，转向邹子安， 　　结果， 　　“等等！” 　　武珹叫住了她，同时指向万星绫。 　　宫易寒跟着投去视线， 　　“那是……” 　　天魔杀神。 　　￥￥￥￥￥￥￥￥￥￥￥￥ 　　无想的一刀！ 　　电闪雷鸣是什么模样，这一刀就是什么模样。 　　锵—— 　　刀锋贴着邹琂的脸颊划了过去。 　　他惊愕地站在原地，双手颤抖着，药丸掉到了地上，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吱呀—— 　　身后传来木头腐朽的声音。 　　邹琂回过头， 　　点星楼三层的一面墙壁像是出现了微妙的错位，如同裂成两片的琉璃，彼此厮磨着朝不同的方向滑去， 　　星光，从错位中照进来，在邹琂脚下铺出一条明亮的线。 　　他低头盯着那条线， 　　慢慢地，线逐渐变粗， 　　然后变成面。 　　辰风也吹入屋内，让烛火摇曳、起舞，直至彻底熄灭。 　　此时，邹琂终于知道墙壁上的错位是什么了， 　　但他无法相信， 　　怎么可能是刀痕呢？ 　　不可能啊…… 　　可笑…… 　　只可惜，这些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 　　那些细微的声响愈演愈烈，直至变成隆隆的轰响， 　　砰—— 　　在黑暗中，一块块墙板撕裂飞升，一方方窗格碰撞粉碎，一阶阶楼梯拉扯拆解…… 　　点星楼的三层被毁去了一半。 第171章 不可能冲师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李清茶单刀撑地，沐浴在群星的光华中，平静地吐纳，逐渐让体内翻涌的气机稳定下来， 　　其实，也没剩多少气机了， 　　刚才那一刀，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 　　她走向断壁残垣，寻找楼梯残骸， 　　吱呀—— 　　地板发出轻响。 　　邹琂打了一个激灵，游离在体外的魂魄回归，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清茶，张嘴欲言，却终究没能开口， 　　说什么？ 　　表达佩服？ 　　自己一个手下败将何德何能？ 　　人家肯定不稀罕…… 　　没想到，李清茶回过头， 　　“还不走吗？” 　　“哎？” 　　“今天的比试怕是要中断，你还在这儿留着做守关Boss干嘛？” 　　邹琂不懂什么守关Boss， 　　他说道：“我想静静，不急着离开。”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说“我想静静”了，人在三观受到冲击的情况下，确实会想静静。 　　李清茶也没强求， 　　她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下到一层，推门而出， 　　辰风吹拂面颊，比来时惬意了N倍，凤纹玉佩甚至没必要散发暖意，安静地悬在腰间。 　　呼~ 　　她呼出一口浊气，踏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过了好一阵， 　　终于，太阳的光辉照在身上， 　　宫怜雪快步迎上来，搀扶李清茶，同时掐碎一枚丹药送入她的口中， 　　“师兄，怎么样？” 　　“这药要嚼吗？” 　　“笨蛋师兄，当然要嚼啊！难道还要我帮你？” 　　李清茶：￣□￣｜｜ 　　又想到鱼幼薇喂自己服用灵韵丹的事了。 　　她赶紧将丹药嚼碎了咽下去， 　　丹药沁凉，就像在体内开了GPS导航，能清晰地感到它顺着食道一路向下，落入胃袋， 　　同时，体能逐渐恢复。 　　副作用也挺明显，就像很多感冒药，李清茶的眼皮变得有些重， 　　她忍着疲乏挥挥手， 　　“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宫怜雪将李清茶的身体重心倚在自己身上，同时用胸口提供缓冲。 　　李清茶：…… 　　不得不承认，很舒服。 　　她尴尬地咳嗽，转向邹子安， 　　“邹宗主，我刚才粗略地检查过了，点星楼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复原，今天实际战力一科的比试应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邹子安无语， 　　那可是点星楼，不是现实中的木制阁楼， 　　竟被一刀斩去半层，而且还复原不了，这特喵的…… 　　无法理解！ 　　“咕……” 　　邹子安咽了一口唾沫，看向宫易寒和武珹。 　　武珹摇摇头， 　　“你看我干什么？万星绫可是星宗的宝贝，你这个当宗主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指望我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 　　邹子安：…… 　　他要是能解释得通就好了。 　　宫易寒却没跟两人掰扯，上前一步，扶住李清茶的另一只手臂，压低声音， 　　“刚才是天魔杀神？” 　　李清茶好笑， 　　“您给我的功法，您不知道？” 　　“贫嘴！” 　　“唔……别打别打……是，是天魔杀神。我其实也没想到有那么强悍的力量，而且，体力透支得……嘶……您别打啊……” 　　一旁的宫怜雪看着宫易寒， 　　盯—— 　　眼中满是委屈。 　　宫易寒尴尬地抽回手，辩解道：“不揍她，她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 　　李清茶摊手， 　　“刚才那种情况，我不用天魔杀神应该很难脱身。” 　　“唔……” 　　无法反驳。 　　宫易寒不由得叹气， 　　这件事的根子在魔门日、月、星三宗分裂，李清茶和邹琂只是应时而生罢了。 　　她转头，对武珹和邹子安说道：“两位师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武珹表示理解， 　　“今年的合脉比试看来又……” 　　“不，不对，武师兄，我刚才说的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合脉一事，我认为还有继续商议的必要。” 　　“师妹你……” 　　“难道你没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看到更多的可能性吗？” 　　这句话把武珹给问住了， 　　李清茶、项楠毓、宫怜雪、邹琂…… 　　邹琂还是算了，修为本就不怎么样，如今又被跨境击溃，从心境到潜力，再到战力，全方位受挫，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至于另外三个的可能性…… 　　难道让花间派开后宫，整合日宗和月宗？ 　　“咳咳……” 　　武珹不自觉地咳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儿荒诞。 　　但是，确认还是有必要的， 　　他问项楠毓：“小南瓜，你觉得李清茶如何？” 　　项楠毓：？？？ 　　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有点儿懵。 　　噗~ 　　宫易寒嗤笑出声， 　　她摆摆手， 　　“好啦好啦，总之，两位师兄别急着离开镜湖。很多事，我们可以铺开来讨论。” 　　“今天？”邹子安问道。 　　“不，怎么样也要让清茶休养个几天吧。” 　　“他有什么必要……” 　　“她是花间派的代表。” 　　“……” 　　邹子安深深地看了宫易寒一眼，视线又扫过李清茶， 　　良久， 　　“好吧。” 　　他被说服了。 　　武珹便也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唉……我是真想走，你们水乡的东西实在是吃不惯，要是能有……唔……！@#*￥%……” 　　后面的话变成乱码，因为被项楠毓捂住了嘴。 　　少女对宫易寒频频鞠躬， 　　“别听师父的。” 　　宫易寒笑笑， 　　“那我就先走了。” 　　之后，她和宫怜雪一左一右扶着李清茶朝小院的方向走去。 　　离开人群，李清茶不用硬撑了， 　　她倚住宫易寒， 　　“天魔杀神的后劲儿真大。还有那个药，是不是有助眠的作用啊？” 　　一旁的宫怜雪先是担心，接着又疑惑地皱眉， 　　笨蛋师兄不压自己，反而跑去压师父，不会真想像《神雕侠侣》里的杨过勾搭小龙女那样，做冲师逆徒吧？ 　　这家伙…… 　　掐！ 　　李清茶跳脚， 　　“喂，你想谋杀啊？” 　　“哼！” 　　少女一扬小鼻子，可爱非常。 　　宫易寒当然察觉到了徒弟的情绪， 　　但是，她不好明说， 　　作为知情者，她清楚李清茶靠近自己并不是不信任宫怜雪，更不可能冲师，纯粹就是不想女性的身份被戳穿罢了。 　　宫易寒笑着捏捏宫怜雪的脸颊， 　　“小丫头，吃醋啦？” 　　“没有。” 　　“女人说没有，那就是有。” 　　“那我就吃……唔……师~~~~父~~~~” 　　宫怜雪隔着李清茶对宫易寒撒娇。 　　李清茶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仿佛触觉细胞全都集中到了那一点似的， 　　非礼勿触， 　　她低声吟诵：“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俱胝……” 　　宫怜雪不解道：“这是什么？” 　　“我今称赞大准提，唯愿慈悲垂加护……” 　　“喂，你回答啊！”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 　　“……” 　　少女又准备掐。 　　一旁的宫易寒制止道：“别难为清茶了。” 　　之后，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清，心，咒。 　　噗~ 　　宫怜雪当场笑喷。 第172章 老师的原话 　　李清茶被扶着进入小屋，坐到床上，平心静气地吐纳。 　　宫易寒按住她的双肩，稍加探查， 　　“问题不大，就是被掏空了。” 　　“被掏空……” 　　“对，休息个两三天就能恢复，记好了，这段时间要尽量静养，能不动气机就不动，否则，你的疲软期会被延长。” 　　“疲软……” 　　李清茶觉得这些用词听着有些别扭。 　　一旁的宫怜雪窃笑。 　　“……” 　　“……” 　　“……” 　　气氛有点儿诡异。 　　宫易寒揪了揪李清茶的鼻尖，之后才想起这个动作很亲昵，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清茶，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 　　“嗯，我知道。” 　　“你这丫头……看见了吗？你看你师兄多自信。” 　　宫怜雪：？？？ 　　不明白师父话说到一半为什么忽然数落自己。 　　她郁闷地吐槽道：“笨蛋师兄那是自信吗？那是自恋，这家伙，就是个超级无敌自恋的呆瓜。” 　　说着，不忘捏李清茶一把。 　　李清茶：…… 　　只能认了。 　　宫怜雪又问：“师父，师兄表现得确实很好，不过，总感觉没什么实感啊……” 　　斩断点星楼三层，听着就不像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少女对那一刀充满了好奇。 　　宫易寒默默地点头， 　　“那一刀的名字叫作《天魔杀神》，本应是传给日宗的魔门刀法，但至今为止，所有人修炼都徒具其表、毫无神髓。” 　　“日宗的刀法，咱们月宗为什么会有？” 　　“这话问的……星宗为什么会有道门封气丹？” 　　“唔……” 　　少女懂了， 　　这种事儿问得就多余。 　　李清茶接过话茬， 　　“宫宗主，刚才说‘所有人修炼都徒具其表、毫无神髓’，武宗主呢？” 　　“他就没有练。” 　　“啊？”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看到刀谱就有气机在体内游走了。” 　　李清茶愣了半晌，想起自己第一次翻阅《天魔杀神》， 　　她记得，自己看到画片上那个鬼怪形象时，不自觉地入定，注意力仿佛被吸住了， 　　所以，功法和修士是双向选择的， 　　在《大千世界》游戏里，天魔杀神或许是少数玩家的专属武学。 　　这里面应该有原因…… 　　李清茶沉思。 　　一旁的宫怜雪则有些兴奋， 　　“别人都练不成的，师兄能练成，这不是很厉害吗？” 　　“没错。”宫易寒严肃地回答，“丫头，你还记得武珹对项楠毓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吗？他本以为项楠毓是魔门气运者……” 　　气运？ 　　李清茶忽然打了个激灵，好像电流窜过全身， 　　她若有所悟，但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隐隐约约的在那儿，越想抓反而越抓不住。 　　宫怜雪注意到了李清茶的异常， 　　“师兄？” 　　“唔……没……没事。”李清茶问宫易寒，“宫宗主，为什么忽然说起气运？” 　　“因为我觉得魔门的气运者可能是你。” 　　“别开玩笑了。” 　　“不是玩笑……唉……这么说吧，天魔杀神乃是祖师的杀招，他于一日内顿悟，接着便用以命搏命的方式斩杀了一品武夫。” 　　这故事好像在哪儿听过， 　　原来，用的不是天魔销魂舞，而是天魔杀神， 　　祖师不是gay，错怪他了。 　　李清茶此时也明白了，魔门传承N代，只有自己和祖师领悟了天魔杀神，会被认为是气运者也属正常。 　　但这件事，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当然，这种感觉还是像刚才一样虚无缥缈的第六感，李清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沉吟片刻，换了话题， 　　“宫宗主，八品通见有什么特点？” 　　每一种修炼体系，各品级都有特点， 　　武夫八品炼气：练出气感，力量大增； 　　儒家八品修身：锤炼文胆，让人变得有胆气，说出去的话令人信服； 　　术士八品望气师：可以看人的气数； 　　…… 　　李清茶不信通见只是增强目力，让人有具备超强的动态视力。 　　宫易寒对徒弟点点头， 　　“你告诉她。” 　　宫怜雪似乎很喜欢给李清茶上课，笑着说：“首先，通见境可以明目，这一点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其次，和邹琂展示的拾闻境效果很类似……” 　　少女大喘气儿，明显是让李清茶踩， 　　李清茶说：“难道是制造幻觉？” 　　“不，那就太恐怖了，通见只能制造一些简单的障眼法。” 　　“这个……” 　　“没关系啦，等你多练练就知道该如何应用了。不过，我提醒你，对付魔门修士的时候一定别乱搞，否则很容易被反制的，就像今天……” 　　少女本来想举邹琂被反杀的例子， 　　但是，她想到邹琂比李清茶的境界高，便住口了， 　　李清茶反制，一定有别的原因。 　　宫易寒也想起了这件事，好奇地问：“清茶，你今天……唔……这个问题，你可以答也可以不答。” 　　李清茶说：“宫宗主直说便是。” 　　“你今天是怎么破解星宗的绕梁的？” 　　“绕梁……唔……原来那个制造噪音的功法叫这个名字，倒也贴切。至于我是如何破解的……” 　　李清茶面露难色，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完全没有物理基础的人解释频率、振动， 　　宫易寒却会错了意， 　　“你不好说就……” 　　“不不不，我只是不好说……哎呀……不是那个不好说，就是……唔……这样吧，我给你们做个实验好了，权当举例。” 　　李清茶起身，来到桌边坐下，然后斟了一杯茶， 　　她对两人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轻敲水杯，之后，指着水面的涟漪让两人仔细观察。 　　宫怜雪：？？？ 　　宫易寒：？？？ 　　完全不懂。 　　李清茶继续敲击， 　　第二次， 　　第三次， 　　第四次， 　　…… 　　每一次都尽量保持相同的力度， 　　有的时候是叠加干涉，让声音被放大； 　　有的时候是相消干涉，让声音变小，甚至直接消失。 　　宫怜雪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 　　“是波纹吗？” 　　“波纹是怎么来的？”李清茶循循善诱道。 　　“唔……” 　　“振动。” 　　“……” 　　“你看啊，我通过相同频率的振动，可以让声音变大，发出‘嗡嗡嗡’的蜂鸣声，但也可以让声音消失，是不是？” 　　“……” 　　“我让邹琂的绕梁失效，方法就在这儿。” 　　“……” 　　过载了…… 　　宫怜雪的大脑超负荷运转之后，终究还是过载了， 　　她双目失神地看着李清茶，那模样，像极了李清茶听语文老师讲解阅读理解时的表情， 　　用老师的原话形容：“人还在这儿杵着，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李清茶叹气， 　　“唉……就知道说不明白。” 　　她只能寄希望于宫易寒，将视线投了过去， 　　“咳咳……” 　　宫易寒咳嗽， 　　“嗯，原来如此。” 　　李清茶：…… 　　这种时候，又要搬出语文老师的另一句原话了：“说是懂了，其实根本就没听进去，下次考试还得折在这道题上！” 　　或许是从李清茶的表情读出了这句话，宫易寒不由得尴尬， 　　她拉着宫怜雪出门， 　　“清茶，我们就不影响你休息了。” 　　李清茶也没拦着， 　　她躺到床上，默念着一个词：“气……运……” 　　emmm…… 　　又是白丝不得骑姐的一天。 第173章 输 　　加更。 　　￥￥￥￥￥￥￥￥￥￥￥￥ 　　出得小院，宫怜雪连拍胸脯， 　　“有时候，我真觉得师兄不像魔门修士，反而像是钦天监的人，行事、作风都像，您看他刚才敲茶杯时的动作了吗？” 　　宫易寒点头， 　　“我甚至想到了那一篇《对照法》。” 　　“……” 　　“……” 　　一大一小两个魔女对视。 　　噗~ 　　她们同时嗤笑出声。 　　宫怜雪伸个懒腰，之后说道：“师父，合脉比试是不是要结束了？” 　　宫易寒对徒弟投去玩味的目光， 　　“怎么？” 　　“师父知道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还问啊？” 　　“你啊你……好吧，我不拦……” 　　话说到一半，停了。 　　宫易寒看到武珹带着一众日宗弟子朝这边走， 　　项楠毓也逶迤而来。 　　果然还是发生了…… 　　清茶那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确实总结得到位。 　　宫易寒看向身边的宫怜雪，发现自家徒弟已经收敛起了慵懒的神色，目光坚毅， 　　“你注意到了？” 　　宫怜雪没有明确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她在看到项楠毓的瞬间，就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出招了， 　　两人面对面，都能感到一股苍然的压力。 　　项楠毓靠近的步伐不急不徐，并非踏水伊人，反而更像在人族、妖族交战时，战场上咆哮的渔阳鞞鼓， 　　日宗的大开大合，便是这个样子。 　　宫怜雪的心也随着那些“鼓声”怦然跳动， 　　两名少女战意盎然。 　　武珹头疼， 　　“唉，我拦不住。” 　　宫易寒嘀咕：“我看你就没拦。” 　　“诶嘿~” 　　“呕！” 　　一个大老爷们卖萌，看着就让人想吐。 　　宫易寒和武珹的对话没有影响到两名少女的状态， 　　今天是合脉比试最后一科实际战力的考核，但点星楼被拆，她们失去了间接交手的机会， 　　刚才，李清茶受伤，她们都没有表示，现在却不同了。 　　宫怜雪说：“本来应该是我找你的。” 　　项楠毓不置可否， 　　“都一样的。” 　　“不，这里是镜湖，所以不一样。” 　　“也对。” 　　与此同时，星宗的人也赶到了， 　　宫易寒问道：“邹师兄，万星绫如何了？” 　　邹子安：￣□￣｜｜ 　　“刚才已经收了，但是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原，所以，委屈两位侄女了，今天不能再上点星楼。” 　　“无妨，反正她们要在这儿打。” 　　“原来如此。” 　　“倒是邹师侄，他的伤势如何了？他刚才不应该偷袭清茶。” 　　宫易寒在“偷袭”二字上加了重音， 　　没想到， 　　“我打断了他一条腿。” 　　邹子安面色冷酷。 　　宫易寒和武珹对视，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打断腿…… 　　也亏着邹子安动作快，若他们出手，绝对不会处理得这么轻描淡写。 　　宫易寒微微皱眉，揣摩起了邹琂的心态，想来破罐子破摔、嫉妒、愤怒诸如此类，各种负面情绪兼而有之吧。 　　不过，念在没想对李清茶下死手…… 　　“让邹师侄好好养伤。” 　　宫易寒轻拿轻放了。 　　邹子安说：“让琂儿吃点儿亏也好，实力弱于人，没什么好说。” 　　他深吸一口气， 　　“幸亏没面对两位侄女，不然，绝对不止断一条腿。” 　　这话说得倒也真诚， 　　只可惜，宫怜雪和项楠毓同时看了邹子安一眼，却没有任何表示， 　　态度很明显了： 　　如果有机会，她们对邹琂绝不会手下留情。 　　邹子安眉头皱起， 　　这几天，先后被几个年轻一辈落了面子，让他相当不爽。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儿子太废。 　　他调整好心态，问宫易寒和武珹：“武师兄、宫师妹，两名侄女对决，用不用我们评判。” 　　宫易寒笑了， 　　“她们心里有数。” 　　武珹也跟着点点头，表示用不着裁判， 　　邹子安便也不说话了。 　　众人向后退，清出一块场地， 　　宫怜雪和项楠毓各自上前一步， 　　锵—— 　　利剑出鞘的声音， 　　啪—— 　　鞭子的破空声， 　　两人同时亮出了兵器。 　　出人意料地，她们没有拼尽气机，这种心照不宣就像武侠小说里只比招式、不比内力。 　　啪—— 　　破空声先动。 　　天魔鞭中最强的杀招被宫怜雪释放出了绝强的力量， 　　鞭影织成的光幕就像打落一地残红的暴雨朝项楠毓的方向卷去，在外行人看来，那股气势彷佛是要立判生死一般。 　　项楠毓却很轻松， 　　“破！” 　　轻吒一声，俏目射出一道寒光。 　　她前迈两步，长剑绚丽地开出了十几朵剑花， 　　如果李清茶在，一定会理解通见境的所谓“障眼法”了。 　　但在宫怜雪眼中，这不过是由繁化简的当胸一剑， 　　这一剑运行的轨迹堪称“直白”，甚至到了让宫怜雪感到吃惊的地步，可偏偏它的光芒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透过了鞭影， 　　天魔鞭竟然封不住它！ 　　日宗的潇洒，原来是这样…… 　　宫怜雪已经知道项楠毓的厉害之处了，软鞭圆转，身体向左侧飘去，同时顺势抽向对方的脖颈，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 　　暗香疏影处， 　　凌风踏雪来。 　　宫怜雪也只是粗浅地展示了一下魔门六品寻香的特异之处。 　　出乎她的预料，项楠毓只是侧了一下身子，没再变招，甚至让软鞭顺势黏上了自己的长剑， 　　宫怜雪诧异， 　　难道是顾忌有旁人吗？ 　　她原本只出了两成力的一鞭便又撤回了一成力， 　　即便如此，项楠毓的剑依旧被压低了少许， 　　“是我输了。” 　　“是我输了。” 　　两名少女异口同声， 　　她们彼此的心中都明白，对方肯定是隐藏了实力的， 　　至于原因…… 　　宫怜雪偷瞄李清茶小院的方向， 　　没想到，她回过头时，发现项楠毓也在悄悄摸摸地收回视线， 　　两人看的是相同的地方。 　　“……” 　　“……” 　　诡异的沉默。 　　此时，其他年轻弟子还在震惊于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 　　邹子安带头说道：“两名侄女确实风采过人。” 　　这不是那种夸大的恭维， 　　尽管项楠毓和宫怜雪都没有用多少气机，点到即止，但对高品修士来说，两人的修为已经可见一斑了， 　　她们比邹琂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如果今天点星楼没塌…… 　　想到这儿，邹子安摇摇头， 　　不会的，项楠毓和宫怜雪虽然很厉害，但前两关应该过不去。 　　两名少女没在意邹子安说什么， 　　她们同时上前一步， 　　宫怜雪压低声音， 　　“是什么让你不惜一败？” 　　“你知道的。” 　　“呵呵……” 　　“该我问你了，当你说出那个‘输’字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宗门？” 　　“我心里想的什么，你应该清楚。” 　　两人打起了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哑谜。 　　良久， 　　“我不会输。” 　　“我不会输。” 　　她们再次异口同声。 第174章 毕竟，你这么可爱~ 　　第二天。 　　李清茶起床的时候，发现精力有所恢复，不再像昨天刚用完天魔杀神时有明显的亏空感， 　　杀招没有不可恢复的后遗症，很好。 　　她安心了不少，伸个懒腰，将注意力集中到视野右上， 　　「二：最近，我们书院有人模仿兰陵先生写书，但差的太远了，从经验到姿势都不行，读起来味同嚼蜡。」 　　「五：兰陵先生的书到底写了啥？我很好奇。」 　　「一：出家人就别好奇了。」 　　「五：我不是和尚。」 　　「一：出家人不打诳语。」 　　「五：……」 　　…… 　　算是正常闲聊， 　　李清茶跳着往下看。 　　「九：话说，你们有人在亳州吗？」 　　亳州…… 　　最近好像多次听过这个地名。 　　李清茶来了兴趣， 　　可惜的是，群里没人回应九号。 　　「九：如果有人在亳州，可以说一声。」 　　「九：我遇到点儿麻烦事。」 　　这之后，九号就没再说话了。 　　李清茶估计，群里的人不见得是不想帮九号或者要隐藏身份，他们只是没法把手伸到亳州去。 　　她又往后看了看，确定剩下的聊天记录没什么营养，便翻身起床，穿戴整齐后推门而出，离开小院到外面去觅食。 　　合脉比试之后，镜湖的低气压有所缓解， 　　女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扎堆，一边修炼，一边闲聊， 　　偶尔有几句飘到李清茶耳中， 　　“日宗的人也不弱嘛~” 　　“不好这么下定论，项楠毓毕竟是日宗年轻弟子的代表，弱了能拿得手吗？” 　　“唔……也对，就是不知道师妹为什么主动认输。” 　　“项楠毓也主动认输了，所谓‘高手过招，点到即止’，她们没必要拼得太凶，否则不成市井泼妇间的骂架了吗？” 　　“可惜李师兄没看到昨天那一战。” 　　…… 　　听她们的意思，宫怜雪和项楠毓交过手，最后还是以平局收场的。 　　emmm…… 　　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李清茶靠了过去，想打听一下， 　　“几位师妹。”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被团团围住了， 　　“李师兄！” 　　“师兄！” 　　“啊……师兄跟我说话了……我……我不行了……” 　　…… 　　一帮女弟子比之前表现得还要花痴。 　　李清茶：￣□￣｜｜ 　　“几位师妹，早上好。几位师妹，再见。” 　　赶紧开溜。 　　镜湖的清晨弥漫着薄雾，除了叽叽喳喳的鸟儿和叽叽喳喳的女弟子，一切都显得相当安逸， 　　她在伙房随意弄了些点心，带着食盒到湖边吃饭。 　　这时，宫易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以为你还要多睡一会儿呢~” 　　她也在湖边坐下。 　　李清茶问：“宫宗主……” 　　宫易寒打断：“叫我师叔吧，‘宫宗主’这个称呼听着太见外。” 　　“师叔。” 　　“嗯，乖啦~” 　　“……” 　　李清茶感觉被占了便宜。 　　宫易寒嘴角勾起，玩弄似的搓搓李清茶的发梢，用一种近乎魅惑的声音说道：“丫头，你真可爱……”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寒毛直竖，就像炸了毛的猫。 　　她低声嘀咕：“妖精……” 　　宫易寒笑意更浓， 　　“在说我？” 　　“……” 　　“哼！我倒是觉得，有人比我还像妖精呢~” 　　这话意有所指， 　　李清茶当然听出来了，有点儿懵。 　　？？？ 　　看她迷惑，宫易寒叹气， 　　“你知道项楠毓昨天和怜雪打了一架吧？” 　　“不是比试吗？” 　　“嗨，她们两个六品，比试是没错，但在我眼里就是打架。说实话，低品阶的对决都……唔……也不尽然，你昨天那一刀就有点儿东西。” 　　“谢谢夸奖。” 　　“哎呀~哎呀~，你太谦虚啦。不过嘛，你谦虚起来一点儿也不招人烦，还挺有魅力的。” 　　说着，宫易寒伸手，轻佻地抵住李清茶的下巴， 　　气氛暧昧。 　　李清茶后仰身子，躲开对方， 　　“宫宗主，到底是怎么……” 　　“嗯？” 　　“师叔。” 　　“这才对嘛~” 　　宫易寒伸了个懒腰，胸前的沉甸甸因为摇晃呈现出波纹一样的波动感。 　　李清茶挪开视线。 　　这个小动作，宫易寒当然注意到了， 　　她侧过身，贴住李清茶的耳垂，低声说：“你真的很像男子呢~连假正经这一点都像。” 　　李清茶的耳垂微微变红， 　　宫易寒越发觉得好玩， 　　舌  忝 　　虽然没有触及皮肤，只是耳垂上那些细微的茸毛，杀伤力却也足够了， 　　“咕……” 　　李清茶不自觉地发出鸽子叫。 　　宫易寒的声音愈加魅惑， 　　“但是，你又是彻头彻尾的女子，至少，某些敏感……呵呵……” 　　靠！ 　　这事儿不分男女， 　　男人的耳垂也是禁区，好吗！？ 　　当然，这种吐槽也就敢在心里面说说了，讲出来还不知道要被对方用什么激烈的措施报复。 　　李清茶岔开话题：“师叔，别闹了。” 　　宫易寒确实是在闹， 　　她也玩够了，坐正身体， 　　“好吧，不闹。你刚才应该是想问我项楠毓和怜雪对决的事情吧？” 　　“对。” 　　“你知道结果吗？” 　　“我听说双方都主动认输，所以算平手。” 　　“平手……呵……清茶，你在点星楼和邹琂对峙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很好理解， 　　文需要多维度评判， 　　立意深刻、词藻华丽、格式严谨…… 　　由于这些优点到底哪个最重要是没有统一标准的，自然区分不了第一第二； 　　武却截然不同，可以直接打擂定胜负，简单、方便、公允。 　　宫易寒不可能不懂这些。 　　李清茶沉吟片刻， 　　“武无第二……唔……确实，她们两个竟然都主动认输，不合理。” 　　“所以，一定是有原因的咯~” 　　“是什么？” 　　“你这丫头真是的……” 　　宫易寒叹气， 　　有时候，她觉得李清茶心细如发，但有时候又觉得李清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线条， 　　之前还说什么“女子比男子更了解女子”， 　　根本不对！ 　　就李清茶这样的，懂个锤子的女人心。 　　宫易寒忍不住吐槽：“你等着吧，将来有你好受的，小心被用坏。” 　　“用”这个词就很精髓。 　　李清茶：…… 　　“大不了我表明正身。” 　　“你可别。” 　　“哎？” 　　“我本来也那么想，觉得你可以在‘危急时刻’表明女儿身，但我现在改变了想法，你表明女儿身，只有可能更惨，被用烂！” 　　从“用坏”到“用烂”，宫易寒的措辞越来越严重， 　　她伸手捏了捏李清茶的脸颊， 　　“毕竟，你这么可爱~” 第175章 清茶，要，听，话，哦~ 　　因为24号上推荐，所以要存稿，这两天先两更。 　　￥￥￥￥￥￥￥￥￥￥￥￥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比起宫怜雪，宫易寒确实在各方面都要成熟， 　　从生理到心理，熟透了。 　　李清茶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拉开一小段距离。 　　宫易寒眼中含笑， 　　“好了，不逗你了，之后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就是被用烂了，也别找我来哭鼻子，怜雪是我徒弟，我肯定向着她的。” 　　李清茶不明白这席话中隐藏的含义，没敢接茬。 　　宫易寒自然不会点透， 　　万事只说一半，这是资深乐子人的素养。 　　她从食盒中拈了一枚三层的玉带糕送入嘴中，细细咀嚼， 　　良久， 　　“好吃。说正事儿。” 　　还有正事儿呢？ 　　这转折也太硬了。 　　李清茶以为对方找自己的目的就是调戏呢。 　　她侧耳作聆听状。 　　宫易寒说：“你之前说过，合脉比试轻‘合脉’、重‘比试’，对吧？” 　　李清茶点点头， 　　“对。” 　　“那么，如果想要合脉，你会怎么做？” 　　“……” 　　这是在问策。 　　李清茶只能摊手， 　　“我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想要合脉，领导者必须懂得管理。就比如之前举的例子，学生手册……咳咳……魔门弟子人手一本小册子，这些很必要。” 　　“我知道，但那都是合脉之后的事。我想问的是现在。” 　　“现在……那请师叔好好修炼，提升到一品。” 　　“去！” 　　宫易寒揪住李清茶的耳朵，狠狠蹂躏。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我错了！” 　　秒怂。 　　宫易寒冷哼一声，收回手， 　　“升上一品能自然而然地整合魔门，你以为我不知道？关键不是炼不上去吗！而且，当年祖师身死道消后，魔门不是分裂了吗？可见，武力并非长久之计。” 　　“那师叔就别做吃力不讨好的……” 　　“嗯？” 　　“当我没说。” 　　李清茶望向湖面，陷入沉思， 　　宫易寒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催要答案。 　　“……” 　　“……” 　　“……” 　　沉默笼罩两人。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李清茶捡起了一枚石子，旋转着发射， 　　石子在水面上弹跳着飞出很远才坠入湖中。 　　宫易寒微微好奇， 　　她知道，李清茶没有动用体内气机，单靠臂力就能做出这种效果，一定是有什么技巧。 　　“你平时都在想什么？”她问。 　　李清茶愣了愣，笑着摇摇头， 　　“说刚才的事吧。” 　　“嗯。” 　　“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加强日、月、星三宗的联系。” 　　“现在不是有合脉比试吗？” 　　“远远不够。首先，但凡比试就具有对抗性，对抗是影响安定团结的因素，不起到反效果就不错了；其次，频率太低，而且没规律，什么时候开展全看你们三个宗主的想法；最后，合脉比试不是你们用来造宣称的吗？别再冠冕堂皇了……” 　　造宣称…… 　　宫易寒一脸迷惑。 　　李清茶也没准备解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总之，合脉比试不行。” 　　“那什么行？” 　　“这个……挺简单的，师叔刚才说，给弟子们发小册子是整合魔门之后干的事，我反而觉得，先后顺序真的那么重要吗？” 　　“……” 　　宫易寒不明所以， 　　她记得李清茶说过小册子里的内容， 　　小册子的名字叫《魔门弟子行为规范手册》，里面第一页就是魔门训诫—— 　　从心所欲。 　　第二页是《魔门概况》，写一些魔门弟子都知道的车轱辘话，例如“魔门曾经试中原第一大宗门”、“魔门始建于XXX年”之流。 　　这玩意儿怎么在合脉之前发？ 　　大家有自己的宗门，所谓“各孝各的”，会在乎行为规范？ 　　宫易寒叹气， 　　“有点儿异想天开了吧？” 　　显然，她没明白。 　　李清茶问：“师叔，你觉得大夏真实存在吗？” 　　“当然。” 　　“看得见摸得着？” 　　“这……” 　　“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被认为是真实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 　　宫易寒被搞晕了。 　　李清茶进一步追问：“是先有的大夏百姓，还是先有的大夏？” 　　嗤嗤嗤—— 　　宫易寒发出类似水开了的声音，大脑过载了。 　　按道理，肯定是先有的百姓，再有的大夏，因为前者是真实存在的，用李清茶的话来说，就是“看得见、摸得着”， 　　但如果没大夏，又何来“大夏百姓”这一说法？ 　　宫易寒绕不明白。 　　李清茶不是文科生，对这种问题也一知半解， 　　所以，她也没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深聊，而是直接给出结论：“我觉得，大夏和大夏百姓是相辅相成、彼此塑造的。” 　　宫易寒恍然， 　　“你刚才问我，‘先后顺序真的那么重要吗？’，是这个意思啊……” 　　“对。” 　　“我懂了。” 　　“……” 　　不，一看就是还没懂。 　　但李清茶也不在乎宫易寒懂不懂了， 　　她忍着笑，说：“总之呢，得先把这些形式上的事做了。” 　　宫易寒追问：“你说了‘形式上’，那实际呢？” 　　“嗯……” 　　“……” 　　“交换生……咳咳……交换弟子计划如何？” 　　“什么意思啊？” 　　“简单来说，就是每宗各抽调一批弟子出来，在其它宗门修炼、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嘛~” 　　“你知不知道你又提出了一个很难实现的想法？” 　　李清茶当然知道， 　　各宗的核心竞争力是功法，交换弟子必然会导致功法的流通， 　　即使只是那种低阶功法，对于高品修士来说，亦可以管中窥豹，其中机巧无须尽得，只要十之一二，便大有裨益。 　　但是…… 　　“想合脉，这一步必须跨出去？” 　　李清茶很坚定。 　　宫易寒陷入沉思， 　　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她忽然露出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过几天，等你休养好了，画舫会召开关于合脉的会议，各宗的代表都会出场，你作为花间派传人，不要藏私，想说什么尽管说。” 　　李清茶：？？？ 　　感情到了最后，自己被甩锅了？ 　　这特喵的…… 　　“师叔，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欲哭无泪。 　　宫易寒笑容灿烂，安抚似的摸了摸李清茶的脸颊， 　　“师叔会支持你的。” 　　“我……” 　　“乖啦，别哭。” 　　李清茶没哭， 　　但听到宫易寒这么说，忽然就想哭了。 　　55555~ 　　她垂死挣扎道：“师叔刚才的原话，‘想说什么尽管说’，我没想说的，是不是可以不说？” 　　宫易寒俯下身子， 　　“你想说。” 　　“不……我不想说……” 　　“那就不说。” 　　“不想……哎！？？？” 　　“你的观点那么新、想法那么多，说出来一般人也无法理解。这样吧，你写出来好了，要尽快哦~” 　　“？？？” 　　“我明天就让月宗的弟子找你，让她们多誊抄几份。” 　　宫易寒的脸又往前凑了凑， 　　近在咫尺。 　　她附在李清茶耳边， 　　“清茶，要，听，话，哦~” 第176章 巧合 　　宫易寒走掉了。 　　李清茶三两口吃掉糕点，往自己的小院去。 　　刚到门口，发现徘徊着一道倩影，似是有人轻巧地一掠而过， 　　她瞬间警惕， 　　“谁！？” 　　那道人影又飘了回来， 　　“师兄？” 　　原来是宫怜雪，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吐槽道：“你干嘛飘忽不定的，我还以为有人要偷袭呢~” 　　宫怜雪俏皮地吐吐舌头， 　　“过来看你，结果发现你不在。我刚才正想着去伙房找呢~” 　　说着，举起手中食盒， 　　“鱼肉粥，喝吗？” 　　她今天穿的连衣裙有些特别，袖子被两种面料一分为二，上半截是丝绸，下半截则是薄纱，小臂就像附着新雪的粉藕，若隐若现， 　　因为在做托举的动作，手腕露出，美得令人炫目。 　　李清茶：…… 　　总感觉少女今天的衣着变化有点儿刻意， 　　她好奇地上下打量。 　　宫怜雪视线飘忽， 　　“别看了……” 　　声音细若蚊蝇。 　　李清茶尴尬，假模假式地摸了摸肚子，说道：“正好，我刚才就吃了糕点，再喝点儿粥垫一垫吧。” 　　她率先朝院内走去。 　　宫怜雪做了一个握拳给自己鼓劲儿的动作，跟上李清茶， 　　“师兄，你不开心？” 　　“啊？” 　　“你的表情……” 　　“不是不开心，是有点儿麻烦。师叔……额……就是你师父，她给我布置工作了，要写东西，我还不知道得怎么折腾呢。” 　　写东西…… 　　少女想到了编写《金梅瓶》的那晚，两人红袖添香夜作书， 　　她双颊发烫，啐了一口， 　　李清茶：？？？ 　　“怎么了？” 　　“没，”宫怜雪摇头，岔开话题，“要写什么啊？” 　　“你跟我来吧，正好我需要一个在各方面都熟悉魔门的人帮我一起干。” 　　“干……” 　　宫怜雪的俏脸没来由地一红， 　　她快走几步，推门而入。 　　房间内有两个书架，每一个格子都塞得满满当当，摆着些跟修炼无关的“闲书”， 　　李清茶之前翻过， 　　四书五经、佛门经书、道门典籍、魔门历史、各宗变迁…… 　　全是这一类。 　　她走到书架前，一边翻找一边嘀咕：“没想到还有用上的机会。” 　　宫怜雪帮她盛了一碗粥， 　　“师兄不是饿了吗？你先喝，我帮你找。” 　　她掐腰，指了指餐桌。 　　李清茶只能听话，过去捧起了粥碗，小口地喝着。 　　宫怜雪很满意，来到书架前， 　　打扫、检索之类的工作，有经验的人一般都是从上到下开展，所以，少女踮起脚，准备先翻书架的最上层， 　　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一转， 　　“师兄长得高，上面就交给你啦~” 　　“行。” 　　“……” 　　宫怜雪沉默。 　　李清茶有些疑惑地问：“怎么忽然不吱声了？” 　　少女瞪眼， 　　“你说一个‘行’就没了？” 　　“啊？” 　　“笨蛋师兄！” 　　没头没尾地被骂了一句， 　　李清茶：？？？ 　　完全摸不着头脑。 　　宫怜雪看笨蛋师兄这副模样，无奈地咬咬唇，心思电转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倏地蹲下身翻找最下层， 　　她曲线玲珑，这一蹲下，原本就很明显的弧度变得更加吸引眼球， 　　emmm…… 　　就像蟠桃园里沉甸甸的蟠桃。 　　李清茶心头一跳，喝粥的动作就有些心不在焉， 　　结果， 　　“唔……咳咳……烫烫烫……” 　　宫怜雪回头，看到李清茶嘴角的鱼肉粥，微微得意， 　　“我就说你笨吧~” 　　“污蔑。” 　　“(ˉ▽￣～) 切~~喝完了吗？喝完就快点儿过来帮我，别偷懒。” 　　少女回过身，自顾自地翻找。 　　李清茶把嘴擦干净，走到另一个书架前， 　　没想到，还没开工宫怜雪就招呼她道：“你来我这边啊，咱们一个一个来。” 　　也有道理， 　　李清茶靠过去。 　　她的身材和男子相当，非常高挑，投下的阴影将宫怜雪包裹其中， 　　少女抽了抽鼻子， 　　师兄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呢~ 　　她抬头，从下往上看去，发现李清茶的脸被展开的书籍挡着，只露出下巴充满棱角的线条， 　　没来由地，少女心头一阵悸动，下意识地叫道：“师兄~” 　　李清茶没在意，依然埋首于书本， 　　“嗯？” 　　“师~兄~” 　　“说吧，我在听。” 　　“师~~兄~~” 　　“……” 　　宫怜雪的声音处于妩媚和撒娇的中间状态， 　　李清茶好奇，合上书，俯瞰对方， 　　四目相对。 　　“……” 　　“……” 　　“……” 　　沉默横亘在两人间。 　　宫怜雪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忽然想从李清茶投下的阴影中逃离， 　　她猛地起身， 　　李清茶没想到少女的“海拔”忽然变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于是， 　　“唔……” 　　“嗯……” 　　巧合发生了。 　　想在现实中完成这一系列巧合，即——女子起身碰瓷撞吻另一女子——恐怕比跳马中的踺子180-直体前空翻转体540都要难， 　　（※注：180-直体前空翻转体540，程菲跳） 　　但是，无巧不成《关于花间派传人是女孩子那件事》， 　　对于这种巧合，还是忍了吧， 　　贴贴即正义！ 　　比起湖面上的那次，宫怜雪有所成长， 　　或者说，她更喜欢现在这种突发的情况，所以更动情， 　　少女先是惊讶地张大双瞳，然后又逐渐失去聚焦，变成迷蒙一片，水汪汪的， 　　“……” 　　“……” 　　“……” 　　房间里安静一片。 　　良久，李清茶才回过神，后退一步， 　　宫怜雪险些瘫软在地，扶住了书架才勉强站住。 　　“师兄，我……” 　　“怜雪，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她们对视片刻， 　　“对不起。” 　　“对不起。” 　　“……” 　　“……” 　　“没关系。” 　　“没关系。” 　　“……” 　　“……” 　　房间变得更安静了。 　　这种时候，缓解尴尬最好的办法便是强词夺理的指责， 　　宫怜雪抢先开口：“师兄干嘛把头放在那儿！” 　　李清茶：￣□￣｜｜ 　　“是我的错，刚才那么久，我不该体验……” 　　“体验……” 　　“啊，那应该是感受？” 　　“你还说！？” 　　宫怜雪想把笨蛋师兄爆锤一顿。 　　她抱住李清茶的右臂，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李清茶感到轻微的异样， 　　富有弹性， 　　柔软美妙， 　　细腻光滑， 　　…… 　　虽然不如项楠毓，跟宫易寒比更是小巫见大巫，但少女终究是少女…… 　　李清茶忽然说：“我去开窗！” 　　宫怜雪：？？？ 　　“开窗干嘛？” 　　“天气太热了……怎么就一点儿风都没有呢……” 　　镜湖向来气候宜人，怎么可能热？ 　　宫怜雪嘴角勾起， 　　“哼！分明是有人心不静。” 　　她也不拦着，任由李清茶把窗打开， 　　没想到，开窗的同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声：“师兄开窗，难道是知道我要来？正好，师兄还没吃饭吧，我准备了肉粥。” 　　是项楠毓！ 第177章 师兄，要负责哦~ 　　哐—— 　　劲风吹过，窗被关上了。 　　李清茶诧异地回头， 　　只见宫怜雪的脚底仿佛装了弹簧，嗖地一下跳了起来， 　　“怎么办？” 　　李清茶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我……咕……你找个地方让我躲一躲。” 　　“我可是听说了的，你们昨天还主动约架来着，谁也不让谁，怎么今天忽然就要躲了？” 　　“别废话！” 　　“可是，这里也没地儿……” 　　“算了算了，就知道不能指望你。” 　　少女竟然一掀被子，上了床， 　　李清茶看着肿起的山包，无奈地叹气， 　　“外面能看出来。”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宫怜雪就一把将她带进了被里，还顺势拿了几本书放在被子上作伪装，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扣响， 　　项楠毓的声音响起：“师兄，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关窗？” 　　李清茶：…… 　　她又推推宫怜雪，指了指桌上的汤瓮， 　　宫怜雪这才想起还有粥的事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食盒、汤瓮、碗筷一股脑地端进被窝里，夹在自己和李清茶的大腿之间。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炙烤猪肘啊…… 　　她还没恢复，不能用修为进行抵御，顿时感觉右腿外侧要被烫熟了， 　　然而，项楠毓没给她拿出汤瓮的机会， 　　只听她说：“师兄，我进来了。” 　　吱—— 　　门被推开了。 　　项楠毓端着食盒进来， 　　“师兄，我做了粥，月宗的河鲜非常多，但地上跑的食材很少，我找伙房的师姐央了好久，这才弄到……唔……嗅……嗅嗅……” 　　少女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小鼻子不停地动着， 　　李清茶额头都开始冒汗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你也闻到肉粥的香气了？” 　　其实是鱼肉粥， 　　李清茶心中自我安慰： 　　只是少个字儿而已，应该不算骗人吧？ 　　结果，宫怜雪不是这么想的， 　　她对着李清茶用出绝技，转体后空翻720度接大回环后仰前空翻。 　　嘶…… 　　除了大腿，李清茶的腰也惨遭重击。 　　“唔……唔咕……” 　　她快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项楠毓却会错了意，灿然而笑，坐到床边， 　　“我就知道师兄等不及了，镜湖这边天天吃鱼，除了鲜、还是鲜，我嘴巴都快不知味儿了。” 　　她给李清茶盛粥， 　　白粥清亮，加了些鸡蛋丰盈润滑，还有一些瘦肉， 　　按理说，这么好的品相肯定能让人食指大动， 　　但李清茶全无欲望， 　　她是气机被耗尽，不是生病，所以根本没必要吃得这么清淡。 　　项楠毓看李清茶在床上半倚着枕头没反应， 　　她微微脸红， 　　“师兄要我喂？” 　　“我……啊……呜~~~~” 　　被掐的李清茶发出了酸爽的“嚎叫”， 　　她朝宫怜雪的方向伸手，试图攥住对方迫害自己的手，结果却一把陷进了柔软中， 　　“……” 　　“……” 　　“……” 　　时间仿佛暂停了。 　　项楠毓看着完全僵住的李清茶，不解道：“师兄？” 　　这句话让时间恢复了流动， 　　李清茶说：“算了吧，我的大腿已经……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嘴……唔……谢谢师妹的好意，我就喝一碗吧。” 　　语无伦次， 　　只有认命了。 　　项楠毓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才听李清茶说算了，还以为李清茶嫌弃自己呢。 　　她把粥吹凉，喂给李清茶， 　　不得不说，确实很好吃，加入了作为粘合剂的鸡蛋后，肉粥瞬间丰盈数倍，再配合很有嚼劲的里脊肉，层次感分明， 　　但这是李清茶的第三顿早饭，再美味也顶不住， 　　俗话说得好：“明明……明明是我先……” 　　可见先发优势有多重要。 　　项楠毓填了一勺粥到李清茶嘴里，发现她表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好吃？” 　　李清茶说：“好吃。” 　　“那师兄为什么愁眉不展？” 　　“这……啊，对……唉……还不是因为这个。” 　　李清茶拿起一本被上的书籍， 　　项楠毓不解， 　　“师兄为何看这些没用的闲书？” 　　“以前是闲书，现在可就不是了，而是专业书。” 　　李清茶把宫易寒布置的任务说了一遍， 　　反正几天后就要开会，日宗的人肯定会知道，先透露给项楠毓也没什么， 　　而且，如此超前的内容，项楠毓能不能理解都两说呢。 　　果不其然，少女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 　　“师兄说的东西真是深奥。虽然之前听你说过小册子的事，但我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呢~” 　　“就是瞎编的。” 　　“你上次也这么说。” 　　“……” 　　“不过，师兄若是觉得难办，干脆就不写了，即使你和宫宗主反目，我师父也能护你周全。” 　　这是赤果果的挖墙脚。 　　李清茶感觉可能又要被掐，防患于未然，主动出击握住宫怜雪， 　　同时，她说：“宫宗主于我有恩，甚至给了我《天魔杀神》，我若是连这点儿举手之劳的小忙都不帮，还配做人吗？” 　　项楠毓双眸一亮， 　　“师兄，我最喜欢你这一点，敢作敢当、知恩图报。” 　　喜欢…… 　　李清茶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项楠毓， 　　项楠毓今天似乎也打扮过，平时从不化妆的脸上略施粉黛，让柔和的晨光一照，如同光滑的白瓷上涂了淡淡的粉釉， 　　“……” 　　“……” 　　静谧无声，暗香浮动。 　　项楠毓羞涩垂首， 　　“师兄，我……我只是……唔……”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随便找了个话题：“师兄，《天魔杀神》其实是日宗的功法。” 　　李清茶：…… 　　气氛全被破坏了。 　　“我知道。”她说道。 　　“……” 　　“……” 　　寂静再次袭来。 　　项楠毓深吸一口气，心说自己是日宗传人，怎可如此患得患失？ 　　她决定直球进攻， 　　“师兄，我对魔门历史知道的不多，但十分熟悉日宗的变迁，可以帮你。你……你愿意我帮你吗？” 　　李清茶一听就知道不妙， 　　她再次攥住宫怜雪，同时说道：“我就知道师妹是热心、温柔、可爱的姑娘。” 　　说话时，直视着项楠毓双眸，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说到“热心”、“温柔”、“可爱”三个词时，微微加力握住宫怜雪。 　　这番骚操作下来，李清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生的花间派传人， 　　太牛了！ 　　我可太牛了！ 　　她深吸一口气， 　　“师妹帮我，我自然愿意，但是……” 　　说着，瞄了一眼食盒， 　　项楠毓立即会意， 　　“我知道，我知道，得先把食盒送回去，省得月宗的女弟子发现，知道我在你这儿。” 　　她迫不及待地收拾好餐具，起身离开。 　　李清茶等房门关上，赶紧掀开被子，火急火燎地说道：“怜雪快走，趁她还没……唔……你……你怎么了？” 　　只见宫怜雪双手抱着胸，一副迷迷蒙蒙地模样， 　　李清茶扶住少女双肩， 　　“怜雪，清醒……清醒一点啊喂！” 　　经过一番左摇右晃，终于，宫怜雪的双眼恢复了神采，一骨碌爬下床，拎着食盒冲向门口，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向李清茶， 　　“师兄，要负责哦~” 第178章 抛砖引玉 　　接下来的几天，李清茶猫一直在屋里， 　　项楠毓和宫怜雪轮番过来帮忙，但愣是默契地没有触发“王见王”， 　　emmm…… 　　简直像约好了一样。 　　就这样，时间来到六月三十， 　　宫易寒委托准备的东西终于完成了，让月宗弟子誊抄N份，用于傍晚开会。 　　李清茶休息到黄昏，离开小院。 　　天气已然转热， 　　幸好镜湖周边水系丰沛，今天下过一场小雨，将闷热一扫而空，同时让天空变得明净如洗， 　　湖中的荷叶愈发翠绿，水珠在上面滚动，显得十分清凉。 　　李清茶前往画舫， 　　在路上，隐约听到两个月宗弟子讨论， 　　“最近几天，怜雪师姐总是往师兄房间跑，还有日宗的那个项楠毓，也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我看也做不了什么。瞧这天气，热得要命，正常走路都冒汗，更不用说做……哼哼……李师兄肯定是不想动弹的。” 　　“咱们是修士，还怕天气热啊？” 　　“你不懂，做某些运动时，修士跟普通人没多少差别，否则缺乏情趣。” 　　“师姐懂得真多~” 　　“你……原来你套我话！我撕了你的嘴！” 　　…… 　　两个妹子吃吃笑着，打闹起来。 　　李清茶：￣□￣｜｜ 　　从她们身边经过，故意咳嗽了几声：“咳咳……咳咳咳……” 　　结果，两个妹子全然不害羞，反而转头与李清茶对视，目光火辣辣的，相当灼人。 　　李清茶秒怂，低头继续往画舫赶， 　　一路过来，听到的全是“李师兄要做月宗女婿”、“李师兄发展日宗情人”之类的八卦，而且十分具体，甚至连1v2时用的什么姿势都描绘得栩栩如生， 　　所谓“众口铄金”，再这么搞下去，某人自己都要信了。 　　李清茶顶着这些风言风语登上画舫舢板，进入主舱， 　　她环视一圈， 　　这一次，参会的人较多，舱内显得异常拥挤， 　　宫易寒坐在主位， 　　武珹、邹子安分别在两侧位置的最前端，表明是身份尊贵的客人。 　　三宗参加合脉比试的得意门生侍立在各自宗主身后， 　　李清茶瞄了眼邹琂， 　　这老弟确实被邹子安打断了腿，拄着拐杵在那儿，右腿抬离地面，相当凄惨的模样， 　　他显然也看到了李清茶，但根本不敢对视，快速移开视线。 　　啧…… 　　李清茶咋舌。 　　这时，宫易寒挥手， 　　“给李师侄看座。” 　　立即有两名月宗弟子搬了椅子来， 　　她们望着宫易寒，无声请示摆放的位置。 　　宫易寒对武珹的右手边点点头。 　　邹子安皱眉， 　　“宫师妹，不合适吧？” 　　在这么多人出席的场合，论资排辈相当有必要，其它一众小辈，包括项楠毓、宫怜雪、邹琂都站着，姓李的小子凭什么？ 　　这明显说不通。 　　李清茶倒无所谓，张口欲言，却发现宫易寒正对自己微不可察地摇头， 　　于是，已经到嗓子眼儿的话被堵了回去。 　　宫易寒看向邹子安， 　　“真有意思，清茶的座位安排在武师兄身边，人家正主还没说什么，邹师兄急什么？” 　　邹子安被怼得脸黑， 　　他冷哼， 　　“我不信武师兄不介意。” 　　说完，看向武珹。 　　武珹无奈，心想自己就是个看戏的乐子人，不想被拉下场啊。 　　他清清嗓子， 　　“那个……邹师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邹子安的眼睛亮了亮， 　　“我就知道武师兄也这么想。” 　　“咳……但是……” 　　“？？？” 　　邹子安当然清楚，“但是”之前的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不出所料，武珹开始拉偏架了， 　　“李师侄是花间派的代表，在这次会议中和我们三宗宗主的地位相当，咱不能因为人家宗门规模小就欺负人家吧？” 　　邹子安的表情像吃了那啥一样难看， 　　砰—— 　　硬生生捏碎了茶盏。 　　他猛地起身， 　　“我们走！” 　　这话是对星宗门人说的。 　　宫易寒嘴角勾起， 　　“慢走，不送。” 　　毫不挽留。 　　邹子安咬牙，毅然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武珹：？？？ 　　说好的开会怎么突然散伙了？ 　　他诧异地看向宫易寒，发现宫易寒正好整以暇，对自己神秘地眨眼， 　　武珹秒懂， 　　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老套路。 　　他立即说道：“师弟干嘛急着走？今天我们要讨论合脉的事，你是星宗宗主，怎么能撂挑子呢？” 　　说着话，闪到邹子安身前， 　　一边拉邹子安往回走，一边天花乱坠地安抚，把星宗说成是魔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维护魔门完整的坚实基础、是推动魔门发展的决定性力量…… 　　各种套话一顿忽悠，算是戴足了高帽。 　　邹子安借坡下驴， 　　“那好，我给师兄一个面子，听听你们要说什么。” 　　他回到座位。 　　李清茶目睹了全程，努力憋笑，在武珹身边安然落座。 　　宫易寒说：“正如武师兄刚才说的，今天我们要讨论合脉一事，只要是魔门弟子就可以畅所欲言。” 　　“……” 　　“……” 　　“……” 　　没人接茬。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宫易寒主动召集众人，一定有了腹案。 　　武珹说：“宫师妹，咱魔门弟子就别学儒家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了，你抛玉引砖便是，我们都听着呢。” 　　宫易寒点头， 　　“好，那我就说了。首先，想要合脉，我们应该做什么？” 　　“……” 　　依然没人接茬， 　　都等着宫易寒自问自答。 　　宫易寒清清嗓子， 　　“合脉，我认为首先要加强各宗之间的交流。” 　　李清茶：？？？ 　　这个观点怎么听着有几分熟悉？ 　　那接下来的问题…… 　　她反应极快，提高了音量，提问道：“现在不是有合脉比试吗？” 　　宫易寒嘴角勾起，暗道孺子可教， 　　她长出一口气， 　　“远远不够。” 　　武珹疑惑， 　　“不够？” 　　“对，就是不够。但凡比试就具有对抗性，对抗是影响安定团结的因素，合脉比试不起到反效果就不错了。” 　　“确实有几分道理。” 　　“再说了，合脉比试的频率太低，而且没规律，什么时候开展全看咱们三个宗主的想法，这能行吗？” 　　李清茶：…… 　　果然，全是自己说过的原话， 　　但因为宫易寒不懂什么是“造宣称”，所以没讲最后一个观点， 　　这种被窃取劳动果实、却又没被完全窃取的微妙感，实在很难用语言形容。 　　宫易寒继续说：“所以，加强各宗交流，需要别的方法。” 　　这一点，没人反驳， 　　大家又不傻。 　　“……” 　　“……” 　　“……” 　　继续沉默，依然在等着宫易寒发言。 　　没想到宫易寒话锋一转，说：“我已经抛砖引玉了，大家有什么观点，各抒己见便是。” 　　说完，她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攻坚战还是得自己来打。 第179章 我想当队长 　　“……” 　　“……” 　　“……” 　　主舱内一片安静。 　　李清茶看确实没人说话，这才起身道：“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请各位斧正。”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 　　邹子安：￣□￣｜｜ 　　准备如此充分，肯定是宫易寒早就串通好了的，难怪刚才硬要让李清茶落座。 　　他没有反对，倒要看两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李清茶把准备好的东西发给三宗大佬， 　　邹子安仔细地阅读， 　　第一页是文章—— 　　《魔门概况》。 　　魔门，是一个历史悠久、功法齐全、实力雄厚、特色鲜明的宗门，在人族具有重要影响。 　　祖师爷踔厉奋发，积淀形成了“从心所欲”的修炼风格，培养了日、月、星三宗修士超三百人，为人族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 　　邹子安：？？？ 　　他又往后翻，发现还有日宗、月宗、星宗在魔门分裂后的演变， 　　史料详实，倒也没有刻意黑谁。 　　不过……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邹子安持续懵逼， 　　他转头，看向邹琂，却发现自家傻儿子读得津津有味， 　　“有那么好看？” 　　邹琂回神，低声说道：“父亲，这里面很多事儿我都不知道呢，尤其是祖师爷突破一品的那段，看得我热血沸腾啊。” 　　“……” 　　“父亲？” 　　“没事了，你拿着看吧。” 　　因为没有装订，李清茶写的东西相当于散装的， 　　这样也便于传阅。 　　邹子安把前面几页讲历史的交给邹琂，自己则继续往后翻， 　　没想到，后面的东西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交换弟子计划。 　　邹子安低声读出来：“交换是扩展各宗门弟子视野、培养魔门通用型修士的重要途径。” 　　神特喵的通用型修士。 　　狼子野心啊…… 　　他说：“交换弟子？李师侄，亏你想得出来！” 　　李清茶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她反问：“邹宗主觉得有何不妥？” 　　“我且问你，如果，我星宗派出了女弟子到月宗来做交换，她学习了月宗功法，应该算是星宗的人还是月宗的人？” 　　“算魔门的人。” 　　“你！@#￥*%……” 　　邹子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脸都憋红了。 　　李清茶微笑， 　　挥舞政治正确的大棒，感觉好爽！ 　　不过，也不能说得太冠冕堂皇，否则真就成拳师了， 　　她将话题绕了回去：“我明白邹宗主的意思。您看其中一条，关于交换弟子选拔的，是不是有一条写了‘热爱本宗’什么的？” 　　邹子安往后读， 　　“热爱本宗、品德优良、有较强的进取心和责任感。” 　　是是是， 　　说的没错， 　　如果真热爱本宗，就一定不会背叛。 　　但是，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邹子安脸黑，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条条款款非常多，至少上百条，比星宗的门规都要详实， 　　最要命地，李清茶用词很奇怪，虽然从字面能理解，但多少都要想一阵，这就造成了阅读障碍，想要搞懂，需要消耗巨量的时间。 　　邹子安干脆放弃， 　　他直接问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李师侄，怎么算交换完成？” 　　李清茶说：“后面有啊，积分制。” 　　积分…… 　　邹子安又翻找关键词， 　　他发现，交换弟子重新回到原来的宗门，需要完成一个个“任务”，攒够了分才行， 　　这些“任务”包括但不限于： 　　学习功法、行走江湖、经营赚钱…… 　　总结下来就是，只要对交换弟子或者新宗门有益处，都能拿分， 　　显然，随着做的“任务”逐渐增多，肯定会对新宗门产生相应的归属感，想不背叛原本的宗门都难。 　　邹子安毫不犹豫地说：“这玩意儿我不同意。太荒谬了！” 　　李清茶问：“邹宗主不同意交换弟子吗？” 　　“对。” 　　“完了，后面的您肯定更不同意。” 　　邹子安又往后翻，发现李清茶什么都敢想： 　　成立魔门联赛，每宗可以组建最多五支战队，每个站队五名队员，双循环打5v5的擂台，赢积3分、平积1分、输不积分，一个赛季下来，决出联赛冠军， 　　更骚的是，在固定时间还有转会窗口，战队之间可以交易队员，甚至能跨宗交易， 　　这么整，不出几年，一定会有涵盖三个宗门弟子的战队。 　　还有，功法共享计划， 　　每宗每月必须从藏书楼拿出部分典籍交换， 　　这么做是为了促进低阶功法交流。 　　再就是定期拍卖会， 　　每宗每月要收集一定的道具，例如丹药，在拍卖会上出售。 　　除这些，还有一大堆有的没的： 　　弟子互助组织，供修炼遇到瓶颈的弟子交流； 　　兴趣社团，以除了修炼以外的爱好为基础，年轻弟子组建的组织； 　　社团联合会，兴趣社团的管理组织； 　　…… 　　邹子安都看懵了。 　　如果别人是三板斧，那李清茶就是十板斧、二十板斧， 　　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各宗上面的高品阶大佬还不好说，下面的年轻弟子肯定会打成一片，变成实质上的合脉。 　　邹子安沉思， 　　他当然能看出李清茶的方法有用，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激进， 　　循序渐进着来，二十年内肯定见效， 　　但是，二十年不过一代人， 　　星宗的下一代…… 　　邹子安回头看向邹琂，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由于李清茶的合脉计划是自下而上的，年轻弟子先整合，那么，想要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话语权，就必须有厉害的年轻弟子， 　　日宗有项楠毓、 　　月宗有宫怜雪、 　　星宗…… 　　有个屁！ 　　按照李清茶的策略合脉，星宗将来肯定得痿，很彻底的那种。 　　邹子安不可能同意。 　　他说：“李师侄，你写的这些东西，简直就是胡诌八扯。” 　　李清茶看了眼邹琂的方向，嘴角勾起， 　　邹子安：￣□￣｜｜ 　　尼玛！ 　　这小子是人精吗？ 　　怎么什么都能一眼看穿？ 　　他回过头，发现自家傻儿子还在读魔门历史、三宗变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看！” 　　邹子安给了邹琂一瓢。 　　邹琂：？？？ 　　“父亲，刚才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我！@#￥*%……” 　　邹子安口吐乱码，差点儿想把邹琂的另一条腿打断。 　　他冷哼一声， 　　“你看看这些，能琢磨出味儿来了吗？” 　　“啊……” 　　邹琂接过邹子安递来的手稿，仔细阅读。 　　他的理解力比老爹鶸，所以用的时间要长很多， 　　良久， 　　“这不挺好的吗？”他说。 　　“……” 　　“这个联赛肯定有意思，我想当队长。” 　　“我队你个头！我看你是欠怼！” 　　邹子安又给了邹琂一瓢。 第180章 祖宗之法不可变？ 　　加更。 　　￥￥￥￥￥￥￥￥￥￥￥￥ 　　邹琂瘸了条腿还被老爹揍， 　　嘶…… 　　李清茶在旁边看着，都替他觉得疼， 　　看来，地主家的傻儿子也不光是被惯坏的，还有可能是被打傻的。 　　宫易寒看不过眼， 　　“行了，行了，邹师兄，你搁这儿杀鸡儆猴呢？” 　　邹子安顺势放开邹琂， 　　他说：“李师侄的想法天马行空，是优点、也是缺点。我知道，大家都想合脉，可也不能搞得这么大阵仗，万一要是出了问题，怎么收场？” 　　讲这番话时，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显得好像真是急公好义、全无私心。 　　李清茶心中无语， 　　这算啥？ 　　祖宗之法不可变吗？ 　　笑死人了。 　　邹子安竟然还没说完：“花间派一脉单传，光脚不怕穿鞋的，但咱们不同啊，每个决定都事关宗门这么多弟子呢~” 　　咱们=三宗宗主， 　　宫易寒嗤笑，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 　　一句话给怼回去了。 　　李清茶赶紧借机插话：“邹宗主的意思，只要不把阵仗搞太大，循序渐进也可以？” 　　这时候又要用到迅哥儿的经典语录了： 　　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李清茶早就知道兴趣社团、社团联合会这些概念太激进，根本不可能施行， 　　她写出来，纯粹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威胁，表示“我要拆屋顶”，真实目的则是要在屋里开一扇窗。 　　邹子安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邹琂， 　　邹琂：？？？ 　　“父亲，怎么了？” 　　“没怎么，你非常好，我非常开心。” 　　为什么感觉有点儿阴阳怪气…… 　　邹琂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微笑， 　　“看来，邹宗主只是有些没信心，担心按照我的方法合脉，星宗会吃亏。” 　　被一语道破心事，邹子安也不着恼， 　　他摇头道：“李师侄真敢想。” 　　“我？敢想？” 　　“对啊，既然我支持合脉，就说明我以魔门利益为重，星宗吃亏与否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邹子安挥舞起了政治正确的大棒， 　　emmm…… 　　也算是现学现卖了。 　　宫易寒说道：“看来邹师兄还有反驳的理由。” 　　邹子安说：“看李师侄写的这些东西，什么弟子互助组织、什么兴趣社团，沉迷于这些微末小技，非贤明所为啊。” 　　“哦，那些我也举得不妥。” 　　“宫师妹此言差……诶……你也觉得不妥？” 　　“对啊。” 　　“……” 　　邹子安懵逼了， 　　本以为宫易寒跟李清茶穿一条裤子，怎么忽然打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宫师妹是怎么想的呢？” 　　宫易寒说：“这些东西，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还是交换弟子计划、功法共享计划这些比较现实，咱们也能立即用起来，今天就行。” 　　“这些也很激进。” 　　“可是，如果真合脉，弟子、功法这些，三宗肯定都是要共享的啊。” 　　“这不是没合脉吗？” 　　“邹师兄，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是先有的大夏百姓，还是先有的大夏？” 　　李清茶：￣□￣｜｜ 　　这不又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吗？ 　　师叔，真有你的！ 　　邹子安也被这个问题给绕进去了，半天想不明白， 　　过了好一阵，他才意识到这是陷阱，说道：“宫师妹你别诓我，这种问题有何意义？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合脉一事。” 　　宫易寒整理衣襟坐正，表示自己在听。 　　邹子安继续道：“祖师爷创建魔门之时，讲求‘随心所欲’，李师侄这一套，如此多的条条款款，不是与之相悖吗？” 　　一提到祖师，宫易寒也不好多说， 　　她看向李清茶， 　　与此同时，众人都看向李清茶。 　　武珹、宫怜雪、项楠毓，还有所有的年轻弟子，包括星宗弟子在内， 　　李清茶的计划描绘得太好了，肯定会让年轻人心生浮躁， 　　以后美好的校园……魔门生活都指着她了。 　　李清茶说道：“邹宗主，祖师创办魔门之时，诸宗格局、情势、经营状况与现在皆有不同，这么多年下来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 　　邹子安张口欲要反驳， 　　李清茶抢先开口，继续道：“‘从心所欲’，这四个字固然放之魔门而皆准，且千古不变。但祖师对当时各宗的分析、对魔门发展的判断，却是针对的彼时彼刻：佛门还没有被赶出中原、道门还没有三宗论道、钦天监更是无从谈起。如果我们‘祖宗之法不可变’，反而坏了祖师的清誉。” 　　没有人作声， 　　大家懂的都懂，不懂的没必要多解释。 　　邹子安也并非糊涂，只是为了星宗的利益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说道：“李师侄承认此一时彼一时便好，如今，各修炼体系稳定，我们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反而让人有可乘之机。” 　　李清茶伸出一指， 　　“第一，邹宗主的观点我可以正话反说，此一时彼一时，不是正说明世易时移，变法宜矣？” 　　这句话相当于摊牌了： 　　车轱辘话谁都会编，能不能聊点儿有营养的？ 　　邹子安气得握紧了拳头。 　　李清茶再伸一指， 　　“第二，‘各修炼体系稳定’，邹宗主，这话你信？反正我是不信的。西域佛门上个月还进了京城呢~” 　　邹子安张嘴想要反驳， 　　结果， 　　“第三！” 　　李清茶一开口，把邹子安吓了一跳，想说的话给憋回去了。 　　“……” 　　“……” 　　“……” 　　诡异的沉默。 　　宫易寒清清嗓子， 　　“清茶，该第三了。” 　　李清茶其实也没想好，只能耍无赖道：“第三，祖师当年创建魔门，从无到有，难道不是最大的变化？” 　　众人：￣□￣｜｜ 　　李清茶也忒无耻，学邹子安把祖师爷都给搬出来了，这还叫人怎么反驳。 　　可是…… 　　不反驳，岂不是代表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邹子安脸色漆黑如墨， 　　他知道李清茶聪明过人，口才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能全方位地驳倒自己，一点儿空子都没得钻。 　　大家都在等着邹子安表态， 　　他接下来的话，将决定星宗的命运，同时也对魔门的发展产生重大、深远的影响。 　　邹子安沉默， 　　良久， 　　“我拒绝。” 　　“……” 　　“……” 　　“……” 　　画舫主舱内陷入一片安静。 　　说出那句，邹子安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奇弱无比，与在坐的另外两名二品高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武珹叹了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既然如此，星宗就别掺和此事了。” 　　这句话相当于送客， 　　同时，也是一种表态，代表他们日宗愿意尝试以李清茶提出的方式合脉。 第181章 您大，听您的 　　加更。 　　￥￥￥￥￥￥￥￥￥￥￥￥ 　　关于李清茶的合脉方案，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日宗同意， 　　星宗拒绝， 　　月宗…… 　　这事儿本就有宫易寒的影子，月宗肯定是百分百支持的。 　　三家态度明了， 　　邹子安知道，自己不可能听日宗、月宗接下来要聊的合脉细则，于是起身， 　　他对一众弟子挥手， 　　“我们走。” 　　其它几个星宗的高品修士立即跟着起身， 　　年轻弟子的脚步却有些踌躇， 　　邹子安再次下令：“走了。” 　　他一马当先地走出主舱， 　　年轻弟子们这才不甘心地跟了出来。 　　到了舢板，能听到一些非核心的月宗女弟子的讨论， 　　“听说今天议论的是合脉的事，也不知道宗主有什么想法，但愿咱们月宗别吃亏啊……” 　　“宗主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吃亏？” 　　“倒也是。” 　　“如果合脉，花间派是不是也会并入啊？”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问李师兄的去向就明说，别吞吞吐吐的。” 　　“(ˉ▽￣～) 切~~你不想问？你不想问！？？” 　　…… 　　邹子安不由得叹气， 　　月宗弟子都知道“但愿咱们月宗别吃亏”，这充分说明，自己做的决定没错， 　　但是，不参与合脉是不是也算吃亏？ 　　他感到无力。 　　在之前的合脉比试中，邹琂全方位被名不见经传的李清茶吊打，他都没有这么深的无力感。 　　一旁的邹琂拄着拐，一瘸一瘸地紧跟着邹子安， 　　他看邹子安的表情并非愤怒，而是落寞，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提问：“父亲，您为什么不同意李清茶提出的那个计划？” 　　邹子安叹气， 　　“你说呢？” 　　“肯定是因为无利可图。” 　　“没错，你倒也不算太傻，就是一般傻。” 　　“……” 　　邹琂无语。 　　邹子安苦笑着摇头， 　　“我考考你吧，你说，为什么之前一次次合脉比试，大家都靠各种放赖的办法不承认结果？比如这次，我就放赖了。” 　　这个问题还是挺好回答的， 　　邹琂说：“因为对于失败的宗门来说，合脉无利可图。” 　　“那李清茶的计划呢？武珹、宫易寒同意，肯定是有利可图的，对吧？” 　　“唔……” 　　“其实也不对，他们并不确定结果，只是自信罢了。” 　　“……” 　　邹琂还是不解的表情。 　　邹子安启发道：“按照李清茶的计划，十几二十年后，魔门的年轻弟子们必然会完成事实上的合脉，是也不是？” 　　年轻弟子…… 　　邹琂有点儿明白了， 　　“唔……对不起，父亲。” 　　“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项楠毓和宫怜雪太怪物，我在她们如今的年纪，都没有达到六品修为呢~” 　　“武宗主和宫宗主呢？” 　　“……” 　　邹子安没说。 　　没说，就等于说了。 　　邹琂终于懂了，原来根子不在自己身上，当年的老爹就不如人。 　　邹子安扇了傻儿子一瓢， 　　“你别多话！” 　　“……” 　　“如果按照李清茶的计划合脉，项楠毓和宫怜雪之中必有一人会成为年轻弟子的领袖，等她们成长起来，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魔门魁首。” 　　“可是，她们之间总会有修为高低吧？” 　　“你的意思我懂……唔……打个比方，宫怜雪成了年轻弟子领袖，但随着时间推移，项楠毓的修为却更高。” 　　“对，会不会出现反叛？” 　　“这就是李清茶厉害的地方了，那些措施润物细无声，魔门重新捆绑在一起，想分裂就很难了。修为更高的人或许会有超然地位，但绝对分裂不了魔门。” 　　邹琂点点头， 　　李清茶的招式比祖师当年用武力强行拧成一股绳要更牛X。 　　“父亲刚才只说了宫怜雪和项楠毓，李清茶呢？会不会成为年轻弟子领袖？” 　　“他恐怕不行。” 　　“为什么？” 　　“还是花间派一脉单传的原因，李清茶怎么跟宫怜雪和项楠毓竞争？” 　　邹琂：…… 　　他觉得父亲想岔了。 　　李清茶确实没什么根基，但人家会走精英路线啊， 　　听月宗的人说，那两个妹子都快睡到李清茶床上去了，这如果还不算优势，那什么叫优势？ 　　邹琂轻咳， 　　“李清茶说不定会用釜底抽薪之计。” 　　邹子安听到这句，微微停顿， 　　他看向儿子， 　　“唉，我以前一直觉得生男孩比生女孩好的……” 　　邹琂：…… 　　他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父亲，您可别……可别……” 　　话音未落，画舫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喝彩声，打断了邹琂磕磕巴巴的话， 　　邹子安皱眉， 　　看来，日宗和月宗的合作意向达成了。 　　他对一名星宗修士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们没有参与这次合脉的尝试，但还是要多注意日宗和月宗的动向。” 　　那名高品修士会意地点头。 　　￥￥￥￥￥￥￥￥￥￥￥￥ 　　画舫， 　　主舱内。 　　宫易寒拍拍手，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她转头看向武珹， 　　“武师兄，明天你就挑几个得意弟子到我这边儿，我也会选出交换弟子，咱们不用搞什么从长计议了。” 　　武珹没有立即答应， 　　他问李清茶：“李师侄，这个交换弟子计划，你也要参与吧？” 　　李清茶：…… 　　“武宗主，我是可以交换，但谁能交换到花间派来啊？” 　　结果，他话音刚落，武珹身后就有几个男弟子举手了， 　　“我！” 　　“我去！” 　　“不就是花间派吗？又不是洪水猛兽。选我！” 　　…… 　　报名相当踊跃。 　　女弟子对这些男弟子发出了嘘声。 　　李清茶：￣□￣｜｜ 　　她对这些LSP也没辙，只好说：“我的意思是，我师父人都找不着，肯定没法交换啊。” 　　一听这个，那些想学花间派功法泡妹的男弟子瞬间蔫儿了。 　　武珹冷哼道： 　　“没出息！大丈夫何患无妻？” 　　日宗的男弟子们不敢反驳，心里却疯狂吐槽， 　　自家宗主倒是大丈夫，有妻吗？ 　　再看看人家花间派的李清茶，跟宫怜雪、项楠毓搞对象的事儿都快传得人尽皆知了。 　　真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 　　武珹还不知道男弟子们在腹诽自己，乐呵呵地对李清茶说：“李师侄，你还是要交换的，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让小南瓜交换。” 　　意思很明显，李清茶去哪边儿，就把项楠毓送到哪边儿， 　　这算是赤果果的助攻。 　　宫怜雪轻压下唇，伸出手，扯了扯宫易寒衣角， 　　宫易寒回头，用口型说：“收到。” 　　之后，她插话道：“武师兄，经过这一次合脉比试，我们都看出来了，怜雪、清茶，还有你们家小南瓜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不如让他们一起行动如何？” 　　李清茶：？？？ 　　“宫宗主，我……” 　　“你一小辈，别随便打断我们长辈说话！等找到你家师父了，再说。” 　　“……” 　　这变化也太快了， 　　刚才还指着李清茶反驳邹子安，现在就变成了“别随便打断我们长辈说话”。 　　李清茶只能无奈道：“您大，听您的。” 第182章 我接受你的道歉 　　加更。 　　￥￥￥￥￥￥￥￥￥￥￥￥ 　　第二天。 　　李清茶起了个大早，因为星宗的人就要离开镜湖，有必要送一送。 　　她一边洗漱穿衣，一边照例看聊天群， 　　记录还是以扯皮为主， 　　不过，也不是没有值得注意的点。 　　「一：九号，你还在亳州？」 　　「……」 　　群里没人回应。 　　过了好一阵， 　　「二：为什么问亳州的事情啊？」 　　「一：没，就是好奇。」 　　「八：一号说话不尽不实，之前抛出李清茶或兰陵先生的话题，你都说是好奇，但我觉得，你是知道了什么，在探查消息。」 　　「一：你对“消息”也敏锐得很嘛~」 　　这段对话充满火药味儿， 　　但因为九号没出现，话题无法进行下去，群里很快又变成了闲聊。 　　李清茶沉思， 　　一号像是官家人，消息的来源可能是高官，甚至是皇室， 　　八号则像妖族，而且对妖族在潜伏大夏的谍报系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消息来源也算可靠， 　　两人在亳州的问题上旁敲侧击…… 　　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清茶拿出了地图，在桌子上铺开， 　　亳州地处东南，因为靠海，频繁遭海盗和匪贼影响，虽然经济很有活力，但治安不太行， 　　而且，之前就收到过消息了，监正的两个弟子也在亳州，研究用鱼膏制造火油的方法，这里面说不定真有什么事儿。 　　啧…… 　　李清茶咋舌， 　　“我瞎猜个什么劲儿……反正雨我无瓜，还是省省吧。” 　　她把地图重新收好，然后出门。 　　经过一夜发酵，合脉的事已经传开了，年轻弟子们都相当兴奋，镜湖朝气蓬勃， 　　emmm…… 　　很有现代大学那味儿了。 　　李清茶对自己引发的变化很满意，长出一口气，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半路，她遇到一群人， 　　队形是：⊙， 　　外层是吃瓜群众， 　　内层是武珹和几个日宗弟子。 　　李清茶踮脚，但因为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圆，只能勉强观察。 　　就在这时， 　　“师兄，”宫怜雪的声音响起，“早啊。” 　　“早，”李清茶回头，“里面是什么情况啊？” 　　“还不是你提出的交换弟子计划太过……唉……我带你进去看看吧，看看你就知道了。” 　　少女拉着李清茶往人群里挤。 　　渐渐地，李清茶可以听清里面的对话了， 　　…… 　　“让我留在月宗吧！我可以的！” 　　“师父，我对日宗的忠诚天地可鉴，即使留在月宗，也绝对不会背叛！您放心！” 　　“两位师弟，你们别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一个在月宗遭罪的名额就交给师兄我来承担吧，你们前途光明，不能蹉跎啊。” 　　…… 　　李清茶：￣□￣｜｜ 　　她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宫怜雪叹气， 　　“月宗全是女弟子，所以绝大多数功法不适合男子修炼，但是，日宗的交换弟子又不能没有男的，不然显得不公平，所以……” 　　她无奈地摊手。 　　李清茶笑， 　　“你师父也……我看，只给日宗一个男弟子名额，纯粹是挑事儿。” 　　“o(*￣︶￣*)o” 　　少女坏笑。 　　李清茶下意识地刮刮她的小鼻子。 　　这个动作有点儿亲昵，宫怜雪不太适应，有些发呆。 　　“……” 　　“……” 　　“……” 　　她忽然不说话， 　　李清茶也只能跟着沉默，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 　　幸好，有月宗女弟子打破了尴尬， 　　她对那几个日宗的男弟子说：“要不，你们打一架吧，打赢的留下来呗~”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其他女弟子附和， 　　“打一架！” 　　“打一架！” 　　“打一架！” 　　…… 　　妹子们拱火，还时不时发出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效果还是不错的， 　　几个日宗弟子开始提升气势， 　　无声的交锋开始了。 　　武珹：￣□￣｜｜ 　　他大吼：“你们别丢人现眼了！” 　　宗主发火，几个日宗弟子瞬间就痿了。 　　武珹回过头，发现除了围观的月宗弟子，连星宗的人也在，顿时觉得脸上无光， 　　“让各位见笑了，我一定重重地罚……”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听到了星宗弟子的窃窃私语， 　　“我也想留下，哪怕打一架呢……” 　　“为什么宗主不同意啊……” 　　“我想哭。” 　　…… 　　邹子安很没面子， 　　他冷哼一声， 　　“走，去码头！” 　　星宗的人被带着离开。 　　一时间，武珹觉得自家弟子又不是很丢脸了， 　　至少，他们有机会参与交换弟子计划， 　　嗯，都是自己这个宗主英明神武，才能做出如此超前的决定。 　　他露出笑容，转头对弟子们说：“这样吧，要打就好好打，想作为交换弟子留在镜湖的找我报名，咱们以成败论英雄。” 　　刚才还反对内耗，现在忽然就变了口风。 　　李清茶憋笑， 　　宫怜雪对她挤挤眼，又指了指星宗弟子的背影， 　　只见他们全都垂头丧气，仿佛受到了生活的重击，和日宗的活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师兄，那些计划对年轻弟子很有吸引力。” 　　“我知道。”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 　　李清茶总不能说自己读过大学吧。 　　她俏皮地眨眨眼， 　　“我写那些计划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吗？我怎么想到的，你肯定清楚。” 　　“(ˉ▽￣～) 切~~” 　　“诶嘿~” 　　李清茶萌混过关。 　　宫怜雪捏了捏笨蛋师兄的右手虎口，没再追问。 　　不多时，武珹统计好了报名人数， 　　他说：“擂台的事下午再说，咱们先给星宗同门送行。” 　　众人散开了，前往码头。 　　七月初的太阳已经逐渐变得火辣起来，照射着启湖清澈、碧绿的湖面， 　　微风拂过，茂密的荷叶随波而动，像翠绿的伞。 　　星宗的人在码头等着， 　　武珹走上前， 　　“邹师弟，你真的不再考虑合脉的事了？” 　　邹子安摇摇头， 　　“师兄应该知道我不参与的原因。” 　　“我只是觉得师弟短视。” 　　“呵，就当如此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武珹不会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宫易寒更不会跟邹子安多说， 　　她招招手， 　　立即有月宗弟子为星宗的人准备小船。 　　邹子安环视一圈， 　　“李师侄呢？” 　　李清茶愣了愣，要走出人群， 　　忽然，她发现有人在拉扯自己衣袖，下意识地回头， 　　“怜雪？” 　　“……” 　　少女脸上写满了担心。 　　李清茶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放心吧，没事的。” 　　宫怜雪不甘心地松手。 　　李清茶走向邹子安， 　　邹子安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好一阵，这才说道：“没想到，花间派也能出这样优秀的人物，琂儿确实不如你。” 　　说着，对一旁的邹琂点了点头。 　　邹琂懵逼脸：？？？ 　　邹子安只好把话说明白：“还不给你师兄道歉！点星楼的事，你还没正式道歉吧？” 　　李清茶：“……” 　　果然是这样…… 　　她一脸戏谑地对邹子安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邹琂更懵逼了， 　　自己不是什么都还没说吗？ 第183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 　　“……” 　　“……” 　　码头像湖面的荷叶一样安静， 　　在荷叶间，几枝乍开的荷花高高的挺立在湖面上，如同亭亭玉立的美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 　　邹子安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李清茶知道邹子安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邹子安知道李清茶知道邹子安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 　　总之，就是套娃。 　　邹子安的表情僵了僵，突然伸手，拦住一瘸一拐想要上前的邹琂。 　　邹琂不解， 　　“父亲？” 　　邹子安摇摇头，没有搭腔， 　　李清茶刚才都那么说了，何必再让邹琂上去道歉？ 　　其实，双方都有不爽： 　　邹子安是星宗宗主，地位超然，却被李清茶抓着怼； 　　李清茶占尽道理，却因为邹子安是实力超绝的二品修士，只能点到为止； 　　…… 　　都不爽=都爽， 　　这事儿算勉强翻篇了。 　　邹子安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茶， 　　两人对视。 　　良久， 　　“邹宗主后会有期。” 　　“祝李师侄的修为日益精进。” 　　几乎同时开口。 　　李清茶没有废话，退回宫怜雪身边， 　　邹子安则是转过身，对武珹和宫易寒拱拱手， 　　“星宗虽然暂时不加入合脉，但我们会一直保持关注，若真的有成效，还希望武师兄和宫师妹能够不计前嫌、给个面子。” 　　宫易寒：“那是当然。” 　　武珹：“没问题。” 　　魔门虽然分裂，但终究同根同源，没有出现“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的场面， 　　合脉比试的事件到此为止。 　　“走了。” 　　邹子安一挥手，带着星宗众人上船， 　　小船在荷叶组成的崎岖迷宫中缓慢前行，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中。 　　宫易寒长出一口气， 　　她转向武珹， 　　“武师兄，日宗什么时候走？” 　　武珹笑， 　　“师妹这就急着赶人了？” 　　“我怕被你们吃穷。” 　　“放心吧，我们选出交换的弟子后就走，再说，这边的食物全是河鲜，吃得能让人淡出个鸟来，你以为我想在此多待？” 　　“哼！不吃就滚！” 　　宫易寒嫌弃地摆摆手， 　　她来到李清茶和宫怜雪身边， 　　“接下来，你们要一起行动了，算是为年轻弟子作出表率。” 　　李清茶左右张望， 　　宫怜雪不满地瞪她一眼， 　　“你干嘛？” 　　“啊……不干……不是不是，没干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分明就是在找小南瓜，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这个……” 　　李清茶确实是在找项楠毓， 　　因为按照之前的约定，一同行动的是她们三个。 　　这时，武珹插话道：“李师侄，你的最强功法是天魔杀神，却没有趁手的兵器，小南瓜昨晚就离开了，先一步回日宗给你取刀。” 　　李清茶：“……” 　　“谢谢武宗主。” 　　“别谢我，要谢就谢小南瓜。” 　　武珹表情复杂，有一种被莫名其妙偷了塔的挫败感，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就像老父亲看着女儿出嫁，女儿胳膊肘越来越往外拐，自己却万般无奈、无力反抗。 　　他说：“李师侄，你可要好好珍惜……” 　　李清茶：？？？ 　　“珍惜什么？” 　　“还能珍惜什么？当然……咳咳……当然是流光了。我告诉你，流光可是真正的好刀，乃是铸剑大师季门用了特殊的矿石铸得。” 　　“谢谢武宗主。” 　　“说了，别谢我，谢小南瓜。” 　　武珹有点儿烦躁的样子， 　　李清茶抽了抽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醋意。 　　宫易寒插话：“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 　　她问武珹：“武师兄，以楠毓、怜雪的修为，再加上清茶的智慧，让他们做什么合适？总不至于留在镜湖闷头修炼吧？” 　　武珹也陷入沉思， 　　良久， 　　“不对啊，你问我干啥？现在是小南瓜和李师侄到你们月宗做交换弟子，这事儿不归我管啊。” 　　宫易寒：￣□￣｜｜ 　　她颇为无奈，准备说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一个月宗的女弟子快步跑来，在宫易寒耳畔耳语几句， 　　之后，她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宫易寒。 　　宫易寒眉头皱起，一边拆信一边问：“损失大吗？” 　　女弟子摇摇头， 　　“应该不大。” 　　“嗯。” 　　宫易寒一目十行地粗略阅读， 　　之后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事儿来了。” 　　说着，把信递给李清茶。 　　李清茶接过， 　　没想到，她看到的第一个关键词就是： 　　亳州。 　　之前还觉得那边的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她喃喃自语：“早知道不立flag了……” 　　宫易寒不解道：“弗莱格？” 　　“没，我瞎说的。” 　　“你这丫……你丫到底读了没有？” 　　“……” 　　宫易寒强行把“你这丫头”变成了“你丫”这种京片子， 　　宫怜雪投去诧异的目光， 　　师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俗了？ 　　李清茶赶紧清清嗓子，把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介绍道：“亳州明雪堂是咱们月宗的产业，其中有一个姑娘在进行上门服务的时候惨遭杀害。” 　　上门服务…… 　　这说法真够新奇的。 　　武珹问：“是情杀吗？” 　　事涉妓子的凶案，情杀是最可能的动机， 　　李清茶摇摇头， 　　“并非如此，明雪堂的姑娘只是恰逢其会，她上门服务的那一家惨遭灭门，一家十九口没留活口，连婴儿都不放过。” 　　“灭门……” 　　“对。” 　　“这事儿跟月宗无关吧？” 　　“看样子是无关的，只是巧合，但因为案情重大，明雪堂被勒令停业，说是要配合调查。” 　　“这种事儿也没办法，我们又没办……唔……” 　　武珹紧盯李清茶， 　　眼前这位，不就是现成的刑名高手吗？ 　　李清茶沉思， 　　最近，聊天群里频繁提到亳州，自己过去走一趟，说不定能探查一二， 　　运气够好的话，还能探查群友身份。 　　她点点头， 　　“我们去看看吧。” 　　“问题在于，你能插手案件吗？”宫易寒说，“你在京城的名气虽大，但亳州天高皇帝远，人家不可能知道你吧？” 　　“那可不一定……” 　　李清茶拿出雏凤营的牙牌在手上把玩， 　　“放心，我能忽悠。” 　　宫易寒无语了， 　　“是，是是，若论忽悠，谁也比不过你。等着小南瓜回来，你们便启程前往亳州吧。” 　　一旁的武珹摇摇头， 　　“不用，你们可以直接出发，去南都。我会传消息给小南瓜，让她跟你们会和。” 　　日宗应是有外人不知的联系方式， 　　李清茶点点头， 　　“好。” 　　￥￥￥￥￥￥￥￥￥￥￥￥ 　　第二卷完。 　　求票。 第三卷 第184章 好刺激！ 　　轻帆短楫溯烟波， 　　叠渚回舟奈远何。 　　往南都，李清茶和宫怜雪仍然坐民船，沿大运河南下，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第四天的傍晚，两人正在舱内闲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李清茶走到甲板上一看，发现已经能遥望南都了，只可惜大运河上有轻微的雾气，即使是通见境修士也看不真切。 　　宫怜雪巧笑嫣然， 　　“师兄，南都可是有秦淮河哦~” 　　都说秦淮河上画舫往来如织，可以想见，秦楼楚馆的生意一定不错， 　　李清茶轻咳， 　　“师兄是正经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你怎么知道我聊的话题是正经还是不正经？我看啊，师兄的正经是假正经、真虚伪。” 　　“……” 　　“放心，月宗在秦淮河有产业，不用你花钱。” 　　白嫖？ 　　嘶…… 　　李清茶吸气。 　　白嫖谁不喜欢？ 　　可惜自己没那功能啊，总不至于用什么地狱双头龙代替吧？ 　　她严肃地一振衣袖， 　　“无鸡之谈！” 　　宫怜雪嘴角勾起，虽然知道师兄是假正经，但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她扶住栏杆，眺望南都城墙。 　　船老大之前提到过，南都乃是大夏水陆交汇之枢纽，船只可以从水西门过水闸直接进城， 　　不过，那是官船、画舫的“绿色通道”，一般民船必须在城外的码头卸货，否则，税吏们的税钱找谁要去？ 　　李清茶说：“早知如此，咱应该把集合地点定在秦淮河。” 　　宫怜雪斜了她一眼， 　　“哟~反悔了？” 　　“不是，小南瓜如果知道具体地址，找过来方便点儿，咱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麻烦，只能在码头就近找地方下榻。” 　　“你叫她‘小南瓜’了？” 　　少女凑过来，眼睛bling~bling~地闪，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 　　妹子关注的点果然奇葩。 　　她推开宫怜雪的脑袋， 　　“说正事儿呢。” 　　“无所谓吧，咱们知道日宗弟子行走江湖时用以联络的标记，小南瓜肯定能找来的。” 　　“也是。”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清茶伸个懒腰，扶住栏杆，看着民船下扩散的涟漪， 　　她念道：“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两句四字短语， 　　宫怜雪问：“是乐府诗吗？” 　　这就触及李清茶的只是盲区了， 　　她背诵诗词与课本有关、与兴趣无关，是唐诗还是乐府诗，哪里分得清楚？ 　　“我就是有感而发，如果是念诗词，我会选择……额……” 　　宫怜雪：盯—— 　　眼中写满了专注与好奇。 　　李清茶赶鸭子上架，低声吟道：“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听平仄、押韵，词牌应该是《桂枝香》， 　　宫怜雪嘀咕：“又开始了……” 　　她认真看着李清茶侧脸， 　　离开镜湖后，李清茶一直着青衫，若非腰间配了一把刀，别人肯定把她当成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而非修士或武人。 　　少女叹气， 　　笨蛋师兄潇洒俊逸、意气风发，偏偏不知道收敛魅力，以后恐怕要欠下无数情债， 　　emmm…… 　　不是“以后”，是“已经”， 　　宫怜雪想到京城的思柔、骆未央，日宗的项楠毓，还有那个飘忽不定、喜欢玩一击脱离的鱼幼薇，充满了危机感。 　　李清茶不解道：“什么叫‘又开始了’？” 　　“人前显圣。” 　　“……” 　　“你看，无话可说了。” 　　“喂，分明是你叫我装逼的。” 　　两人笑闹。 　　在她们身边，船夫们已经开始准备卸货了，忙得热火朝天， 　　不多时，民船开始减速， 　　砰—— 　　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是靠岸的声音， 　　船夫们一边聊着今天去找哪家姑娘，一边跳下船，拉着船在码头对好了泊位。 　　李清茶和宫怜雪在外行走，宫怜雪负责管钱， 　　她交了船费，两人下船。 　　南都的经济与京城不相上下，但更加开放， 　　运河边的小楼普遍开着窗，只是垂下珠帘或挂着薄纱，里面偶尔传来嬉笑，引得行人驻足仰望，对那些娉婷的身影想入非非， 　　这还只是傍晚，等到夜生活开始，肯定更有趣。 　　宫怜雪环顾一圈， 　　“好像没有客栈啊。” 　　这倒没出乎李清茶的预料， 　　“南都服务业如此发达，在码头附近开客栈，定价高了没竞争力，定价低了入不敷出，无论如何，都会亏得掉裤衩。” 　　“粗俗！” 　　“是是是，我粗。” 　　“现在怎么办？” 　　“先在四处逛一逛，看看有没有道观，或者寺庙也行。” 　　正常情况下，寺庙是不接待女客的， 　　但西域佛门滚蛋以后，中原佛门形势一天不如一天，是以管不了那许多，女施主的生意也做。 　　两人朝着码头西边走去， 　　没多久，她们看到一座寺庙，外面看着破败，但能隐约闻到香火味， 　　寺庙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 　　法觉寺。 　　宫怜雪走过去， 　　李清茶拉住少女， 　　“能行吗？” 　　“怎么？” 　　“你不觉得这间庙看着像黑店……黑庙吗？” 　　“笨蛋师兄，你当所有寺庙都跟大相国寺一样好运啊？遍历整个大夏的所有寺庙，都不可能找出第二个香火那么鼎盛的。” 　　宫怜雪的意思，眼前的情况十分正常， 　　李清茶说：“是了是了，师兄我江湖经验不足，师妹最厉害。” 　　“哼！阴阳怪气！” 　　少女扬了扬小鼻子，走向寺庙。 　　李清茶想想，觉得两人八品+六品的配置，应该没问题，因此跟了进去。 　　她是那种连修炼都要问原理、试图用唯物的观点解释一切的人，对于寺庙，肯定是好奇大于虔诚， 　　宫怜雪作为魔门弟子，更不怕冲撞佛陀， 　　两人直入寺门，四处观察。 　　结果，寺内完全不见人，只有院内正中的香炉烟火缭绕，显示此地尚未荒废， 　　李清茶问道：“这也忒艰难了吧，连个知客僧都没有？” 　　宫怜雪也有些疑惑， 　　但她很快莞尔， 　　“也好。” 　　“怎么就也好了？” 　　“没人在，咱们鸠占鹊巢呗~免费住宿，多好。” 　　“……” 　　李清茶无语，心说宫怜雪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少女嘿嘿一笑， 　　小说话本里经常有书生、美女被困在深山荒废寺庙的桥段，没想到让自己捞着了， 　　虽然，不是深山， 　　但寺庙是真的寺庙， 　　宫怜雪的小魔女性格忽然觉醒，视线穿过香炉上的烟雾，刺入大雄宝殿， 　　里面的佛陀宝相庄严， 　　如果和师兄在大雄宝殿发生点儿什么…… 　　好刺激！ 　　少女面色微微潮红， 　　“师兄，我先去外面留下记号，方便让小南瓜……” 　　话音未落， 　　李清茶打断道：“师妹，来人了。” 　　“啊？” 　　宫怜雪的小脸瞬间垮掉。 第185章 瀛桑僧人 　　加更。 　　￥￥￥￥￥￥￥￥￥￥￥￥ 　　来人是一名僧侣， 　　他的僧衣和大相国寺僧人的僧衣有些不同，身后还斜背着一个斗笠， 　　普通人进入室内会把斗笠摘下、挂起，时时刻刻背着，要么是经常出远门，要么是统一的着装规定。 　　僧人行合十礼， 　　“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风味十足。 　　宫怜雪问：“你是域外来中原的游方之僧？” 　　域外，大夏对周边小国的统一称呼， 　　李清茶轻咳一声， 　　“这位大师，敢问法号是……” 　　“贫僧法名演彻，确实自域外西渡而来，但并非行脚僧。” 　　行脚僧就是游方之僧，也叫云游僧，居无定所，或为寻访名师、或为自我修持、或为教化他人而广游四方。 　　李清茶挑眉， 　　来大夏需要西渡，那这个僧侣所在的番邦呼之欲出， 　　更何况，一般僧侣都是有法号的， 　　就比如大相国寺的不言和尚，按照辈分来排，应该是“觉”字辈的， 　　所以，他的法名可能是“觉醒”、“觉悟”之类，但如果自认没有觉、醒、悟，就起了一个告诫自己谨言慎行的法号。 　　眼前的和尚没有法号，也符合那个番邦的特点。 　　李清茶问道：“演彻大师可来自瀛桑？” 　　演彻点头， 　　“贫僧在瀛桑的虚云寺出家。” 　　果然，没猜错。 　　李清茶露出恍然的表情。 　　演彻继续介绍：“虚云寺乃是百余年前，虚云师父东渡瀛桑，为传道授经而建。他本在法觉寺出家，因此，贫僧来中原，到这里参拜一番乃是应有之义。” 　　他环视一圈， 　　“只是，没想到……阿弥陀佛……” 　　原来是认祖归宗的。 　　李清茶上下打量演彻，说：“大师似乎来南都不止一天了？” 　　演彻惊讶， 　　“施主何以看出？” 　　“大师的木屐在不远处放着。” 　　“这……” 　　演彻显然跟不上李清茶的思路，不知道跟木屐有什么关系， 　　李清茶微笑， 　　“大师来中原，定然要在海上长途跋涉，海上湿气重，蔬菜水果又很少，双脚必然患病，所以需要穿透风的木屐，是也不是？” 　　演彻也反应过来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布鞋，说道：“施主当真是观察入微。确实，贫僧是在南都待了一段时间，养好病才换的布鞋。” 　　李清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这时，她感到背后忽然有点儿痒，细细体会才意识到是宫怜雪在写字， 　　凝神分辨，似乎是：“修，士。” 　　修士吗？ 　　李清茶其实刚才也隐有所感，现在经少女提醒，已经可以确定了，不由得陷入沉思。 　　演彻看她似是在发呆，心中忐忑不安，轻轻捏住手指， 　　“施主，贫僧来南都之后无处下榻，看法觉寺荒废，不得已才鸠占鹊巢。但贫僧也没有骗信众的香火钱，施主且看。” 　　他指向一面墙， 　　那里挂着一幅古画，画轴位破损得很严重，但部分地方用新鲜墨汁重新绘制过， 　　画中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大和尚。 　　演彻说道：“这位便是虚云师父了。” 　　他又指了指那些新墨的痕迹， 　　“说来惭愧，贫僧对佛法以外的姿势一无所知，不得不高价请画师来修复，香火钱几乎都用在这儿了。” 　　李清茶瞄了眼画像， 　　虚云和尚坐于一块大石上，嘴唇开合的动作惟妙惟肖，似乎是在讲经， 　　在旁边，有十几行小字，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李清茶只念了一句， 　　旁边的演彻立即接道：“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这一段偈语共有十八句，不下百字，演彻却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抑扬顿挫，真有宝相庄严之感，一般人听了，难免会心生向往，甚至产生遁入空门的想法。 　　李清茶当然不会受影响， 　　“大师佛法当真精深，一番宣唱让人醍醐灌顶。” 　　演彻一愣，似是没料到李清茶有如此定力， 　　但他反应很快， 　　“施主，见笑了。” 　　说着，对李清茶合十一礼。 　　李清茶叹气， 　　“虚云大师东渡传经，功德无量，反倒是我们中原……” 　　他的视线扫过破败的法觉寺，意有所指。 　　演彻暂时还摸不清李清茶和宫怜雪的底细，只能顺着这句感慨聊下去：“确实，虚云师父信徒众多，比之现在的中原，瀛桑已经可以称为信佛之国了。” 　　“说起来，大师也算虚云大师的徒弟？” 　　“这……愧不敢当。” 　　“我见大师佛法玄妙，虚云大师的偈语背得更是纯熟，如此这般却不敢妄称弟子，难道是能背诵、做不到？” 　　演彻被问住了， 　　良久，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没说错，确实很难做到。” 　　“也怨不得大师，‘心平何劳持戒’，呵呵，心平气和何必去持戒？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 　　演彻愈加沉默，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涔涔汗水。 　　李清茶说：“每每念及‘佛经’二字，我总会想到四书五经，那些玩意儿，我虽然能背上几句，却永远也参不透。” 　　演彻深深地看李清茶一眼， 　　“施主一语中的，贫僧确实是身处孽障而不自知。” 　　“大师谦虚了，我也只是胡诌八扯而已。” 　　“……” 　　演彻没接茬。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人辩才无双，自己不是对手。 　　当然，佛法高深的僧侣肯定没问题， 　　因为佛法自成体系，正所谓“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无论是胡搅蛮缠，还是有理有据，都很难在高僧面前占到便宜。 　　但演彻放下佛法多时，没能力也没心气辩经了。 　　他决定直入正题， 　　“敢问两位施主来法觉寺……啊，贫僧并非法觉寺的僧人，问这种话有越俎代庖之嫌。” 　　李清茶摆摆手， 　　“无妨无妨，我与师妹只是想寻一住处。” 　　“出家人应当与人方便，虽然法觉寺的僧人已然不在，但他们应该不会介意两位施主在此留宿。两位施主若是需要，贫僧可准备一些简单的斋菜。南都糕点甚多，亦有青菜包、葱烧豆腐这样的素菜……” 　　“那就有劳大师了。” 　　李清茶笑着道谢， 　　演彻行礼，慢慢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李清茶忽然说：“演彻大师，您来法觉寺时，这里的僧人便不在了？” 　　然而，演彻似是没听见，径直拐进了后院。 第186章 人在江湖，也得守法 　　加更。 　　￥￥￥￥￥￥￥￥￥￥￥￥ 　　“……” 　　“……” 　　“……” 　　法觉寺内恢复安静。 　　宫怜雪对李清茶眨眨眼，用口型说：“有问题……有大问题。” 　　啧…… 　　不容易，这姑娘也开窍了。 　　李清茶好奇， 　　“你怎么看出来的？” 　　宫怜雪压低声音， 　　“你肯定也注意到了，演彻和尚虽然披着宽大的僧袍，却难掩精悍，所以我觉得他是修士。” 　　“啊，这……” 　　“……” 　　“继续说啊。” 　　“不是，你没注意到？” 　　少女一脸惊讶， 　　李清茶尴尬地咳嗽，没接茬， 　　宫怜雪叹气， 　　“说你缺江湖经验还真是一点儿没冤枉你。罢了，接着说觉得奇怪的地方，我发现，演彻似乎有气感，那是武夫的标志。” 　　“会不会是武僧？” 　　“不像。” 　　“嘶……那确实是奇也怪哉，他背诵偈语的时候，你感觉到了吗？” 　　宫怜雪想说的就是这个， 　　演彻背诵偈语确实有蛊惑人心之能， 　　若是武夫，又如何能流畅地背诵佛经、对佛法有高深的了解呢？ 　　何况演彻对法觉寺和虚云寺的历史了如指掌，绝非现场编造，如果不是真有出家为僧的经历，很难给出合理解释， 　　太诡异了。 　　少女怎么也想不通。 　　她问：“师兄又是怎么发现的？” 　　李清茶回答：“还记得我刚才说木屐的事情吗？其实，他身上值得注意的细节很多。” 　　“比如？” 　　“他刚才是不是提到过葱烧豆腐？” 　　“……” 　　宫怜雪：￣□￣｜｜ 　　她赏了李清茶一记卫生眼， 　　“你饿了？” 　　“什么饿了！”李清茶忍不住吐槽，“我们之前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不是讨论过吗？关于荤腥，荤是各种肉类，腥呢？” 　　“葱、姜……唔……” 　　“像这种味道较重的，生吃生嗔、熟吃生婬，是佛门大忌，修士可以吃荤，却绝不能沾腥。” 　　“师兄，你可真行。” 　　宫怜雪心悦诚服， 　　小葱拌豆腐在南都算是民俗菜，很多家庭会吃，所以少女没有生疑， 　　但李清茶硬是注意到了。 　　宫怜雪问：“还有吗？” 　　“演彻的衣着、行止也都略有不妥，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得比较明显的。” 　　“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说你笨还真是一点儿没冤枉你。” 　　李清茶现学现卖， 　　宫怜雪不满地捏了她一把。 　　之后，她左右看看，嘀咕道：“师兄，我觉得咱们还是走吧，虽然演彻肯定不是咱俩的对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唔……！@#*￥%……” 　　少女被捂嘴，后面的话变成了乱码。 　　李清茶说：“别立flag！咱们上次刚说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凶案就找上了门。与其这样被动，我宁可主动找事儿。” 　　她说的是芥子湾，和项楠毓初见的经历。 　　宫怜雪：“！@#*￥%……” 　　她咬了李清茶一小口。 　　嘶…… 　　李清茶秒松手， 　　“你属狗的？” 　　“哼！” 　　“师妹啊，这态度可不对劲。” 　　“怎么？难道师兄还想让我帮你舔一舔？” 　　李清茶没敢接茬， 　　她要是说“有本事你来”，对方八成会顺杆子往上爬，不只是舔，说不定还有吮、含、吸，各种招式，无所不用其极， 　　“行了，别胡闹了。先想想演彻的事儿。” 　　“你还真想主动插手？” 　　“这件事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啊？” 　　“首先要考虑演彻在法觉寺长期驻留的原因……唔……依我看，这里应该有什么……” 　　李清茶视线在寺内扫过，表情十分专注， 　　宫怜雪屏息，没有出言相问， 　　她很清楚，当笨蛋师兄认真思考，一般的题根本难不住他，自己所要做的就是保持安静，默默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 　　只见李清茶向前伸出一脚，轻点地砖，似乎在测量什么， 　　忽然，她动作一顿， 　　“果然，脑子太久不用，容易迟钝。” 　　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会以为李清茶被绊住了， 　　宫怜雪却说：“师兄，别卖关子。” 　　李清茶：“……” 　　莫非自己装逼也有固定模式了？ 　　这么容易被妹子看穿，可不是好兆头。 　　她尴尬地清清嗓子， 　　“很多事就是明摆着的，根本不用思考。” 　　说着，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走到演彻摆放木屐的位置，回头对宫怜雪解释：“有些时候，越掩饰反而越明显。” 　　她将木屐提刀一边，用前脚掌逐一试探地砖， 　　没过多久， 　　咔—— 　　一声轻响传来，还伴随着淡淡的臭气。 　　李清茶穿入《大千世界》后经历过不少案件，也算刑名老手了，瞬间做出判断， 　　“是尸臭！” 　　她看向身边的宫怜雪， 　　少女表情变得严肃， 　　“在那边儿。” 　　她指着一处草堆。 　　两人走过去，立即发现那里有一处黑漆漆的洞口，借着刚刚升起的月亮发出的清亮月光，能看到里面隐约有些白骨，泛着森冷的寒意， 　　宫怜雪低声说：“人骨……” 　　李清茶点头，算是给出了回应。 　　其实，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预感，现在也只是印证了猜想。 　　宫怜雪不由得疑惑， 　　“演彻为何要做这种勾当？” 　　“鸠占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其目的，当然是坐享其成、渔人得利。” 　　“可中原佛寺的香火……” 　　“我明白。” 　　看看残破的法觉寺就知道了，中原佛门的盈利能力一言难尽， 　　而且，皇室对佛门的态度一直是打压，导致各级官府上行下效，一旦有寺庙出现冒尖儿的趋势，各种陋规常例就来了，赚的还没缴的多。 　　演彻来中原发展信徒，这不是自己搞自己吗？ 　　正常人都不会选地狱难度开局吧…… 　　李清茶沉吟片刻，摇摇头， 　　“不想了，咱们走为上。” 　　不明白的问题就放弃，以后再想， 　　不必急于一时。 　　宫怜雪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拿这里怎么办？” 　　她指的是那些尸骨。 　　李清茶嘴角勾起， 　　“这还用考虑？当然是报官啦~” 　　“啊？” 　　“咱们可是大夏百姓，遇到这种事，不找官府找谁？” 　　“可演彻是修士啊。”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得守法，你说对不对？” 　　宫怜雪：￣□￣｜｜ 　　就知道李清茶最擅长甩锅了。 　　她忍不住吐槽道：“师兄，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江湖人。” 　　李清茶的回应不变， 　　“江湖人怎么了？人在江湖，也得守法。” 　　“……” 　　“……” 　　“我认输。” 　　宫怜雪放弃挣扎。 第187章 遇袭 　　加更。 　　￥￥￥￥￥￥￥￥￥￥￥￥ 　　两人还原机关，离开法觉寺。 　　呼~ 　　宫怜雪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担心咱们的行事必然败露呢……演彻似乎没监视咱们。” 　　“不见得。” 　　“啊？那他坐以待毙？” 　　“也有可能是脚底抹油开溜了。对他来说，法觉寺或许不甚重要。再不然，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正好借机下定决心脱离。”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城内的方向走。 　　华灯初上， 　　南都丰富的夜生活已然开始， 　　码头旁有些平价妓馆，为了揽客，姑娘们倚着二楼的栏杆与行人调笑，或者自顾自地绣花、逗猫，玩闹的笑声传开，让人心头荡漾。 　　李清茶左右张望， 　　因为在城外，穿华服的人不多，贩夫走卒是人流的中坚。 　　宫怜雪推推李清茶肩膀， 　　“听。” 　　“听什……唔……说书啊……” 　　她们正路过一处茶馆，里面有说书的， 　　内容很荒谬，讲的是落地秀才无颜回乡、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结果有红倌人慧眼识英才，供养秀才三年，直取南都府试解元。 　　李清茶：￣□￣｜｜ 　　“这也太扯了，”她说，“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怎么扯了？” 　　“我又不是没住过倚翠楼，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唔……对了，‘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乞丐怎么也不可能……” 　　李清茶指了指码头边那些流浪汉， 　　忽然，她一把将宫怜雪拉向自己身边，靠向身后的墙壁， 　　正面应敌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与此同时， 　　铮—— 　　有十多个流浪汉忽然暴起，纷纷抽出藏在衣下的兵器， 　　四周行人反应不及，泥塑般呆在当场。 　　李清茶皱眉， 　　“有趣……” 　　她之所以不紧张，反而觉得有趣，是因为这些流浪汉并非修士，都是普通人， 　　但是，又绝非一般的普通人。 　　只见他们在冲锋中组成了队形，虽然远不及雏凤营那般行伍严整，却能看出有几分行军素养，但也不过是“有几分”而已， 　　如此上不上、下不下，大概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 　　李清茶不由得感到好笑， 　　除了思柔，谁的业余爱好是行军打仗啊？ 　　但人家是公主，资源丰富，即使是爱好培养出来的队伍也是正规军。 　　李清茶冷哼一声， 　　当—— 　　钢刀甚至没有出鞘，只是用刀柄磕了一下身后的墙面， 　　瞬间，无数碎石崩出， 　　漫天花雨洒金钱。 　　那帮流浪汉显然没想到李清茶反应这么快，下意识地用手中兵器来格挡“暗器”，眼底闪过惊骇。 　　同一时间，他们听到了让自己绝望的事： 　　“我是修士。” 　　普通人怎可与修士匹敌？ 　　那些凶徒逡巡在周围不敢上前，掂量李清茶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李清茶知道自己设伏成功了， 　　她既没有表现出绝对压倒性的实力，也没有示敌以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投鼠忌器。 　　她可不想袭击者抱头鼠窜、四散而逃， 　　这帮人一旦冲进平民百姓中，就很难一网打尽了。 　　宫怜雪愕然， 　　“你怎么发现的？” 　　“他们裆下藏着刀，真当自己有多雕呢……” 　　“你……呸！” 　　少女啐了一口。 　　若袭击者是修士，她可能早就发现杀意了，偏偏因为对方太过弱小，没能引起注意。 　　当然，这对现实没有指导意义， 　　普通人如果真觉得自己能趁着修士不注意下杀手，那大可以试试， 　　至于结果…… 　　肯定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袭击者拿的那些兵器，恐怕连宫怜雪的防都破不了。 　　李清茶倚着墙壁，依然没有抽刀，只是怀抱着双臂作出高手寂寞状，仿佛天下无人能敌。 　　袭击者不由得交换视线， 　　“……” 　　“……” 　　“……” 　　诡异的沉默。 　　终于，有人开口了：“你敢耍我们。” 　　李清茶说：“你大可以攻来试试。” 　　“你若真是修士，早就冲上来对我们一通砍瓜切菜了，何必这么多废话？” 　　“我确实可以，但我不想。” 　　艹！ 　　袭击者心中不由得破口大骂。 　　双方继续僵持。 　　又过了一阵，终于有聪明人反应过来了， 　　“大哥，他在拖时间！官府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袭击者的头领一愣， 　　“上！” 　　他们再次组织起了攻击阵型。 　　李清茶虽然演戏，但也不可能任由刀斧加身， 　　锵—— 　　钢刀出鞘，单手举过头顶。 　　起势！ 　　她甚至没怎么运转气机，在宫怜雪看来，仅仅是摆出了攻击的架子， 　　可落在袭击者眼中，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们发现自己和李清茶之间的空气仿佛被一瞬间抽走，然后，又缓慢地灌了回来，如同粘稠的浆糊，让人呼吸困难。 　　按理说，即使跨境也不会有如此威压， 　　但天魔杀神注重养势，起手的效果更加明显。 　　袭击者们再次犹豫， 　　“……” 　　“……” 　　“尼玛的！当老子是吓大的啊！？” 　　终究有人不信邪，带头攻向李清茶， 　　然而， 　　啪—— 　　出手的却是宫怜雪。 　　少女刚才一直在隐藏气机，让笨蛋师兄吸引注意力，自己随时准备动手，争取一息将这帮人拦住，永绝后患。 　　只可惜，军中阵型确有可取之处， 　　他们相互掩护，天魔鞭仅仅把第一排的五个流浪汉掀翻。 　　至于李清茶这边，也只是挑断了三人脚筋。 　　这下，修士的身份暴露了， 　　毕竟正常人不可能在眨眼间做出这么高频率的动作。 　　袭击者大骇， 　　“快走！” 　　他们连撤退路线也是研究过的， 　　有人直奔大运河、有人往人堆里钻、有人则朝着妓馆冲去， 　　这么折腾，不伤到无辜的人很难将他们擒获。 　　李清茶不由得皱眉， 　　身旁的宫怜雪招式却比她多， 　　“奴来南都哉，遇到这般紧事体，介末求求你们别看热闹了哉，他们才几个，能把船凿沉格？” 　　吴侬软语， 　　少女的声调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婉转柔肠。 　　瞬间，几个血气方刚的船夫站了出来。 　　这招也不是不行， 　　但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凶徒丧失了逃命的希望，很可能狗急跳墙。 　　果不其然，那些袭击者开始乱砍乱杀，伤了两人，浇灭了路见不平者的热血，让他们退向两边，老老实实地让出一条道来， 　　啧…… 　　李清茶不由得咂嘴， 　　她对宫怜雪说：“人家也帮咱们争取时间了，咱们能拦下几个是几个。” 　　宫怜雪点头，身影一闪， 　　结果，她才突前两步，就猛地退回李清茶身边，气势提至巅峰，看向右手边， 　　几乎同时，半空中一道流光闪过， 　　李清茶：！！！ 　　宫怜雪：！！！ 　　她们异口同声：“小南瓜！” 　　宫怜雪撤去了警戒。 第188章 艳福不浅 　　今天多睡了会儿，更新晚了。 　　￥￥￥￥￥￥￥￥￥￥￥￥ 　　项楠毓：￣□￣｜｜ 　　“能不能别在外人面前那么叫我？！” 　　说话间，手起刀落， 　　她手中拿的应该就是流光，华彩非凡，所过之处的地面全都被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当—— 　　咣—— 　　…… 　　接二连三的兵器落地声。 　　三名修士出手，效果要好得多，转眼就把袭击者给干趴了， 　　宫怜雪给两个受轻伤的平民发金疮药，然后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进南都城就诊。 　　项楠毓将流光归鞘， 　　“可惜，还是走脱了一个。” 　　转向李清茶， 　　“给！” 　　流光被丢了过来。 　　李清茶本以为高炉冶炼技术古代人就算憋死也用不了，流光顶多吊打同时期的兵器，却忘了这特喵的是《大千世界》， 　　这口流光，看色泽甚至要比现代高纯度精钢的刀具还要漂亮， 　　更漂亮的则是刀身，偏细长，有一个很小的弧度，弥漫着雅致的美感。 　　“好刀！” 　　李清茶掂了掂，十分喜欢。 　　项楠毓微笑， 　　“你喜欢我就开心。” 　　“小……额……楠毓师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然啦，我坐的是轻快的小船，可以避开那些正税陋规，而且是日夜兼程，一天赶五天的路，不过，出的钱也多。” 　　项楠毓指了指身后， 　　李清茶看过去，才发现少女身后跟着几个精瘦的船夫，黑眼圈严重，明显睡眠不足的模样， 　　嘶…… 　　怎么看着像是被榨干了的药渣。 　　原来小南瓜才是内卷先锋。 　　项楠毓说：“我答应人家了，到南都之后给他们联系最好的客栈和餐食，钱我出。没想到半路遇到了这档子事儿。” 　　少女看了眼那些袭击者， 　　她问：“现在怎么办？” 　　李清茶回答：“等官府的人过来吧。” 　　项楠毓走到船夫面前， 　　“没辙了，住店、吃饭的钱只能给你们折成现银了。” 　　几个船夫不由得面露遗憾， 　　他们是泥腿子，那些高端客栈肯定不接待，也就项楠毓这样的人带着才有机会享受， 　　不过，能拿现银也不错， 　　“谢谢项小姐了。” 　　他们鞠躬道谢，看了眼地上那些被擒拿的袭击者，挤过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赶紧开溜。 　　项楠毓说：“船夫们不想惹麻烦。” 　　李清茶点头， 　　“人之常情嘛~” 　　“对了，你们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被人偷袭？” 　　“我和怜雪刚才……你怎么了？” 　　李清茶发现项楠毓不满地瞪着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项楠毓：(•́へ•́╬) 　　凭什么叫宫怜雪亲昵的“怜雪”，叫自己就是“楠毓师妹”，生分得很？ 　　她偷瞄宫怜雪， 　　结果，宫怜雪的脸上尽是“小小”的得意， 　　她说道：“楠毓啊，师兄才讲了一个开……啊……他连开头都还没讲呢，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呢？要有耐心、有定力嘛~” 　　我定你个大头鬼！ 　　项楠毓抢回李清茶手里的流光， 　　“哼！不给了！” 　　李清茶：？？？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本来是在看打架，现在却变成了看八卦， 　　有好事的人喊：“公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家二房这是生气了，觉得你偏心！” 　　二房…… 　　李清茶尴尬。 　　看她这样，其他人更是起哄， 　　“小子还没成婚呢吧~” 　　“嗨，现在的小伙子眼窝子浅，应该去咱们秦淮河锻炼锻炼。” 　　“别说了别说了，小心人家俩姑娘砍你。” 　　…… 　　八卦气氛变得愈加热烈。 　　李清茶：…… 　　无语。 　　幸好这种“围攻”没能持续多久， 　　只听人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都让开！”、“别挡道！”之类的呵斥， 　　百姓们立即让开一条路， 　　只见一队官兵行来， 　　前面的是南都府衙役，架着木棒、火把驱逐民众，让他们不得靠近， 　　令人惊讶的是，衙役后面跟着一队身着软甲的弓弩手，从箭壶中的箭羽判断，应该是每人八支箭。 　　李清茶毕竟是雏凤营的教官，对大夏军政有了解， 　　她很清楚，南都这是府、卫同时出动了。 　　为什么？ 　　难道南都治安不好，要卫所的官兵随时待命？ 　　李清茶伸手入怀， 　　结果，衙役中为首的一人大喝：“住手！不得乱动！” 　　与此同时，弓弩手张弓搭箭，箭尖悠悠地瞄准三人的方向。 　　李清茶说道：“我要取出怀中的牙牌，牙牌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我是京城来的。” 　　牙牌…… 　　为首之人说道：“牙牌在你胸口吗？” 　　李清茶：…… 　　她猜对方下一句话是：“你不要乱动，我遣人过去取。” 　　某人虽然是平胸，但也不至于一点儿弧度没有，隔着男性衣衫看不出来，上手摸肯定是能摸出来的。 　　李清茶也不废话了，气机运转，胸肌鼓动， 　　（笑） 　　当—— 　　牙牌掉了出来。 　　为首之人一挥手，衙役们立即将火把前伸， 　　火光通明，甚至连周围的街巷都照亮了。 　　地上的令牌确实是象牙质地没错，但上面雏凤清鸣的图案在南都不曾出现过， 　　为首之人拱了拱手， 　　“原来真是京城人士。本官乃是南都判官许之扬，敢问阁下大名。” 　　李清茶看看左右， 　　吃瓜群众发现不会有刀斧加身，再次往前凑，显然是好奇李清茶的身份， 　　emmm…… 　　让他们听去自己的身份，应该没问题吧。 　　李清茶说：“在下李清茶，忝作雏凤营的教头，有职但无官。” 　　雏凤营…… 　　许之扬的官位太低，离京城又太远，没听过这个番号， 　　他沉吟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谨慎判断，于是，视线扫过了宫怜雪和项楠毓。 　　李清茶轻咳， 　　她用口型问道：“我怎么介绍你们啊？” 　　魔门隐匿于江湖日久，两个妹子应该不希望将师兄妹的关系公之于众， 　　因为，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难免抽丝剥茧。 　　项楠毓：“你说。” 　　宫怜雪：“我都行。” 　　她们也是用口型回复的。 　　李清茶只好抓着头皮说道：“许大人，这是我的两个表妹。” 　　结果，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炸开了哄笑， 　　甚至还有响亮的嘘声， 　　“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爷伊爷~” 　　“许大官人，您就别为难人家私奔的小两口……小三口了。” 　　“年轻真好啊……” 　　…… 　　艹！ 　　南都人这么八卦的吗？ 　　李清茶郁闷。 　　许之扬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一男两女被当街袭击，结果成功反杀，而且是碾压式的反杀，极有可能是修士， 　　他看了一圈周围被制服的袭击者，心中吐槽： 　　谁能有两个修士侍妾？ 　　这小子也太牛了吧？ 　　而且…… 　　“艳福不浅。” 　　许之扬看两个姑娘的美貌，如是说。 第189章 血迹的变化 　　李清茶说：“许大人，我能把牙牌捡回来吗？” 　　许之扬点点头， 　　他觉得，李清茶要么真是京城人士，要么就是走私犯或者走私犯的客户， 　　只有这三种身份的人能弄到象牙， 　　不过，京城人士这个身份明显更加合理， 　　首先是牙牌的雕工， 　　看着就十分精细，尤其是那只凤凰，引颈清鸣的样子简直就像活物，民间只有少数特别厉害的珠宝匠才能雕得那么好； 　　其次是李清茶自信的态度， 　　许之扬作为南都判官，阅人无数，虽然无法像望气师那样一眼看破别人是否在撒谎，却也能大差不差。 　　他想了想，抬手让弓弩手放下武器， 　　之后指着那些袭击者下令道：“把这些犯人带到府衙大牢。” 　　李清茶上前一步， 　　“大人，我们三人虽然竭尽全力擒拿匪贼，但还是让他们走脱了一人。” 　　“李教头无须担心，我们赶来时抓了几个嫌犯。” 　　“抓着了？” 　　“嗯，本官好歹也管理秦淮多年，听说码头附近发生械斗，沿路往这边赶时，怎么会不注意行色匆匆、身有血迹之人？” 　　李清茶朝三名嫌犯投去视线。 　　许之扬没说错，几人身上确实都带着各种各样的血迹， 　　没有错，某种意义上的“各种各样”。 　　李清茶压低声音， 　　“那个男的，放了吧。” 　　“啊？”许之扬先是一愣，接着面露不满，“且不说李教头无品无秩，就算有官职在身，也不能越俎代庖，对吧？” 　　“大人，我在雏凤营教授刑名、问询、巡查，这方面还是有些微经验的。您看那人身上的血迹，就像玉佩中的沁色，就是那种赭赫色，这说明，那些血迹绝非今日沾上的，甚至有可能已经被洗过多次，但是没有洗干净，这才留下的。” 　　“……” 　　许之扬的表情微微变化。 　　李清茶看在眼中，心里也很无奈， 　　若不是为了证实自己雏凤营教官身份的真实性，她也不愿意插手人家的公事， 　　飞龙骑脸，很不给面子的。 　　许之扬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人面前，问道：“你这血是怎么沾上的？” 　　“大人，我这……我不记得啊！” 　　“什么时候沾上的？” 　　“应该很久……很久以前吧……” 　　这话跟李清茶说的倒是不谋而合。 　　不过，人肯定不能放， 　　嫌疑小不代表没有嫌疑，除非抓到真正的犯人，否则这帮嫌犯还是得全部下大狱。 　　许之扬想了想，走到李清茶的面前， 　　“你还能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李清茶：…… 　　她看向宫怜雪和项楠毓， 　　两个妹子都摇摇头， 　　她们三人是于电光石火间擒拿的十几人，不可能记住，顶多说是“有印象”， 　　不能因为模糊的记忆就随便指认吧…… 　　李清茶摇摇头， 　　许之扬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 　　“李教头，麻烦你。” 　　李清茶：…… 　　本以为自己证明身份的方式会讨人厌，没想到却招来了工作。 　　她说：“大人，那我就……” 　　“你尽管试一试。” 　　“好吧。” 　　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李清茶来回踱了几步，口中念念有词：“刚才见血的情况就三种：其一，我挑断了三个袭击者的脚筋；另外两种，则是来自那两个受伤的路人。” 　　这话是说给那帮嫌犯听的， 　　许之扬当然明白其意图，双目炯炯有神，试图看出嫌犯中与众不同的那个。 　　不过，当街杀人者，心志肯定不容易动摇， 　　因此没什么发现。 　　李清茶走到地上的一堆血迹前，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项楠毓凑过来， 　　“能看出来什么吗？” 　　“你呢？” 　　“你问我？” 　　“对，你能看出什么？” 　　少女微微后悔， 　　早知道就不打扰李清茶破案了。 　　她回头，发现宫怜雪在一旁无声地“哈哈哈”，极尽嘲笑之能事。 　　哼！ 　　得意什么！ 　　之前肯定被李清茶问过，所以长记性了，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项楠毓也蹲下来，硬着头皮观察， 　　“唔……我觉……我觉得这些血迹的形状不太一样，有的是小小的一滩，有的则很像书法中的飞白……” 　　（※注：飞白是书法中的一种特殊笔法，其特点是笔画的尾部有枯丝平行，像是尾巴。） 　　“不错。” 　　“哎？” 　　“干嘛惊讶？你明明说的很好啊。” 　　项楠毓回过头，得意地看了眼宫怜雪， 　　宫怜雪：…… 　　自己竟然大意了。 　　她也凑过来，但是已经晚了， 　　李清茶已经开始了讲解， 　　“血迹也分很多种，是根据溅落的力度和角度区分的。就比如楠毓刚才提到的飞白，留白处指向被害者倒地的方向。” 　　两个妹子下意识地回忆当时的情况， 　　项楠毓摇摇头：“我没在意。” 　　另一边的宫怜雪反倒说：“师兄没说错，我刚才给一个人伤药时，他就在那儿。” 　　李清茶说：“不过嘛，刚才那两个人受的都是轻伤，所以没有喷溅状的血迹，这些圆点儿都是滴落的，应该没有什么……唔……” 　　她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项楠毓下意识的想问，但被宫怜雪用眼神制止， 　　“别打扰他。” 　　“……” 　　“……” 　　“……” 　　寂静降临， 　　衙役们围出的案发现场和外面吃瓜群众的嘈杂讨论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底怎么回事？” 　　“我觉得那小子没问题，我一个屠户从来都没观察过杀猪时血是怎么喷的，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能一样吗？” 　　“没错，人家可是专业的，刑名典籍不知道读过多少本了。” 　　…… 　　许之扬大喝一声：“都闭嘴！” 　　瞬间，清静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呼~ 　　李清茶起身，长出一口气， 　　“从血迹判断，犯人身上应该留有模糊的掌印。” 　　“掌印？” 　　许之扬环视一圈， 　　嫌犯中确实有几人胸口沾着血，但无论是谁，都看着不像掌印。 　　李清茶说道：“晕开了。” 　　许之扬不由得叹气， 　　他好奇地问道：“李教头为什么断定嫌犯身上有掌印呢？” 　　“因为血迹发生了变化，从滴落的血迹可以看出，受害者受了轻伤，但并不影响移动，所以是一边后退、一边伸手求饶。” 　　“这个……” 　　许之扬还是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 　　但旁边有人喊道：“确实，刚才好像就是那样。” 　　又有人附和：“没错，是给黄扒皮船上的那……那个……对了，是叫六子是吧？他头上长个肉瘤，所以我们那么叫他。” 　　这一下，许之扬是彻底服了。 　　他低声询问李清茶：“李教头，你不会是记得当时的场面，在这儿装神弄鬼吧？” 　　李清茶摇摇头， 　　“当时不过几息的时间，我哪有精力关注那么多？” 　　“可是，我听说有修士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我不能。” 　　李清茶目光清澈，看样子就让人信服。 　　许之扬也不纠缠了， 　　“好，李教头接着推理吧。” 第190章 这是什么戏法？ 　　加更。 　　￥￥￥￥￥￥￥￥￥￥￥￥ 　　李清茶知道自己已经赢得许之扬的信任了。 　　她凑过去，低声说：“法觉寺内有一瀛桑僧人，似乎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许之扬愕然， 　　“法觉寺荒废有一阵了，怎么会……你详细说与我听。” 　　李清茶把今天的遭遇说了。 　　许之扬招来几个衙役，低声耳语几句， 　　很快，一名捕头吆五喝六地喊几个小弟离开了，看离去的方向，正是码头以西的法觉寺。 　　许之扬没走， 　　案子要一件一件破。 　　他说道：“李兄，目前看来，人家发动袭击就是冲你来的。为了自保，眼前的案子你最好全力以赴。” 　　官字两张口，这就称呼上“李兄”了。 　　李清茶当然明白许之扬的意思， 　　“大人尽管放心。” 　　说着，她绕血迹走了一圈， 　　唉…… 　　早知留下那两名伤者的身份和地址了。 　　她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有必要还原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 　　还原现场…… 　　许之扬第一次听这个词儿， 　　他问：“该如何还原？” 　　李清茶指着血迹，然后对吃瓜群众说：“各位，如果我的动作有问题，希望你们指出。” 　　众人不明就里，但很快就明白了， 　　只见李清茶对着空气单手挥舞，然后站到伤者的位置，捂住左肩， 　　宫怜雪点头， 　　“确实是左肩没错，师……表哥也是看血迹判断的？” 　　“没错，看地上血迹的分布，滴落状血迹的源头明显在左半身，伤者当时一定既慌乱、又恐惧，就像我表现的这样……” 　　李清茶先是跌坐，然后站起来后退，双手前伸做求饶状，接着再次跌坐。 　　人群中传出议论声， 　　“奇了，他表现得怎么跟亲眼所见一样。” 　　“人家本来就是亲眼所见。” 　　“那也不会，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这是看了他的表演才勉强想起这诸多细节。” 　　…… 　　他们交头接耳、N脸震惊。 　　李清茶知道自己没错， 　　“伤者在后退的时候保持匀速……额……就是说，速度不变，而且很慢，这会导致滴落在地上的血迹间距几乎一致。” 　　说着，她对地上的血迹点了点头， 　　许之扬恍然， 　　“原来是这样啊……在伤者退后的过程中，有血迹落到了其它方向，状若飞白收笔，像是甩过去的。” 　　“没错，所以我判断伤者触碰到了犯人。” 　　“……” 　　“许大人？” 　　“彩！当真神乎其技！” 　　许之扬第一次见到这么破案的，十分佩服， 　　但表情依然严肃， 　　“李兄，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办案终归要讲证据……你刚才说的那些，可能连旁证都不算，顶多称为‘线索’。” 　　李清茶点点头， 　　血迹变化排除不了各种巧合。 　　她解释道：“大人无须担心，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缩小嫌犯的范围。就像我刚才说的，上半身带大块血迹的人嫌疑最大。” 　　一听上半身，有几个嫌犯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接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远离其他人， 　　青天大老爷和青天大老爷的朋友们已经帮自己洗脱了嫌疑，自己可不能跟悍匪靠得那么近。 　　李清茶走上前， 　　忽然，嘴角勾起。 　　一旁的宫怜雪嘀咕：“笑无好笑……” 　　师兄这么笑，八成是又想到什么阴招了。 　　李清茶回头看像宫怜雪， 　　“表妹，你这么说，为兄可是会伤心的哦~” 　　“你……别取笑我，有话直说。” 　　“那好吧。” 　　李清茶凑过去，对宫怜雪如此这般一番布置， 　　宫怜雪默默地点头， 　　之后，她忽然开口了：“奴来南都哉，遇到这般紧事体，介末求求你们别看热闹了哉，他们才几个，能把船凿沉格？” 　　这句话是她请围观群众帮忙时说的吴语，袭击者定然会对它有反应。 　　李清茶仔细观察， 　　“呵……果然……” 　　她走到其中一名嫌犯面前，点了点对方身上的血迹， 　　许之扬哪还不明白这是锁定人犯了？ 　　他问过衙役，然后转告李清茶：“这人是码头工作的脚夫，都叫他陆大脚。” 　　陆大脚有些慌， 　　“我身上的血是……唔……是那人甩上的。” 　　啧…… 　　李清茶咂舌， 　　“我们刚才讨论血迹的时候你没听？什么叫‘甩’？” 　　“这个……沾上的。” 　　“沾？” 　　“……” 　　陆大脚变得更加慌乱了。 　　李清茶笑着指了指他的胸前，说：“这一片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怎么看都跟‘沾’这个字眼儿没关系吧？” 　　“……” 　　“……” 　　“……” 　　没人吱声， 　　吃瓜群众们也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后续。 　　李清茶继续追问：“那你说说吧，当时你在什么位置，又是什么姿势，会被‘沾’上血迹？” 　　“咕……” 　　陆大脚咽了口唾沫，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当时，当时我就在人群中看热闹，哪儿……哪儿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就是……迷迷糊糊地被撞了一下。” 　　这个态度…… 　　要说他没问题，鬼都不信。 　　许之扬上前，揪住陆大脚的衣领， 　　“非得挨揍才肯说，是吧！？” 　　“我没……” 　　“带回去！” 　　许之扬下令抓人。 　　李清茶觉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伸手拦住， 　　许之扬皱眉， 　　“李兄？” 　　“许大人，我最擅长让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招供了，不用动刑。” 　　“不动刑就招……李兄，各种罪犯我见得多了，很多都是铁证摆在面前还要狡辩一番的，像这种，不给他松松骨，能行？” 　　“我试试吧。” 　　李清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之后，她转向宫怜雪，压低声音说：“还记得合脉比试智慧一科的加试吗？” 　　宫怜雪恍然， 　　她将瓷瓶和毛笔递过去， 　　“这个吗？” 　　“对。” 　　李清茶回过头，请许之扬命令衙役剥掉陆大脚的上衣，在上衣胸前的部位缓缓撒上珍珠粉， 　　在血迹周围，一个模糊的掌痕轮廓出现了。 　　这…… 　　这是什么！？ 　　百姓都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这是什么戏法？” 　　“不是，肯定是仙术。” 　　“修士大佬，恐怖如斯……” 　　…… 　　众人都震惊了。 　　李清茶却有些不爽， 　　如果在现代，想要提取完整的掌纹并不难，即使不完整，利用现代刑侦科技也足以完成比对了， 　　但是，目前的状况不允许， 　　这个浅浅的轮廓只能证明陆大脚曾经被推过， 　　其它的： 　　沾上血之前被推的，还是沾上血之后？ 　　推他的人是谁？ 　　他被推时是什么姿势？ 　　…… 　　这些都证明不了。 　　李清茶心中有点儿底气不足， 　　没想到， 　　咚—— 　　一声闷响。 　　陆大脚竟然跪下了。 　　李清茶：？？？ 第191章 两位弟妹 　　加更。 　　￥￥￥￥￥￥￥￥￥￥￥￥ 　　咚—— 　　咚—— 　　咚—— 　　陆大脚疯狂磕头。 　　这就招认了？ 　　李清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许之扬则万分欣喜，下令道：“将他拿下！送去南都府大牢！” 　　衙役一拥而上。 　　李清茶看着他们将陆大脚扭送走，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心里怀疑对方这么不经吓，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判人生死的大仙儿了。 　　许之扬笑呵呵地走过来， 　　“李兄，你从京城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吧。” 　　李清茶轻咳， 　　“这就不用了吧。” 　　“你刚才说起法觉寺的事，不就是想这个地方下榻？” 　　“额……确实如此。” 　　“你看看你看看，李兄，这叫不办人事！两位弟妹貌美如花，忍心让她们夜宿寺庙啊？今天我做东，给你们接风洗尘，权当感谢，感谢你帮忙破获大案。”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李清茶不好再拒绝， 　　她看向两个妹子， 　　项楠毓和宫怜雪微微点头。 　　三人无声的交流落在许之扬眼中， 　　他哈哈大笑， 　　“没想到李兄如此宠爱夫人，难怪能娶到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 　　李清茶：￣□￣｜｜ 　　您老快别说了，再说小心俩姑娘暴起伤人。 　　她对宫怜雪和项楠毓投去安抚的眼神，没想到两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氛围， 　　emmm…… 　　诡异。 　　真特喵的诡异。 　　李清茶白丝不得骑姐。 　　幸好，许之扬没再打趣，而是找了马车，让车夫把三人送到酒楼，连车钱都付了。 　　酒楼叫崇华楼，位于秦淮河畔，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晚的秦淮河及周边地区作为南都的商业、娱乐中心，彻底苏醒过来，每一处的画舫和酒楼都丝竹之声大作、交相呼应。 　　三人进了酒楼，在伙计的引领下找到定好的包间， 　　稍待片刻，许之扬来了， 　　他还带了个怀抱琵琶的歌女。 　　李清茶：…… 　　压低声音道：“大人，我这儿带着家眷呢~” 　　许之扬差点儿笑出声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清茶这样的京城人士居然在风流场中毫无经验， 　　“李兄不用担心，咱就是听个小曲儿。再说了……” 　　他看了眼宫怜雪和项楠毓， 　　“咱再怎么样，也不会放浪形骸。” 　　“那就好，那就好。” 　　李清茶擦掉了额头的汗。 　　许之扬请三人落座，让店小二先上了凉菜，接着命歌女唱起了南方小调， 　　之后，他说：“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刑名大能了，难怪能当教头，确实有些外人不知的门道。” 　　李清茶看了眼歌女，又看看许之扬，不由得恍然， 　　听小曲儿，其实是制造噪音， 　　许之扬谨小慎微，即使是一般宴请也会提防隔墙有耳。 　　啧…… 　　这官当得也挺不容易。 　　李清茶说道：“说句实话，我刚才还担心陆大脚胡搅蛮缠呢，毕竟那个掌痕也证明不了什么。” 　　许之扬请客本就抱着请教的心思，虚心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证明不了的问题太多。” 　　“例如？” 　　“沾上血之前被推的，还是沾上血之后？……” 　　李清茶说了几个。 　　呼~ 　　许之扬叹气， 　　良久， 　　“李兄当真是风光霁月，不会为了面子骗我。” 　　“应该的。”李清茶用筷子点点饭菜，“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哈哈，那我想请教李兄，若陆大脚不招，你又会用出什么招式？这一次，恐怕得用刑了吧？” 　　“也不见得。” 　　李清茶对宫怜雪点点头， 　　宫怜雪：？？？ 　　“干嘛？” 　　“那个瓷瓶。” 　　少女把瓷瓶交给李清茶的时候，偷偷在李清茶的大拇指指肚上捏了捏。 　　这个小动作相当有女人味儿， 　　李清茶报复似的挠挠对方的掌心。 　　当着别人的面…… 　　十分刺激！ 　　宫怜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偷瞄项楠毓， 　　她感觉心脏都快停跳了。 　　至于李清茶，已经开始一本正经地操作了， 　　“借大人酒杯一用。” 　　她拿起许之扬的酒杯，用毛笔沾了珍珠粉反复轻刷， 　　很快，酒杯上显出了形状，几枚白花花的指纹出现在酒杯上，分外清晰。 　　李清茶说：“大人，每个人手指的纹理都不同，所以，只要将那些凶徒所持的兵器统一这么处理，再与嫌犯进行比对，就能查明真相了。” 　　许之扬点点头， 　　“原来如此。” 　　“只是太浪费时间了，刚才不适合用这招。” 　　“唔……” 　　“大人若觉得这还不能算铁证，还可以找到伤者，请伤者指认，或者对已经抓获的犯人用刑，总会把他们的嘴巴撬开的。” 　　许之扬没有接茬， 　　若他自己办案，用的就是李清茶后面说的方法， 　　没想到，自以为行之有效的策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却是下下策。 　　许之扬有点儿被打击到了， 　　她给李清茶倒酒，岔开话题：“李兄，刚才我派去法觉寺的人带消息回来了。” 　　一听这个，李清茶立即坐直身体， 　　“情况如何？” 　　“没找到那个瀛桑僧人，不过，我们初步怀疑他是借着佛门弟子的身份，为走私提供掩护。他们来南都，应该是想以法觉寺为据点出货。” 　　“走私？” 　　“对，亳州海匪猖獗，其实做的是走私生意，很多瀛桑人牵扯其中。” 　　亳州…… 　　又是此地。 　　这难道是缘分？ 　　李清茶旁敲侧击道：“南都离着亳州那么远，走私到这儿来？” 　　许之扬叹气， 　　“人家这是开拓市场。” 　　“啊？” 　　“以珠宝行当举例，一粒上好的海珠，成本不过白银四、五十两，可到了咱大夏的珠宝行手中，略加修饰镶嵌，卖价能翻两番，谁不眼红？” 　　李清茶懂了， 　　人家海匪也是有追求的，这是从原料供应商向高端制造业升级。 　　但是…… 　　“何必走私呢？” 　　“李兄有所不知，域外的商人想要出售加工好的成品，可大夏的珠宝行却都是极力抵制，在这一点上，商人们可心齐得紧。” 　　“也是，总不能让域外把钱挣了去。再说了，咱们出口的丝绸也没做成成衣，对吧？” 　　许之扬惊讶地眨眨眼， 　　显然，他没想到李清茶对贸易也有这么透彻的认识。 　　“可惜，百姓不懂这个，他们只想要物美价廉的好货。” 　　“这不怪百姓。” 　　“嗯，我也知道，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办事儿的，两头不讨好……唉……李兄，如果你继续往南，这种事儿会遇到得越来越多。” 　　“……” 　　李清茶本以为自己和亳州有孽缘， 　　现在看，只要往南去，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也难怪监正的两个弟子在那边儿会被海匪、盗贼的事情绊住。 　　许之扬喝了一口酒，重重叹气， 　　接着，他觉得表现得如此丧气有些不妥，笑着看向宫怜雪和项楠毓， 　　“两位弟妹见笑，我们不该聊这些无趣的话题。” 第192章 很软、很大、很结实 　　加更。 　　￥￥￥￥￥￥￥￥￥￥￥￥ 　　“……” 　　“……” 　　“……” 　　包间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李清茶：￣□￣｜｜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个姑娘，然后对许之扬说：“大人，您可别叫她们弟妹了，真的，表妹，就表妹。” 　　许之扬愣了愣，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一家三口， 　　难道…… 　　“呵呵……”许之扬笑了，“李兄啊，你是我老弟，你的表妹我叫一声‘弟妹’，没问题吧？” 　　关系还能这么拐弯的？ 　　李清茶当场无语。 　　一旁的项楠毓在桌下伸出手，掐了李清茶一把，之后说：“大人别听他的。” 　　许之扬笑，压低声音对李清茶说：“老弟，我有家室，明白你的苦衷，应该是两位弟妹修为比你高，你不自信吧？” 　　称呼又变了，从“李兄”到“老弟”，自然而然， 　　或许这就是官吏吧。 　　李清茶：“……” 　　好像，除了摆烂也别无他法了， 　　“啊对对对。” 　　“没关系，老弟如此有才，俊雅风流，会越来越好。” 　　“啊对对对。” 　　许之扬给李清茶斟酒，心中琢磨着换个话题， 　　不能总是聊人家的妾室，否则显得自己是个LSP，那可就招人烦了。 　　他视线一转， 　　“说起来，我刚开始还怀疑老弟是走私犯，没想到你反而是撞破走私的人。” 　　“为什么这么觉得？” 　　“嗨，还不是你那把刀。” 　　“流光？” 　　李清茶将刀放到了桌面上， 　　她刚才也没细看。 　　许之扬凑过来，说道：“你看这刀，刀鞘上有机簧……我能……我能试一试吗？” 　　“当然。” 　　“哈，我就好这口。” 　　许之扬轻轻一按机簧， 　　锵—— 　　一声锐响， 　　流光猛地弹出了十几厘米， 　　许之扬眼光一亮，忍不住弹了弹刀身，脱口赞道：“好刀！” 　　项楠毓说道：“刀茎五寸、刀身二尺九、刀重七斤六两、鞘重八两。刀锋若剑锋，是谓剑刀。” 　　“原来是这样。” 　　“怎么？” 　　“我刚才就是看了这刀，才以为老弟和瀛桑人有勾连，看着太像包钢刀了。” 　　“不，此乃铸剑大师季门所铸。” 　　许之扬并非修士，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挥了挥刀， 　　“啧，果然有所不同。” 　　“怎么讲？”李清茶问道。 　　“瀛桑铸刀重速度、用的是臂力，锋利且坚硬，可是一旦硬生生碰撞造成损坏，就成了不可修复的废铁。这把流光却不同，这么薄的刀身竟然有这么强的刚性，韧性亦是出乎意料的好，还是咱大夏的铸刀术厉害。” 　　许之扬把流光收回刀鞘， 　　从这番话能听出来，他对瀛桑非常熟悉。 　　李清茶旁敲侧击，希望多收集信息，说不定到了亳州有用。 　　作为修士，饮酒实在太简单了， 　　一顿饭下来，许之扬被灌得迷迷糊糊，出门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要两个衙役搀扶， 　　他回头对李清茶说道：“可惜老弟明天就要走，不然哥哥我一定陪你游遍秦淮，李妙的手、孙雪的腰……哈哈哈……嗝……” 　　李清茶：￣□￣｜｜ 　　她给两个衙役递了个眼色。 　　衙役会意，扛着许之扬出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许之扬刚离开崇华楼，上了马车，双眼就恢复了清明， 　　“尼玛，修士真特喵的能喝。” 　　他掀开车帘，啐了一口。 　　立即有衙役靠过来， 　　“许大人。” 　　“你回去府衙，找师爷问个事儿，‘雏凤营’。记好了，‘雏凤营’，这三个字儿，我估计就是……额……小凤凰……营帐……还有李清……算了，师爷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 　　许之扬虽然没醉，但终究喝了不少，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衙役领会了， 　　“我现在就去。” 　　“等等！你给老子滚回来！” 　　“是。” 　　“除了那个什么雏凤营，还有‘季门’，嗯，我应该没听错，是铸剑大师，你问问师爷，看他听没听说过这个人。好了，赶紧去吧！” 　　衙役快步离开了。 　　许之扬长出一口气，让马车朝自宅的方向出发。 　　￥￥￥￥￥￥￥￥￥￥￥￥ 　　“走了？” 　　“嗯。” 　　宫怜雪离开窗边。 　　刚才，她一直隐在角落里，目送许之扬的马车离开。 　　李清茶问：“怎么样？” 　　“听了个大概，调查雏凤营和季门。” 　　“呵……” 　　“师兄，你一早就发现他没醉了？” 　　宫怜雪的眼中写满了好奇。 　　她早就知道李清茶聪明，却没想到除了聪明，还有“心机”、“阴险”这类词可以形容。 　　李清茶说道：“你以为我真是‘笨蛋师兄’啊？” 　　少女脸红， 　　“你别学我的口气。” 　　“^_^” 　　“哼！你说，你怎么发现他没醉的？” 　　“还用发现吗？南都判官，那可是六品官，请咱们吃饭、住店，还一口一个‘老弟’，若是没有心存调查的想法，说出来你信？” 　　宫怜雪忽然觉得，自己才是“笨蛋师妹”。 　　她看向项楠毓， 　　“小南瓜，你提到季门，难道是故意放出去的饵？” 　　项楠毓：？？？ 　　原来我是这么想的。 　　她说：“没错。” 　　李清茶立即吐槽：“喂喂喂！过分了啊。” 　　“哼！” 　　“……” 　　今天算是把两个少女都得罪了。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 　　“走吧，人家给咱们找了难度最好的客栈，咱不能浪费。” 　　三人出门。 　　秦淮河确实繁华，沿河岸眺望，能看到画舫如织、灯火通明，偶而有女声传来，是红倌人唱着小曲。 　　宫怜雪推推李清茶的肩膀， 　　“师兄，我刚才听了许之扬说的那些，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清茶好奇， 　　“什么啊？” 　　“你说演彻会不会是佛门修士改入了武道？武僧锤炼肉体，与武夫本就很像。” 　　“……” 　　李清茶陷入沉思。 　　拿破仑打意大利的时候，带着艺术家为了抢劫艺术品； 　　岛国打半岛的时候，带着和尚为了掠夺文献； 　　…… 　　太阳底下无新事， 　　这算是世界线二合一了。 　　李清茶琢磨，亳州的那些匪贼、走私犯的船上，不会都有这么一个以佛入武的修士吧？ 　　她看向宫怜雪， 　　“可以，你也不是很笨嘛~” 　　“(ˉ▽￣～) 切~~” 　　少女虽然表面不屑，但心情却好了很多，脚步也微微加快， 　　李清茶和项楠毓跟上。 　　没多久，她们就到了许之扬联系好的客栈， 　　李清茶上前， 　　“掌柜的，许判官帮我们订了房间。” 　　掌柜的上下打量， 　　“您是姓李吗？” 　　“对。” 　　“好的，天字一号房。” 　　李清茶懵逼， 　　“怎么就就一个房间啊？” 　　掌柜的看看她，又看看宫怜雪和项楠毓，露出男人都懂的神情， 　　“您放心，床很软、很大、很结实，可以由着您折腾。” 第193章 社死事大 　　客栈生意很好，李清茶没订到空余的房间。 　　无奈，她只能用椅子拼床，将就一晚。 　　至于宫怜雪和项楠毓…… 　　她们认定两人挤一个被窝的时候，借李清茶十万个胆子都不敢做出格的事儿，因此早早睡下了，想着第二天一早赶往亳州。 　　确实，睡得早、醒得早。 　　项楠毓睁开眼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她检查全身，发现亵衣亵裤完好，心中有种失落和庆幸结合的复杂情感。 　　呼~ 　　少女打了个呵欠， 　　掌柜没说错，床很软、很大、很结实，但终究是和宫怜雪一起睡，身体会不自己觉地保持一个姿势不变，难免有些僵硬， 　　项楠毓轻手轻脚地下床，活动筋骨。 　　同时，她环视房间， 　　只见自己和宫怜雪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平放在一张椅子上，白袜则搭着椅背，轻微地晃动。 　　项楠毓：“……” 　　师兄是正经人，应该不会做那种恋物的勾当吧？ 　　唔…… 　　这么想着，少女的脚趾不自觉地勾起，试图把地面抠出一个洞来， 　　她赶紧坐下，慌乱地穿袜子。 　　但这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只有反效果，因为房间中除了宫怜雪，还有李清茶的呼吸声。 　　“咕……” 　　项楠毓咽了口唾沫。 　　她走到窗边， 　　清晨的风吹拂着窗框， 　　客栈楼下，恰好路过喝完花酒、三三两两回家的人，含混不清地唱歌， 　　“伸哪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 　　南都这边连《十八摸》都是方言吗？ 　　真烦人！ 　　项楠毓心中吐槽， 　　也不知是说的外面的醉汉，还是自己，又或者是李清茶。 　　少女回过头， 　　只见李清茶用两排椅子相对搭了张临时床，大咧咧地躺在上面， 　　她身上盖着一张新拿出的被子，睡得很安静，没有鼾声，呼吸绵长而低沉，听上去让人心安。 　　不知道为什么，项楠毓想要恶作剧， 　　她用被子罩住自己，悄悄挪过去，然后伸出右手拇指贴在李清茶的人中， 　　压—— 　　收—— 　　压—— 　　收—— 　　李清茶在睡梦中咂咂嘴， 　　呼气逐渐短促，吸气却愈加悠长， 　　没多久，她无意识地伸手，抓住项楠毓作恶的右手拨拉了几下。 　　这还能睡？ 　　项楠毓等李清茶调整好呼吸，再次出手， 　　套路没变化，依然是按压人中。 　　这次，李清茶的反应更加激烈，竟然抓住项楠毓的右手拽了一下。 　　项楠毓：！！！ 　　“嘶……” 　　“嘶……” 　　两人同时发出了声音。 　　到这时候，就算是头猪也该完全清醒了， 　　李清茶依然平躺着，呆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有点儿柔软， 　　？？？ 　　这手感…… 　　她看向项楠毓， 　　项楠毓迅速脱离，同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之后，她指指宫怜雪。 　　“……” 　　“……” 　　沉默降临。 　　清晨的微光中，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李清茶虽然不想，但还是忍不住回忆刚才的奇妙触感，就好像…… 　　嗯，说不出来， 　　再摸一次或许能找到合适的比喻对象。 　　李清茶只是确定，如果自己还是男儿身，那恐怕早就已经此致敬礼了， 　　∠(°ゝ°) 　　项楠毓被李清茶看得有些别扭，转动身体，换了个方向，赏给李清茶一个后背。 　　李清茶：…… 　　脑仁儿好疼，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作为修士甚至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从自己的椅子床上爬了起来。 　　就在这时，视野右上角忽然出现了一行小字， 　　「一：我有李清茶的消息了。」 　　李清茶：！！！ 　　这个一号果然是官府中人， 　　否则，不可能自己昨天刚在南都冒尖儿，她就能探听到消息。 　　但令人疑惑的是，一号真在京城吗？ 　　两地相去甚远，从南都出发，即使一人三骑、日行八百里的驿卒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把消息带到京城去。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调动钦天监的修士。 　　而且，恐怕不只是调动那么简单，还有可能下过“各地望气师帮我留意李清茶的动向”这样的指令。 　　李清茶陷入沉思， 　　一号是跟钦天监的人有私交？ 　　或者，他权力很大？ 　　想不通， 　　只能试探了。 　　「七：一号你还真是个夜猫子啊？」 　　「七：整宿没睡，还是刚起？」 　　打听情报要尽可能地让对方降低戒备，闲聊无疑是个不错的招数。 　　李清茶决定循序渐进。 　　没想到…… 　　「三：你怎么知道李清茶在哪儿的？」 　　李清茶：￣□￣｜｜ 　　她不由得看向项楠毓的背影， 　　只见少女挺直了脊梁，虽然一号不在眼前，但还是不自觉地释放出一股锐利的气势。 　　「一：你的口吻很奇怪啊。」 　　「三：怎么？」 　　「一：呵，你的口吻就像知道李清茶在哪儿似的。」 　　这个一号确实不简单， 　　李清茶断定项楠毓不是他的对手， 　　无论是之前的聊天记录，还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智力值的对比非常明显。 　　「七：看你们的对话，弄得我也好奇李清茶在哪儿了。」 　　经典和稀泥发言， 　　但是结果…… 　　「一：七号别说话。」 　　「三：七号别说话。」 　　这也算是异口同声了， 　　李清茶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群里激斗再开， 　　「三：我确实知道李清茶在哪，那又如何了？」 　　「一：不，你不知道。」 　　「三：我不光知道李清茶在哪儿，我还知道他昨天破了一起大案。我亲眼见证的。」 　　「一：啊对对对，我信了。」 　　嘶…… 　　一号可真狠，深谙四两拨千斤之道， 　　李清茶感觉项楠毓很快就会陷入被动，然后被对方单方面压制。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三：我怀疑你在放假消息。」 　　「一：呵呵，有必要？」 　　「一：你刚才提到大案，我只要一查昨天有哪里破获了大案，不是随便就能查到？你说，我现在为什么不差人去查？」 　　「三：……」 　　显然，项楠毓给整不会了。 　　「三：哼！你厉害！」 　　「三：但是在南都的是我，不是你。」 　　「三：若想收集李清茶的消息，我可比你方便。」 　　这话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吵架，透着一股属于三到五岁这个年龄段的幼稚， 　　如果是阴阳怪气，那还好，但现在项楠毓明显是认真这么说的，怕是又要被一号无情地嘲讽了， 　　毕竟是她先说出的「南都」二字。 　　李清茶静静等待后文，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号似乎真被整破防了，竟然闭麦了。 　　「……」 　　「……」 　　「……」 　　群里一派安静。 　　良久， 　　「三：呵，终于不聒噪了呢~」 　　项楠毓的得意洋洋，任谁都能感觉出来。 　　李清茶看了眼少女的背影，身上的寒毛全都竖起来了， 　　不能让这丫头知道自己就是七号， 　　坚！决！不！能！ 　　有句俗话是这么编的：“身死事小、社死事大。” 　　李清茶七号的身份如果暴露，必定带来项楠毓社死的严重结果，进一步推理，自己极有可能被灭口， 　　说不定，手段会极其残忍—— 　　先X再杀、再X再杀。 　　正想着这些， 　　忽然， 　　“师兄！” 　　项楠毓回过头。 　　李清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啊……干……干嘛？” 　　“我们走吧，现在就出发去亳州，事不宜迟！” 　　少女明显是不想给一号机会。 第194章 那个小三儿，看我怎么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皇城。 　　子午宫书房。 　　思柔静静读着《金梅瓶》， 　　emmm…… 　　这个兰陵先生确实有些水平，姿势储备非常丰厚，尤其是吴月娘和庞春梅的几段春闺趣事，让人大开眼界， 　　原来，女子和女子也能…… 　　神奇的是，世间还有狐铃这种东西…… 　　思柔断定宫里也有，但肯定是被父皇私藏着。 　　她伸个懒腰， 　　视野右上角出现了一行小字， 　　「二：说起来，除了两天前的那个早晨，再没李清茶的消息了。」 　　「二：可惜当时我在睡觉。」 　　「八：我也在睡。」 　　「五：我当时在打坐。」 　　思柔额头青筋暴起：(•́へ•́╬) 　　一提到这件事，她就感觉超级不爽，自己和三号对喷，结果被一句「在南都的是我，不是你」弄破防了， 　　这句话，约等于“陪着李清茶的是我，不是你”， 　　明明……明明是我先…… 　　说好的先发优势呢？ 　　思柔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三号不一定是女子……等等……三号如果是男的，李清茶岂不是更有可能被用？所以，三号是女子比较好。” 　　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着， 　　「二：说起来，一号和三号再没出现过啊。」 　　「五：我看，关于李清茶的行踪，一号只是当时知道，现在就不一定了。」 　　「二：何以见得？」 　　「八：我觉得五号说的没错，原因很简单嘛~」 　　「八：两天前的那一次，一号应该是从官府渠道听说了李清茶在南都，但李清茶离开南都之后，一号就没了消息。」 　　「四：三号，出来聊两句。」 　　思柔：“唔咕……” 　　痛，太痛了， 　　心好痛。 　　这帮群友虽然八卦，但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子午宫书房的顶梁柱疯狂发泄，粉拳一顿乱捶， 　　“可恶啊！！！！！” 　　要是这个柱子是三号就好了…… 　　是李清茶更好！ 　　那家伙也真是的，一离京就个把月，连个信儿都没有， 　　她想干嘛？ 　　想逃？ 　　能逃得了吗！ 　　思柔不爽地振了振衣袖，推开书房的门， 　　穆诗正在等着， 　　“殿下？” 　　“钦天监那边有新消息了吗？” 　　“目前还没。” 　　“南都那边呢，具体消息传来没有？我需要看看当时的细节。” 　　“这个有。” 　　穆诗从怀中摸出一叠信笺，交给思柔。 　　思柔展开阅读， 　　良久， 　　“这个南都判官许之扬倒是有点儿小聪明，知道宴请李清茶，打听雏凤营的事儿，只可惜，他没问出来李清茶的目的地。” 　　少女叹口气， 　　“罢了，也不怪他，肯定问不出来。” 　　穆诗不解， 　　“为什么？” 　　“你觉得你家教官怎么样？” 　　“这……公主……我可不敢和您抢……” 　　“说什么呢！我是叫你对李教官下一个判断，没叫你想那些有的没的。” 　　思柔狠狠一瞪眼， 　　她心中吐槽，李清茶明明是个女的，穆诗抢个锤子。 　　穆诗沉吟片刻，一字一顿道：“深不可测。” 　　思柔点头， 　　“没错，就是深不可测。别忘了，李清茶是接触过京城官场的，甚至跟文官领袖楚先生共事过，他能看不出许之扬的伎俩吗？” 　　“……” 　　穆诗沉默了。 　　确实，李清茶不可能不知道许之扬在试探自己。 　　换句话说，教官说的话、做的事，全部都是表演，往雏凤营上引导，也有可能是故意放出的饵。 　　穆诗低声说道：“要是姐妹们也能像教官那样就好了。” 　　雏凤营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寒假园地》，但是感觉刑名、问讯、巡查都没什么提升，思路反倒开阔了不少，看待事物的角度变了， 　　最可怕的是，她们七十二人，有七十二个角度，什么样的奇葩都有， 　　就迷惑。 　　思柔深吸一口气，将信件收起来， 　　季门， 　　这个名字她之前就查过了，在朝堂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修士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李清茶的佩刀是季门打造的，这说明了什么？ 　　还有一点，根据许之扬的说法，李清茶带着两个妻妾，但对外说的是“表妹”， 　　听描述，其中一人是宫怜雪，另一人却未曾听过， 　　好啊…… 　　才多久没见就勾搭新人了！？ 　　那个女人真是花心。 　　思柔咬紧下唇。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宫女出现在子午宫的院门前，喘着气汇报：“殿下，骆小姐到了。” 　　思柔不由得双眼一亮， 　　“快请！” 　　“诺。” 　　宫女的背影消失了。 　　没多久，骆未央被带着进入子午宫， 　　她刚一坐下，就捡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含混不清地赞道：“环伺宫恁的高地好赐。” 　　噗嗤~ 　　思柔笑出了声， 　　“你先咽下去再来与我说话。” 　　“咕……(￣～￣)嚼！呼~还是宫里的糕点好吃。”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每次来我这儿都跟扫荡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糕点店的伙计来进货呢~” 　　“诶嘿~” 　　骆未央可爱地卖萌。 　　思柔白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先别接着吃，跟我说说又有什么消息吧。” 　　“是这样，康安的望气师传信过来，说是当地有一起人口失踪案，被三个路过的年轻人在半个时辰内破获。据说，为首的男子甚至没去看现场，也没问证词，直接就找到了犯人。” 　　思柔和穆诗对视， 　　说的这个男子是谁，用膝盖想也能知道。 　　思柔问道：“有雏凤营令牌？” 　　这纯粹就是为了确认。 　　果然，骆未央点了点头，回答：“想要取得官府信任，牙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芥子湾如此、南都如此、康安亦如此。” 　　思柔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阵，她推开书房的门，遥望里面挂着的地图， 　　现在，除了京城地图，墙上还多了《水文山脉图》、《大夏图》，都是最近用比例尺和图例的新方法绘制的。 　　芥子湾→南都， 　　这一路无疑是走大运河最合适， 　　由此判断，李清茶中间消失的一个月就在水系辐射的区域，几个大湖泊的可能性最大。 　　之后的南都→康安，显然走的是陆路， 　　陆路…… 　　即使不在地图上划线，思柔也能看出目的地。 　　“亳州……”她不由得喃喃自语。 　　“脖子砸喵了？”骆未央嘴里又塞了糕点，鼓鼓囊囊的，讲话也讲不清楚。 　　“你咽下去再说。” 　　“咕……(￣～￣)嚼！呼~我刚才问，亳州怎么了？” 　　“那应该是李清茶要去的目的地，没怎……唔……亳州怎么了……” 　　“？？？” 　　骆未央看着喃喃自语的思柔，摸不着头脑。 　　“……” 　　“……” 　　“……” 　　一阵沉默。 　　思柔猛然转身，走向大门， 　　“就从‘亳州怎么了’入手！哼！那个小三儿，看我怎么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第195章 女孩子的小计谋 　　加更。 　　￥￥￥￥￥￥￥￥￥￥￥￥ 　　骆未央：？？？ 　　穆诗：？？？ 　　两人都搞不清思柔这是忽然发的哪门子疯。 　　骆未央一边快速将糕点打包，一边说：“殿下，你这是要干嘛啊？” 　　思柔回答：“去见父皇。” 　　“见皇上又是为了……” 　　“呵，最近亳州匪患严重，甚至出现了灭门惨案，已经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生活，若再不尽快剿匪，恐怕百姓会对官府产生不信任。” 　　这话倒是没错。 　　骆未央沉吟片刻，蓦地睁大眼睛， 　　“你要去？” 　　“呵……我可没说我要去，我只是建议父皇尽快安抚百姓的情绪。” 　　安抚百姓情绪…… 　　最合适的人选肯定是皇室成员啊！ 　　考虑到当今皇帝座上龙椅时的血腥之路，已经几乎没有可以推的出手的同辈兄弟了，那么，接下来的人选不就是小辈？ 　　骆未央说道：“殿下，就算真要去安抚百姓，估计也是皇子去，跟皇女没什么关系的。” 　　思柔点头， 　　“我当然知道啊。” 　　“啊，那你还这么主动？” 　　“呵呵……我不是有你吗？皇子南下的队伍中带着望气师，这不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 　　骆未央大无语， 　　原来，思柔已经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她不动声色地又往随身的小袋子里装了几块糕点，只有好吃的才能安抚受伤的心灵， 　　“殿下，我的两个师兄在外游历，师姐闭死关，如果我跟着去了亳州，来回至少二十天，没人照顾师父该怎么办啊？” 　　少女一边说，一边充实袋子。 　　思柔：￣□￣｜｜ 　　“你就是个小吃货！” 　　“吃货多好啊，有胃口谁都了不起~能吃饱就会有奇迹~” 　　“……” 　　竟然唱上了。 　　思柔本来一只脚都跨出宫门了，又不得不回到骆未央身边，进行统战工作， 　　“未央，大夏这么大，你不想去看看？” 　　“也不是不想。” 　　“所以说嘛……” 　　“可我不想去亳州，那地方蚊虫超级多的。” 　　“那你就不好奇李清茶去亳州做什么？” 　　“这……” 　　骆未央无法反驳， 　　少女最近夜观星象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神游，想着李清茶的事情对着星空发呆， 　　她在自家师姐池未离的身上也看到过这个状态。 　　不过，骆未央年纪小，且是天真烂漫的性格，所以总是能转移注意力，方法很多，诸如吃东西、吸猫、吸猫、吃东西…… 　　总而言之，会想李清茶，但并不是总想。 　　她沉吟片刻， 　　“殿下，你不会是想让我当间谍吧？” 　　“你……什么‘间谍’啊，哪有这么胡乱用词的？你顶多是个探子。” 　　“？？？” 　　有什么区别吗？ 　　骆未央懵逼。 　　思柔乘胜追击道：“放心好了，我又不要求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用你们钦天监的方法传消息给我，不是多为难的事，对吧？” 　　确实不难…… 　　骆未央犹豫了片刻，动作缓慢地点头， 　　“嗯，好像……或许……可能……不太难的样子……吧？” 　　“那不就成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事儿就这么定了！” 　　思柔起身，走向子午宫大门。 　　骆未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默默地叹了口气，继续把糕点往自己的小袋子里拾掇。 　　穆诗：“……” 　　按住骆未央的手， 　　“未央，我给你找个食盒吧，你别再往里装了，否则挤坏、挤变形了，串味儿不说，你还得清理那些残渣，太麻烦了。” 　　“谢谢阿姐。” 　　骆未央的声音很甜， 　　穆诗无奈，让宫女给她找了个食盒。 　　骆未央笑嘻嘻地接过，之后说道：“阿姐，我现在要回钦天监，去亳州的事，无论如何得跟师父说一声。” 　　穆诗点点头， 　　“让监正大人提前知道也好。” 　　骆未央与她道别，随着宫女七拐八拐地出了皇宫， 　　到了门口，宫女把小灰抱给她，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骆小姐，宫里的娘娘们有些养宠物的，担心外面的猫、狗带病，传染她们的宠物，所以小灰不能入宫。” 　　骆未央笑着接过小灰， 　　“无妨。” 　　她低头刮刮小灰脑壳上的毛， 　　“咱们要去亳州啦~对，就是见李清茶，小灰开心吗？” 　　少女的脸上挂着笑容。 　　如果思柔在此，看到骆未央的表情，绝对会想到一个成语—— 　　监守自盗。 　　￥￥￥￥￥￥￥￥￥￥￥￥ 　　乾清宫。 　　大夏皇帝已经批阅完了奏折，正在读书。 　　但是，他阅读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仿佛眼前这一摞都不能让他满意的样子。 　　没过多久， 　　“真是无聊！” 　　他把那些书推开， 　　“白鹭书院的人是怎么回事！？兰陵先生的作品就在那儿摆着，他们却连仿写都仿写不好，内容、姿势全无新意。” 　　没有《金梅瓶》类似作品读的皇帝感觉生活充满黑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陛下，思柔公主求见。” 　　思柔？ 　　皇帝将那些书藏好， 　　“让她进来吧。” 　　“诺。”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思柔走进房间，对皇帝微微一福，恭敬地说道：“父皇，思柔给您请安。” 　　皇帝点头， 　　“嗯，过来坐吧。” 　　思柔在书桌前的位置落座。 　　皇帝问：“今天找朕有什么事情？” 　　思柔说道：“父皇，刚才监正的关门弟子骆未央入宫来，跟女儿说了亳州匪患的事，她有点儿担心。” 　　“担心？她是亳州人？” 　　“不，未央担心的是她的两个师兄，她的两个师兄在外游历，好像去的是南方。” 　　皇帝知道骆未央和思柔、永嘉姐妹是闺蜜，因此没有怀疑。 　　其实，思柔并不清楚监正的两个男弟子在亳州，把骆未央搬出来，纯粹是为了开启亳州的话题，同时让皇帝对骆未央有个浅浅的印象。 　　皇帝沉吟片刻， 　　“说起来，朕也知道那边的情况，最近都出灭门惨案了。” 　　思柔震惊， 　　“灭门？” 　　“你不知道？” 　　“唔……难怪未央这么担心。” 　　思柔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知道还是不知道。 　　皇帝也没多想， 　　“嗯，看来是应该派钦差过去……不……钦差不合适，还是让老七去吧。” 　　他口中的老七就是七皇子， 　　那位仁兄，先后被思柔、李清茶、皇帝怼过，原话是：“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简言之，七皇子就是个草包。 　　但是，这不能怪皇帝，太有能力的皇子派出去，有可能在地方上拉拢自己的派系，这是封建统治者最不愿意看到的。 　　选择七皇子，一可以安抚民心，二可以表示自己对这件事很重视，敦促亳州官员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皇帝沉吟片刻， 　　“对了，让那个谁……让骆未央也去吧。她不是担心吗？” 　　思柔听了，面露担忧， 　　“啊，我有点儿担心未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跟着皇家的队伍，有什么好担心的？” 　　“未央是女子啊。” 　　“这……确实，行伍中都是大老粗，她一个女子确实不太方便。这样吧，让钦天监派一个男望气……对了，让雏凤营跟去吧。” 　　皇帝想到了那份神奇的《寒假园地》，白鹭书院的人很重视，人手一份， 　　正好，借此机会验一验李清茶这个教头的成色。 　　他没注意到额是， 　　思柔的嘴角正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弧度。 第196章 入亳州 　　加更。 　　￥￥￥￥￥￥￥￥￥￥￥￥ 　　越往南去，温度越高，官道也越来越泥泞。 　　在曲折的路面上，传来清脆的蹄声，尘埃随之扬起，三匹快马疾驰而来，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入亳州了。” 　　在她面前是一块久经风霜的界碑，隐隐可见斑驳的字迹—— 　　亳州界。 　　沿着这条路就能一直到亳州府。 　　李清茶正欲策马， 　　这时，宫怜雪从后面叫住她，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界碑右面，那棵树上是不是有记号。” 　　疑问句却用的陈述语气，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两人走过去，发现确实是月宗弟子在外行走江湖时用来联络的记号。 　　项楠毓说：“似乎有障眼法。” 　　李清茶接过话茬，“如遇急难，宜从直符方下而行，太阴潜形而隐迹，六合遁身而谋议……” 　　“你那是道门口诀。” 　　“啊这……” 　　“喂，你到底是不是咱魔门的人啊。” 　　项楠毓叹气。 　　宫怜雪也白了李清茶一眼，忽然抽出软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寻找， 　　“跌穴则显灼易成……” 　　忽然， 　　“在这儿。” 　　少女在一堆枯枝中摸出了锦盒。 　　她缓缓将其打开，翻阅里面的信件，没多久就皱起了眉头， 　　“又有灭门案。” 　　“什么？” 　　“是衡秋留的消息，你看吧。” 　　听到“衡秋”这个名字，项楠毓有些别扭，因为对方正是在镜湖放火刺杀自己的人， 　　她没有凑过来跟着一起读信。 　　李清茶便念了出来：“戚家一十九口、洪家二十七口的惨案，有大量珠宝被窃，其中有部分在明雪堂周边被找到……” 　　这显然是栽赃， 　　月宗外门弟子虽然没入品，但是魅惑男子不成问题，让他们掏钱给自己买不是更轻松安逸吗？ 　　动手杀人、还是灭门，动机显然不足。 　　李清茶继续念道：“随珠宝发现的，还有账簿，涉及走私。” 　　这更是无鸡之谈了， 　　不过，正是因为看到了“走私”二字，李清茶反而觉得事情棘手，因为在上面的人看来，走私可能比灭门还要严重， 　　更何况，凶杀案要好破得多， 　　案情再复杂，最多能涉及到几个人？ 　　走私可就不同了，单位肯定不是“人”，而是“势力”，多方势力角逐，说不定连亳州府都有问题。 　　李清茶说：“走吧，咱们也不用去明雪堂了，现在那边肯定被封了。” 　　宫怜雪迷糊了， 　　“去哪？” 　　“当然是直接去洪家。信上说了，案件就发生在昨天夜里，咱们现在过去，现场应该还没有被破坏，争取赶在日落前找到突破口。” 　　赶在日落前…… 　　可真敢说。 　　宫怜雪看着李清茶认真的侧脸，有些痴迷， 　　没想到，李清茶又说了一句让少女感到惊讶的话：“灭门案可比走私案要容易多了。” 　　宫怜雪：…… 　　项楠毓：…… 　　她们对视一眼，决定不发表意见。 　　三人快马越过了界碑，直奔亳州府，同时问了一路，得知洪家在梧桐雨巷， 　　她们赶到梧桐雨巷的巷口时，并没有吃瓜群众，衙役用哨棒阻拦，不然任何普通百姓进入。 　　李清茶眺望巷内， 　　只见里面密麻麻地布满了捕快， 　　“啧……麻烦。” 　　宫怜雪不解， 　　“怎么？” 　　“灭门惨案比之走私虽然不算大，但肯定也是惊动全府的大事，更何况是连续第二起，我有点儿担心雏凤营的令牌不管事。” 　　“这……” 　　“先试一试吧。” 　　李清茶快步上前， 　　不出所料，两个衙役不由分说地挥动哨棒，想从李清茶腋下穿过，将她叉道墙上。 　　项楠毓冷哼， 　　砰—— 　　砰—— 　　只听两声闷响。 　　少女的剑鞘忽然弹出，在两个衙役的肚皮上各拍了一下。 　　衙役连退了三步， 　　扑通—— 　　一齐跪下。 　　“不是，里面的财宝都被你们抢走了啊！” 　　“刀下留人啊……” 　　他们这是担心灭门的强人又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捕快， 　　他们和衙役不同，都是佩刀的，一齐将刀抽出，缓缓逼近李清茶三人。 　　李清茶冷哼，掏出雏凤营的令牌， 　　“让你们长官滚出来！” 　　宫怜雪：￣□￣｜｜ 　　项楠毓：￣□￣｜｜ 　　她们都有点儿懵， 　　师兄刚才明明“担心雏凤营的令牌不管事”，现在怎么就变得如此猖狂了？ 　　嘶…… 　　两人倒抽一口凉气。 　　“我已经准备开溜了。” 　　“我也是。” 　　李清茶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慌什么！有个词儿叫‘狐假虎威’，你们不知道啊？这群捕快看我这样，摸不清我的底细，反而会小心翼翼地应付。” 　　那根本不叫“狐假虎威”！ 　　那叫“虚张声势”！ 　　没想到，李清茶的话音刚落， 　　“这位爷，”有个捕快走上前来，“请问您是……” 　　“我是京里来的，赶紧，把你们长官叫来。” 　　“是！” 　　捕快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了。 　　宫怜雪和项楠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心中对李清茶的佩服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三人也没等多久，从洪家的大院内走出了一人， 　　看官服，和许之扬同款， 　　据李清茶所知，南都、京城两地的地方官比其它地方都要高半级，所以眼前这位应该是七品。 　　那人看到李清茶，立即迎了上来， 　　“鄙人孙巍，亳州府判官，敢问阁下……” 　　“在下李清茶，忝作雏凤营的教头，有职但无官。” 　　孙巍的双眸微微一缩， 　　他的微表情落在别人眼里或许察觉不出什么，但眼前的三人可都是修士。 　　一左一右，项楠毓和宫怜雪拉住了李清茶衣袖， 　　李清茶：…… 　　他尴尬地咳嗽，表示自己看见了。 　　于是，两个妹子抽回手，但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不约而同地挠了挠李清茶的掌心，挑逗意味十足。 　　李清茶瘙痒，再一次咳嗽。 　　孙巍说道：“李先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啧…… 　　叫自己“李先生”啊…… 　　李清茶的心中渐渐升起了疑惑。 　　许之扬对自己百般提防，眼前这位同是判官，怎么会如此恭敬？ 　　难道，南都官场比亳州官场更卷，卷出来的许之扬是老油条，而孙巍却是“温室中的花骨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清茶说道：“孙大人见过我？” 　　孙巍摇头， 　　“呵，李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可不认识京中的贵人。” 　　“是吗？” 　　“……” 　　“孙大人，我此来为的是明雪堂一案。” 　　宫怜雪和项楠毓再次愕然， 　　不是说好了先从时间线较近的洪家灭门案入手吗？ 第197章 现场 　　加更。 　　￥￥￥￥￥￥￥￥￥￥￥￥ 　　李清茶故意提的明雪堂， 　　这种时候，直拳进攻是最容易试探对方态度的。 　　孙巍愣了一下，用很公式化的语气说道：“勾结盗匪、买私贩私、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府台大人要严究，断无翻案可能。” 　　亳州府台…… 　　早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李清茶沉吟，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 　　“确实是铁证。” 　　“唔……” 　　“……” 　　孙巍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透露一些内部消息， 　　最后，他还是一咬牙道：“这两起案件中，明雪堂的妓子都出现过。” 　　李清茶会意， 　　之前衡秋的信件也提到了，就是“上门服务”， 　　洪家和戚家夜宴，需要歌舞。 　　孙巍继续， 　　“而且，在明雪堂附近找到了灭门案中失窃的那些珠宝，甚至还有走私的帐目。李先生，这件事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棘手。” 　　连说了三个“非常”，倒也情真意切， 　　李清茶疑惑的是对方态度的变化， 　　既然碍于亳州府台的压力坚持公事公办，那为什么又要向自己透露这些？ 　　望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捕快们，李清茶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不可能从孙巍这儿得到明确的答复， 　　她说：“既然如此，洪家的案子我是否可以……” 　　孙巍点点头， 　　“当然。” 　　“真有意思，大人，你没见过我，是不是听过雏凤营？” 　　“……” 　　孙巍再次沉默了。 　　李清茶没有继续追问，和孙巍一起进了洪家的院子， 　　因为天气炎热，院内的血腥气很重， 　　李清茶、宫怜雪、项楠毓刚进去，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院里的尸首已经搬走了，但从血迹判断，本来应该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或者斜斜的用头抵着墙。 　　孙巍说：“太惨了。” 　　李清茶她们都没接茬。 　　孙巍便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很多尸体是背后中刀，应该是逃命时被杀死。” 　　他做动作演示， 　　“不过，因为是四散奔逃，所以我们怀疑，并非一人动手。” 　　李清茶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人，那就不是你们能处理的了。” 　　言外之意，一人杀这么多人，尸体都在院内，还没留下活口，很有可能是品级不低的修士。 　　孙巍嘴角抽动，显然也有点儿发憷， 　　“和戚家惨案一样，凶手连女子、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后院有小孩尸体，厨房和偏房则是厨子、丫鬟，之间有一段距离，也算是多人同时动手的证据吧。” 　　“……” 　　“……” 　　“……” 　　寂静笼罩着， 　　李清茶没接茬。 　　孙巍看看宫怜雪和项楠毓，发现这两个女子虽然表情嫌恶，双眸却很明亮，心中暗道她们不简单， 　　要知道，很多捕快初见现场时都吐了。 　　至于李清茶的沉稳，孙巍并不惊讶， 　　既然是雏凤营的教头，行伍出身，看着像白面小生，反而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过手的人命说不定有几十条。 　　孙巍继续介绍， 　　李清茶一边听一边思考，同时在院中看似漫无目的地转悠， 　　良久， 　　“看来是为了灭口。” 　　“灭什么口？” 　　“你看这一块大片连绵的血迹，从喷溅的角度推断，应该是几人一排，跪着被砍死的吧？” 　　“你如何知晓？” 　　孙巍瞳孔剧震，因为对方的描述和犯罪现场很像。 　　李清茶没有普及血迹鉴定的知识， 　　她继续说：“依我看，洪家人刚开始以为对方是劫财，老老实实地跪成一排，任由对方‘抄家’，没想到对方钱和命都要，竟然动手杀降……” 　　孙巍晕头了， 　　“李先生，你说的这些毫无证据啊。”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一般情况，老实交了钱就能保命。若你投降，对方还要取你的性命，你会由得对方动手吗？” 　　“当然不会啊……” 　　“洪家人也不会，所以，在这一排跪着死的尸体旁应该有反抗者的尸体吧。” 　　“原来那是反抗者的……唔……！！！” 　　孙巍看李清茶的表情变得更加震惊了。 　　尸体明明已经被搬去殓房了，李清茶到底是怎么根据血迹判断出那些尸体的情况的？ 　　无法理解！ 　　李清茶叹气， 　　“若我们是昨天赶来的就好了，还能想办法还原现场。” 　　孙巍见识了李清茶的神迹，心中更加好奇， 　　“该如何还原？” 　　“根据地上的脚印、墙壁和器物上的手印来模拟，当然还有陈尸的情况……” 　　“我有卷宗，如果把衙役和捕快交给先生调配……” 　　“当真？” 　　“当真。” 　　“那我就不客气了。” 　　孙巍立即出门，把外面的人喊了进来， 　　衙役和捕快一听李清茶要将他们分成好几组，他们就不爽，接着又听李清茶要让其中一组扮演尸体，直接就炸锅了， 　　当然，碍于李清茶刚才拿出了牙牌，没人敢明着来， 　　他们全都“嗯”、“啊”、“对对对”，用这种方式非暴力不合作， 　　换言之，就是两个字—— 　　摆烂。 　　李清茶皱眉， 　　“你们忙了这么一天一夜了，知道歹人是怎么进来的吗？” 　　一个问题把所有人都给问住了。 　　过了一阵，有个衙役说：“我们在整理现场，还没到破案、推理阶段呢。” 　　“好个‘好没到破案、推理阶段’……你们可真厉害，案件是昨晚发生的，估计尸体还没凉呢，你们就知道洪家的珠宝遗失了。” 　　“……” 　　没人敢出声， 　　捕快办案，尤其灭门案，先看看有没有好处拿那是常例， 　　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让外人说出来可就太打脸了。 　　李清茶冷哼一声，来到院子西面的墙边， 　　“这儿。” 　　众人：？？？ 　　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见李清茶轻飘飘地上了院墙， 　　她冷哼一声， 　　“你们都搭梯子上来，看看这是什么。” 　　没人动， 　　此时这帮人都已经明白了，这是李清茶的下马威。 　　不过，人家也真有本事，进来看一圈就发现了凶手怎么进的洪家大院， 　　更重要地，李清茶明显是修士， 　　一般有点儿武功的人上墙，哪有像她那样不用借力的？ 　　都没话说了。 　　李清茶缓缓落地， 　　“我问个问题，在明雪堂附近找遗失的珠宝，这是谁的点子？” 　　一帮衙役、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说：“大人，你以为我们想做现场调查？找珠宝这么好的差事，我们也想干，但活计都是上面分配的，哪里由得我们啊？” 　　“是谁分配的？” 　　“盯——” 　　这帮人的视线落在孙巍身上。 　　李清茶皱眉， 　　“孙大人？” 　　孙巍苦笑着摇摇头，右手食指指了指天空，吐出两个字儿： 　　“府台。” 　　果然如此， 　　李清茶没有多么惊讶， 　　除了这个亳州的土皇帝，还能有谁呢？ 第198章 勘查 　　李清茶琢磨，明雪堂的事之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 　　她看了看天色，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到了晚上，只能靠人造光照明，线索会变得很难收集， 　　而且，还要考虑到亳州府使绊子的可能。 　　“怜雪，珍珠粉。” 　　“没多少了。” 　　少女摸出瓷瓶和小毛笔。 　　李清茶抽掉瓶塞，确认里面的存量， 　　“没关系，还可以用银锭磨粉。而且，这玩意儿只针对指痕，地面上的那些脚印，用不着这么细的粉，精面就可以。” 　　“……” 　　真是下血本了。 　　宫怜雪却没有反驳。 　　在外面，她和项楠毓是肌肉，师兄是头脑，肌肉听从头脑的指挥就行了。 　　少女问道：“师……表哥，脚印能留下吗？” 　　李清茶点点头， 　　“应该可以，亳州的湿气这么大……你看花坛中的泥土，比镜湖绝大多数的地面都要潮，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的脚底不会多干净。” 　　说着，李清茶亮了亮鞋底， 　　果然沾着泥土。 　　想要重现案发时的脚印，用精面和水应该还是有些许机会的。 　　李清茶给衙役和捕快们演示怎么显示指纹和掌痕。 　　“这也太神奇了……” 　　“用这个，岂不是能看出人的行动轨迹。” 　　“可是，洪家这么多人，死的时候有抵抗的、有逃窜的，真能确定谁是谁吗？” 　　“笨！所以要咱们分组啊。” 　　…… 　　他们窃窃私语。 　　李清茶不能浪费时间，呵止道：“你们都别废话了！听我布置任务！” 　　之后，她开始下令，给各小组划分工作范围， 　　一帮人被主要分成两拨，分别负责前院、后院，然后再按组进行细分，没组内有个能画两笔的，一边进行现场勘查，一边记录， 　　调查有条不紊地开展。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反之亦然， 　　刚才，衙役和捕快们还显得没有任何活力，现在却忙得热火朝天。 　　孙巍脸上发烫， 　　“李先生，我们现在做什么？” 　　“有必要问问周围的邻里，看看有没有发现异常。” 　　“之前问过了。这一片都是深宅大院的，各扫门前雪，他们一不配合问讯，二……我看，他们多半不会有什么发现，否则也不至于案件发现得那么晚。” 　　“谁报的官？” 　　“打更的，路过时闻着味儿了。据说，他拦住巡夜的人时，胸前的衣服被阴湿了好大一片，自己吐的，不成样子。” 　　孙巍描述得很具体， 　　想来，那个打更人应该也是意外发现的。 　　李清茶闭上双眼，思索一阵，然后接过案卷，一边读一边在院内缓慢踱步，看着很悠然， 　　宫怜雪和项楠毓跟她相处日久，知道她此刻恐怕在绞尽脑汁。 　　时间缓缓流逝， 　　没多久，珍珠粉用完了， 　　宫怜雪换成银锭，现磨成粉，交给那帮捕快用。 　　终于，在天色将暗未暗时，现场侦查完成，脚印、掌痕，复杂的痕迹出现在院内。 　　李清茶说道：“贼人进入院内，脚下应该是干净的，顶多沾着草梗、墙灰、泥土这类东西，但是，杀完人之后呢？” 　　她拿起手里的案卷掂掂， 　　“这里面可是说了，洪家人死状凄惨，对吧？” 　　众人沉思。 　　忽然， 　　“是血！” 　　有个衙役喊道。 　　李清茶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说的没错，凶手在杀人之前，脚下干净，杀了人之后，必然沾上血迹，这也是我让你们寻找脚印的原因，可以判断凶手的人数，以及他们进入院内的路线。” 　　孙巍不解， 　　“可是，脚印如此凌乱，怎么确定哪些是凶手的，哪些是洪家人的？” 　　关于这个问题，宫怜雪和项楠毓能解答， 　　“之前的纵火案，我记得要观察脚的宽度、长度吧？” 　　“鞋底的纹样也很重要。” 　　“不过，最后能破案是因为每个人的双脚在行走时习惯都不同，就比如脚气病患者，即使治愈了，依然会有不明显的高低脚。” 　　…… 　　两人七嘴八舌地说。 　　孙巍：…… 　　衙役和捕快：…… 　　他们感觉自己之前经过的刑名训练全都白费了。 　　李清茶说：“总而言之，根据脚印，基本可以判断凶手是正面进入院内的。”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大院门口， 　　确实，那里留下了四个相对完整的脚印， 　　当然还有很多凌乱不堪的脚印，也不知道是事前留下的还是事后留下的。 　　捕快们更佩服李清茶， 　　能在这么多干扰项中发现有用的线索，确实厉害。 　　然而，李清茶并非“发现”线索， 　　现代刑侦学在面临这么多杂乱的脚印时，也得靠科技手段分析泥土，单靠推理肯定没戏。 　　李清茶只是心中有个预设， 　　对着预设找结论，肯定要快得多。 　　换言之，这跟做题无关，不是在A、B、C、D中选答案，而是觉得D答案很像，反代入到题目中验算， 　　预设答案是大忌中的大忌，但现在情势紧迫，不得已而用之。 　　李清茶沿着脚印一路向小院中走， 　　“看脚印的情况，间距没有明显的变化，而且也没出现前面深、后面浅的情况，这说明什么？” 　　孙巍答不出， 　　一边的宫怜雪却说：“你之前讲过的，前深后浅，说明人在奔跑。” 　　“对。” 　　“这里没有奔跑……难道他们是被迎进来的？” 　　“可能性很大。” 　　“……” 　　“……” 　　诡异的寂静降临了。 　　孙巍咽了口唾沫， 　　“这么说，这四个凶手认识洪家人？” 　　“不是，其中有一组脚印要比另外三组浅，说明其中一人本来就在院内，可能是管家一类的。” 　　“那凶手是三人。” 　　“不，是四人。” 　　李清茶指了指刚才自己上过的那面墙， 　　那里的线索，便是她猜测D答案，然后代入原题验证的原因。 　　有衙役跑了过去，上墙， 　　“院墙上的瓦砾不甚平整，确实有被踩过的痕迹。” 　　孙巍恍然， 　　“所以是分开潜入的，因为不想留活口，所以要尽量前后院一起动手。否则，前院这边儿杀翻了，后院儿那边听到，直接开溜就会变得很麻烦。” 　　“没错，而且我估计是后院先动的手，因为那边是妇孺，没法反抗，声音不会很大。” 　　孙巍走到院墙下，低头仔细观察， 　　之后，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不可能所有的脚印都保存得那么好。” 　　“呵呵，也不尽然，”李清茶说，“说不定他为了踩在瓦砾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没穿鞋呢？” 　　“有什么不同？没穿鞋也不会留下脚印。” 　　“杀人之后不会留下脚印？” 　　“这……沾了血就会！” 　　孙巍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跑向后院， 　　不多时， 　　“找到了！” 第199章 一：尾随的变态 　　孙巍此刻从心底里佩服李清茶， 　　“这儿！都来！在东厢房。” 　　众人立即敢去。 　　李清茶赶紧出手阻拦，不让衙役和捕快冲进屋， 　　“别破坏现场了！我刚才都是在门口观察的，门框、窗框我都没敢碰，用手肘顶开的。” 　　孙巍：￣□￣｜｜ 　　他退了出来。 　　“李先生，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杀了人，留下了几枚脚印，之后为什么又没了啊？” 　　“因为他在现场找了一双鞋。” 　　“啊这……” 　　“觉得多此一举，是吗？我其实也这么觉得，但既然凶手这么做了，就说明一定有原因。” 　　“……” 　　孙巍无语， 　　总不至于说凶手是老寒脚，太久不穿鞋受不了了吧？ 　　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余的事。 　　李清茶说道：“我刚才看过了，这个凶手的脚印很奇怪，大脚趾和其他四个脚趾分得特别开，这说明，凶手常年穿木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瀛桑人！ 　　没有别的解释了！ 　　而且，木屐踩在瓦片上的声音很大、落地时的脚印也很奇怪，是两条平行的线，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穿这种鞋行凶。 　　难怪光脚潜入…… 　　李清茶活动了一下脖颈， 　　“我觉得可以还原一下这个瀛桑人的活动轨迹了……” 　　众人全都屏住呼吸， 　　李清茶说：“他应该是先于正门进来的那三人到的附近，但是没敢在洪家这边直接翻身上墙，而是先在周围找了一户，准备踩着几个院子的院墙，一路来到洪家。” 　　伴随着娓娓道来，众人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 　　夜行人、院墙…… 　　咔哒—— 　　木屐踩在瓦片上的声音非常清脆，凶手不得不脱掉了鞋子，随手丢进草丛。 　　李清茶继续， 　　“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三个同伙如约到来，于是悄悄潜入后院东厢房，在那里痛下杀手，拉开了洪家灭门案的序幕。” 　　说着，李清茶指了指东厢中的珠宝盒， 　　珠宝盒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孙巍沉思， 　　“没有血手印啊……” 　　“说明瀛桑人只负责杀人。他的三个同伙中，应该有一个不会脏手、只取财物的。” 　　“唔……” 　　“不过，有意思的是瀛桑人的脚印。” 　　众人低下头， 　　他们发现那几个脚印朝向有些乱， 　　“这意味这什么？”孙巍问。 　　“瀛桑人在行完凶后，准备找下一个目标，但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留在地上的脚印。”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因为脚印暴露身份？” 　　“意识到……不，我认为是一种直觉。毕竟他已经砍了人，气血上涌，不可能像我们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进行推理，所以，很多行为出于本能。” 　　“……” 　　众人没说话。 　　武夫七品炼神，拥有敏锐的直觉和超强的五感，对危机有着强大的预警能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到了七品才能危机预警， 　　修士，随着境界爬升，野兽的直觉也会越来越清晰。 　　李清茶说：“之后的事情，就是洪家二十七口一个一个被找出、杀死，有的人投降，但没能活命，于是反抗，依然死了……” 　　后面的事无须多说。 　　孙巍沉吟片刻，下令道：“亳州府的衙役，你们和百姓距离近一些，打听城内瀛桑人的情况。其他捕快，先找证据。” 　　他腔调道：“一定要找到木屐，那是重要的物证！只要找到，就相当于印证了先生的推理，我们可以锁定搜查方向。” 　　众人轰然应和： 　　“诺！” 　　留下几个人保护现场，四散出动。 　　此时，夜幕已至， 　　远远地能听到小贩吆喝的声音、市民的嬉闹声，一切都显得十分热闹， 　　而洪家大院周边的寂静就像防护罩，将这一切隔绝在外。 　　宫怜雪推推李清茶的右臂， 　　“师……表哥，现在我们怎么办？先找个地方下榻？” 　　“我想去亳州府的大牢看看明雪堂的嫌犯。” 　　李清茶不动声色， 　　显然，刚才那句话是说给孙巍听的。 　　孙巍沉默许久， 　　“李先生，你可知我为何没有验证你的身份就让你进入现场，参与到我们的勘查中来吗？” 　　终于该说到正题了。 　　李清茶摇头， 　　“我当然不知，毕竟，我在亳州人生地不熟，更不可能认识大人这样的朋友。” 　　“李先生说笑了。不过，确实，今天之前我并不认识你，进一步说，在三天前，我甚至都没有听过雏凤营的大名。” 　　“有意思……京城里来消息了？关于我的？” 　　“这么说不准确。” 　　不准确， 　　这个回答让李清茶有几分诧异， 　　本以为是一号用了什么招，却没想到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孙巍见李清茶第一次露出吃瘪的表情，心中暗爽， 　　“在三天前，京中传来消息，七皇子代天巡狩下亳州，监督亳州官员处理匪患，还有，戚家的灭门惨案也是重中之重。” 　　七皇子…… 　　李清茶皱眉沉思， 　　忽然，宫怜雪推了她一把， 　　“表哥，七皇子就是那个让你给他磕头、但是被你冷嘲热讽了一顿的傻X。” 　　李清茶恍然， 　　“原来是那个蠢货。” 　　在一旁的孙巍人都懵了， 　　冷嘲热讽、 　　傻X、 　　蠢货， 　　…… 　　这些词能特喵的用来形容皇室成员吗？ 　　李清茶到底是什么人？ 　　“咕……” 　　孙巍咽了口唾沫，琢磨着自己再听下去，肯定也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赶紧打断两人对话， 　　“随着七皇子下亳州的消息，还有一个消息跟着一块儿来。” 　　李清茶明白了， 　　“这次是关于我的了。” 　　“对，说是一个英俊潇洒、年轻帅气的书生，若手持雏凤清鸣的牙牌到了亳州，可以完全信赖，因为他是雏凤营教头。” 　　“这就是你让我破案的原因了。” 　　“是的。” 　　“那我很好奇，明雪堂的事，你为什么劝我不要插手？” 　　“……” 　　孙巍又陷入了那个犹豫不决的状态， 　　他咬咬牙，说道：“这件事是府台大人定死的，我虽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但怎么敢跟上司顶牛呢？” 　　李清茶会意， 　　“现在，若抓到那个瀛桑人，事情是不是就化解了？” 　　“我觉得是这样的。” 　　“呵，难怪你态度变了，愿意主动跟我提七皇子代天巡狩的事。” 　　“……” 　　孙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李清茶没再多说， 　　她转向两个“表妹”， 　　“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我们先找个地方下榻吧。” 　　宫怜雪：“好。” 　　项楠毓：“好。” 　　孙巍主动担任导游的工作，要帮他们介绍最好的客栈， 　　几人一块走上大街。 　　就在这时， 　　「三：李清茶又破大案。」 　　李清茶：…… 　　这个「又」字就很精髓。 　　没想到的是， 　　「一：你还在跟着他？」 　　emmm…… 　　这个「还」字似乎更精髓。 　　「三：怎么着？我在南都发现他，觉得好奇，一路尾随不行啊？」 　　项楠毓还挺聪明的，知道说是「尾随」， 　　这也算烟雾弹吧。 　　「一：啧……」 　　「一：尾随的变态。」 　　「……」 　　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200章 两个笨蛋 　　加更。 　　两百章了，不容易。 　　￥￥￥￥￥￥￥￥￥￥￥￥ 　　一号和三号在群里杠上了。 　　于是，项楠毓显得呆愣愣的，走路时心不在焉，几次差点儿撞柱， 　　多亏宫怜雪在旁，拉了她几把。 　　“你看着点儿路！” 　　“哦……” 　　“……” 　　“……” 　　“喂！你看着点儿路！” 　　宫怜雪一副无奈的表情，心说项楠毓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 　　少女看向李清茶，发现李清茶含笑看着项楠毓，一副若有所思看好戏的表情，眼中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情愫。 　　可恶！ 　　原来是在师兄面前故意扮演蠢萌！ 　　宫怜雪“恍然大悟”，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 　　第一个人演，叫“蠢萌”， 　　第二个人演，只有“蠢”，没有“萌”。 　　她冲上前，拉住项楠毓的手， 　　“跟我走啊……” 　　“哦。” 　　“左脚……右脚……左脚……左脚……左脚……” 　　“……！！！” 　　项楠毓拐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抓着宫怜雪的脸一顿搓。 　　宫怜雪同为六品，不可能被轻易抓住， 　　但是，为了在李清茶面前表演萌的一面，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任由对方搓脸，算是恶意卖萌了。 　　孙巍看得好笑， 　　“李先生，你这两位‘表妹’真是有意思。” 　　“啊这……” 　　“说来奇怪，她们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作为女子，真的很少见。”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啊？”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们一点儿也不温柔，是女汉子。” 　　孙巍第一次听说“女汉子”这个词儿，觉得很有趣， 　　不过，他心里明白，李清茶只是不想明明说，所谓的“表妹”极有可能是修士。 　　至于一旁的两个妹子， 　　盯—— 　　盯—— 　　她们朝李清茶投来严厉的视线。 　　就这样，四人一起到了亳州府中心的客栈。 　　孙巍没给老板介绍李清茶的情况，只说好好招待，一定要安排最好的房间，床一定要很软、很大、很结实。 　　李清茶：￣□￣｜｜ 　　软、 　　大、 　　结识， 　　这些都跟自己没关系，因为自己只能睡椅子搭起来的床。 　　李清茶想了想，在孙巍出门前问道：“大人，亳州可有知名的讼师？” 　　孙巍一愣， 　　“先生还想去大牢见人？” 　　“嗯。” 　　“若想打听情况，其实不用非得找牢里的那几个，明雪堂大部分姑娘没被抓。” 　　“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好吧，亳州虽小，几个讼棍还是不难找的。” 　　孙巍随口说了几个人名，又告知了李清茶地址， 　　随即，他嘱咐李清茶尽快与讼师联系，事情如果办得够快，有雏凤营的牙牌开路，再适当地塞点儿银子，今天晚上说不定就能见着人。 　　交代完了，孙巍离开。 　　掌柜的还没弄好房间的事，李清茶三人在柜台附近等， 　　项楠毓还在发呆。 　　「一：呵，三号啊，你不会又在骗人吧。」 　　「三：什么叫‘又’啊？之前我可……」 　　「三：我可不会再被你套话了。」 　　「……」 　　李清茶：“……” 　　就在这时，宫怜雪问道：“非要请讼师吗？” 　　“没有讼师，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事情会变得相当棘手。” 　　“可是，你就是官府的人啊。” 　　“你啊你……笨蛋师妹。” 　　若是别人这么叫宫怜雪，她此刻一定已经抱起伤人了， 　　但对方是李清茶， 　　那就…… 　　“哼！原谅你了。” 　　李清茶：？？？ 　　她一脸懵，想了半天，试探着说：“我把自己不把自己当成官府的人是有原因的，这个……这没错吧……” 　　宫怜雪低下头， 　　“笨蛋师兄……” 　　“啊？” 　　“算啦，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就讲讲吧，为什么你不算官府的人？” 　　“我这样无官无职的‘京官’，在亳州算个der。” 　　噗嗤~ 　　宫怜雪笑出了声。 　　李清茶说：“现在麻烦的地方在于，我估计没有讼师愿意接这个案子，因为这是亳州府台要求严办的。到时候，若真的以灭门或者走私开审论处，完全可以杂治。” 　　杂治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名正言顺地用刑， 　　在重刑之下，谁受得了？ 　　武夫恐怕都得到了六品铜皮铁骨才能抗住，而且，也只是“抗”，像李清茶那样攻心配合用刑，绝对坚持不了十天。 　　到时候有了口供，想要翻案可就难上加难了。 　　当然，六品武夫不可能被抓就是了。 　　修士和普通人差距极大，衡秋已经入品，若不是为了明雪堂这个月宗的产业，应该还是能跑的。 　　也有可能，亳州府台有修士门客？ 　　现在还不好说。 　　李清茶说：“这件事还得看亳州府是怎么想的，如果施加的压力足够大，我担心，咱就算把诉讼的费用抬到天上去，也无人肯出头。” 　　“外地讼师呢？”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民不与官斗’，这是最最基本的。” 　　“那怎么办？” 　　“有两个可能：一，率先抓到犯人，从瀛桑人下手不是不可能；二，我亲自上。” 　　亲自上…… 　　宫怜雪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做讼师。” 　　少女拒绝得很断然。 　　李清茶知道原因， 　　捕快、衙役，这些都是吏员，一旦做了吏员，就关闭了上升渠道，即使有点儿小权力，身家清白之人也是不愿意干的， 　　至于讼师， 　　这玩意儿是要站到官府对立面的，孙巍的称他们是“讼棍”，态度可见一斑。 　　李清茶笑着说：“我又不在乎雏凤营教官的身份，反正咱们是修士，而且不是儒家修士，当不当官又无妨。” 　　少女愣了愣，忽然脸红， 　　“其实……其实我想说的是……” 　　“？？？” 　　“……” 　　“你说呗，我听着呢。” 　　“在《大夏律》中有一条：‘弟不证兄，妻不证夫，奴婢不证主’，咱俩的关系……唔咕……” 　　李清茶：！！！ 　　嘶…… 　　她深吸一口气， 　　完了，被撩到了。 　　但问题在于，鸡往不久，而往事不可追，就很尴尬， 　　李清茶剧烈地咳嗽， 　　“那个，我先去找找讼师，要是联系不上，我就直接去府衙。对了，你们两个多订一间房，我可不想睡搭起来的硬板床。” 　　她一溜烟地跑了。 　　宫怜雪看着李清茶的背影消失，用细弱箫管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这个笨蛋……” 　　之后，她又加了一句：“我也是呢……” 第201章 别找我！ 　　加更。 　　￥￥￥￥￥￥￥￥￥￥￥￥ 　　李清茶走了。 　　项楠毓捅捅宫怜雪的腰肋，低声说：“他走了。” 　　宫怜雪：“啊？” 　　“他走了。” 　　“哦……等等，你怎么不发呆了？” 　　当然不能再发呆了， 　　和一号吵得昏天暗地，那顶多算是爱好，和宫怜雪可是竞争关系，项楠毓的索敌雷达可是一直开着的。 　　她压低声音说：“下一次，你不能打扰我。” 　　宫怜雪诧异， 　　“什么下一次？什么打扰？” 　　“和师兄独处的时候。” 　　“……” 　　“你可不准放赖，这次我都如此大度地让步了，什么‘这个笨蛋’、什么‘我也是呢’，哎呦，腻歪死个人，要不行了！要不行了啊喂！” 　　宫怜雪：(•́へ•́╬) 　　她想撕了项楠毓的嘴， 　　不过，项楠毓没来打扰自己确实是真的，如果她刚才突然插话，最后的结果肯定不尽如人意。 　　宫怜雪嘀咕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项楠毓：“诶嘿~” 　　“诶嘿是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 　　“(ˉ▽￣～) 切~~” 　　“走吧，我们去找他，坦白讲，他只身前往亳州府，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项楠毓并不是想跟李清茶唱反调， 　　宫怜雪能理解， 　　她也很担心。 　　少女转向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些酒菜，三个人吃。” 　　掌柜的点点头， 　　“好嘞，大概多久给您送去。” 　　最近刚经历过许之扬的事，宫怜雪也算有经验了，小心地应付，尽量少透露信息， 　　“我们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你准备些蒸菜，一直加着热便是。” 　　“那没问题。对了，我听那位爷说，要多准备一间上房？” 　　“不，你听错了。” 　　“？？？” 　　“你，听，错，了。”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掌柜的虽然不是修士，但出于本能，也能感受到杀气。 　　他赶紧让厨房准备饭菜去了。 　　宫怜雪和项楠毓对视一眼， 　　噗嗤~ 　　噗嗤~ 　　她们同时笑出声。 　　两人离开客栈，一边问路、一边往亳州府的方向走去， 　　结果，刚接近目的地，就看到有人在搬运尸体。 　　项楠毓一愣，压低声音说道：“为方便查案，殓房一般都会安排在府衙不远处，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盗尸体的匪贼。” 　　其实，也不用她废话，因为那帮人穿的都是衙役的服饰。 　　只见那里堆着柴火，很多尸体横七竖八地搭在上面，众衙役四散退开，其中一个打头的举着火把，正要靠过去点火。 　　当街焚尸？ 　　这是等不及了吗？ 　　亏着殓房这个地方阴气重，平时只有要去府衙的人才会偶尔路过，有些要去府衙的甚至故意绕道。 　　但无论如何…… 　　“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 　　两个姑娘几乎异口同声。 　　下个瞬间， 　　啪—— 　　极其细微的、鞭子的破空声响起，衙役手中的火把熄灭了。 　　那帮衙役都懵了：？？？ 　　他们四处观察，根本没见到是谁干的好事。 　　现场有个戴着瓦楞帽的老头，佝偻着背，看上去像师爷的角色， 　　他大喝道：“还不点火！” 　　众衙役却没敢动弹， 　　“师爷，这事儿……这事儿太邪门了！” 　　“对，要不……要不算了吧？案子还没判呢，咱们就在这儿烧了尸体，要是人家有冤情，我们……我们……” 　　“洪家二十几口人呢……” 　　…… 　　看到他们的反应，宫怜雪和项楠毓忍不住窃笑。 　　师爷呵斥道：“你们这群草包，就一阵风的事儿，就不敢点了？这样也配做衙役？” 　　众衙役交流了一下视线，没人说话， 　　当然，也没人点火。 　　这一下，师爷也没法再恫吓了，改为安抚， 　　“按照咱们衙门的规矩，将尸体在殓房放置七天，在确定没人认尸后，于乱葬岗下葬、或者火葬，对不对？洪家被灭门，哪还有人来认尸啊，现在烧、将来烧有什么不一样？” 　　师爷换了好脸色，衙役们也敢说话了， 　　“说不定有远方亲戚呢……” 　　“而且，要烧掉也没当街烧的，兵书上说，这样有伤天和。” 　　“师爷啊，要不土葬？” 　　…… 　　师爷郁闷。 　　要是府台允许土葬，他早就这么干了。 　　现在的问题是，上面的老爷要求把尸体焚烧掉，尽快，甚至下令不要拖延， 　　所以，时间上由不得他们搬到城外处理。 　　师爷为了防火灾，下令搬到殓房门口再烧已经算违抗命令了。 　　如果让府台知道自己没百分百照办…… 　　“咕……” 　　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你们不烧是吧？” 　　没人接茬。 　　“那好，我烧。” 　　“诺！” 　　衙役一听师爷说要自己烧，立即将火把递了过来，还非常贴心地帮忙点了火。 　　师爷：￣□￣｜｜ 　　尼玛的，这帮小崽子，都给老子等着！ 　　这事儿过去了，有你们好受！ 　　他心里祈祷：“洪家的，这事儿可不怨我，你们要怪就怪老爷。索命的话，他住在杏林巷最里面那间大院，平时喜欢睡的小妾是三夫人，三夫人住在西边从北往南数第二间厢房。你们如果要找他，今晚八成能把他从那间屋的床上揪下来。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师爷举着火把缓缓靠近尸体堆， 　　宫怜雪对项楠毓挑眉， 　　这是个无声的提问：“你来还是我来？” 　　项楠毓一笑，低头找了找，忽然左脚一颠，一枚小石子飞起， 　　然后， 　　锵—— 　　利剑出鞘。 　　剑柄头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正中小石子，小石子便像炮弹一样轰出，笔直地朝着师爷手中的火把飞过去， 　　按计划，它会擦着火把上的布飞过，将火焰熄灭。 　　然而，事与愿违，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大小差不多的石子， 　　咚—— 　　一声闷响。 　　项楠毓和宫怜雪几乎同时出手， 　　前者朝着第二枚石子来的方向奔去，后者则抽出了软鞭，凌厉一舞，用罡风吹熄了火把。 　　师爷还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火把已经灭了，闭着眼将“木棍”丢入火堆， 　　1秒…… 　　2秒…… 　　10秒…… 　　过了不知多久，也没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他缓缓睁眼， 　　下个瞬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对着洪家人的尸体磕头，同时大喊：“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另一边，项楠毓回到宫怜雪身边，神情严肃地摇摇头， 　　“我赶到的时候，那人已不在了。” 　　“几品？” 　　“不会比我低，但感觉也不会比我高。” 　　“啧……” 　　宫怜雪看了眼还在磕头的师爷，没有多说什么。 月底了 　　月底了，有票的清空一下。下个月的更新计划，依然是保底两更，根据打赏和月票加更。 第202章 吓唬 　　殓房前， 　　一众衙役觉得吹拂面颊的夜风都是阴冷的， 　　亳州湿热的空气，就像是从某个不可名状之物的口中喷出来的哈气，仿佛随时能唤醒那些躺着的尸体。 　　“这……嘶……难道真的……” 　　“洪家有冤情！” 　　“别烧了，咱们还是老实搬回去吧。” 　　…… 　　他们吓得脸都黑了，过去想把师爷扶起来， 　　没想到，混着尸臭传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骚味儿， 　　师爷竟被吓尿了。 　　看到这个情况，衙役们的恐惧感反而被冲淡了，将脸瞥向一边，尽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果然，草包就是草包， 　　但也不能怪老人家，毕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泌尿系统饱经考验，尿频、尿急、尿不尽算是正常疾病。 　　有人小声问：“尸体怎么处置？” 　　师爷沉默， 　　“……” 　　“那我们搬回去？” 　　“……” 　　“我们搬了，真搬了。” 　　“……” 　　看师爷呆若木鸡的样子，衙役们有些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投去视线。 　　只见判官孙巍朝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公子哥，公子哥腰间配着一把细长的刀，看着像文士剑， 　　衙役们掂了掂哨棒，都觉得那把剑是装饰品。 　　孙巍走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尸体搬出殓房？不知道外面空气湿热，尸体容易腐烂？” 　　殓房外撒石灰，可以吸收湿气，同时防蚊虫蛇鼠。 　　衙役赶紧围住孙巍， 　　他们七嘴八舌地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重点描述火把两次熄灭的经过，吹得神乎其神，仿佛洪家人的幽灵就在身边。 　　李清茶：“……” 　　这一听就是修士动的手啊…… 　　她环视一圈。 　　在街西头，有两个小脑袋从墙的拐角处探出，是项楠毓和宫怜雪， 　　两人对李清茶可爱地眨眨眼。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原来是她们两个，那就没必要担心了。 　　她看向尸体，低声问孙巍：“大人，按照咱们《大夏律》，随意焚尸算不算重罪？” 　　这其实是某种程度的明知故问， 　　之前，李清茶翻过两次《大夏律》，知道随意处理尸体是犯罪，但具体要怎么处罚却忘了。 　　师爷一听这个，也不在地上瘫软发呆了， 　　“你是何人？竟敢质疑府衙办事？” 　　“这……这个给你看看。” 　　李清茶拿出牙牌。 　　亳州府的人，只要有名有姓的，都听说了七皇子要来的消息，还有就是雏凤营教头会先来打前站。 　　师爷瞬间痿了， 　　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明着跟身负皇命的人打擂。 　　他说：“原来是李先生。” 　　李清茶：“……” 　　被一个老头子称为“先生”，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师爷咽了口唾沫， 　　“是这样的，七月入暑，天气转热以后，尸体放在殓房难免腐坏，容易滋生瘟疫，所以老爷命令小的们把尸首烧掉。” 　　“老爷……你说的是亳州府台吗？” 　　“……” 　　“怎么不说话了？” 　　“……” 　　师爷哪敢说？ 　　只听说过上级把锅甩给下级、单位把锅甩给临时工的，却从没听过下级赖上级的，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孙巍长出一口气，暗道师爷还算聪明， 　　他说：“凡官府勘验横死之尸，须得保持尸身完整无损，所以，即便是担心引发瘟疫，也应该是掩埋，而不是焚尸。” 　　这话算是提点， 　　师爷立即反应过来， 　　“是是是，是小的领会错了老爷的意思，唉……也是小的偷懒，竟然想着赶紧烧掉完事。” 　　李清茶看看孙巍，心中微微感慨， 　　人家终究是亳州府的官员，官官相护，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前，孙巍提供的帮助肯定是非常有限的， 　　无可厚非， 　　自保，不寒碜。 　　李清茶看向后面的衙役， 　　只见这帮老哥都是一副不服的表情， 　　想来，他们刚才应该提出过掩埋的事，但被师爷严词拒绝了。 　　“如此看来，焚尸并非亳州府台的意思。” 　　“是的……啊……不是……我的意思是，‘焚尸并非亳州府台的意思’，这件事是是的。” 　　“你在说什么？” 　　“……” 　　师爷是真的有点儿慌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眼前的人在提问时处处埋着坑。 　　李清茶说：“幸好你没烧尸体，否则，罪行已成，等着被大刑伺候吧……我听说，地方上的杂治跟京城十分不同，一上来就是夹棍，而非打板子这种柔和的刑罚。” 　　说话阴恻恻的，比刚才的阴风还要阴数倍， 　　师爷额头上的冷汗下来了。 　　李清茶又说：“对了，亳州府的望气师……” 　　孙巍赶紧接过话茬， 　　“李先生，望气师不能随便给人望气。就比如您……咳咳……我还是拿我自己举例好了，我是官身，而且有功名在身。” 　　“对，我知道，上次入宫查案，宫里的大太监还说过后宫中的人不能望气呢~” 　　“这个……” 　　孙巍给师爷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人家是京里来的，甚至能以男儿身入后宫查案，说明极得皇帝信任，这种人如果想办事，很难使绊子， 　　虽然不排除狐假虎威的可能，但自己没必要搭上前途阻止。 　　李清茶摊手， 　　“我记得，师爷不是官，而是吏吧？” 　　师爷：“……” 　　“而且，看你腰间没有佩玉，还戴着一顶丑得西瓜皮似的瓦楞帽，应该也绝非有功名之人。” 　　“……” 　　“一不是官、二无功名，这种人能不能望气？” 　　“小的冤枉啊！” 　　师爷当即就给跪了。 　　李清茶微笑， 　　她不想对师爷用望气术，因为对方有没有撒谎、为了什么撒谎，根本用不着望气术就能判断出来， 　　之所以要这么吓他，目的十分明确。 　　“我要查看这些尸体。” 　　此话一出，师爷立即不哭闹了，摇头道：“不行！” 　　一旁的孙巍也立即劝阻道：“李先生，让你调查现场、翻看卷宗都没问题，但调查尸体，恐怕……这于法于礼都不和啊。” 　　李清茶回答：“大人，还记得咱们刚才是在哪儿相遇的吗？” 　　“这……我记得是竹香榭巷，有什么问题吗？” 　　“当时，我刚刚被一个讼师赶出家门。” 　　“原来是这样，我记得住在竹香榭巷的应该是……等等，李先生，你不会是要自己当讼师吧？” 　　李清茶走到堆放尸体的柴堆边上若有所思， 　　焚尸灭迹，必要蹊跷， 　　良久， 　　“讼师检查尸体，这个合法吧？”她说。 第203章 还人情 　　没人接茬。 　　讼师要求官府提供证据，确实，《大夏律》中也提到过要保证这一权利， 　　但是检查尸体，到底算不算这个范围？ 　　孙巍不由得迟疑。 　　李清茶说道：“大人，你按章办事即可。有些事，没必要牵扯太深，否则一旦掺和进来，就不是一句‘同僚之谊’能解释得通的了。” 　　言外之意，官官相护也要有个底线。 　　孙巍咬了咬牙，对衙役下令道：“散开！你们都散开！” 　　师爷愣了愣，惊吓开口：“判官老爷，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我作为大夏官员，按照《大夏律》办事，有什么好说？” 　　“你……好！讼状、讼状在哪儿？没有给府衙递交讼状，凭什么承认他是讼师？关于这一点，《大夏律》说的也清楚。” 　　孙巍没想到自己被反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驳斥。 　　李清茶却先说话了：“师爷这不是胡搅蛮缠吗？讼状一共有几个部分，缘由与计由这些暂且不提，证由总该要写吧？” 　　证由，论成败得失之后必有见证也，须量人斟酌， 　　此脱罪之门也。 　　师爷无语， 　　李清茶乘胜追击道：“你连尸体都要烧了，我讼状里的证由还怎么写？” 　　师爷：……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气得发抖，想要继续撕逼， 　　没想到，李清茶忽然提高音量呵斥：“你难道忘了刚才两次点火不成的事？真想洪家人索你的命！” 　　致命一击！ 　　师爷猛地跌坐在地，忽然发现自己**凉飕飕一片，也不知道是刚才尿的还是又被吓出来几滴， 　　他羞臊难当， 　　“我这就汇报给老爷。” 　　说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众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自觉得分成两队， 　　一队跟着师爷； 　　另一队把尸体搬回殓房，然后待在原地“保护”尸体。 　　李清茶也不管他们，开始检查尸体， 　　不得不说，洪家人死得很惨，官府的案卷记录得相对保守、克制，只有看到真实的尸体，才知道凶手有多么残忍。 　　这时，宫怜雪和项楠毓走了过来， 　　衙役上前阻拦， 　　孙巍却下令让他们放行。 　　没想到，项楠毓刚挪到李清茶的身边，就发现了问题， 　　“这尸体不太对啊。” 　　李清茶惊讶， 　　“你也看出来了？” 　　“日……我宗的功法以刀剑为主，如果这都看不出来，我还配做师父的得意弟子吗？” 　　“日我宗？” 　　“去！” 　　少女给了李清茶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宫怜雪看两人打情骂俏，不服输的心情涌现，下意识地也观察尸体， 　　良久， 　　“原来如此。” 　　项楠毓说：“你看出了什么？” 　　“洪家人是跟行凶者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何人死了之后还要下手劈砍。你看这具尸体，从右肩向左下斜切而过，妥妥的一刀致命。” 　　“啧……” 　　项楠毓咋舌， 　　说明宫怜雪确实说对了。 　　李清茶说：“怜雪，你觉得是深仇大恨吗？死后劈砍是为了泄愤？” 　　宫怜雪觉得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 　　但是， 　　“笨蛋师……笨蛋表哥既然这么问了，说明一定不是这样。” 　　李清茶：￣□￣｜｜ 　　最近第二次被摸清装逼的套路，就很难受。 　　她尴尬地咳嗽， 　　“从伤口看，从右肩向左下斜切的这一刀刀口不宽，但伤口非常深，这是典型的薄刃伤。” 　　“剑？”宫怜雪说。 　　“用剑的人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项楠毓摇头，“依我看，这是刀伤，但刀的形制……唔……对了，应该很像流光。” 　　“流光是剑刀，之前许之扬还说过，很像瀛桑人的包钢刀。所以，这具尸体应该是洪家后院的。” 　　两人讨论起了案情，还挺有模有样的。 　　李清茶说：“按照这个思路，先把后院的尸体找出来吧。” 　　众衙役听得一惊，心说这里二十多具尸体，仅从刀口就能判断出分布的位置？ 　　这不开玩笑吗？ 　　孙巍却不觉得有什么， 　　经过刚才在洪家的现场勘查，他已经知道李清茶的厉害了，做出什么神奇的举动都不为过。 　　只见三人忙碌着， 　　“小孩默认是死在后院的……” 　　“这一具尸体的致命伤在右胸，为刺击，伤口上略宽、下略窄，符合瀛桑包钢刀的特点。” 　　“此人被劈杀，下刀时极其偏重腕力，是瀛桑刀术的特点。” 　　…… 　　众人目瞪口呆。 　　没过多久，十二具尸体被确定是放在洪家后院的。 　　项楠毓没有迟疑，压低声音， 　　“死后造成的伤口并非包钢刀制造的。” 　　“果然如此。别的尸体呢？” 　　“我刚才大致扫了一眼，致命伤的伤口很像，说明从前门而入的凶手所持的武器是同一种。” 　　项楠毓作为刀剑行家，表现得很自信， 　　“我已经看过了，宽窄的变化很不明显，造成伤口的方式无外乎刺、搅、劈，横砍少之又少，而且不致命，以此推断，应该是剑创。” 　　说着，少女压低声音， 　　“但是有一具不同，致命伤并非刀剑，我看……像毒杀。” 　　李清茶眼睛一亮， 　　“本以为不会这么简单，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早猜到了？” 　　“差不多吧。先是在尸体上伪造伤口，之后又急着焚尸灭迹，要说不是为了掩盖那多出来的一具尸体，还能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全都不寒而栗。 　　灭门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人…… 　　这个死者是谁？ 　　他又是为什么被杀的？ 　　有时候，死亡并没有那么吓人，那些不为外人知的消失才更加可怕。 　　李清茶感慨， 　　“若是我，绝对不会这么做。要做就做得彻底点儿。” 　　项楠毓不由得好奇， 　　“怎么彻底？” 　　“简单，只要把洪家人的尸体切分，然后胳膊、大腿胡乱搭配，即使是我，想要看出多出的一人是谁恐怕也得十天半个月。” 　　“……” 　　项楠毓心想，自家表哥如果犯罪，根本破获不了， 　　“魔鬼。” 　　李清茶不由得莞尔， 　　她说的方法其实是一本推理小说——《占星术杀人魔法》的核心诡计，很多影视剧，例如《少年包青天》就有致敬， 　　所以说，魔鬼也没什么错，因为小说开篇就是“我被恶魔附身了”。 　　李清茶附在少女耳边， 　　“你放心，我这个魔鬼永远站在人族这边，别怕啊~” 　　师兄的呵气好热， 　　湿了， 　　右耳朵垂。 　　项楠毓：……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宫怜雪在一旁看着，压低声音嘀咕道：“小南瓜，欠你的人情还给你了。” 第204章 下马威 　　根据月票和打赏，明天开始加更。 　　￥￥￥￥￥￥￥￥￥￥￥￥ 　　项楠毓推开李清茶， 　　“表哥，别乱咬……啊……我的意思是，你别乱喷气。” 　　李清茶：￣□￣｜｜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自己像在放屁似的。 　　她轻咳一声，转向孙巍， 　　“大人，既然发现多出了一具尸体，首先最重要的，应该是验明其正身吧？总而言之，肯定不能把他当洪家人处理。” 　　孙巍有点儿犹豫， 　　根据伤口判断，这具尸体确实不是洪家灭门惨案那几个凶手“制造”的， 　　但是， 　　“以此作为证据断定不是洪家人……” 　　“谁说是证据了？” 　　“啊？” 　　“伤口怎么能作为证据呢，顶多算是线索，说明这具尸体的身上有疑点。但是，有疑点不可不查，是这个道理吧？” 　　李清茶嘴角挂着微笑。 　　孙巍叹气， 　　“先生说的对，我这就去找仵作。” 　　“大人，验尸的事确实很重要，但当务之急，说不定可以从这个人的身份下手，之后齐头并进，不是事半功倍吗？” 　　孙巍愣住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问道：“先生发现了线索？” 　　“只是一些推理。” 　　李清茶拿起一片姜含在嘴中，咀嚼出汁水，然后吐掉残渣，这才走到尸体旁， 　　她举起尸体右手， 　　“首先，此人有笔茧。” 　　古人用毛笔还能写出笔茧，一定是非常用功的， 　　而且， 　　“这个人似乎还试图消除笔茧，你们看这里，明显有刮过的痕迹，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让皮肤恢复柔软了，反而留下了粗糙的刮痕。” 　　众人一齐点头， 　　此特征说明死者是一个笔耕不辍之人。 　　李清茶继续说道：“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这个人戴着方巾，说明他并非白丁，身有功名。” 　　一听功名，众人立即懂了， 　　从秀才这个方向差，只要找到失踪人口，基本就能确定死者身份了， 　　亳州府的秀才没多少，从各书院入手，比大海捞针方便无数倍。 　　衙役们不由得窃窃私语， 　　渐渐地，他们开始朝一个方向讨论， 　　“说起来，戚家灭门的时候，你们在尸体中发现过管事吗？” 　　“没啊，没见着。” 　　“戚家虽然只有十几口子，但是，既然连粗实的丫鬟都有，不至于没有管事、账房一类的人物吧？” 　　“此话有理，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没有账房？” 　　…… 　　议论的声音逐渐变大。 　　李清茶双眼一亮， 　　“你们确定他是戚家人吗？” 　　“这……” 　　让衙役们说“可能”，那没问题，但说“确定”就没戏了，怕担责任。 　　孙巍不由得摇头，心想李清茶终究还是年轻、没经验， 　　他说道：“先生勿忧，这件事很快就能查证了，戚家是本地豪族，应该不会任用外地人做账房，此人必然是亳州的……唔……” 　　“怎么？” 　　“秀才怎么会给人做账房呢？他如此年轻，接着准备科举，不好吗？” 　　孙巍似乎发现了华点， 　　他看向尸体，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对，李先生，你看，他身上没有戴玉佩。” 　　有功名在身的，都会戴玉佩。 　　李清茶说：“找不到玉佩那是当然的，毕竟在洪家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自己之前的推理因为新发现的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大人，还是先往秀才这个方向继续追查吧。” 　　“这……好吧。” 　　孙巍没在多说什么， 　　他对衙役们下令：“你们先去找仵作，至于这个死者身份的追查，明天早上再说，去各个书院挨家挨户地问，找和戚家靠的比较近的。” 　　“诺！” 　　众衙役走向殓房的门口。 　　没想到，他们刚出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一步一步地倒退回来。 　　孙巍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简大人！” 　　来人穿着官服，官服上绣着一只孔雀，和京城府尹封炜祺一样， 　　显然，这人就是亳州府的府台。 　　孙巍压低声音介绍： 　　“简曾仁。” 　　李清茶点了点头， 　　其实，她在拜访各个讼师的时候就问过这位的名字了。 　　她微微皱眉，看了看外面， 　　天色已暗，简曾仁即使在办公，也应该换上宽松的常服才对， 　　而且，按照师爷的脚程计算，在殓房和府衙之间折返一个来回，路上所消耗的时间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儿，两人必然是在半路相遇的。 　　那穿官服就不是巧合，原因也也不难猜—— 　　下马威。 　　只见简曾仁走进殓房内，扫视一圈，吊着眼角说：“什么人敢阻拦官府公务？” 　　没人吱声。 　　李清茶左右看看，上前一步，同时掏出令牌， 　　“简大人，在下是雏凤营教头李清茶，今天刚到亳州。” 　　“竟然……唔……李大人何时进城的？” 　　“无官无职，不敢妄称‘大人’。” 　　“李大人哪里的话，俗话说‘京官大三级’，而且军中官阶本就与公门有所不同，您虽然无官无职，却胜似有官有职。” 　　简曾仁的话处处透着阴阳怪气，听得人很不舒服。 　　李清茶当然明白，对方这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但事已至此，不能半途而废。 　　她说：“既然如此，那本官就越俎代庖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心说这人还真会装疯卖傻。 　　简曾仁看着李清茶颐指气使，不由得一阵气闷，好不容易才平息怒火， 　　“李大人有何指教？” 　　“大人”两个字儿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李清茶说道：“洪家灭门惨案发现了疑点，其中一具尸体竟然并非洪家人，经过衙役们推理，很有可能是之前被灭门的戚家的账房或管事？” 　　说着，她指了指尸体， 　　简曾仁皮笑肉不笑， 　　“哪个衙役推测这是戚家的账房或管事？” 　　“……” 　　‘……’ 　　“……” 　　殓房内一片寂静。 　　看到府台老爷笑无好笑，当然没有人敢出头了。 　　没想到…… 　　“推理的不错。” 　　众人一愣， 　　“啊？” 　　“这个人本官认得，毕竟是咱们亳州出来的秀才嘛，作为父母官，怎么可能没有印象？此人名叫林德，两年前考的秀才，而且，他确实是戚家布庄的账房。本官爱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惋惜，好好的圣贤书不去读，偏要赚那些小钱。” 　　“……” 　　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李清茶有点儿摸不清简曾仁的路子了， 　　她只能顺着话题说：“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穷秀才，富举人’嘛~” 　　简曾仁点点头， 　　“说的是。不过，本官不明白这里有什么疑点？不就是一具尸体没有处理吗？” 第205章 老nia 　　尸体…… 　　没有处理…… 　　李清茶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脸上是懵逼的表情。 　　简曾仁笑着说：“李大人，您是京里的大官，不知道咱们这边儿管理有多混乱，这具尸体，按理说应该跟着戚家那批一起掩埋，没想到……唉……让您见笑了。” 　　李清茶：？？？ 　　尼玛，这就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戚家灭门都多长时间了，这位简大人倒好，竟然硬说这具尸体放在殓房内没有处理。 　　亳州天气这么潮，早就该巨人观了啊喂！ 　　人死后，全身的软组织会逐渐充满腐败气体，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就是巨人观， 　　林德干巴巴的，死亡时间也就在二十四小时左右，不能再多了。 　　李清茶看了眼简曾仁，对于这货的评价只有五个字： 　　脸都不要了！ 　　她转向众衙役， 　　“林德的尸体你们之前见过吧？” 　　众衙役交换视线， 　　“你见过吗？” 　　“我没注意啊，那么晦气的玩意儿，谁愿意多看？” 　　“我搬尸体进来的时候，它就在那儿。” 　　“谁是第一个搬的？” 　　“这个……” 　　“唉，知道戚家灭门了，也没人来认尸，反正肯定要埋，应该没人会在意。” 　　…… 　　噗！ 　　李清茶吐血。 　　衙役如果是害怕简曾仁，因为压力被迫编瞎话，事情还好办， 　　但是看他们的表情…… 　　还真就特喵的不知道！ 　　所以，简曾仁刚才说的那番话，什么“管理有多混乱”，完全没错。 　　李清茶转向孙巍， 　　没想到…… 　　“呵呵呵……” 　　孙巍尬笑。 　　李清茶：￣□￣｜｜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找不到人证，就只能靠物证了， 　　她对简曾仁说：“简大人，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您想啊，亳州如此潮湿的环境，尸体如果真在殓房停了那么久，早就腐坏了。” 　　她指指尸体， 　　“至少，粪口处绝对没有那么干净。” 　　简曾仁摇了摇头， 　　“李大人有所不知啊，咱们亳州潮湿，蚊虫蛇鼠也多，所以，殓房的防潮做得特别好，您看周围，这石灰抹得多匀乎。” 　　墙皮都快掉了，还匀乎呢…… 　　李清茶皱眉， 　　“看来，不进行验尸是不行了。” 　　“李大人何出此言？” 　　“？” 　　“按《大夏律》，尸体停放一旬就必须入土，否则，有对死者不敬之嫌。” 　　简曾仁脸上的笑容俨然已经藏不住了。 　　李清茶现在反倒心平气和了， 　　她右手扶住流光刀鞘， 　　“简曾仁，你是想当着本官的面儿毁尸灭迹，是吧？” 　　瞬间，殓房内的温度降了下来， 　　“……” 　　“……” 　　“……” 　　一派安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李清茶竟然如此霸气。 　　简曾仁脸颊的肌肉抖动， 　　“呵，姓李的，看来你怀疑本官？” 　　“那又如何？” 　　“质疑朝廷命官，你凭什么？就凭你是雏凤营教头？本官按照《大夏律》依法行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简曾仁转向众衙役， 　　“来人，把林德的尸体带到乱葬岗埋了！” 　　“……” 　　“还不快去！” 　　“诺！” 　　众衙役朝尸体走去。 　　与此同时， 　　锵—— 　　溢彩流光，迸发而出。 　　“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 　　李清茶大声呵斥。 　　与此同时，简曾仁感觉自己的乌纱帽微微晃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赫然发现左右两边的翅各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简曾仁先是感到惊恐，接着就是不可抑制的愤怒， 　　做官有做官的规矩，威胁生命算什么？ 　　他阴恻恻地说：“姓李的，你想死？” 　　李清茶嘴角勾起， 　　“哦。” 　　这种不屑、无视的态度，比直接破口大骂更有杀伤力。 　　简曾仁大喝：“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听到命令，所有衙役不得不举起哨棒，缓缓向李清茶靠近， 　　这一刻，他们都希望自己是捕快， 　　虽然查刑事案件很累，但人家好歹佩刀，真遇着凶悍的人物，还能有自保的家伙事儿。 　　他们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 　　衙役们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感觉右手一疼，手中的哨棒脱手而出，在虎口或者掌心处留下了摩擦的伤口， 　　当啷—— 　　当啷—— 　　一阵阵闷响。 　　循着声音望去，便发现哨棒被无形的绳子捆成了一捆，堆在殓房的角落处。 　　众衙役：！！！ 　　“洪家的人来索命了！” 　　不约而同地大喊。 　　结果，他们喊完了没什么事，简曾仁身旁的师爷反倒跪了，嘴里念念有词：“别找我……西边从北往南数第二间厢房……别找我……” 　　跟念咒似的。 　　李清茶用眼角的余光瞄向宫怜雪， 　　少女可爱地吐吐舌头， 　　无需言语，两人已有默契。 　　简曾仁一脚踹在师爷的右肩，骂道：“废物东西，吓都能吓死你啊！” 　　之后，他转向李清茶：“姓李的，你是真要妨碍官府公务？” 　　“埋尸灭迹也配叫公务？” 　　“本官一生清明，岂能由得你红口白牙诋毁？天理昭昭，律法在上，本官依律行事，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即闪开！” 　　“……” 　　李清茶没接茬，反而一抖手腕， 　　流光划过，吓得众人全都向后退了一步。 　　她说：“简曾琪，你当真以为老nia……咳咳……你真以为老子不读《大夏律》就敢当讼师？” 　　她看向简曾仁， 　　“什么叫‘计由乃事之显迹从何起，为入罪之路也，务宜斟酌，不可脱空含糊’，既然已经查明林德身份，为何不联系其亲属？” 　　简曾仁愣了半晌，冷哼一声， 　　“呵，你倒是聪明，可这林德没有家属。” 　　“他在书院没有老师？” 　　“你……” 　　“人死得不明不白，我就不信他老师不想查清楚。验尸与否、入土与否，由不得你决定！你口口声声将《大夏律》挂在嘴边，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简曾仁气得脸都绿了。 　　良久， 　　“好！好好！李教头厉害！厉害得很！” 　　“过奖了。” 　　锵—— 　　流光归鞘。 　　李清茶走上前去，压低声音， 　　“简曾仁，你听好了，尸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负责！” 　　说完，她走向门口， 　　宫怜雪和项楠毓对视一眼，快步跟上，只留下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没多久，她们的背影消失了。 　　“……” 　　“……” 　　“……” 　　沉默过后， 　　简曾仁幽幽地开口：“你们，轮流看守殓房，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不得有失，听到了吗？” 　　众衙役：“……” 　　“听到了吗！” 　　“诺！” 　　简曾仁冷哼一声，走出大门。 第206章 新的角色已经出现 　　“师兄，厉害！”×2 　　一离开殓房所在的街道，两个妹子几乎异口同声。 　　李清茶眨眨眼， 　　“怎么就厉害了？” 　　“……” 　　“……” 　　奇怪的沉默。 　　李清茶转头看去，发现两个妹子正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仿佛在问：“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咕……” 　　某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不会以后每天都要面临这样的抉择吧？ 　　她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点来点去，同时念念有词：“点兵点将、点兵点将、点到哪个是哪个……” 　　宫怜雪：？？？ 　　项楠毓：？？？ 　　两个妹子都懵， 　　“你干嘛呢？” 　　“选择跟谁说话啊，我面前的左手边是怜雪、右手边是楠毓。” 　　“……” 　　“……” 　　噗嗤~ 　　少女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宫怜雪掐了李清茶的右臂一把，说道：“你这家伙，当自己是皇帝翻牌子啊？” 　　翻牌子是皇帝选择妃子与其同房的一个程序，每个牌子代表一个嫔妃，皇上将牌子翻过，翻了哪个牌子就临幸哪个妃子。 　　李清茶没接茬， 　　按照现在的生理条件，怕是“妃子”临幸“皇帝”。 　　她看看宫怜雪和项楠毓， 　　emmm……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项楠毓白了她一眼， 　　“师兄，你想什么呢？” 　　“和你想一样的事情呗~”李清茶讨巧地回答。 　　“那我在想什么？” 　　“你自己知道的。” 　　项楠毓脸色有点儿红， 　　师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口花花，偏偏口惠而实不至，就动动嘴皮子，却没有任何行动。 　　少女悄悄伸手，握了握了师兄的手，然后迅速抽回， 　　虽然脱离了接触，但那股微热一直存在。 　　项楠毓不知道的是，宫怜雪在另一边也几乎做了同样的事—— 　　用小指勾了勾了李清茶的掌心。 　　她们因此都有些紧张，否则，作为六品修士，很难不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 　　李清茶： 　　老娘果然是天生的花间派，牛X！ 　　当时不转性该多好…… 　　她严肃地咳嗽， 　　“回客栈。” 　　两个妹子都心里有鬼，没有立即吱声。 　　项楠毓看看宫怜雪，发现那姑娘低着头，表情隐藏在黑暗中，似是有些落寞， 　　没来由地，少女感到了愧疚， 　　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 　　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 　　自己要珍惜。 　　项楠毓没话找话：“怜雪，咱们刚才遇到六品修士的事儿，你跟师兄说呗~” 　　她这是在刻意谦让，给宫怜雪和李清茶制造说话的机会。 　　没想到， 　　“不是你追过去的吗？你说吧。” 　　另一边也在谦让。 　　但是，在项楠毓的眼里，宫怜雪的表现是失落、是心灰意冷、是哀莫大于心死。 　　少女急了， 　　“你说。” 　　“不……不用了，你说。” 　　“你说！” 　　“就你说！” 　　冲突逐渐升级。 　　李清茶：？？？ 　　她在旁边看得一脸懵，忽然明白了皇帝不整治后宫的原因， 　　坐山观虎斗，这不爽吗？ 　　不过，该制止的时候还是要制止，否则妃子们互相攻击、挠破了脸，吃亏的还是皇帝。 　　李清茶清清嗓子， 　　“六品！？” 　　故意说得特别大声。 　　项楠毓和宫怜雪吓了一跳，同时开口， 　　“放心吧，跟我修为不相上下。” 　　“我会保护师兄。” 　　“……” 　　“……” 　　两人对视，然后错开视线，小表情十分可爱。 　　李清茶嗤笑一声。 　　宫怜雪不满， 　　“你笑什么！？跟个笨蛋似的……” 　　“笨一点儿也不错。” 　　“(ˉ▽￣～) 切~~你就自我安慰吧。” 　　“……” 　　李清茶顽皮地眨眨眼。 　　一旁的项楠毓这时也适时地插入话题，问：“说起来，师兄，你明明知道简曾仁有鬼，为什么还让他负责尸体的安全？” 　　李清茶伸个懒腰， 　　“事情摆明了，有那么多目击证人，他敢做毁尸灭迹的勾当吗？” 　　“这个……” 　　“再说了，他若真敢做，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李清茶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宫怜雪和项楠毓看在眼中，都不由得有些沉迷。 　　￥￥￥￥￥￥￥￥￥￥￥￥ 　　殓房前， 　　简曾仁终于等到了马车。 　　师爷搬来小凳子，扶着他进入车厢， 　　之后，小声道：“简大人，要不要做点儿事情？” 　　简曾仁的身子顿了顿， 　　“做事？开口闭口做事，你当府衙是什么？是脚夫会？还是开赌坊的？再说了，把事情交给你，老子乌纱帽都要不保！” 　　一连串的呵斥， 　　师爷只能唯唯诺诺， 　　“都怪小的办事不利！是小的的错！小的该死！” 　　“滚！回去洗洗你的裤子！” 　　“是是是……” 　　师爷夹着裤裆，快步溜掉了。 　　简曾仁心里头有气，抚着胸口，连做几个深呼吸，却被马骚味弄得更不爽了， 　　他掀开车帘，对马夫说：“你先找个地儿等，一炷香的时候再回来！” 　　马夫赶紧翻下马车， 　　老爷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招惹。 　　于是，马车的周围形成了一片幽静的“真空。” 　　简曾仁捏住拳，表情狰狞， 　　良久， 　　呼~ 　　他长出一口气，挑开车窗帘的一角，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夜莺，你刚才为什么没出手？” 　　夜色渐深， 　　除了殓房门口灯笼里的火烛发出毕毕剥剥的燃烧声，一片寂静。 　　夜莺似乎觉得简曾仁的问题很蠢，没必要回答。 　　简曾仁也明白了， 　　夜莺刚才没有出手，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人身危险。 　　他又问：“夜莺，既然你不贸然出手，为什么她们阻止焚尸时你会去主动试探？” 　　这个问题不错，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个清冷的女声：“看到同辈的高手，一时手痒罢了。我的工作不变，只负责你的安全，不做脏事儿。” 　　“杀人呢？” 　　“等你想好了杀谁再说。” 　　“……” 　　“……” 　　沉默， 　　夜莺似乎没话说了。 　　简曾仁也跟着安静了一阵，好奇道：“那两个女子都是修士？” 　　“不是两个。” 　　“什……什么意思？” 　　“三个，而且，我有种感觉，李清茶恐怕是最危险的，而我只能和其中一个女子战平。” 　　嘶…… 　　简曾仁倒吸一口凉气儿， 　　两个六品也就算了，李清茶竟然比六品更强…… 　　开什么玩笑！ 　　这么豪华的阵容，还是年轻修士，按理说早就应该闯出名声来了，为什么夜莺还会说“看到同辈的高手，一时手痒”？ 　　“你之前没见过他们？” 　　“我听说过李清茶，另外两个则完全没有印象。” 　　之前京里来消息，亳州府的人应该都知道李清茶，听过她的消息不算什么。 　　简曾仁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来，不能指望武力突破了……至少现在还不能……缓兵之计……” 第207章 坐怀不乱 　　三人组回到客栈。 　　掌柜的对宫怜雪说道：“夫人，饭菜准备好了，都是咱们亳州特色，尤其是石烹藤椒龙胆斑，切成厚片的龙胆鱼肉……” 　　老板太殷勤了， 　　而且，那句“夫人”听了也很羞人。 　　少女打断对方：“饭菜都送到房间来吧。” 　　李清茶跟着点头， 　　“我跟她们一起吃，不用单独分一份到我的房间了。” 　　掌柜：“……”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清茶不解道：“怎么了？” 　　一旁的宫怜雪频频对掌柜的使眼色，警告意味相当浓厚， 　　掌柜只好说：“爷，是这么回事，咱们店生意好，夫人要订房间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余的了。” 　　没有空余…… 　　李清茶环视一圈， 　　现在的时间还不算晚，看喝酒的客人们，夜生活也不过刚开始没多久， 　　她一脸疑惑， 　　“不是挺空的吗？这也算生意好？” 　　掌柜额头见汗，求救似的看向宫怜雪， 　　宫怜雪和项楠毓对视一眼，左右两边挽住李清茶的胳膊， 　　“我饿了。” 　　“表哥，先吃饭吧。” 　　事情发展至此，李清茶哪还看不出两人的小算盘，无奈地对掌柜说：“你让伙计多送几把椅子来。” 　　之后，跟着两个姑娘进了房间。 　　没多久，饭菜送来了， 　　还有六把椅子。 　　李清茶开始搭建自己的床铺。 　　项楠毓把她拉到座位上， 　　“师兄先吃饭。” 　　李清茶叹气， 　　“唉，你们两个，就不能让我睡床吗？” 　　“谁拦着你睡床了？”项楠毓吐槽，“之前在南都的时候，我们可曾拦过？还不是你自己不中用……” 　　嘶…… 　　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再进行下去，李清茶必定会变成禽兽不如。 　　她老实坐下吃饭， 　　“吃菜，吃菜。” 　　“哼！” 　　两名少女跟着落座。 　　不得不说，掌柜推荐的石烹藤椒龙胆斑确实好吃，上面铺着翠绿的藤椒和黄椒酱，鱼肉的鲜嫩中带着黄椒的辣香，一口惊艳味蕾， 　　只可惜，这顿晚餐没能进行多久。 　　李清茶才夹了几筷子，房间就传来敲门声， 　　店小二在外面说：“爷，有人找您，是咱亳州的判官孙大人。” 　　屋内三人愕然， 　　分别也就一个多小时，怎么这就追来了？ 　　事情有变？ 　　李清茶起身，和两个姑娘一起出门， 　　孙巍先看到李清茶，双目一亮，接着注意到了她身后的妹子们，又有些尴尬，似是不好意思。 　　这个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李清茶走上前，问道：“大人找我何事？” 　　孙巍压低声音道：“是这样，简大人为了给您接风洗尘，在……咳咳……在白发嗯设宴。” 　　“白发嗯？” 　　“百，花苑。” 　　声音都快比蚊子哼哼还要低了。 　　难怪刚才看到宫怜雪和项楠毓的时候脸色大变，原来是要去风月场所。 　　啧…… 　　李清茶咋舌， 　　同时，有两只“温柔”的手一左一右捏住了她的双臂，发出无声的威胁。 　　李清茶还不想死， 　　“大人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也无妨，那种地方本就是喝花……喝酒的。” 　　“这个……” 　　“简大人说，请你务必要去。他让我转告你，案情的事或许可以讨论。” 　　“……” 　　李清茶沉思。 　　忽然，她感觉放在自己双臂上的战略威慑撤走了， 　　很显然，两个妹子让她自己拿主意。 　　宫怜雪说：“表哥，我可以陪你。去那种地方，没事的。” 　　李清茶又看向项楠毓， 　　没想到， 　　“让怜雪陪你吧。” 　　李清茶：？？？ 　　为什么感觉两个妹子似乎在暗地里达成了某种协议， 　　就像汽车限号： 　　一、三、五尾号是单数的可以上路； 　　二、四、六尾号是双数的可以上路； 　　周日，两个人共同发车。 　　“咕……” 　　李清茶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忽然感觉自己光明的未来蒙上了一层会被用烂的阴影。 　　她对孙巍说：“好，我去。” 　　孙巍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幸好李先生答应了，不然，简大人还不知要怎么对我……呵……不说这个，我来的时候多带了一架马车，您请吧。” 　　说完，引着李清茶和宫怜雪出门， 　　三人分别坐上两架马车，来到了百花苑，之后一同登上四楼。 　　四楼被布置成了一个宴会厅，东西两侧各摆放着一排桌椅，北侧只有两个主座，南边则是一扇巨大的窗户，主座上的客人能将街景一览无遗， 　　中间的场地空着，应是表演歌舞用的。 　　李清茶的视线扫过， 　　她意识到此地已经被简曾仁包场，只有十几个亳州官员、吏员作陪， 　　他们翘首以盼，等着李清茶的到来。 　　李清茶之前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做好心里建设，在孙巍的引见下和众人打招呼，这才在其中一个主位上坐下。 　　简曾仁笑道：“李大人，感谢你能赏光。” 　　啧……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就不是“姓李的”，改叫“李大人”了。 　　李清茶没吱声， 　　简曾仁只能尬笑， 　　他一拍手，从楼下走来十几名娇娇悄悄的女子，虽然容貌远不及宫怜雪和项楠毓，但胜在身段撩人， 　　这些女子中，自觉地走出一人，缓缓来到李清茶身边， 　　李清茶：“……” 　　她虽然在倚翠楼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对于如何女票完全没经验。 　　幸好，有宫怜雪在， 　　少女巧笑嫣然，忽然勾住李清茶的脖颈， 　　李清茶不解， 　　“表妹，你这是……唔……” 　　宫怜雪竟然坐到了她的腿上， 　　而且，少女的技巧非常好，坐在身上轻若鸿毛，偏偏又让人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和体温，还有淡淡的体香萦绕，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李清茶，师妹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嘶…… 　　李清茶身为女子，竟然也有感觉了， 　　她的身体，鸡皮疙瘩、寒毛都立了起来，甚至远远不止于此，能立的全都立了，似乎想将衣服的布料撑出两个小小的凸起， 　　幸好用了束胸…… 　　李清茶微微调整坐姿， 　　“表妹……” 　　“笨蛋表哥，你还真是坐怀不乱呢~” 　　宫怜雪的声音媚得仿佛能滴出水儿来， 　　作为宫易寒的唯一弟子，未来的月宗甚至魔门魁首，少女很清楚自己的魅力， 　　若是一般男子，早就已经…… 　　∠(°ゝ°) 　　但是，李清茶的身体似乎没有变化， 　　这就是师兄坐怀不乱的证据。 　　宫怜雪又往李清茶的大腿上段坐了坐， 　　emmm…… 　　的确是没有变化。 　　嗤~ 　　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凑到李清茶耳畔，双唇轻抿，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笨蛋师兄，你们花间派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功法和魔门‘从心所欲’的宗旨相冲突啊？” 　　勾住李清茶脖颈的那条玉臂稍微紧了紧， 　　手指用一种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接触方式，沿着李清茶的耳廓划过， 　　“人家，越来越喜欢师兄了。” 　　宫怜雪的笑容天真无邪。 第208章 美人计 　　加更。 　　￥￥￥￥￥￥￥￥￥￥￥￥ 　　牡丹艳冠天下，百花自惭形秽。 　　跟宫怜雪比，那些女子立即变成了庸脂俗粉。 　　简曾仁十分郁闷，暗道自己思虑不周，竟然想对李清茶用美人计， 　　这些普通货色，不可能入得了人家法眼。 　　他挥手，让姑娘们去伺候亳州官吏，同时心思急转，决定先拉关系，于是说：“李大人，咱们先喝酒，正事儿一会再说。” 　　李清茶点点头， 　　喝酒办事、办事喝酒，这也算老传统了， 　　她浅酌慢饮起来。 　　众官吏却兴高采烈， 　　毕竟是府台请客，他们约等于白嫖，搂着百花苑的姑娘们放肆调笑。 　　宫怜雪冷哼， 　　“哼！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李清茶吐槽道：“表妹，这事儿需要带头的，要不是你坐到我……咳咳……” 　　“我的错？”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怨怪表妹呢~” 　　两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简曾仁听得清楚，更加尴尬了，挥手让人带姑娘上来跳舞、唱曲儿。 　　没多久，上来了五个女子，全都穿着粉色纱衣，又轻、又薄、又透，隐约可见里面的亵衣， 　　歌声响起： 　　“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径一通津。怅望瑶台清夜月，还送归轮。” 　　（※注：李清照的诗，想不到吧？） 　　呸！ 　　宫怜雪啐了一口， 　　“什么‘桃花深径一通津’，下作！” 　　李清茶惊讶道：“这还下作？如此含蓄，在菠萝包过审完全没问题啊。” 　　“你！@#￥%……” 　　“o(*￣︶￣*)o” 　　宫怜雪一扭身子，给了李清茶一个后背。 　　简曾仁在旁边看着，心中疯狂吐槽： 　　这俩人还有完没完了？ 　　能不能别再这儿打情骂俏了！ 　　他看不下去了，清清嗓子， 　　“李大人从京城赶来，应该会在南都修整一夜。你觉得咱亳州与南都相比，如何？” 　　李清茶完全没明白对方想问什么， 　　宫怜雪勾了勾嘴角，伸出小手，在师兄的手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个字—— 　　妓。 　　李清茶恍然， 　　“简大人，我只是路过南都，没机会领略秦淮风光。” 　　“那实在是可惜了，若论世间女……”简曾仁看了眼宫怜雪，赶紧改了话风，“若论世间妓家女子，秦淮河当属第一。” 　　“我看百花苑也不错。” 　　“她们？她们肯定是比不了的。不过嘛，我亳州确实也有特色。” 　　“什么特色？” 　　“呵，你就请好吧，南都可见不到异族女子。” 　　简曾仁再一拍手， 　　原本表演艳词浪曲的姑娘们下去了，从楼梯口竟然走上了六名瀛桑女子， 　　李清茶一愣， 　　瀛桑…… 　　有意思，却不意外。 　　只见几名乐师跟着上了楼，等六名女子排好队列，开始奏乐， 　　她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时而幽雅含蓄、时而生动活泼，确实与大夏的传统舞蹈截然不同。 　　简曾仁说：“李大人，感觉如何？” 　　李清茶谨慎地点头， 　　“确实有特色。” 　　“我们亳州作为贸易口岸，吸纳域外小国的人口可不少，尤其是来自瀛桑的人，很多。” 　　“简大人似乎若有所指？” 　　“哪里。我只是听说，李大人查洪家灭门惨案的时候，断定有瀛桑人参与其中，因此感到担心，担心你大海捞针啊。” 　　果然，图穷匕见了。 　　李清茶轻抿了一口酒，没有吱声。 　　她知道简曾仁没说假话， 　　大夏的当务之急是北方的妖族，虽然和域外小国偶有龃龉，那也只能称之为“摩擦”，甚至连“冲突”都算不上， 　　就以瀛桑为例，最大的麻烦便是走私、海盗， 　　准确地讲，走私=海盗，两者是一回事。 　　简曾仁看李清茶思考，便继续说道：“李大人，最近这段时间，我亳州水师对瀛桑的走私者重拳出击，偶尔能解救出一些瀛桑女子。” 　　说着，对正在跳舞的那几个点了点头， 　　“问题是，要把她们送回瀛桑，难免要舟车劳顿，留在亳州，她们又语言不通、不事生产，所以……” 　　李清茶接过话茬， 　　“简大人不会告诉我，是你把她们送到的百花苑吧？” 　　“确实如此。” 　　“啧……” 　　“不过，她们是卖艺不卖身的。” 　　简曾仁说完这句，李清茶清楚地听到宫怜雪在自己耳边啐了一口。 　　李清茶：“咳咳咳……” 　　宫怜雪调整了一下坐姿，捏捏李清茶的手臂。 　　意思很明白，在青楼的妓子，没有什么“卖艺不卖身”，只有钱没给到位。 　　她压低声音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这些瀛桑女子的舞蹈有什么好看？阴气辣么重。” 　　李清茶努力憋笑， 　　“奇怪，我没感到阴气重，却感到了醋味重。” 　　“你……” 　　“别生气别生气，我和男人不一样。” 　　宫怜雪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一时哑然，不知该怎么回话。 　　一旁的简曾仁更加郁闷，暗骂孙巍办事不利，怎们能让李清茶来百花苑赴宴时带了身边的女子过来， 　　最要命的是，这个女子还是修士，长得又美貌…… 　　尼玛！ 　　自己这美人计怕不是废了。 　　简曾仁斟酌再三，觉得还是要稍微试探下，不能这么放弃。 　　他说道：“李大人，这些瀛桑女子虽然不会汉语，但恭顺守礼，又有外族人的身份……” 　　这语气跟青楼里的老鸨差不多， 　　李清茶挑眉， 　　“简大人有话直说。” 　　“说到底，这些瀛桑女子也是苦命人，被海盗掳走，现在又在异国漂泊，若能给她们找到可以托付之人，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啧……” 　　话到这个份儿上，跟明牌打也差不多了， 　　李清茶坐直了身体， 　　在她身上的宫怜雪立即察觉到师兄的气势变化，如同要使用天魔杀神时的起势， 　　少女站起身，默默站到师兄身后。 　　这边的变化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他们放下酒杯，投来视线， 　　渐渐地， 　　“……” 　　“……” 　　“……” 　　寂静就像蔓延的瘟疫，从百花苑四层的最北边一直到了最南边， 　　连吹奏的乐师也停了下来。 　　只听李清茶说道：“简大人刚才说，你要帮这些瀛桑女子寻找可以托付之人，不知已经找到了几个？”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简曾仁蓦地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 　　“……” 　　“好，我就说明白一点儿，在座的衮衮诸公，有多少是你所谓的‘托付之人’？” 　　“呵呵……嗬……” 　　简曾仁的喉咙发出像是闷闷的汽笛声， 　　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李大人，我请你过来，是为了商谈洪家灭门案的转机，不是为了和你争口舌之利。” 　　“要谈正事儿？那好，明天我要见明雪堂的衡秋，以讼师的身份。” 　　简曾仁的愤怒槽彻底填满， 　　“好！很好！非常好！本官同意了。” 　　李清茶拱手， 　　“谢谢简大人，告辞。” 　　“不送！” 　　简曾仁一把掀翻桌子。 　　李清茶却懒得再多看一眼，带着宫怜雪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向楼梯。 第209章 哼！愚蠢之极！ 　　第二天。 　　李清茶从椅子堆中爬起来， 　　和南都不同，亳州这边儿要打持久战，所以她把临时床铺搞得很安逸，被褥、枕头一应俱全， 　　即便如此，后背还是有些难受， 　　毕竟，椅子拼接不可能严丝合缝，难免有镂空。 　　她伸手捶打肩井的位置。 　　背后有人靠了过来， 　　“我帮你吧。” 　　是项楠毓的声音。 　　少女按住李清茶的双肩，轻轻按摩着，同时说道：“怜雪去让掌柜的准备早饭了。” 　　李清茶偏过头，看向床铺，发现已经收拾好了， 　　“你们起的比我早啊。” 　　“今天要去亳州府大牢探视衡秋嘛~” 　　“你心里没疙瘩？” 　　“疙瘩？怎么可能嘛~有个词叫‘逢场作戏’，我还是知道的。而且，我听怜雪说，你昨天没碰别的女人，尤其是瀛桑女人。” 　　李清茶愕然，随即尴尬地咂咂嘴。 　　项楠毓问：“怎么了？” 　　“我说的‘疙瘩’，指衡秋。在镜湖时，她不是烧过你小院吗？” 　　“……” 　　“那个……” 　　“不许你说！” 　　项楠毓猛地打断， 　　李清茶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发现少女面色通红，像是一只烫熟的虾子，下一秒从耳朵冒出蒸汽都有可能。 　　“不准看！” 　　少女扶住李清茶的面颊，强行把她的头掰了回去。 　　“……” 　　“……” 　　“……” 　　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李清茶感觉项楠毓按摩的力道越来越大， 　　她说：“那个，师妹啊……收手吧，我筋骨已经活动开了，你要是再这么搞下去，就好活动散了。” 　　噗~ 　　少女嗤笑，松开手，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逞心的，顺势在李清茶的后颈划过， 　　手指润如玉，就像春风吹拂。 　　李清茶：！！！ 　　经过昨天的事，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脖颈这个部位有些敏感， 　　项楠毓现在这么做，难道是和宫怜雪信息共享过？ 　　嘶…… 　　李清茶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被用烂的结局越来越近。 　　她回过头，注视项楠毓， 　　少女如同画中玉人，害羞带怯的模样，尤其那双眸子，水波流转间甚至还浮着一层迷蒙的雾， 　　“你还看！” 　　她不满地跺脚，爬上了床，拉过被子半搭在身上。 　　男人就喜欢“怀抱琵琶半遮面”，少女这样子，被子叠着衣服，衣服的弧度隐隐勾勒出身材的弧度，反而显得更加诱人， 　　虽然李清茶不是男人，却也喜欢。 　　她轻咳， 　　“楠毓啊，我……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你还想干？” 　　“不……不是啊……此‘干’非彼‘干’……我的意思是，干和干存在着明显差别。” 　　“色胚！” 　　项楠毓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她翻身下床， 　　“你快些，我们去客栈的一楼用早饭。” 　　说着，少女一溜烟地出屋，用后背倚着门连做深呼吸，胸口也随之起伏。 　　就在这时，宫怜雪来了， 　　“楠毓，你怎么……！@#￥*%……” 　　后面的话被捂了回去。 　　项楠毓拉着宫怜雪朝楼下走，等过了五、六级台阶，这才松手，说道：“怜雪，我与师兄说过了，咱们去楼下吃。” 　　宫怜雪不解， 　　“不是你说在房里吃的吗？可以让师兄多睡会儿。” 　　“啊这……” 　　“嗯？” 　　宫怜雪凑到项楠毓身边，像小狗一样， 　　嗅~ 　　嗅~ 　　emmm…… 　　还好，没有师兄身上的气味。 　　项楠毓对李清茶娇羞，对宫怜雪可就不同了，伸个懒腰， 　　“好了，别闻了，我又不是师兄。” 　　“(ˉ▽￣～) 切~~谁稀罕！” 　　两人闹着下楼，同时拦住准备将早饭送到楼上的小二。 　　没多久，李清茶也下楼， 　　三人用过饭，前往亳州府。 　　因为昨天宴席上简曾仁给出过承诺，李清茶亮出雏凤营的牙牌后便轻而易举地进了大牢， 　　狱卒带着她们七拐八拐，一路走到最里面的牢房，然后离开。 　　因为是女子，衡秋住的条件还算不错， 　　见面时，她正捧着碗，细嚼慢咽地吃早饭， 　　“宫师姐？” 　　衡秋诧异地起身。 　　宫怜雪点点头， 　　“嗯。” 　　“宫师姐为何要进大牢看我，难道……明雪堂难道……” 　　“没有，我们甚至还没去过明雪堂呢，先来见你，只是想问清楚状况。你看，我连全大夏最好的讼师都帮你找到了。” 　　宫怜雪用胳膊肘碰碰李清茶。 　　衡秋看过来， 　　“师兄。” 　　“嗯。” 　　“……” 　　“还有项师姐，你为何不叫呢？” 　　听李清茶的意思，衡秋便知道合脉的事或许有了一个暂时的结果。 　　她对项楠毓低下头， 　　“项师姐。” 　　项楠毓轻笑， 　　“你对我低头可没用，还是好好巴结咱们的师兄吧。我听他的。” 　　“师兄、师姐，其实无所谓的，他们在明雪堂身上安的罪状是走私，我看过《大夏律》，‘徒二十年’，我是修士，借机逃跑便好，最重要的还是明雪堂那些姐妹。” 　　项楠毓看向李清茶， 　　她心底里觉得，这或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李清茶叹气， 　　“衡秋，你掌管月宗产业，这点儿道理还不明白吗？在亳州府的重压下，罪名是可以不断罗织的。”、 　　衡秋愕然， 　　“师兄的意思是……” 　　“你承认走私，后面就会有洪家灭门惨案找上来。洪家之后是戚家，再接着，说不定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都会被翻出来。” 　　“唔……” 　　衡秋不说话了。 　　李清茶道：“那么，你跟我说说知道的情况。” 　　能脱罪当然比做逃犯好， 　　衡秋也严肃起来，歪着头回忆道：“戚家灭门案时，亳州府几乎动用了全部力量，在城内大肆搜查，寻找和戚家有关联的一切。当时，因为虹儿……啊，虹儿是明雪堂的一个姑娘，她在案发前去戚家表演过琴瑟，所以也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导致明雪堂暂时停业一段时间。” 　　这些，李清茶在信上看到过， 　　坦白讲，因为戚家灭门案发生的时间太早了，目前讨论没什么价值， 　　还是应该从洪家入手。 　　李清茶说道：“洪家灭门的事呢？” 　　衡秋继续回忆， 　　“说来，洪家灭门时的情况很不同，动静闹得不大，没有调查其它任何嫌犯，而是直接找上了我。” 　　“果然如此……” 　　“师兄难道有结论了？” 　　“人家这是揣着答案找答案，亳州府的第一次大范围排查，其实是在为后续准备替罪羊，因为洪家灭门时明雪堂恰好也沾上了，所以……哼！愚蠢之极！” 　　李清茶的眼中满是不屑， 　　宫怜雪问道：“师兄，为什么这么说？” 　　李清茶笑， 　　“亳州匪患严重，如果我是简曾仁，绝对会想办法将两起灭门案隔离开，而不是努力建立联系。” 　　“笨蛋师兄，你又开始代入罪犯的视角‘魔鬼’了。” 　　“我说过，我即使是魔鬼，也是站在人族这边的。话又说回来，也不能怨简曾仁，他能力也就那样儿，听说京城派了七皇子来，慌了。” 　　“可是，京城的队伍前来亳州，绝不可能轻车简从，何必急于一时？” 　　“所以我说他蠢。” 　　李清茶脸上的不屑愈加明显。 第210章 舆论 　　宫怜雪捏了李清茶的手臂一把， 　　“别得意，先把人救了再说，我师父常说，轻敌一定会付出代价。” 　　月宗最擅长惑敌，然后再出杀招， 　　确实像宫易寒的话。 　　李清茶点点头，转向衡秋，继续问道：“关于走私一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我看卷宗，说是在明雪堂附近翻出来的。” 　　她想不明白，“附近”是多近，何至于让人栽赃。 　　衡秋叹气， 　　“那是我租的一间小屋，用来堆放不用的物品。师兄，明雪堂做的生意你是知道的，难免会有些客人灌了几斤黄汤就耍酒疯，打烂桌椅。” 　　“你们多长时间检查一次？” 　　“不检查的，反正都是废物，房间堆满了就劈成柴，不满就慢慢填满，如此往复。” 　　“啧……” 　　李清茶砸了咂嘴， 　　没有定期检查，就意味着不能确定账簿具体放入的时间， 　　她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响声，叮叮当当的，像是狱卒挂在腰间串成一串的钥匙。 　　众人不由得愕然， 　　宫怜雪转过头，发现果然是狱卒来了， 　　她问：“探监的时间这么短吗？” 　　狱卒没有直接回答， 　　他开了牢房，把脚镣丢地上， 　　“衡秋，咱们亳州府的青天大老爷吩咐善待女子，所以，脚镣你自己戴吧。” 　　衡秋不解， 　　“这是做什么？给我换牢房吗？” 　　“不，说是要提审。” 　　“今天？” 　　“你别问了，快点儿的，亳州府外面都围了一圈老百姓了。” 　　“……” 　　衡秋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听狱卒的话，之后拉住两个师妹的手，往大牢外走去。 　　宫怜雪问道：“怎么……怎么回事？” 　　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清茶说：“简曾仁打得一手好算盘。昨天答应我可以探监，今天就公开提审，而且，故意把时间弄得非常紧凑，让我在衡秋那儿得不到多少线索。” 　　“我有些慌。” 　　“别慌，慌就中了简曾仁的计了。” 　　“可是你……唔……” 　　宫怜雪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李清茶像是安抚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少女：“……” 　　她没有躲开。 　　李清茶轻咳一声，手势变了，食指绕着挑起对方一抹秀发， 　　绕指柔…… 　　发质如绸缎般顺滑。 　　“咳。” 　　项楠毓清嗓子。 　　李清茶赶紧抽回了手。 　　三人沿着甬道走出大牢， 　　瞬间，外面的百姓议论的声音扑面而来， 　　“明雪堂走私吗？” 　　“可不是，据说超过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杀千刀的。” 　　“谁不想杀呢？可是，按照咱们大夏的律法，顶多就是发配。” 　　“尼玛！” 　　…… 　　李清茶微微眯眼， 　　看来，这次开审不光是律法问题，还有舆论导向， 　　单从这个阵势，就能看出简曾仁要置明雪堂于死地而后快了。 　　李清茶嘀咕：“简曾仁倒也有些计谋，只可惜选错了对手，我肯定让他求锤得锤。” 　　她带头走向亳州府衙。 　　简曾仁端坐堂内，早就已经在等了，看到李清茶后，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笑容，说道：“看来，明雪堂的讼师也到了。” 　　他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升堂！” 　　分立在两边的衙役按照节奏，用哨棒敲击地面， 　　“威~~~” 　　“武~~~” 　　李清茶以前接触过的案子，都是在提审前就把所有疑点厘清了，因此从来没有过堂的经历， 　　她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进入大堂。 　　幸好，简曾仁按流程来， 　　“读讼状！” 　　宫怜雪：？？？ 　　她问李清茶：“你写讼状了？” 　　李清茶摇摇头， 　　“我证据都没全部掌握，上哪写讼状去，八成是有人代笔。” 　　“那你还不叫停？” 　　“现在叫停，在老百姓眼中，明雪堂是走私犯的事儿相当于板上钉钉了。” 　　“可恶！”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找突破口了，简曾仁想要升堂，那就让他升。” 　　李清茶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 　　宫怜雪将笨蛋师兄的自信看在眼中，心情微妙，悄悄转过头， 　　没想到，项楠毓在看着这边， 　　两人对视， 　　“……（他好帅）” 　　“……（我好喜欢）” 　　她们用目光无声地交流。 　　这时，师爷已经把讼状读到了结尾：“以端风化、而正商道，是以含冤上表。” 　　啪—— 　　惊堂木一下。 　　简曾仁大声道：“讼师何在？” 　　李清茶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入府衙大堂， 　　“在。” 　　“讼状可有不妥？” 　　“没有不妥。” 　　“……” 　　没有不妥？ 　　简曾仁的双眼缩了缩， 　　他发现，李清茶正紧盯着自己，忽然产生了一种猎物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幸好，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 　　简曾仁深吸一口气， 　　“李清茶，念在你是京中雏凤营的教头，可带武器上堂。免跪吧。” 　　李清茶拱拱手， 　　“多谢大人。” 　　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简曾仁平静如水却目露杀机， 　　“带人犯衡秋。” 　　衙役们又开始了， 　　“威~~~” 　　“武~~~” 　　李清茶忽然大喝一声：“且慢！” 　　她运了气机，因此声音异常洪亮，就连外面那些正在交头接耳的百姓都被吓得闭上了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李清茶身上。 　　只见她单手按住流光刀柄， 　　这个动作师爷和简曾仁都曾见过，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简曾仁道：“李清茶，因何打断提审流程？” 　　“大人，衡秋具体所犯何罪？” 　　“明雪堂买卖赃物、走私贩私，衡秋身为明雪堂的管事，还能犯什么罪？” 　　“呵……” 　　李清茶笑了， 　　她转过身，视线扫过外面的人群， 　　宫怜雪和项楠毓都对她投来信任的目光，其它百姓则翘首以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换言之，一帮乐子人，都等着看笑话。 　　李清茶走过去，目光落在一个身着短衫的汉子身上， 　　这老哥看着就像硬茬。 　　于是， 　　“你瞅啥？” 　　所有人：？？？ 　　他们都没想到李清茶忽然犯病。 　　短衫汉子下意识地说道：“怎么着？瞅你咋地？” 　　“你特么哪位？配这么和我说话？” 　　“老子张三！” 　　“嗯，谢谢三哥。” 　　张三：？？？ 　　一脸懵逼。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懵逼。 　　李清茶却怡然自得地转过身，朗声道：“大人，在下检举张三买卖赃物、走私贩私！” 　　瞬间，众人哗然。 　　简曾仁也知道李清茶的用意了，气得手抖。 　　师爷靠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姓李的的意思是让我们拿出证据，不然不能称衡秋为‘人犯’。” 　　简曾仁更气了， 　　“我用得着你教！？” 　　师爷赶紧退了回去。 　　简曾仁很清楚，不能逞口舌之利，证据要用在最关键处， 　　此时，只能暂避锋芒， 　　“带嫌犯衡秋。” 　　百姓们再次议论， 　　“这讼师好像很厉害呀！” 　　“没听简大人说人家是京城来的教头吗？能带兵器上府衙大堂的！” 　　“怪不得……” 　　…… 　　舆论的风向开始转变。 第211章 图穷匕见 　　加更。 　　￥￥￥￥￥￥￥￥￥￥￥￥ 　　李清茶默默叹气， 　　比起引导舆论，她其实更希望简曾仁压不住怒火，在没问衡秋的话的情况下就拿出证据， 　　这样的话，自己可以有更多时间准备时间。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举证、质证环节，还要配合询问人证，简曾仁就算现在做缩头乌龟，将来还是得拿出完备的证据链， 　　到那时，必死无疑。 　　“……” 　　“……” 　　“……” 　　堂上一派安静。 　　终于，衡秋被带了上来， 　　毕竟是修士，她看上去虽有狼狈，精神状态却很好，而且月宗功法让她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惹人怜爱的魅力。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 　　“没想到竟是一个弱女子啊……” 　　“她真的会走私？” 　　“我不太相信。” 　　…… 　　这个时代能够抛头露面看热闹的大部分是男人，所以外面的舆论逐渐呈现一面倒的趋势。 　　李清茶：￣□￣｜｜ 　　自己耗费心机，却不如人家妹子亮个相， 　　唉…… 　　是不是该考虑女装的事了…… 　　简曾仁刚被李清茶怼过，心态已经非常平和了， 　　他直接躺平，佛系地任由百姓发挥，懒得让他们继续保持肃静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对衡秋普通的问讯了， 　　包括： 　　身份信息， 　　家庭住址， 　　工作背景， 　　…… 　　衡秋一一如实作答。 　　简曾仁也知道在这些基础的信息上不会有突破，便单刀直入，将话题绕到明雪堂的营业上， 　　“衡秋，本府问你，明雪堂去年岁入几何？” 　　衡秋歪着头回忆， 　　她在镜湖待了半年，刚回亳州没多久，还没彻底熟悉之前业务的变化， 　　“妾身不知。” 　　这个态度对简曾仁很有利， 　　他坐直了身体， 　　“不知？” 　　“是，妾身确实不知。” 　　“我看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知！来人呐，取账簿过来！” 　　师爷立即将账簿递过去， 　　简曾仁一边翻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道：“五万七千两……九万两……七万四千两……呵呵，你们明雪堂可真是生财有道啊！” 　　说着，猛地将账簿丢向地面。 　　与此同时，咒骂声从人群中响起，都觉得明雪堂赚得太多了。 　　李清茶充耳不闻， 　　她捡起了账簿，拍掉上面的灰尘稍事翻阅，之后说道：“简大人，你们亳州消费有这么高吗？唔……说起来，百花苑岁入多少啊？” 　　一听百花苑，简曾仁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不由得冷哼， 　　“李清茶，听你的意思是，明雪堂做假账？” 　　“明雪堂做没做假账不好说，但是，这个账本肯定是假的，明雪堂的姑娘们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躺在床上不下来，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好！你承认这个就好！” 　　百姓的议论声更大了。 　　简曾仁表情扭曲，眼看着要憋不住笑，一副胜利者的嘴脸， 　　外面的项楠毓和宫怜雪也不甚明白， 　　师兄这么问，不是相当于承认明雪堂的账目有问题，存在走私的可能吗？ 　　果然，简曾仁发起了进攻， 　　“李清茶，你可以具体看看账目，尤其是木炭那一项，我且问你，但凡是个正常人，会在四月、五月购入几百斤的木炭吗？” 　　李清茶早就注意到了， 　　她游刃有余， 　　“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如此不合理的入账、出账，难道不是走私的铁证？” 　　“哦。” 　　李清茶的回答十分简短。 　　简曾仁看她这个反应，内心就像有一头野兽在痛快地嘶吼， 　　赢了！ 　　自己赢了！ 　　他一拍惊堂木，逼问衡秋：“衡秋，本府问你，你们明雪堂藏账簿的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衡秋说：“那不是明雪堂的账簿。” 　　“死鸭子嘴硬！好，我换一个问法吧，发现这个账簿的房间是你们明雪堂的吧？” 　　“是。” 　　“用处呢？” 　　这个问题有点儿奇怪， 　　衡秋看向李清茶，却发现李清茶不动声色，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她无奈，只好照实说了：“用来堆放坏掉的桌椅。” 　　简曾仁步步紧逼道：“桌椅堆满了之后呢？” 　　“劈了当柴火。” 　　“对，柴火。你们明雪堂有的是木柴用，购买木炭做什么？” 　　“大人，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木柴烧起来烟雾缭绕，只能在伙房使用，姑娘们的房间随时可能去客人，取暖热酒这些细致的火，怎么可能不……唔……” 　　衡秋的话被咽了回去， 　　因为李清茶投来一道极其严厉的目光，无声地制止， 　　非常明显，李清茶想引诱简曾仁继续在假账、走私的事上做文章， 　　衡秋虽然不解，但还是选择了相信。 　　简曾仁哈哈大笑， 　　“看来你是辨无可辨了。” 　　再一次，外面的百姓开始了议论。 　　李清茶却依然闲庭信步，用清晰的声音问道：“大人，既然你说走私，那走私的是何物呢？光有账簿代表不了什么吧？” 　　简曾仁等的就是这个， 　　他认为可以进行第二轮攻击了，因此对一旁的师爷点了点头， 　　“拿物证上来！” 　　师爷带着两个衙役离开， 　　没多久，他们回来了， 　　衙役抬着一口不大的木箱，看上去沉甸甸的， 　　师爷手里则是一个布包。 　　哐—— 　　衙役一脚踢开了木箱的盖子， 　　瞬间，整个府衙大堂似乎被照亮了，几乎所有人都被里面的各种金银玉器吸引了目光。 　　但李清茶清楚，真正的杀招在那个布包中， 　　她静静等待。 　　不出所料，师爷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打开。 　　“嘶……” 　　百姓中几个站的靠前的倒吸一口凉气。 　　“有血！” 　　“那上面怎么沾着血！？” 　　“不是说走私吗？” 　　…… 　　他们议论纷纷。 　　简曾仁得意的看了眼李清茶，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他心中忽然惴惴不安起来， 　　难道，事情发展到现在，都在李清茶的计划之中？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简曾仁强自镇定下来，一拍惊堂木，让百姓安静下来，之后沉声说：“刚才，本府已经说过明雪堂的罪名，除了走私贩私，还有买卖赃物！” 　　李清茶嘴角勾起， 　　“大人，我记得今日是议论走私一事？” 　　“呵，李清茶，你忘了自己写的讼状了？今日可是数罪并审啊。” 　　“我的讼状……” 　　“难道你想反悔吗？” 　　简曾仁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李清茶知道，如果说讼状并非自己亲手所写，肯定会被以朝秦暮楚、藐视公堂的理由打板子， 　　但是，根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抗辩。 　　她说道：“大人的意思是，今天一定要数罪并审，不水落石出不罢休？” 　　简曾仁立即回答：“那是当然的。” 　　“好，大人如此清正，那咱们就继续吧。您刚才说‘买卖赃物’，我很好奇，具体是那件案子的赃物？” 　　“当然是洪家灭门案了！” 　　至此，图穷匕见。 第212章 洪家怎么会有姓林的人呢？ 　　洪家灭门案…… 　　终于说出这几个字，简曾仁松了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悬着一颗心就是放不下去，反而感觉自己正逐渐走向深渊。 　　此时，大堂外的舆论也引爆了， 　　“明雪堂真是大胆。” 　　“那可是二十多口人呢，也不怕阴魂索命……” 　　“别说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简曾仁不能再退缩， 　　必须继续进攻！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发现李清茶已经走向了那个布包，开始检查里面的赃物， 　　看她的动作，似乎带着某种目的性。 　　简曾仁咽了口唾沫， 　　“李清茶，你……” 　　李清茶头也不抬， 　　“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可是我……” 　　“稍，安，勿，躁。” 　　四个字，一字一顿，李清茶说出来便如同不可置疑的真理一般。 　　简曾仁竟然不敢出言阻止， 　　时间渐渐流逝， 　　1秒…… 　　2秒…… 　　10秒…… 　　因为百姓们议论得非常大声，环境十分嘈杂， 　　简曾仁却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凝滞了，外界任何变化仿佛跟自己隔绝了关系，视、听、味、触、嗅，五感变得十分迟钝， 　　他只能盯着李清茶，不做任何别的事。 　　不知过去多久，这种诡异的现象终于消失， 　　李清茶从布包中拿出一枚玉佩， 　　她一脸疑惑，一边检查翻看、一边好奇地问道：“奇也怪哉，这玉佩上雕着一个小小的‘林’字，洪家怎么会有姓林的人呢？” 　　“……” 　　“……” 　　“……” 　　大堂上诡异的安静。 　　宫怜雪和项楠毓忍不住交流视线，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原来师兄走一步、看三步，早就想好了制敌的关键， 　　胜负定了！ 　　外面的百姓却依然不明就留， 　　有人嘀咕道：“这个讼师是不是脑子有病？洪家家大业大，有外姓人不是很正常吗？我听说他们有很多粗使丫鬟的。”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但是，他们不敢议论得太大声，因为都注意到了府台老爷惨白的脸色。 　　简曾仁就像被捅破的气球，刚才还情绪激昂，现在却痿了，整个人在椅子中瘫成一团烂泥。 　　他努力打起精神， 　　“李清茶，你也听到了，洪家有外姓人很正常。” 　　还在负隅顽抗。 　　李清茶把玩着玉佩，脸上是浓浓的笑意， 　　“是很正常，但这枚玉佩的主人，真的是洪家的人吗？” 　　“你……” 　　“呵呵，大人不会是想让我闭嘴吧？” 　　“……” 　　简曾仁冷汗直冒， 　　他说：“即使不是洪家的人，也有可能是从瀛桑来的珠宝，说不定是衙役在分拣赃物时弄混了。” 　　这句话明显底气不足。 　　百姓们都琢磨出味儿来了， 　　攻守互换了？ 　　那枚玉佩竟然如此神奇？ 　　众人踮脚，都想看清李清茶手中玉佩的形制。 　　李清茶转过身，对百姓们展示， 　　“大家看，这个玉佩的雕工，曲线圆润、顺滑，光是手工打磨、做出流线可能就要一天甚至数天的时间，而且必须是技术很好的师傅。瀛桑蕞尔小国，有这么厉害的工匠？” 　　百姓们不由得点头， 　　简曾仁不能再任由李清茶把握审理的走向， 　　结果，他刚准备开口，就被李清茶给堵了回去， 　　“雕工还只是其一，关键是主题，玉鸟纹佩，自古以来便代表君子五德——温、良、恭、俭、让。瀛桑人懂这些？” 　　事实胜于雄辩， 　　更何况李清茶的说法很符合百姓认知—— 　　大夏是中原，其它小国皆为蛮夷，根本不懂礼法，更不会明白“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的道理。 　　“确实啊，这个明显是咱们大夏的物件儿。” 　　“我也不觉得这是走私的。” 　　“那是就是灭门案的赃物咯~” 　　“这个讼师在想什么？灭门不比走私严重得多？” 　　…… 　　他们窃窃私语，对李清茶主动将走私案和灭门案勾连在一起的做法感到诧异。 　　简曾仁却很清楚， 　　玉佩上有一个“林”字，主题象征君子五德…… 　　连起来不就是林德吗？ 　　一旁的孙巍也反应了过来，心中对李清茶愈加佩服， 　　难怪他当时发现林德的尸体带着方巾，却没有佩戴玉佩，忽然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原来是心中早有定论， 　　简大人危险了…… 　　孙巍不由得坐直身体， 　　他有预感，明雪堂今天不光不会被治罪，还有可能一举洗脱嫌疑。 　　李清茶直视简曾仁，说道：“简大人，前日在殓房，你曾亲口承认过，有一句尸体是属于林德的，我没有记错吧？” 　　简曾仁动作僵硬地点头， 　　“没错。” 　　“你当时还透露过林德的身份，是也不是？” 　　“……” 　　“简曾仁，我在问你话！立即回答！” 　　李清茶一声断喝。 　　吓！ 　　众人吓了一跳，但惊吓很快变成了惊讶， 　　讼师竟然对府台这么说话？ 　　他疯了？ 　　出乎意料地，简曾仁竟然真被压制了，擦汗时，手帕都拿不稳， 　　“林德是本府的秀才。” 　　李清茶上前一步， 　　“秀才就完了？” 　　“……” 　　“说话！” 　　“咕……” 　　“你不说，那我替你说，林德是两年前考的秀才，同时也是戚家布庄的账房。简大人还说自己爱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惋惜，批评林德好好的圣贤书不读，偏要赚那些小钱。” 　　百姓们给整不会了， 　　亳州、戚家、做布匹生意…… 　　这三个条件综合，好像只有前些日子被灭门的那一家， 　　换句话说，林德当时就该死了。 　　嘶…… 　　有胆小的都开始打寒颤了。 　　李清茶说道：“林德出现在洪家灭门案中，真是有意思。他是死了两遍？还是戚家灭门时躲过一劫？躲过一劫为何不来官府报备呢？” 　　“咕……嗬嗬……” 　　简曾仁不由得咽唾沫，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李清茶继续道：“简大人，你当时的解释是，戚家灭门之时，林德就已经死了。但是，衙役们处理尸体时忘了林德，对吗？” 　　简曾仁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早已落入李清茶步步为营打造好的陷阱中， 　　此时，断无突围的可能。 　　李清茶说：“大人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她呵呵一笑，掂了掂手中的玉佩， 　　“可是，根据卷宗，戚家只是被灭门，没有失窃的记录。换句话说，在洪家被灭门之前，无论林德是死是活，这枚玉佩都应该戴在他的身上，正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百姓们有点儿被绕晕了， 　　“他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 　　“笨死了！人家的意思是，林德的死有蹊跷，如果是在戚家灭门时被杀，尸体一直停在停尸房，玉佩又怎么会作为赃物出现在洪家灭门案中呢？” 　　“难道是有人栽赃……” 　　“这就不好说了。” 　　“难道这个林德是戚家灭门案的主谋，后来又被灭口？” 　　……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喧嚣尘上。 第213章 不敢死就闭嘴！ 　　不能再审下去了！ 　　简曾仁已经看出来了，如果继续纠缠，李清茶说不定会攀咬自己， 　　以李清茶表现出来的能力…… 　　想都不敢想。 　　简曾仁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时近正午，今日提审便到此为止，退堂！” 　　正午个屁！ 　　外边连小吃摊都还没出摊呢。 　　李清茶嘴角勾起，说：“简大人，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诺，你刚才可是说过的，‘今天一定要数罪并审，不水落石出不罢休’。” 　　这是简曾仁的原话， 　　但此时此刻，除了不要脸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只能充耳不闻。 　　然而， 　　“接着审！”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吃瓜群众一愣，也跟着喊：“接着审！接着审！接着审！接着审！接着审！” 　　刚开始还此起彼伏、相对凌乱， 　　但没过多久，百姓的声音就变成了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淹没了衙役们“威~~~武~~~”的声音。 　　简曾仁：“……” 　　他终于意识到，李清茶从上堂开始，每一句话都隐含着深意， 　　步步为营？ 　　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现在，简曾仁不想审也得审！ 　　否则外面那帮泥腿子还不知道会怎么传自己的闲话呢，等七皇子的队伍到了亳州，民情汹汹、沸反盈天，乌纱帽照样保不住。 　　简曾仁大手一挥，对衙役骂道：“闭嘴！别在这儿哭丧了！” 　　“威~~~” 　　“5555555……” 　　衙役们停止用哨棒戳地。 　　简曾仁看向李清茶，说道：“好吧，本府陪你接着玩这个游戏。你想怎么审？” 　　李清茶没有直接回答， 　　她转向衡秋， 　　“衡师……衡掌柜，听你的意思，账簿并非明雪堂的？” 　　这是衡秋继镜湖之后，第二次见识李清茶的厉害，心中又敬佩、又兴奋， 　　她配合地说道：“确实不是。” 　　“那么，那一箱财宝呢？” 　　“也不是。” 　　“洪家灭门案的赃物也不是咯~” 　　“对。” 　　李清茶点点头， 　　她清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数罪并审嘛，肯定是先从有疑点的地方开始，我要求检验林德的尸体！” 　　简曾仁也已经放弃幻想了， 　　他说：“李清茶，你之前就说过的，林德虽然是孤儿，但是有老师，验尸要经过人家的同意。” 　　拖字诀， 　　这也算是公门中的必修课了。 　　可惜的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简曾仁摆烂、找借口。 　　李清茶呵呵一笑， 　　“为师者，当重学生之身心德业，以为人表。我不相信林德的老师会不同意。” 　　简曾仁立即给出反驳， 　　“你又不是林德的老师，你相不相信有何用？” 　　“呵，只要他是儒生，就一定会同意。” 　　“真是大言不惭。” 　　“是吗？” 　　李清茶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扫过外面的围观群众， 　　“简大人，看到现在这个情况，你觉得林德的老师会拒绝？” 　　人群中再次齐声爆出呼和： 　　“验尸！” 　　“验尸！” 　　“验尸！” 　　简曾琪：“……” 　　又一次被舆论反制，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决定有多么愚蠢。 　　“好，我这就叫仵作验尸。” 　　“哪里用仵作，直接将尸体搬上大堂，由我亲自来便是。” 　　“李清茶，你可知毁坏尸体是重罪？” 　　“验尸又不是毁坏。” 　　“呵呵……好！” 　　简曾仁又看到了希望， 　　李清茶虽然是刑名高手，但是，只要验尸稍不到位，自己就能找个由头结束这次过堂， 　　先拖个几天，到时候自然会有变化。 　　简曾仁对一旁的衙役点点头， 　　“你们，去两个人，把林德的尸体从殓房搬过来。今天，咱们就长长眼，看看从京里来的刑名高手是怎么验尸的！” 　　“诺！” 　　衙役们快跑着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如果搁以往，外面的吃瓜群众早就溜了，但今天不同，他们都等着看讼师把官老爷斗倒的好戏，竟然杵在原地没动。 　　太阳渐渐升高， 　　终于，两个衙役大汗淋漓地回来了，将一口棺材放在大堂中， 　　这是殓房的临时棺材， 　　一般情况，若死者有家属，会买棺材到殓房，在临时棺材中完成死者遗容的整理，再将尸体放入家属准备的，入土为安。 　　李清茶将棺材打开。 　　平头百姓虽然有看乐子的心态，但对尸体这种阴晦之物还是害怕的，不少人把脸扭向一边， 　　只有几个胆大的踮脚眺望棺材内的情况。 　　“艹！这明显才死两、三天啊！” 　　“我也觉得！我杀的猪要是不处理，搁上十天，肯定肿成三头那么大！” 　　“我看，这个林德就是最近才死。” 　　…… 　　听到他们议论，其他百姓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加入讨论。 　　简曾仁：(•́へ•́╬) 　　他一拍惊堂木， 　　“都闭嘴！肃静！” 　　百姓们还是有点儿怕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之后，简曾仁对李清茶说道：“好，你开始验尸吧。我等着你的表现。” 　　李清茶微笑， 　　“大人不用这么阴恻恻的，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毁坏尸体。” 　　她看向棺材内的尸体， 　　“……” 　　“……” 　　“……” 　　一片安静。 　　简曾仁忍不了了，说道：“李清茶，你玩我们呢？跟尸体对视是什么意思？指望他坐起来告诉你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李清茶摇摇头， 　　“那不至于。” 　　“既如此，就快点儿上手操作，不要浪费时间。” 　　“验尸一定要上手？” 　　“……” 　　简曾仁懵逼了。 　　验尸不上手，难道上脚？ 　　他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稍微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简大人，你可知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人若是死后身体受创，伤口处一定会皮肉不卷、血迹黯淡。” 　　简曾仁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关于验尸和伤口，你不如街上杀猪卖肉的屠户。” 　　“你！@#￥*%……” 　　“好了好了，先别着急，一会儿有的是着急的机会。” 　　李清茶围着棺材转了一圈， 　　“左肋下、肋中伤各一、右侧**伤一处、左臂伤一处、右肩伤两处……致命伤看起来在肋中，但实际上，这些都是死后造成的、是障眼法。” 　　至于真正的死因…… 　　李清茶转过头，走向宫怜雪， 　　“表妹，银针借我一用。” 　　少女立即递出银针。 　　李清茶拈起银针飞快地往尸体的喉头一探，片刻之后拔出，针尖的颜色果然黑了， 　　“真实死因，鸩杀。” 　　简曾仁脸色变得阴沉， 　　“时间呢？” 　　“反正肯定不是戚家灭门时，如果那时候就死了，尸体必然出现巨人观。” 　　“可笑至极！各种刑名典籍中也没提到过‘巨人观’，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胡说的？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人信服啊？” 　　所谓“困兽犹斗”，无外乎此。 　　李清茶忍不住笑出了声， 　　“简大人，典籍中确实没提‘巨人观’，但是提过其出现的原因，‘肠胃内晦气胀之’。要不，你死死看，让大家验证死后多少天才会出现这个现象？” 　　“你！@#*￥%……” 　　“不敢死就闭嘴！” 　　李清茶呵斥。 第214章 亿点点猜想 　　加更。 　　￥￥￥￥￥￥￥￥￥￥￥￥ 　　外面的老百姓刚才起哄，又是“接着审！”、又是“验尸”的， 　　但是，真让府台大老爷去死，他们可就没那个胆量了。 　　项楠毓嘴角勾起， 　　“师兄这人，纯纯的无赖。” 　　宫怜雪歪着头看她， 　　“无赖不好吗？” 　　“(ˉ▽￣～) 切~~你别套我的话，我又没说不好。” 　　“对，恶人须得恶人磨，对付简大青天，用无赖的招式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两人相视而笑。 　　堂上的简曾仁被怼得半天说不出话， 　　忽然，他蓦地站起， 　　“李清茶，本府可不陪你玩了！退堂！” 　　这是要开溜。 　　李清茶笑着说道：“大人，且慢。你难道不想听听我对于走私案、洪家灭门案的判断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简曾仁的脚步顿住了， 　　良久， 　　“有趣，这么点儿证据你就能得出结论？要知道，想给案件下定论，可是要从动机、犯案过程等多个方面入手的。” 　　“我不是神，才来亳州两天，肯定是查不出动机的。” 　　“那就是对犯案过程有见解咯~” 　　“亿点点猜想而已。” 　　猜想…… 　　简曾仁陷入了沉思。 　　听李清茶的口气，应该还没有查的那么深，自己有没有必要冒险，稍微听听她已经收集的线索？ 　　真是两难啊…… 　　简曾仁的脸上阴晴不定。 　　李清茶没有立即逼迫对方表态，因为即使对方不答应，她也有后手。 　　可惜，后手用不着了， 　　简曾仁正襟危坐， 　　“既然已经审理到了当下这个阶段，本府便听听你还有什么高论。” 　　李清茶点头，转向孙巍， 　　“大人，洪家灭门案的卷宗可否给我一观？” 　　孙巍瞄了眼简曾仁的方向，见简曾仁朝自己点头，这才拿出了卷宗递给李清茶， 　　“李先生，调查还没记录完全。” 　　“嗯，我知道，不然卷宗不会在你手里，我得找师爷要。” 　　“是的，调查完会归档，就轮不到我这个判官保管了。” 　　孙巍坐回自己的位置。 　　李清茶翻开卷宗，发现上面记载了关于脚印的判断， 　　她清清嗓子，归纳性地念了出来， 　　简曾仁打断道：“李清茶，卷宗本府也翻过，你照实读出来有什么意义呢？” 　　李清茶笑， 　　“大人，这里面提到了，凶手是一个瀛桑人和几个从正面进入的‘客人’，通过尸体上的伤口……” 　　“不就是包刚刀和咱们中原的薄剑吗？无须重复。” 　　“大人觉得，明雪堂会豢养这样的杀手？虽然秦楼楚馆向来会招募一些护院，但如此杀人不眨眼的贼徒未免也太过了。何况还有瀛桑人！” 　　“这……” 　　简曾仁不由得皱眉， 　　他环视一圈，发现百姓们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怀疑， 　　“哼！” 　　冷哼一声， 　　“李清茶啊李清茶，今日提审，本府不就是要问清这件事吗？” 　　“我反而感觉简大人在步步为营，想通过走私案将明雪堂和洪家灭门案建立起联系。” 　　简曾仁恨得牙根痒痒， 　　步步为营的分明是李清茶才对！ 　　他说道：“这是相当常见的问询手段，身在公门，若连这点儿技能都不具备，本府干脆自己摘掉乌纱帽，告老还乡算了。” 　　简曾仁正气凌然， 　　但百姓们都持观望态度，没有喝彩的。 　　信任关系就是这样，破坏很容易，想要修复却需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李清茶说：“无论是不是问询手段，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判断很有问题，之前的那些想法，完全错了。” 　　简曾仁挑眉， 　　他感觉，李清茶似乎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但是，近到哪一步…… 　　“判断出了问题？”简曾仁右手扶住桌案的边沿，不自觉地用力，“你说说看。” 　　李清茶缓缓在堂内踱步， 　　“洪家灭门案的凶案现场极其血腥，所以，当发现后院那些珠宝盒全都空空如也、盒身却甚少沾血的时候，我判断，几名凶手中，有一人没有动手。” 　　一众百姓点头， 　　他们刚才也听了案卷，认为这个推理没有问题。 　　“但是……” 　　李清茶大喘气儿，调动众人的兴趣， 　　“现在的情况变了！” 　　她指指棺材， 　　“我们有理由怀疑，林德也是在当晚被鸩杀的。” 　　纵使简曾仁见识过了李清茶的厉害，自认已经调整好心态，额头还是不由得浮出一层冷汗， 　　他问：“何以见得？” 　　“林德身上被伪造了这么多伤口，为什么？” 　　“当然是跟洪家……唔……” 　　“没错，鸩杀林德之人一定知道洪家会被灭门，所以才会对尸体进行伪装。” 　　这时，孙巍疑惑了， 　　“找个地方埋了不比丢进洪家要安全得多？而且，也不能排除尸体是被直接放进殓房的可能吧？” 　　李清茶摇摇头， 　　“肯定不是直接放进殓房的。” 　　“为什么？” 　　“因为玉佩。很明显，林德的玉佩是被凶手不小心塞进那个布包里的，他粗心大意的嫁祸也成为了我帮明雪堂洗刷冤屈的线索。” 　　简曾仁：￣□￣｜｜ 　　总感觉李清茶的话意有所指。 　　他一拍桌子， 　　“李清茶，孙判官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呢，为什么不将尸体埋了？丢在洪家还要伪造伤口，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清茶环抱双臂，右手托着下巴沉思， 　　“多此一举却这么做了，一定是有原因的：第一点，刚才已经讨论过了，凶手要进入洪家的院子收集用以嫁祸明雪堂的珠宝，处理林德的尸体算顺势而为。” 　　众人静静聆听， 　　李清茶继续， 　　“第二，还有一点，凶手要杀林德，为什么不早动手呢？偏偏在洪家被灭门的那一天……” 　　“……” 　　“……” 　　“……” 　　一阵诡异的安静。 　　良久， 　　呼~ 　　孙巍长出了一口气， 　　“我想，是因为灭门洪家是林德与凶手交易的条件之一，凶手在那天之前，都无法让林德现身，更有甚者，洪家被灭门，林德和凶手就在附近，对整个过程了若指掌。若是这样，凶手将林德抛尸洪家肯定比找个地方埋了要方便得多。” 　　李清茶点点头， 　　孙巍拉胯，却也不总是拉胯，处于拉与不拉的量子叠加态。 　　简曾仁说道：“都是推理罢了，没证据的事。” 　　李清茶无法否认， 　　“确实，没有证据。” 　　“呵……” 　　“不过嘛，用来证明明雪堂的清白好像已经够了。毕竟，明雪堂牵扯到戚家灭门，林德肯定想躲开。” 　　简曾仁嘴角挂起嘲讽得笑， 　　“你怎么不说和林德做交易的就是明雪堂呢？” 　　李清茶等的就是这句话， 　　“因为什么？” 　　“走私……唔……” 　　“呵。果然是这样啊……戚家灭门、洪家灭门、林德被杀都和走私有关。” 　　简曾仁又被套了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拍惊堂木， 　　“今日到此为止！退堂！” 第215章 哪位来着…… 　　“威~~~” 　　“武~~~” 　　两名衙役走向衡秋，带着她朝后堂走去。 　　衡秋虽然带脚镣，脚步却很轻盈，同时对李清茶以及外面的两个妹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赢了！ 　　而且是完胜！ 　　看着简曾仁灰溜溜地进入后堂，宫怜雪和项楠毓都十分兴奋。 　　两人将李清茶迎出来， 　　项楠毓小声道：“师兄，本以为你只是擅长刑名，没想到嘴上的功夫也不赖。” 　　宫怜雪顺势吐槽：“难怪能骗辣么多的女人。” 　　李清茶：？？？ 　　“我骗谁了？” 　　“哼！你自己心里清楚。” 　　“……” 　　这也太冤了。 　　李清茶不禁想起网上流行的笑话， 　　女：你根本就不懂我！ 　　男：你不说我怎么懂你啊！ 　　女：真正的懂不需要说！ 　　男：你说了我不就懂了吗！ 　　女：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说你也应该懂！ 　　…… 　　血压瞬间拉满。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胡搅蛮缠， 　　李清茶轻咳一声， 　　“我又没骗你。” 　　宫怜雪瞪了师兄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与之前不同的的神采， 　　“你想骗我还不让你骗呢~” 　　“……” 　　“……” 　　两人间的气氛很微妙。 　　项楠毓在旁边看着，心说月宗的女人都太会了，小伎俩层出不穷。 　　不过，她没有出言打扰， 　　因为根本用不着。 　　衙门口的老百姓涌了上来，将三人组团团围住，眼中闪着焦♂渴的欲望，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 　　“……” 　　“……” 　　诡异的沉默。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终于有人开口了，高声说道：“李先生，我有冤情！” 　　扑通—— 　　说着话竟然跪下了。 　　其他人也跟着喊冤叫屈，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李清茶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府衙大堂上的表现成了最好的广告，这帮人都是来请自己当讼师的。 　　她一脸无奈， 　　“各位，各位，我不是讼师啊。而且，我还是外乡人，在亳州人生地不熟的……大家还是要信任官府，信任简大人。简大人素有清名，肯定会为大家做主的。” 　　宫怜雪和项楠毓白了她一眼， 　　简曾仁有个锤子清名， 　　再查下去，她们差不多好把那位“青天大老爷”拉下马了。 　　那帮老百姓交流一阵视线， 　　这时，又有人喊：“李先生，要不您提我们写讼状？有您写的讼状，我们即使不请讼师也能自证清白。” 　　李清茶：“……” 　　写讼状在老百姓看来是退而求其次，在她看来，却比当讼师过堂更为难。 　　幸好有人帮忙解围了， 　　孙巍分开众人，挤进了包围圈， 　　“都散了都散了。” 　　民不与官斗， 　　那些百姓不可能与通判为难，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转向孙巍， 　　“大人找我何事？” 　　孙巍作揖， 　　“李先生不愧为大才，今日过堂的表现，让我大为吃惊。” 　　“过奖。” 　　“先生与我交个底，走私一事，你是不是早有怀疑？” 　　李清茶点了点头， 　　这件事已经算半公开了，没必要打马虎眼。 　　戚家灭门，走脱了一个林德。 　　洪家呢？ 　　有杀手正面突破，有杀手直奔后院，如此布置本就是朝着灭口去的，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李清茶低头沉思片刻，说：“依我看，还是先找到这两家的账簿最为重要。至于明雪堂发现的那本……说不定就是戚家的。” 　　孙巍跟着点头， 　　一般情况下，各项杂物都记在一本大帐上，明雪堂那本却很奇怪，木炭和大项全都混记在一起， 　　要说这里面没猫腻，鬼都不信！ 　　换句话说，若真有人栽赃，肯定还有别的账本，也有木炭那种显得很突兀的杂项。 　　孙巍说：“我这就差人去办。” 　　李清茶没有接茬，反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敌在本能寺啊。” 　　“什……什么？” 　　“没什么。” 　　亳州府都快漏成筛子了，孙巍让衙役四出，不是相当于暴露侦查方向？ 　　肯定是指望不上咯~ 　　李清茶说道：“麻烦孙大人了。” 　　孙巍点头，道别，之后快步离开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宫怜雪捅了捅李清茶的腰肋， 　　“师兄，你信他能查出东西？” 　　“当然不信。” 　　“啊？” 　　“先回客栈吧，边走边说。” 　　李清茶拉着两个妹子往客栈的方向走。 　　太阳当空， 　　经过一上午的庭审，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点，三人买了些肉包，一边啃一边走。 　　两个妹子的腮帮鼓起， 　　李清茶看着，想伸手戳一戳，估计手感不错。 　　项楠毓把食物咽了下去， 　　“师兄，为什么你觉得孙巍查不出什么啊？” 　　“官府高调，肯定会打草惊蛇，只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你还叫他去？” 　　“嗨，咱们来亳州的目的是什么？是魔门尝试合脉后的第一个任务——拯救明雪堂，我在大堂上差点儿扒掉简曾仁的底裤，他感到了阻力，肯定会找别的替罪羊，咱们的任务不就完成了？而且，孙巍高调的行动能给他提供方便，我们何不善加利用？” 　　项楠毓不由得白了李清茶一眼， 　　只救明雪堂？ 　　少女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噗嗤~ 　　李清茶忍不住笑， 　　“你啊你，干嘛呢？搞得一嘴油。” 　　“有就有呗~” 　　少女拉过师兄的衣袖抹嘴。 　　李清茶无语。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件事肯定指望不上官府的，毕竟，简曾仁本身就很有可能是走私集团的保护伞。” 　　保护伞…… 　　这个新词儿听着很形象。 　　项楠毓说：“那就没办法了吗？” 　　李清茶叹气道：“反正自上而下肯定是没辙，自下而上说不定还有戏，例如抓到海贼、走私商，然后让他们检举上面的人。” 　　“你刚才不是还说‘保护伞’吗？检举能有用？” 　　“七皇子的队伍快来了。那人虽然蠢，但生了个好老子，通过他说不定能拿下简曾仁。” 　　“唔……” 　　项楠毓若有所思，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 　　“你用的缓兵之计？” 　　“也不只是‘缓兵之计’了，顺势把明雪堂捞出来，怎么都不亏。” 　　“可衡秋还在牢里关着呢。” 　　“我打赌，很快，甚至今明两天，简曾仁就会派说客来示弱，到时候，衡秋出狱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项楠毓和宫怜雪对视，都觉得李清茶说的有理， 　　对简曾仁来说，七皇子入亳州便是最后通牒，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修好李清茶、找新的替罪羊，两件事有必要齐头并进。 　　盯—— 　　盯—— 　　两人紧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 　　“干嘛啊？看得我直发毛。” 　　两人异口同声， 　　“你早就想好了？”×2 　　“对啊。” 　　“哼！”×2 　　两名少女似有不满，快步往客栈走。 　　李清茶赶紧跟上。 　　三人刚进门，客栈的掌柜便迎了上来，说道：“公子爷，前户科给事中赵侬赵大人于听雨楼设宴，请您明晚赴约。” 　　说什么来什么， 　　不过， 　　赵侬这名字怎么听着有几分熟悉？ 　　哪位来着…… 第216章 原来是你 　　第二天， 　　傍晚， 　　烟雨楼上。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赵侬不由心生感慨， 　　即使这首词是李清茶写出来嘲讽自己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大气磅礴、有种超脱时间、空间看待一切的感觉， 　　那么年轻，能写出这首词吗？ 　　赵侬凭栏而站，看着窗外，花白的胡子随风而动。 　　酒楼内笙歌盈耳，让食客们十分欢愉，不知今夕何夕，随着高声唱和，引得外面的行人频频侧目。 　　有人来到赵侬身后， 　　“赵老大人，李清茶会来吗？” 　　说话的是亳州府同知芮元恺，负责分掌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会，”赵侬确定地说，“他不会拂了我的面子。” 　　“那就好……那就好……” 　　“你有何担心？” 　　“我没担心，赵老大人，天气阴了、风也大，说不定会下雨，您还是随我一起回去吧，免得受了风寒。” 　　“也是，顺便想想怎么对付李清茶。” 　　赵侬因为妖族谍子的事和楚中天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战败被贬，回亳州养老。 　　此刻的他须发更加苍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精神颓废，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 　　好不容易回到包间，他长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老夫能不能挺过亳州接踵而来的梅雨季……” 　　众官员交流视线， 　　就是因为赵侬身体渐衰，又跟李清茶有仇，他们才会请这老头当“和事佬”， 　　人之将死，得赶紧报仇不是？ 　　芮元恺笑道：“赵老大人您说的哪里话？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是咱们亳州官场的一老，简大人常说，还得指望您扶上马、送一程呢~” 　　嘶…… 　　这个马屁拍的，听着就让人牙酸。 　　赵侬看看芮元恺， 　　如此年轻就能当上正五品同知，也难怪一府的同知无定员，亳州竟只设一人， 　　就这个拍马屁的水平，官升得肯定慢不了。 　　芮元恺却一点儿不觉得油腻， 　　他顺杆子往前凑， 　　“赵老大人，我刚才听您似乎是吟了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啧啧啧……此词大雄啊！” 　　一听到这首词，其他官员不由得点头， 　　“光这两句，就足以载入史册了。” 　　“难得……难得……” 　　“当浮一大白！来，倒酒！” 　　…… 　　更有甚者，将酒碗倒扣过来，用筷子轻轻敲击，边打节拍边吟唱。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赵老大人，这词应该不只有两句吧？《临江仙》全篇一共五十六字，后面的部分呢？” 　　众人投来殷切的目光。 　　赵侬：￣□￣｜｜ 　　他轻咳两声， 　　“咳咳……这首词是李清茶所作。” 　　“……” 　　“……” 　　“……” 　　死寂笼罩房间。 　　不少官员低头给自己倒酒，用来掩饰尴尬。 　　赵侬说：“大家觉得，这首《临江仙》会是李清茶所作吗？” 　　在坐的都是人精，此言一出，立即摸清潮水了， 　　芮元恺点点头， 　　“确实可疑。李清茶小小年纪，何来这登高望远的视野？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啊……”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赵侬努力装作淡然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 　　芮元恺继续顺着毛捋， 　　“论公义，我们及不上赵老大人；若论私仇……” 　　赵侬摆摆手， 　　“我虽然被李清茶用抄来的词羞辱，但谈不上私仇。” 　　“赵老大人高风亮节。但是，无论如何，您能抛却过去种种，主动邀约李清茶，甚至设宴款待，胸襟远超我等啊。” 　　“哪里，老夫只是不想看年轻人走上歧途。” 　　在古人看来，抄是也算常见的事， 　　比如《红楼梦》中就有“那些童生都读过这篇，不能自出心裁，每多抄袭”的原句， 　　但这种事十有八九没多少人会知道， 　　因为大多数人抄，都不会选择那些声名在外的人的作品，而是找个穷乡僻壤，从断壁残垣上找一首没署名的招摇撞骗。 　　换句话说，质疑一个人抄诗，很难找到原作者， 　　所以要结合这个人的阅历，同时，质疑者还必须有足够大的朋友圈向外扩散自己的声音， 　　就像现在的赵侬，有整个亳州官场背书。 　　他冷哼一声， 　　李清茶啊李清茶，我治不了楚中天还治不了你？ 　　你给老子等着！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望过去。 　　只见李清茶缓步登上楼梯，同时四处张望， 　　“恕罪，李某来迟了。”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太对，跟预想中的和解不同，反而有种鸿门宴的感觉， 　　最出乎意料的是，简曾仁竟然不在。 　　“简大人呢？”李清茶问道。 　　“……” 　　没人吱声， 　　众官员的目光望向赵侬，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 　　赵侬瞬间有了底气， 　　他老神在在，继续在自己的座位上喝酒，如此气定神闲，仿佛又回到了在京城时挥斥方遒的感觉。 　　李清茶的视线也跟着众人投过去， 　　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先是愣住， 　　(°ー°〃) 　　然后是恍然大悟， 　　Σ(⊙▽⊙"a 　　“原来是你！” 　　赵侬：！！！ 　　神特喵的“原来是你”！ 　　竟然把自己忘了…… 　　他差点儿当场把自己嘴里的酒喷出来。 　　更致命的是，李清茶还没说完， 　　“我在接到请柬时就觉得赵侬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难怪难怪，咱们之前在承天门外有过一面之缘来着。” 　　赵侬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这一次，自己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光了。 　　他气得发抖， 　　“李清茶，你竟敢戏弄老夫！？” 　　李清茶摇摇头， 　　“没有。我戏弄你干嘛？我都忘了你是谁了。” 　　还说！ 　　还特么的在说！ 　　赵侬不停地轻抚胸口，这才没让自己背过气儿去。 　　李清茶却根本不在意这个老哥， 　　“赵大人呢？” 　　芮元恺看看赵侬，知道老爷子此时根本不可能再接李清茶的话茬了，于是说道：“李先生，简大人忙于公务，无法参加今日的诗词会。” 　　诗词会？ 　　李清茶懵逼，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这……”芮元恺顿了顿，“梅雨季快到了，亳州一地的书生经常会做祈晴的诗词文章，逐渐形成了诗词会的规矩。” 　　“我不是亳州人啊。” 　　“……” 　　芮元恺也懵了。 第217章 难道，有问题的是我们？ 　　加更。 　　￥￥￥￥￥￥￥￥￥￥￥￥ 　　当日，简曾仁在百花苑设宴，芮元恺也在场，知道李清茶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但这么不按套路，属实是没想到。 　　李清茶挑眉， 　　“今天，简大人不来？” 　　“……” 　　没人接茬。 　　李清茶陷入沉思， 　　简曾仁不来，那就是不准备借机和解了，那这顿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趣…… 　　她决定不走了，在主客的位置落座。 　　赵侬此时也喘好了气，说道：“李先生所作《临江仙》受大家好评，说是有气盖山河之势。不知李先生有何经历，竟有如此感悟？”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傻子都能听出来，对方这是质疑自己抄诗。 　　李清茶笑， 　　“感悟？” 　　赵侬一看李清茶接茬了，立即点头如捣蒜， 　　“对。无论诗词，其作用都是言说心志、抒**感，李先生小小年纪能写出《临江仙》？我劝你一句，君子慎其独也。” 　　“赵大……咳……赵前大人，你年纪倒是不小，感悟也够，能写出《临江仙》这种水平的词作吗？要不给我们展示展示？” 　　“你！@#￥%*……” 　　赵侬语无伦次， 　　李清茶嘲讽不善诗词也就算了，还说什么“前大人”，这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 　　他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李清茶：￣□￣｜｜ 　　老爷子的心理建设看起来不怎么样啊，才被打击了这么几句，就开始诅咒别人死了。 　　而且…… 　　“赵前大人，你解腰带干嘛？” 　　李清茶往后缩了缩， 　　她毕竟是女子，还真怕对方脱裤子耍流氓。 　　赵侬呵斥：“此腰带乃是先帝御赐，上打贪官、下打污吏，老夫今天非得狠狠揍你一顿不可！” 　　呼~ 　　原来不是耍流氓， 　　那就好办了。 　　锵—— 　　流光如同闪电一样出鞘，扎在李清茶面前的桌子上， 　　她单手扶住刀柄， 　　“赵前大人，你还是坐回去吧。我担心你冲过来的时候绊一跤，脖子不小心在我的刀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赵侬：“……” 　　他老老实实坐回去了。 　　李清茶嘴角勾起， 　　如果是楚中天那样的大臣，肯定会宁死不屈， 　　但赵侬…… 　　被贬后还要到承天门前演戏，如此沽名钓誉之辈，定然惜命得不行， 　　对付这种人，建立威慑的效果不可能不好。 　　芮元恺发现赵侬已经痿了，便把话题绕了回去， 　　“听李先生的意思，你认为诗词更重技巧吗？” 　　李清茶摇头， 　　“我不会写诗。” 　　“李先生开玩笑了，那首《临江仙》难道不是你所作？” 　　“呵……你这个问题挺有意思……行吧，我告诉你，《临江仙》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所作。”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赵侬终于放心了，认定李清茶一定是抄的， 　　既如此，自己有的是办法反杀。 　　他不在焦急，一边饮酒，一边说道：“李先生既然有如此高才，参加我们的诗词会定然能有技压群芳的作品，对吧？” 　　这句话问的并不是李清茶。 　　一众官员点头， 　　“当然如此。” 　　“好，那我们就开始好了。在分韵作诗之前，咱们应照例找位诗翁先吟一首，老夫忝为东主，就厚着脸皮抛砖引玉了。” 　　“好！” 　　李清茶：？？？ 　　自己说什么了吗？ 　　她不由得郁闷， 　　抄诗这种事，其实也是要有文化底蕴的， 　　格律声部都不懂，怎么抄？ 　　就比如赵侬刚才提到的“分韵”，韵有切韵、广韵、平水韵，大夏还有官韵，自己难道要拿平水韵去押大夏官韵？ 　　再说了，诗词会后面的门道可多了， 　　行酒令玩不玩？ 　　对联对不对？ 　　命题作文写不写？ 　　这些东西，拿个手机照着搜都未必好使，更不用说李清茶能背的诗词全都是上大学之前从课本上学的了。 　　跟这帮老学究，完全没得玩。 　　赵侬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 　　他缓缓吟道：“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栏。卷地风来忽吹散，听雨楼下水如天。” 　　（※注：化用自《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宋·苏轼） 　　吟罢，众人齐声叫好。 　　有官员评价道：“好一句‘卷地风来忽吹散，听雨楼下水如天’，合时合地，好久没在文会上听到这样的即兴之作了。” 　　这是实话， 　　如果说听雨楼这个地名还可以提前准备，那么，下雨这个天气就完全是突发状况了， 　　赵侬的诗才确实不俗。 　　他冷笑一声，视线直射李清茶， 　　“李先生刚才那般恃才傲物，想来也能当场饮上一手吧？” 　　李清茶摇摇头， 　　“我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呢。” 　　“……” 　　“……” 　　众人安静。 　　他们都盯着李清茶，因为李清茶越是这么说，他们反而越不信。 　　芮元恺煽风点火， 　　“李先生是雏凤营的教头，随便作上一首便是。能指导兵士，应是大方且洒脱的。” 　　啧…… 　　李清茶咋舌，心说看来是躲不过了。 　　她将视线移向窗外， 　　结果，芮元恺又发话了， 　　“对了，赵老大人刚才作的诗，便是今日诗词会的分韵了。” 　　这么一搞，李清茶彻底没招， 　　她沉吟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婬一手湿吧。” 　　说着，她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 　　“远看孤山黑乎乎。” 　　所有人：？ 　　首先，分韵就有问题， 　　而且用词极不文雅，听着像是故意作得特别粗俗。 　　芮元恺张口提醒：“李先生……” 　　李清茶却完全不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说：“上头细来下头粗。” 　　所有人：？？ 　　这又是什么情况？ 　　怎么第二句比第一句还粗？ 　　但也有欲扬先抑的说法，说不定后两句能让整首诗升华，这样的作品并不少见。 　　事到如今，只能继续听下去了。 　　然而…… 　　“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注：化用自某打油诗） 　　所有人：？？？ 　　此刻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们的表情—— 　　瞠目结舌。 　　“……” 　　“……” 　　“……” 　　寂静笼罩了众人。 　　良久， 　　“李！清！茶！”赵侬一字一顿地大喝，“你竟然如此羞辱于我，老夫跟你……老夫跟你没完！” 　　他涨红了脸，一副要脑溢血的模样。 　　李清茶可不想真把这老头气死，赶紧辩解道：“赵前大人，你别激动啊，这首诗是有深意的……这样吧，你听我再念一首。”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注：《蔽月山房》，明·王守仁） 　　又是大白话…… 　　但这首诗明显化用自《列子》中的《两小儿辩斗》，透着哲理。 　　众人听李清茶随口吟来便有如此作品，不由得迟疑了。 　　他们看向窗外， 　　远处的孤山被厚厚的黑云压着，若把云层想成镜面，在镜面反射下，可不就是那句“有朝一日倒过来”吗？ 　　众人沉思， 　　难道，有问题的是我们？ 　　李清茶看着他们渐渐迪化，缓缓说道：“一叶蔽目，不见太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 　　高手寂寞无人懂啊…… 第218章 刺杀 　　赵侬的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 　　李清茶的诗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不拘泥于古法这一点，很多人就学不来…… 　　刚产生这个相法，赵侬便悚然而惊， 　　不对不对！ 　　自己怎么也被忽悠了？ 　　连韵都没押准，写得再好也不符合诗词会的要求啊。 　　赵侬说：“诸位同僚莫要听李清茶在此妖言惑众，此诗既没有文采，亦缺乏寓意，说它写得好，全无道理可讲啊。” 　　经他提醒，一帮亳州大臣这才想起设宴的目的是挑拨两人关系， 　　“是啊，此诗完全……” 　　“这能算诗吗？” 　　“唔……好像……或许……可能不算吧。” 　　…… 　　风向变了。 　　李清茶的眼前似乎有一股酸腐之气拔地而起。 　　她无奈摊手，说：“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好，我也说不出什么，你们随意。” 　　赵侬冷哼， 　　“李先生怕是瞧不上咱们。” 　　“没有。” 　　“呵……无耻小儿，老夫今日定要将你的伪装戳穿。” 　　李清茶：￣□￣｜｜ 　　这老头被人卖了不自知，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够可以的。 　　她站起身， 　　“赵前大人先入为主，我说什么都没意义。” 　　每次听到这个“赵前大人”，赵侬就感觉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他吹胡子瞪眼也站起来， 　　“没错，老夫确实是先入为主，但先入为主的可不止我一人，在坐的亳州同僚，哪个不是这么觉得的？你当天下读书人傻吗？” 　　说完，环视一圈， 　　没想到的是，根本没人声援。 　　所谓“官字两张口”，当面须得处理好最基本的面子问题，说李清茶写的诗不好，那没问题，但抄袭这种无端指控还是算了， 　　谁会为了一个退下来的老头得罪人？ 　　赵侬不由气闷，脸胀成了绛紫色，像一块坏掉的猪肝。 　　李清茶笑， 　　“看来，大家的想法并不一致。”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到此为止。” 　　说完，直接下楼。 　　李清茶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不讲情面，留下一堆人在那儿发呆。 　　芮元恺艰涩地看向赵侬， 　　“赵老大人……” 　　赵侬沉默， 　　“……” 　　“赵老……” 　　“无须担心老夫，老夫没事。来，喝酒！” 　　赵侬或许是心灰意冷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喝酒竟然全然不顾身体， 　　众官员看得心惊肉跳， 　　老头这么个喝法，不会喝死吧？ 　　几人交流一下视线，芮元恺走上前，把喝得半醉的赵侬拖下楼，找来轿子送回赵府， 　　到了府门前，赵侬还在耍酒疯， 　　“我没醉……我没醉……芮大人不必担心……” 　　芮元恺：“……” 　　他随口安抚道：“赵老大人，我是怕您还在气头上。” 　　一听这话，赵侬安静了些，浑浊的双目望向赵府前的石狮子，陷入沉思， 　　良久， 　　“我就算气，还能杀了李清茶不成？” 　　芮元恺干笑两声， 　　“赵老大人说的是。只不过，这李清茶明明无官无职，却如此嚣张，说不定真有可能挟私报复，您还得多小心才是。” 　　“小心？我需要小心？” 　　“……” 　　“老夫已经致仕在家了，若这样还要小心，那这辈子也白活了。李清茶若真有本事，让他搬出楚中天来治我的罪！” 　　芮元恺听得翻白眼， 　　戏精就是戏精，而且越老越精，到现在还想着沽名钓誉。 　　他不想陪赵侬接着演戏了，准备告辞， 　　赵侬拉住他的衣袖， 　　“芮大人，随我回府，我今日刚得了一件前朝的青瓷，咱们一边赏玩、一边……唔……哬哬……” 　　话才说了一半，变成了诡异的喘息。 　　芮元恺感觉眼前一晃， 　　刚才，似乎有“咣”的一声，似是金铁交击之声。 　　他倏地抬头，发现细密的雨帘中有道黑影闪过，赵府前的气氛变得说不出来的压抑， 　　这是…… 　　芮元恺打了个哆嗦，扭过头， 　　只见赵侬脸上的肌肉像是僵住了，在白色的胡须下，多了一道精钢的亮色， 　　那是一把精致的剑刀，薄薄的刀刃横在赵侬吼间，泛着森森寒光，仿佛随时会转过某个角度一抹，取走赵侬的性命。 　　芮元恺牙齿打颤， 　　“李……李清茶，你疯了！？擅杀……擅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放屁！” 　　李清茶甚至没有看向芮元恺， 　　她的视线紧盯着街角。 　　芮元恺看过去，立即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身材不高，有些罗圈腿，手中是一柄锋利的包刚刀，刀尖对着赵侬的咽喉， 　　刚才那一声难道是…… 　　李清茶将刀收起， 　　“还不开走？我刚才能救你，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赵侬摸摸咽喉， 　　那里有一点儿淡淡的温热，正是刺客行刺时留下的伤口，若非李清茶出手，自己肯定已经被一刀毙命了。 　　“怎么会……” 　　“还不快滚！？” 　　“……” 　　赵侬咬牙，麻溜地跑进了赵府， 　　芮元恺快步跟上。 　　李清茶深吸一口气， 　　其实，在进入烟雨楼、发现简曾仁不在时，她就隐约有感觉，简曾仁想玩儿阴的， 　　到后来，眼见亳州府官员放任赵侬和自己翻陈年旧账，旧怨未了、又结新仇，这种感觉变得愈发强烈， 　　现在果然应验了。 　　她看向刺客， 　　“啧……你们瀛桑人用刀，似乎被称为‘剑道’，是也不是？” 　　瀛桑刺客身形微动，明显出现了动摇。 　　李清茶冷笑一声， 　　锵—— 　　流光划开雨帘，水珠甩飞出去，形成一朵绚烂的花， 　　通见！ 　　刺客愣了愣，蓦地反应过来， 　　“八嘎！” 　　手中的包刚刀如同雷霆般劈出，削切水做的花， 　　可惜，魔门通见境修士最擅长的就是把杀招隐藏在无数障眼法中， 　　水中花被破开，数量巨大的水珠变成了一粒粒锋利的刀刃，在刺客的脸上、肩上、胳膊上留下了数道伤痕，擦出了血印。 　　李清茶沉吟， 　　“果然是九品修士啊……” 　　刺客没有理睬，右脚向前伸，左脚趾尖与右脚脚跟在平行的横线上，身体重心落在两脚之间。 　　任何刀法都有起势，天魔杀神如此，剑道亦如此。 　　李清茶见对方能勉强破掉通见，也来了兴致， 　　“看来，剑道亦有可取之处。” 　　她仔细观察，然后模仿刺客握刀的手法，左手以尾指及无明指紧握剑柄末端，右手握在刀镡下一寸位置上，拇指向下， 　　双方姿势相同，起势自然也一样—— 　　刀尖儿同时对准对方咽喉。 第219章 你，还要打吗？ 　　刺客咬牙， 　　剑道中，有一种攻守平衡的架构，叫“中段式”， 　　他用的就是这种架构。 　　而李清茶单凭模仿，就能做出标准的动作，气势甚至还要强上几分，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其一，李清茶更擅长用刀； 　　其二，李清茶的修为更深。 　　刺客深深吸气， 　　“你，在挑衅我。” 　　他的断句十分诡异，充满异国风情。 　　李清茶笑， 　　“呵呵。” 　　这声笑约等于：“没错，我就是挑衅，你能拿我怎么样吧？” 　　刺客缓缓靠近过来，双手握住刀， 　　唐竹！ 　　所谓唐竹，就是当头直劈，是剑道的一种进攻招式， 　　正常人都知道，对于这种直来直去的进攻招式，最好不要硬抗，而是轻巧地闪躲，采取避实就虚的方法，既省力又有余裕。 　　但李清茶并没有躲， 　　她双手握紧流光，向左一拨。 　　刺客诧异，发现李清茶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攻势，甚至刻意降低了流光的角度， 　　竟然主动选择以低挡高？ 　　无疑，这样的格挡方式是不合格的。 　　当—— 　　金铁交击， 　　两把刀本应呈现竖向的“☓”型，现在却变成了横向的“✕”型， 　　刺客的刀在上，李清茶的流光在下。 　　刺客冷笑， 　　“你，狂妄。你，死了，死定了。” 　　他十分清楚，李清茶如此格挡会耗费大量的体力和气机，自己要要抓住机会决死，于是便用尽了全力， 　　相应地，这也导致他空门大开。 　　李清茶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起！” 　　她用力一甩， 　　不得不承认的是，瀛桑剑道还是有些门道的， 　　只可惜，比起中原的刀法，依然稍稍逊色了亿筹，至少，在运用气机上，天魔杀神要强得多。 　　李清茶轻而易举地格开了对方的刀。 　　刺客大骇， 　　“你怎……唔……” 　　后半句没说完，因为李清茶做出了让他更加惊讶的举动， 　　李清茶并没有使用普通的反击，像是撩、挂这种，而是就地将流光举到了头顶，一招直直劈下， 　　唐竹！ 　　完全相同的剑道招式。 　　刺客懵逼了， 　　为什么这个中原人用出来竟比自己强？ 　　力量、 　　速度、 　　角度， 　　…… 　　都要强！ 　　刺客本以为李清茶就算挡开了自己的唐竹，也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锵—— 　　李清茶不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犹有过之。 　　距离太近了， 　　刺客来不及躲闪，只能硬抗这一刀， 　　滋滋滋滋——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在一段长时间的比拼后，刺客手中的包刚刀被弹飞出去，整个人连退了好几步， 　　他像一个醉汉，脚步都不利索了，跌跌撞撞地倒下，想要爬起来，却是连续几次都没能成功，衣服上蹭得满是泥泞。 　　李清茶甩掉流光上的水珠， 　　“你输了。” 　　双方以武器相搏，刺客的刀被击飞，自然没有了取胜的可能。 　　但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让刺客瞬间打了个激灵， 　　他抬起头， 　　“我……你……你已经……你的臂力……我再来一次……我能赢……” 　　再来一次就能赢？ 　　开什么玩笑…… 　　李清茶说：“你品级不如我，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 　　刺客：“……” 　　他保持着沉默，眼角瞄向自己的刀， 　　李清茶叹了口气， 　　“看来，你还要负隅顽抗。” 　　说着，她上前一步，用了一种相当不合常理的攻击方式—— 　　唐竹！ 　　刺客一个翻滚，捡起了自己的刀， 　　咣—— 　　两人的兵器硬生生地撞在一起，听声音势均力敌，但形成的“✕”比刚才更扁了， 　　这一次是李清茶在上，占尽了优势。 　　“八嘎！” 　　刺客几乎是拼劲了全力才能将流光格开。 　　他十分愤怒，因为李清茶一个中原人，竟然用瀛桑的剑道羞辱自己， 　　“我一定，要割下你的头！” 　　大难临头还在说大话， 　　李清茶虚握刀柄，感受流光和自己融为一体的奇妙—— 　　雨滴敲击着刀刃，仿佛是在敲击着自己的皮肤， 　　作为剑刀，在不使用天魔杀神这样的杀招时，瀛桑剑道或许很适合流光。 　　她再次摆出中段式架构， 　　刺客更加愤怒， 　　“八嘎！” 　　李清茶全然不受影响，再次劈出一刀， 　　“死！” 　　依然是唐竹。 　　场面不允许刺客考虑回旋的余地，只能提刀相迎， 　　锵—— 　　横向的“✕”又塌了几分。 　　此时，刺客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与李清茶的差距， 　　他看向双手，即使隔着臂甲，也仿佛能清楚地看见小臂上的肌肉在不停抖动。 　　这就是境界压制的威力。 　　于此同时…… 　　“还没完呢！” 　　李清茶一声呵斥，不等刺客做出反应便高举起流光。 　　锵—— 　　这一次的优势更加明显。 　　刺客被逼地后退一步，然后，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仓皇抬头，发现李清茶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居高临下地看着，眸中的自信简直要溢出来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李清茶不知何时已经将双手握刀改成了单手握刀。 　　刺客不由得慌乱， 　　李清茶这货看着明明挺斯文的，怎么打起架来凶悍得跟个牲口似的？ 　　他虽然努力用刀格挡，却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流光的刀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闭上双眼、引颈受戮。 　　呼~ 　　似有清风吹过， 　　刺客知道，那是刀风。 　　然而， 　　1秒…… 　　2秒…… 　　3秒…… 　　时间悄然流逝，刺客没有感到疼痛。 　　他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刀刃悬停在头顶上，没有劈下来， 　　而他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坐到了地面上，换成了仰视的姿势。 　　逃过一劫…… 　　“咕……” 　　刺客咽了口唾沫，彻底瘫倒在地， 　　同时，他听到了李清茶的声音：“你，还要打吗？” 　　刺客：“……” 　　他没有说话。 　　李清茶冷笑一声，流光缓缓向前刺去，刀尖几乎是抵着刺客的鼻尖停了下来。 　　刺客呆看着这柄利刃， 　　流光并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刀身光亮如新，完全看不到崩开的缺口和伤痕，但即便如此，仍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李清茶又问道：“你，还要打吗？” 　　“……” 　　“……” 　　“……” 　　久久的沉默，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萦绕着。 　　良久， 　　“我输了。” 　　刺客决定放弃抵抗。 第220章 吃人 　　加更。 　　￥￥￥￥￥￥￥￥￥￥￥￥ 　　午夜时分。 　　李清茶回到客栈。 　　掌柜本来在撑着腮帮子打瞌睡，一看她拎着个瀛桑人，立即迎了上来， 　　“爷，这位爷！您等等！咱这店不招呼域外之人，别的客人要是看到他，肯定要找我麻烦的，那么多房费我可赔不起啊。” 　　除了忠君爱国，这年代没什么政治正确， 　　emmm…… 　　连歧视都这么明目张胆。 　　李清茶说道：“让他住马棚。住马棚就不算客人了吧？” 　　掌柜：“啊这……” 　　“行了，别说废话了。另外警告你一点，这个瀛桑人的事不准透露给任何人。” 　　“可纸包不住火啊。” 　　“你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解决。” 　　掌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去马棚准备了。 　　李清茶便拎着刺客回了房间， 　　扑通—— 　　她把刺客丢到地上。 　　宫怜雪和项楠毓原本正焦急地等待，一见到这个情况，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乎同时开口， 　　“刺客？” 　　“杀你的？” 　　李清茶摇摇头， 　　“不是杀我，杀赵侬的……哦，对了，我想起赵侬是谁了。” 　　她把今晚的经历讲了一遍。 　　噗嗤~ 　　少女们忍不住笑出声，心说那个赵老头还挺可爱，被人当成栽赃的工具还不自知。 　　李清茶看了眼刺客， 　　“名字？” 　　刺客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南出琉斗。这个，是中原人给我起的。” 　　嗯， 　　不像骗人。 　　李清茶对项楠毓说：“他们瀛桑刀术被称为‘剑道’，竟然能以九品修为勉强破去我的通见。当然，也跟我实战经验缺乏有关。” 　　剑道…… 　　项楠毓眨了眨眼， 　　“以剑问道，瀛桑人的心气倒是不低，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配得上‘剑道’二字的大师。” 　　听到这话，南出琉斗抬起头， 　　“有的。我的老师，户根木凛太郎，六品！” 　　“六……六品吗……” 　　“你不服？” 　　“我也是六品。” 　　“！” 　　南出琉斗满脸的难以置信， 　　接着，他低下头， 　　“中原，卧虎藏龙。我的老师就是为了寻找高手，才选择跟着那群恶徒来中原，否则，他绝不会用剑道为抢劫者开路。” 　　抢劫者应该指的是瀛桑海贼。 　　李清茶沉思，觉得还是应该循序渐进， 　　她在众多疑问中挑了一个，说道：“是谁指派你来刺杀赵侬的？” 　　南出琉斗回答： 　　“谷设。” 　　“这名字怎么听着像……” 　　“不，谷设不是中原人，是瀛桑人。而且，这不是化名。谷设手底下有三艘走私船，其中的……额……旗舰是雪之花号。” 　　“原来瀛桑人的名字不都是二字以上啊。” 　　事实上，瀛桑有很多单字的姓氏，林、森、関、南、菅，诸如此类，在此基础加一个单字名，全名便只有两个字。 　　按照南出琉斗的说法，谷设应该是走私集团。 　　李清茶追问：“换句话说，你不知道是谁指使你杀赵侬的？” 　　南出琉斗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我说了，谷设。” 　　“我指的是幕后之人。” 　　“幕后？” 　　“算了算了，问了你也是白问。洪家灭门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 　　听到这个问题，南出琉斗低下头， 　　良久， 　　“是的。但跟我一起动手的那几个中原人，我不认识。” 　　“啧……” 　　“我也不想杀那些人。老师经常说，我们修习剑道，并不是为了朝妇孺动手。” 　　宫怜雪啐了一口， 　　虚伪！ 　　南出琉斗叹气，看向李清茶， 　　“你为什么没杀了我？我知道我该死，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心服口服。” 　　想一死了之？ 　　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李清茶说：“你是该死，但现在不是时候。而且，就算要杀，也得明正典刑地杀、公开地杀，轮不到你选择舒服的死法。” 　　南出琉斗没吱声， 　　“……” 　　李清茶又问：“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我毫无隐瞒？” 　　“我败给了你，所以说实话，这是道义。” 　　“道义？呵，所谓‘知小礼而失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倒也符合你们瀛桑人的特点。” 　　“……” 　　南出琉斗又低下了头。 　　项楠毓说：“此人似乎只是单纯的杀手，知道的不多。” 　　李清茶赞同， 　　“不过嘛，将他握在手里，算是证据。明天一早，简曾仁得知赵侬还活着，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恐怕跟吃了那啥一样难受。” 　　“但是，他一定知道南出琉斗此刻在你手里。” 　　“嗯，芮元恺会说。” 　　“……” 　　“……” 　　屋内陷入安静。 　　李清茶沉吟片刻，问道：“两位师妹，你们有没有办法让他无法运转气机？我跟掌柜交代过，在马棚准备了一个‘临时监狱’。” 　　项楠毓：“很简单。” 　　宫怜雪：“交给我吧。” 　　她抢先一步，拎起南出琉斗朝门口走去。 　　忽然，南出琉斗开口了：“我老师没有杀过中原人。” 　　这话明显是对李清茶说的。 　　“……” 　　“……” 　　“……” 　　房间内再次安静。 　　李清茶皱眉， 　　“你老师？呵……你参加灭门洪家的计划时，你老师知道吗？” 　　南出琉斗沉默， 　　“……” 　　“你今日刺杀赵侬，你老师知道吗？” 　　“……” 　　“看来，你老师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默许了你的行为。剑道……剑道，无道者何以持剑？难怪你们瀛桑的大师也只是六品而已，可笑至极。” 　　无道者何以持剑…… 　　这句话如同响雷一般在南出琉斗耳边炸响，让他呆若木鸡，任由宫怜雪拎出了屋。 　　两人离开，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项楠毓在旁边看着，微微蹙了蹙眉， 　　“师兄，累了吧？” 　　李清茶点点头， 　　“有些累。” 　　“师兄，今晚你睡床。” 　　“啊？” 　　李清茶诧异地看去， 　　只见项楠毓坐在床沿上对她招手， 　　“师兄，来。” 　　“？？？” 　　“过来吧你！” 　　李清茶：！！！ 　　她被项楠毓拉了过去。 　　项楠毓看着她， 　　“师兄，你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我们累了，还有师兄可以依靠；可是师兄累了，又能依靠谁呢？” 　　少女的声音中透出压抑着的情感。 　　李清茶更加惊讶， 　　“咕……” 　　她咽了口唾沫，发现项楠毓紧盯自己，一双眸子如同荡漾的秋水，隐匿着层层波澜， 　　少女大胆地伸出手，环住李清茶的脖颈，向自己微微用力。 　　膝……膝枕？ 　　李清茶有点儿懵，下意识地配合。 　　项楠毓俯瞰着李清茶， 　　“师兄……” 　　她轻轻抚上李清茶的下颌，白皙的手指沿着那里的线条划过，动作亲昵而大胆， 　　嘶…… 　　李清茶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下颌的线条是连着脖颈的，项楠毓继续下探，就会一路游走到胸口，窥探到某人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李清茶猛地站起， 　　“那个……我……咳咳……我在听雨楼没怎么吃，有点心吗？” 　　十分狼狈。 　　项楠毓看着她，痴痴地笑， 　　点心有什么好吃的？ 　　吃人不好吗？ 　　项楠毓眼珠一转，舒展身体，白鸽随之起伏， 　　“没点心，但是有我。” 　　“啊？” 　　“呵呵，师兄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师兄准备点心。” 　　项楠毓俏皮地眨眼。 　　李清茶：…… 　　完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项楠毓被宫怜雪带坏了！ 第221章 老子打的就是你！ 　　第二天。 　　亳州府衙门，后堂。 　　院中传来知了的叫声， 　　一场夏雨，宣告着梅雨季的来临，在这个时间段，雨水不能带来清凉，反而会造成闷热。 　　简曾仁却一点儿不烦躁，端坐于太师椅，手里捏着一把茶壶，悠然自得地清洗茶具，口中还时不时地哼两句小曲儿： 　　“凡捡拾者，缺钱的给钱，想做官的封官，做了官儿可连升三级……” 　　师爷：￣□￣｜｜ 　　心说这噪音也太扰人了。 　　他压低声音， 　　“老爷，您……您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简曾仁斜眼看他，没搭理。 　　师爷老实闭嘴。 　　简曾仁冷哼了一声，擦拭茶具。 　　就在这时，门口忽地抢进一个衙役，抱拳奏道：“老爷，同知芮大人到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一听是芮元恺，简曾仁嘴角勾起， 　　看来刺杀的事成功了。 　　赵侬设宴、 　　亳州官员作陪、 　　李清茶赴约， 　　…… 　　整个局都是简曾仁设的。 　　当然，他没那么信任手下的官，不会告诉他们具体计划，只是让他们煽阴风、点阴火，扩大李清茶和赵侬之间的裂痕， 　　这样的话，李清茶的杀人动机就成立了。 　　虽然最后肯定不能治她的罪，但先找个由头关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简曾仁愈发得意，唱道： 　　“各类有贪念的货色纷纷登台，如蝇逐腐……” 　　衙役：￣□￣｜｜ 　　师爷：￣□￣｜｜ 　　两人无语。 　　简曾仁又唱了几句才尽兴， 　　“好了，让芮元恺进来。” 　　“诺！” 　　衙役一溜烟地跑了。 　　没过多久，芮元恺提着袍裾跨过门槛儿， 　　“大人！大人！” 　　“你慌什么！”简曾仁呵斥一声，之后对师爷挥挥手，“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芮大人说。” 　　师爷赶紧离开了后堂。 　　简曾仁看芮元恺喘得厉害，不由得呵呵一笑， 　　“先别急，喝点儿茶润润桑。” 　　他开始斟茶。 　　芮元恺大汉淋漓， 　　“大人，我……” 　　“凡遇大事要有静气，这么惊慌失措的成何体统！？来，先喝两口茶，有什么话慢慢说，别着急忙慌的。” 　　“……” 　　芮元恺无奈，只能听令。 　　他在简曾仁对面坐下，端起茶盅，发现有点儿烫手，便小口啜饮， 　　同时说道：“大人，昨晚我去您府上，您……” 　　简曾仁摆摆手， 　　“子时之后，我府上便不接客了。” 　　“这……” 　　“好啦，先把茶喝了。喝了茶之后我们说正事。” 　　芮元恺没办法，忍着高温把茶水一饮而尽， 　　他微微迟疑， 　　刚才，简曾仁提到“子时”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自己被算计了。 　　简曾仁皱起眉头， 　　“怎么？你找我不是有事吗？” 　　呼~ 　　芮元恺呼出一口气， 　　“简大人，是这样的。昨日夜间，赵侬赵老大人设宴宴请李清茶，他们的关系本应就此缓和，但是，两人发生了口角。” 　　简曾仁轻笑， 　　“李清茶真是走到哪儿吵到哪儿啊……之后呢？” 　　“之后，我送赵老大人回府，没想到在府门前遇到了刺客！” 　　“你说什么！？” 　　简曾仁猛地站起，努力表现出惊讶， 　　为了演戏，甚至故意碰翻了茶壶，跟刚才说过的“凡遇大事要有静气”截然相反。 　　他大声喊道：“来人呐！” 　　哐—— 　　后堂的门被撞开。 　　师爷站在门口， 　　“大人。” 　　简曾仁下令：“准备轿子，我们走一趟赵……” 　　结果，“赵府”的“府”字还没说出口，外面就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咚—— 　　咚—— 　　咚—— 　　节奏不疾不徐。 　　简曾仁一愣， 　　这年头，哪还有人会击鼓鸣冤？ 　　府衙坐堂的时间是有规定的，老百姓只要在官员坐堂的时候去伸冤就可以了，击鼓鸣冤不符礼制，所以要先打一顿，以示惩戒。 　　后堂三人正白丝不得骑姐，有衙役冲了进来， 　　他单膝点地， 　　“老爷，赵侬赵老大人在外面敲鸣冤鼓。” 　　简曾仁“嗯”了一声， 　　“原来是赵……你说谁！？” 　　“赵侬。” 　　“？？？” 　　简曾仁一脸懵， 　　他转过头，看向芮元恺， 　　“你刚才不是说赵侬遇刺了吗？” 　　芮元恺摊手， 　　“大人，我确实说过遇刺，但我没说赵侬死了啊。那个刺客伤了赵老大人，但被李清茶轻而易举地击退并擒拿了。” 　　“……” 　　“……” 　　“……” 　　诡异的沉默笼罩了后堂，只有鸣冤鼓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个不停。 　　两人大眼瞪小眼， 　　忽然，简曾仁吐出一个字： 　　“艹！” 　　他提着官服，疾步走向府衙大堂。 　　此时，衙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吃瓜群众，来看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击鼓鸣冤的好戏。 　　鸣冤鼓前是赵家的人： 　　一个家丁敲鼓； 　　两个家丁抬着担架； 　　赵侬躺在担架上，右手捂着咽喉处的细麻布，左手虚虚地捂住双眼，摆出老人碰瓷儿的经典表情， 　　“哎呦……疼死我了……哎呦……” 　　一边喊疼，一边时不时地偷瞄周遭情况。 　　简曾仁：￣□￣｜｜ 　　艹！ 　　艹艹艹艹艹！ 　　他快步走过去， 　　“赵老大人，您这是……唉……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着，在赵侬身边蹲下。 　　赵侬一把抓住简曾仁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地不松开， 　　“简大人，老夫没想到……唉……咱们亳州也算富甲一方，怎么还会有人做杀人越货的勾当，甚至找到了我这把老骨头的身上。” 　　“这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哎呦……” 　　赵侬又开始叫唤了。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亏着昨天的刺客实力不强，如果是八品以上，李清茶铁定躲在暗处，绝不可能冒头。 　　赵侬思前想后，认定自己被利用了， 　　他人老成精，折腾人的手段多得数不过来，怎么可能让简曾仁舒坦了？ 　　今天一定要让姓简的掉层皮！ 　　简曾仁又何尝不知对方的心思？ 　　但事已至此，眼前就算是一座火焰山，也得硬着头皮往里跳。 　　他说：“赵老大人，我身为亳州府的一府之首，有保护百姓安居乐业之责，没有做到，便是我的失职，我甘愿受罚。” 　　一番说辞倒也大义凛然， 　　只可惜，这些话骗不了赵侬， 　　老头儿一听对方说出“甘愿受罚”这几个字，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躺在那儿喊痛了，而是站起身解腰带， 　　众人：？？？ 　　一脸懵。 　　就在大家以为赵侬要耍流氓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只见赵侬长身而立，擎着腰带如同珍宝， 　　“此腰带乃是先帝御赐，上打贪官、下打污吏，既然简大人已经能够认识到自己的失职，那老夫今日便代天罚之。” 　　说完， 　　啪—— 　　一声厉啸， 　　金腰带狠狠抽在了简曾仁的身上。 　　简曾仁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 　　“老头！你特么真打啊！” 　　“老子打的就是你！” 　　啪—— 　　又是一声。 　　简曾仁作为亳州的父母官，被这么多百姓看着挨鞭子，脸上肯定挂不住， 　　他扑了上去，和赵侬扭打在一起。 　　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大官打架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第222章 这个一号不会是七皇子吧？ 　　客栈。 　　三人的房间内，水汽蒸腾， 　　在屏风后，李清茶坐在宽敞的木桶内，双臂展开搭着木桶边缘。 　　她已经把宫怜雪和项楠毓赶出去了，用的借口是：“为了保全两位师妹清白的女儿名声。” 　　两个姑娘当然不满， 　　但是，没用。 　　“啊~~~” 　　房内传出舒服的呻吟。 　　这段时间一直为了明雪堂的事情奔走，昨天晚上终于拿到了南出琉斗这个关键性的“证物”，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现在，只要等待七皇子的队伍入京，之后剿灭谷设集团，人赃俱获、一切尘埃落定。 　　在此之前，须做的只有一件事： 　　防止简曾仁把走私案、灭门案办成铁案。 　　但李清茶一点儿不担心， 　　经过之前的庭审，她相信简曾仁手中的牌已然不多，不可能贸然行动。 　　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阵了…… 　　她伸出纤纤玉手，顺着锁骨的方向一路向下搓洗，如丝绸般细腻的肌肤手感极佳，相当顺滑，手指竟在不知不觉间“滑”过了胸前的山谷， 　　emmm…… 　　不是山谷，顶多算洼地。 　　李清茶的手继续向下，绕过扶风弱柳般的腰肢，沿着臀尖微微起伏的弧度，缓慢地移动，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金梅瓶》， 　　虽然是自己写的，但里面的姿势完全来自纸上谈兵，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生活是真实的，艺术是虚幻的”，自己写得再怎么好，终究没有体验…… 　　如此想着，她的手指变得蠢蠢欲动。 　　此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表哥！” 　　哗—— 　　李清茶手伸出水面，重新搭在浴桶边沿， 　　“怎么了？” 　　“我进来了。” 　　“哎？你有话就在外面……喂喂！男女授受不亲啊喂！” 　　无论怎么喊，李清茶的阻止都十分无力。 　　吱呀—— 　　宫怜雪和项楠毓推门而入。 　　李清茶喊：“别进来！” 　　两个妹子对视， 　　噗~ 　　她们忍不住轻笑出声， 　　宫怜雪吐槽：“可我们已经进来了啊。” 　　“我说的是屏风！你们进屋就进屋吧，不准再绕过屏风了！” 　　屏风…… 　　女子看帅哥跟男子看美女一样， 　　两个妹子好奇地睁大眼睛，盯着李清茶在浴桶中的背影一阵猛瞧， 　　师兄的身材真不错啊…… 　　越看越招人喜欢。 　　项楠毓清了清嗓子， 　　“师兄，需要我们帮忙吗？” 　　“帮什么……唔……”李清茶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嘀咕，“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矜持点儿！” 　　“魔门弟子矜持什么？反倒是师兄，一点儿不像花间派的。” 　　“……” 　　李清茶无语。 　　她只能岔开话题， 　　“你们这么急匆匆地进来，到底所谓何事？” 　　两个妹子想起正事， 　　项楠毓说：“打起来了！赵侬和简曾仁在亳州府衙门口大打出手，赵老头的胡子被扯掉了一小把，简曾仁比较惨，挨了五鞭子。” 　　挨鞭子…… 　　怎么听着像特殊的XP系统。 　　李清茶惊讶，下意识地站起身，忽然想起自己在浴桶中，又赶紧缩了回去， 　　隔着屏风，惊鸿一瞥， 　　项楠毓和宫怜雪都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步。 　　李清茶用咳嗽警告， 　　“咳咳……你们刚才说到了鞭子？” 　　宫怜雪摇头， 　　“也不是鞭子，就是类似尚方宝剑那种。” 　　“哦，那我知道了，赵侬有一条先帝所赐的金腰带，上打贪官、下打污吏，啧……他昨天就想用来着，今天终于过了一把瘾。” 　　“师兄，你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哦~” 　　两名少女再次笑出了声。 　　李清茶确实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但也有些头大。 　　地方官这个群体十分特殊， 　　以简曾仁为例： 　　此人涉嫌各种重案，走私、灭门、黑吃黑，一应俱全，可即便如此，还是十分爱惜羽毛，表面上经营着清廉公正、一心为公的人设， 　　原因无他，有个词儿叫“越描越黑”，一旦在地方上失去口碑，就只能朝贪官这一条路走到黑了。 　　而被赵侬爆锤，对名声的破坏是巨大的。 　　何况七皇子的队伍马上就要到，留给简曾仁的时间本就不多，如今雪上加霜，这货干出什么样的事儿都不足为奇。 　　李清茶首先想到杀人灭口， 　　但是，她立即否定了。 　　第一次过堂的情况，百姓全都看在眼中，杀人灭口对口碑的影响更大。 　　那…… 　　开溜？ 　　可能性也不大。 　　简曾仁跑到海上去做走私犯、海盗，想想也不可能， 　　退一步讲，他就算想去，人家也不见得愿意收， 　　一个失去了一切地位和权力的大夏官员，无法在陆上帮走私集团提供便利，相当于废物一个。 　　当然，如果简曾仁带着金银财宝投靠，人家肯定还是欢迎的， 　　毕竟大家都喜欢可以宰杀的年猪。 　　李清茶喃喃自语， 　　“简曾仁接下来会怎么出招呢？要是能查清他的意图……唉……真麻烦啊……这样见招拆招，我也差不多觉得厌烦了。” 　　终于听到师兄说话，外面的两个妹子长出一口气， 　　项楠毓嘀咕：“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李清茶因为走神，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师兄，要不要加水？” 　　“这个……” 　　李清茶发现浴桶里的温度确实不高了， 　　她说：“算了，我不洗了。” 　　项楠毓和宫怜雪对视，异口同声：“哦~” 　　只有一个字， 　　两人完全没有动作。 　　李清茶：￣□￣｜｜ 　　“你们干嘛？” 　　“不干。” 　　“不……不是干不干……我的意思是，你们干嘛还待在房间里，我要擦身穿衣了！” 　　“没关系，师兄芙蓉出水，我们欣赏一下。” 　　“去！” 　　李清茶打了一下水面， 　　水花溅起，重新落入浴桶时发出响声，大珠小珠落玉盘。 　　宫怜雪扮个鬼脸， 　　没想到师兄不只是笨蛋，还是个胆小鬼， 　　不就是果体吗？ 　　让师妹看看、解解馋，又不会掉一块肉，真是一点儿奉献精神都没有。 　　宫怜雪说：“那我们出去了。” 　　李清茶点头， 　　“快！赶紧的！马上出去！别浪费时间！” 　　“……” 　　“还不走！？” 　　宫怜雪和项楠毓笑呵呵地溜了出去。 　　李清茶无奈，身体探出浴桶，用手指在屏风上戳了一个小洞，之后从里向外观察， 　　确定没人，她才爬出来。 　　这时，视野右上角出现了一行聊天记录， 　　「三：九号，你还在亳州吗？」 　　「……」 　　项楠毓的话暂时无人回应。 　　李清茶便继续擦身体， 　　过了一阵，聊天群内出现回应， 　　「九：在。」 　　「三：帮我调查一个人。」 　　「九：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方便。」 　　「九：你要查的不是李清茶吧？」 　　「三：不是。」 　　「一：亳州那边，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但是得过两天才行。」 　　一号的突然出现让李清茶微微诧异， 　　过两天…… 　　这个一号不会是七皇子吧？ 　　刚产生这个想法，李清茶便感到了一阵恶寒，赶紧披上衣服。 　　与此同时， 　　「三：那算了，过两天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项楠毓放弃了求助。 第223章 扶着腰带的手放了下去 　　加更。 　　￥￥￥￥￥￥￥￥￥￥￥￥ 　　衙门口的骚乱还没有结束。 　　赵侬骑在简曾仁身上，一个劲儿地狠命地抽，画面不要太美，简直就像在拍gay片。 　　师爷在旁边劝：“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当然没用。 　　赵侬该打还是打。 　　简曾仁终究年轻一些，力量大，猛地一发狠将赵侬推开， 　　“老匹夫，你想死！？” 　　赵侬吭哧吭哧起身， 　　“老夫怕你？” 　　“你！@#*￥%……” 　　“呵呵，简曾仁，无论怎么议论，都是你理亏！就算七皇子的队伍到了，咱们闹过去，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掉脑袋！” 　　赵侬的勇气是李清茶给的， 　　昨天，那个刺客被李清茶擒拿、带走，就是最好的人证， 　　只要有人证在，不怕简曾仁不服软。 　　简曾仁的表情十分精彩，过了十多秒才平顺了呼吸， 　　他一振衣袖， 　　“先帝在上，本官便不与你计较。” 　　说着，压低声音， 　　“老匹夫，这个闷亏我吃了，但是也别忘了，你刚回亳州之时，我赠予你那些金银，还有，你这棵老树开新枝的事儿……” 　　赵侬的脸色有点儿发绿， 　　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花压海棠， 　　他的新枝，便是一名瀛桑女子，其异域风情确实让他迷醉，尝足了甜头。 　　简曾仁冷哼，整理一下官服， 　　“滚！” 　　赵侬看他一眼，转身就走，竟然半点儿没有留恋。 　　简曾仁往地上啐了一口，之后对围观百姓大喊：“还在这儿聚着干嘛？都走！否则算你们妨碍公务！” 　　无瓜可吃，群众们作鸟兽散， 　　“啧，幸好今天出摊儿早，没想到能看到这么一场好戏。” 　　“你说，他们为什么大打出手啊？” 　　“有可能是简大人睡了赵老头的小妾？毕竟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雄风不再，在所难免。” 　　“你就瞎扯吧！” 　　…… 　　议论声渐行渐远。 　　简曾仁气得肺都快炸了，但又无处发作。 　　他回过身，视线落在芮元恺身上，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芮元恺：“……” 　　他倒是想早说，但简曾仁又是喝茶、又是子时之后不见客的，根本不给机会啊。 　　当然，这种时候肯定是不能往外撂大实话的。 　　“简大人，下官错了。” 　　“昨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走，你随我回后堂，详细说与我听。” 　　两人回了后堂， 　　芮元恺把昨晚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简曾仁刚开始还“嗯……嗯……”地应两句，但很快就没了声息，直到讲完好久都没有吱声。 　　“……” 　　“……” 　　“……” 　　后堂陷入了死寂。 　　简曾仁的连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自由自语：“这么说，李清茶已经把刺客控制在了手里？”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芮元恺有没搭腔。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眼前的府台大老爷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儿，那些加持在身上的光环全都消失不见了。 　　等了好一阵， 　　“简大人，没什么事我就先处理外边的情况吧，刚才那一出闹剧……” 　　简曾仁这才回过神，胡乱地点头， 　　“嗯……啊……好。” 　　“那下官走了。” 　　“你去吧。” 　　芮元恺起身， 　　他离开后堂的时候，悚然一惊， 　　刚才，好像是自己先提出要离开的？ 　　更过分地，还出声催促过简曾仁，心里隐隐有些不耐烦。 　　这也太反常了…… 　　芮元恺冥思苦想，感觉自己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心里在潜移默化间不再将简曾仁当成是值得敬畏的存在。 　　他苦笑一声，朝侧门走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赵家的家丁在门前停下，将一名瀛桑女子推过来， 　　“滚进去！” 　　￥￥￥￥￥￥￥￥￥￥￥￥ 　　后堂。 　　简曾仁深吸一口气， 　　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中取出一个上锁的锦盒，将其打开， 　　里面是许多书信、拜帖、请托的条子，亳州的官员大多牵扯其中，言必称“门下走狗”，就连赵侬也是，自谓为“朽木”， 　　有这些，或许能做自保的筹码。 　　他将盒子收好，转而又翻开右手边的书籍， 　　书中有许多夹页，就像栽赃明雪堂的拿个账本，上面有很多不合理的账目， 　　有句话叫：“拔出萝卜带出泥”，萝卜好拔，但泥不好清理，各地方的士绅、亳州的豪族，肯定也会保自己。 　　将这些证据看过一遍，简曾仁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爷大声叫门， 　　“老爷！赵老大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还把六夫人也送来了。” 　　简曾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六夫人说的是谁。 　　他倏地站起，过去推开门， 　　只见自己送给赵侬的那个瀛桑女子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木盒，木盒敞开着，里面铺满金银珠宝，珠宝之上附着一个条子。 　　简曾仁抢过去，将条子展开， 　　上面写道：“既然百姓都传她与你有染，那我就还给你！” 　　这是要彻底做切割了。 　　简曾仁脸上的肌肉抖动，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纸条被捏成一团。 　　完了！ 　　全完了！ 　　赵侬退还礼物的事一旦传开，那所有的官吏都会效仿， 　　真到了那时，不死也得死。 　　这就是破窗效应。 　　简曾仁还不想这么早就去见阎王， 　　他低头沉思， 　　七皇子很快就要入亳州，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已经来不及调动高手去突破李清茶和他身边的两个六品， 　　而且，无论是夜莺，还是谷设身边的那个剑道高手，他也不一定能指挥得动。 　　事到如今，必须要壮士断腕、向死而生。 　　他对师爷招手， 　　“来！跟我入后堂。” 　　这话听着怪怪的，gay味十足。 　　师爷想起赵侬骑在简曾仁身上抽打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说道：“爷，这些珠宝……” 　　简曾仁皱眉， 　　“什么珠……” 　　话说了一半儿，他恍然大悟， 　　“赵侬送来的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你差人登记一下，之后封存吧，过段时间应该就有机会还给赵家了。” 　　师爷麻利地点头， 　　“我这就去办。” 　　“谁让你去办这事了？我让你差人去办，你没听到吗？来！随我进后堂。” 　　“啊这……” 　　师爷无奈，跟着简曾仁进了后堂。 　　简曾仁伏案疾书，之后将条子塞给师爷，嘱咐道：“这封信你去送，亲自去送，别再交给那些办事不牢靠的衙役了。” 　　原来只是送信， 　　师爷扶着腰带的手放了下去。 第224章 快请李清茶出山！ 　　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沿着山路蜿蜒南行。 　　最前方，一面龙旗迎风招展， 　　护旗卫队十二人，各个身披甲胄，因为南方炎热的天气汗流浃背， 　　另有百名京营的精锐护住队伍两翼，刀盾兵、弓弩手、火铳手，阵型错落有致，人员配置十分合理， 　　殿后的则是一支娘子军—— 　　雏凤营。 　　姑娘们的武器比京营的士兵还要好些，都配了火铳，以及神鸦火雷，兵刃也是精钢所制。 　　骆未央掀开车帘， 　　“穆诗阿姐。” 　　她献宝似的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骑行在马车一侧的穆诗， 　　“要吃吗？” 　　穆诗抽抽鼻子， 　　￣□￣｜｜ 　　“喂，我怎么感觉闻着一股怪味？” 　　“有吗？” 　　“你这丫头……哼！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想着分东西给我吃，原来是之前买多了的桂花糕要放不住了，这才记起我啊？” 　　“诶嘿~” 　　骆未央可爱地吐吐舌头， 　　她嗅了嗅桂花糕， 　　“没坏的。但我就是吃不下了。” 　　“没坏是没坏，但也差不多要串味儿了。” 　　穆诗将桂花糕塞入嘴中， 　　桂花的花期在九月到十月上旬，所以，她们现在吃的桂花糕用的是糖渍桂花，要比时令的桂花糕甜一些， 　　唯一的问题， 　　“有股小鱼干的味道。” 　　结果， 　　“喵~” 　　车内传来叫声， 　　小灰探出头，对着穆诗亮出肉球。 　　穆诗：“……” 　　她对猫咪这类小动物一直没什么办法。 　　骆未央将小灰抱在怀中，问道：“阿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钦差行辕啊？” 　　七皇子不是钦差，但这一路都享受钦差待遇。 　　穆诗展开地图， 　　“快了，再有差不多三里路。” 　　说完，她压低声音吐槽：“唉，七皇子这一路上问‘还有多久’、‘大概多远’、‘今天能不能入亳州’这类问题，少说有一千遍了。” 　　骆未央可爱地眨眨眼， 　　“草包嘛~” 　　“嘘！” 　　“嘘！” 　　两人窃笑。 　　队伍继续向前， 　　渐渐地，他们能看到高级官吏的行馆了， 　　这里已经是亳州地界，按照计划，今天在此地住一晚，明天中午就能到达亳州府。 　　忽然，穆诗皱眉， 　　“你听到了吗？” 　　骆未央作为望气师战力较弱，但毕竟是修士，五感远超常人， 　　她严肃地点点头， 　　“听到了。” 　　声音从行辕那边传来，像是发生了争执， 　　“你们都退后！不准再向前了！” 　　“大老爷，我家谦儿自从上次出海就再也没回来，一定是那些海盗干的……” 　　“让我们见钦差啊！我们有冤情！” 　　…… 　　应该是有人堵住了行馆大门。 　　骆未央探出身子，骑上穆诗的马，两人一起赶到七皇子的马车旁。 　　此时，官兵的指挥——百户敖景山正在汇报， 　　“禀告殿下，行辕门外有一群乱民在吵闹，说是要伸冤、要严惩海盗、匪贼！” 　　七皇子这一路上都没遇到突**况， 　　他不由得慌乱， 　　“这可如何是好？” 　　本以为父皇指派的工作就是镀金，现在倒好，真要处理政务、平息民怨，完全没经验啊。 　　七皇子犹豫片刻，问道：“他们找钦差？” 　　敖景山愣了愣，不明白殿下这么问话的原因，但还是点点头， 　　“是。” 　　“那就好，本殿又不是钦差。” 　　“……” 　　敖景山听了想吐血。 　　他心里暗想，如果真遇到战事了，绝对不能让七皇子指挥，否则士气肯定会一泻千里。 　　这时，骆未央和穆诗赶到了， 　　少女问道：“本地官员呢？我记得这里是同水县吧？县令呢？” 　　七皇子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让同水县令处理此事！” 　　敖景山面色为难， 　　“殿下，不只是县令，连同水的县丞、主薄、县尉也都在场呢，但乱民很多，各说各的话，三言两语根本劝不动啊。” 　　言外之意，县一级的官员已经不好使了，就得七皇子出面。 　　七皇子面如土灰，跟吃了那啥一样。 　　骆未央叹气， 　　心道这货果然指望不上。 　　她问：“那些乱民还是在行辕外，对吧？” 　　敖景山点头， 　　“没错。” 　　“既然如此，我们先从行辕的后门进，然后升龙旗，料想那些乱民也不敢再作乱。” 　　一旁的七皇子有些吃不准， 　　“这……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谁都没法给出准确答案， 　　穆诗说：“回殿下的话，一般情况都是这么解决。” 　　七皇子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皇家的队伍像做贼一样，从行辕后门悄悄地溜进去，然后由护旗的卫队将龙旗升起。 　　结果，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了， 　　看到龙旗，乱民变得愈发骚动， 　　“钦差果然来了。” 　　“可是，我听说钦差不只要升玄黄天子龙旗，还要升小旗，上面要绣钦差的姓氏。如今只有一面龙旗，明显不太对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管他是谁呢，能替咱们做主就行。” 　　…… 　　穿着各色衣衫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向大门。 　　立即有士兵抽出兵刃， 　　“擅闯者死！” 　　结果，这句话反而引起了反弹， 　　有人大喝：“钦差来亳州，难道不是要给我们解决困难的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类似的叫声此起彼伏。 　　七皇子听在耳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埋怨骆未央：“你看，我们今天就不该进行辕，找个野地安营扎寨，明天绕过去不就是了？” 　　众人：“……” 　　骆未央无奈， 　　“殿下，您可是代表的皇上，绕道？皇室脸面往哪搁啊？” 　　一句话怼得七皇子面红耳赤。 　　他无奈道：“那怎么办？现在旗子已经升起来了，咱们必须要解决眼前的局面。” 　　“要不，您出去……” 　　“想都别想。” 　　“那这样，您先把同水县的县令叫进来，问清楚情况。” 　　七皇子没什么主见，从谏如流。 　　骆未央则找了个角落，伸手入怀，摸出一张半透明的纸， 　　这张纸的上面缀着无数繁星，有大有小，星与星之间有淡淡的连线，似是画了数百个星座。 　　少女对穆诗招手， 　　“阿姐，你把地图给我。” 　　“好。” 　　穆诗展开地图， 　　骆未央将星座图上最大的一颗星与京城所在的点重合，然后缓慢转动星象图，寻找同水县地脉的位置。 　　良久， 　　“好了。” 　　少女取出随身的一个小圆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大小类似便签， 　　她在便签上把乱民的事描述一遍，装回竹筒，之后压在京城所在的那颗星星上。 　　没过多久，空气中出现轻微的震动。 　　骆未央打开竹筒， 　　便签上的内容变了：李清茶会去帮忙，稍安勿躁。 　　同时，九人聊天群内出现如下对话： 　　「一：三号，你还在亳州吗？」 　　「三：在。」 　　「一：你能联系上李清茶，是不是？」 　　「三：那我不在了。」 　　「一：事关重大。你跟李清茶说，钦差行辕被乱民冲击，需要他过去帮忙。这件事处理好了，应该能升官。」 　　「三：我跟他又不熟，怎么跟他说啊？」 　　「一：塞给他一个纸条、找小孩给他拖个信……」 　　「一：方法多得是啊！」 　　「三：……」 　　「三：好吧。」 第225章 ghs那可是皇室专属 　　太阳渐渐落下。 　　亳州因为处于梅雨季，即使到了傍晚，天气也没多阴凉，反而平添了一股难言的燥热。 　　一众县官在行辕内，低着头，就像等待挨训的小学生。 　　七皇子来回踱步， 　　“本殿回去就禀告父皇，把你们都撤职查办！” 　　他大发雷霆。 　　众官吏当即跪了， 　　“请殿下开恩！” 　　“开恩？你们同水县，一届一届换过多少官吏了，改过吗？换汤不换药啊！” 　　“……” 　　“外面那些个乱民，再下去要冲行辕了！行辕冲完冲行馆！再冲本殿！接下来没得冲了！难道要他们冲到京城的皇宫中去？” 　　七皇子暴跳如雷。 　　县官们全都在心中碎碎念： 　　您老有本事，那就出去跟乱民对峙，别搁这儿发脾气， 　　窝里横算什么？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 　　“……” 　　“……” 　　“……” 　　众官员沉默。 　　一时间，行馆内的气氛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七皇子转向骆未央，结果发现骆未央竟全无紧张感，正在跟小灰嬉戏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他脸一黑， 　　“骆小姐这是有办法了吗？” 　　骆未央点头， 　　“嗯……我看看……” 　　她瞄了眼窗外，视线在天边的月牙稍事停留， 　　“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 　　行辕外， 　　锵—— 　　刀盾兵亮出明晃晃的武器， 　　在他们身后，弓弩手也做好了准备，乌黑的箭簇泛着幽幽寒光，正对着那群乱民。 　　敖景山大声呵斥：“你们不要命了吗？” 　　声色俱厉、气势很足， 　　暂时真没人敢上前， 　　官兵和乱民展开了对峙。 　　忽然，在人堆中传出了叫声：“钦差既已来到亳州，难道不是听我们百姓疾苦的？怎么不让我们见人？我们要见钦差！” 　　敖景山迟疑，不知道该不该透露来此的并非钦差，而是七皇子， 　　在百姓的眼中，皇室＞钦差， 　　如果说了，引发更大的冲击怎么办？ 　　结果，他的犹豫招来了更多猜疑， 　　又有人开始喊话：“就知道他们不想办实事、只是走过场！” 　　其他人附和， 　　“没错！这些狗官一点儿也不为民做主。” 　　“今天一定要揪他出来！” 　　“出来见我们！” 　　…… 　　呼喊声越来越大。 　　敖景山意识到，这时候不能再拖延了， 　　“是什么人造谣生事？”他说，“此行的并非钦差，而是七皇子殿下！你们谁敢冲击皇室？” 　　皇子这个身份亮出来还是有用的， 　　乱民们都将信将疑。 　　但群众暴动，弹压需要弹压所有人，挑动却只需要一两个害群之马， 　　有人喊：“听他鬼扯！” 　　与此同时，一块石头朝敖景山的方向丢了过来，却砸在他身旁的刀盾兵的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名士兵勃然大怒，登时举起了钢刀。 　　敖景山赶紧阻止， 　　“不得动武！” 　　皇室的队伍刚入亳州，如果莫名其妙砍死百姓，必然会落人口实，七皇子便什么事儿也不用干了，任由地方官吏拿捏。 　　但敖景山说的话也导致乱民更加有恃无恐， 　　人群中传出了一声大喊：“法不责众，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乱民撞向官兵， 　　两拨人轰然纠结在了一起。 　　敖景山咬牙，视线来回寻索，希望找到挑拨的人，但场面过于混乱了，根本没可能。 　　他一挥手，准备让士兵们压缩防线。 　　这时，远处有规律的马蹄声响起， 　　无论是官兵还是乱民，都下意识地将视线移了过去。 　　李清茶策马而来， 　　她下令：“雏凤营听令！结阵！” 　　声音并不大，却很有穿透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穆诗眼睛一亮， 　　“结阵！” 　　雏凤营七十二名女兵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李清茶再次下令道：“鱼鳞！” 　　鱼鳞阵的战术思想只有四个字： 　　中央突破， 　　从上空俯视，阵型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便于集中兵力对敌阵发起猛攻，非常适合在己方优势时使用， 　　阵形的弱点在于尾侧，但雏凤营的背后是行馆，不必担心被包抄。 　　敖景山愣了愣，摆摆手， 　　京营的官兵退下去，给雏凤营留出空间。 　　肃杀蔓延， 　　李清茶忽然抬手， 　　雏凤营的女兵们同时举起手中的刀，尽管包裹着刀鞘，但这么森森然地林立着，依然能给人莫大的压力。 　　李清茶的手猛地落下， 　　鱼鳞阵向前突进了一步， 　　之后， 　　呼—— 　　刀鞘劈开空气，卷起风声。 　　站在前面的乱民有几个倒霉的，被打在了肩膀、手臂这种位置，发出惨叫， 　　其他人立即开始叫嚣， 　　“打人了！” 　　“官兵打人了！” 　　…… 　　然而，李清茶甚至懒得拿正眼瞧他们， 　　她再次抬起手， 　　这个动作就像开关，按下去，雏凤营的女兵们便举起刀，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精密的机器，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但凡站在这台机器前的，都会被搅碎成渣子。 　　李清茶将手落下。 　　看到这个动作，乱民们下意识地后退， 　　这次，没人再被刀鞘打中了。 　　李清茶冷哼， 　　这些乱民看着人数众多，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战斗力，因为缺乏最基本的素质—— 　　纪律。 　　但纪律差也是双刃剑， 　　如果真见血、出了人命，乱民们红了眼，很有可能引发暴动。 　　所以，李清茶让雏凤营行动时，没有拔刀。 　　她策马来到行辕大门前， 　　穆诗迎上来， 　　“教官。” 　　李清茶点点头， 　　“嗯，让姑娘们在这里清出一片空地，但凡敢靠近行辕二十步以内的，全部擒拿，听候七皇子发落。” 　　她故意在“七皇子”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乱民出现了骚动， 　　“难道真的不是钦差？” 　　“可是……我听说是钦差啊……” 　　“你听谁说的？” 　　“这……” 　　…… 　　他们窃窃私语。 　　李清茶微微蹙眉，直接进入行馆。 　　此时，七皇子还在训斥同水县的官员，看到她进来，脸上的表情又惊又俱， 　　“你怎么……你怎么在亳州？” 　　李清茶笑了， 　　“我在亳州等殿下啊。” 　　“啊……唔……等等！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 　　“我之前就说过，‘殿下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还是跟我来吧。” 　　李清茶按住七皇子的左肩，将他硬生生拽出行馆。 　　外面的乱民都愣了， 　　他们此时已经意识到，这确实是皇室的队伍，因为钦差不可能穿玄黄或明黄的衣服，ghs那可是皇室专属。 第226章 超凶！ 　　加更。 　　￥￥￥￥￥￥￥￥￥￥￥￥ 　　事态平息了。 　　呼~ 　　七皇子长出一口气， 　　“早知这么简单，本殿刚才就主动劝说他们了。” 　　李清茶差点儿没吐出来， 　　“殿下，你要是想驴子前进，就得胡萝卜加大棒，奖励与惩罚并存，若没有雏凤营吓退了这帮乱民，你出来也不顶用。” 　　“啊？” 　　“说不定，他们看殿下好欺负，还要蹬鼻子上脸呢。” 　　“……” 　　七皇子十分郁闷， 　　被平头百姓欺负的皇子，也是够没脸的。 　　李清茶看向敖景山， 　　“这位将军……” 　　敖景山刚才一直在听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听到李清茶教育七皇子的口吻，简直就像训儿子，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说：“卑下敖景山，京营的百户，负责此行护卫。” 　　李清茶摆摆手， 　　“敖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雏凤营的教头，无官无职。” 　　“李先生在京营可是很出名的。” 　　“这个……还是说正事儿。敖大人，这帮百姓冲击行辕，不是为了找钦差倾诉疾苦、解决问题吗？你让士兵去问问。” 　　敖景山愕然， 　　一旁的七皇子也阻止：“这不行，我们得赶去亳州，有任务在身呢。在这儿浪费太多时间处理民情，属于本末倒置。” 　　李清茶当然知道， 　　“我又不是真让殿下解决他们的困难。什么事儿都交给钦差，还要各地的县官干嘛啊？” 　　“那你……” 　　“很简单，让士兵们假意询问，同时要求他们留下姓名、年龄、籍贯、职业，有无父母、兄弟姐妹、妻儿这些基本信息。” 　　七皇子：？？？ 　　依然不明就里。 　　敖景山却明白了， 　　姓名、年龄、籍贯、职业…… 　　记录这些，都是为了方便排查可疑人员。 　　“听李先生的意思……你认为乱民冲击钦差行辕是受人指使？” 　　李清茶几乎可以打包票是这样没错， 　　但话不能说得太满了， 　　“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小心点总没错。” 　　“嗯，此话有理。” 　　“对了，女子那边我会让雏凤营的姑娘去问，女子和女子交流，效果肯定更好。” 　　“那我这就去布置。” 　　敖景山领命而去。 　　七皇子：…… 　　为什么感觉李清茶一来，自己这个老大的位置就被架空了。 　　超级不爽…… 　　不过，一想到乱民冲击行辕真有可能存在幕后黑手，他就不由得头疼，觉得让李清茶当这个老大或许也挺好。 　　他低声问道：“李清茶，亳州的事不会很麻烦吧？” 　　听七皇子这么说，李清茶放心了， 　　“嗯，这语气就不像一号。” 　　幸好七皇子不是，否则，李清茶关于一号有心计、有手段的推测就全崩坏了， 　　但一号又是用什么方法在第一时间知道行辕这边状况的呢？ 　　李清茶白丝不得骑姐…… 　　另一边，七皇子也骑不了姐， 　　“你说一号……什么一号？怎么听着像肥料……” 　　李清茶差点儿喷出来， 　　她好不容易憋住，说道：“殿下，咱们先回室内。外面太乱了，要是有人对你不利，卫兵们不一定能保护得过来。” 　　“啊对对对。” 　　七皇子又看了一眼那些乱民，下意识地点点头， 　　李清茶便把问询女子的事布置给了穆诗， 　　两人走向行馆。 　　一进门，七皇子像是被抽掉了骨头，随便找座位，瘫了， 　　显然刚才被乱民吓得不轻。 　　李清茶看得摇头， 　　忽然， 　　“喵~” 　　小灰猛地从角落窜出，猪突猛进到李清茶的怀里，疯狂踩奶。 　　李清茶：￣□￣｜｜ 　　她一边挠小灰的下巴，一边说：“小灰，好久不见呀~唔……你是不是又重了？” 　　小灰：~o( =∩ω∩= )m 　　这小家伙，竟然还知道卖萌…… 　　李清茶环视一圈，良久，终于发现了骆未央的身影。 　　那姑娘正坐在一处屏风后，左手拿着千层糕，千层糕上有一弯小巧的牙印，右手则落在地图上，指尖划过，似是仔细寻找着什么。 　　李清茶打招呼， 　　“骆小姐。” 　　少女抬起头，微微失去焦距的眼神先是一阵迷茫，接着变成了惊喜， 　　“李大哥！” 　　李大哥…… 　　李清茶一脸懵逼， 　　“你以前这么叫过我？” 　　“啊？”少女脸红，“我……我都是这么叫的，在想起你的时候。” 　　后半句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修士都听不清， 　　所以李清茶只能回应前半句， 　　“你说都是这么叫的……我怎么不记得？” 　　“那是你记性太差，快变成老爷爷啦~”骆未央吐吐舌头，萌混过关，之后岔开话题，“李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这边遇到麻烦的？” 　　答案是聊天群， 　　但李清茶必须要掩盖自己知道项楠毓是三号的事实，所以唯有装傻一途， 　　于是，不得不拿出那个神奇的道具。 　　“这个。” 　　李清茶将小灰放下，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 　　骆未央凑过来， 　　只见字条上写着： 　　钦差行辕被乱民冲击，需要你过去帮忙。这件事处理好了，应该能升官。 　　噗~ 　　骆未央笑出了声， 　　“升官？这写得也太幼稚了吧？” 　　emmm…… 　　从某种程度讲，小南瓜确实挺幼稚的。 　　李清茶尴尬， 　　“咳……” 　　“而且，这个人的字好难看，让小灰写都比他写得好。” 　　“……” 　　李清茶依然不发表评论。 　　看她不说话，骆未央有点儿自讨无趣的感觉， 　　她看向一旁的小灰， 　　“你写得比他好，对吧？” 　　然而，小灰根本就没有看她，而是对着行馆大门的方向亮出了爪子。 　　骆未央不由得惊讶， 　　“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便听外面传来敖景山的声音：“李教头，行辕大门有一个自称是‘项楠毓’的女子找你。” 　　李清茶眼睛一亮，对骆未央说：“骆小姐随我来。” 　　骆未央好奇道：“她是谁？” 　　“额……表妹。” 　　“我不用望气术都能知道你在胡诌。” 　　少女白了李清茶一眼， 　　但还是抱起小灰，随着李清茶出了门。 　　项楠毓正在外面等， 　　她看到骆未央，表情十分微妙， 　　刚才，她隐约听到了李清茶和骆未央的对话，“幼稚”、“这个人的字好难看”之类的，听得大差不差，不由得郁闷， 　　能升官，那是一号说的，要幼稚也是一号幼稚； 　　至于字难看…… 　　为了不让师兄看出自己的字迹，少女刻意用的左手，能好看才怪了。 　　但这件事没法说，只能敲碎了牙往肚里咽。 　　项楠毓瞪了骆未央一眼， 　　骆未央：？？？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意，她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把自己当情敌了， 　　emmm…… 　　好像也没什么错。 　　骆未央回瞪，同时举起小灰的两个爪子，朝项楠毓亮出。 　　小灰：“喵~” 　　一人一猫，配合无间， 　　超凶！ 　　项楠毓无语，心说自己跟这小姑娘计较什么，人家又不知道聊天群的事，不知者不罪。 　　少女便转向李清茶， 　　“你刚才让我找可疑的人，找到了。” 第227章 配合 　　项楠毓人影虚晃， 　　再出现时，左右手各拎一个男子，跟抓着小鸡仔似的， 　　她随手一丢， 　　伴随两声闷哼，那两个人被丢到了地上。 　　少女附在李清茶耳边说道：“这两个人看到乱民被你弹压，便鬼鬼祟祟地想往外跑，我见他们形迹可疑，就给留下了。” 　　接近钦差行辕的时候，李清茶和项楠毓便兵分两路，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明的平息冲突； 　　暗的寻找挑拨者。 　　刚开始，李清茶还担心钩咸饵直，鱼儿不会轻易上钩，没想到这帮人玩阴谋诡计的水平如此费拉不堪，得来全不费工夫。 　　骆未央诧异， 　　“他们是什么人啊？” 　　李清茶笑， 　　“呵，问过就知道了。” 　　锵—— 　　她抽出流光，半蹲下来，和其中一个男子对视，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清茶像是失去了耐心一般叹气，用流光的刀背拍了拍男子的脸颊， 　　“你不说？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说了。” 　　男子：？？？ 　　您老人家什么都没问，我说个锤子啊…… 　　他仓皇间抬起头，恰好看到李清茶举起刀，作势欲劈，吓得差点儿破了胆， 　　“我说！我什么都说啊！” 　　李清茶叹气， 　　“早点儿配合不好吗？好了，说吧。” 　　“啊……” 　　“你说啊。” 　　“这位爷，您想让我说什么，总得指一条路吧……” 　　噗~ 　　噗~ 　　项楠毓和骆未央同时笑出了声。 　　李清茶挑眉， 　　“肯定是知道什么说什么啊。这样吧，就从你来这里干什么说起。” 　　男子准备过这个问题，直接背答案： 　　“两个月前，我家小妹到海边进渔获，想着到市集去卖，结果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家里人都担心是被海盗掳了去，正好听说钦差到亳州，所以……” 　　话还没说完， 　　“撒谎！” 　　一旁的骆未央打断。 　　李清茶偏头看去，发现少女的双眸如同透明的泉水，明显是用了望气术。 　　她说：“没必要用望气术。” 　　骆未央一愣，双眸微微失神，然后恢复正常， 　　“为什么？” 　　“他扯谎扯得太明显了。” 　　流光一闪， 　　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血！流血了！” 　　他痛苦地捂着右手。 　　李清茶摊手， 　　“你不该骗我，至少，不该说一眼就能拆穿的谎言。你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连个老茧都没有，哪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我没……我没说谎啊……” 　　“啧，那我问你，你刚才说你小妹两个月前到海边进渔获，对吧？” 　　“对。” 　　“那当时的渔汛在什么地区？” 　　“……” 　　男子被问懵了， 　　他准备了上百个问题，却完全没想到李清茶会问渔汛。 　　李清茶冷哼， 　　“哼！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皱眉道：“咱们也不用问了，直接准备动刑吧。就按照平时的步骤来，手段逐渐升级，不怕他们不招供。” 　　骆未央：“……” 　　项楠毓：“……” 　　两人之前可没听说过“平时的步骤”。 　　但项楠毓十分聪明，配合道：“可是，这穷乡僻壤的，没工具啊。唉……倒是可以向官兵借一些兵器，可那些东西都做不了精细活。” 　　李清茶点头， 　　“确实，拿大刀砍，手指、脚趾直接就掉了。” 　　“真麻烦。” 　　“哎……” 　　李清茶侧过身子，对项楠毓无声地使口型：“小南瓜，你，越来，越坏啦。” 　　项楠毓也用口型回答：“跟你学的。” 　　两人相视而笑。 　　骆未央看在眼中，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她和李清茶一起提审过苏亚，也就是那个妖族的谍子，知道李清茶先摧毁心理防线、再正式审讯的套路， 　　可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呢？ 　　少女瞥了眼两个男子， 　　他们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这时，李清茶又说：“既然如此，只能就地取材了。” 　　她环顾一圈， 　　“亳州比较潮湿，附近肯定有泥泞沼泽，咱们可以弄一个水牢。” 　　一听水牢，两个男子反而松了口气， 　　虽然是不曾听过的新玩意儿，但如果刑罚和名字相一致，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关在水里吗？ 　　两人交流了一下视线，彼此鼓励。 　　项楠毓注意到他们的情绪变化，嘴角勾起， 　　“水牢……感觉不太行吧？” 　　李清茶摇头， 　　“那你就太小瞧水牢了。你想啊，一间下层灌水的牢房，水深没腰，在里面要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根本睡不了，一睡就呛水。而且，沼泽的水肯定不会多干净，水里面有小虫子，见到洞就钻……” 　　嘶……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有一个大声喊道：“饶命！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李清茶又看向另一个， 　　结果自然是， 　　“我也招！我什么都招！” 　　搞定， 　　收工。 　　李清茶对项楠毓说：“咱们分开审问，到时候看他们谁说话不尽不实……哼哼，我还挺想试试刚才的突发奇想的。” 　　项楠毓白她一眼，拎着其中一个男子离开。 　　分开审讯，犯人只有咬紧牙关一条路可以走，否则，一旦开始招供，就只能毫无保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自保，肯定要比另一个同伙吐露的实情多。 　　李清茶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男子垂头丧气， 　　“我爹。他是同水县的豪绅。” 　　“啧……你爹还真舍得派你这个宝贝儿子来冒这种险啊？” 　　“啊这……” 　　男子有点儿懵逼， 　　看他这模样，明显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型。 　　李清茶不由得叹气， 　　“你不会以为自己在你爹心里地位很高、能力很强，所以你爹才派你来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吧？你明显是他最不中意的儿子……之一啊。” 　　“55555~不要再说了~” 　　“好好，我不说。咱换个话题，你爹叫你们来做什么？” 　　“他让我散播钦差来亳州处理民情的流言，然后撺掇乱民冲击钦差行辕，而且，一定要激怒官兵，弄死几个乱民。” 　　一定要弄死人…… 　　李清茶拖着下巴陷入沉思， 　　男子却还在大倒苦水：“我爹昨天收到一封亳州府来的信，我觉得，可能是那封信里的指示。” 　　果然是这样…… 　　李清茶看向不远处的项楠毓， 　　少女过来，附在她耳边简单介绍情况， 　　两个男子的供词可以相互印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李清茶继续思索其中利害， 　　这时，敖景山朝这边跑过来，压低声音， 　　“李先生，有紧急军情！” 第228章 七皇子：？？？ 　　四人闯入行馆。 　　此时，七皇子正在窗边愁眉不展地唉声叹气， 　　穆诗则在翻看战报，一目十行地读着，表情越来越精彩， 　　她忽然狠狠一拍桌子， 　　“混账！” 　　李清茶凑过去， 　　“给我看看。” 　　穆诗甚至没征询已经被架空的七皇子的意见，直接把战报递给了李清茶。 　　李清茶看完之后，眉头紧锁， 　　“怎么会把上百人的瀛桑海盗放上岸的？” 　　听到这话，同水县的官员都显得有些尴尬， 　　敖景山叹气， 　　“先生，对于各地卫所来说，不打就不会犯错。” 　　人人都知道卫所官兵战力积弱， 　　但是， 　　这特么的也能当理由？ 　　李清茶想骂人。 　　一旁的同水县县令说道：“海盗屡禁不止，我们也没办法啊，咱们大夏虽然没有海禁，但有入贡的说法，入贡和普通贸易之间的利润差得太多了。” 　　朝贡体系其实是贸易体系， 　　能入贡的，相当于建立了官方贸易渠道，杂税正税都少，利润丰厚； 　　而民间渠道…… 　　许之扬之前说过，大夏民间商会在“抵御外辱”这一点上很团结，一直搞贸易保护，间接导致走私集团、海盗丛生。 　　李清茶又扫了一眼战报， 　　“有海盗正常，但也不至于打都不敢打啊……” 　　一旁的骆未央说：“战报上说，那一批瀛桑海盗全都刀枪不入。” 　　众人：￣□￣｜｜ 　　敖景山轻咳， 　　“咳咳……骆小姐，这种话在战报里经常出现，不过是卫所长官逃脱责任的借口而已。” 　　骆未央意识到说错话，微微羞赧， 　　她抱起小灰挡住脸。 　　小灰：“喵？” 　　穆诗指向战报上的五个字—— 　　十余把火铳。 　　“我想，卫所怯战的原因应该是这个。” 　　李清茶很迷惑， 　　“瀛桑海盗才这么几把火铳，有什么好怕的？” 　　“亳州天气潮湿，火器保养所耗巨大，在军费不足的情况下，卫所能用的火铳说不定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和海盗交火有可能一触即溃，反而不如坚守。” 　　“原来如此。” 　　“还有，这些海盗中有很多是大夏百姓，跟他们开战，卫所军的士气会被削弱得非常厉害。” 　　李清茶没有吱声， 　　以瀛桑的走私集团为例，虽然打起仗来不要命，但人生地不熟的，上了岸很有可能被人贩子卖掉， 　　所以，他们必须雇佣当地人， 　　只要钱给够，汉人就会变成汉奸，把太君领上岸。 　　李清茶在南都遇袭，就是汉人为主。 　　真正让她疑惑不解的是， 　　“海盗为何要上岸？” 　　没人回答。 　　众人也都迷惑， 　　就这么一百多人，根本打不了大城市， 　　即使手持短铳之利，也就劫掠一下亳州周边，到手几千、上万两的财物，还有被剿灭的可能， 　　收益和风险不成正比，图什么？ 　　总不至于在海上呆腻了，想进山当山贼吧？ 　　在《大千世界》也不存在这种诡异的转职体系啊，又不是日式战棋类游戏…… 　　白丝不得骑姐。 　　七皇子却不懂这些，还在想着自己的事， 　　“这帮人不会是冲着本殿来的吧？” 　　众人：￣□￣｜｜ 　　“不会。”×N 　　七皇子嘀咕：“不会就不会，凶什么凶！？至于一堆人同时对本殿说‘不会’吗！？” 　　他内心十分郁闷， 　　一路南下，虽然无聊，但游玩得也算过瘾， 　　最重要的是，没有生命危险。 　　结果，一到了亳州，忽然就变得险象环生起来，先是乱民冲击行辕，接着就是瀛桑海盗登陆， 　　这地方的风水绝对有问题，和自己相冲。 　　七皇子摆摆手，看向同水县的县官， 　　“你们别在这儿待着了，都回去，调动卫所官兵出击，把这群海盗剿灭了再说。” 　　众官员：“……” 　　沉默。 　　七皇子诧异， 　　“也就一百来号人，你们虚什么啊？” 　　“……” 　　依然没人吱声。 　　同水县的官员想得非常明白， 　　他们都知道“十余把火铳”是个什么概念，数字不大，但是不上不下的、非常恶心， 　　因为卫所官兵的纸面实力不弱，所以，对付这么点儿兵力、这么点儿火器的海盗，理应获得伤亡很小的大胜， 　　所以，如果打得难看了，肯定会被各路言官喷死。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调动卫所官兵出战，简直难如登天， 　　反正这些海盗杀不进城里，不如高挂免战牌，并且把附近的百姓引导入城，这样虽然会损失财物，但是不会死人，乌纱帽也能保住。 　　于是乎， 　　“虽然……但是……” 　　“确实……不过……” 　　…… 　　同水县的官员们开始用这些句式说话， 　　换言之，就是推脱。 　　七皇子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吐槽：“你们也太胆小了，别的不敢说，本殿所带的卫队肯定能将这批海盗轻松剿灭。” 　　此话一出，同水县的官员立即跪了一地， 　　“殿下英明！” 　　“祝殿下旗开得胜！” 　　“殿下威武！” 　　…… 　　七皇子：？？？ 　　同水县的官员交流视线， 　　皇子上可就太好了， 　　其一，京营装备精良，训练得当，战力强劲； 　　其二，有皇子相伴出征，士气旺盛；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皇子没有乌纱帽的说法，言官们再不开眼也不敢弹劾。 　　这么一看，七皇子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同水县的天使。 　　同水县的县令说：“皇子殿下爱民如子，我等不如。” 　　七皇子：“等……等一下……” 　　县丞打断， 　　“殿下文治武功，定然自小熟读兵书，一定能用兵如神、获得大胜。” 　　七皇子：“可我还没答……” 　　县尉站了出来， 　　“殿下无须安慰我们，我们不是那种贪功的小官，殿下尽管将战功取走便是！我等一定联袂上书，向皇上为殿下请功！” 　　七皇子：“……” 　　感觉自己完全不是这帮老油条的对手。 　　他看向敖景山，压低声音， 　　“能打吗？” 　　敖景山一脸严肃， 　　“殿下，卑职敢打包票必胜。而且是轻松取胜、甚至零伤亡取胜。” 　　京营的实力摆在那儿， 　　何况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七皇子，出动的全都是精锐，就没有输的道理。 　　七皇子又看向穆诗， 　　“雏凤营呢？” 　　穆诗则看向一旁的李清茶， 　　李清茶意会，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这帮瀛桑人既然悍不畏死，那咱们就让他们不知活好了，老nia……老子一定要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诺！” 　　敖景山、穆诗、同水县一众官员齐声应和。 　　七皇子看得郁闷， 　　为什么承受压力要自己来，装逼这种好事儿却是李清茶的…… 　　这不公平！ 第229章 我怎么感觉这帮海盗就是冲我们来的呢？ 　　加更。 　　￥￥￥￥￥￥￥￥￥￥￥￥ 　　同水县的县令被遣回，负责调集周边官兵、民壮， 　　另有士兵前往亳州，要求简曾仁出兵。 　　七皇子的护卫队则趁着夜色出发， 　　不得不承认，京营的士气相当旺盛，而且能做到令行禁止、军容严整，只有二十多人因为水土不服被留在了行辕。 　　大军保持静默朝东南进发， 　　部队中央，以七皇子的马车为中心，李清茶、项楠毓、骆未央、穆诗、敖景山骑行在周围。 　　敖景山在马背上研究地图， 　　“时间还是仓促了，考虑到粮草、军备等问题，亳州恐怕集结不了多少兵力。” 　　七皇子将头探出车窗， 　　“你刚才不是说一定能赢吗？” 　　“殿下，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咱们现在当然能取胜，但如果可以调动更多人，则可以兵不血刃。” 　　“这样啊……” 　　七皇子点点头， 　　兵不血刃确实再好不过了，他也不想打。 　　众人继续研究地图，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瀛桑海盗最有可能的行军路线，完成拦截，否则就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被放风筝。 　　敖景山分析， 　　“按照海盗上次被发现的地……” 　　话音未落，就被项楠毓打断了：“有马急来，怕是又有新的战报。” 　　众人环顾四周， 　　虽然夜幕已然降临，但月明星稀，仍能远远地看见一匹快马自东向西，朝队伍这边疾驰而来。 　　穆诗抬起手， 　　雏凤营二十把梅花弩瞄准来人的方向， 　　“什么人？勒马缓行！” 　　骑士跳下马来，竟然一下子扑倒在地，嘴唇都被咬破了， 　　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高举起战报， 　　“卑职自同水而来，有紧急军情！” 　　项楠毓右手一点， 　　战报轻飘飘地飞入七皇子手中， 　　七皇子：！！！ 　　他感激不尽， 　　原来，在这支队伍中还有人拿自己当话事人，把战报先给自己过目，而且对方还是李清茶身边的修士…… 　　这么想着，差点儿泪流满面。 　　七皇子展开战报，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你们看吧。” 　　他将战报递给敖景山。 　　敖景山干脆直接读了出来：“茂莲村的百姓拒不交出财物，死三人；瀛桑海盗一路深入，过李、毛两村，死者十二人，其中有妇孺……嘶……” 　　“……” 　　“……” 　　安静。 　　绝对的安静。 　　七皇子缩缩脖子，说道：“同水县的那帮饭桶是怎么做事的？他们不是说，海盗一般只会打、砸、抢那老三样吗？” 　　众人叹气，心说皇子太傻了， 　　这么大规模的抢劫，怎么可能不死人？ 　　但瀛桑海盗确实甚少杀人，超过两位数的情况已经几十年不曾见了， 　　毕竟没有海禁，普通贸易利润虽低，但也能做，结下血仇反而会导致贸易受阻， 　　走私集团中的汉奸也会坐地起价，需要花钱摆平。 　　成本和收益严重不符啊…… 　　敖景山忍不住嘀咕道：“这帮海盗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李清茶摆摆手， 　　“不想了。我们每在这里耽搁一段时间，大夏就会多添一笔血债，还是速速行军吧。” 　　敖景山又看看地图， 　　根据战报的描述，部队再往南走十里，应该就能和海盗相遇了， 　　他下令让部队调整方向。 　　就在这时，有一名士兵朝这边冲来，喘着粗气说：“将军，斥候来报，在前面的徐角村发现了大菩萨旗，但村内寂静无声，老百姓和海盗似乎都转移了。” 　　大菩萨…… 　　李清茶冷哼， 　　这帮海盗行事凶残，竟然还知道给自己扯虎皮。 　　敖景山在地图上找到徐角村，默默点头， 　　刚才预估的线路和距离都没错。 　　他对士兵说：“你不是斥候吗？你跟老子说‘似乎’都转移了？” 　　现在已经进入了划定的作战区域，每一步都得扎扎实实，如果得到的情报不准，那就相当于往战争迷雾里面冲锋，属于送人头的行为。 　　士兵嗫喏着不知如何答话， 　　一旁的骆未央说：“敖大人，我在这里能望到徐角村方向的灰气，恐怕又死了三、五人。在这种情况下，村中确实不太可能留人。” 　　李清茶的眼中寒光一闪， 　　她转向穆诗， 　　“我记得雏凤营的《寒假园地》中有绘画训练。” 　　穆诗：￣□￣｜｜ 　　“我没画。” 　　“不是，我现在又没想检查作业。你找几个绘画不错的，去徐角村把情况画在木片上。” 　　“这是做什么？” 　　“……” 　　李清茶沉默， 　　有些事，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 　　良久，她回答：“为海盗在大夏的罪行留下证据。” 　　穆诗愕然， 　　“证据？屠灭海盗天经地义，还要证据做什么？先生难道要先审判再砍他们的头？这没必要吧……” 　　她显然是觉得李清茶迂腐。 　　李清茶叹了口气， 　　“这个证据不是给现在的人看的，而是留给史书和子孙后代，毕竟，画面的冲击要远远比冰冷的文字更有说服力。” 　　“唔……” 　　“你不用明白，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诺！” 　　穆诗对李清茶十分信任，找了几个雏凤营的女兵前往徐角村记录。 　　李清茶望着她们消失在夜色中，眉头皱起。 　　骆未央凑过来， 　　“李大哥，你在想什么？” 　　李清茶回神， 　　“我……唔……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有蹊跷，冲击行辕和海盗登陆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这种感觉在收到战报后变得异常强烈。 　　撺掇乱民冲击钦差行辕无疑是简曾仁的手笔，他还特别强调，一定要激怒官兵，弄死几个乱民，这显得十分多余； 　　瀛桑海盗的行事也很怪， 　　就这么一百多人，抢不了几个钱，还随意制造血案…… 　　难道他们登陆本就是为了杀害平民？ 　　李清茶的目光看向七皇子，忽然感觉抓住了什么， 　　她凑过去， 　　“殿下。” 　　吓！ 　　七皇子如同炸了毛的猫往后躲， 　　李清茶每次接近准没好事，他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咳咳……李清茶，注意保持距离。” 　　李清茶无奈后退， 　　七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事直说，别再靠近了。” 　　李清茶点头，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刚才乱民冲击行辕的时候，你的护卫队失手杀死了平民，你会怎么处理？” 　　七皇子立即变得小心翼翼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哼！仅仅是好奇吗？” 　　“殿下啊，现在又没平民死亡，你如实说就是了。” 　　七皇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良久， 　　“你说的对，反正没死人，本殿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如果真的失手弄死了平民，肯定是想办法掩盖，做成被江洋大……” 　　最后这个“江洋大盗”的“盗”字还没说出口，又有斥候来报： 　　“前方探查到正在四处活动的瀛桑海盗，他们也已经发现了我们，已经在列阵准备了。” 　　这么快？ 　　李清茶微微愕然。 　　敖景山冷笑， 　　“呵……有意思……我怎么感觉这帮海盗就是冲我们来的呢？” 第230章 大人，时代变了 　　明月当空， 　　虽然夜色深重，但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不可能不被发现。 　　敖景山沉思， 　　“海盗虽有短铳之利，但是在射程上仍然不如弓箭和弩，而且，说句实话，那些小鸟枪不是近战根本就没有威力。” 　　说着，他环视一圈， 　　众人都没抢戏。 　　敖景山便继续说：“咱们可以用弓箭掩护，逼迫对方发起冲锋。因为咱们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转攻为守，没有不胜的道理。” 　　七皇子想了想，问道：“如果瀛桑人逃跑呢？” 　　敖景山拍了拍战马，自信地回答：“逃不了的。他们只要敢转身，我就让护旗卫队的骑兵粘上去。” 　　这个计划挑不出任何毛病， 　　众人没有异议。 　　于是，敖景山让士兵给各部传令， 　　部队开始小心翼翼地挺近。 　　最后几里的路程很煎熬，时不时有斥候来报双方的距离， 　　渐渐地，李清茶、项楠毓和骆未央这些修士能借着月色看清远处迎风招展的大菩萨旗了， 　　“很近了！” 　　敖景山点点头，令旗一挥， 　　扛旗的士兵立即活跃起来，好几面京营的大旗在部队中穿梭， 　　七皇子的马车上也挂出了玄黄龙旗。 　　军旗是军队的象征，起着传令、鼓舞士气的作用，所以在记录战功时，砍翻对方军旗往往比大量杀敌的功劳都大。 　　众人策马冲到部队的前沿， 　　敖景山目测了一下两边的距离，命令前排放箭， 　　咻—— 　　二十支箭飞出， 　　远处的地面被画出一条弧线。 　　李清茶愕然， 　　“敖大人，这么急着放箭做什么？” 　　敖景山压低声音， 　　“先生，您是雏凤营教头，竟然不懂这个？咱们京营的弓弩手每人配十支箭，但是，再怎么训练有素，想要尽全力射出十支都很困难，会越射越疲惫，射程逐渐缩短。” 　　李清茶明白了， 　　这一轮箭雨，其实就是画下战场范围，同时有测距的功能。 　　“敖大人大概能连续射几轮？” 　　“连续？” 　　“对。” 　　“全力施为的话，五轮。五轮过后就会肿胀，再射时就会大打折扣。” 　　李清茶和敖景山交流， 　　一旁的项楠毓听得满头黑线：￣□￣｜｜ 　　射几轮…… 　　这个话题怎么听着怪怪的。 　　敖景山仍在感慨：“也就京营还有夜战的能力了。” 　　那肯定的， 　　卫所官兵世代相继，给养仰赖屯田，说好听了是民兵，说难听了就是农民， 　　天天啃干粮，导致八成以上是夜盲症患者， 　　这样的兵能夜战就怪了。 　　李清茶说：“既然体力有限，咱们还是把敌人放近了点儿再打吧！” 　　敖景山嘴角勾起， 　　“先生放心，刚才那一轮箭雨，肯定能激发瀛桑人的凶性。” 　　他没说错， 　　李清茶远远地看见，对方发起了冲锋。 　　打头阵的海盗都是瀛桑人，头发剃成半月形，上身穿着单衣或半果，下身则是兜裆布、光脚，手持长枪或包钢刀， 　　这是典型的浪人打扮。 　　浪人就是失去了土地的武士，武士从小接受训练，人数稀少、战力强劲，可以近似地看成现代战争中的特种部队， 　　只可惜，没远程武器的情况下，天照大神降临都没用。 　　敖景山屏息静气等待着， 　　1秒…… 　　2秒…… 　　3秒…… 　　敌人越来越近。 　　忽然， 　　“放箭！” 　　一声大吼。 　　弓弩手立即张弓搭箭，进行瞄准。 　　李清茶喊道：“还瞄准个屁！全部仰射，降低对方的冲击速度！” 　　这是经典的抛射战术。 　　敖景山心说李清茶不愧是雏凤营教头，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也大喊：“全部仰射！” 　　弓奴手平射需要瞄准，抛射却可以闭着眼睛乱搞， 　　咻—— 　　一轮箭雨急速飞出， 　　压制的作用十分明显。 　　这种情况下，瀛桑海盗立即选择了变阵， 　　本来冲在最前的几个浪人忽然放缓了脚步，隐到人群中， 　　冲击的队伍立即四分五裂，分成了好几个十人的小队，每个小队排成一列，最前之人手中挥舞着旗帜和扇子。 　　emmm…… 　　这不是一字送兵阵吗？ 　　不过，长舌阵也有可取之处，至少适合急行军或者发起冲锋。 　　李清茶观察，最强的浪人分别位于阵的前端或者尾端，长舌的中间则是相对胆怯的普通海盗， 　　这样行进，可以减少弓箭的打击范围。 　　敖景山立即做出应对， 　　他令旗一挥， 　　“前队密集站位，攒长枪突刺！” 　　京营士兵变阵， 　　刀盾兵在前面组成盾墙和长枪方阵，弓弩手依然用抛射战术压制， 　　李清茶提醒：“敌军有短铳。” 　　敖景山当然知道， 　　他说：“京营的盾牌并不怕短铳，除非是近距离爆射。而且，战斗难免会有伤亡。”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了一阵炒豆般的枪声， 　　瀛桑海盗和京营的火铳手开始了火力准备与火力反准备。 　　李清茶眺望，发现冲在最前的浪人明显与身旁半果的同伴不同，战力很强，双手舞动包刚刀，竟然全是白色的刀影， 　　项楠毓眉头皱起， 　　“九品！” 　　刚说出这句话，双方就接上阵了。 　　京营的刀盾兵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在小旗的号令下大喝一声，齐齐刺出， 　　然而，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长枪虽然又重又锋利，但终究是木制的枪身，被突在最前的九品瀛桑浪人一刀尽数砍断， 　　之后，这个瀛桑浪人没有急着继续攻击，而是退到了后方， 　　海盗再一次变阵。 　　只见长舌阵的两侧忽然展开，如同飞鸟的翅膀一样， 　　这是更适合临战的鹤翼阵。 　　项楠毓说道：“我去吧。” 　　对方不过区区九品，她有把握在几息内于乱军中取对方首集。 　　但是，李清茶摇摇头， 　　“没必要。” 　　她转向敖景山， 　　“现在打仗，没必要考虑成本吧？让弓弩手和火铳手不断压制对面，我去指挥雏凤营。” 　　敖景山知道李清茶要用什么， 　　他点点头，之后下令， 　　“坚守！后退！” 　　刀盾兵开始适当地向后撤，勾引敌人靠近。 　　李清茶策马来到雏凤营的部队中，让穆诗下令部队前提， 　　她对一众妹子下令：“准备神鸦火雷，都给我延迟三个数，别一下子扔出去。” 　　雏凤营的女兵拿出神鸦火雷， 　　“三……” 　　“二……” 　　“一……” 　　“我丢你雷姆！” 　　巨大的爆炸声席卷了战场。 　　瀛桑的海盗们见过火炮，但都是岸基大炮或者船上的火炮，甚至他们的走私船上就有， 　　那些都是大家伙，搬动起来非常困难， 　　他们的认知中，大夏军不可能这么快调集野战炮。 　　所以，刚才的爆炸声是什么？ 　　负责指挥的九品浪人一脸懵逼， 　　他左右观察，终于看清了一堆像是小石块的东西朝海盗的阵地中砸来， 　　紧接着， 　　轰—— 　　轰—— 　　轰—— 　　又是剧烈的爆炸声。 　　瀛桑人又不是真的刀枪不坏，士气瞬间被瓦解，那些首鼠两端的汉人开始带头放下武器。 　　“八嘎！” 　　九品浪人大喝， 　　但这声怒骂又被第三轮爆炸掩盖了， 　　更多的人缴械投降。 　　不远处的李清茶看着这一切，心生感慨： 　　大人，时代变了。 第231章 好狠毒的计谋！ 　　九品浪人咬牙切齿， 　　眼前这支大夏军队的火器保养极好，士气旺盛，各兵种配合也好，跟卫所官兵截然不同。 　　他很清楚，兵力式微的己方已经无以为继，最终只能被大夏军队吃掉， 　　还好，谷设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是时候撤退了。 　　九品浪人的扇子一挥，鹤翼阵掉转方向，后队变前队。 　　敖景山岂能让他们这么容易逃跑， 　　“所有弓弩手都瞄准了射，专门朝那些手上拿旗子、拿扇子的瀛桑人射！” 　　一边说，一边抢过身边士兵的弓箭， 　　怀抱满月、弓弦震动， 　　咻—— 　　羽箭直直定入了一个瀛桑人的额头。 　　此时，大夏军的士气空气高涨，由刀盾兵带头向前推进，在弓箭的掩护下发起了追击。 　　只可惜，瀛桑人的残部依然没有放弃抵抗， 　　九品浪人指挥，十余把火铳攒射， 　　虽然杀伤力很弱，但被击中后还是会失去战力，冲在最前的刀盾兵受阻，步伐变缓， 　　瀛桑人在火铳掩护下，很有秩序地边战边退。 　　七皇子大喊：“要不算了？我们已经取得……唔唔唔……” 　　他后面的话被穆诗捂了回去。 　　李清茶跑向马车， 　　“你别喊！” 　　“！@#￥*%……” 　　“作为名义上的主将，你这么喊很容易摧毁我军的士气。” 　　“……” 　　七皇子不挣扎了。 　　李清茶对穆诗点了点头，穆诗放开他。 　　七皇子压低了声音， 　　“对方百余人，我军在几乎没有伤员的情况下打死打伤四十多、俘虏四十多，这个战果还不行吗？” 　　李清茶叹气， 　　“你看那些正在逃跑的瀛桑人。他们被火鸦神雷洗了三轮地，还能有反抗的意志和决心，说明这些才是海盗真正的精锐。” 　　“也对，就他们配备火铳，说明确实是精锐。可追击有火铳的海盗，如果造成死伤……” 　　七皇子担心没法给皇帝老爹交代。 　　李清头痛地扶住前额， 　　“没那么可怕。那些瀛桑人真正擅长的是使用长刀作战，他们在撤退时必然无法从容添加弹药，每次攒射后，正是我军压制的好时机。” 　　“这个……” 　　七皇子仍在迟疑。 　　但是，战机转瞬即逝，敖景山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对骑兵下令道：“跟我一起冲，咱们有梅花弩作为掩护，敌军谁敢反抗就射谁，抱头逃窜的暂时先放着不要管。” 　　这么做的目的是先把瀛桑人的阵型冲散。 　　敖景山招呼骑兵追击， 　　他布置的战术果然不同凡响，十二名骑手为两翼，中间则依托弩手掩护，行进速度不急不慢，非常阴险地和敌军保持着距离。 　　九品浪人脸色难看， 　　他知道这么耗下去迟早会出事儿，便下令回身相迎， 　　但是刚才已战过一阵，之后又忙于逃跑，海盗们的体力所剩无几，战力被削弱了不少， 　　何况，拿步兵打骑兵，不是找死吗？ 　　敖景山一挥手， 　　这次更阴险，骑兵完全不冲阵，而是围着瀛桑人兜了一圈，扬起沙尘， 　　如此打仗，显然是想一顿吃到撑， 　　接下来会是零战损的歼灭战。 　　另一边，穆诗指挥京营的步兵缓缓靠近，渐渐咬上了骑兵的尾巴，步骑结合，将敌军团团围住。 　　敖景山的嘴角勾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放箭！” 　　这时就体现防守反击的正确性了， 　　刚才放了几轮箭，京营的弓弩手体力消耗较大，射出的箭绵软无力，但在近距离射脸还是没问题的。 　　海盗们早已筋疲力尽，没了闪躲的力气，顿时变成了一个个活肉靶子， 　　箭雨如同吹过麦田的风，让海盗像一棵棵麦子般倒下， 　　场面相当血腥， 　　比刚才的火鸦神雷洗地都要血腥。 　　七皇子干呕一声，躲回了马车。 　　敖景山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笑着摇摇头， 　　“敖大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甚至觉得，就这么用弓箭射杀，有点儿太便宜他们了。” 　　啧…… 　　敖景山咋舌，心说李清茶看着文质彬彬，没想到是个狠人儿。 　　他下令道：“除了那个浪人头头，一个不留，全宰了。” 　　此时，九品浪人还在用刀抵挡箭雨， 　　只可惜，护不了其他海盗，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一个个地被射成刺猬。 　　大势已去了……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短刀，嘴里叽里呱啦喊起了瀛桑话， 　　看这架势，应该是准备剖腹。 　　李清茶第项楠毓说：“别让他死了！” 　　少女听师兄的话，如同鹰隼一般飞出，人影闪过，再出现时，手里正拎着那个九品浪人。 　　浪人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刚才，短刀的刀尖已经刺到了腹部的肌肤上，可不知为何，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周围的一切都像慢放， 　　而就在这些慢动作中，有一名少女闲庭信步地走来，踢掉了他手中的短刀。 　　这明显是高品强者…… 　　浪人脸色晦暗， 　　原来，从刚一开始己方就必输， 　　大夏修士完全不用冲阵，只要像麻雀一样袭扰，时不时地偷袭几人，很快就能决定胜局了。 　　浪人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的敖景山， 　　“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有话问你。” 　　回答的不是敖景山，而是李清茶， 　　她策马上前， 　　“你听谁的命令行事？” 　　“谷设。” 　　“啧……他的具体要求是什么？” 　　“让我们，上岸，劫掠海边的渔村，顺便，杀几个人。” 　　“你知道杀人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 　　跟南出琉斗一样，又是个只知道听命行事的。 　　李清茶此时已经厘清了思路， 　　她转向七皇子的马车， 　　“殿下，刚才我们讨论，你说‘如果真的失手弄死了冲击钦差行辕的平民，肯定是想办法掩盖，做成被江洋大盗所杀’，是也不是？” 　　七皇子探出车窗， 　　“你小点儿声！” 　　“没关系，反正没影的事。我刚才忽然想到，海盗是不是也算江洋大盗。” 　　“……” 　　七皇子不由得一脸震惊， 　　良久， 　　“尼玛的！好狠毒的计谋！竟然算计到皇室的头上来了……” 　　七皇子已经明白了， 　　两件事其实是连环计、是串起来的， 　　如果，他弄死了几个冲击钦差行辕的平民，肯定会顺势把锅推给海盗，到时候，策划了整件事的人便相当于握了他的把柄， 　　受制于人，亳州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七皇子：“艹！”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想出这条毒计的人，怎么知道本殿不会破罐子破摔的……” 　　李清茶听得想笑， 　　就您老那怂样，怕皇帝老爹怕得要死，怎么可能破罐子破摔？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打击七皇子， 　　亳州的事还指望着他呢~ 　　李清茶又扫了眼那个浪人， 　　“他可以死了。” 　　敖景山抬手， 　　两名士兵掏出梅花弩，将浪人定死在了地上。 第232章 夜莺 　　加更。 　　￥￥￥￥￥￥￥￥￥￥￥￥ 　　简府，书房。 　　烛火毕毕剥剥地响着， 　　简曾仁端详着手中的文书，文书从钦差行辕而来，内容是同水县的战事，同时要求亳州府出兵， 　　他反反复复阅读，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七皇子竟然出兵了？ 　　他不是已经成年的皇子中最草包的那个吗？ 　　这种人竟然比卫所的武官还要勇，想想就不可能啊…… 　　简曾仁白丝不得骑姐。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老爷。” 　　是简府的老管家。 　　简曾仁皱眉， 　　“别来打扰我，我在想事情。” 　　“老爷，我刚才路过，看到您书房还亮着灯，就想着过来跟您说一声，刚才有一名京营来的传信兵，说是要送捷报。” 　　“！！！” 　　简曾仁倏地站起，推门而出， 　　“人在哪儿呢？” 　　老管家一呆， 　　“老爷，您不是一直知会府里的奴才，要求他们在子时之后不接待外客的吗？” 　　“艹！快特么的去把人叫回来！” 　　“是……是是是！” 　　老管家麻溜地跑走了。 　　没过多久，外面亮起大量的火把，应该是全府的家丁四面出击了。 　　简曾仁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打转， 　　忽然，他猛地拍手， 　　“来人！” 　　老管家从阴影中窜出， 　　“老爷？” 　　“我不是让你派人监视客栈吗？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对吧？” 　　“是。上一次密报，李清茶身边的女子还待在客栈，没有任何异动，老爷应该不必担心。” 　　“……”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好消息，简曾仁却没法完全放下心， 　　从兵行险招开始，不好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 　　他回书房，喝了一口茶， 　　这时，外面传来忙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家丁的声音响起：“总管，那个传信兵已经被找回来了，正在咱家的偏厅候着。” 　　简曾仁两步抢出书房，准备朝偏厅走， 　　但刚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对老管家说：“安排传信兵休息，战报送到书房来。” 　　作为府台，该摆的的架子还是要摆的，亲自接待大头兵的事情传出去，肯定会让人觉得可疑。 　　老管家点头，快步离开了。 　　简曾仁进入书房，瘫坐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 　　他开始回忆整个计划，看有没有疏漏。 　　乱民冲击钦差行辕， 　　海盗登录烧杀， 　　…… 　　总感觉很多事正在往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 　　首先，七皇子出兵这事儿就很离谱； 　　其次，捷报…… 　　谷设答应会让修士领军，应该不至于输得很惨才对。 　　简曾仁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猛地推开窗， 　　亳州的夜晚又闷热又潮湿，让人烦躁，各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 　　简曾仁叹气， 　　“如果当时不答应谷设……” 　　想到这儿，他摇摇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不能说这些丧气话， 　　只要能成功抓住七皇子的把柄，就算李清茶厘清了整个走私集团的脉络，自己也可以稳坐钓鱼台。 　　简曾仁坐回太师椅，开始草拟文书， 　　既然京营取得了战果，那就要顺势调整计划，把走私的事安到登陆的海盗身上，一推二五六，还能给七皇子一个台阶下， 　　至于明雪堂那边…… 　　算了。 　　虽然他将李清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但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将来有的是机会。 　　简曾仁低着头奋笔疾书。 　　就在这时，老管家在外面敲门， 　　“老爷，捷报我取来了。” 　　简曾仁说道：“进吧。” 　　老管家推门而入，将捷报放在桌上，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老爷一眼，这才迈着小碎步退出。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个个都是人精，老管家已经从老爷越来越暴躁的态度中产生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尤其是今天，竟然打破了子时之后不接待外客的规矩…… 　　老管家默默盘算着收拾金银细软开溜。 　　书房内，简曾仁展开战报，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词—— 　　全歼。 　　他不由得大骇，继续往下看，发现七皇子的护卫队竟然没人阵亡，受伤的也只有十七人，还都是轻伤。 　　这无疑是一场大胜， 　　即使最能挑刺儿的言（喷）官（子），也没有颠倒黑白的余地。 　　简曾仁眉头皱起， 　　不是说指挥是九品修士吗？ 　　谷设骗自己？ 　　他一时想不通，但又没有验证的办法，只好继续往下读， 　　捷报大致讲了两军对垒的过程，不算详细，但能看得出来没有掺假的可能。 　　呼~ 　　简曾仁长出一口气，翻到第二页， 　　这页的内容跟瀛桑海盗无关，而是乱民冲击钦差行辕的事， 　　只有寥寥几句：“乱民冲击行辕，雏凤营教头李清茶遂有察，既成牵制之功，再得京营为备，用心料理，未有平民损伤。” 　　这一页的字迹和第一页不同，像是后来加上的。 　　简曾仁直觉背后冷汗直冒， 　　未有平民损伤…… 　　那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全盘失败了。 　　他喃喃自语：“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过李清茶！我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逃到海上，只是……”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道理其实很简单，简曾仁过惯了官老爷的生活，怎么会愿意流浪呢？ 　　更何况，到了海上，他就成了一头待宰的猪，要杀要剐全凭谷设一句话的事，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跟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好死不如赖活…… 　　简曾仁冷笑， 　　“可悲。” 　　他看着外面明亮的月色，握紧双拳，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之后，用很低的声音召唤道：“夜莺。” 　　空气微微震动， 　　简曾仁知道，夜莺正在听， 　　他继续说：“相隔少说十五里，李清茶是怎么知道乱民冲击钦差行辕的事情的？” 　　这个问题并不关键，之所以要问，只是想死个明白。 　　在阴影中，传出一个女子冷淡的声音：“修士的手段何其多？每宗每门都有各自的秘辛，说不定有人能心意相通呢。” 　　“心意相通？” 　　“嗯，甚至有可能是多人。九个人都有可能……” 　　“……” 　　简曾仁觉得太扯了，因此没有评价。 　　他沉吟片刻， 　　“夜莺，你无须再保护我了。” 　　“哦？”夜莺微微惊讶，“你应该知道，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你给的钱我是不会多退少补的。” 　　“我当然知道。其实，戚家灭门时，你就想走了，对吧？” 　　“呵……” 　　夜莺不置可否。 　　“……” 　　“……” 　　“……” 　　诡异的沉默。 　　良久，夜莺说道：“你是想雇我做别的事吧？” 第233章 拿下！ 　　瀛桑海盗被全歼， 　　亳州府的大小官员都不会想到，软蛋七皇子难得硬了一回，竟然有这样的大手笔。 　　他本人也得意洋洋，入亳州前下了车，改骑马进城。 　　依然是护旗卫队在前面开路，玄黄龙旗迎风招展， 　　之后是七皇子， 　　李清茶、敖景山、项楠毓紧跟着， 　　再后面是穆诗和骆未央的马车， 　　以这几个人为核心，京营和雏凤营的士兵错落有致地排好行军阵型，互为犄角，成拱卫之势。 　　部队缓缓进入亳州府， 　　人群骚动，在官员的带领下，锣鼓队、舞狮队闹将开来，还有鞭炮密密麻麻的响声。 　　七皇子大喝一声：“停！” 　　部队立即停止行进。 　　芮元恺迎上前， 　　“亳州府同知芮元恺，拜见殿下。” 　　七皇子不由得眉头皱起， 　　他放开马缰，抬手， 　　敲锣的、打鼓的、舞狮子的、放鞭炮的，全都安静了下来， 　　亳州府的官员们也跟着变得惴惴不安。 　　七皇子眼神犀利地环视一圈， 　　亳州卫和府衙的人在附近明里暗里布置了许多人，以防出现不测，这一点确实安排得不错， 　　但是， 　　“你们亳州的知府呢？” 　　芮元恺咽了口唾沫， 　　“这个……府台大人他今日告病，再家歇着呢。” 　　亳州府的其他官员都在心中狂骂简曾仁， 　　这混球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是让七皇子记恨上了，回京城在皇帝面前给人穿小鞋，他们这些官员一辈子都不用晋升了， 　　亳州这地方，经济确实发达，但气候太差，鸟不生蛋的沼泽、丛林很多，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他们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养老。 　　七皇子看了眼众官员，冷哼一声， 　　“怕是不敢来见本殿吧？” 　　芮元恺一惊， 　　“殿下，简大人一向忠心体国，自来亳州以后，十余年如一日，从未有所懈怠。今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啊？” 　　“……” 　　“哼！忠心体国？从未有所懈怠？” 　　啪—— 　　七皇子的马鞭狠狠一抽地面。 　　敖景山一声喝：“出列！” 　　后面的士兵推搡着几十个俘虏走出来，全都在亳州府的众官员面前跪了。 　　有士兵啐了一口，小声说：“要不是因为你们是汉人，老子早把你们砍了！” 　　一众俘虏没人敢吱声。 　　七皇子对芮元恺说：“本殿刚到亳州，什么事儿还没干呢，就遇到了海盗登陆。最可气的是，各卫所连打都不敢打，还得本殿亲自出马。” 　　芮元恺喉咙干得要命， 　　“咕……” 　　他咽了口唾沫， 　　“殿下不愧是文治武功，一来亳州就取得如此战果，难怪皇上让您来此彻查海盗、乱匪之事。” 　　结果，七皇子根本没搭理这个马屁， 　　他又一扬手中马鞭， 　　京营的士兵又推出两人， 　　七皇子说：“你们亳州人还真是够大胆的，竟然有豪绅敢撺掇百姓冲击本殿暂住的行辕，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指控可就严重了，约等于造反， 　　亳州府的官员交流了一下视线， 　　扑通—— 　　他们集体跪下， 　　“下官，罪该万死！” 　　七皇子摆了摆手， 　　“不用万死，死一次就够了。” 　　“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儿让衙役锁拿人犯，然后彻查到底是谁指使的！？” 　　“啊对对对。” 　　芮元恺终于反应过来，对孙巍使了个眼色， 　　孙巍立即带着一众衙役上前，将那两个被家族遗弃的公子哥带走了。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亳州这些豪族、士绅是因为利益和简曾仁绑定在一起的，并非铁板一块， 　　如今，真到了钢刀架在脖子上的情况，肯定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招供，只要按图索骥，最后绝对能查到简曾仁。 　　大橘已定。 　　芮元恺看七皇子不准备说什么了，立即岔开话题， 　　“这一路舟车劳顿，我等已在听雨楼设下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请殿下换乘官轿，随我等前往。” 　　七皇子回头瞄了眼李清茶， 　　李清茶以一个很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啧…… 　　七皇子咋舌， 　　他对芮元恺说：“舟车劳顿确实是舟车劳顿，不过，本殿更想早些回京城休息，所以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直接去府衙。” 　　芮元恺愣了半晌， 　　“殿下，这听雨楼距离行辕……” 　　“本殿不想再说第二遍。” 　　“……”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七皇子微笑， 　　“好了，你也无须过于紧张，本殿这是有公务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甜枣， 　　芮元恺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又到了胸口的位置， 　　他说：“殿下去府衙是要做什么？” 　　“本殿奉旨巡查，任务有二：其一，处理亳州海盗、匪贼诸事；其二、彻查戚家灭门惨案。无论哪一件，都得去亳州府翻阅卷宗。” 　　“殿下说的是。” 　　“既如此，你带路吧。” 　　芮元恺叫人把七皇子等人的行礼送往行辕，自己则和其他官员陪同七皇子，浩浩荡荡直奔府衙。 　　刚到衙门口，李清茶便注意到了宫怜雪， 　　她不由得愕然，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宫怜雪俏皮地眨眼， 　　“你不是担心简曾仁逃跑，让我时刻关注简府的动向吗？” 　　“是啊，那你……唔……” 　　李清茶蓦地看向府衙的方向， 　　她一脸诧异， 　　简曾仁在府衙呢？ 　　他今天不是告病了吗？ 　　宫怜雪低声说：“师兄，简曾仁真有意思，昨天午夜之前还一直派人监视我们住的客栈，却不知道我也在关注他们。” 　　李清茶眨眼， 　　“最好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嘛~” 　　“这话说得真好。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们平息了一场动乱、打赢了一场遭遇战。” 　　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聊理所应当的事。 　　少女：“(ˉ▽￣～) 切~~” 　　师兄又开始装了。 　　两人正聊着，不远处忽然传来敲击鸣冤鼓的声音， 　　咚—— 　　咚—— 　　咚—— 　　节奏十分平稳。 　　两人下意识地投去视线， 　　只见赵侬躺在担架上，被两个家丁搬来， 　　他声泪俱下，拦住七皇子的去路， 　　“殿下……殿下！老夫要弹劾亳州知府简曾仁，此人贪赃枉法、怙恶不悛，于亳州多行不义之举，罪行昭然。老夫以为，此贼当就地诛杀，以肃纲纪！” 　　七皇子顿时来了精神， 　　他快步上前，接过赵侬用鸡血写的“血书”，发现上面罗列了大小三十多条罪状，不由得头晕， 　　“赵前大人快请起。” 　　噗！ 　　赵侬吐血， 　　李清茶说什么“前大人”就算了，七皇子也这么说，不成了皇室钦点吗？ 　　他无奈地扶着腰， 　　“殿下，老夫还有伤在身，实在不方便。” 　　七皇子沉吟， 　　“既如此，你就让家丁抬着，随本殿一起进府衙吧。” 　　众人一起跨进衙门口，走向大堂， 　　没想到，预料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简曾仁端坐在太师椅上，身板笔直、衣冠齐整，严肃的表情就好像正等着众人的到来， 　　他欣欣然起身，对七皇子施了一礼， 　　“亳州知府简曾仁，拜见殿下。” 　　七皇子一愣，冰冷冷地说出了两个字：“拿下！” 　　他心说： 　　李清茶在我面前装逼就算了， 　　区区一介知府，也配！？ 第234章 七皇子审案 　　简曾仁，完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接下来几天，在赵侬的模范带头作用下，亳州的官员们、豪绅们似乎突然良心发现了，检举的信件雪片一样飞向七皇子的案头， 　　而且，为了彻底置简曾仁于死地，他们不光向七皇子检举，还顺手给京城的皇帝抄送折子。 　　这种情况，神仙也难救， 　　杀简曾仁是顺应民意，那些弹劾的折子不过是安一个合理的罪名，让各方接受。 　　七皇子作为亳州的临时老大，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不管， 　　他下令公开审问。 　　亳州不是京城，没有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也没有六扇门，庭审只能交给芮元恺和孙巍。 　　两人听到七皇子的命令，懵逼了， 　　简曾仁是谁？ 　　他们的直属上级领导！ 　　审上级可是要承担风险的。 　　两人思前想后，耍了个小花招，早早放出风去，把公开审问的事情在百姓之间传播开， 　　剖白于百姓之前，也算“明正典刑”。 　　提审当日，万人空巷，衙门口外面茫茫多全是人， 　　庭讯一府之首，这可是难见的奇景。 　　芮元恺猛地一拍惊堂木， 　　“升堂！带嫌犯！” 　　分立在两边的衙役按照节奏，用哨棒敲击地面， 　　“威~~~” 　　“武~~~” 　　在声浪中，简曾仁不慌不忙地踱步进入大堂， 　　他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几个主审的身上，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啧……就你们几个草头王啊？” 　　芮元恺：“……” 　　孙巍：“……” 　　两人都没敢吱声。 　　简曾仁说：“你们还不配审本官。” 　　这一点其实没说错， 　　官老爷们虽然能一言决断草民的生死，但是从业务的角度出发，还是要有慎刑审核的，主要管理对冤案、错案的驳正、平反， 　　在亳州这种地方，没有知府，光靠判官和同知是没有审判“资质”的。 　　更何况…… 　　“你们哪个没收我的好处？” 　　简曾仁冷笑。 　　芮元恺、孙巍顿时涨红了脸， 　　其实，他们已经退还了收受的金银财宝和女人，但手脚不干净，未免还是气短。 　　两人都没有斥责简曾仁。 　　外面的百姓窃窃私语， 　　“我早就知道他们串了窝了，官官相护。” 　　“唉……” 　　“姓简的如此嚣张，难道没人能治他？” 　　…… 　　议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 　　“本殿审你！” 　　七皇子从后堂进入，直接到了芮元恺身旁， 　　“起开！” 　　芮元恺刚才就如坐针毡，早想开溜了， 　　他赶忙起身， 　　“殿下，微臣告退。” 　　“你等等！”七皇子叫住芮元恺，“按照以往的步骤，嫌犯过堂，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 　　“别磨磨唧唧的，说话！” 　　“回禀殿下，以往过堂的时候，若是嫌犯没请讼师，就要先对嫌犯杂治一番。” 　　七皇子在宫内，不知道基层是怎么开展工作的， 　　他一脸懵， 　　“杂治？怎么听着像一道菜……” 　　芮元恺差点儿喷了， 　　“噗！咳咳……殿下，杂治就是先用刑，一般就是打打板子。” 　　“原来如此。” 　　七皇子明白了， 　　看向杵在那儿的简曾仁，发现简曾仁正恶狠狠地盯着芮元恺，像是择人而噬的老虎， 　　他冷哼一声， 　　“死到临头还当自己能在亳州横行？” 　　啪—— 　　一根刑签被丢到地上。 　　七皇子下令：“先打他两百大板，治治他嚣张的气焰。” 　　“……” 　　“……” 　　“……” 　　诡异的安静笼罩了府衙。 　　就连外面的百姓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两百大板…… 　　就算是铁做的屁股也受不了这么个打法啊！ 　　众平民只见过屈打成招的，还没见过要当堂打死人的， 　　只能说，不愧是京里来的皇子。 　　七皇子左右看看， 　　“干嘛啊？还不快点儿动手！” 　　芮元恺擦擦额头的冷汗， 　　“啊这……”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倏地脑子发热，竟然转向大堂正中的简曾仁， 　　“简大人，要不您还是招了吧。” 　　说话时，完全是商量的语气， 　　明显觉得七皇子不靠谱，指望他审案，还不如指望简曾仁回头是岸。 　　简曾仁满头黑线：￣□￣｜｜ 　　他也觉得应该招供，不然，真有可能被那个什么也不懂的七皇子给折腾死， 　　无论怎么看，砍头都要比被打屁股打死来得爽利些。 　　士可杀不可辱嘛~ 　　包括嫌犯简曾仁在内，堂上的诸位大人用视线默默地交流着， 　　只有七皇子还被蒙在鼓里， 　　他一脸懵：？？？ 　　“赶紧用刑啊！” 　　结果，话音刚落，简曾仁就说话了：“殿下，你也无须对本官动刑了，有什么话直接问便是，本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七皇子不满， 　　“你一介阶下之囚，依然口口声声自称‘本官’，单凭这一点，本殿就能治你的罪！” 　　“……” 　　简曾仁没敢接茬， 　　在动辄“两百大板”的人面前，任谁都不可能硬得起来。 　　言官们挨板子被打死，还能博得生前身后名， 　　被七皇子打死，只会在史书上留下“受尽屈辱而死”的字眼儿，还是算了吧。 　　七皇子无趣地砸了咂嘴，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清单，逐条开始， 　　“本殿问你，赵前大人举报你行贿受贿，确有其事吗？” 　　“……” 　　“……” 　　“……” 　　沉默再一次席卷大堂， 　　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第一次见如此审案的。 　　按流程，不应该是宣人证、举物证吗？ 　　不先把证据拿出来，让人家嫌犯怎么质证、怎么表明清白、怎么洗刷冤屈？ 　　简曾仁见了七皇子审案，忽然觉得自己太迂腐了， 　　当时对付明雪堂，也应该这么不要脸！ 　　他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有点儿走神， 　　七皇子看他杵在原地发呆，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对一旁记录的吏员说道：“记上，嫌犯简曾仁默认罪行，无法反驳。” 　　吏员懵了， 　　“啊？” 　　“叫你记你就记，哪来的这么多嗯嗯啊啊的？” 　　“诺……诺！” 　　吏员赶紧把七皇子说的话记录下来。 　　七皇子又看向简曾仁， 　　“根据同水县、临泽县、烽县等多地乡绅的说法，你为瀛桑走私者提供销售渠道，可是真的？” 　　简曾仁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 　　他说不出话。 　　七皇子又对吏员说道：“还是那句，嫌犯简曾仁默认罪行，无法反驳。” 　　吏员奋笔疾书。 　　看着这一幕，简曾仁不由得十分郁闷， 　　龙游浅水遭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自己竟然被一个草包皇子定了罪，如此荒唐，真是苍天不开眼，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芮元恺审。 　　至少，史书上哪怕说他是个巨贪乱臣，那也是有理有据的，总比现在这样扣帽子要强。 　　简曾仁想着，竟然落下泪来。 　　七皇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之后转身对吏员下命令：“把刚才那一行抹了，别再用‘默认罪行，无法反驳’了，改用‘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噗！ 　　简曾仁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他双眼一黑，晕了。 第235章 给李先生的大礼 　　加更。 　　￥￥￥￥￥￥￥￥￥￥￥￥ 　　简曾仁骤然倒下，给亳州造成了剧烈的震动， 　　当官儿的都忍不住暗骂，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头发都快被薅光成秃子了。 　　简府变得一片凄凉， 　　因为公开庭审，亳州百姓都知道了简曾仁是什么货色，家里只要有搁坏了的东西就往府门前扔， 　　臭鸡蛋、腌咸菜…… 　　味道浓郁。 　　府内早已贼去楼空，仆役们全都收拾细软溜了， 　　有个词儿叫“狗仗人势”，他们以前可没少欺负寻常百姓，再不跑，怕是要被打成猪头。 　　整个简府透着一股凄凉颓败的感觉。 　　简曾仁端坐正厅，虽然官袍齐整，双目却已然无神，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呼~ 　　他长出一口气。 　　虽然还能待在家里，但是个人就知道，他已必死无疑， 　　戴罪之身无须下牢只是朝廷命官的优待罢了。 　　这时，外面传来轻响， 　　“老爷。” 　　是老管家的声音。 　　简曾仁说：“有什么事？进来说话。” 　　他仍然拿捏着架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儿不得劲。 　　老管家推开门， 　　他在桌上放下一盘子大白馒头，再将一壶热茶放好，并且倒了一杯。 　　简曾仁苦笑， 　　“难得你没走。” 　　老管家：￣□￣｜｜ 　　其实早就想走了，但是监狱必须有狱卒，简曾仁既然戴罪在家，就得有人看着， 　　他只是被亳州府抓了壮丁，没法离开。 　　“老爷，李清茶找您，在院中等着。” 　　简曾仁端茶的手抖了抖， 　　“让他进来吧。” 　　“诺。” 　　老管家小碎步离开。 　　过不多时，李清茶从外面进来了， 　　她皱眉看了眼桌上的馒头，轻咳一声，说：“没想到简大人过得如此凄惨，早知如此，我应该让客栈准备一份食盒。” 　　简曾仁气得吐血， 　　他岔开话题， 　　“李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李清茶搬了把椅子，在简曾仁对面坐下， 　　“简大人，我需要知道谷设的信息。” 　　“先生真爱说笑。” 　　“说笑？”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阶段，亳州各地豪绅为了自保，都急着剖腹自证，和谷设划清界限，七皇子想要拔除走私集团在亳州的影响，哪需要我的口供？” 　　“……” 　　“……” 　　难言的沉默。 　　李清茶紧盯着简曾仁，没有说话。 　　简曾仁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 　　“呵……呵呵……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我明白了，李先生这是想一战而毕全功，借七皇子之手，将谷设顺便灭了。” 　　“简大人一点就透。” 　　“怎么着？你准备招安谷设、让其入贡？还是……” 　　简曾仁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李清茶没吱声， 　　她现在也没想好。 　　简曾仁忍不住冷哼一声， 　　“卫所官兵战力积弱，陆战都打得掉裤衩，水战还是别想了，也就亳州水师……啧……李先生，我奉劝你还是用怀柔政策。” 　　李清茶拱手， 　　“谢大人提点。” 　　“不用急着谢我，在告诉你谷设的信息之前，我需要你帮我解惑。” 　　“你说。” 　　“很简单，我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输的。” 　　简曾仁死也要死个明白， 　　反正，他肯定不会相信是七皇子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李清茶皱眉， 　　“简大人，你这话才叫说笑。你贵为一府之首，贪赃枉法、与民争利，怎么可能不输？” 　　“放屁！若不是因为你，七皇子能查出什么？” 　　“o(*￣︶￣*)o” 　　“你！@#￥*%……” 　　简曾仁想骂人。 　　好不容易，他平复了心情， 　　“这样，我问得具体一点儿吧。你刚入亳州人生地不熟，是什么时候对我生疑的？” 　　李清茶沉吟片刻， 　　“大概在看过洪家灭门现场之后？好像是……” 　　“呵，我还以为自己最大的失误是将林德的玉佩放入了赃物。当时，案发现场过于血腥，我太紧张了，收东西的时候没注意。” 　　“玉佩确实是致命失误，但即使没玉佩，你也逃不了。” 　　如果没有那块玉佩，李清茶会在衡秋过堂的时候使用别的招式， 　　那块玉只是加速了进程而已。 　　简曾仁皱眉， 　　“还有一件事，我命人冲击钦差行辕……” 　　李清茶摇了摇头， 　　“没用的，你的计谋即使成功，我也能厘清七皇子畏首畏尾的原因，知道他被你拿住了把柄。” 　　“你在骗我？” 　　“没有。” 　　确实，简曾仁的计谋狠毒辣， 　　只可惜，那些算计终究还是存在漏洞的，防不了特殊情况： 　　其一，骆未央可以算是李清茶的人， 　　如果是别的望气师随军，或许会帮七皇子隐瞒误杀平民的事，但少女一定不会替七皇子隐瞒； 　　其二，简曾仁有实力上的弱点， 　　只要李清茶出动，无论是乱民冲击钦差行辕，还是海盗上岸，都能轻易化解； 　　其三，九人聊天群， 　　这一点就无须多解释了。 　　李清茶看简曾仁一脸茫然，笑着说道：“每个修士都有各自的手段。” 　　这个态度约等于不想回答了。 　　不过，简曾仁也理解， 　　修士嘛，肯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他皱眉道：“所以我才讨厌你们修士的傲慢。” 　　“有趣，”李清茶笑，“你既然讨厌，为什么还要请六品高手保护呢？” 　　“……” 　　简曾仁没搭腔。 　　他环顾四周， 　　“你的两个表妹呢~” 　　“简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她们既然知道你有六品高手护着，在我到访时，肯定已经找好了隐蔽的地方，准备将其拿下。” 　　果然如此…… 　　简曾仁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他想起自己给夜莺的新任务，其报酬是所有家财， 　　这么一大笔钱，夜莺定然会像一个久久不散的幽灵一样缠着目标，直到找到最佳的出手时机。 　　只可惜…… 　　“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李清茶皱眉， 　　“怎么？那个六品高手弃你而去了？” 　　“李先生，我已沦为阶下之囚，你就别呈这些口舌之利了。” 　　“……” 　　李清茶隐约觉得简曾仁说的话有问题，但又不清楚具体的问题出在哪儿， 　　她低头陷入沉思。 　　看到这个表情，简曾仁就不由得心惊肉跳， 　　李清茶每一次思考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他赶紧打断：“李先生不是想和谷设联系吗？我有方法，这就写给你。” 　　简曾仁用茶水沾湿手指，在桌子上写下了一行小字， 　　他说：“给李先生的大礼，请笑纳。” 　　李清茶默默记下，点了点头， 　　走向大门时，她转过身， 　　“简大人，你因为七皇子那次的庭审已经成了众人的笑柄，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过堂，若是不想再受辱，还是……” 　　李清茶言尽于此。 　　吱呀—— 　　门扉晃动， 　　简曾仁注视李清茶离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看桌上的馒头，忽然扑上去，如同几十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拼了命地往嘴里塞，每每咽不下去，就用滚烫的茶水送服。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风儿呜呜咽咽，渐渐压过了简曾仁吞咽的声音。 第236章 爱子叫他经风雨 　　京城，皇宫。 　　子午宫。 　　思柔刚刚洗完澡、钻出浴桶，脸蛋儿白里透红，头发松松地披着，站在镜子前， 　　她用双手抵在胸前的弧线下面， 　　不知不觉，李清茶的形象钻入脑海， 　　emmm……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做到那么平的？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法？ 　　少女不由得想到了一些关于修士的说法， 　　据说，女性修士都能控制身体，甚至不用担心天葵的问题，每个月就不会有那么几天…… 　　呸！ 　　思柔啐了一口，给自己的胸口一巴掌， 　　Duang~ 　　Duang~ 　　Duang~ 　　“你在想什么啊！？” 　　她伸手擦掉镜子上的哈气，但仍觉得不甚满意，便扶着浴桶边沿看向水面， 　　水面映出少女的脸， 　　腮若桃花、眉梢有喜，分明是红鸾星动之相。 　　呸！ 　　又啐了一口。 　　思柔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我对一个女子发的什么情啊……”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身体、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华灯初上， 　　宫城中的娘娘们应该已经开始夜生活了， 　　但子午宫向来门可罗雀，尤其是穆诗率雏凤营离京后，永嘉那丫头看不着训练，也来得少了，让这里显得更加冷清。 　　思柔环视一圈，对一个宫女说：“把洗澡水倒了。” 　　“诺。” 　　宫女去招呼人帮忙了， 　　浴桶太大，一个人肯定是搬不动的。 　　思柔伸了个懒腰，进入大殿，之后拐进书房， 　　她从书架上抽了一本野史来读， 　　虽然很多野史都没有可靠的信源，其中的“故事”大部分来自民间传说，但沧海遗珠，说不定能从“故事”的民风民俗管中窥豹。 　　才翻了几页，空气中出现轻微的震动， 　　思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开手边的机关匣，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筒， 　　竹筒中的纸条此时写满了字。 　　又有李清茶的消息！ 　　少女异常欣喜，将字条在桌上平铺开，之后用砚台、镇纸压住字条的两边。 　　她眯起眼， 　　“未央这字儿写得也太小了吧！” 　　她一边吐槽，一边隐隐担忧， 　　在骆未央离京前，少女曾千叮万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汇报，自己可以帮忙分析， 　　刚开始，骆未央做的很好，事无巨细： 　　每天吃的什么； 　　老七说了什么荒诞的话； 　　雏凤营的姑娘们做《寒假园地》，又被哪道题给难住了； 　　…… 　　这些琐碎的小事儿都会有。 　　但不知为何，自从上次遇到钦差行辕被乱民冲击，思柔帮忙联系了李清茶，之后的消息再就没来过， 　　现在，攒了这么一大坨…… 　　字条上都快写不开了。 　　一想到骆未央和李清茶在一起，思柔就感觉头上多了一顶帽子。 　　她摇摇头，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清出脑海，仔细阅读字条上的内容， 　　字条上把这几天的事交代了一遍， 　　思柔读到最后， 　　“简曾仁竟然畏罪自杀……而且还是吃馒头腹胀而死……” 　　她有些不安。 　　腹胀而死…… 　　少女当然知道，骆未央不会骗自己， 　　但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这个死因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蹊跷，被伪造的可能性非常大， 　　最主要的是父皇…… 　　他会信吗？ 　　一想到那个多疑的帝王，思柔愈加不安。 　　她将字条塞回竹筒，然后走出大殿，对宫女招手：“你们过来，帮本宫将头发擦干，然后整理好衣服，本宫要去乾清宫。” 　　几个宫女立即凑过来， 　　她们分工明确，帮思柔整理好了仪容仪表。 　　￥￥￥￥￥￥￥￥￥￥￥￥ 　　乾清宫内， 　　“混账！” 　　大夏皇帝从桌上抓起文书，甩到了跪在地上一众大臣身上， 　　他暴跳如雷， 　　“一个六品官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简曾仁就算该千刀万剐，也得听朕的！也得明正典刑！也得过完三次堂！” 　　众大臣全都噤若寒蝉。 　　皇帝冷哼， 　　“还有！老七……是谁给他的权力！京营难道是他的私兵不成？” 　　这个指控更加虾仁猪心。 　　皇帝和皇子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只要不在朝堂上结党营私、不动兵权，那绝对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但如果触犯了这两条禁忌…… 　　说杀也就杀了， 　　反正皇帝的儿子多。 　　不过，在场的官员都觉得七皇子这次出兵没问题， 　　虽然有点儿不符合他一向草包的人设。 　　楚中天左右看看，见没人敢站出来说话，只好主动顶包， 　　“皇上，您说的没错，确实应该严惩七皇子。明明已经禁足了一个多月，却仍然不长记性。” 　　其他大臣一脸懵逼， 　　楚中天今天这是中邪了，怎么说话如此粗鄙不堪？ 　　连“不长记性”这种话都出来了…… 　　而且，他们入宫前就商量过，一定力保七皇子，现在这样不是出尔反尔吗？ 　　有官员听不下去了，张口欲言， 　　但楚中天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说道：“别乱说话！” 　　作为文官领袖，楚中天的话很有用， 　　那名官员老实闭嘴了。 　　一看没人帮七皇子说情，皇帝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事急从权，老七此次用兵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效果很好，全歼了登陆的海盗，追回了被抢走的财物，也算将功抵过。” 　　听到皇帝这么说，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 　　按皇帝的性格，他们如果众口一词说七皇子的好话，七皇子反而极有可能落不了好。 　　老楚还是牛…… 　　几个官员小心翼翼地对楚中天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皇帝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他蓦地攥紧了拳头， 　　“这一次，老七也是听信了谗言。” 　　谗言？ 　　官员们再次愕然。 　　皇帝冷哼道：“李清茶，就是那个雏凤营教头。乱民冲击钦差行辕，他化解的；出兵歼灭海盗，他也使了一把子力气；最关键的是，简曾仁死前，他……”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思柔公主求见。” 　　皇帝说话被打断，有些不满，但还是说道：“宣。” 　　思柔缓步进屋，一脸惊讶地说：“父皇，我刚才在外面就听到您说，老七立了大功？” 　　皇帝点头， 　　“对，确实是大功。” 　　“老七对父皇的拳拳之心，这是想要努力表现给您看呢~” 　　“……” 　　把七皇子做的事包装进子女对父母的爱， 　　皇帝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他本想立即下旨宣七皇子回京城，但深思熟虑一番，又觉得思柔说得有理， 　　或许，真不是李清茶撺掇，而是老七自己的主意？ 　　皇帝陷入犹豫。 　　恰在此时，楚中天开口说道：“陛下，您若是不放心七皇子掌握了京……咳咳……您若担忧七皇子的安危，不妨将他现在就召回来。” 　　若是不放心七皇子掌握了京营…… 　　虽然没说完，却等于说了。 　　皇帝：￣□￣｜｜ 　　现在如果真召回七皇子，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了？ 　　他摆摆手， 　　“不用。爱子叫他经风雨。老七在京城中被保护得太好，一直没机会施展拳脚，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就由得他折腾好了。” 第237章 被耍 　　不用八百里加急， 　　通过地脉，宫里的消息传到了亳州府的望气师手中，再由望气师送入钦差行辕。 　　七皇子长出一口气， 　　“本以为父皇会申斥本殿呢~” 　　芮元恺微笑， 　　“殿下何必担心？如今，谷设集团在亳州的走私网络已被连根拔起，这是天大的好事，殿下恐怕已经简在帝心了。” 　　简在帝心…… 　　想到这个词儿，七皇子就忍不住傻笑，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李清茶看得直叹气， 　　这小子的马屁也太好拍了。 　　此时，亳州府的官员们正在汇报走私货物、金银、账本等证物清缴的情况，戚家、洪家两起灭门案也随着各方消息的汇总水落石出。 　　戚家布庄原是谷设走私的陆上据点，谁曾想，戚老爷子赚够了钱，竟然想金盆洗手， 　　那可能吗？ 　　所谓“一日为贼，终身是寇”，只要做一天贼，一辈子都得承担坏名声。 　　简曾仁和谷设干脆下狠手，灭门戚家，杀鸡儆猴， 　　结果做得不够彻底，走脱一个林德，反被林德利用账本，联合洪家勒索， 　　所以，第二次灭门的时候，简曾仁向谷设借调了一个修士，也就是九品的南出琉斗，把洪家屠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霹雳手段，确实能把人吓住， 　　但也会埋下反抗的火星， 　　简曾仁快倒台时，这帮走私商宁可把之前赚的吐出来，也要在破房子上踢一脚，生怕简曾仁死不了， 　　钱怎么赚都行，但一定不能跟瀛桑人再合作了， 　　他们不想死。 　　至此，亳州的案子彻底完结。 　　七皇子伸了个懒腰， 　　“父皇发来消息，让本殿总览亳州海盗、匪贼诸事，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看他这样，明显是还没过够瘾。 　　敖景山轻咳， 　　“殿下，其实还没结束。” 　　“啊？” 　　“海上诸岛环境恶劣，全都是盐碱地，无法耕种。而谷设集团少说两三千人，咱们掐断他的贸易网，相当于给大军断了粮，恐怕……” 　　“咕……” 　　七皇子咽了口唾沫。 　　他听出敖景山的言外之意了， 　　谷设的手下不事生产，又无法走私，那就只能靠抢了， 　　毕竟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指望他们良心发现、放下屠刀，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七皇子震惊脸， 　　“他们难道要打亳州？我们会很危险？” 　　一众官员比七皇子更震惊， 　　李清茶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这才说道：“殿下，卫所士兵虽然很拉胯，但亳州府城坚炮利，谷设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啊。” 　　七皇子：“啊……” 　　呆愣愣的。 　　李清茶继续， 　　“而且，海盗更擅长水战，肯定不愿意太深入内陆。” 　　“这……” 　　“他们毕竟刚在同水吃过大败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应该还是以袭扰海边的乡镇、渔村为主。” 　　七皇子说不出话， 　　emmm…… 　　感觉让李清茶当钦差才合适。 　　他清清嗓子， 　　“那我们现在回京城？” 　　“殿下，如果你回了京城，就相当于放任亳州被海盗打烂，恐怕要背千古骂名。” 　　嘶…… 　　七皇子倒抽凉气。 　　其他人憋笑，心说李清茶也太坏了， 　　有这么忽悠小孩子的吗？ 　　敖景山有点儿不忍， 　　“殿下，想要保护百姓其实不难，只要坚壁清野，向朝廷请旨将沿海的居民朝内陆迁移……” 　　说到这儿，看了眼芮元恺， 　　后者立即会意， 　　“从海岸线往内十里，最多不过三百户、五千五百人，影响并不大。” 　　其实，两人在聊不可能的事， 　　将沿海居民驱迁到内陆，户籍变更、抢夺就业这些暂且不提，最大的问题是放弃领土， 　　因为沿海地区会沦为海盗长期盘踞的基地。 　　敖景山和芮元恺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一种话术， 　　在桌面上给七皇子摆出A、B、C、D四个选项，其中三个非常荒诞，明显是不可能执行的，那就没法不选第四个了。 　　没想到…… 　　“就依你们的建议，本殿这就让望气师给父皇传话。” 　　七皇子一脸兴奋。 　　敖景山和芮元恺涨红了脸，一副要吐血的模样。 　　李清茶不由得叹气，心说这两人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对付皇帝，说话可能要含蓄些； 　　至于七皇子…… 　　这小子就是个直肠子，从嗓子眼儿能一棍捅到菊花的那种，跟他搞这些弯弯绕，属实是太看得起他了。 　　李清茶赶紧往别的思路引导， 　　“这一招恐怕不行。亳州府将沿海百姓往内陆迁移，其它地区怎么办？你们要知道，谷设是可以随着洋流北上的。” 　　有人解围，敖景山立即站住来打自己的脸， 　　“先生说的是。” 　　芮元恺也跟着附和， 　　“是我们思虑不周了，迁移民众避敌确实不是好办法。我大夏国威何在？” 　　七皇子：？？？ 　　朝堂上的大臣们从来都是据理力争的，看他们对喷的模样，似乎想用唾沫星子把政敌淹死， 　　而敖景山和芮元恺的态度软化得如此之快，明显不对劲。 　　七皇子感觉自己被耍了， 　　他皱眉道：“你们到底行不行？” 　　敖景山和芮元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装傻充楞，看着窗外， 　　“今天的风甚是喧嚣。” 　　七皇子：“……” 　　他现在确定了，自己刚才确实是被耍了。 　　李清茶好不容易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插入话题道：“殿下，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那就是让谷设入贡。” 　　七皇子下意识摇头， 　　“入贡的事归礼部管，本殿无权置喙。” 　　“殿下，皇上的旨意是让您‘总览亳州海盗、匪贼诸事’，没错吧？” 　　“嗨，本殿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竟然连这种基础姿势都不知道。谷设一旦入贡成功，就会摇身一变，从海盗、走私犯变成使臣，本殿怎么总览？” 　　“……” 　　“……” 　　诡异的安静。 　　七皇子环视一周，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他慢慢地回过味儿来了， 　　“你的意思是……欺骗谷设？” 　　李清茶没接茬， 　　但这个态度，约等于是默认了。 　　七皇子不由得直冒冷汗，心说李清茶真够狠的，为了彻底解决海盗问题，竟然想用入贡作饵，将谷设集团赶尽杀绝。 　　他说：“我们该如何跟谷设联系呢？” 　　李清茶立即回答：“之前，简曾仁给了我一个地址，想来就是谷设在陆上的联络处。” 　　“既如此，那就依你……唔……” 　　“殿下？” 　　七皇子看看左右， 　　他发现，众官员都看着自己，好像就是在等这个结果。 　　emmmm…… 　　那种被耍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第238章 波大的胸怀 　　加更。 　　￥￥￥￥￥￥￥￥￥￥￥￥ 　　从钦差行辕出来，宫怜雪和项楠毓对视一眼， 　　噗~ 　　她们笑出了声。 　　李清茶不解， 　　“干嘛？” 　　“不干。”宫怜雪嗤笑，“我只是觉得七皇子被师兄操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太有趣了。” 　　操弄…… 　　李清茶摆摆手， 　　“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让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ˉ▽￣～) 切~~做了还不承认的胆小鬼！” 　　少女懒得多说废话。 　　项楠毓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清茶沉吟片刻，回答：“要想让谷设入瓮，除了诱之以利，还得吓之以兵，我们只把入贡的文书送去，肯定没戏。” 　　“要打？” 　　“嗯，估计沿海要打一仗，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不把海盗打服，他们是不……先不讲这些后话，咱们把七皇子的文书送去再说。” 　　根据简曾仁给的地址，联络处在城北， 　　因为亳州在南方，大部分人都从北门出、入城，所以城北有许多酒肆、客栈，确实是大隐隐于市的好地方， 　　此时，那边已经被京营的兵马接管。 　　三人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骆未央从钦差行辕的大门追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的小灰叫了一声：“喵~” 　　猫咪跳进李清茶怀里， 　　踩奶。 　　李清茶很奇怪，感觉这只猫每次见自己，都好像要确认是不是平胸，跟修炼成精了似的。 　　她挠着小灰的下巴，看向骆未央， 　　“骆小姐，有什么事吗？” 　　骆未央递出纸条， 　　“这个……” 　　李清茶诧异地接过，将字条展开来，发现里面似乎是思柔的字迹。 　　…… 　　李教官： 　　亳州匪患猖獗，若要根除，须得行雷霆手段。 　　但无比一切小心，走私势力在亳州经营时日已久，战力强悍，卫所官兵难敌，须得切割分化，依托天时地利才能击溃。 　　你虽有审鬼神、断阴阳之能，但终究人单力薄，要好好利用（划掉），要好好辅佐七弟，万不可冒进。 　　…… 　　只能说，不愧是思柔， 　　甚至连利用七皇子这一点都想到了。 　　李清茶继续往后读， 　　结果，思柔在信中话锋一转： 　　…… 　　听说李教官有两个表妹，不知是什么时候收服的？ 　　不知这两个表妹是否也姓“李”？ 　　啊…… 　　是本宫糊涂了， 　　伯父、叔父的女儿年幼于己者应该称为堂妹，那个才是同姓的， 　　如此想来，表妹应该是不同姓的才对。 　　不知李教官的两个表妹姓甚名谁？ 　　另外提醒李教官一句，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你不是君子，但也不要抢本宫的表妹哦~ 　　…… 　　嘶…… 　　李清茶读到最后的时候，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她捂住左腮帮子，感觉牙根疼。 　　骆未央不解， 　　“李大哥，你肿么了？” 　　结果，正主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宫怜雪就率先开口了，说道：“现在是午饭时间，咱们的李教官肯定是闻着香气了呗~” 　　少女故意在“李教官”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她指指一旁的摊位， 　　“你们看，有卖醋肉的。” 　　醋肉是亳州的一道地方菜，其特点是用的黑醋较多， 　　少女的言外之意，肯定是在读思柔的信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酸味。 　　李清茶：￣□￣｜｜ 　　“今天的风甚是喧嚣。” 　　结果，三个妹子集体白了她一眼， 　　芮元恺和敖景山刚才用这招对付七皇子，她们怎么可能再中计？ 　　骆未央还在思考信的内容， 　　她白丝不得骑姐， 　　“说起来，公主为什么会提到表妹？还让李大哥‘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项楠毓听了，嘴角勾起， 　　她凑到骆未央耳畔，窃窃私语一阵。 　　渐渐地，骆未央脸红了， 　　看那副娇羞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身蒸汽姬，从耳朵喷出滚烫的蒸汽， 　　“你说是我？” 　　项楠毓眨眨眼， 　　“除了你，还有可能是谁呢？” 　　“啊……”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思柔公主已经开始把你当表妹了。” 　　读作“表妹”，写作“对手”。 　　骆未央用目光狠狠剜了李清茶一眼， 　　“你挑拨我和公主的关系！” 　　李清茶：？？？ 　　简直比窦娥还冤。 　　宫怜雪捏了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笨蛋师兄，你要不要给思柔公主回信？毕竟，人家都已经这么主动了……” 　　李清茶轻咳， 　　“主动什么啊？” 　　“呵，师兄装傻充愣的功力好像又高了一层呢~” 　　“……” 　　无言以对。 　　骆未央笑呵呵地说：“李大哥，我觉得你应该给公主回一封信，这是礼貌。” 　　宫怜雪和项楠毓跟着附和， 　　“对。” 　　“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 　　盯—— 　　盯—— 　　盯—— 　　三人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就像X光，要将李清茶看透。 　　李清茶沉吟， 　　“还是算了吧。处理完谷设的事，咱们就好差不多回京城了，到时候我入宫跟公主面谈便是。” 　　项楠毓：“原来要回京啊……” 　　宫怜雪：“啧啧，面对面交流确实更好……” 　　一股怨气扑面而来。 　　嘶…… 　　李清茶无奈， 　　“好吧，我写。” 　　结果，她话音刚落，骆未央就从身上摸出了纸笔，而且还是李清茶擅长使用的铅椠， 　　这姑娘显然是早有准备。 　　李清茶只好接过，到了街边的摊位坐下，对老板说了句：“来三份醋肉。” 　　之后，她奋笔疾书， 　　公主殿下： 　　我已破获走私大案，虽耗心力，却无命丧之忧，殿下无须担心。 　　说起来，这一路南下，我游览了大夏的名山大川，但我最想见的仍然是大海。 　　殿下可曾见过大海？ 　　可惜的是，我至亳州日久，仍未见过， 　　据说，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比海更高远的是天空，比天空更波大的是女子的胸怀。 　　…… 　　妹子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这是哪门子黑话？ 　　难道说，李清茶表面在给思柔写信，实则是在敲打三人，要有博大的胸怀？ 　　她们不由得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 　　“三份醋肉，好嘞！” 　　小摊的老板上菜， 　　一股相当浓郁的酸味以桌面为中心，向四周飘散，将三个妹子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们抽了抽鼻子，交流视线，愈加确定猜想的正确性。 　　骆未央推推李清茶的手臂， 　　“李大哥……” 　　李清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嘘！快写完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提笔写下了最后一行：“我也（划掉），任何女子都想要波大的胸怀。”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将信折好，递给骆未央。 　　三个妹子又开始琢磨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了， 　　emmm…… 　　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们对自己的猜想产生了动摇。 　　李清茶问：“骆小姐，刚才你想对我说什么啊？” 　　骆未央赶紧摆摆手， 　　“没……没什么。” 　　“嗯？” 　　“真的！我就……啊，对了！我就是想说，咱们赶紧把饭吃完，将欺骗谷设入贡的文书送去。” 　　宫怜雪和项楠毓跟着点头， 　　“啊对对对。” 　　“先吃饭，先吃饭。” 　　三个姑娘闷头吃醋肉，连米饭都没要。 第239章 圣旨 　　亳州海岸线向东南出三十多里，潮汐变得复杂， 　　南、北向的洋流在此汇聚，带来渔汛，但也偶尔形成逆潮或旋涡， 　　如此多变的水情，让这里礁石嶙峋，只有最熟悉这片水域的走私者和海盗才能记住水路，到达其间最大的岛屿—— 　　金鹰岛。 　　岛如其名，从上俯瞰就像一只俯冲的雄鹰， 　　此时，六品剑道武夫户根木凛太郎就站在雄鹰的鹰喙上，闭目静心。 　　他缓缓按住手中的武士刀， 　　锵—— 　　明光顺灭， 　　刀已然归鞘。 　　他身后传来喝彩的声音， 　　“户根木大人的剑道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说话的是谷设， 　　他看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矮子，面向也不凶狠，跟传说中穷凶极恶的歹徒截然不同。 　　户根木冷哼， 　　“你无须如此奉承，我的剑道已经十余年没有精进，不得不研究居合这种小道。” 　　居合其实就是一种快速拔刀的技巧， 　　在冷兵器时代，如果拔刀的速度比敌人要快，那当然就会有一些优势， 　　某种程度上，居合算“阴招”、“小道”，现代人认为居合厉害，是因为部分文艺作品的魔改。 　　户根木问：“还没有消息？” 　　谷设点了点头， 　　“已经这么多天了，简君一点儿信也不传。” 　　“他死了。” 　　“……” 　　谷设也这么担心， 　　之前，简曾仁提出的要求愈加丧心病狂，他就觉得是遇上了什么厉害的对手。 　　“大夏人，太狡猾了……” 　　户根木斜眼瞄了谷设一眼，没吱声。 　　他闭上双眼，再次按住武士刀， 　　忽然， 　　“风向有变化。” 　　谷设一愣，眯起眼眺望，环视了一圈却没找到靠近金鹰岛的小船。 　　但是他知道六品高手的实力，不敢怠慢， 　　“多少条船？” 　　“一条。应该是曲君到了。” 　　曲君全名曲邑，简曾仁指定的联络人。 　　谷设长出一口气。 　　户根木冷笑， 　　“你不要抱任何希望，我认为绝对不会是好消息。” 　　“大人，你虽然懂剑道，却不懂贸易，对于商人来说，消息是无价的，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你们那也叫贸易？” 　　“只是大夏官府不同意而已。” 　　谷设的脸色十分阴沉， 　　因为简曾仁没有传信过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不太敢贸然出海，囤积的瀛桑海珠越来越多，淡水、食物等必需品却越来越少， 　　再不去亳州采买，肯定会出事， 　　而且，手底下的那些浪人都扬言要去亳州抢劫，眼看着要弹压不住。 　　谷设对此嗤之以鼻， 　　能安稳地捞钱，为什么要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一直是以海商自居的，同时也以海商的标准要求自己，手底下豢养武装，无非是为了保护航路，不被大夏的水师抢劫。 　　在谷设眼里，大夏官方才是破坏自由贸易的存在。 　　不过…… 　　“也不能怪大夏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户根木有点儿懵， 　　“什么意思？” 　　“我们瀛桑几十国林立，大夏不可能屈尊挨个结交，到最后，只有一国能入贡，其他的就只有走私一条路。” 　　“呵……” 　　户根木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懂这些。 　　渐渐地，远处能看到一艘小船了，在飘摇的海浪中缓缓朝金鹰岛驶来， 　　确实是曲邑的船。 　　谷设没再和户根木扯皮，来到金鹰岛的一片涵洞内， 　　在这里有一个码头，专门停放小船， 　　每次，谷设的走私集团要去亳州出货，都会从这里划小船出发，进入海湾后登上大船，再有人重新将小船驶回涵洞内。 　　谷设命人将码头的浮桥拉起， 　　不多久，曲邑的船出现在洞口，靠近浮桥后，从上面下来几个水手，将船拴在旁边的石柱上。 　　谷设不由得皱眉， 　　以往曲邑来，不会带这么多水手的， 　　而且，这些水手极其精干，从船头直接跳到浮桥上，船和浮桥都只轻轻一沉，晃动的幅度非常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一挥手， 　　“拿下！” 　　旁边的浪人立即滋哇乱叫着冲上去。 　　那些水手也不怕， 　　锵—— 　　他们抽出钢刀， 　　双方对峙。 　　谷设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曲邑呢？” 　　那些水手愣了半晌，显然是没想到谷设说汉语竟然如此流利，听着跟本地人几乎没有口音的差别。 　　他们正准备回答，船上传来一个声音， 　　“他们是亳州水师的官兵。” 　　谷设诧异， 　　“曲君！你为什么会带官兵到岛上？” 　　这句说的是瀛桑语， 　　他不想让官兵将两人对话的内容听了去。 　　曲邑却用汉语说：“你不用担心，他们是来保护我的。当然，也是来监视我的。” 　　“监视？” 　　“对。” 　　“简君他……” 　　“已经死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出乎谷设的预料， 　　简曾仁作的死越来越大，也算是求锤得锤了。 　　谷设看了眼亳州水师的官兵，对那些浪人点点头，让他们先放下武器，之后走上前，拉着曲邑往金鹰岛的议事厅走， 　　他压低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 　　曲邑叹气， 　　“简曾仁协助走私事发，第一次公审后就畏罪自杀了。” 　　“这件事……多久了？” 　　“四天前吧。” 　　一听这个时间点，谷设就知道不好， 　　四天，已经足够亳州的官员将他们在陆上联系的那些卖家一网打尽了， 　　这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啊…… 　　谷设纵使再沉得住气，也不免脸色发黑， 　　他停下脚步， 　　“曲君，既然事已至此，你为什么没有被砍头？” 　　曲邑看看还有几步路就能到的议事厅，又看看谷设，心说这瀛桑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说：“砍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什么意思？” 　　“简曾仁死之前，许多跟你合作的商人就已经主动交代问题，把赚的钱吐出了一部分，用来买平安。” 　　“！@#*￥%……” 　　谷设拿家乡话破口大骂， 　　这帮大夏人如此坚决，摆出一副明显不想再跟瀛桑人合作的架势，以后的生意怕是会更加难做。 　　难道真要沦为海盗？ 　　谷设咬牙， 　　“曲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金鹰岛？” 　　曲邑没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这次陪我来的是亳州水师，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有话直说。” 　　“呵，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曲邑伸手入怀， 　　谷设立即到退一步， 　　距离这么近，对方掏出短铳对他的脑门来一枪，神仙也难救。 　　没想到，曲邑摸出的是一块明黄的绢布。 　　谷设愣了半晌， 　　“ghs不是你们大夏皇室的专属吗？” 　　曲邑的脸上绽开笑容， 　　“没错。” 　　“这是什么！？” 　　“为了平定亳州海盗之乱，七皇子愿意让你入贡。恭喜你，谷岛主……不对，一旦入贡，你就成了使节，应该是谷大使。” 　　谷设如坠梦中，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圣旨”， 　　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到手了。 　　看他这样，曲邑不由得叹气，心说瀛桑人真的是域外蛮夷，竟然连裤衩的形制都看不出来， 　　那哪是圣旨？ 　　分明就是用七皇子的裤衩改的…… 第240章 谷君，拜托了！ 　　夜幕降临， 　　海浪冲刷着金鹰岛沿岸的礁石，发出巨大的响声。 　　但议事厅内的气氛过于热烈，竟然能将这些噪音完全掩盖。 　　“我赞成！” 　　“我赞成！” 　　“我赞……唉……谷君，你再给我们读一遍听听。” 　　有人跳出来，一看谷设面沉似水，表情不太好看，马上改了口，干笑两声又缩了回去。 　　谷设皱眉， 　　“我念几遍内容都不会变。” 　　在这座金鹰岛上，最熟悉汉语的就是他了， 　　那封“圣旨”的内容确实是允许谷设走私集团入贡，所要也是瀛桑能提供的特产： 　　黄苎布、白苎布、满花席、海珠、螺钿梳…… 　　但谷设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听说过，圣旨一般开头会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样的字眼，可曲邑带来的这一封没有，光秃秃的，只有两段， 　　第一段是册封谷设为大使； 　　第二段是要贡品。 　　同意入贡相当于两国建立外交关系，圣旨连“源远流长”、“自古以来”这样的场面话都没有，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不专业。 　　曲邑的解释是，在官面上，大夏只可能承认瀛桑的一个王国，也就是一个瀛桑原则， 　　但是， 　　使团可以有两个啊！ 　　谷设能入贡，属于钻了漏洞。 　　至于没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问题，曲邑也有一套完美的说辞， 　　圣旨分为很多种，例如：诏曰、制曰、敕曰…… 　　诏的意思是昭告天下，对象是所有百姓，域外小国和妖族的百姓也包括在内； 　　制的意思是表达皇恩浩荡，对向是文武百官； 　　敕的意思是告诫，皇帝在给官员加官进爵的时候，告诫官员戒骄戒躁。 　　总之，圣旨很复杂，不是每个都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有一名浪人说：“谷设，你不是一直都想入贡？为什么事到临头，反而缩卵了？” 　　其他人跟着点头， 　　“对啊！” 　　“一旦入贡，我们就不用再风吹日晒了。” 　　“这金鹰岛反正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 　　议论声四起。 　　确实，谷设是岛上最想入贡的人， 　　但同时也是岛上最谨慎的人， 　　他看着这些浪人，不由得心中烦躁， 　　浪人都是武士出身，在瀛桑算是贵族，只是失去了土地，无法保住尊严，这才成了海盗、走私犯， 　　他们想要恢复名誉的心思，谷设当然能理解。 　　但是问题在于， 　　“这会不会是大夏朝廷的阴谋？” 　　立即有人反驳道：“不会！” 　　他举起“圣旨”，覆在脸上，拼命抽鼻子吸收着上面的味道：“绝对不会有假。” 　　谷设郁闷， 　　如果这真的是计谋，那就是赤果果的阳谋，摸准了这帮海盗战略上有投降主义的倾向，战术上又有贪功冒进的心性。 　　越是大家集体头脑发热，越要泼凉水， 　　谷设摇摇头， 　　“我……暂时不同意。” 　　“……” 　　“……” 　　“……” 　　安静笼罩了议事厅。 　　忽然， 　　砰—— 　　有人一拍桌子， 　　“现在，那个大夏人已经死了，我们在亳州无法出货，不入贡，难道要集体喝西北风吗？” 　　那个大夏人指的是简曾仁。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反驳。 　　谷设冷声道：“都安静！” 　　他还是有积威的， 　　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谷设的视线扫过他们不满的脸，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强压不住这帮人的愤怒了，所以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今天就把事情定下来。 　　他说：“我刚才说的是，暂，时。” 　　议事厅内依然安静， 　　没人吱声，都在等着下文。 　　谷设说：“入贡的事，先不急，我觉得咱们应该先试试亳州水师的硬度。” 　　所有人愕然， 　　试亳州水师的硬度…… 　　“谷君，你不是坚决不想当海盗的吗？之前一直说贸易、交流，怎么到现在反而武德充沛了？” 　　谷设叹气， 　　“我觉得入贡的事有蹊跷。” 　　“断无可……”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没有问题。好，咱们退一步来说，亳州水师一向不堪，咱们能用抢的，为什么还要做生意？” 　　一帮人全都无语了。 　　尼玛…… 　　这小子发的是哪门子疯？ 　　搁以往，他说的话肯定截然相反：“咱们能做生意，为什么还要用抢的？” 　　有人反驳：“谷君，你傻了。如果我们打赢亳州水师，那还好说；如果输了呢？再想入贡恐怕已经没有可能了吧！” 　　谷设摇摇头， 　　“这你们就不懂了，越是这样，我们入贡的可能性越大。” 　　“你……” 　　“我知道你们理解不了。这样吧，如果真出问题，你们给我砍了，把头送到……不对，送人头不如送活的，你们把我捆起来，直接送亳州交给七皇子，就说我一意孤行，早已不得人心。再加上你们手中握有圣旨，对方肯定说不出什么。” 　　谷设十分认真， 　　自古投诚，从来都是下面的人把老大砍了，作为谈条件的资本。 　　一众海盗不由得感动，心说谷君真是为大家操碎了心。 　　看他们被安抚了，谷设长出一口气， 　　这帮人是真不知道大夏人的狡猾和狠毒， 　　就以戚家、洪家灭门案来说，谷设本人是不想下死手的，因为他只想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 　　真正做决定的是简曾仁。 　　谷设低声说：“大夏主要战力由卫所构成，海上则是水师，这些算正轨军，虽然很拉，但好歹有火器，在陆战的时候能跟我们有来有回。” 　　他指了指地图， 　　“我们要打的地方，是那些官兵战力弱的地方。” 　　“什么样的官兵战力弱？” 　　“当然是那些民团，临时招募的民兵，能有什么战力？” 　　“唔……” 　　“总之，我们就打民团驻守的乡镇。” 　　议事厅内重新安静下来。 　　谷设沉吟片刻，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好吃好喝地招待曲邑，答应下来。他如果问起我，就说我对此事不甚满意。做戏要做足啊……” 　　一众海盗更感动了， 　　但感动归感动，他们没有一个说：“谷君，我们直接接旨入贡吧，不去打沿海了，我们不想失去你！” 　　而是： 　　“谷君，拜托了！” 　　“你的牺牲，我牢记在心！” 　　“我们会带着谷君的意志活下去的。” 　　…… 　　说完便依次推门而出。 　　谷设：￣□￣｜｜ 　　感觉这帮人已经想好怎么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了。 　　他叹了口气，感受着从议事厅大门吹进来的海风，忽然觉得寒意直透骨髓， 　　入贡…… 　　真的有可能吗？ 　　谷设不由得摇摇头，看向还没有离开的户根木， 　　“户根木大人，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 　　户根木摇头， 　　“我不懂这些。” 　　“哈哈哈，有些时候，我真羡慕大人的剑心。” 　　“谷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您果然懂我……户根木大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是大夏官府的计谋，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着，谷设对着户根木正坐，跪拜下来。 　　户根木压住武士刀， 　　“如果能挑战中原高手，我不介意顺手帮你。” 第241章 偷吃禁果 　　加更。 　　￥￥￥￥￥￥￥￥￥￥￥￥ 　　李清茶、谷设都明白谈判这个事不能急， 　　其中精髓无外乎八个字： 　　漫天开价，大口还价。 　　所以，双方虽然都有媾和之心，但还得做做样子，在具体的条款上多聊， 　　一年三贡还是一年五贡？ 　　像中秋、元宵这样的节日是否朝贡？ 　　除了原材料，谷设是否可以提供折扇这类瀛桑的成品特产？ 　　…… 　　一连三天，由曲邑作为中间人在亳州和金鹰岛之间传递谈判的条件，就各种细枝末节展开拉锯。 　　李清茶揣着明白当糊涂，明面上推进入贡，实则调兵遣将， 　　她清楚，接下来的战事才是决定最终成果的方法。 　　这么耗着，七皇子很快就顶不住了，要求出城游玩， 　　被架空的吉祥物也是有尊严的！ 　　总不能天天被薅羊（裤）毛（衩）伪装圣旨，还不让孩子出去放松吧？ 　　而且，老天爷似乎也同意，亳州明明处于梅雨季，却连续几天放晴，连寻常百姓都外出踏青，敖景山更无法阻止七皇子了。 　　入贡谈判后的第四天， 　　京营点出百人，浩浩荡荡地从南边出了城， 　　七皇子、敖景山、穆诗骑马在队伍正中， 　　李清茶、项楠毓、宫怜雪、骆未央则坐马车陪同。 　　亳州湿热，有很多鸟不生蛋的沼泽地，但也有一些竹林、清泉这样的天然景观，适合游猎、钓鱼。 　　队伍出城没多久，拐入林荫小道， 　　项楠毓掀开车帘一角， 　　“说起来，我们来亳州好像还没正儿八经玩过~” 　　宫怜雪附和， 　　“跟七皇子沾光了。” 　　阳光明媚，从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两名少女的脸上洒下美好。 　　骆未央拈了一颗草莓塞入口中， 　　“咕……好赐……” 　　宫怜雪：￣□￣｜｜ 　　她转身看过去， 　　“骆小姐，这个红红的果子是什么啊？” 　　骆未央吞咽， 　　“(￣～￣)嚼！这个是草莓，大夏才开始种植没多久的，只有皇室能吃到。你要尝尝看吗？” 　　“不了。看着怪怪的。” 　　“怪？” 　　骆未央仔细观察，恍然大悟， 　　相比起苹果、梨这种把果核包起来的水果，草莓表面上分布着很多种子，看着坑坑洼洼，就像酒糟鼻，确实其貌不扬。 　　她刚准备再劝宫怜，外面忽然传来叫声， 　　“是野兔！” 　　接着就是各种喧哗， 　　“这么好的机会得让殿下来啊！” 　　“啊对对对，殿下将它打来，咱们中午可以添一餐野味儿。” 　　“殿下英明神武！” 　　…… 　　听着十分热闹。 　　项楠毓再次看向窗外， 　　忽然， 　　噗~ 　　她嗤笑一声， 　　“七皇子的射术也太差了，简直就是在描边。” 　　李清茶也看过去， 　　只见七皇子张弓搭箭，两条手臂都在颤抖， 　　他瞄准的那只野兔因为受了惊吓，瑟缩着待在原地、动弹不得，周身围着七支羽箭，硬生生没有伤到一丝一毫的皮毛， 　　嘶…… 　　这比直接命中都难。 　　周围的京营士兵努力憋笑。 　　“……” 　　“……” 　　“……” 　　诡异的沉默。 　　良久， 　　铮—— 　　弓弦震动， 　　第八箭终于擦到了野兔的边儿， 　　野兔如梦初醒，钻进了旁边的草丛中，草丛随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京营的士兵们同时大喊：“殿下好箭法！” 　　震得林中飞鸟乱窜。 　　项楠毓是北方人，精通打猎，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去玩玩！” 　　她钻出了马车。 　　骆未央是爱玩爱闹的性子，也跟出去凑热闹。 　　瞬间，车内就剩下两人。 　　李清茶和宫怜雪对视，然后错开视线， 　　“你不去吗？” 　　宫怜雪嘴角勾起， 　　“打猎吗？” 　　“嗯。” 　　“没劲。” 　　少女伸个懒腰，将胸前美好的弧线展示给李清茶看。 　　非礼勿视…… 　　李清茶努力扭过头，集中注意力到桌上的食盒， 　　里面的草莓在阳光下显得水灵灵的。 　　她拿起一枚送入嘴中，吃掉酸酸甜甜的果肉，将上面绿色的小帽子随手丢出车窗。 　　宫怜雪贴过来，挽住李清茶右臂， 　　“这个……真能吃？” 　　“嗯。” 　　“好奇怪呀~” 　　少女呼出的热气吐在李清茶的耳垂上。 　　李清茶缩缩脖子， 　　“据说，域外有种蔬菜叫番茄，因为色泽红艳，被称为‘恶魔果实’，导致所有人都不敢尝试，但实际上，味道是很不错的。” 　　“还有这种事？” 　　宫怜雪再一次靠近李清茶。 　　嘶…… 　　太近了…… 　　李清茶轻咳， 　　“域外对于红色的果实或多或少有成见，因为有偷吃禁果的故事。” 　　宫怜雪喃喃自语， 　　“偷吃……” 　　“啊？” 　　“要试试吗？” 　　试什么…… 　　李清茶没反应过来。 　　宫怜雪也不解释，伸手捏过两颗草莓，放入樱桃小口之中， 　　很快，果肉被两腮挤得糜烂， 　　红色的汁水溽湿了嘴唇，显得异常性感。 　　李清茶：“……” 　　“你要干嘛？” 　　宫怜雪嘴里含着东西，无法说话，就只能用行来动回答了， 　　她凑到李清茶耳边， 　　师兄的耳垂真是可爱呢~ 　　吮~ 　　李清茶：！！！ 　　果肉和嘴唇的触感非常相似，柔软中带着潮湿， 　　“唔……怜雪……快住手……住口……” 　　电流刺穿了身体， 　　她猛地蹬直了双腿，但鞋子中的脚趾却蜷缩起来，仿佛要将鞋底抠出洞来， 　　“唔嗯……” 　　“呼……” 　　“……” 　　宫怜雪嫣然一笑， 　　笨蛋师兄终究是男人，也受不得挑逗。 　　她坐直身体，离开李清茶的耳垂， 　　嘴里的果肉已经被压成了糊状，根本用不着咀嚼就能下咽，少女喉头微动，将其送入肚中， 　　“咕……” 　　“……” 　　“……”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 　　宫怜雪忽然掩住双唇，吃吃地笑出了声， 　　“我就知道笨蛋师兄以往是假正经。” 　　“……” 　　李清茶无法反驳。 　　少女再次凑了上来， 　　“师兄，要不……”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项楠毓的声音：“表哥！” 　　车内的两人吓了一跳， 　　本来，她们坐在马车的一边，宫怜雪一个箭步窜到了另一边， 　　双方互相瞧瞧，确定衣服没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李清茶掀开车帘， 　　“楠毓表妹，怎么了？” 　　“刚才，敖大人接到消息，说……咦……表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狐疑。 　　李清茶尴尬， 　　“亳州这地方太热。” 　　“确实……你都出汗……咦……你耳垂出汗是红色的吗？” 　　“嘶……” 　　李清茶赶紧伸手抹掉了耳垂上的草莓汁水。 　　她强行岔开话题， 　　“你刚才想说什么？是正事儿吧？” 　　说起正事，项楠毓也认真了， 　　她严肃地点头， 　　“敖大人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曲邑从海上回来了，并带回了一箱子的金银财宝，按照他的说法，是金鹰岛的走私商让他花钱打点亳州府的上下官员。另外还有一些奇珍异宝，黑珍珠、珊瑚这类，是送给七皇子的。” 　　李清茶意会， 　　既然到了这个阶段，就说明谷设的战术布置已然完成， 　　过不多久，亳州沿海地区就会出现海盗， 　　“马上要打仗了。” 第242章 无月夜 　　谷设最终决定袭击的地点是同水县柳林村。 　　同水刚刚打过一场仗，卫所官兵表现得十分拉胯，从上到下无一不怯战，是很好拿捏的软柿子， 　　何况，村落中只有民团， 　　民团比卫所更拉，海盗打民兵，相当于职业打业余。 　　至于战场之外的事，谷设能做的也都做了， 　　塞钱、假入贡、示敌以弱…… 　　这些烟雾弹应该足以迷惑七皇子了，他坚信，并不是每个大夏人都像简曾仁那样阴险狡诈。 　　下定决心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执行了， 　　签下入贡条约的前一晚，三艘走私船齐出，旗舰雪之花号带头冲向同水县沿岸， 　　距离岸边还有五里的地方，海盗们转乘海鳅， 　　海鳅是一种小型战船，算上桨手，大约能容纳二十五人， 　　于是，一共二百五十名海盗精锐，分成十艘海鳅，趁着夜色朝海岸挺近。 　　谷设立于船头， 　　以往，对于这种军事行动他从来都是看不上的， 　　但不知为何，他今天竟然心生豪情，尤其是眼看着同水的海岸线越来越近，心脏不由得突突直跳。 　　他身旁的胡木根却感慨：“大海一直是这样，什么都看不见，水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连渔火都见不着啊……” 　　谷设哈哈大笑， 　　他指指天空， 　　“那是因为今晚没有月亮。” 　　“月亮……” 　　“呵，大人在海上生活这么久了，还是不适应吗？” 　　户根木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那里似乎有一条渔船，一点光亮都没有， 　　刚才说“连渔火都见不着”，就是因为这条船。 　　谷设随之望去，不安地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大夏的渔民夜间应该不……” 　　话音未落， 　　砰—— 　　渔船上方爆出一团耀眼的红光， 　　红光映照出船的轮廓，确实是民用的单杆船只没错，上面的人却是穿着鲨鱼水靠的官军，分明是亳州水师百里挑一的精锐部队。 　　谷设一脸愕然， 　　“不好！” 　　两个字刚刚说完，一股炮弹引发的巨浪便铺天盖地一般卷了过来， 　　从船下涌上来的冰冷海水一下子把两人打湿。 　　身后传来大喊：“敌袭！” 　　谷设回过头，发现有几个划桨的海盗已经扑街了，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被刚才的冲击撞昏了过去。 　　户根木轻盈地跃过去，挨个拍那些人的脸，结果也只弄醒了两个。 　　谷设反应了过来， 　　“开炮！” 　　话音刚落， 　　轰—— 　　他所乘的海鳅旁边又有水柱飞升而起。 　　谷设：￣□￣｜｜ 　　他跑过去踹了炮手一脚， 　　“我叫你开炮，没让亳州水师开炮！” 　　炮手委屈得不行， 　　“谷君，你让我开炮，我打谁啊？收手吧，谷君，外面全是咱们的船！” 　　谷设愕然，这才发现在茫茫的海上并没有看到亳州水师的火力点， 　　他眯眼瞄向远处的海岸， 　　半秒后， 　　轰—— 　　又是一轮炮击， 　　同时，海岸线上有亮光闪过。 　　这分明是岸基大炮！ 　　谷设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 　　七皇子表面上人畜无害，像小白兔一样谈入贡的事，实际却一直在提防自己，三艘走私船出港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被盯梢了。 　　要知道，根据情报，柳林村周边可是没有火炮的， 　　即使有火炮，也都是小儿科的玩具，根本不可能隔着二里地从岸上射击水面， 　　这些岸基大炮是从亳州城调来的。 　　谷设环视一圈， 　　没有月光，只能看清近处， 　　他左手边的海鳅已经被命中了，一侧船舷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主帆和桅杆被炸得稀烂，船体倾斜，甲板上燃着火苗， 　　看来，沉没是迟早的事。 　　强劲的海风吹在身上，让谷设觉得刺骨般寒冷。 　　户根木忽然说话了：“他们来了。” 　　谷设没听懂， 　　“他们……” 　　“大夏人想要夺船！” 　　“什……什么！？” 　　谷设第一反应是自己的雪之花号， 　　他回过头，发现三艘走私船旁边并没有亳州水师，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才重新看向周围。 　　只见有几艘载着官兵的小渔船朝这边慢悠悠地靠过来， 　　看这些船的行进速度，应该是不想追击没被击中的有生力量，只是想打扫战场而已。 　　果然，有一艘靠向了谷设左手边即将沉没的海鳅。 　　火光映照，能看到那艘海鳅上还有战力的八个瀛桑人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手中握着武士刀和长矛，脸上的表情极其壮烈。 　　谷设强行镇静， 　　照大夏人的狡猾，肯定是将他们放近了再打， 　　换句话说，他们如果立即转头逃跑，肯定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暴露在岸基大炮的火力范围之内， 　　到时候，亳州水师可以随便来割麦子。 　　可向海岸发起冲锋，更不可能…… 　　难道是死局？ 　　谷设咬牙，看向户根木， 　　后者深深地叹气， 　　瞬间，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紧接着， 　　锵—— 　　空气中传来拔刀的声音。 　　谷设迷惑地看着黑暗， 　　似乎等待了相当漫长的一刻，一百米之外，那艘逐渐靠近的小渔船的桅杆突然向一旁倾斜， 　　紧接着，桅杆扯着大帆轰然倒下，连船体都被带得晃动起来。 　　渔船没有副帆，单靠人力划桨调整角度极慢， 　　它偏离航向，船速也缓了下来。 　　谷设整个人都懵了， 　　他知道六品厉害，但从没见过户根木出手，因为一般情况，他手下的几个九品，再就是户根木的徒弟南出琉斗便能轻易应付， 　　没想到，将六品投入战场，瞬间就能扭转战局…… 　　那艘即将沉没的海鳅上的瀛桑人也相当惊讶， 　　“成……成功了！” 　　“我们快走！” 　　…… 　　扑通—— 　　扑通—— 　　七零八落地落水声， 　　那些瀛桑人分别游向距离较近的友舰，抓住船帮。 　　与此同时，户根木回来了， 　　他冷冷地说：“我体力有限，不可能一直像刚才那样截击敌船，你下令快撤吧！” 　　谷设点了点头， 　　“当然！” 　　大夏的岸基大炮仍在轰鸣，肯定还会有船被击中， 　　但是，相隔这么远，又是晚上，大炮的精度和火力也就一般，想要炸死人比较看运气， 　　只要户根木能保证大夏水师不追上来割麦子，就能尽可能地留存有生力量。 　　谷设下令， 　　“撤退！” 　　在无光的夜晚，各船之间无法通过旗语交流， 　　但逃跑这种事儿根本用不着交流， 　　其他船长看谷设的船带头转向，当然麻溜地跟上，几只海鳅亦可赛艇，朝着三艘主力走私船而去。 第243章 舰娘无惨 　　海盗们拼命划桨，状若疯狗， 　　好不容易，海鳅的前沿碰到雪之花号，发出一声闷响， 　　上面的海盗大喊一声： 　　“谷君！” 　　他放下绳梯。 　　一众人等好不容易上了船，瘫在甲板上喘粗气， 　　谷设断断续续地说：“把海……把海鳅给我收上来，吊好，然后撤退。” 　　他说着，忍不住捶了一下甲板， 　　损失几艘小船不算什么，以海盗的造船技术，搞点儿木板造船实在是太容易了，关键是船上的那几门火炮， 　　攒点儿家底多不容易，损失火炮可真心让人肉疼。 　　谷设站起身，把衣服上的水渍拧干，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喊道：“谷君，谷君，有船来了，还是两艘大船。” 　　谷设愣了半晌， 　　结果，那人又说：“不对，后面还跟着别的船，一……二……三……一共是五艘。” 　　能调动五艘船的只有可能是亳州水师。 　　艹！ 　　谷设大喊：“起锚！” 　　有海盗问道：“谷君，咱们的海鳅还没回收……” 　　“不要了！统统不要了！” 　　“上面的火炮……” 　　轰—— 　　一声巨响，海中升腾起一团浪花。 　　谷设上去踹了那个海盗一脚， 　　“赶紧起锚！咱们的旗舰若是叫人炸了，有一百门炮又有什么用？” 　　此时，三艘走私船还挤在一起，没法调整角度，如果亳州水师趁机冲上来，正好可以避开走私船侧舷的火炮。 　　更何况这次是被官兵打偷袭，以有心打无心，有先攻优势， 　　对方当头的两舰一边降帆减速，一边侧向行驶，将全部舷炮对准这边， 　　雪之花号上顿时木屑翻飞。 　　谷设十分郁闷，三艘船迫近行军，船与船之间海浪变缓，类似铁索连舟，在静止时可以提供稳定， 　　但如果遇到遭遇战，分离的速度会特别缓慢， 　　而且，船头方向因为装了撞锤，无法安置火炮，现在调整不了船身，配在侧舷的火炮根本无法向射击，三艘走私船只有白白挨打的份儿。 　　雪之花号的副桅杆中炮折断，搭在了另一艘船上，船帆上燃烧的烈火向那边蔓延开去， 　　这么搞下去，真成火烧连环船了。 　　谷设心知船体连着，还被火攻，一定会彻底失去机动力。 　　他当机立断， 　　“把断掉的桅杆抛弃！” 　　这个时候的海盗们还是团结的，几个人把衣服一脱，也不管桅杆着火，冲上去将其藕断丝连的部位砍断，径直推到海里。 　　亳州水师仍在交替掩护射击，似乎是将三艘走私船当成了活靶子。 　　谷设看向户根木， 　　户根木瞪眼， 　　“别想。” 　　刚才那些小渔船的桅杆他还能来去自如地砍断， 　　但大船…… 　　首先，雪之花和亳州水师之间的海域很宽广，没有借力点，总不能一苇渡江踩水过去； 　　其次，大船的桅杆比几人合抱的树要宽，即使能斩断，也特别消耗气机，现在的户根木因为刚才消耗了体力，去了不一定能回得来， 　　最后，人家特喵的有炮！ 　　六品武者铜皮铁骨，但面对火炮还是会心里发憷的， 　　那玩意儿冲击力太猛，挨一下子可不好受。 　　谷设无奈，只能指挥海盗们顶着亳州水师的火炮将三艘船拉开距离， 　　经过一番折腾，三个连体婴好不容易分开，但都被打得冒烟儿，战斗力下降严重。 　　亳州水师得势不饶人，除了坐镇中军的旗舰按兵不动，后面的两舰也包抄上来，滑向三艘走私船的侧翼，攻击阵形展开， 　　黑洞洞的炮口轮番发射， 　　谷设想骂人， 　　这特喵的是哪门子的舰娘无惨…… 　　户根木好奇， 　　“亳州水师的船怎么这么大？” 　　听他说风凉话，谷设没好气地解释：“那玩意儿叫白艚，速度很慢，不是雪之花号的对手。” 　　“咱们能打过吗？” 　　“能……咳咳……现在不能。” 　　“……” 　　户根木无语。 　　谷设也很无语， 　　白艚这种是典型的以大欺小的船，皮糙肉厚、火力强悍，一旦被近身，用大夏人的话说，就是：“矢石火炮皆俯瞰而发。” 　　因为人家的射击口高啊…… 　　高打低，打撒币。 　　对付这种船，只要选走私船这样船体轻盈的，放风筝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 　　谷设看看雪之花号断掉的副桅杆，心里跑过一万头草泥马， 　　但他到底是纵横多年的老海盗，立即想到了办法，指挥另外两艘走私船掩护，为雪之花号提供提速的尾流， 　　只要雪之花号的速度上来了，借着冲击的余势，仍可以凭借仅剩的两个桅杆干掉白艚。 　　三艘走私船分工明确， 　　当炮灰的当炮灰，火力掩护的火力掩护，提速的提速…… 　　谷设微操大师附体，不断下令，让雪之花号的海盗们扯紧帆索，调整帆的角度和高度，努力避开白艚的攻击范围。 　　现在来看，终于有海战的感觉了，不至于是一边倒的歼灭战。 　　没多久，谷设就摸清了白艚火炮的射速、射程， 　　他冷静地下令：“左转舵！” 　　海盗们一听，知道雪之花号这是要反击了， 　　因为损失了一根桅杆，雪之花号船体有向前倾斜的趋势，所以转舵时有明显头重脚轻的感觉， 　　谷设抓着栏杆，静静等待， 　　忽然，他冷哼一声， 　　“照这个角度，白艚能反击的火炮不多。” 　　他高声下令， 　　“开火！” 　　轰—— 　　随着雪之花号的船舷震动，远处白艚周边的海面上硝烟弥漫， 　　同时，大量炮弹落入了水中，激起一道道水柱。 　　户根木嘀咕：“没打中多少啊……” 　　谷设：￣□￣｜｜ 　　“第一轮发射，肯定是校准炮位的，准头有限。” 　　“哦~” 　　“你闭嘴！” 　　谷设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六品了，上去照着户根木来了一脚， 　　“在老子的船上，你就是老子的船员！别特喵的再问这些脑残问题了！” 　　户根木瞄了谷设一眼，竟然真的闭嘴了。 　　必须承认的是，海盗们的士气很高，在被先攻N轮的情况下仍能组织反击，反倒是亳州水师那边出现了恐慌，白艚的转向明显变慢， 　　谷设本以为雪之花号打完一枪就要换一个地方，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他再次下令， 　　“开火！” 　　雪之花号又是一轮齐射。 　　白艚船身中弹，似乎是打进了船舱，亳州水师的官兵忙着灭火，导致转向的速度更慢了， 　　按理说，这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但谷设下令：“左转舵！” 　　雪之花号开始蓦地掉转船头，再一次调整角度。 第244章 心好痛…… 　　加更。 　　￥￥￥￥￥￥￥￥￥￥￥￥ 　　吱—— 　　桅杆发出声响。 　　一旁的户根木想问话，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谷设因为让敌舰吃了亏，心情大好，看户根木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户根木不解， 　　“咱们既然获得了有利的攻击位，为什么不接着打？” 　　“你看看周围，亳州水师的火力和战船数量优于我方，而且，人家不是只有白艚，也有转向快速的轻船，咱们不能恋战。” 　　“……” 　　“何况，火炮还要清膛、填弹、冷却炮管，射两轮已经够占便宜的了。” 　　户根木不由得沉思， 　　他醉心于剑道，对其他的事所知甚少，没想到世间万物皆有门道。 　　此时，雪之花号已经调整好了角度， 　　谷设看看剩余的两艘船，情况都不太妙， 　　他知道必须迅速突破亳州水师的合围，一定要尽力让一艘船失去战力，一咬牙，下令道：“换开花弹！” 　　开花弹对船体杀伤弱，但是可以毁坏船帆、击伤水兵， 　　谷设经过刚才和白艚的一番交火，知道亳州水师的士气不行，多弄出点儿伤兵极有可能导致白艚的瘫痪，突破口也就打开了， 　　有海盗喊：“谷君，咱们的开花弹不多！” 　　开花弹技术不难，造价却高， 　　雪之花号顶多射个两轮。 　　谷设也肉疼，但比起走私船被俘虏，花点儿钱也不算啥了， 　　他下令：“赶紧的！别废话了！” 　　海盗们赶紧闷头换弹， 　　很快， 　　轰—— 　　第二轮火炮再度发射了。 　　白艚的船体、帆布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但其它亳州水师也不是吃干饭的，一枚实心炮弹命中了雪之花号的侧舷，导致一门炮掉进了海里，有几个海盗也被带进了水里。 　　谷设的心在滴血。 　　完了！ 　　全完了！ 　　这一仗算是把之前两年赚的钱全都搭进去了。 　　现在只有祈祷入贡的事儿并非七皇子忽悠自己，之后好大把捞钱，把损失加倍赚回来。 　　谷设大吼：“都别慌！大夏的船快不行了！” 　　他心中默算，估计亳州水师的下一轮轰击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下令雪之花号斜着又朝前逼近了一点儿。 　　“开火！” 　　轰—— 　　火炮倾泻而出。 　　户根木眯着眼睛说道：“我看到有大夏的官兵落水。” 　　谷设问道：“他们是主动跳船的？” 　　“对！” 　　“很好，他们的士气已经被摧毁了！” 　　雪之花号这边也受创不轻， 　　谷设下令灭火，同时将伤员抬进船舱，开花弹则依然集中到一侧的侧舷，为下一轮炮击做准备。 　　另外两艘走私船惨得多， 　　从上方看，亳州水军的包围圈只有白艚那里不完善， 　　所以，三艘走私船其实是被亳州水军呈品字型围攻的，雪之花号让两艘友舰掩护，两艘友舰能受得了吗？ 　　被轰得摇摇欲坠。 　　已经有瀛桑人开始大骂了，日谷设的先人。 　　谷设回骂一句，之后继续指挥雪之花号发动攻击，对着白艚又是一轮炮击。 　　这一下，白艚彻底失去战力， 　　所有水师的官兵跳水，乘着小船逃离。 　　呼~ 　　谷设长出一口气， 　　总算搞定了。 　　她对海盗们大喊：“全力冲击，擦着那艘白艚船冲出去！回了金鹰岛，依托有利地形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一听这话，海盗们士气大振， 　　终于能溜了！ 　　这一场海战打的，基本就是摸黑乱干，亳州水师也是够阴险的，搞偷袭，炮管子都快塞到嘴里了才主动发起攻击， 　　双方互射一晚上，真尼玛恶心。 　　幸亏谷设指挥得当，找到了突破口，不然肯定被包饺子。 　　雪之花号的船帆鼓起，发起了突围冲锋，另外两艘友舰也随着雪之花号的尾流一起突围， 　　三艘走私船疾走，冲向白艚一侧。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白艚上忽然冒起滚滚浓烟，黑幽幽的，即使在夜色中也黑得别具一格。 　　这显然不是硝烟， 　　谷设白丝不得骑姐，忽然呛了一口，这才意识到这些烟有问题。 　　他咳嗽着下令， 　　“所有人，用水把衣服沾湿，捂住鼻子！” 　　一众海盗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也算轻车熟路，因为瀛桑和半岛地区偶有海战，半岛地区的特殊战舰是龟船，船头会吐黄烟，算是化学战的鼻祖。 　　但不知为何，亳州水师的浓烟更狠，除了呛人，还伴随着一股恶臭，就像放坏了十几年的鸡蛋， 　　谷设差点儿窒息， 　　他顶着被熏得通红的双眼，忍不住骂了句：“大夏人真是狡猾……” 　　还好，这些烟只是纯粹的恶心，除了制造战争迷雾、难闻两个特点，并没有其它任何实际的杀伤力。 　　谷设下令：“不要犹豫，直线冲过去！” 　　他也想绕过黑烟，但后面的亳州水师紧追不舍，由不得他做选择。 　　雪之花号打头，依然冲锋在突围的路上。 　　这时，户根木凑过来， 　　“谷君！水里好像有东西。” 　　“你说什么？” 　　“好像是……好像是木桶……” 　　“？？？” 　　谷设以为自己听错了， 　　忽然， 　　轰—— 　　一声巨响， 　　在滚滚浓烟中，一艘走私船的船体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海水疯狂涌入船舱， 　　海盗们忙乱地拿着汲水设备向外排水。 　　这一刻，谷设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难怪亳州水师打歼灭战会用白艚这种大肚子船，原来是用来做诱饵，真正的杀招其实是浓烟和浮在水上的炸药桶。 　　谷设知道，此时必须放弃一艘船， 　　他看看两艘友舰，又看看后面正在追击的亳州水师，下达了指令， 　　“右转舵！” 　　雪之花号的速度蓦地变慢， 　　一艘友军冲到了雪之花的前面，成为了蹚雷舰。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后，谷设终于完成了突围，同时也损失了一艘走私船， 　　他下令将水中的海盗捞起来，继续朝金鹰岛的方向进发。 　　在雪之花号后面，一枚火红的烟火射向天空， 　　那是亳州水军在传递胜利的消息。 　　谷设回过头，发现白艚周边的浓雾已经散去了， 　　亳州水师的船靠近了那艘即将沉没的走私船，官兵换上小船，登上走私船的甲板，努力将仅剩的火炮、炮弹等战利品搬走， 　　这才是真正的舰娘无惨。 　　嘶…… 　　谷设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心好痛……” 第245章 轰动泥私密马赛 　　第二天清晨， 　　李清茶起了个大早，一边迷迷糊糊地披上衣服，一边对床铺投去视线，看两个师妹的睡姿， 　　没想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不由得惊讶。 　　这时， 　　“师兄。” 　　身后传来项楠毓幽幽的叫声。 　　吓！ 　　李清茶寒毛直竖，下意识地瞄了眼胸口， 　　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转过身子。 　　只见项楠毓坐在桌边，上半身前探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_(:з」∠)_ 　　看着想树懒。 　　李清茶：？？？ 　　“你肿么了？” 　　“师兄，你睡得可真沉……你不知道，今天半夜从钦差行辕那边传来战报，说是亳州水师大捷，还俘获了一艘走私船，虽然那艘走私船快被炸烂了。” 　　“你从那时候就没睡？” 　　“嗯。” 　　“小南瓜真可怜~” 　　李清茶捏捏项楠毓的小鼻头。 　　少女脸红，但没有躲开，甚至又往前探了探身子，表情十分享受。 　　她说：“师兄，按照你的意思，这场仗打完，事情差不多就可以定下来了？” 　　李清茶点头， 　　“我还是那句话，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但既然战场上君臣已定，后面的事情就会顺理成章。” 　　“唔……” 　　“怜雪呢？” 　　“她把南出琉斗送到钦差行辕，等着谷设来送入贡条约的时候，可以让谷设看看我们是如何善待俘虏的。” 　　这姑娘还真敢说， 　　善待？ 　　住马棚吗？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跟项楠毓随意吃了点儿早餐，一起前往钦差行辕。 　　骆未央、宫怜雪、敖景山、穆诗都在， 　　就连七皇子也起床了。 　　以往这么早，七皇子肯定还在呼呼大睡， 　　但今天他衣冠整洁地端坐在太师椅上，虽然顶着厚厚的黑眼圈，但精神特别高亢， 　　在他身边围着几个亳州水师的将领，争先恐后拍马屁， 　　“殿下真是料敌如神，竟然预测到谷设会出兵。” 　　“几年了，我们终于又俘获一艘走私船。” 　　“殿下英明神武！”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七皇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这时，他看到李清茶进来，立即正襟危坐，对一众将领摆了摆手， 　　“本殿也是拾人牙慧。” 　　众将领疑惑， 　　他们听说过七皇子“草包”的凶名，但百闻不如一见，说不定那些糟糕的名声是七皇子自污呢？ 　　毕竟有夺嫡之争，若对那个至高的宝座无意，自损名声不失为一个好的避货手法。 　　有人说：“殿下真是谦虚了。” 　　另一人立即附和道：“对，无论如何，能料定谷设会出兵，让我们在金鹰岛周围布下眼线，肯定是殿下的手笔啊。” 　　说完， 　　盯—— 　　将领们视线灼灼，盯着七皇子就像在看美人。 　　七皇子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一准露馅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确实是拾人牙慧，料定谷设会出兵的是雏凤营的教头，李先生。”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李清茶。 　　众将顺着他的手指看来， 　　李清茶拱拱手， 　　“各位将军在战场上厮杀积累的经验与我的旁门左道相比，有云泥之别。各位才是真英雄。” 　　这话说得好， 　　将领们都觉得李清茶能处。 　　因此，他们也不玩拍马屁那一套虚的了，虚心求教道：“想来，在水中布置炸药桶也是先生的想法？” 　　李清茶点点头， 　　“对的。” 　　“您是怎么想到的呢？” 　　“这……其实，我最初的设想并不是将炸药桶浮在水面上，而是沉在水中，用铁锚固定、绳索和竹筏牵连，只要挂上敌舰，就会造成杀伤。” 　　简单来说，就是水雷。 　　但这玩意儿之前从没出现过，众将都觉得新奇，低声讨论一阵，发现并非天马行空，有实现的可能， 　　一时间，他们围住李清茶热烈地讨论， 　　七皇子完全被冷落。 　　幸好，这个架空的状态没持续多久， 　　外面忽然闯进来一名京营的士兵，单膝点地，对七皇子抱拳， 　　“殿下，曲邑先生回来了，还带着几个瀛桑人，而且……” 　　他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找准确的措辞。 　　七皇子有点儿诧异， 　　“有话直说。” 　　“殿下，那几个瀛桑人非常奇怪，感觉像是……嗯……负荆请罪。” 　　“嘶……” 　　七皇子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李清茶， 　　竟然又被她说中了？ 　　之前，李清茶就预言过了，如果谷设走私集团的军事冒险行动不能取得成功，那八成会演一出戏， 　　在这出戏里，谷设会被手下人绑缚到钦差行辕。 　　啧…… 　　七皇子暗自咋舌，心说李清茶也太准了。 　　他抬起手， 　　“让那几个瀛桑人进来。” 　　“诺！” 　　士兵飞奔而出。 　　没多久，谷设被几个浪人带进了房间， 　　浪人们先是环视一圈，看到座椅上穿着明黄衣服的七皇子，猜测他应该是皇室成员，便对着谷设的腿弯来了一脚， 　　扑通—— 　　谷设对着七皇子跪下了。 　　“咕……” 　　七皇子咽了口唾沫， 　　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这么一帮凶神恶煞的匪贼还是有点儿打怵，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屁股。 　　那几个浪人向前踏出一步，双腿触地，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 　　之后， 　　咚—— 　　他们猛地磕头， 　　“轰动泥私密马赛！” 　　七皇子一脸懵逼， 　　大夏有跪礼，域外小国的人对他这个皇室成员行跪礼也很正常， 　　但为什么瀛桑人下跪的姿势这么怪异？ 　　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 　　“这帮瀛桑人是什么情况啊？什么轰动……哎呀……他们的话真难懂，又是‘泥’啊又是‘马’的，听着就感觉阴阳怪气。” 　　李清茶：￣□￣｜｜ 　　她发现七皇子天赋异禀，竟然能从“轰动泥私密马赛”中提炼出“泥”和“马”， 　　这个脑回路，确实不一般。 　　李清茶也压低声音， 　　“殿下，在瀛桑语中，刚才那句话是道歉的意思。” 　　七皇子惊讶， 　　“你连瀛桑语都懂？” 　　“啊这……只能说是略懂一二吧，也就知道‘雅蠛蝶’、‘塔塔开’这些入门级别的。” 　　“厉害啊。” 　　李清茶：“……” 　　并不想透露自己在哪儿学会的这些单词。 　　她看向那几个瀛桑浪人。 　　与此同时，浪人们似乎觉得道歉的时间够了，站起身， 　　锵—— 　　为首的一人拔出了武士刀。 　　护卫们反应极快，站到七皇子身前，刀盾、短铳、梅花弩齐出， 　　“你们，立即放下兵器！” 第246章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房间内剑拔弩张。 　　忽然，七皇子抬起手，对一众护卫摇摇头， 　　“你们归位！” 　　护卫们没有听， 　　开玩笑，瀛桑人要是在钦差行辕刺杀了皇子，他们都等着脑袋被砍下来当夜壶吧。 　　七皇子眉头大皱， 　　“都后退！这是军令！” 　　众护卫愕然， 　　“殿下！” 　　“执行命令吧！” 　　“……” 　　“……” 　　诡异的沉默。 　　良久， 　　“诺！” 　　护卫们各自收了兵器，站回到原本的位置，但目光依然留在那几个瀛桑浪人身上， 　　只要对方有异动，他们随时都会扑上去将其撕碎。 　　七皇子其实也挺慌的， 　　他看向李清茶，拼命地眨眼， 　　李清茶回了一个让他安心的表情，之后对那几个瀛桑人的方向点点头，示意七皇子看好戏。 　　呼~ 　　七皇子呼出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此时，那几个浪人正叽里呱啦地用瀛桑语说着什么，听着不像争吵，反而像念经， 　　紧接着，为首的一人举起武士刀， 　　他对准的是谷设。 　　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果然如此…… 　　既然自己所料不错，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真正该担心的，应该是谷设本人。 　　只见谷设额头上浮现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脸都白了， 　　他心中大骂，这帮大夏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按照小说话本的剧情，应该有人喊“刀下留人！”才对。 　　谷设确实是害怕了，但又没什么办法， 　　因为他很清楚，昨天那场惨烈的海战基本打掉了自己在走私集团中的威望，如果砍了自己能为入贡的事铺路，手下们肯定是不介意的， 　　emmm…… 　　顶多在砍前说一句：“谷君，为了大义，拜托了！” 　　下克上也算传统美德了。 　　谷设偷眼上瞄， 　　只见七皇子看自己的表情就像在看马戏表演， 　　在七皇子的身边，站着一个俊俏美男，嘴角的嘲讽之意异常明显。 　　谷设：￣□￣｜｜ 　　你们倒是快点儿喊“刀下留人！”啊喂！ 　　身后的浪人已经准备开砍了。 　　李清茶忽然清了清嗓子， 　　“咳咳……” 　　七皇子会意， 　　“你们是怎么回事？来本殿的行馆表演砍头吗？谷设人呢？” 　　此话一出，谷设松了口气， 　　他说道：“殿下，小的就是谷设。” 　　七皇子故作惊讶地说：“奇也怪哉，你既然是谷设，那就是你们走私集团的头头，你的手下为什么要砍杀于你呢？” 　　“这……” 　　“算了算了，起来说话。” 　　七皇子站起身，想亲自过去给谷设松绑， 　　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只要一松绑，对方肯定感动不已，纳头便拜，大喊一声“哥哥”。 　　但那是戏文，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七皇子脚步顿了顿，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立即上前，给谷设松绑，同时指了指谷设身后浪人们的兵器。 　　那些浪人已经准备入贡了，十分配合，武士刀归鞘后上缴，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七皇子说：“看座吧。” 　　官兵们听令搬来了椅子。 　　谷设落座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总算过了一关。 　　他恭声道：“谢殿下不杀之恩。” 　　七皇子也知道做戏要做足的道理，冷哼一声， 　　“谷设，你此来是为了耀武扬威吗？本殿告诉你，我亳州水师虽然损失了一艘白艚，但战力依然强悍，你的两艘走私船不足为惧。” 　　谷设跟吃了那啥一样难受， 　　确实不足为惧， 　　雪之花号船身受损严重，没有十天肯定是修不好的； 　　另一艘走私船更惨，至少得趴窝一个月。 　　真正耀武扬威的分明是七皇子。 　　谷设说：“小的已经被亳州水师打服气了，怎敢再寻衅滋事、轻掠虎须呢？” 　　七皇子坐回太师椅， 　　“那你们来这里演戏，又是为了什么？” 　　“殿下，并非演戏。” 　　“哦？” 　　“事实上，昨晚偷袭同水县是小的一意孤行，小的那些手下都是不同意的，您应该听说了，昨晚那场海战，我们几乎没怎么抵抗，这就是士气低落的结果。” 　　几个亳州水师的将领不满地咋舌， 　　三艘走私船被打得满地找牙，根本原因是战术上的失败，说士气差，纯属往脸上贴金， 　　他们低声说瀛桑人不要脸。 　　七皇子听到他们的议论，呵呵一笑， 　　他对谷设说：“你听到了？” 　　谷设尴尬， 　　“小的……小的听到了。” 　　“哼！既如此，那就老实认输，如何？” 　　“殿下，小的此来就是为了此事，我们接受朝廷入贡之意甚诚……” 　　“之前叫你们入贡你们不入，非得打一仗，现在反悔了？” 　　七皇子猛地一拍桌子， 　　看他义愤填膺的那副样子，代入感似乎很强，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 　　李清茶真怕这小子忽然脑抽，拒绝谷设， 　　她狂使眼色。 　　这时，七皇子也回过味儿来了，态度软化， 　　“谷设，你真的想入贡？” 　　谷设沉默， 　　他确实想入贡，但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总觉得有问题， 　　但昨晚海战的大败已经让他失去了谈判的筹码，自己如果不答应，立即会被手下砍了丢进海里喂鲨鱼。 　　“是的，我们想入贡。” 　　“既如此，那就谈谈条件吧。” 　　“条件不是已经……” 　　谷设看了眼曲邑的方向，一脸诧异。 　　七皇子冷笑， 　　“此一时、彼一时，昨天和今天的情况能一样吗？” 　　他挥手， 　　立即有官兵将文书送到谷设手里。 　　谷设仔细阅读，脸色铁青， 　　“殿下，这不合适吧？” 　　他指着其中一条， 　　“竟然要求我们上缴所有火炮？这怎么看都不合理！没了火炮，我们怎么和海盗交战？进贡、贸易的货物会被抢劫的！” 　　“……” 　　“……” 　　死寂笼罩房间。 　　忽然，一声轻咳打破了安静， 　　“谷设，你昨晚还在做海盗的事情，今天怎么反过来担心海盗了？” 　　说话的是李清茶。 　　谷设看向她，右眼皮狂跳， 　　是他！ 　　一定是他！ 　　简曾仁、海战、入贡…… 　　都是这个人的计谋！ 　　谷设嘴巴发干，张开嘴，却发出嘶哑含混的声音。 　　李清茶笑了， 　　“你放心，既然入贡，你们的船就不是走私船，而是商船，受大夏保护。昨晚你应该见识过了，任何海盗都不是亳州水师的对手。” 　　“！@#￥%……” 　　“别说家乡话，我听不懂。” 　　“……” 　　谷设沉默。 　　李清茶脸上保持着微笑， 　　“你应该很清楚，一旦答应入贡，相当于将整个集团交给大夏控制，你手里的那些火炮或许能暂时保留，但十年二十年后呢？” 　　确实，潜移默化地，走私船上的火炮会在过税关时一点儿一点儿被大夏用各种方法蚕食掉， 　　谷设艰难道：“自保……我们如何自保？” 　　“大夏水师可以提供保护。” 　　“这……” 　　“而且，你们只是上缴了火炮，火铳、刀剑还可以保留。” 　　海战用火铳？ 　　谷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完全拿捏了。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李清茶嘴角勾起， 　　“没有。” 第247章 天罗地网 　　加更。 　　￥￥￥￥￥￥￥￥￥￥￥￥ 　　亳州的海盗之患解决了。 　　在同水县的港口停靠了各种大小船只，从走私船到海鳅，桅杆挨着桅杆、帆布连着帆布，蔚为壮观。 　　海盗们将一箱箱的货物搬上岸，还有大量火炮和弹药也一并下了船。 　　无数百姓围着看西洋景， 　　在他们之间正在流传一句顺口溜：“七皇子来了，亳州太平了！七皇子来了，青天就有了！” 　　谷设单手扶着雪之花号的栏杆，立于船头，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老虎被拔了牙，不是任由大夏朝廷拿捏？ 　　他看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有一个同水县的书吏师爷正挨个记录海盗们的姓名，并将他们搬运的货物一并登记在册， 　　按照大夏人的说法，这是在做入库登记， 　　如果将来货物除了问题，可以落实到个人，不用谷设背锅。 　　谷设挑眉， 　　跟官方做生意的讲究就是多。 　　这时，身后响起李清茶的声音， 　　“谷大使。” 　　谷设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对方在叫自己的名字， 　　不得不承认的是，“谷大使”这个称呼比“谷君”、“谷船长”、“谷老板”要好听无数倍。 　　他回过头， 　　“李先生怎么上船了？” 　　“我来见识一下让亳州水师头痛不已的雪之花号旗舰。” 　　“哈哈。” 　　谷设暗自点头， 　　李清茶确实会说话， 　　刚才的“谷大使”叫到了心坎里，现在又聊起了自己的骄傲—— 　　雪之花号。 　　他说：“或许，雪之花号的火力比不上亳州水师的战船，但灵活程度远胜，昨晚能在五船围攻中逃生，靠的就是她的速度。” 　　李清茶点了点头，单手扶住了桅杆， 　　“不过嘛，我看雪之花号要好好改装一下，也变成白艚那样的大肚子船。” 　　谷设不明白， 　　“为何？” 　　“因为能搬更多的财物啊。” 　　说着，李清茶手指一点， 　　谷设随之看去， 　　只见海盗们正在将一箱箱的大夏丝绸、茶叶、纸伞、瓷器、脱胎漆器搬上船， 　　这些都是稀罕物，无论是北上半岛、瀛桑，还是南下南海诸岛国，都很容易出货，让谷设集团成为这一片海域最有钱的商队之一。 　　跟大夏做生意就这点好，永远不用担心会亏钱。 　　谷设心中的忧虑冲淡了一点， 　　七皇子确实说到做到，将他们囤积的海珠、珊瑚等物全部吃下，这是一个很好的姿态。 　　谷设叹气，试探道：“李先生，真的不能给我们留几门火炮？” 　　李清茶摇摇头， 　　“不能。” 　　“可……” 　　“谷大使，我们已经够有诚意了，你们能保留火铳、刀枪剑戟上岸，全凭七皇子一力担保。要知道，大夏百姓可不允许带这些。” 　　“……” 　　谷设无话可说了。 　　大夏方面表现得很克制， 　　双方昨晚才打过海战，官兵理应对海盗们警惕、以防万一，但亳州卫所只派出了大概四百官兵，驻守的阵地还很远， 　　而海盗这边，昨晚虽然有损失，但依然有千人的战力，真打起来，官兵肯定讨不了好。 　　这时，李清茶笑着说：“更何况，谷大使还有修士保护。” 　　她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 　　谷设皱眉，不清楚对方是否在试探， 　　他陪着小心解释， 　　“修士们过惯了闲散生活，听说我们要抛弃金鹰岛，就离开了。” 　　“由亳州提供港口，确实无须在海上找据点了。” 　　“呵……” 　　谷设其实想保留金鹰岛的， 　　但下面的人全都不同意，理由千奇百怪， 　　“住在海上算什么？咱们有多少人得风湿病、脚气病了？” 　　“潮汐冲刷，还经常下雨，岛上的建筑维护起来特别麻烦，咱们赚点儿钱不容易，没必要在这方面多投入。” 　　“岛上连个女人的毛都见不着……” 　　…… 　　这么多人反对，谷设也不可能一意孤行，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大夏的一句话：“竖子不足与谋。” 　　这时，李清茶换了话题， 　　“谷大使，随我一起上岸吧，我们给你设了接风宴，在同水最好的酒楼，敞开窗户就能看着海景。对了，七皇子也会参加。” 　　谷设第一反应是推脱， 　　“我的弟兄们……” 　　“无须担心，本地的官员已命人宰杀了十头肥猪、三只羊，正在烤着，还有一大车湛仙酿，绝对可以招待好他们。” 　　“这……” 　　“谷大使难道不知大夏有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的习惯？” 　　谷设想想，觉得李清茶说的有理， 　　更何况，南出琉斗还在这帮大夏人手上，自己有必要去把人赎回来，也算对户根木投桃报李了。 　　他随李清茶一起下船， 　　两人骑马前往酒楼。 　　出乎谷设的预料，七皇子竟然在楼下相迎， 　　“谷大使可算是来了。来来来，快随本殿一起上楼。” 　　谷设受宠若惊，没有犹豫，跟着进了门。 　　李清茶却脚步稍停， 　　同时，穆诗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 　　“教官，都已经办好了。” 　　李清茶“嗯”了一声， 　　“卫所官兵的战力太弱，需要有人督战，偏偏京营又要护卫殿下安危，分不出太多的人手来，只能让姑娘们多担待些了。” 　　“教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不必担忧。” 　　穆诗站得笔直。 　　李清茶笑容敛去，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绕着她的脖颈，从后领口钻入，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问道：“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狠？” 　　穆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那些都是该杀之人，百死莫赎。他们在海上作恶之时，就应该会想到会有刀斧加身的一天，而今天，就是刀斧加身的一天。” 　　李清茶忍不住笑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说话的方式真的跟思柔很……跟思柔公主很像，杀伐果断。” 　　穆诗没有接茬， 　　她心想，若论和公主殿下相似，教官不是更甚？ 　　李清茶布下天罗地网，才是真的狠人。 　　作为整个计划的参与者，穆诗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帮海盗一步一步自己踩进陷阱的，可谓“机关算尽”， 　　想到这个词，穆诗赶紧摇了摇头， 　　因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句子。 　　不过嘛，教官是男人，应该无妨。 　　穆诗说道：“教官，那我现在就出发了。” 　　李清茶点点头， 　　“但愿那帮海盗已经被磨掉了牙，咱们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 　　她看看逐渐变黑的天色，进了酒楼。 第248章 生死簿 　　加更。 　　￥￥￥￥￥￥￥￥￥￥￥￥ 　　海盗们在海滩辟出一块地来饮酒作乐， 　　这段时间，谷设因为不知道金鹰岛要被封锁多久，所以一直按需分配食物，搞得大家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总算是能吃一顿好的了…… 　　海盗中的大夏人和瀛桑人分成两拨，各吃各的， 　　“还是咱们大夏的厨子手艺好，这猪肉烤得，真脆！” 　　“你那块儿烤焦了。” 　　“老子就爱吃烤焦的，怎么着吧！？” 　　“唉，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烤得焦一点儿好吃，瀛桑的厨子做饭……呕……” 　　…… 　　瀛桑人对大夏人并不信任，所以下厨的事儿不敢让他们做， 　　而瀛桑人对于海鲜，懂的都懂， 　　生吃，这一点让大夏人很受不了。 　　另一边的瀛桑人也在跟着大吃特吃，叽叽咕咕地说不停。 　　就在这时，有一个喊声传来， 　　“来，来酒了！”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带头，领着几个官兵送来一堆酒， 　　瀛桑浪人下意识地按住刀，半秒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已经今分析比，是大夏承认的海商水手，赶紧又把手收了回去， 　　旁边的大夏海盗忍不住暗戳戳地嘲笑，之后有几个走到师爷身边，帮忙往下搬酒坛。 　　师爷拉住其中一人，问道：“你的名字是？” 　　海盗不由得激动，被师爷问名字，说不定能当个小吏， 　　他赶紧回答：“您叫我小超就行了。其实，本来是‘潮水’的‘潮’，但写着太麻烦，所以……”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小超啊，你懂不懂瀛桑语？” 　　“懂，我会的可不少。” 　　“那行啊，你帮我叫人，这个他几把哪是谁？” 　　师爷翻开簿子，指着第一行的人的名字， 　　小超愣了愣，好不容易反应了过来，“他几把哪”是瀛桑一个姓氏的空耳—— 　　橘。 　　（※注：罗马音是ta chi ba na） 　　他好奇道：“您找他，难道是他搬的货有问题？” 　　师爷眉头大皱，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啊这……” 　　“去，把这个他几把哪叫过来。” 　　小超点点头，跑到瀛桑海盗的营地，踮着脚环视一圈，没找着人，只好大喊一声：“橘君！” 　　一个瀛桑人从烤肉架后出来， 　　他正吃的满嘴流油， 　　“干嘛？” 　　“那边儿，大夏的官员找。” 　　“什么事啊？” 　　“我也不太清楚。” 　　橘恶狠狠地瞪小超一眼，这才跟着一同走到师爷那儿。 　　师爷问道：“你就是他几把哪？” 　　橘：？？？ 　　隐约感觉对方在叫自己，但好像又不太对。 　　一旁的小超赶紧说：“没错，就是他。” 　　师爷点点头，上下打量橘一番，像是把这个人印在了脑子里， 　　之后，他对小超说：“你问问这个他几把哪，他做海盗、做走私犯的时候杀过人吗？” 　　小超懵了， 　　这个问题叫人怎么翻译？ 　　他冷汗直冒，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牵扯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里了，竟然涌上了一股尿意。 　　然而，师爷和橘都在盯着他看，等他翻译， 　　两道视线异常锐利。 　　小超咽了口唾沫，对橘说道：“橘君，你有几次出海经验？” 　　橘不解， 　　“干嘛问这个？” 　　“这个大夏的大官儿也没跟我说具体原因，我觉得，他们说不定是想选厉害的水手。” 　　“哦，我不给大夏干活。” 　　小超的冷汗又下来了， 　　他一咬牙，说道：“橘君，人家大小是个官，都这么问了，你别让我难做。” 　　橘不想回答， 　　但是，既然入了贡，就得按人家的游戏规则来， 　　他沉思了一阵， 　　“我记不清出海多少次了，感觉三十次得有。” 　　“那你功夫如何，有实战吗？” 　　“有，我还杀过两个人呢。” 　　“知道了。” 　　小超转向师爷，把刚才的结果说了， 　　师爷看了看小超，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对方不好问，应该是迂回了很多次才得知真相， 　　“不错，你小子挺机灵。” 　　“这……呵呵……” 　　“你没杀过人吧？” 　　“当然没，他们瀛桑人让我们出海都小心谨慎得很，我们也就带带路、清理清理甲板、炮膛什么的，您看，我们连兵器都烂的不行。” 　　小超拍拍挂在腰间的短剑， 　　师爷点点头， 　　“你如果骗我，我会知道的。” 　　说着，他摸出铅椠，在“他几把哪”那一行旁边画了一个圈， 　　看那动作，就像是阎王爷勾画生死簿。 　　￥￥￥￥￥￥￥￥￥￥￥￥ 　　酒楼内。 　　谷设都快被一帮大夏官员灌晕了， 　　主要是大夏的说法太多， 　　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什么“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酒肉穿肠过，朋友心中留”； 　　什么“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 　　…… 　　真的太牛了。 　　谷设知道自己要保持清醒， 　　但每当一个不认识的大夏官员过来劝酒，说出顺口溜的时候，他都觉得有道理， 　　结果，喝了三斤多，谷设还没找着机会说南出琉斗的事。 　　酒过三巡，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暗， 　　谷设一直留心着海盗们的动静，听他们寻欢作乐的声音不见缩小，忧虑的心也渐渐放宽了， 　　说不定，这次入贡真没事呢？ 　　又推杯换盏一阵，忽然有个身影登上酒楼，跑到七皇子耳边窃窃私语一阵，之后又来到李清茶身边，将一本簿子塞到李清茶手中。 　　谷设注意到了， 　　那个簿子他是认识的，就是师爷做入库登记的簿子， 　　他借机分开一众劝酒的大夏官员，端着酒杯来到李清茶的面前， 　　没想到，李清茶主动举起酒杯， 　　“谷大使，我敬你。” 　　谷设苦笑， 　　“你……呵呵……你可别说那些了，什么‘感情厚，喝不够’，我是真佩服你们大夏人。” 　　“那我来点儿文雅的？” 　　“你讲。”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谷设愕然， 　　没想到竟是一句诗， 　　他转身看看窗外，说道：“今天可没下雪，李先生的诗不合时宜。不过，这杯酒我还是喝了！” 　　谷设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李清茶没接茬， 　　欲雪…… 　　浴血…… 　　她也端起手中的酒杯， 　　但谷设拦住了她， 　　“李先生，你刚才跟我说过的，‘大夏有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的习惯’，对吧？咱们下面的事儿如果可以聊成，您在喝酒。” 　　李清茶放下了酒杯，隐约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南出琉斗？” 　　“对！” 　　“这个……恐怕不行。南出琉斗参与了洪家灭门案，手上有十余条人命的鲜血，其中还有老弱妇孺，按照《大夏律》，一定是要明正典刑的。” 　　这话说得非常重， 　　谷设却不着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先生，我就知道这事儿得找你谈，连七皇子殿下都不顶用。” 　　李清茶冷笑， 　　“何必挑拨离间？微末伎俩罢了。” 　　“……” 　　“……”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李清茶和谷设的对话， 　　酒楼中的嬉笑声停了下来。 第249章 将人犯拿下！ 　　加更。 　　￥￥￥￥￥￥￥￥￥￥￥￥ 　　海滩上酒战正酣。 　　同水县提供的湛仙酿确实是好酒，喝的时候香气扑鼻，一点儿也不烧嗓子，后劲虽然比较足，却能让人喝好而不喝倒， 　　借着酒劲，大夏海盗和瀛桑海盗终于搅合到了一块儿去。 　　有大夏海盗得意地说：“这就是咱大夏常说的……唉……艹！我特么的不会翻译。” 　　他推推身边的同伙， 　　“你说‘微醺’这个词儿怎么翻译？” 　　同伙翻个白眼儿， 　　“我怎知！？” 　　“你个废物！” 　　“滚！” 　　两人滚做了一团。 　　旁边的瀛桑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但还是很捧场地哈哈大笑，用仅会的几个汉语词汇助威， 　　“揍他！” 　　“好！打得好！” 　　“打打打——嗝——” 　　…… 　　气氛异常热烈。 　　就在这时，师爷带着官兵又来了， 　　这一次，他带的人非常多，但因为又推着一车醉仙酿，因此没有引起海盗们的重视， 　　几个大夏的海盗跑过去搬酒。 　　师爷左右看看， 　　“小超呢？” 　　小超因为之前的事，隐约察觉到今晚可能有大事儿，因此酒都没怎么喝，反而去了四趟茅房， 　　他看到师爷来了，而且带着很多兵，哪还敢上前？ 　　师爷拉住一个大夏海盗， 　　“小超人呢？” 　　海盗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大官问话感到兴奋，还是因为喝多了， 　　他谄媚道：“爷，我也会说瀛桑语的，我帮你。” 　　师爷抽抽鼻子， 　　“去！你喝了这么多，能帮个屁！” 　　“我真的……” 　　“别废话了，叫小超过来。” 　　“唔……” 　　那个海盗抱着一坛醉仙酿回到了营地，眼睛扫过人群，终于找到了小超， 　　他上去就是一拳， 　　“你个尿（suī）货，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尼玛的……” 　　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赶紧，官老爷叫你。” 　　小超欲哭无泪， 　　但事到临头，他只能强自镇定，跑过去找到师爷。 　　师爷打量一下小超， 　　“你小子真挺机灵的。有预感了，是吧？” 　　小超：“……” 　　哪敢回话啊…… 　　师爷笑笑， 　　“行了，今天的事儿办得好，你就鸡犬升天了，我帮你谋个在同水的差事。你尽心尽力地干，别想那么多，知不知道？” 　　小超咬牙点了点头，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师爷说：“去，把那个他几把哪找来。” 　　小超转身去了瀛桑倭寇的营地， 　　“橘君！” 　　橘喝得正爽，听到小超又在喊自己，咕哝一句：“烦死了！” 　　他站起身， 　　“又有什么事儿啊？” 　　“大夏的官找你，大概觉得你出海的履历好，想拉你做他们的水手。” 　　“我不去！” 　　“你别跟我说，要拒绝你也得亲自拒绝。” 　　橘心里超级不爽，但还是跟着小超过去了。 　　结果，两人一走到师爷面前，师爷就从身上摸出了一份文书，之后读道：“嫌犯他几把哪曾杀害大夏百姓两人且供认不讳……” 　　后面还有好长一段。 　　在橘的眼中，他只能看见师爷的嘴唇动，却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橘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终于，师爷收起文书， 　　橘喊道：“我不去！” 　　师爷皱眉，问身边的小超：“他说什么？” 　　小超立即翻译：“他说‘我不去！’。” 　　不去？ 　　那可由不得瀛桑人自己做主。 　　师爷对身后的官兵声色俱厉地下令说道：“将人犯拿下！” 　　￥￥￥￥￥￥￥￥￥￥￥￥ 　　酒楼内一片安静， 　　七皇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视线在谷设和李清茶之间来回游弋， 　　谷设皱眉， 　　“呵，李先生，我可没挑拨，说的都是真话。” 　　李清茶不置可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为什么不顺着你呢？” 　　“算了算了，不扯这些，我们接着聊刚才的话题吧。李先生，你既然同意入贡，何必在南出琉斗的事上如此较真呢？” 　　“较真的不是我，是《大夏律》。” 　　谷设先是沉默， 　　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的那些弟兄，很多人手下有人命官司，你怎么还是同意他们入贡了？” 　　李清茶像是头一次听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他低头沉吟， 　　“有人命官司……” 　　“怎么？” 　　“谷大使，你可得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 　　“……” 　　“……” 　　酒楼内愈加安静，和海滩上的欢乐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清茶单手扶着流光，与谷设对峙， 　　谷设稳住呼吸， 　　“李先生，我本与亳州水师敌对，我的手下……就拿昨天的海战为例，我不信亳州水师没有伤亡，这个你怎么不算？” 　　这纯属狡辩， 　　两军对垒各为其主，和南出琉斗的事完全是两个概念， 　　李清茶觉得对方的话不值一驳， 　　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没有说话。 　　谷设双眼缩了缩，黑白分明的眼仁附上了一层愤怒的阴影， 　　“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李清茶依然不接茬。 　　呼~ 　　谷设呼出一口气， 　　“好！” 　　他将蹲着酒杯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 　　没想到，李清茶在背后叫住了他， 　　“谷大使且慢。” 　　谷设一愣，以为对方回心转意，转过身的时候又换上了笑容， 　　“怎么？李先生还有赐教？” 　　“按理说，表明大夏的立场应该由七皇子殿下来做，但既然谷大使刚才说了南出琉斗的事，一事不烦二主，我便把话挑明了吧。” 　　“……” 　　谷设皱眉，隐约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 　　他静静等待后文。 　　李清茶笑笑，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大夏朝廷向来是赏罚分明的：南出琉斗杀了人，就要明正典刑，谷大使入贡，好好做生意，我们也愿意敞开大门。” 　　又是这种车轱辘话来回说， 　　谷设冷声说道：“李先生有话直说，不必搞这些弯弯绕绕。” 　　“我说的已经很直白了，谷大使，大夏要求你们使团交出犯人，包括杀人、伤人、抢劫者，当然，走私就不用算了。” 　　“你……你说什么？”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 　　谷设瞪大眼睛。 　　李清茶好整以暇，从身上摸出那个入库登记的簿子，递给谷设， 　　谷设翻开，大致扫了眼第一页， 　　之后， 　　啪—— 　　他把簿子扔到了地上， 　　“李清茶，你耍我！？” 　　“耍你？”李清茶嘴角上扬，“谷大使似乎有什么误会？” 　　“我们入贡，你还要清算之前的事情？” 　　“呵，入贡又不是招安，对于招安来说，朝廷肯定是不会计较前面的事的，入贡则完全不同，我反倒惊讶谷大使竟然没有主动交出人犯的名单，还要我们逐一调查。” 　　谷设气得手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楼梯忽然发出剧烈的响动， 　　一名士兵冲进来，喘着粗气大喊：“外……外面打……打起来了！” 第250章 晚来天浴血 　　倏地，酒楼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谷设侧耳聆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和李清茶争辩，竟然没有听到海滩上传来的喊杀声， 　　他跑向窗边。 　　同水县的海滩其实是“拼接”而成的， 　　有沙地、有砂石地，被几条入海的小河分割，大夏海盗和瀛桑海盗的驻地刚开始便是被小河隔开的。 　　此时，外面已经打作一团， 　　令谷设惊讶的是，好像并不是海盗打官兵，也不是官兵打海盗，而是己方混战， 　　大夏海盗、瀛桑海盗看上去竟然不是同一阵营。 　　谷设懵逼了。 　　李清茶冷哼一声， 　　“谷大使，这是怎么回事？” 　　谷设：“……”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酒楼内又冲进了一堆护卫，敖景山带头走在前面， 　　李清茶一挥手， 　　“保护殿下先离开！” 　　“诺！” 　　七皇子被拉走了，去更安全的地方看戏， 　　其他亳州、同水的官员跟着离开。 　　这之后，李清茶转向谷设， 　　“你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谷设依然不吱声， 　　李清茶便说：“好！我们去现场看看！谷大使，我希望你能站在正确的一方，不要阴小湿大，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 　　说完，他带头离开酒楼， 　　谷设心中不定，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若今天的结局必须要在流亡和身死中选一个，他宁愿选择身死，反正身后事已经布置好了，李清茶无论如何都要垫背。 　　这么想着，谷设又恢复了海上霸主的傲气， 　　他也离开酒楼。 　　两人带着几个护卫来到海滩边。 　　立即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一名瀛桑浪人大喊：“谷君！你怎么可以这样！？” 　　谷设愕然，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旁边的瀛桑人跟着大喊：“这个人不可信！你竟然还叫他‘谷君’！？” 　　一帮瀛桑人骂骂咧咧。 　　李清茶身边早有护卫把他们的对话翻译了， 　　她嘴角勾起， 　　“谷大使，看来你失去了对‘使团’的控制啊。” 　　谷设没空搭理李清茶， 　　他冲着那帮瀛桑人大吼：“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为什么突然……” 　　话音未落，瀛桑浪人立即呛道：“大夏人要抓我们之中的杀人犯、抢劫犯，这不是你授意的？” 　　谷设当即愣住， 　　随后，他转向李清茶， 　　“你我刚才还在商议这件事，为什么……为什么……” 　　李清茶皱眉， 　　“商议？看来谷大使对汉语掌握还是不怎么熟悉啊。我刚才说话的口吻、方式、内容，哪一点像是在商议？我只是告知，告知你大夏对犯人的态度，那就是四个字——明正典刑。朝廷依《大夏律》办事，用得着你同意？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 　　“昨天不依《大夏律》办事、前天不依《大夏律》办事，怎么今天忽然变了？” 　　“这么多人犯送到面前，同水县的官员只要不傻，肯定抓住机会刷业绩啊。” 　　“……” 　　谷设无话可说， 　　千般道理、万般说辞，不过是李清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人家的阳谋面前，扯这些皮还有什么用呢？ 　　谷设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 　　之前，他一直标榜平平和和赚钱，给手底下的海盗们留下了软弱无能的印象，以至于李清茶略施小计，就能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这些瀛桑海盗，绝对认定他为了入贡，把他们这帮手底下沾过血的给卖了。 　　谷设急得直跳脚， 　　“尼玛，说这次不入贡的是我，不是你们主动投降的吗？” 　　这话倒没错， 　　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瀛桑海盗们是不会承认自己的投降主义招致了灭亡， 　　他们只会加固对谷设的偏见， 　　更何况实在喝了很多酒的情况下，脑子本就不灵光。 　　有人呸了一口， 　　“谷设，你一直支持入贡，这次却一反常态，肯定是因为……海战！你勾引我们打海战，给亳州水师送人头，还损失了一艘主力船！” 　　这话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我就觉得有问题！” 　　“对，不入贡就不入贡，为什么要在入贡前打仗啊……” 　　“他自缚于大夏皇子面前，也是苦肉计！” 　　…… 　　李清茶：？？？ 　　啧…… 　　她不由得咋舌，没想到自己竟然出的是如此严密的连环计， 　　emmm…… 　　不得不承认，瀛桑人的脑补能力确实强。 　　谷设脸黑得就像一块焦炭， 　　此时，他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李清茶叹了口气， 　　“谷大使，我现在依然这么叫你，你知道原因吗？” 　　谷设没有说话， 　　李清茶又接着说道：“谷大使，我还是那句话，‘不要阴小湿大’，经过统计，你们的瀛桑海盗中，手底下沾过血的大概三百人，这部分人是必须要杀的。其他那些抢劫的，只是发配，如果你能……对了，谷大使，你没杀过人吧？你没杀人这种重罪，那就可以赦免，接着做大使。” 　　谷设确实没有杀过人， 　　但是，他此刻一点儿也没有因此高兴，反而觉得悲哀， 　　他看向李清茶， 　　“你想让我和那些弟兄做切割？” 　　“没错。” 　　“李清茶，你应该知道，这不只是三百人的问题。如果我答应了，就是赤果果的背叛，瀛桑人会团结在一起反抗，最后的命运依然是被赶尽杀绝，对不对？” 　　“……” 　　李清茶沉默， 　　良久， 　　“我对你能保持如此冷静感到由衷的佩服。” 　　这句说完，她深吸一口气， 　　一枚烟花冲天而起。 　　紧接着， 　　轰—— 　　轰—— 　　轰—— 　　接二连三的巨响声传来，早已埋伏好的火炮对海滩倾泻火力。 　　瀛桑海盗红了眼睛， 　　他们只知道是大夏人害了自己，可举目四望，只能看到远处合围的官兵，距离保持得正好，短铳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于是，这股愤怒只有宣泄到同为海盗，却是大夏人的“同伙”身上。 　　谷设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看到的械斗是自己这边的人在打了。 　　他回过身，看向李清茶， 　　“收走火炮，却保留短铳、刀枪剑戟……” 　　李清茶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必再说， 　　他一脸冰冷， 　　“谷大使，我已经准备了一份新的入贡文书，你如果愿意答应上面的条件，可以在交出所有罪犯后收敛残部，继续以使团的身份贸易。” 　　收敛残部…… 　　谷设一脸惨然，看着自己的心血在互殴中、在官兵的炮火下损失殆尽， 　　这一仗打完，自己还剩什么？ 　　而且，损失不只是物质，还有精神， 　　他如果真的签了文书，就相当于背叛了自己的部下，同时被磨掉了精气神，成为大夏的一条狗罢了。 　　谷设忍不住说：“李清茶，我真的佩服你，一条毒计竟然将亳州走私的事彻底解决。” 　　李清茶呵呵一笑， 　　“不过是微末伎俩，大夏官员中那么多能人，不可能想不到。我只是对皇权没……罢了。” 　　“那个圣旨果然是假的啊……” 　　“对。” 　　“混蛋！” 　　谷设一声厉啸，朝李清茶扑了过来，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溢彩流光， 　　锵—— 　　刀锋从谷设的脖颈掠过。 　　晚来天欲雪…… 　　晚来天浴血…… 第251章 月下美人 　　海滩上的乱战许久结束不了， 　　有雏凤营督战，李清茶不担心之后的情况，一定以海盗全灭为结局， 　　她挥手， 　　几个护卫上前将谷设的尸身抬走。 　　不知为何，护卫们刚离开，周遭的气氛就变了，仿佛与外界隔绝，连不远处海岸上的厮杀都像是另一个次元的事， 　　李清茶很熟悉这种感觉—— 　　跨境界的威压。 　　她回过身子，看着眼前的建筑。 　　此时正身处码头， 　　一边是开阔的海港、滩涂，打得如火如荼； 　　另一侧则是税关衙门，由于入贡的货物无须收税，自然寂静得可怕，那道紧紧关闭着的门扉就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大口。 　　蓦地，李清茶若有所感，抬起头， 　　只见税关衙门的房檐一角站着一人，腰间别着一把武士刀， 　　他看李清茶的眼神，就像在看将死之人。 　　户根木凛太郎…… 　　李清茶单手按住了流光， 　　“请赐教。” 　　听到这句话，户根木当场被激怒， 　　区区八品也敢挑战？ 　　他周身的衣袍无风而动，税关房顶的瓦片冲天倒飞，就像被看不见的蒸汽团顶起， 　　李清茶猜测，那玩意儿类似武侠小说里的剑气。 　　呼~ 　　她长出一口气， 　　流光随之“铮”地出鞘。 　　户根木双瞳缩了缩，因为李清茶摆出的是中段式，而且，最神奇的是，身上的气势比修炼剑道的人要更盛， 　　那是一种含蓄的狂放，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际则随时准备斩出疯狂的一刀。 　　他问：“这个，大夏的功法？” 　　李清茶没有回答， 　　但对方猜的没问题，剑道和天魔杀神相结合，就会有这个效果。 　　户根木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若不是谷设委托，他不会要李清茶的命， 　　但现在…… 　　户根木左手握住刀鞘顶端，拇指顶住刀镡， 　　这是居合的起手式。 　　“抱歉了。”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下一声轻微的“咔哒”， 　　那是木屐踩在瓦片上的声音。 　　李清茶即使已入通见境，目力远超同阶修士，也只能观察到户根木行动的残影，以及那把仅仅出鞘半寸的武士刀在月光下反射的清辉， 　　然而，李清茶没有考虑躲避的问题。 　　空气微微躁动着，像是要沸腾， 　　“这便是剑道？” 　　伴随着这句话，一道炽热的流星从天而降， 　　下一瞬， 　　当—— 　　金铁交击之声。 　　项楠毓从上而下劈出的一剑被户根木挡住， 　　或者说，勉强挡住， 　　户根木刚才是直扑李清茶而来，面朝着地面，而项楠毓则是黄雀在后，所以户根木不得不凌空调整姿势，挡的这一下非常吃力， 　　于是，他的腹部狠狠挨了少女一脚，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向地面， 　　砰—— 　　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周围的青石板龟裂如同细细密密的蛛网，而户根木就是蛛网正中心的蜘蛛。 　　他翻身而起，抹掉嘴角的鲜血， 　　“你们，使诈！” 　　李清茶嘴角勾起， 　　她刚才故意挑战户根木，就是为了让对方感到愤怒，从而吸引注意力，为项楠毓的偷袭制造时机。 　　项楠毓对身边的李清茶摇摇头， 　　李清茶会意，向后走了两步。 　　户根木是六品武夫，铜皮铁骨境，若是其它体系的修士，被项楠毓刚才那一脚踢中，必定气血翻涌，项楠毓也能因此奠定胜局， 　　但现在，只不是占了点儿小便宜而已， 　　后面还有的打。 　　户根木的居合对李清茶出手时用过，现在再想偷袭项楠毓已然不现实， 　　他缓缓拔出了武士刀， 　　“菊一文字。” 　　项楠毓愣了半晌，这才知道对方说的是刀名， 　　她手中的剑发出轻轻的蜂鸣， 　　“月下。” 　　户根木盯着月下看了半晌，缓缓点头，真诚赞道：“中原薄剑，好！” 　　说完，他将双手举到头顶上面，两臂成八字形，双眼从左手手腕下方露出来，目光凶狠，像一匹饿狼一样盯着项楠毓， 　　这是剑道中的上段式，用来强攻。 　　项楠毓虽然对剑道了解不多，但看对方将菊一文字置于头上方，刀尖斜立，便知道这是便于挥砍的攻击姿势。 　　少女气机运转， 　　通见！ 　　她身后的月亮好像变大了许多，月光洒下，让月下的剑尖涨出了一寸长的青芒。 　　李清茶：“……” 　　还是师妹牛，自己的通见简直是小儿科，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段青芒绝不仅仅是障眼法，被青芒扎到，肯定见血。 　　户根木却昂然不惧， 　　同是六品，怕个锤子！ 　　更何况铜皮铁骨本就不怕这些。 　　他向前连续跨出了五步，与此同时，菊一文字从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出，仿佛在凭空构造空间，编织密密麻麻的剑网。 　　项楠毓并不避让， 　　月下灵动起舞，青芒像青蛇吐信，时长时短， 　　码头的青石地面再遭迫害，除了刚才被户根木砸出的大坑，又出现了十几道纵横交错的沟壑，扬尘泥沙弄得满哪都是。 　　与此同时，李清茶听到了非常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她赶紧屏息静气、守住心神， 　　这些摩擦声是项楠毓利用拾闻制造出来的。 　　李清茶感觉，空气中全是这种怪异的声音形成的旋涡。 　　拾闻对户根木亦有影响， 　　骤然的噪音让他分心，衣服被月下剑尖上的青芒撩开了十几道口子， 　　但也只是口子而已，渗出的血很少，而且立即就依托武夫强大的恢复能力愈合了。 　　户根木后退两步， 　　他意识到了，眼前的年轻女子实力极强，剑招上不弱于自己，旁门左道的功夫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对付这种情况，只能一力降十会—— 　　拼境界、拼气机。 　　户根木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上前， 　　菊一文字瞄准项楠毓的左肩，以斜线切入， 　　这一招在剑道中被称为袈裟斩，刀锋所到之处的走线有如僧侣所穿的袈裟上半身的领口，因此得名。 　　项楠毓明白对方的想法， 　　她嘴角勾起， 　　“来得好！” 　　日宗功法洒脱写意，本也是大开大合的路子， 　　少女将月下向前一送，青芒暴涨，竟然后发而先至，点在了菊一文字的刀锋上， 　　仿佛能撕破耳膜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李清茶皱眉抵抗， 　　忽然，她闻到了一股香气， 　　香气很特殊、也不浓郁，她冥思苦想了一阵才想起这是哪种花香， 　　月下美人，昙花一现。 　　李清茶不由得恍惚， 　　这时，她的耳畔忽然炸响，让她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税关的门扉破碎了，从中窜出一点猩红，朝自己的眉心直直地点了过来。 　　第二名六品，出手！ 第252章 你行不行啊？ 　　加更。 　　￥￥￥￥￥￥￥￥￥￥￥￥ 　　夜莺刚才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出手的机会。 　　她清楚自己的目标—— 　　李清茶。 　　杀人不过头点地，其他人的死活跟夜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只要李清茶的项上人头。 　　对目标的清晰，给了她绝佳的耐心， 　　前面有几次不错的机会，至少，户根木出手的瞬间是个好机会， 　　但还不够好， 　　她要的是一击必杀， 　　而项楠毓用出昙花一现，通见、拾闻、寻香齐出，无疑就是这样的机会， 　　因为此时的项楠毓十分夺人眼球，像太阳一样耀眼，阳光越是耀眼，就越容易投下大片的阴影，便于刺客行走其中。 　　夜莺手中的猩红长枪直直刺向目标， 　　同时，她看到了李清茶脸上出现的惊讶神色，心中更加坚定， 　　要得手了！ 　　只可惜，忽然有一声娇喝打碎了她的想象， 　　“去！” 　　啪—— 　　破空声响起， 　　李清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刺客刚才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节软鞭。 　　她的目光追了过去， 　　只见宫怜雪站在街的另一头，右手缠着软鞭，表情严肃， 　　呼~ 　　李清茶长出了一口气， 　　“怜雪！” 　　宫怜雪没有回答，视线呈四十五度的仰角，似乎在看着税关衙门的屋顶， 　　在屋顶上，一名黑衣劲装少女持枪而立， 　　她手中的长枪十分独特，通体猩红，即使在黑夜也显得醒目。 　　宫怜雪说道：“那天，在亳州府殓房的是你？” 　　黑衣少女点点头， 　　“对。” 　　“……” 　　“……” 　　“就这一个字儿吗？” 　　“对。” 　　温度骤降， 　　倒不是因为杀气，而是因为合黑衣少女的冷幽默。 　　宫怜雪无奈了， 　　“你的名字？” 　　黑衣少女仍然认真地回答：“夜莺。” 　　“……” 　　“……” 　　“你还真说啊？” 　　“我说，是因为你将来有可能找我谈生意，你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李清茶：￣□￣｜｜ 　　这姑娘也忒认真了吧。 　　一旁的宫怜雪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无趣地叹了口气， 　　“那我要上了。” 　　夜莺立即阻止， 　　“等等！我也有问题要问。” 　　“……” 　　“我能问？” 　　“你赶紧说。” 　　宫怜雪被对方弄得都想翻白眼儿了， 　　她甚至觉得对方在嘲弄自己，但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直接给她整不会了。 　　只见夜莺指了指仍在打斗的户根木和项楠毓， 　　“你既然是修士，而且是六品，看到这么精彩的打斗没被吸引注意力，这是为什么？” 　　这叫什么问题？ 　　宫怜雪无奈地摊手， 　　“你不也没被吸引注意力吗？” 　　“不，我不一样，李清茶是我的目标，没有什么比目标对刺客来说更有吸引力，如果有，那就是那个刺客不够专业。” 　　这话听着让人超级不爽， 　　宫怜雪心说，自己一定当不好刺客，因为无论何时，笨蛋师兄都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那个， 　　当然，这话不能说，因为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她跳了跳眉毛， 　　“我和小南瓜是……咳咳……我和那个女人是同门，之前还有交手的经历，所以彼此相当熟悉。她打架，对我来说没什么新奇。” 　　夜莺不由得陷入沉思， 　　良久， 　　“这个解释很合理。” 　　“你干嘛问这个？” 　　“我不问，怎么确定自己刺杀的时机选得对不对啊？” 　　李清茶：￣□￣｜｜ 　　宫怜雪：￣□￣｜｜ 　　感情夜莺问这个问题，是为了看自己的业务能力有没有达标， 　　人家这个职业态度…… 　　可真行。 　　宫怜雪想了想，暗自嘀咕：“对付这么一本正经的人也挺有意思的，我倒要看看，月宗功法能不能乱了他的心神。” 　　说完，她腾空而起，也窜上了税关衙门的房顶， 　　两人对峙。 　　李清茶下意识地抬头仰望， 　　没想到，一抹清辉从房檐处流淌下来，险些晃了李清茶的眼， 　　宫怜雪娇滴滴的声音随之响起， 　　“表哥，偷看女子裙底的习惯可不好哦~小心被我师父抓起来，然后浸猪笼。” 　　浸猪笼不是处刑通奸者的刑法吗？ 　　李清茶：“……” 　　也不知道师妹这是要乱夜莺的心神，还是要乱自己的心神。 　　她再次抬头， 　　只见宫怜雪竟然侧身坐在房顶，裙摆随着双腿的晃动，不停游荡，轻松得像是在游湖， 　　另一边，夜莺手持长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李清茶很清楚，师妹双腿晃动有一定的规律，并不单纯，暗合天魔销魂舞的步法。 　　宫怜雪看看李清茶，又看看夜莺， 　　“要我说，你这杀手当得也不怎么专业啊，刚才志在必得的一击都没能杀了他，唔……难道说，你这是动了春心？” 　　夜莺不为所动， 　　“信口雌黄！” 　　“咦？我说他是谁了吗？” 　　“……” 　　K.O. 　　口舌之争显然不是夜莺的强项，一个回合就落败了。 　　她冷哼一声，手中的长枪微微震动， 　　李清茶不由得皱眉，仿佛听到了水珠击打水面的声音，如佩环叮咚一样清脆，似虚还真， 　　下个瞬间，猩红的血光大盛， 　　长枪直挺挺地朝宫怜雪刺了过去， 　　一点寒芒先到， 　　随后枪出如龙。 　　宫怜雪身为魔门修士，硬碰硬肯定远不如武夫， 　　但她竟然不躲不闪，只是手腕一振，软鞭似有生命般舞动，形成了一层防御圈，让周围的空间仿佛都出现了扭曲。 　　通见！ 　　李清茶本以为会听到撕裂的声音， 　　但是…… 　　轰！ 　　天地无光。 　　听声音，就像猩红的长枪撞上了一堵墙。 　　宫怜雪咯咯直笑， 　　“夜莺，你这一枪可没刚才那一枪那么坚定，是心乱了吧？” 　　夜莺纹丝不动，就像一尊雕像， 　　“没有心乱。” 　　“啧……越是这么说，越是证明你心乱了。” 　　“……” 　　K.O. 　　第二次，夜莺被宫怜雪用语言压制。 　　她不由得气恼，握紧手中长枪， 　　结果，刚做完这个动作，就不由得心生诧异， 　　自己的情绪竟然真被牵动了？ 　　她看向宫怜雪，心中渐渐诞生了一个猜想， 　　“原来魔门没有消失。” 　　宫怜雪窃笑， 　　“我是不是魔门修士又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是，你心乱了。” 　　“聒噪！” 　　夜莺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宫怜雪依然用相同的方式防御， 　　只不过，这一次爆炸的声音比刚才严重得多，十几秒内，税关衙门上方的夜空仿佛变成了一片猩红的雾， 　　但这股猩红“散去”，宫怜雪依然是未伤分毫， 　　“你行不行啊？” 　　她看着夜莺，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第253章 袭杀 　　加更。 　　￥￥￥￥￥￥￥￥￥￥￥￥ 　　两名少女过了几招，都大致清楚了对方的实力。 　　夜莺心中疑惑， 　　宫怜雪略占优势，兵器又是软鞭，天生克制长枪，大可以在防御的间隙反击，但为什么只是一味的防守？ 　　夜莺沉思， 　　忽然，她的视线移向李清茶。 　　宫怜雪皱眉，气机运转，千百道鞭影交织成一片大网扑了过去。 　　夜莺提枪相迎， 　　双方的兵器再一次对上了。 　　宫怜雪的软鞭确确实实地被挡住，但通见制造的鞭影仍存在，竟然让税关衙门地基不稳，摇摇欲坠。 　　夜莺的长枪也像是正在无限扩大的猩红色旋涡一样， 　　双方的气机疯狂溢散，将整个税关衙门包住。 　　咔—— 　　咔哒—— 　　李清茶听到了细微的、墙体龟裂的声音， 　　税关衙门露出全貌， 　　木制的架构、石制的墙壁，就那么保持着直立的姿势，仿佛被直接吸入地下，缓缓下沉，几乎没有碎片迸射到外面， 　　这可比雷管的定向爆破还厉害。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的天魔杀神也就斩去半层楼，这两个姑娘全力施为，竟然如此厉害。 　　宫怜雪低声吐槽：“武夫终究是武夫，一身蛮力。” 　　夜莺冷哼， 　　“妖女！” 　　李清茶：“……” 　　这两个字她都没敢说过。 　　宫怜雪呵呵一笑，双眸如寒星般银光一闪， 　　夜莺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 　　码头消失了、海滩消失了、税关衙门的废墟消失了…… 　　清晰的海浪声响起，就像是直接将远海的声音搬到了耳畔，感觉十分诡异。 　　夜莺闭上双眼， 　　蓦地，她清醒了过来，发现宫怜雪的攻击已经近在咫尺，而且，招式极其毒辣，直取自己的面颊和胸口，都是女生最重要的部位， 　　夜莺当然不会让对方得逞， 　　砰—— 　　猩红的长枪一扬，横在身前，带起无数尘土。 　　宫怜雪再次无功而返。 　　夜莺很生气， 　　“竟然用媚术偷袭！” 　　宫怜雪可爱地扮了个鬼脸， 　　“那可不是魅术。” 　　“无耻！” 　　“我被你说成‘妖女’，如果不真的无耻一下，怎么对得起这个称呼？” 　　“……” 　　“……” 　　双方对视。 　　另一边，金铁交击不断， 　　项楠毓和户根木打得不可开交，但已经渐渐占到了上风。 　　但夜莺只是扫了一眼，视线便再次落到李清茶身上， 　　结果， 　　啪—— 　　鞭子的破空声在地面炸响。 　　宫怜雪呵斥道：“你的对手，是我。” 　　夜莺恍然， 　　自己估计的没错，宫怜雪虽然非常难缠，但并非没有弱点。 　　她刚产生这个想法，就立即付诸实践， 　　猩红长枪一扫，出手便是杀招，罡气翻腾之间，无处不充满争霸天下之志，不单以招式伤敌，罡气更是削铁如泥， 　　如此霸道，很难想象这套枪法出自善于偷袭的刺客之手。 　　宫怜雪脸色变得难看，软鞭飞出，缠住李清茶的腰，将她朝街的另一边送去的同时，鞭影层层叠叠地旋转，组成了一个茧， 　　铮—— 　　一声刺耳的摩擦， 　　罡气扫过软鞭，竟然发出了这种声音。 　　李清茶知道，虽然很想看这四个六品是如何交手的，自己却是不能再当战地记者了， 　　否则，夜莺和户根木不顾一切、拼着重伤的风险攻击，自己或许能用天魔杀神挡下一招半式，但之后的纠缠该如何处理？ 　　她嘱咐道：“两位师妹，不必恋战。” 　　项楠毓：“知道。” 　　宫怜雪：“赶紧滚。” 　　李清茶：￣□￣｜｜ 　　“好好好，我这就圆润地离开。” 　　她最后扫了一眼战场的方向， 　　项楠毓，vs，户根木， 　　项楠毓优势； 　　宫怜雪，vs，夜莺， 　　半斤八两； 　　瀛桑海盗，vs，大夏海盗，vs，亳州卫所官兵， 　　emmm…… 　　这个已经无所谓了。 　　李清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开溜，很快就将后面的打斗声甩开了， 　　她拐入街巷，直奔钦差行辕。 　　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事，老百姓全都躲进了家门。 　　皓月当空，播洒下淡如轻纱的银晖，街道两边的楼房像是铺了一层雪白渐进的轻霜， 　　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却落入阴影中，仿佛躲藏着什么。 　　李清茶蓦地慢下了脚步， 　　作为魔门修士，虽然直觉上比武夫要差些，但对于危险的判断还是比较准的， 　　她缓步后退， 　　忽然，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被抛到了脚边， 　　那玩意儿落在地面上转了好几圈，一头还在诡异地冒着黑烟，同时发出“滋滋”的轻响， 　　李清茶第一反应是手雷，下意识地想要卧倒， 　　但很快，她就转过弯来了， 　　这世上哪有手雷？ 　　就在她白丝不得骑姐的时候，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开始崩出火星，随后射出一串火花，直奔向夜空，炸出满天的红色和金色， 　　烟花绚烂如菊，在空中艳丽地绽放，让明月为之失色。 　　李清茶一愣， 　　焰火传讯！ 　　这玩意儿她熟啊，刚才下令让卫所官军开炮轰炸海滩的时候就用过。 　　她几乎是一瞬间握住腰间的流光。 　　同时，暗处放烟花的人也顾不得掩饰身形，纵身跃了出来，武士刀凌厉地劈向李清茶。 　　锵—— 　　流光刹那出鞘，刀尖准确无误地点在了对方的手腕上，之后转刺为削，将刺客的右手直接砍飞了出去。 　　刺客随即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啊！！！！@#*￥%……” 　　之后说的是瀛桑语。 　　“闭嘴！” 　　刀光一闪， 　　出手毫不留情，直接抹了对方的脖子。 　　李清茶知道，对方既然用焰火传讯，说明一定还有其他同伙埋伏在四周，自己必须尽快撤离， 　　毕竟，谷设手底下还有几个九品修士没出现， 　　八品虽然有境界压制，但对方如果群起而攻之…… 　　她继续朝钦差行辕飞奔， 　　在行辕有京营两百名士兵，九品修士也无法正面强攻。 　　可惜的是，事情没能朝预想的方向发展。 　　谷设埋伏的后手颇有些算计， 　　他似乎是将码头和钦差行辕之间的这一块区域网格化了，每个亲信都有各自负责的网格，可以层层阻挡李清茶的步伐， 　　这么做的目的是拖延时间，直到己方所有人聚拢。 　　李清茶又连斩两人，一路不停， 　　结果，还是被一名瀛桑的九品修士拦下了， 　　九品修士，拖延时间肯定是够了。 　　李清茶深吸一口气，右手按住刀鞘， 　　就在这时，一道少女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炸响：“当心左边！” 　　锵—— 　　流光朝左侧疯狂地斩去。 第254章 背墙一战 　　加更。 　　￥￥￥￥￥￥￥￥￥￥￥￥ 　　滋滋滋—— 　　空气中传来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之后便是一声凄惨的大叫， 　　一名九品修士拼刀不过，被李清茶踢飞。 　　李清茶环视一圈， 　　“一、二……” 　　“不用数了。” 　　骆未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共有五个修士，都是九品，而且是武夫。” 　　李清茶回过头， 　　只见少女双瞳毫无神采，就像一个盲人，但她的眸子又如同清澈透明的泉水， 　　这个状态，明显是正在用望气术。 　　“未央，你战力稍弱，为什么……”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我必须来！如果我不来，你被五个九品修士围攻，肯定会顾此失彼，必死无疑。” 　　“不会……” 　　“你不准逞强！” 　　骆未央用的词竟然是“不准”， 　　李清茶愕然。 　　少女看着合围过来的那帮瀛桑修士，低声说：“他们都是武夫，而且修习的功法也相同，配合起来一定厉害，远不是八品能应对的，更何况……” 　　她看了眼不远处， 　　“还有十几个瀛桑人朝这边包抄。” 　　李清茶闷哼了一声，一个六品加五个九品加十几个习武之人， 　　谷设的后手确实厉害，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强，若不是简曾仁雇佣了夜莺，稳操胜券的还是自己。 　　她拉住少女，正对着几名修士，缓缓退入巷道之中， 　　虽然退无可退，却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骆未央压低声音， 　　“那个谷设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手下，他活着不好吗？” 　　李清茶笑， 　　“对谷设那种人来说，失去了苦心经营的一切，不如死了算了。” 　　“他死就死吧，何必拉你下水啊……” 　　“你得允许人家报复。” 　　说话时，李清茶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骆未央的情绪也渐渐平和。 　　她继续问道：“你的两个表妹呢？” 　　李清茶叹了口气， 　　“被两个六品绊住了，一个是谷设的人、一个是简曾仁的人。” 　　“啧……” 　　“另外提醒你一句，简曾仁也是报复。” 　　“我知道。” 　　两人一边聊着这些闲话，一边退到了巷道的最深处， 　　骆未央背靠墙壁， 　　李清茶将她护在身后， 　　这个算是恐怖片里的经典站位了，如果骆未央抱住李清茶的手臂，李清茶再多举一个火把，那下一秒妥妥领盒饭的节奏。 　　幸好李清茶手里的是流光， 　　刀身发出轻微的蜂鸣声，似是因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兴奋。 　　李清茶缓缓将刀举起，气机在周身疯狂运转， 　　之后，闭上双眼， 　　“未央，你现在是我的眼睛了。” 　　骆未央愕然， 　　“你要做什么？” 　　“……” 　　“……” 　　李清茶没有正面回答。 　　巷道里静悄悄的，几乎只能听到瀛桑人的木屐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清茶冷笑，将流光的刀尖刺入地面， 　　随后，扬尘向四面激射， 　　骆未央惊讶地发现，这些泥土虽然在落地，却像是流不完的瀑布，形成了一层沙幕，透过沙幕，一般人难以视物。 　　李清茶刚才看宫怜雪和项楠毓使用通见，并非毫无收获， 　　这就是她的收获。 　　只可惜，沙幕屏障并不能阻挡对方， 　　瀛桑人开始叽叽咕咕地交流。 　　忽然， 　　“右手！” 　　少女一声断喝。 　　流光朝右侧挥斩过去，几乎与袭击而来的武士刀同时刺破了沙幕， 　　叮—— 　　一声脆响。 　　武士刀被重新打回了沙幕之后，同时那边传来一声痛叫， 　　之后还有断断续续的咒骂。 　　这次配合让骆未央信心大振， 　　“能赢！只要我们拖的时间足够，京营的士兵赶来，咱们就得救了。” 　　李清茶叹气， 　　“要是真能这么容易……” 　　“左肋！” 　　“！！！” 　　流光横向一砍， 　　又是“叮”的一声脆响，还有刀锋刺破衣服、划开肌肤、切割肌肉的声音， 　　“啊！！！！” 　　一声惨叫。 　　在有沙幕遮掩视线的情况下，袭击者可以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但他们只是九品，而李清茶是八品，所以李清茶的招式总能后发而先至，伤到敌人，同时自保。 　　之后，又是连续的一番试探， 　　“左臂！” 　　“裆下！” 　　“右腿！” 　　…… 　　李清茶左攻右突， 　　虽然沙幕遮蔽了视线，但有骆未央的望气术支持，她相当于是正常人对付瞎子，再加上境界压制，袭击者根本近不了身。 　　不过，这个状态不可能持续很久， 　　李清茶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进攻的频率越来越高， 　　如果他们想明白了，不顾伤亡，五个九品修士一起正面硬突沙幕，那自己还是会相形见绌，运气不好的话会在几秒钟内被解决。 　　骆未央也有察觉， 　　少女看着李清茶前额的汗迹，咬住下唇， 　　“李大哥……左肋！” 　　李清茶挥出一刀，努力平静呼吸， 　　“怎么？” 　　“如果他们……左腿！如果他们攻进来了，我帮你争取一点儿……” 　　“可别放屁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争取时间？” 　　虽然被骂，骆未央却很开心， 　　但她依然下定决心，如果对方真的不顾死活强攻，自己一定要帮李清茶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又有一把武士刀突破沙幕， 　　少女立即喊道：“左肩！” 　　令人惊讶地，李清茶竟然没有听少女的话行事，而是深吸一口气，向前跨出一步，气机疯狂运转，酝酿着登峰造极的一刀， 　　骆未央瞪大了眼睛， 　　“左肩！” 　　“左肩！” 　　“左肩！！！！！！！” 　　嗤—— 　　一声闷响， 　　刀锋命中了李清茶。 　　握住武士刀的手顿了顿，袭击者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攻击竟然能够奏效， 　　沙幕的另一边传来了喝彩声：“！@#￥*%……” 　　又是听不懂的瀛桑语， 　　李清茶不甚在意，听懂与否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了， 　　因为天魔杀神已然出手。 　　疯狂的一刀！ 　　这一刀，就像席卷大漠的狂沙，将整个巷道弥漫在了血腥之中，四溢的气机充斥着空间，割裂、劈开、粉碎着一切， 　　包括三个九品修士的骨头与血肉。 　　当—— 　　李清茶单刀撑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她努力调息，心知还没有结束。 　　巷道本就狭小，三个九品修士在这里轮番强攻，是不可能给其他瀛桑人进入的机会的， 　　此时此刻，巷道外的瀛桑人仍然完好无损。 　　他们先是震惊地看着李清茶， 　　但很快，这种震惊就被杀意所取代，叽叽咕咕地用瀛桑语交流了几句，剩下两名九品修士带头，后面跟着两个瀛桑浪人朝巷道内走来。 　　李清茶勉力扯出一个笑容， 　　流光再次举起， 　　“死！” 第255章 未央，他死了 　　“滚开！” 　　宫怜雪不再思考任何战术，气机试图铺满整个街道， 　　然而，气机延伸到一半就受阻了， 　　因为项楠毓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两名少女先是注意到了传讯的焰火，没过多久，又注意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机，就像天魔降世一样给人恐怖的威压。 　　她们都见李清茶使用过这招—— 　　天魔杀神。 　　师兄被迫用出这招，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户根木却是不明就里，看到项楠毓不断提升战意，以为要一决生死， 　　“哈衣！” 　　气机周天运转，连绵不绝。 　　他早已忘了谷设的事情，此刻，只想跟中原高手对决。 　　夜莺愣了半晌，心中莫名地嘀咕： 　　三个疯子。 　　她问宫怜雪：“刚才那股冲天而起的气机是李清茶……” 　　一句话还没说完，远处，相同的地方，又有一股与刚才不遑多让的气机再次迸发，就像某个刚刚凿开的油田，不停地井喷， 　　而且，依然是天魔降世一般恐怖。 　　夜莺叹了口气， 　　第四个疯子。 　　她猛地连续倒退两步， 　　“没必要再打了，我的目标已经完成。” 　　宫怜雪眼眶都红了， 　　“不会的！师兄不会有事！” 　　“他只是八品，如此将气机爆发出来的招式，不可能连用两次，除非将自己的精气神掏空。” 　　“闭嘴！” 　　夜莺没有再说话，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将后背亮给宫怜雪， 　　这并不是托大， 　　少女清楚，自己现在脱出战斗，宫怜雪是绝对不会追击的。 　　夜莺真的如同暗夜中的鸟儿，踩着墙壁上了附近的屋顶，朝李清茶所在的方向绕去， 　　尽管认定目标必死无疑，但作为杀手，专业素养还是必须要有的， 　　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一边，项楠毓的气机已经突破到了极致，月下剑尖的青芒不断暴涨， 　　一寸、 　　两寸、 　　三寸、 　　…… 　　就这么一直涨下去，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这一剑如果横向扫来，整个码头恐怕都会被拆成两截。 　　户根木懵逼了， 　　他自认剑道很强，但是，相比起大夏修士的招式，仍然小巫见大巫， 　　不能让对方劈出这一剑来！ 　　他飞身而起，朝项楠毓的身前狂奔， 　　然而， 　　噗—— 　　硬物入体的声音。 　　户根木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铜皮铁骨怎么可能…… 　　他低下头，看到一段透胸而过的软鞭，意识变得断断续续， 　　这是…… 　　另一个六品干的？ 　　当—— 　　菊一文字坠地。 　　户根木无法理解地回过头，看着宫怜雪如同寒霜的面容，脑子已经不会转了，记不起“偷袭”的汉语应该怎么说， 　　他喃喃念道：“有搜易卡卡路……决斗……决斗……为什么……” 　　宫怜雪当然是听不懂的， 　　但听不懂也无妨，因为少女根本不会在意， 　　她跑向项楠毓， 　　“走！” 　　两个妹子朝李清茶的方向狂奔而去。 　　户根木眼中的光正在一点点消失，只能直勾勾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他想不明白一对一决斗，宫怜雪为什么会出手， 　　他也想不明白，项楠毓作为顶级剑客，为什么安然接受被人插手决斗的结果。 　　扑通—— 　　户根木双腿着地，脸朝着地面倒下去， 　　他头上的发髻散开，脸上满是泥水，一只手伸向菊一文字，五指尽最大可能张开，想要握住刀柄，但眼中的最后的神采已经黯然消失。 　　￥￥￥￥￥￥￥￥￥￥￥￥ 　　连续两刀。 　　极致的两刀。 　　登峰造极的两刀。 　　整个巷道以李清茶为分界，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地狱这一边，两边建筑的墙面上满是气机疯狂宣泄的痕迹，头颅、断肢落了一地，死去的人无法控制身体，屎尿齐出，臭味混合着血腥气，让人直欲作呕； 　　天堂这一边，一名少女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一切。 　　骆未央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实， 　　为什么援军还没到？ 　　为什么师父不在这里？ 　　为什么是李大哥？ 　　为什么是李大哥？ 　　为什么是李大哥？ 　　…… 　　她绕到李清茶身前，伸出手，轻抚着李清茶的脸颊， 　　“你……” 　　李清茶嘴唇颤抖，双眸渐渐涣散， 　　“你让开。” 　　“可是……” 　　“你快让开，我还能再斩一刀，这一刀过后，就算你的实力再弱，外面那些散兵游勇都是普通人，应该能对付吧？” 　　骆未央没有让开， 　　“我不让！有本事你打我！” 　　李清茶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苦笑， 　　她不可能打得了少女。 　　她要死了。 　　外面那些瀛桑人还在蠢蠢欲动，但是，这一次的方向并非巷道， 　　谁知道李清茶还有没有后招？ 　　他们对谷设忠心，但并不意味着不会估计形势，己方五个修士都死了，对面还有一个眼瞳怪异的女子，肯定也是修士， 　　普通人上去，极有可能是送人头。 　　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况看，李清茶连续斩出灭杀一切的两刀，定然油尽灯枯，死定了， 　　他们也算完成了谷设的任务。 　　瀛桑人转过身，想走， 　　然而，他们发现身边的环境变得有些奇怪，就像是进入了粘稠的液体中，走得越远，脚步越难挪动， 　　与此同时，这些粘稠的液体仿佛越来越厚重，试图捂住他们的口鼻。 　　瀛桑人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不远处，一名白衣术士缓步而来， 　　他无视了这些原地挣扎的必死之人，来到巷道口，窥视里面的情况， 　　只见自家小师妹抱着一个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他叹了口气， 　　“未央，他死了。” 　　骆未央的身子抖了抖，没有接茬。 　　男子挑了挑眉，视线忽然落到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 　　下一刻，他将双手举到了胸前，五指并拢、掌心却镂空，像是构筑了一个空间， 　　忽然， 　　啪—— 　　他猛地合拢手掌。 　　那些瀛桑人应声被压成了肉泥。 　　但男子的目标并非瀛桑人，而是房顶上藏着的那个六品武夫， 　　他微微惊讶， 　　“真是一杆好枪，竟然能撑住我的覆压之阵。” 　　骆未央说：“师兄，不要浪费时间了！” 　　男子再次叹气， 　　“他真的已经死……” 　　这半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到远处又有两个不弱的气机在朝这边高速移动，不由得一阵诧异。 　　男子觉得此地是非甚多，不宜久留， 　　他一跃来到李清茶和骆未央身边，左手分别抓住两人的肩膀，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朝天一指，三人凭空消失。 第256章 九：李清茶死了 　　京城。 　　子午宫。 　　思柔趴在浴桶中，探出双臂，捧着那张纸条吃吃地笑， 　　神特喵的“波大的胸怀”…… 　　李清茶这人，真是没正形。 　　思柔转念一想，既然李清茶这么说了，岂不是在夸某人有波大的胸怀？ 　　她低头看了眼胸口，下意识地啐了一口， 　　“色胚！” 　　思柔决定不再看纸条，想着将其先收好了。 　　这段时间，她最主要的精力就是考虑给李清茶如何回信，尤其是每次泡澡的时候，冥思苦想，直到水凉了都没个结果， 　　没办法，太难了， 　　这封信要借助骆未央之手给李清茶，若是被那丫头看去了，恐怕会生事端， 　　但思柔又没有李清茶那么会暗语，所以拖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思路。 　　她拿来一旁的锦盒，将纸条平放进去，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房间的门窗明明是紧闭的状态，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阵风，将纸条吹入浴桶之中。 　　纸张瞬间被浸湿， 　　但湿得不完全， 　　思柔赶紧把字条从水中捞起，蓦地发现“我已破获走私大案，虽耗心力，却无命丧之忧，殿下无须担心”这句中的“命丧之忧”没被沾湿， 　　一瞬间，少女的心情大坏， 　　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停跳了几秒，这种异状之前从未有过。 　　怎么回事？ 　　思柔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从浴桶爬出，匆匆擦干身体，披上一件衣服直入主殿书房。 　　她拿出骆未央给她的机关盒，从中抽出小纸条，只写了两个字： 　　“速回！” 　　空气轻微地震动。 　　思柔再次打开机关盒， 　　里面的字条已经消失了，说明信息已经转了过去， 　　如果骆未央看到了，一定会回复。 　　但是，那姑娘不可能时时刻刻候在装置旁边，有些延迟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不知为什么，思柔心思躁动，竟然一刻也等不了。 　　她一咬牙，出了子午宫主殿， 　　“来人！” 　　旁边的宫女从未见公主如此失态过，都不由得有些惊讶，快步跑来， 　　“殿下？” 　　“你们时刻注意，无论是钦天监那边的消息，还是从南边来的报信的，再或者朝廷重臣忽然进宫，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宫！” 　　“……” 　　这范围太大了， 　　宫女们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思柔忍不住大喝： 　　“说话啊！” 　　“诺！” 　　一帮宫女急匆匆地离开。 　　￥￥￥￥￥￥￥￥￥￥￥￥ 　　亳州， 　　钦差行辕。 　　一直呆坐在那儿的七皇子悠悠地叹了口气， 　　李清茶死了，他本应开心， 　　可此刻心里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他声音空洞地说道：“真死了……” 　　一众亳州官员没人吱声。 　　他们又不是修士，哪里知道李清茶到底死没死？ 　　只是看李清茶那两个“表妹”的状态，一个不哭不笑不说话，犹如行尸走肉，一个满亳州地找人，想来应该是真死了。 　　呼~ 　　这帮亳州官员心中默默长出一口气， 　　他们知道，李清茶的能力很强，随手便把谷设走私集团给解决了， 　　但是，她的手段太狠， 　　谁知道解决完那些海盗，他会不会调转枪头，怂恿七皇子把亳州官场搅个天翻地覆？ 　　他们虽然只是收受了简曾仁的一些好处，在某些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严格意义上不能算知情人士， 　　可收钱就是收钱，即使退回，事实也不变， 　　如果严查，掉脑袋不至于，自己这身官袍怕是保不住。 　　芮元恺低声说：“殿下，请节哀”。 　　七皇子没有接茬， 　　他继续道：“本殿很伤心，你们伤心吗？” 　　亳州官员微微叹气， 　　让他们为李清茶的死拍手称快，他们肯定做不到， 　　毕竟读圣贤书当的官，大是大非还是懂的，可很难不承认心中确实松了口气。 　　芮元恺扫了眼其他同僚， 　　“殿下，我等……很伤心”。 　　七皇子冷哼， 　　“真的吗？” 　　“……” 　　“你们既然伤心，为什么还要讨论什么难民的事情？本殿都听烦了。” 　　众官员不由得无奈。 　　七皇子刚到亳州那天，也就是乱民冲击钦差行辕那天，海盗借机登陆，劫掠了同水县沿海几个村，制造了一批难民， 　　昨晚那场大战，几个修士毁去了大片建筑，又制造了几十户难民， 　　这部分人该如何安置是个大问题。 　　七皇子说：“你们把谷设的那些货物折成银子，一部分给粮仓，让他们开仓放粮；另一部分用来给难民重建家园，这不行吗？” 　　芮元恺苦笑， 　　“殿下，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要把谷设的案子办成铁案，那些财物就必须全部留着，作为赃物处理，否则……昨天坑杀了近八百人，另有四百人下狱，说不清会很麻烦。” 　　“……” 　　七皇子不由得默然。 　　如果是在京里，他去找父皇说一句，这件事很好解决， 　　可是，在地方上，很多事由不得他乱来。 　　七皇子皱眉， 　　“骆小姐还在找吗？” 　　芮元恺点点头， 　　“对。但是，亳州府的望气师接到了钦天监的消息，说骆小姐的星还未黯淡。” 　　钦天监似乎有特殊的法门。 　　七皇子点了点头， 　　“那他们能不能知道李清茶……” 　　后面的话没有问完， 　　因为芮元恺已经在遗憾地摇头了。 　　七皇子瞬间没了兴致，无聊地挥挥手， 　　“难民的事……这样吧，你们在亳州衙门设个点，暗示那些做过走私生意的大户‘乐捐’，他们赚的可不少，多吐出来一点儿应该不介意。” 　　芮元恺诧异地看了眼七皇子， 　　没想到，刚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竟然也有所成长。 　　七皇子站起身， 　　“之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离开了。 　　芮元恺看了眼其他官员，说：“手脚都干净着点儿，别这种时候还想捞钱。” 　　其他官员知道芮元恺在说“乐捐”的事，忙不迭地点头。 　　简曾仁死了，芮元恺作为亳州府唯一的同知，本就总览一切政事，升上知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众官员自然不会对未来的上级阳奉阴违。 　　他们一起走向大堂， 　　芮元恺环视一圈，指了指石狮子右手边， 　　立即有人搬来一张桌子，“乐捐”的临时办事处就算搭成了。 　　芮元恺想了想，让人取来宣纸，准备写几个大字， 　　虽然“乐捐”的大头肯定是那些大户出钱，但老百姓如果有爱心，他们肯定也是来者不拒的。 　　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声在背后响起， 　　“我要捐钱。” 　　芮元恺诧异地回过头，发现一个女子站在面前， 　　女子长得很漂亮，但不知为何，有种冷冰冰的气质，就像是久经战场的杀伐之气，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她从身上摸出一个纸条， 　　“这里的金银财宝都是无主之物，你们全都拿去了罢。” 　　芮元恺一愣，接过那个纸条， 　　上面是一个地址，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道观， 　　在地址旁有一枚闲章， 　　芮元恺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枚闲章…… 　　是简曾仁的！ 　　他不由得诧异，刚想发问，却发现刚才还在眼前的女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聊天群内出现了一条聊天记录， 　　「九：李清茶死了。」 　　「九：好像死了。」 第257章 醒来 　　加更。 　　￥￥￥￥￥￥￥￥￥￥￥￥ 　　李清茶做了一个很长久的梦。 　　在这个梦中，她就像一块漂浮在海上的浮木，无所依凭，直到呛了一口海水， 　　“咳咳……” 　　“咳咳咳……” 　　“热……” 　　李清茶勉强从昏迷中睁开双眼， 　　此时，她的脑子还没有恢复之前的灵光，很多事都记得不甚清楚，只隐约知道骆未央的师兄出现，将那帮瀛桑人赶走， 　　之后的记忆则是一些混乱的碎片。 　　自己不是死了吗？ 　　天魔杀神如此消耗气机，连用两次必死无疑啊…… 　　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定是空气没错，心中疑惑更重。 　　她环视一圈， 　　只见身边一名少女微合着双眼，趴在床的边沿睡着， 　　看背影，应该是骆未央。 　　李清茶这才放心，转而开始观察四周情况。 　　这里似乎是一间船舱，空间不大，连窗户都没有，光线主要来自于船舱顶端一串串的发亮琉璃泡，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钦天监的炼制物。 　　船舱一角放着许多箱子，摞得十分齐整，每个箱子上贴一张字条，写着诸如“硝石”、“鱼油”、“木炭”之类的文字， 　　很难不让人想到炸药的材料， 　　这些东西放在船上却不怕受潮，想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门。 　　想到受潮，李清茶感觉皮肤有点儿粘， 　　这么热，说明还在亳州， 　　或者说自己已经昏迷很久，时间从初夏来到了盛夏。 　　她咕哝一句，手放在被子上，想要掀掉。 　　骆未央立即被吵醒了， 　　少女缓缓抬起头，眼睛刚开始还有点儿迷蒙，待看清李清茶转醒，不由得双眼一亮， 　　“李大……姐！” 　　李清茶：￣□￣｜｜ 　　这么叫也太奇怪了啊喂！ 　　她刚要吐槽，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未央，你怎么……” 　　骆未央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脸上的肌肤黑黢黢、皱巴巴，甚至还鼓了痘，一个美丽的人，从原本的白天鹅变成了丑小鸭。 　　少女似是有些羞耻， 　　她低下头， 　　“很丑，是不是？” 　　“怎么回事！？谁干的！？” 　　“……” 　　“未央！” 　　骆未央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说：“我要救你，师兄无奈，用了移命之阵。” 　　李清茶：“！！！” 　　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少女灿然一笑， 　　“我不后悔。” 　　“嗯，我知道的。” 　　李清茶声音闷闷的，就像得了重感冒， 　　有些事，单纯地表达感谢是不够的，说一万句漂亮话，不如做一件漂亮事。 　　骆未央没想到李清茶如此平静， 　　没来由得，她的心也跟着变得飞扬，就好像天大的事情过去了。 　　她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 　　“幸亏咱俩都是八品，不然，移命之阵还不好用呢~话说，我知道你是女子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费尽心思才拦住师兄查看你的情况。” 　　“你师兄不知道？” 　　“嗯。” 　　“厉害。” 　　这句话夸的是骆未央， 　　少女得意：o(*￣︶￣*)o 　　她叹了口气，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移命之阵要两人赤身果体地进入，我估计，师兄会赖上你。” 　　李清茶有点儿懵逼， 　　“他？赖上我？” 　　“对啊，肯定要让你娶我之类的。” 　　“那就娶。” 　　经历这次生死劫，李清茶已经想明白了， 　　女子就女子， 　　女子当花间派传人，又没什么所谓，能力不行，就多开发新的姿势， 　　再说了，《大千世界》连狐铃这种东西都有，跟中新奇的道具和玩法肯定少不了。 　　骆未央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你不是女……唔咕……” 　　她艰难地吞咽唾沫。 　　李清茶笑，凑了过去，想拉对方的手。 　　骆未央下意识地站起身闪躲， 　　发梢被扫过李清茶的鼻尖，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少女又赶紧坐了回去，帮李清茶掖被角。 　　李清茶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女子和女子也可以的，要不要试一试？” 　　“唔咕……” 　　5555555—— 　　骆未央脸红了，变成蒸汽小火车。 　　李清茶嘴角勾起， 　　她压低声音， 　　“比之男人也不差哦~” 　　噗嚓—— 　　骆未央发出电路短路的声音。 　　她慌忙地摆手， 　　“不行，不行的，用了移命之阵后，我已经重新变回了九品医者，以后的修炼也会事倍功半，而且，我现在这么丑……” 　　九品医者…… 　　李清茶这才知道少女付出的远比自己想象得多。 　　她感受着体内的气机， 　　虽然因为连续两次使用天魔杀神，仍在左突右冲，撕扯身体，但总量上似乎变多了， 　　隐隐地，有突破的迹象。 　　李清茶好奇， 　　“移命之阵，原是用来转移修为的？” 　　骆未央摇摇头，又点点头， 　　“准确来说，这个阵法原本被设计出来是为了转移命数、气运，但因为难度太大，只有现在的**版。” 　　“那你……” 　　“放心啦~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因为我的命够硬嘛~而且，我们是修士，抓紧时间修炼，肯定能活成老不死的。” 　　骆未央故意说得搞笑， 　　李清茶伸出手，捏了捏对方可爱的鼻头。 　　这个动作，少女本来是喜欢的，但现在她对自己的五官一点儿也不满意，是以皱皱鼻子，往后缩， 　　“不要，我现在丑死了。” 　　对女子来说，外貌非常重要。 　　李清茶想了想，说：“我给你讲一个话本吧。” 　　“啊？” 　　“你来。” 　　李清茶一把将少女拉上了床。 　　骆未央：？？？ 　　她努力让身体呈弓型，尽量减少和李清茶的接触。 　　李清茶：￣□￣｜｜ 　　自己有这么恐怖吗？ 　　她清清嗓子， 　　“我下面要讲的故事，叫《丑小鸭》。” 　　骆未央：“……” 　　这话本的名字一听就很低幼。 　　她的身体虽然躲着李清茶，但脑袋还是往李清茶的胸口拱了拱， 　　“你讲吧。” 　　淡淡的女子香气冲入李清茶鼻孔， 　　她不禁心想，这姑娘，还真是一点儿没有防备心， 　　emmm…… 　　也不对， 　　大家都是女的，防个锤子。 　　李清茶挪了挪身子，开始了故事： 　　“这正是夏天！小麦是金黄的，燕麦是绿油油的……” 　　骆未央不解， 　　“燕麦是什么啊？” 　　李清茶被这一个问题噎得半死， 　　她挠挠头， 　　“别问这些没用的问题，你……你再这样，我就不讲了！” 　　“我错了，你继续。” 　　“燕麦是绿油油的，干草在绿色的牧场上堆成垛，鹳鸟用它又长又红的腿子在散着步……” 　　随着李清茶的娓娓道来，故事慢慢展开， 　　这个话本确实低幼， 　　但李清茶很投入，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骆未央竟然有些忍不住的痴迷，没有走神地听到了最后。 　　李清茶惊讶， 　　“你竟然没睡着啊？” 　　骆未央脸一黑， 　　“你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催眠吗？” 　　“咳……也不能那么说……额……那个，对了，对于这个故事你有什么启示？” 　　“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是因为它爹妈本身就是天鹅。” 　　李清茶：！！！ 　　没想到骆未央竟然立即关注到了出身童话中出身至上的黑点。 第258章 许未申 　　加更。 　　￥￥￥￥￥￥￥￥￥￥￥￥ 　　李清茶盯着骆未央， 　　良久， 　　“那你觉得这个话本的作者是骗人的吗？” 　　骆未央白她一眼， 　　“这哪叫骗人？人家作者说得很清楚，不能因为没人喜欢就自暴自弃，又不是真教人从鸭子变成天鹅，鸭子就该变成脆皮烤鸭。” 　　这姑娘还真是个小吃货。 　　李清茶给整无语了， 　　“你，厉害……” 　　骆未央不置可否， 　　“要我说，最难的不是怎么变天鹅，而是分清楚到底谁才是天鹅。” 　　“……”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没，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想问题比我还要深刻。” 　　噗~ 　　骆未央嗤笑一声， 　　“我是单纯，又不是傻。” 　　说着，她往李清茶怀里钻了钻， 　　“好啦，白天鹅要在波大的胸怀里睡觉了。” 　　李清茶郁闷， 　　小丫头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黑话，“胸怀”不是关键，“波大”才是。 　　更要命地，骆未央竟然拱了拱， 　　“这枕头真硬。” 　　李清茶彻底炸了， 　　“硬！？硬你就别用！谁求着你似的！” 　　“我错啦~” 　　少女又往平板上拱了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在李清茶怀中，她感觉很安心， 　　慢慢地…… 　　慢慢地…… 　　一段时间后，睡意渐渐袭来，她沉沉睡去。 　　李清茶看她睡着，没有急着下床，而是翻起了聊天记录，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她很快找到了， 　　「九：李清茶死了。」 　　「九：好像死了。」 　　这是今天上午的消息， 　　九号之前就说自己在亳州，知道一些信息并不奇怪。 　　李清茶继续往后看， 　　「四：不可能！」 　　「九：虽然李清茶的尸体没找到，但是，我对自己的判断还是相对有信心的。」 　　「九：你如果对我的消息感到怀疑，可以通过自己的渠道确认。」 　　「四：没找到尸体……」 　　「四：好，我会自己确认的。」 　　这之后，四号再没说话。 　　李清茶叹气， 　　幼薇…… 　　天、地、人三宗论道在即，那姑娘此刻应该在准备论道的冲刺阶段，若是因为这件事而分心，灵韵宗恐怕会非常麻烦。 　　李清茶继续往后看， 　　「一：九号，你凭什么说李清茶死了！？」 　　这个口气，简直就像是质问。 　　「九：这件事在亳州传得很开。」 　　「一：三号！」 　　「一：三号你出来！」 　　「……」 　　群里静悄悄的，三号没有回应。 　　良久， 　　「一：九号，你是谁！？」 　　「一：之前你就说在亳州遇到了麻烦，是不是跟李清茶的事情有关！？」 　　一号找不到三号，又将矛头指向了九号。 　　没想到的是， 　　「九：这件事很难说。」 　　态度十分暧昧…… 　　李清茶眉头不由得皱起。 　　从时间线考虑，九号说自己在亳州遇到了麻烦，是发生在李清茶、宫怜雪、项楠毓还在镜湖的时候，若要强行产生联系，那就只有可能是戚家灭门案， 　　而且，考虑到九号之前的说辞： 　　「我是武夫，从来不耍阴招，只要你们肯给钱，我可以杀人，也可以保护人。」 　　李清茶有理由怀疑， 　　九号就是夜莺。 　　想到她大开大合、横扫千军的招式，确实，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对戚家的老弱妇孺动手，因为对心境的影响实在太大。 　　继续往下看， 　　一号不再纠缠九号，而是没有了声息， 　　想来，一号认为问不出什么，学鱼幼薇那样自己确认去了。 　　李清茶疑惑的是，这个一号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对自己如此关心，难道是认识的人？ 　　啧…… 　　群里的情况真是复杂。 　　「八：没想到李清茶死了。」 　　「八：本以为去京城，说不定能见着活人，还了之前的人情呢~」 　　「二：你要来京城？」 　　「八：不一定。」 　　「二：呵呵。」 　　「八：话说回来，除了一直不说话的那个六号，三号、五号和七号为什么没说话？他们之中不会有李清茶本人吧？」 　　五号作为李清茶的自来水，确实很像。 　　但是， 　　「二：我很确定五号是和尚。」 　　「二：三号，我觉得也不太像。」 　　「八：那七号呢？」 　　「二：七号说话本就少，应该是朝廷中人，比较忙。」 　　言外之意，是七号不愿意跟他们这帮人闲扯。 　　二号继承了五号一句话把天聊死的能力，硬生生让八号闭了嘴，聊天群内重新归于平静。 　　李清茶不由深思， 　　这一段记录，透露的信息可不少。 　　她缓缓地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凉，低下头，发现骆未央趴在那儿，嘴中流出的涎水竟然让那里的亵衣阴湿了一片， 　　而且，还在念念有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emmm…… 　　这是《报菜名》吗？ 　　李清茶佩服。 　　她找来真正的、柔软的枕头，垫在骆未央的脑袋下，小心翼翼地起床， 　　之后穿好男子的青衫，离开船舱。 　　她们此刻正在大运河上， 　　月光洒下，水面变得波光粼粼，小船随波而动，船身在夜风下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醒了。” 　　李清茶回过头，只见眼前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长相英俊，颇有现代古武、仙侠电视剧男主角奶油小生的味道， 　　只不过，比起女扮男的某人还是有些许不足。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李清茶一番， 　　“但愿师妹没有救错人……” 　　先是感慨一句，之后自我介绍道：“我是钦天监大弟子，许未申，也就是那丫头的大师兄，目前将境界压在四品。” 　　李清茶注意到对方的用词， 　　压在四品， 　　说明可以升境，但是没有做这个选择。 　　许未申既然敢这么说，就说明他完全不在意李清茶对他实力的窥探。 　　他说道：“我此来亳州，是听说有人解决了我和师弟都没能解决的海盗的问题，谁曾想……唉……早知道我就不该来了。” 　　衡秋曾说过，监正的弟子在亳州游历时试图通过制造炸药来干掉海盗， 　　许未申肯定是其中之一。 　　李清茶沉吟片刻， 　　“你确实应该后悔，若你不来，未央也不至于分我命数。” 　　“呵……” 　　“怎么？” 　　“后悔也没有用，等这次回了京城，我要去看看师妹的命星，若是黯淡……” 　　严酷的目光落在李清茶的身上， 　　李清茶却根本不在乎。 　　许未申点点头， 　　“能做到处变不惊，难怪能解决掉谷设。” 　　“许师兄……” 　　“你别顺杆子往上爬啊，即使你和未央成婚，也不能称呼我为师兄。” 　　“许大舅子……” 　　许未申：￣□￣｜｜ 　　“还是许师兄吧。” 　　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迅哥儿。 　　李清茶轻咳一声， 　　“许师兄，我们这是要回京？” 　　许未申点点头， 　　“对，回京。你在亳州搞出这么大的事，无论死活，总得给朝廷、给钦天监一个交代。而且，师父肯定想见你一面。” 　　“为什么？” 　　“你身上有一部分气机是未央给的，若没有师父老人家调和，两种气机相冲，将来和人动起手来，怕是会当场暴毙。” 　　言外之意是，监正不会让骆未央费尽心思所救之人这么轻易地去死。 第259章 声色俱厉 　　加更。 　　￥￥￥￥￥￥￥￥￥￥￥￥ 　　京城。 　　子午宫。 　　阳光明媚，透过微微晃动的柳树枝，在地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片， 　　偶有蝉鸣传来，预示着盛夏。 　　在一片温暖艳阳中，思柔却如坠冰窟般寒冷。 　　「九：李清茶死了。」 　　「九：好像死了。」 　　这两句话已经纠缠她整整一天了。 　　子午宫的宫女全都四散，尽可能地多打听消息， 　　皇宫，作为这个世界所有消息的集散中心，却不知为何失去了本该有的职能，亳州上方就像笼罩着迷雾，什么光都照不进去。 　　思柔的心渐渐下沉， 　　因为骆未央没给她回消息， 　　没消息，就是坏消息，预示着九号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公主缓缓叹气， 　　一旁的宫女小声说：“殿下，吃点儿东西吧。” 　　思柔一愣， 　　“你怎么在这儿？” 　　“啊？婢子……婢子来伺候殿下早膳啊。” 　　“宫里无须留下人手，你接着去打探消息，无论是钦天监那边的消息，还是从南边来的报信的，再或者朝廷重臣忽然进宫，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宫！” 　　这句话，思柔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遍了。 　　宫女叹气， 　　公主这个状态，早晚出事， 　　今早，永嘉过来和公主一起用早膳，公主也只是喝了几口稀粥，身体能挺得住？ 　　公主挺不住，她们这些下人恐怕都得被送到冷宫，去伺候那些半疯半傻、天天悲春伤秋的老太婆去。 　　“殿下，您还是……” 　　话音未落，思柔抬起头看着宫女， 　　她双目无神，就像一片死寂。 　　宫女瞬间不敢说话了。 　　幸好，外面忽然响起的脚步声救了她， 　　“殿下！殿下！” 　　又有宫女闯进门。 　　有消息了！ 　　思柔倏地起身， 　　“怎样？” 　　“回……咳……回殿下的话，呼……呼……今天朝会结束，各位大臣都走到承天门准备回各自衙门了，陛下忽然下急诏让几人回去小朝会。” 　　“突发事件？” 　　“对。” 　　思柔眉头不由得皱起， 　　她的直觉告诉她，亳州那边的消息传入京了， 　　而且，父皇明显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让大臣们去而复返，而不是等在金銮殿便是最好的证明。 　　以此推断，只有一个可能—— 　　监正私自将本该入宫的消息截留了。 　　皇帝没有聊天群这样的渠道，自然不会知道监正做没做小动作， 　　可思柔是清楚的， 　　她眼神闪烁， 　　“你们来帮本宫整理头发。” 　　宫女愕然， 　　“殿下，那可是小朝会。” 　　“如果是亳州的事，父皇肯定会让本宫参与，因为七弟和……罢了，你们动作快些。” 　　“……” 　　宫女当然不知道思柔想说什么， 　　她们搬来梳妆镜，帮思柔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双丫髻。 　　思柔急匆匆朝乾清宫去了。 　　她还没赶到，就看到楚中天和一众大人脚步缓慢，像是要爬去乾清宫， 　　给他们引路的小黄门脸都快黑了。 　　思柔也慢下了脚步，在后面悄悄跟着， 　　偶有几句窃窃私语传来， 　　“此话当真？” 　　“那边透出的消息只……完全靠我们……揣摩……” 　　“可皇上……” 　　“事态尚未明朗……盖棺……安排一些事……” 　　…… 　　思柔虽然极力窃听，却只能听到这些零碎的片段，根本拼不成完整的句子，贸然猜测也只会词不达意。 　　就在这时，有大臣注意到了她，轻声咳嗽， 　　顿时，几道视线落过来， 　　思柔半点儿不慌，在他们的注目礼中直奔乾清宫的方向。 　　站在殿前的大太监愣了两秒，对思柔投去询问的目光，待见思柔肯定地点点头，他才捏着嗓子唱道：“思柔公主求见。” 　　思柔的到访显然也在皇帝的预料之外， 　　过了几秒钟， 　　“宣。” 　　殿内传来威严的声音。 　　呼~ 　　第一关算是过了。 　　思柔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登上楼梯，小心地跨过门槛，拐进乾清宫东暖阁。 　　夏日已至，暖阁内的布置有了变化， 　　皇帝铺在椅子上的，是华贵、乳白的象牙席，所耗巨大。 　　他扫了眼思柔， 　　“子午宫的宫女最近很活跃啊。” 　　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了皇帝，思柔早就有应对之策， 　　她从容不迫地点头， 　　“未央许久没来消息，女儿有些担心。” 　　“她失踪了。” 　　“什么！？” 　　“但你可以放心，监正说骆未央福、禄、寿齐全，任何事情都能逢凶化吉。他明确地跟朕表示，骆未央没有任何……”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大太监通报各大臣到来的声音， 　　思柔立即起身， 　　“女儿这就回避。” 　　皇帝摆摆手， 　　“不必。今天要讨论的是亳州的事，当时，朕把老七派去亳州，便是因为你提到那边的情况。” 　　“未央失踪了，难道是坏消息？” 　　“好消息。” 　　皇帝没再多作解释，宣外面的一众大臣入殿。 　　没多久，十几人进了暖阁。 　　他们看到思柔，都没有觉得惊讶，思柔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快习惯了。 　　皇帝沉吟， 　　“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这明显是试探，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一脸懵逼的表情。 　　哼！ 　　就知道在这帮演员身上看不出什么。 　　皇帝说：“刚才，从钦天监那边传来消息，谷设走私集团已经被剿灭，负隅顽抗者七百余人，尽数扑杀，另有四百人成为俘虏。具体战报……” 　　他对身边的太监点点头， 　　后者会意，拿出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高声读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长的清单， 　　火炮三十四门、 　　短铳一百七十一把、 　　刀枪等兵器无算、 　　金银不计、 　　…… 　　漫长的两分半，太监终于将清单读到了最后。 　　一众大臣全都静静地听着。 　　皇帝皱眉， 　　如果是一般情况，如此大捷这帮人精早就开始眼神交流了，怎么如今如此平静？ 　　他问道：“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 　　众人立即看向楚中天。 　　楚中天是文官领袖，这个时候得先表态。 　　他清清嗓子， 　　“陛下，虽然事情在亳州，对手亦非妖族，但此次大捷十余年来未曾有过，您慧眼识人、英明神断，七皇子当真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 　　一记马屁巧妙地拍过去， 　　七皇子虽然厉害，但还是皇帝老子的眼光更厉害。 　　皇帝听了是很舒服的， 　　但是， 　　砰—— 　　他猛地一拍桌， 　　“可是，你们知道这场大捷是怎么来的吗！？” 　　刚才还温和的表情，竟然变得声色俱厉。 第260章 匿名 　　“……” 　　“……” 　　“……” 　　暖阁内静悄悄的。 　　楚中天扫了眼其他大臣，都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低垂眉眼， 　　“陛下，此事臣等不甚清楚。” 　　皇帝冷哼一声， 　　“老七真是气煞了朕，这个混小子，竟然敢伪造圣旨，说是同意谷设走私集团入贡，骗对方主动上缴了那些个火炮，这才得来大胜。” 　　这句话说的其实不尽不实， 　　皇帝故意隐瞒了之前海战的大胜， 　　正所谓“一战定君臣”，真正让谷设曲阜屈服的并非圣旨，而是亳州水师发行的本子—— 　　《舰娘无惨》。 　　这也是皇帝感到愤怒的真实原因， 　　欺君？ 　　没实力的欺君，根本无关痛痒，那些老百姓哪个没骂过皇帝？ 　　皇帝看他们一眼都算他们赢！ 　　戳中逆鳞的其实是七皇子又一次擅动兵权， 　　之前是卫所，还好说， 　　现在竟然将手伸到了亳州水师的头上，真是反了天了！ 　　楚中天其实是知道那场海战的， 　　但出于相同的原因，他也不准备提那件事，而且，从刚才起就在装不知情，想提也没法提。 　　他沉吟了几秒钟， 　　“陛下，可有圣旨原文？” 　　“你还想看？” 　　“臣只是觉得，七皇子向来宽仁厚义，说他伪造圣旨、犯欺君之罪，实在有些蹊跷。” 　　“好！朕给你看看！” 　　皇帝对身边的太监点了点头， 　　后者会意，将誊抄下来的圣旨递给楚中天。 　　看到第一句，楚中天眼神一亮， 　　之后，他继续往下读，心中已经想出了驳斥皇帝观点的办法， 　　他说道：“陛下，这并非圣旨啊。” 　　皇帝冷笑， 　　“这还不算？朕倒要看看，你楚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臣，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有屁快放！” 　　楚中天：￣□￣｜｜ 　　他沉声道：“陛下，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又曰‘论奉天殿名而及之’，所以，圣旨开头必须有‘奉天承运皇帝’六字。” 　　简单地归纳，就是玩文字游戏。 　　皇帝嘴角勾起， 　　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就知道这帮大臣会在这方面纠缠，而应对的策略，他也早就想好了， 　　“朕下中旨的时候有这六个字？” 　　中旨，指的是不经内阁票拟、六科给事中也不会誊抄留档，直接由内廷发出的敕谕， 　　中旨有很多口语化的内容，不可能有成规格式。 　　楚中天张口道：“陛下，给谷设看的……” 　　皇帝打断了， 　　“你想说，给谷设看的又不是中旨，所以必须有‘奉天承运皇帝’，对吧？” 　　“是。” 　　“那朕来问你，格式不对的圣旨如果不是圣旨，又是怎么骗到谷设的？” 　　“……” 　　楚中天说不出话了。 　　谷设虽是海上一方霸主，可终究算“老百姓”， 　　在老百姓眼中，皇帝和圣旨是神圣且不可置疑的，他们甚至比朝中的大臣们更加相信“金口玉言”四个字， 　　所以，七皇子写的到底是不是圣旨，重要吗？ 　　百姓认定是圣旨的东西，最后反而成了骗人的伎俩，对圣旨的公信力打击极大， 　　这就是欺君！ 　　一时间，大臣的一方被皇帝压制。 　　皇帝默默握拳， 　　爽！ 　　在朝堂上，他永远是一个人面对群臣围殴，终于有取得优势的时候，实在太难得了。 　　他说道：“老七所犯的错……” 　　还没说到一半，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咔哒—— 　　皇帝皱起了眉头， 　　他用警告的目光看了一眼思柔，继续说道：“老七所犯的错……” 　　咔哒—— 　　又是一声响。 　　皇帝这次彻底恼了，偏头看向思柔， 　　只见思柔双手放在椅子下面，朝左手边挪动，同时抻着脖子看暖阁门口的方向。 　　皇帝不解， 　　“思柔，你在做什么？” 　　思柔恍惚了一下， 　　“啊，没……没有。” 　　“怎么可能！” 　　“……” 　　皇帝站起身，绕到思柔身后，从哪个角度看向暖阁门口。 　　竟然确实有东西。 　　那似乎是一封奏疏，但外皮没有文字，看起来像是匿名的举报信， 　　一众大臣也跟着回过头。 　　有人走过去，将其捡起来，脸上是茫然的表情， 　　“这……” 　　他显得十分为难。 　　在古代是没有匿名一说的，因为匿名从上到下都不会受理。 　　在地方上，官员被称“父母官”，“民告官”等同于“子弑父”，所以百姓检举官吏，先要挨上几板子， 　　都得挨板子了，肯定不能匿名； 　　至于权力中枢京城，有句话叫做“言而无罪”，没有因言获罪的说法，更无须匿名。 　　而且，匿名还有一个特别大的危害，会导致群臣勾心斗角、结党营私， 　　这么搞下去，朝廷迟早药丸。 　　皇帝抬手， 　　“给朕拿来。” 　　那名官员小跑着走到皇帝面前，将奏疏递了过去。 　　皇帝微微挑眉， 　　奏疏封了口，明显就是准备好的东西。 　　他直接粗暴地将封口撕开，然后仔细阅读，才看了几行就猛拍桌案， 　　砰—— 　　“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看向一众大臣， 　　“这个，是谁的杰作啊？” 　　“……” 　　“……” 　　“……” 　　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低着头，并没有出来认领。 　　思柔悄悄瞄了眼奏疏的内容， 　　没想到这里面说的竟然就是亳州的事，只是把七皇子这个主角换成了已经失踪的李清茶， 　　在奏疏中，一切的一切都是李清茶授意，七皇子只是提线木偶， 　　这可比欺君更损天家颜面。 　　思柔下意识地想替李清茶反驳几句，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父皇接到的应该是李清茶失踪的消息，或者干脆说是死讯，在父皇的视角中，李清茶的清白反而安全，是七皇子的替罪羊， 　　好一招声东击西的计谋…… 　　皇帝来回踱步，额头上青筋暴起， 　　本来，他听到李清茶的死讯还挺开心的，现在反而不爽了， 　　“好！好好！看来你们都有话要说！？” 　　“……” 　　“……” 　　“……” 　　依然没人吱声。 　　皇帝再一次捶了一下桌面， 　　“既然如此，那就等老七回京之后，在朝会上讨论此事，朕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刮起什么样的妖风！” 　　说完，猛地将奏疏砸向地面， 　　纸张散了一地。 　　皇帝径直踩着穿过，绕出了暖阁。 　　剩下的大臣左右瞧瞧，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思柔走向楚中天， 　　“楚大人，李清茶是不是没死？” 　　楚中天愕然， 　　“这个……我们接到……唔……” 　　“是监正，对吗？” 　　“……” 　　楚中天没有回答。 　　￥￥￥￥￥￥￥￥￥￥￥￥ 　　第三卷完。 　　求票。 第四卷 第261章 我乘轻舟返人间 　　大运河上， 　　一舟南来。 　　桅杆上的船帆竟然收着，只有一名船夫缓缓地撑着竹竿，小舟却似缩地成寸，轻易劈出波涛，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明媚的阳光下，临岸的花木一片茂盛， 　　盛夏已至。 　　李清茶站在船头，远眺京城码头上忙碌往来的人群， 　　终于见着人气儿了…… 　　呼~ 　　她长出一口气， 　　“我乘轻舟返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 　　许未申一怔， 　　只此一句，仿佛从地府归来，有天高海阔之感，有此心境，倒也符合李清茶的遭遇。 　　他看向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一身书生打扮，虽然从侧后方看不清五官，但清风拂过之时，袍袖飞扬，风姿飘逸过人， 　　这样一个俊俏后生，难怪师妹喜欢。 　　许未申清清嗓子，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传来骆未央的声音， 　　“到了吗？” 　　李清茶回头， 　　“嗯，再过一刻钟吧。” 　　“还要这么久……” 　　“先回去歇着吧，你现在体弱，小心受了风寒。” 　　骆未央甜甜地一笑，钻回了船舱。 　　许未申看得摇头，心说师妹都不跟自己打招呼的，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明显了， 　　也罢，等送他们回京，自己就去跟师弟汇合，接着游历， 　　眼不见为净。 　　李清茶说：“许师兄，你既然可以乘地脉移动，为什么还要坐船？” 　　啧…… 　　许未申暗暗咋舌， 　　“你以为带着两个大活人在地脉移动很容易？” 　　“啊这……” 　　“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不是修士，怎么连这种修行的常识都没有。” 　　许未申直摇头。 　　李清茶尴尬地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许师兄，我请你帮忙给七皇子捎信，可曾传达到位了？” 　　许未申点了点头， 　　“当然，钦天监办事，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就好。” 　　李清茶的心不由得安定了下来， 　　必须要承认，钦天监这套信息传递网络确实厉害，比八百里加急厉害得太多了， 　　也就是地脉不能随意改道，否则，网络的触角到县、甚至到村，整个大夏都会在监正眼里变成透明的存在，没有秘密。 　　李清茶之所以传消息， 　　其一，让两位师妹安心，防止她们做出格的事； 　　其二，让七皇子做好准备。 　　根据监正的说法，皇帝态度很明显， 　　如果解释不好擅动兵权的事，七皇子或许只是丢掉圣心、失去圣宠，但下面干活的人的命运可就不好说了。 　　幸好，监正因为骆未央站在李清茶这边。 　　小船继续前行， 　　码头近了，隐约能听到吆喝声， 　　税吏瞄了眼他们的船，发现船舱小得可怜，顿时没了亲自检查的心思，一招手，让两个盐兵上前。 　　“停船！” 　　盐兵们吆五喝六，一看就是跋扈惯了。 　　许未申皱眉， 　　船上因为有制作炸药的材料、仪器，不能让他们碰， 　　他伸手入怀想掏钦天监的令牌。 　　但李清茶更快，率先将雏凤营的牙牌丢了过去， 　　小地方的官吏都知道牙牌的特殊之处，何况京城这些人精， 　　税吏赶紧陪着笑脸让盐兵们放行。 　　咔哒—— 　　船体轻轻撞上码头。 　　￥￥￥￥￥￥￥￥￥￥￥￥ 　　码头不远处， 　　一个三层的茶楼上，两名倾城倾国的美人儿正在相对而坐喝茶， 　　小的那个十岁左右的样子，活泼好动，每每站起身眺望楼下，旁边几桌带刀的大汉都下意识地做出身体前探、随时准备救援的样子； 　　大的那个则娴静得多，打扮偏中性，隔得远了看，反倒像浊世佳公子，但不时流露出摄人心魄的美。 　　她们正是两位公主。 　　永嘉小声问：“李清茶真没事？” 　　思柔点头， 　　“嗯。” 　　事实上，京中除了钦天监，没人知道李清茶的确切情况， 　　思柔只是那么坚信着。 　　永嘉叹了口气， 　　在这里等了三个上午了，也没见着人，小丫头的耐心眼看着就要消失殆尽。 　　她觉得无聊，调整椅子的角度，正对户外， 　　一双小脚来回摇晃，就像荡秋千。 　　嘶…… 　　后面的护卫倒抽凉气， 　　若不是有栏杆，他们恐怕已经扑上来了。 　　忽然， 　　“那是不是！？” 　　永嘉倏地站了起来。 　　一众护卫也跟着站起身，几个箭步将永嘉“拿下”，拖着她坐回安全的地方。 　　永嘉：o(╥﹏╥)o 　　思柔却根本没有搭理， 　　她怔怔地看着码头，不知何时，眸中已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这是多久没见了？ 　　两个月有了吧…… 　　李清茶还是那个熟悉的李清茶，只是气度略有变化， 　　看来，已经突破到了八品。 　　噗~ 　　少女忽然笑出声， 　　一旁的永嘉在护卫的“锁拿”下挣扎，同时问道：“阿姐，你笑什么啊？” 　　思柔回答：“我笑这人没有博大的胸怀。” 　　“啊？他不是挺好的吗？” 　　“你还小，不懂。” 　　“我不小了！” 　　“……” 　　思柔转向永嘉， 　　emmm…… 　　永嘉终究是小孩子，还是比李清茶要小些的。 　　她摸摸妹妹的头， 　　“没关系，再过个两三年，你就不小了。” 　　女子十五及笄， 　　再过两三年，永嘉也还不到十五岁，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成年， 　　她不由得沾沾自喜， 　　看来，阿姐没有低估自己的成熟。 　　永嘉也不生气了， 　　“没想到她真的没事。” 　　思柔点点头， 　　她目光向后移，在许未申的身上停留了大概0.00001秒，之后转到骆未央身上， 　　那还是自己认识的未央吗？ 　　思柔有些难以置信。 　　永嘉也已经注意到了， 　　“阿姐，未央阿姐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唔……” 　　“你放心吧，监正是咱们大夏医术最高超的人，有监正在，你未央阿姐就不会有事。” 　　思柔的情绪稍微有些低落， 　　可以猜到，李清茶她们在亳州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处境，连战力较弱的未央都被拖上了战场，还受到了如此重创。 　　但是…… 　　活着就是好事！ 　　思柔终于可以放宽心了， 　　她对最近的护卫招手， 　　“你去楼下，帮我点一……额……点两份小笼包，再来一份米粥。” 　　护卫愣了半晌， 　　“殿……大小姐，这是茶楼。” 　　“那就去隔壁买去。” 　　“诺！” 　　护卫踩着楼梯“噔噔噔”地下楼了， 　　一旁的永嘉不解， 　　“阿姐，你一个人吃两份啊？” 　　“一份给你买的啊。” 　　“可我今早……咦……阿姐，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买两份小笼包和一份米粥，咱们两个怎么分啊？说！是不是给你自己买的！？” 　　“……” 　　思柔不搭腔。 　　永嘉：盯—— 　　她还是熟悉阿姐的心思的，忽然咯咯地笑出声， 　　“某人回来了，阿姐心情好转，连胃口也跟着大开啊……” 　　“我撕了你的嘴！” 　　思柔恼羞成怒，冲上去捂住妹妹的嘴。 　　永嘉：“！@#*￥%……” 　　想说的话被人为打码。 　　思柔脸色通红地看了码头一眼， 　　李清茶…… 　　哼！ 　　本宫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本宫，传个信儿过来！ 第262章 司马昭之心 　　加更。 　　￥￥￥￥￥￥￥￥￥￥￥￥ 　　“嘶……” 　　李清茶寒毛竖起， 　　她下意识地左右看看，不知道刚才那种心悸的感觉从哪儿来的。 　　骆未央诧异， 　　“李大……哥？” 　　李清茶摇了摇头， 　　那种似是而非的杀意已经消失了， 　　准确地讲，并非是杀意，而是一种…… 　　痴怨？ 　　她摸摸后颈，心说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太惊心动魄，导致神经紧绷，把风吹草动当成了风声鹤唳。 　　一旁的许未申皱眉， 　　“有我在，应该没人能动得了你。” 　　李清茶不由摊手， 　　“监正也不行？” 　　“我师父为什么要对你……呵呵……也是，师父对你动手，你也是咎由自取，谁叫师妹……” 　　话音未落， 　　“师兄！” 　　骆未央红着脸打断。 　　许未申只能感慨，女大不中留。 　　再说了，他只说是师妹，又没说是一个， 　　按照师父所讲，李清茶这货似乎不光和未央有些瓜田李下的勾搭，还和未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这个混球！ 　　许未申警告地看李清茶一眼。 　　骆未央则不满地回瞪了大师兄一眼，之后挡在两人中间，问李清茶：“李大哥，你这次回京要住哪儿？不会还住倚翠楼吧？” 　　李清茶说道：“住倚翠楼不用花钱啊。” 　　“到我们钦天监来吧。” 　　“啊？” 　　“来吧。” 　　骆未央自然地拉起李清茶的手。 　　许未申在旁边看得皱眉， 　　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两人有成婚的可能性，但是当街拉手也有点儿过分了， 　　不过，骆未央的动作很奇怪，对李清茶的那股亲密劲儿，混杂着豆蔻女子情窦初开的羞涩，以及对待闺蜜的亲近感。 　　许未申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压低声音， 　　“未央，你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吧？” 　　骆未央白了师兄一眼， 　　“我是单纯，但我不傻，好吗？”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许未申差点儿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他转头，看李清茶在旁边努力憋笑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是该来一趟钦天监。” 　　李清茶愕然， 　　她还没做好见监正的准备， 　　“啊？等等……等一下……” 　　“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喂喂，我还没……”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许未申已经捏住了李清茶和骆未央的肩膀， 　　这一次，李清茶在清醒的情况下穿梭地脉，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后颈的衣领，那个东西提着她在逼仄的岩石缝隙中穿行，各色岩层在眼前一晃而过， 　　转瞬之间，她的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差点儿跌倒。 　　一个声音响起， 　　“卯时一刻，来自京城码……咦……大师兄？小师妹？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说话的显然非常惊喜。 　　李清茶抬起头， 　　眼前站着两名术士，一人正在调弄水刻的时间，一人拿着铅椠和笔， 　　在他们身后，点星楼拔地而立。 　　许未申点了点头， 　　“我带人回来见师父。” 　　两名术士这才注意到李清茶， 　　“李先生？” 　　“你们叫他什么？” 　　“李……李先生啊……” 　　许未申一脸懵。 　　一名术士立即解释道：“师兄这段时间不在京城，不知道李先生曾到点星楼授课的事，他提出的物质守恒，我们到现在还在研究呢~” 　　许未申：￣□￣｜｜ 　　世道变化也太快了，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节奏。 　　两名师弟看他还在发蒙，继续介绍：“其实，李先生最大的贡献并非物质守恒，而是给我们提供了一套实验中广泛适用的操作流程。” 　　“操作流程？” 　　“对的，我们现在有一节课，叫操作课。” 　　“咕……” 　　许未申咽了口唾沫，看李清茶。 　　李清茶负手而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竟然装起来了。 　　许未申轻哼， 　　“好，我倒要看看你多厉害。” 　　说完，一马当先走向点星楼的方向。 　　李清茶问骆未央：“你们难道真的开了操作课？” 　　骆未央可爱地吐吐舌头， 　　“当然啊。” 　　嘶…… 　　李清茶倒抽一口凉气， 　　万一，《大千世界》真的进化出现代科学，想到未来的课本上会写“现代实验理论之父是李清茶”，她就不由得瀑布汗， 　　这感觉太奇怪了。 　　李清茶快走了几步，跟上许未申的步伐进入点星楼。 　　三人上楼， 　　螺旋楼梯两边墙壁挂着的字画被撤掉，换上了条幅似的东西， 　　至于条幅上面的内容…… 　　易变质药放时短，易燃易爆避火源、 　　实验室中干燥剂，蜡封保存心坦然、 　　排水需集气，撤管后移灯、 　　…… 　　李清茶：￣□￣｜｜ 　　好羞耻啊…… 　　许未申却看得津津有味，嘴里低声嘀咕着什么，步伐越来越缓慢， 　　终于，他停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鱼油造不出炸弹。” 　　他转过头， 　　“你们自己上楼去找师父吧。” 　　李清茶懵逼， 　　一旁的骆未央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推了推李清茶的后背，指指楼梯上端。 　　两人一直沿着旋转楼梯上楼，终于来到阁楼， 　　李清茶将推拉门拉开， 　　她们钻了进去， 　　顶层的阳光房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就连监正所在的位置都没变，在远处的躺椅上晒太阳。 　　他听到动静，回过头，视线停在骆未央身上， 　　“丫头，怎么变成小麻雀了？” 　　只此一句，骆未央压抑的情绪便被扒得清清楚楚， 　　她垂头丧气地踢了脚空气， 　　“师父……” 　　少女撇下李清茶，朝监正的方向走去， 　　监正轻巧躲开， 　　“从小到大，你每次到我这哭诉，都要把鼻涕擦到我的衣袍上，我可不能再叫你祸害了。” 　　他故意逗骆未央开心， 　　骆未央也很配合，嗤笑一声，接着又板起脸， 　　“师父，我变丑了！我好难过！” 　　“又笑又哭，像小孩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孩嘛~” 　　少女抽抽搭搭。 　　监正扫了一眼李清茶的方向，表情严厉，好像在说：“对未离下手也就算了，连未央这样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不要脸！” 　　李清茶缩了缩脖子，装作没看见。 　　监正拿她这块滚刀肉也没办法，继续安慰骆未央， 　　“别哭了。” 　　骆未央继续哭， 　　“我变丑了！” 　　“……” 　　“师父，你不明白容貌对女孩子有多重要！” 　　监正尴尬， 　　作为光荣的臭男人，他确实不懂少女心。 　　骆未央听师父哑火了，哭得更惨， 　　“可恶！我没人要了啊！李大哥会不要我了啊！5555555555~” 　　这不是好事吗？ 　　当然，这话监正也就在心里想一想，说是不敢说的，否则肯定得被骆未央把胡子都揪掉， 　　他说道：“没关系，为师要你。” 　　“你要我有什么用啊！” 　　“唔……” 　　监正的心好痛， 　　他默默感慨着女大不中留，无奈地问道：“那你想要谁要你？” 　　骆未央不吱声， 　　“……” 　　“……” 　　一片安静， 　　只有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 　　良久， 　　“你让李大哥要我！” 　　图穷匕见！ 　　骆未央的司马昭之心暴露无遗。 第263章 移命之阵 　　加更。 　　￥￥￥￥￥￥￥￥￥￥￥￥ 　　监正的视线转向李清茶， 　　眼神如果能杀人，李清茶此刻肯定已经死一百多万次了。 　　监正冷哼， 　　之后，温柔地拍拍骆未央的肩膀， 　　“你别担心，她不敢不要。” 　　骆未央的哭声小了， 　　“真的？” 　　“嗯，我说的。” 　　“那就谢谢师父了。” 　　骆未央从监正身边离开，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嚼！ 　　“嗯嗯，驴打滚！还是熟悉的味道。” 　　少女重新恢复吃货性格。 　　监正：￣□￣｜｜ 　　为什么有种特别强烈的被自家徒弟算计了的感觉？ 　　他清清嗓子， 　　“未央，你先出去，有些事我需要单独与李清茶说。” 　　骆未央面色狐疑， 　　“什么事？” 　　“你别忘了，用移命之阵后，你的气机也灌入了李清茶的体内，他必须要消化掉才行，若是消化不了，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与人动手了。” 　　“师父愿意帮她吗？” 　　监正叹气，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必须， 　　他缓缓点头。 　　骆未央将桌上的糕点一股脑倒进随身的小袋子里，之后起身，走向推拉门， 　　结果，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 　　“师父，你不会让她泡药浴什么的吧？” 　　监正没反应过来， 　　“什么药浴？” 　　“就是用了各种天才灵宝放进大木桶里，烧水煮成一锅汤汁，让人进去泡着啊。” 　　“你当为师是武夫？而且，武夫也没这样败家的啊！你说的那个不叫泡药浴，叫腌咸菜，腌出来的咸菜一股子药味。” 　　骆未央放下心来， 　　她拉起李清茶的手说道：“李大哥的身体，师父可不准看！” 　　谁稀罕！ 　　监正瞪了徒弟一眼， 　　“赶紧走。” 　　“诶嘿~” 　　少女扮了个鬼脸，对李清茶投去一个信赖的眼神，之后从推拉门下楼了。 　　阳光房内只剩下两人。 　　监正看了眼李清茶，冷哼一声， 　　“真不知道我这些徒弟是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两个的往里面陷，这下倒好，未离出关也不用想杀尽天下负心人了。” 　　李清茶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监正大人……” 　　“你可以叫我老师。” 　　“？？？” 　　李清茶懵了， 　　骆未央不是关门弟子吗？ 　　监正说：“你就别想好事儿了，我可不准备收你为徒，只是接下来……” 　　他砸了砸舌，指向身边的一个座位。 　　李清茶没有犹豫，立即落座， 　　能得到当世一品指点，这可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 　　监正沉吟片刻， 　　“移命之阵……移命之阵……” 　　他先是喃喃自语一阵，之后转向李清茶，问：“关于移命，未申和未央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清茶如实回答， 　　“移命之阵刚开始被设计出来，其实是要转移命数和气运的，但失败了，变成现在的弱化版，只有生命力、气机的转移。”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 　　监正的口气很怪异， 　　李清茶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因此静静等待。 　　监正用手指轻巧着躺椅扶手， 　　哒—— 　　哒—— 　　哒—— 　　扶手规律地轻响。 　　良久， 　　“你觉得，什么人需要转移气运？” 　　这个问题有点儿出乎意料， 　　李清茶沉思， 　　在大相国寺的时候，骆未央曾经说人间气运者寥寥无几，就像《丑小鸭》那个故事里，难的不是怎么变天鹅，而是分清楚到底谁才是天鹅， 　　但若是气运能转移的话…… 　　“各脉修士吗？” 　　“为什么这么说？” 　　“西域番僧进入中原，好像就是因为气运转移到了大夏这边，下个一品修士可能在大夏，这对西域佛门是不可接受的。” 　　“……” 　　监正抿抿嘴唇，不置可否。 　　李清茶沉吟了片刻，给出第二个答案， 　　“皇室。” 　　这两个字一出口，监正立即偏过头，上下打量李清茶， 　　明显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 　　李清茶问：“难道说，移命之阵原本是为了皇室设计的？” 　　其实，监正的表情已经等于回答， 　　这么问只是确认。 　　监正缓缓点头， 　　“哪个皇帝不想江山永固呢？” 　　“呵……后面的话题，是不是属于那种听了就要掉脑袋的？” 　　“哈哈，不至于，毕竟移命之阵失败了。” 　　监正眨眨眼， 　　只是，他眼中隐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清茶隐隐感觉对方的话不尽不实， 　　她很确定地说：“成功了。” 　　监正摇头， 　　“没有。” 　　“那么就是……你现在有信心完善移命之阵，让它变得成功。” 　　“……” 　　“……” 　　诡异的沉默。 　　监正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唉……可惜，你如果真是我的弟子，将来的成就必然远超于我。” 　　这句话等于承认， 　　李清茶不由得脊背生寒， 　　听监正的意思，他可以通过完善后的移命之阵，将气运转移到他人身上， 　　这特喵的…… 　　“比天机盘还厉害？” 　　监正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天机盘就是小儿科，配跟这个比？我说的移命，甚至能把一品修士的气运转移到普通人身上，其中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艹！我现在可以确定，我正在听掉脑袋的东西了。” 　　“真不至于，我又不会害你。” 　　“你会。” 　　关于这一点，李清茶仍然非常确定。 　　监正笑笑， 　　“你觉得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刚才，监正才讲了“哪个皇帝不想江山永固呢？”这句话，说明一定是皇室气运出了问题，皇帝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李清茶懒得明说，一个葛优瘫，在椅子里面直接躺了。 　　监正瞪她， 　　“没个正经！” 　　李清茶继续摆烂， 　　“啊，对对对。” 　　“你这人……罢了罢了。我不会害你，是因为未央有一部分正活在你的身上，不完整的移命之阵其实是在你们之间建立起通道……” 　　“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的人，还需要我明确解释？” 　　“……” 　　李清茶说不出话来了。 　　监正点头， 　　“看来，你是懂了。” 　　“嗯，我当然懂，我以后不光要活，还得好好活着。” 　　“这就对咯~” 　　“我该怎么做？” 　　监正缓缓摊开了双手，视线落在覆盖阳光房的透明琉璃之上， 　　呼~ 　　他吐出一口气， 　　“星。” 　　声音中无喜无悲，仿佛口含天宪、天道威仪。 　　淡淡的蜂鸣声在耳畔响起， 　　李清茶抬头看向琉璃顶，却发现外面的太阳越来越暗淡，渐渐被浓郁的墨色所掩盖， 　　之后，琉璃顶上出现了无数闪亮的星星。 第264章 好像蛮简单的 　　加更。 　　￥￥￥￥￥￥￥￥￥￥￥￥ 　　李清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万星绫？” 　　监正扫了她一眼， 　　“你竟然是魔门修士。” 　　“花间派。”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嗯，确实。” 　　李清茶大大方方承认了，一副就是要撬监正女徒弟墙角的表情， 　　监正生气，却又打骂不得， 　　谁叫李清茶已经成功，而且还是成功两次呢？ 　　他咳嗽一声，将话题饶了回去， 　　“你眼前的这片星空不是万星绫那种小孩子的把戏，万星绫的星都是假的，但你眼前的这些不是，它们是真的星。” 　　“真的？” 　　“对，命星。” 　　传说中，天上的星星有一颗就是自己的本命星，人死星坠。 　　李清茶眉头皱起， 　　“我一直以为命星是道门才有的说法。” 　　监正摇摇头， 　　“所谓‘殊途同归’，就比如你们魔门祖师，能从佛门、道门中海纳百川，创立新的修炼体系一样，我们术士一脉和道门也有重叠，不是很正常吗？” 　　听监正的意思，万星绫是魔门祖师爷从术士这里偷师所造啊。 　　不愧是从心所欲。 　　李清茶不由得苦笑， 　　看来，魔门一脉最要不得按部就班，努力什么的，跟天赋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监正仍在介绍：“而且，道门三宗之下还有不同细分，例如剑修、符箓、占验，观星不过是占验的一个旁支罢了。” 　　李清茶点头， 　　作为曾经的灵韵宗内门弟子，这件事她还是清楚的。 　　她问：“我现在要干什么？” 　　监正说道：“术士一脉，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自己的命星，找到命星的那一刻，就算正式跨入修行的门槛了。” 　　李清茶恍然大悟， 　　难怪术士九品是医者， 　　骆未央之前说是为了看更多人的命数，看的越多，经验越丰富，找自己的命星也会更快些。 　　监正看了眼那片璀璨的星河， 　　“李清茶，闭上眼。” 　　“唔……” 　　“当你觉得心无旁骛之时，重新睁开眼，之后将自己的心思沉溺于星海之中，寻找自己的命星。” 　　“怎么才算找到？” 　　“你自己会有感觉的。” 　　李清茶：￣□￣｜｜ 　　是不是他们这些高品修士都喜欢打哑谜啊……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 　　监正说道：“当你精神高度紧绷之时，沉溺于星海越久，眉心就会越疼。所以，不必急于一时，多耗些时日也无妨。” 　　“是。” 　　“你自己把握吧，我出去了。” 　　“谢谢老师。” 　　监正微微一愣，看了眼还在闭目静心的李清茶，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拍拍李清茶的肩，离开阳光房。 　　结果，刚出门就撞见了骆未央， 　　小丫头撅着屁股，明显是将耳朵贴在推拉门上偷听。 　　监正捏捏骆未央的鼻子， 　　“你这丫头，明知这门是我亲手炼制，不可能听得见任何内容，还在这儿玩隔墙有耳呢？” 　　骆未央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师父，怎么样了？” 　　“李清茶很聪明，想来，修炼的天资也不错，应该能在三十天之内找到自己的命星。” 　　“三十天？” 　　骆未央不由得诧异， 　　这个数字，说明师父很看好李清茶， 　　要知道，天资最好的三师兄也用了整整二十二天，其他三名弟子则都是三十天左右，乃是术士一脉的翘楚。 　　监正呵呵一笑， 　　“时间快也没意义啊。” 　　“为什么？” 　　“他之所以要找自己的命星，是为了融合你给她的气机，而不是拜入钦天监。你们做不了师兄妹的。” 　　“唔……” 　　本来也不是师兄妹，是师姐妹才对。 　　骆未央展颜一笑，接着，小脸又垮了下来， 　　“师父，我怎么办啊？” 　　她指指右手边的窗， 　　琉璃明净如洗，倒映出骆未央又黑又皱的小脸， 　　少女还是担心自己的容貌。 　　监正沉思， 　　“我听说青楼女子全都驻颜有术，她们并非修士，是怎么办到的？” 　　骆未央哪懂这个， 　　她一直是小孩子爱玩的心性，从来没关心自己的容貌， 　　也就是见了李清茶之后，才会考虑多些。 　　少女歪着头， 　　“砒霜？” 　　监正吓了一跳， 　　“砒霜或许能驻颜，但是会损害身体，将来怕是要早早地掉头发，脑子也会变得不灵光……对了，还会掉牙，饭都吃不了。” 　　吃不了饭…… 　　骆未央一听这个，立即把砒霜这个选项给过滤掉了。 　　她又说：“我看李大……李大哥的表妹用珍珠粉，还有橘子皮、龙脑、檀香……” 　　除了橘子皮，这些材料都很贵。 　　监正沉吟片刻， 　　“咱们钦天监最擅长的就是做实验啊，不妨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做出好用的……额……这叫什么？” 　　骆未央沉吟片刻， 　　“就叫护肤品好了。” 　　“嗯，这个名字倒是传神，若我们研究出来了，说不定还能赚钱。” 　　“对的对的，我以前一直觉得吃的最赚钱，现在想来，还是这些更赚。” 　　小吃货！ 　　监正无奈地摇摇头，拉着骆未央往楼下的实验室走， 　　结果，没下几节楼梯，就看到了许未申。 　　许未申正对着一个条幅念念有词：“取粉用药匙，用纸叠成槽……”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微微弯曲，似乎真在用药匙舀取粉末，俨然一副无实物表演的模样。 　　骆未央低声嘀咕：“师兄又在犯痴了，他总是……唔……” 　　少女猛地用右手捂住胸口， 　　她左手撑墙，对着地面一阵干呕。 　　监正猛地瞪大眼睛， 　　“未央！？” 　　“师……师父，气机在……要满了！要……要溢出来了……” 　　“！！！” 　　监正回头，直视楼顶的方向，好像在看着什么， 　　李清茶竟然…… 　　“未申，帮未央护法！” 　　留下这句话，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爬楼梯回到阳光房。 　　只见李清茶端坐于星河前，怔怔地望着其中一颗异常明亮的星，脸上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她听到开门声，立即回过头， 　　“老师，好像蛮简单的。” 　　监正：“！@#￥*%……” 　　“你用了几息时间？” 　　“什么几息时间？” 　　“就是说，你睁开眼后，用了几息时间找到自己命星的？” 　　李清茶想了想， 　　“没用几息，我一睁眼就找到了啊。” 　　“咕……” 　　监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 　　“……” 　　“……” 　　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 　　“很好。”监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的天赋确实不错。”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有无数草泥马狂奔而过。 　　但李清茶的话还没说完， 　　“我……升境了。” 　　监正终于失去了面部表情的管理能力，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 第265章 三道旨意 　　升境， 　　这两个字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福音， 　　魔门修士，七品拾闻。 　　李清茶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气机肯定是增强了， 　　再就是耳力变化，几乎提升到了人类极致， 　　同时能制造各种幻听、噪音来袭扰对手，实力强劲或有特殊功法者，还能以此直接造成杀伤。 　　但神奇的是，好像还有什么隐含的…… 　　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说不清。 　　李清茶看监正， 　　“为什么……” 　　监正当即打断了， 　　“先别说话，让我静静。” 　　“……” 　　“……” 　　阳光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呼~ 　　监正长出一口气， 　　“你从九品到八品，再从八品到七品，一共多久？” 　　李清茶想想， 　　“好像……唔……两个月不到吧……” 　　“……” 　　“没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 　　监正没好气地瞪李清茶一眼，心说这小子真是天才，若是不和那么些女子有纠葛，潜心修炼，将来说不定能成就超品， 　　恼人的是，这小子即使和女子有纠葛，也有可能成就超品。 　　艹！ 　　想想就来气！ 　　监正问道：“你是否感觉体内有一股若即若离的气机，与你本身相冲，却又能相得益彰？” 　　李清茶点点头， 　　事实上，应该是两股这样的气机， 　　一股来自道门灵韵丹， 　　一股来自术士骆未央。 　　升入七品后，她对自己的境界和修为有了更细致的认知。 　　监正沉吟， 　　良久， 　　“等你下次用尽全力应战，自会知道其中关窍。” 　　李清茶张口欲言， 　　监正却抬起手，示意她先别说， 　　“我之所以不说明白，其实是因为我也不甚清楚。你们魔门相比其他修炼体系的修士，更懂合而不融的道理。我举个简单的例子，若你是道门出身，经过刚才的事，未央的气机和你的气机恐怕已经完全不分彼此，但你们魔门不同，能做到为你所用，却仍保持疏离，这种状态是很难得的。” 　　被监正一点，李清茶便明白那种微妙的感觉是什么了。 　　啧…… 　　祖师爷，您老人家可真猛。 　　她忍不住吐槽：“魔门一脉也太看天赋了吧。” 　　监正笑笑， 　　“任何修炼体系想要冲击高品，天赋都是最重要的一环，以你修炼的速度，很快就会明白的。” 　　李清茶听出来了，这是在夸自己天赋好， 　　她转头看向那片星空， 　　命星闪耀，就像一个光亮的旋涡，将其它星的光尽数吸收过来。 　　监正也注意到了李清茶的目光， 　　“不用看了。” 　　“啊？” 　　“如此亮度的的命星，我从未见过，所以，要不就是我的星图坏了，要不就是你一生贵不可言，甚至能夺人命格。” 　　“夺人命格……那……未央……” 　　“别担心，未央的命星亮了很多。” 　　有句话叫做： 　　打的好不如排的好， 　　骆未央就是典型，移命之阵本来是百亏不赚的买卖，结果硬生生绑了个大腿，因祸得福， 　　重回九品只是暂时的，那丫头以后修炼肯定能事半而功倍， 　　emmm……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变丑了。 　　监正摇头轻笑。 　　￥￥￥￥￥￥￥￥￥￥￥￥ 　　皇宫。 　　乾清宫。 　　刚刚结束早朝，皇帝便直接回来办公了。 　　他随手翻看着奏折，同时问身边的大太监：“老七那边有消息了吗？走到哪儿了？” 　　大太监立即打起了精神， 　　皇帝天天过问七皇子的事，在宫里混的人哪还嗅不出其中凶险？ 　　他陪着十二分小心说：“回皇上的话，昨晚传来消息，七殿下的队伍刚过东山水道。” 　　东山水道…… 　　“这么说来，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就差不多了。” 　　“奴婢……不知。” 　　“你不曾离京办差，不知道也属正常。” 　　因为在看奏折，一心二用，皇帝的回话有些心不在焉。 　　大太监：“……” 　　杵在原地，没有挪窝的迹象。 　　皇帝不由得抬头， 　　一般这时候，伺候的人都会给他到一杯茶，然后站到门边候着， 　　今天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帝搁下手中的笔，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磨磨唧唧的。” 　　大太监躬身， 　　“还有京城码头的消息，思柔和永嘉公主又去了那边。” 　　“由她们去便是。” 　　思柔虽然冷漠疏离，但向来识大体，对永嘉也好得没话说， 　　由她带着永嘉，皇帝求之不得， 　　毕竟，成年男人不是每天都想哄孩子的。 　　皇帝重新拿笔， 　　“还有事？” 　　“对，还是码头的消息，李清茶今日入京。” 　　啪—— 　　笔掉到了地上。 　　大太监抢上一步，将笔捡起，放回桌案的时候发现皇帝正在批阅的奏折上有一道长长的墨痕。 　　皇帝的表情一片阴冷， 　　“李清茶没死？” 　　伴君如伴虎， 　　这个问题，正常人都不会回答， 　　大太监保持沉默。 　　皇帝再次问道：“他是和谁一起进京的？” 　　“回皇上，是监正的关门弟子骆未央，还有另一名白衣术士，能够携人乘地脉移动，想来是监正的两名男弟子其一。” 　　“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李清茶和骆未央明显有重伤在身。” 　　重伤…… 　　皇帝原本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他想到监正递进宫的文书，从来没有明确地说李清茶死了，只是说李清茶连续施展超出负荷的功法，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必死无疑， 　　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 　　“……” 　　“……” 　　“……” 　　长久的沉默。 　　忽然，皇帝起身，用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拟旨。” 　　大太监愣了愣，蓦地反应过来，跑到一旁小长桌后坐下，捉起一只狼毫， 　　“……” 　　“……” 　　“……” 　　又是沉默。 　　大太监手里捏着笔，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只见皇帝静静地站在窗边，沐浴在一片阳光中，身子投下长长的阴影，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道旨意，亳州水师提督越屯掌营七年，御下不严、军纪涣散、败坏纲纪，兹事体大，今撤其提督一职，入京述职。” 　　大太监运笔如飞， 　　没想到， 　　“第二道旨意……” 　　皇帝顿了顿， 　　“芮……应该是……唔……芮元恺玩忽职守，不宜担任亳州同知，即刻调往南都礼部精膳清吏司主事，以观后效。” 　　又是几秒钟的停顿， 　　“第三道旨意，着神机营右哨军驻守京城码头、左哨军入宫拱卫皇城。” 　　大太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趴在桌上，身子压得极低，像是要将自己藏入文书中， 　　直到皇帝幽幽地说：“去用印吧。” 第266章 代水不可涉 　　阳光房内， 　　监正仍然盯着星图，心思却早已不在， 　　自己看尽气运、命数又如何？ 　　终究还是遇到了李清茶这样一个终生所学都无法解释的怪胎。 　　也许，要变天了…… 　　监正刚产生这个想法，就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李清茶，想再聊聊移命之阵和皇室气运的问题，但斟酌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些事，说了反而可能会起反效果， 　　既然魔门的根基是从心所欲，那不妨让李清茶自己选择。 　　李清茶注意到监正的视线， 　　她诧异道：“老师，你想说什么？” 　　监正反应极快，瞬间想好话题， 　　“你不是挺擅长做实验的吗？” 　　“啊……也就一般……” 　　“一般？” 　　“嗯，一般。” 　　李清茶想到了“现代实验理论之父是李清茶”，浑身别扭。 　　监正当然不会知道李清茶的想法， 　　继续说：“未央那丫头为了自己的脸，嚷着要让师兄、师姐帮忙研究什么……额……对了，她管那个叫‘护肤品’，你可以帮帮忙。” 　　护肤品…… 　　出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李清茶会心一笑， 　　“我有办法。” 　　“女人的东西你也懂？” 　　“可以让未央试一试蛋清、蜂蜜，还有黄瓜……咳咳……我的意思是，黄瓜切成片敷脸。” 　　“蛋清、蜂蜜？这不招虫子吗？” 　　监正一开口就是老直男了， 　　李清茶努力憋笑。 　　监正：￣□￣｜｜ 　　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罢了，你赶紧滚吧，我看着心烦。” 　　监正一挥手， 　　阳光房的琉璃穹顶褪去墨色，重新变回透明，让明媚的阳光射入屋内， 　　他伸手捶了捶自己的后颈， 　　“我这把老骨头是再也受不得什么惊吓啦~” 　　说着，重新回到躺椅，葛优瘫。 　　李清茶不解， 　　“惊吓？” 　　“唉……你不用一息就能找到自己的命星、两个月便从九品突破到了七品，属于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着，这还不吓人？” 　　“对不起。” 　　神特喵的对不起，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监正没好气地瞪李清茶一眼，挥挥手，准备赶人。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推拉门忽然被打开了，许未申快步冲进来，附在监正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监正倏地坐起， 　　“真的？” 　　许未申严肃点头， 　　“千真万确。” 　　李清茶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狐疑。 　　监正瞄她一眼，说道：“未申刚刚收到了消息，说是神机营有反常调动，左哨军火器、军械齐整，入宫拱卫皇城。” 　　李清茶愕然， 　　“皇帝这是御龙殡天了？” 　　听到这话，监正下意识地瞄了宫城一眼， 　　只见皇气的气运如柱，如此稳如老狗，肯定不是皇帝驾崩，也不可能是重病， 　　监正暗骂一句， 　　自己怎么这么傻，跟着李清茶的思路跑了。 　　他说：“御龙个屁！要是皇上大行，承天门上的钟、鼓会一同敲击，一共九响，全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清茶挠头， 　　“可是，皇上忽然调兵入宫城……啊，我懂了，那就是准备颁布遗诏。” 　　“你……唉……” 　　监正一副懒得解释的表情， 　　累了， 　　毁灭吧。 　　一旁的许未申说道：“李清……咳咳……李先生，如果真的是遗诏，除了宫城，还会有大规模换防，四九城乃至京城左右都会严防死守。” 　　李清茶沉吟片刻，琢磨过味儿来了， 　　若是颁遗诏，肯定还会对各地卫所驻军下旨，要求他们全军戒备， 　　还有藩王，不得擅离封地，否则以谋逆论。 　　京营有三大营： 　　三千、五军、神机， 　　前两者按兵不动，只有后者被调入宫中，到底所谓何事？ 　　白丝不得骑姐啊…… 　　李清茶皱眉。 　　这时，聊天群里忽然有了消息， 　　「二：出什么大事了？」 　　「二：神机营右哨军有异动。」 　　右哨军…… 　　李清茶感觉哪里不太对，下意识地问许未申：“许师兄，你刚才说是右哨军入宫拱卫皇城？” 　　许未申摇头， 　　“我说的是左哨军。” 　　“……” 　　“怎么？” 　　“没……没怎么。” 　　李清茶有点儿懵逼。 　　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稍微试探一下， 　　「七：我收到的消息是左哨军。」 　　「二：看来七号确实是朝廷中人啊……我只能说，我的消息不会有错。」 　　「七：右哨军去哪儿？」 　　「二：关系到大夏布防变化的事，我能随便说？」 　　二号心怀天下，确实是儒生的心性。 　　其他人也加入讨论， 　　「八：怎么，京城出大事了？」 　　「五：我没收到任何消息。」 　　「五：一号呢？」 　　「五：一号出来聊两句。」 　　「……」 　　尴尬的沉默， 　　一号并没有搭理五号。 　　最终，话题被二号终结了， 　　「二：事关京城的防务，我们还是不要再讨论了。」 　　聊天群重归安静。 　　李清茶沉思，看向一旁的监正， 　　监正抬手， 　　“我虽然能很轻松地打探消息，但有些事，宫里那边不与我说，我也不能主动……你应该知道，宫中有规矩，不得对宫人用望气术。” 　　李清茶点点头， 　　监正的意思很明显，有些规则必须遵守， 　　想来跟气运、命数这些术士一脉的根基有关系，否则，很难想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一品修士。 　　许未申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宫里面的情况。” 　　李清茶低头沉思， 　　“未央回京，进宫见闺蜜很正常吧？” 　　“这……” 　　“我带她去吧，我作为雏凤营的教官，进皇宫也方便一些。” 　　许未申有些迟疑地看向监正， 　　监正却闭目养神，似乎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这就是默许。 　　李清茶立即起身离开。 　　许未申看她的背影消失，这才问：“师父，让小师妹过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监正仍然闭着眼， 　　“你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师父为何这么问？” 　　“你只管回答。” 　　“当今圣上心思深沉、手腕狠辣，实乃人中之龙。” 　　“好！好一个深沉狠辣！那我再问你，你们三人今日回京，圣上是否已然知晓？” 　　这个问题把许未申给问住了， 　　他思索良久，额头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汗珠， 　　“一定已经知道了。” 　　“所以，神机营左哨军调入宫城说不定就是因为此事。” 　　“那您还让未央入宫？” 　　“代水不可涉啊……” 　　许未申凝视着师父， 　　代水不可涉的下一句—— 　　深不可测。 第267章 各怀鬼胎 　　加更。 　　￥￥￥￥￥￥￥￥￥￥￥￥ 　　马车驶向皇宫。 　　车厢中，骆未央手里拿着小镜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猛瞧，时不时含混不清地咕哝一句。 　　李清茶在旁边看着， 　　“没关系的。” 　　小丫头立时不满， 　　“怎么没关系？都快丑死了……” 　　“我不嫌弃。” 　　“(ˉ▽￣～) 切~~我想变好看又不是为了讨你欢心。” 　　少女把镜子放回去了，伸手进小袋子，夹出一枚驴打滚塞入嘴中， 　　结果，没嚼两口，就听外面一声： 　　吁—— 　　马车猛地停下。 　　少女没控制好重心，扑到了李清茶怀里， 　　这感觉，就像是晚上抱着平板或者手机刷视频，刷着刷着睡了，平板从手中脱落，糊到了脸上。 　　李清茶掀开车帘， 　　只见前方路过一队神机营士兵，二十名弓弩手加五名火铳手，一共二十五人。 　　骆未央凑上来看热闹， 　　“那是什么？” 　　她小声问。 　　李清茶顺着少女手指看去，压低声音， 　　“用篷布遮着的肯定是怕水的东西，八成是火炮和弹药。” 　　“火炮？这……这是要做什么啊……” 　　“进宫自然便知道了。” 　　骆未央点点头，心中却迟疑， 　　这样子，能进宫吗？ 　　李清茶也有相同的担心，沉思片刻，探出车厢，对马夫说道：“一会儿，你等着神机营的兵马过去，咱们远远地跟着。” 　　马夫作为钦天监的人，听了李清茶的指令都有些心虚， 　　“跟着官兵？”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 　　“这……好吧。” 　　等士兵通过，马车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这队士兵驻扎的是紫禁城东华门， 　　结果，他们刚进宫城，城门就“砰”地一声掩上了， 　　李清茶侧耳倾听， 　　门内传来响动， 　　咔哒咔哒—— 　　应该是下杠、落锁、上臼、合闸一气呵成。 　　李清茶心思一沉， 　　她走上前，对守门的官兵说道：“我是雏凤营教头李清茶，进宫拜见思柔公主。” 　　守门的将领认识李清茶， 　　他指指身后的宫门， 　　“李兄，你也看到了。” 　　“这才晌午，连午膳时间都没过，怎么会锁宫门？” 　　“上面的意思是紧锁宫门，没有皇上特旨，外臣不得入内，内官亦不得外出。我也是奉命办事，李兄就别为难我了。” 　　啧…… 　　李清茶咋舌。 　　这时，她忽然听到宫内有号子声传来，似是神机营的官兵正在搬运重物。 　　守城的将领对李清茶尴尬一笑，隔墙呵斥：“你们小声点儿！” 　　里面的动静立即小了。 　　没过多久，李清茶便发现女墙上探出黑洞洞的炮口， 　　很显然，刚才的喊声是士兵们搬运火炮。 　　这特喵的是要玩真的啊…… 　　李清茶对守将说：“我就不进去了，只是思柔殿下的闺蜜、钦天监的骆未央姑娘今日回京，大哥是否可以通融一下？” 　　守将摇头， 　　“不行。” 　　“那，你帮她捎个信，报一声平安呢？” 　　“不行。” 　　“……”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如果能传信，那“外臣不得入内，内官亦不得外出”就成笑话了。 　　李清茶没有再做纠缠，回到马车上。 　　骆未央凑过来， 　　“如何？” 　　“进不去。皇上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封城。” 　　“要不算了？” 　　“呵……” 　　李清茶苦笑， 　　她捏捏少女的鼻子尖儿， 　　“你这丫头也忒天真，不会以为今天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唔……对了，你之前是怎么给思柔公主传信的？那个方法还能用吗？” 　　用当然是能用的，但各种道具都得重新制作， 　　骆未央让车夫赶回钦天监。 　　李清茶好奇， 　　“说起来，你们当时为什么决定要悄悄联络啊？” 　　骆未央回忆当时的情况， 　　她记得，思柔为了贿赂自己，把满满一食盒的点心都贡献出来， 　　至于目的…… 　　“让我当探子。” 　　李清茶有点儿懵逼， 　　“探子？” 　　“对。” 　　“也有道理，以七皇子的能力，确实需要监视。” 　　李清茶一脸认真。 　　噗~ 　　骆未央不由得笑出了声， 　　公主要监视的，哪里是什么七皇子啊~ 　　￥￥￥￥￥￥￥￥￥￥￥￥ 　　皇城。 　　子午宫。 　　大殿书房内，永嘉正无聊地翻书， 　　四书五经她肯定是不看的，所以目标很明确—— 　　小说话本。 　　《闹樊楼多情周胜仙》、 　　《京本通俗小说》、 　　《金梅瓶》， 　　emmm…… 　　最后一本好像从未看过。 　　小丫头好奇地翻开，随即就被定场诗吸引住了： 　　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教君骨髓枯。 　　…… 　　这一看就是讲述女子修士的话本， 　　永嘉立即来了兴趣，往后翻看，但很快就受到了冲击，脸色变得酡红一片。 　　古代女子早熟，很多十二、三岁就嫁人的，小丫头的好奇心压过羞耻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研读。 　　搁以往，妹妹这么反常，思柔一定会注意到， 　　但此时的她有烦心事，左手托着腮，右手握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消息传不出去…… 　　“可恶！” 　　少女忽然一锤桌面。 　　旁边的永嘉不由得吓了一跳，将《金梅瓶》合上，藏到大腿下面，同时挪了挪屁股，用裙子盖住。 　　“阿姐，怎么了？” 　　“没……唔……” 　　思柔感到空气微微震动， 　　她猛地睁大眼睛，之后强自镇定下来，对一旁的永嘉说：“你去帮我要一碗肉粥。” 　　永嘉：“……” 　　小丫头汗都下来了， 　　“还……还喝粥？咱们今天早上在码头不就是吃的包子、喝的粥吗？” 　　“你快去。” 　　思柔拿出姐姐的威严。 　　永嘉彻底没辙， 　　她清楚，继续纠缠下去肯定会被看出端倪，是以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两腿一夹，就这么“挂”着《金梅瓶》站了起来， 　　之后，小鸡啄米似的往外走。 　　思柔急着看骆未央的传信，因此没注意到永嘉的奇怪， 　　等妹妹“吱呀”一声关上房门，她立即打开机关盒，从里面取出竹筒，倒出字条， 　　呼~ 　　待读完字条的内容后，她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李清茶注意到了。 　　少女立即提笔，准备写下回信， 　　就在这时， 　　吱—— 　　门又被推开， 　　永嘉手里搬着一个花盆进屋，小手上脏兮兮的， 　　“阿姐，我喜欢这个花，你能送我吗？” 　　思柔：￣□￣｜｜ 　　“你要肉粥了吗？” 　　“唔……没有。” 　　“那好，你现在去御膳房要，记得多要一碗。” 　　“啊？” 　　“快点儿去，新的这一碗是给你的，省得你看我吃得香，跟我喊饿。” 　　“……” 　　永嘉无奈，又抱着花盆出去了。 　　姐妹俩各怀鬼胎，愣是没看出对方的问题。 第268章 父慈子孝 　　加更。 　　￥￥￥￥￥￥￥￥￥￥￥￥ 　　“殿下……” 　　“殿下……” 　　“殿下！” 　　七皇子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 　　在他面前是敖景山那张棱角分明的大脸。 　　七皇子低头，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有些迷茫地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快过了。” 　　“唔……寅时吗……按计划……应该马上要回京城了……哈啊~~~” 　　“殿下这是……” 　　“本殿只是没有睡好，你无须担心。” 　　七皇子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能睡好就怪了！ 　　昨晚，他接到了许未申秘传来的消息，三道圣旨的内容便在其中， 　　因为并不是中旨，本就要昭告天下，所以不能算是营私， 　　但消息的后半段就不一定了， 　　里面有李清茶对三道圣旨的分析， 　　七皇子昨晚一夜没睡，就是在想那些事情。 　　他没料到，自己本以为一路南下到亳州只是游山玩水，事情却逐渐发展了率兵剿匪，他不得不做好改变计划的准备， 　　更可笑的是，当他接受率兵剿匪这个设定时，情况又进一步恶化，变成了“谋朝篡位”。 　　这展开…… 　　哪个正常人能想到啊喂！ 　　“唉……” 　　七皇子深深叹气， 　　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 　　敖景山诧异道：“殿下？” 　　七皇子对他摆摆手， 　　“本殿没事。” 　　“……” 　　“老敖，别用那种目光看本殿，本殿……没事。” 　　“是！” 　　敖景山行礼。 　　他发现，七皇子变了， 　　从刚出京城时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有些许担当的男人。 　　“殿下，今天早上还是在船上用饭？” 　　七皇子摸摸肚子，苦笑一声， 　　“下船再说。” 　　他没什么胃口。 　　敖景山便不再多说，准备推门离开， 　　七皇子却说：“咱们一起。” 　　两人一起出船舱。 　　虽然正值盛夏，昼长夜短，但寅时是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所以天只是蒙蒙亮，大运河上弥漫着大团大团的雾气， 　　能见度太低，几乎看不清两岸的景色。 　　七皇子眯眼看了好一阵，终于在河西发现了熟悉的地方， 　　“那是上林苑吧？” 　　每年秋狩都在上林苑，皇子也是要陪同的。 　　敖景山点点头，却没接这个茬， 　　他压低声音， 　　“到了。” 　　七皇子怔了半晌，心里面不由得打鼓， 　　他远眺码头。 　　果不其然，当船距离码头越来越近，浓雾也随之越来越淡，神机营的火炮、弓弩、火铳全都露出了峥嵘， 　　但不知为什么，看不到率军将领。 　　敖景山没听说圣旨的事，因此不知码头上的布置， 　　他处变不惊，一边命令船夫正常靠岸，一边让京营的官兵做好准备。 　　七皇子立即呵斥：“准备什么！？都把兵器收了！” 　　说完，对穆诗点点头， 　　穆诗会意，让雏凤营的女兵也收了兵器。 　　官船缓缓靠近， 　　砰—— 　　一声响，船头入港。 　　船夫纷纷跳下船，将绳子拴在码头的石墩上，之后放下木梯，让船上的士兵和官老爷们下船。 　　七皇子缓步走下船， 　　就在这时，有人朝他急速跑来，单膝点地， 　　“殿下！快……皇上……” 　　七皇子一愣， 　　“父皇怎么了？” 　　“您快看！” 　　“……” 　　七皇子抬起头， 　　火红的朝阳缓缓升起，将雾气驱散， 　　在逐渐淡薄的雾中，一队人马也随之显出身影， 　　打头的是仪仗，十二面金黄的旗帜迎风招展，龙旗上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威风凛凛， 　　在龙旗后，则是一架六十四人抬的步辇。 　　这个规格…… 　　七皇子疾步上前。 　　仪仗向左右分开一条道路，七皇子这才注意，在仪仗两旁是文武百官， 　　他的心颤了颤，又往前抢了几步， 　　“儿臣，参见父皇！” 　　说着，双腿跪地，对步辇的方向重重磕头。 　　步辇内传出了笑声， 　　“好！好好好！皇儿免礼！” 　　皇帝竟然掀开了锦帘， 　　立即有侍卫搬着木制台阶过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步辇前。 　　皇帝却选择了无视， 　　他直接跳下来，一把扶起还跪在地上的七皇子， 　　“衣服怎么皱成这样？” 　　说着，帮七皇子整理衣领。 　　七皇子受宠若惊， 　　“父皇，您怎么亲自出城了？而且……” 　　他诧异地看看左右， 　　文武百官都满脸严肃地凝视着他。 　　皇帝哈哈大笑， 　　“皇儿在亳州取得史无前例的大捷，三战定君臣，将谷设走私集团彻底消灭，朕亲率百官为皇儿洗尘，也是应该的。” 　　七皇子的手不由得颤抖， 　　“父皇！” 　　“哈哈哈，先不说这些了！来，随朕登辇！” 　　“诺！” 　　皇帝拉着七皇子的手拾级而上，一起登上了步辇， 　　随后，一摆手道： 　　“回宫！” 　　大队人马开始转向。 　　在必须注意御前礼仪的情况下，这么一坨人转向至少要十五分钟，幸好能各司其职，不显得凌乱。 　　七皇子看着外面的情况，如坠梦中。 　　难道，李清茶的分析错了？ 　　他不由得迟疑。 　　就在这时，坐在他身边的皇帝忽然开腔了：“老七，你能在亳州取得如此之巨的成就，朕心甚慰啊。” 　　称呼从“皇儿”变成“老七”， 　　七皇子意识到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他陪着十万个小心回答：“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孩儿的分内事。” 　　“分内？” 　　“……” 　　“朕看你分外的事也做得不错。” 　　“孩儿有罪！” 　　七皇子下意识地要跪。 　　皇帝却硬生生架住了儿子的手臂，说道：“你何罪之有？” 　　七皇子：？？？ 　　他不解道：“父皇？” 　　“老七，你从未出京办差，不懂人心险恶，被下面那些官员利用，属实正常，朕不怪你。而且，朕已经替你出了气了。” 　　七皇子知道皇帝说的是前两道圣旨的事，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父皇……父皇为孩儿出气？” 　　皇帝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没错，朕已经罚过亳州那些官吏了。” 　　“这……” 　　“擅动兵权，朕料你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定是受了他人蛊惑。无妨，一会儿上朝，你尽管说出来，朕定然替你做主！” 　　“今日还要朝会？” 　　“那当然！虽然迎接皇儿是天大的事，但国家亦不可一日不运转。” 　　七皇子的手微微颤抖， 　　呼~ 　　他长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手紧贴在大腿一侧，同时望向步辇之外， 　　目光落在那些神机营的火炮上， 　　火炮的跑膛擦拭得锃光瓦亮，炮口却漆黑一片，仿佛深不见底，像极了一张张准备择人而噬的大嘴， 　　就是这样的嘴，在海上咬碎了谷设的走私船； 　　同样是这样的嘴，将七百多瀛桑人吞下了肚； 　　七皇子不由得心想， 　　将来有一天，这些贪婪的嘴有没有可能不只是对准自己，而是流下欲望的涎水？ 　　他感觉照在身上的阳光异常冰冷， 　　这个瞬间，他做出了决定。 　　七皇子的手忽然不抖了， 　　“父皇，我知道怎么做。” 　　皇帝深深地看他一眼， 　　“那就好。” 第269章 朝会 　　加更。 　　￥￥￥￥￥￥￥￥￥￥￥￥ 　　皇帝和七皇子并肩而坐，谈笑风生， 　　这于礼不合， 　　但是，亳州大捷，消灭谷设走私集团，还砍了一个六品、五个九品， 　　这样的功绩，几年未有， 　　诸位大臣看着只有羡慕的份，没人觉得不妥， 　　甚至有人认为，七皇子有了争皇位的可能。 　　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却知道事情不简单， 　　前日的三道圣旨中，亳州地方官有的被一撸到底，有的被发配到南都礼部精膳清吏司当主事， 　　虽然主事也是六品吧， 　　可精膳清吏司掌“燕飨廪饩牲牢”事务， 　　燕飨，酒宴； 　　廪饩，在学生员的膳食津贴； 　　牲牢，牲畜。 　　同知好歹能分管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去南都反而变成了伙夫头子， 　　这分明就是靠边站了。 　　楚中天皱眉， 　　这一番雷霆手段下来，敢于继续为七皇子请保的人还有多少？ 　　他挑起轿子的窗帘， 　　视线扫过之处，有的同僚投以坚定的目光，大部分人却假意望向别处，唯唯诺诺不敢对视。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楚中天不由得心中叹气，想到了第三道圣旨： 　　神机营右哨军驻守京城码头、左哨军入宫拱卫皇城。 　　这简直就是作秀。 　　七皇子的队伍既然从大运河回京，登陆的地点就在京城码头，在此地驻兵无非是“防止”七皇子谋反， 　　可是…… 　　七皇子谋反？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他确实是动了兵权，但亳州水师、亳州卫所的将领得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跟他举大计啊？ 　　又不是脑瘫…… 　　皇帝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告知天下人，任何擅动兵权者都会被视为谋逆， 　　儿子也不例外。 　　楚中天又看了眼步辇的方向，陷入沉思， 　　皇帝熟知七皇子的心性，知道这个草包儿子不可能谋反， 　　更何况虎毒不食子， 　　不至于为了立威假戏真做，把儿子真给砍了。 　　那今天唱的这出大戏，无非是把父慈子孝的表面功夫做足，然后找几个七皇子手底下的人咔嚓了，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楚中天苦笑摇头， 　　无论皇帝接下来怎么出招，今天的朝会都不可能好看了。 　　队伍拖拖拉拉地朝宫城的方向前行， 　　在承天门前，文武百官下马下轿，换用步行， 　　皇帝的步辇则直接抬进去了。 　　楚中天看着女墙上探出的火炮，整了整顶冠束带，之后命下人取来笏板， 　　众官员鱼贯穿过金水桥， 　　排在最前的是内阁大学士，身着白衣，之后则是身着红色官袍的六部九卿，再后面则是低品的绿袍、蓝袍官员们， 　　他们目不斜视，直入金銮殿。 　　此时，皇帝已经到了， 　　令人惊讶地，七皇子竟然也在，而且就站在右手边文官之首的位置。 　　众官员面面相觑， 　　楚中天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示意同僚别急，各归各位。 　　按照礼制，接下来会有御前站班太监出来喊一句：“皇上升殿，百官接驾！” 　　然后，百官行跪拜礼。 　　但今天的规矩明显不同， 　　只见皇帝抬手， 　　“赐座。” 　　龙椅后的屏风立即绕出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抬着椅子到七皇子身后，端端正正地摆好。 　　“咕……” 　　七皇子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坐下， 　　虽然只敢坐小半个屁股，但特旨君前免跪、龙庭赐座，这已经是极大的殊荣了。 　　皇帝点点头， 　　“好了，开朝会。” 　　百官立即跪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满意地咂咂嘴，之后对身边的太监点头示意， 　　后者会意，捏着嗓子高声道：“百官平身。” 　　之后，他顿了顿， 　　“礼部、刑部、吏部，三位尚书大人，上前听旨。” 　　三部官员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走出来在皇帝御前跪了， 　　“臣等接旨。” 　　“传圣谕，查，亳州知府简曾仁牛马百姓、中饱私囊，危害一州稳定，现将人犯交付三司审问，礼部、吏部监察，钦此！” 　　简曾仁…… 　　不是已经死了吗！？ 　　百官大哗。 　　皇帝却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完全无视了他们的议论。 　　于是，金銮殿有逐渐向菜市场发展的趋势。 　　就这么吵吵了好一阵， 　　“肃静！”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 　　“想被赶出去吗？” 　　众官员老老实实地闭嘴。 　　皇帝冷哼， 　　“怎么？刚才颁布的不是圣旨？” 　　三部尚书也没想到皇帝出其不意， 　　不讲武德， 　　来骗！ 　　搞偷袭！ 　　他们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对一旁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连使眼色，然后硬着头皮一起接旨。 　　皇帝又看了一眼太监， 　　“继续吧。” 　　太监继续道：“传圣谕，查，亳州水师提督越屯掌营七年，御下不严、军纪涣散、败坏纲纪，兹事体大，今撤其提督一职，入京述职。” 　　这道谕旨尚在内阁，秘而未发， 　　所以，朝廷的重臣虽然知道，其他官员却听得一脸懵， 　　不是剿匪有功吗？ 　　第二次，朝堂上吵作一片。 　　皇帝懒得再管，让太监接着宣读圣旨， 　　太监继续道：“传圣谕，七皇子剿灭谷设走私集团有功，即赐金百两、珍珠五斛、夜明珠一颗。” 　　七皇子一抖衣袍，就要跪下， 　　皇帝说：“无须跪礼。” 　　七皇子拱手， 　　“儿臣谢父皇隆恩。”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明光， 　　按照计划，七皇子应该因为擅动兵权的事主动请罪，然后对所赐之物十动然拒， 　　皇帝则表现宽宏大度，执意要赏， 　　双方一番拉扯过后，皇帝会故作姿态地说：“皇儿也只是受了奸人蒙蔽。”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皇帝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李清茶回京当日，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偏偏在那个时候下圣旨…… 　　想杀谁，不言自明。 　　这就是皇权对人的异化，为了避免一切不确定性，皇帝会将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再加上他本就讨厌李清茶， 　　杀自己讨厌的人，从来是没有心理压力的。 　　他的右手食指因为兴奋不自觉地跳动着，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只是前倾身体，等着七皇子说出推诿赏赐的话。 　　但是，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了， 　　“父皇，儿臣此次回京，还带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七皇子低着头， 　　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第270章 攻守易形了 　　“……” 　　“……” 　　“……” 　　金殿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最敏感的大臣才能感觉到风向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楚中天抬起头，发现皇帝的脸色似是有些难看， 　　啧…… 　　他心中咋舌，重新低头， 　　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皇帝的右眼皮跳动着， 　　他凝视七皇子，心中不由得迟疑， 　　自己家这个老七，一直可以说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刚才，两人在步辇上说了那么多，他不会是没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吧？ 　　要是如此，那乌龙可就摆大了。 　　皇帝想提点七皇子，但对方却一直低着头， 　　没有实现交流，还提点个屁！ 　　皇帝没办法，只好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皇儿带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给朕看看。” 　　七皇子傻憨傻憨地笑， 　　“儿臣这就让人抬上来。” 　　“不用。” 　　皇帝对一旁的太监点点头， 　　太监听命，立即绕到大殿右侧和一名侍卫耳语几句， 　　侍卫离开金殿， 　　不多时，就由敖景山带人扛着三口大箱子走进来，在大殿中央重重放下。 　　殿内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议论渐起。 　　皇帝不解道：“这些都是何物啊？” 　　七皇子走到了第一口箱子前，缓缓打开， 　　里面尽是黑漆漆的粉末。 　　皇帝愕然， 　　“火药？” 　　七皇子点点头， 　　“正是火药。” 　　说着，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拈起一点儿，玩弄似的搓捏， 　　“父皇，此物人尽皆知，是火炮、短铳必备之物，没了它，咱们神机营的兵器不过是一堆废铁，到了战场上也只是辎重累赘。” 　　“这些火药……是怎么来的？” 　　“是儿臣从谷设走私集团的弹药中拆出的。” 　　“……” 　　皇帝沉默片刻， 　　之后，转头对工部尚书说道：“许卿，你去检验一下这批火药的成色。” 　　许尚书的年纪不大，但是有点儿斗鸡眼， 　　一看就是经常做研究留下的后遗症。 　　他走上前来，先是轻轻对七皇子点了下头，这才开始检查， 　　良久， 　　“陛下，这些火药的成色与我朝军械司所制已非常接近，论威力的话，恐怕一点儿也不差，只是射程稍微欠缺了些。” 　　这么好的成色…… 　　这么大的威力…… 　　一众工部大臣不由得后背冒冷汗。 　　皇帝看了眼七皇子，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正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 　　但事已至此，不追问肯定不行。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瀛桑那边有火硝吗？” 　　“……” 　　无人应答， 　　因为答案是明确的。 　　谷设走私集团制造火药的木炭、硫磺、硝石肯定是从大夏“进口”而来。 　　七皇子让敖景山取出账本， 　　“这是两年内，亳州火药的出货量。” 　　众官员愕然， 　　刚才，他们还在考虑原材料的事，没想到简曾仁这么牛，竟然敢往外边直接卖成品， 　　幸好许尚书说的是“与我朝军械司所制非常接近”， 　　还只是“接近”， 　　如果“品质相当”，他们甚至有理由怀疑卫的所军官也参与了倒卖军火。 　　皇帝早就想到亳州已经糜烂，并不惊讶， 　　他深深地看了眼七皇子， 　　呼~ 　　长出一口气， 　　“去，把账本拿来给朕也长长眼。” 　　这话是对太监说的。 　　太监上前，从七皇子手中接过账本，转交给皇帝， 　　皇帝只随意翻了几页，破口大骂：“简曾仁这厮真是个杀才！” 　　这个举动有表演的成分， 　　反正简曾仁已死，不可能从坟地里跳出来反击。 　　“臣，有罪！” 　　众官员跪下。 　　既然皇帝愿意演戏，他们自然得捧场。 　　皇帝冷哼， 　　“嘴上说有罪，心里却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臣，惶恐！” 　　“行行，惶恐就接着跪吧。” 　　说完，他转向七皇子， 　　“继续。” 　　现在是想不继续都不行。 　　七皇子走到第二口大箱子前，将其打开， 　　只见里面琳琅满目，尽是形式各异的玉制、翡翠之类的器具， 　　皇帝露出疑惑的表情，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享有四海，虽然被困于京中，但世间的奇珍异宝见过无数， 　　可七皇子展示的这些玉器…… 　　“许卿，你看看，这些都是何物？” 　　皇帝问道。 　　许尚书谨慎地抬起头，只瞧了一眼，嘴唇便不自觉地一抽，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转向七皇子， 　　“殿下，您怎么将这种东西进献给皇上？” 　　皇帝是个聪明人，加上最近没少研读《金梅瓶》，听了许尚书的话，片刻便产生了某方面的联想， 　　幸好众大臣都在跪着请罪， 　　不然，这脸可丢大了！ 　　七皇子说道：“这一整箱都是瀛桑所制。” 　　皇帝不由得咋舌， 　　本以为域外只有妖族中的某一支会做这种器具，没想到连瀛桑人也擅长此道。 　　他摇摇头， 　　“展示这一箱的目的是什么？” 　　七皇子回答：“父皇，您想啊，光是这种奇技淫巧的东西，谷设走私集团就有整整一箱的货，其他常见的首饰得多少？” 　　“……” 　　“父皇？” 　　“你大可以直接给朕看账本。” 　　七皇子低头，没接茬。 　　展示这一箱子的“器具”是李清茶的计谋，为的就是吸引注意力， 　　这么做，虽然夸张， 　　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夸张的效果。 　　皇帝思索片刻，说道：“第三口箱子里是什么？” 　　七皇子张口欲言， 　　接着，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迟疑，话锋一转：“父皇，儿臣提议，这口箱子里的东西，让负责的当事人直接上殿说明。” 　　“你总览亳州事务，不能算负责人？” 　　“这……儿臣怕说不清楚。” 　　“罢了，随你。” 　　“谢父皇。儿臣想请……咕……儿臣想请雏凤营教头，李清茶，上，殿，述，话。” 　　七皇子一字一顿道。 　　瞬间， 　　“……” 　　“……” 　　“……” 　　整个金殿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仿佛落针可闻。 　　楚中天蓦地发现，自己手握玉笏的手掌心竟然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就连玉笏上面都变得有点儿湿滑。 　　刚才，他注意到七皇子的言谈举止，心中就想到了一个人， 　　但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了—— 　　李清茶。 　　楚中天看了眼坐姿僵硬的皇帝，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本以为要竭尽全力保七皇子，却没料到，今天的攻方和守方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准确地讲， 　　攻守易形了。 第271章 天子呼来不下车 　　皇帝冷笑， 　　“有趣！” 　　他猛地站起身，缓缓拾陛而下，走到第三口大箱子前， 　　“真是有趣！什么事，还非得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在这里说与朕、说与满朝文武听？这天下，难道还变了颜色不成？” 　　嘶……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他们本就跪在那儿，也不用做蹲起了， 　　“臣，万死！” 　　“哼！” 　　皇帝上前一脚踢在箱盖上， 　　砰—— 　　箱子发出了巨响，同时一阵摇晃。 　　看到这个情况，众人都意识到里面不再是火药、玉器那种重物了， 　　会是什么？ 　　他们心中升起了千百种猜测。 　　皇帝刚才被愤怒冲昏头，此时也意识到做得过火了， 　　万一箱子里有什么…… 　　他对一旁的太监说道：“给朕打开！” 　　太监躬身， 　　“诺。” 　　说完就小跑上前，掀开了箱盖。 　　一瞬间，一股恶臭在金殿之中弥漫开来， 　　那是种血臭味，让在场的诸位大人仿佛置身于蚊蝇乱飞、污血清理不及时的屠宰场，下意识地用宽衣大秀捂住口鼻。 　　味道太冲了…… 　　皇帝离得比较近，差点儿呕出来，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视线投入到箱内， 　　只见箱子中塞着许多亳州特产的千井白绸，但上面却沾着暗红的血。 　　有人嘀咕道：“暴殄天物。” 　　丝绸是用蚕丝交织而成的织品，所谓“千井白绸”，是因为蚕用上千口井的井水养大而得名，其成本之高可想而知。 　　皇帝问七皇子： 　　“这些……到底是什么？” 　　七皇子遣词琢句， 　　良久， 　　“白绸是从谷设手底下缴获的赃物，至于那些红色的，是血。” 　　“朕知道是血，朕是问你，这些血从何而来？又为何要用千井白绸擦拭？最重要地，将这些东西呈上殿来是为了什么？” 　　“回父皇，这些都是……亳州百姓的血书。” 　　“……” 　　“……” 　　安静笼罩了金殿。 　　皇帝缓缓起身，回到龙椅上，不言不语， 　　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众人就这么保持着沉默， 　　忽然， 　　“宣李清茶上殿。” 　　这声就像一个游魂，在殿陛之间盘旋。 　　￥￥￥￥￥￥￥￥￥￥￥￥ 　　承天门外， 　　半里多远的地方停着一架马车，车内坐着两人。 　　李清茶掀开车窗帘，看着城门口， 　　一旁的骆未央小声问：“阿姐，怎么样了？会不会有问题？” 　　李清茶摇摇头， 　　“看来是不会了。” 　　她刚才的心一直在悬着， 　　不得不说，皇帝就是皇帝，其手腕与智慧都非常狠辣，先用百官到码头相迎来拉拢七皇子，再以神机营左、右哨军恐吓之， 　　恩威并施玩得很溜。 　　如果是以前的七皇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投降，做提线木偶，甚至是心甘情愿地做提线木偶， 　　可惜，如今的七皇子已然不同， 　　在亳州，他经历过了血与火，之后总览亳州大小事，品尝权力的滋味， 　　林林总总的这些，都会让人产生变化。 　　李清茶说道：“午门上的钟没敲响，就意味着没事了。” 　　所谓“钟鼓鸣讫”， 　　上朝的时候是打鼓、退朝的时候是敲钟， 　　没敲钟就是没有退朝，说明金銮殿上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谈不完，更进一步说明事情并没有按照皇帝的想法发展。 　　骆未央看着李清茶自信的侧脸，忽然扑上来， 　　啾—— 　　李清茶：？？？ 　　她摸摸右脸颊， 　　“你干嘛？” 　　“啊？”骆未央诧异，“第一次在车上？外面还有车夫呢~” 　　“什么第一……唔……你个色女！” 　　“诶嘿~” 　　骆未央可爱地扮了个鬼脸。 　　李清茶无奈， 　　这帮妹子，一旦变得主动都会化身为攻，半点儿也不含蓄的，就连骆未央这种单纯孩子都不例外， 　　唉…… 　　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 　　可恶的花间派！ 　　骆未央看李清茶脸上阴晴不定，笑呵呵地搓搓李清茶的脸， 　　“别担心，车上虽然不行……” 　　李清茶白她一眼， 　　“你还要说！？” 　　“好啦~不说不说，别生气。我们聊正事儿呗~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如果七皇子挺住了，那么皇帝会宣你上殿答对，是不是？” 　　“对。” 　　“那我们要不要回钦天监等着啊？” 　　李清茶又看了眼承天门， 　　“不用。” 　　“为什么？” 　　“某些人啊，搁在那儿晾一晾也无妨。” 　　李清茶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骆未央：？？？ 　　怎么听不懂什么意思…… 　　只见李清茶掀开了车帘，对马夫说：“老哥，有没有斗笠借我戴一戴啊？” 　　外面风吹日晒的，马夫当然会备着斗笠， 　　他说道：“只要先生不嫌弃……” 　　“有点儿汗味也无妨。” 　　“……” 　　马夫无语， 　　刚才说的话分明是谦虚，如果真是用过的斗笠，他肯定直接拒绝。 　　他跳下马车，从车架后的箱子中拿出斗笠， 　　李清茶顺手接过，一个轻身翻上了车顶，竟然把斜坡当床，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来，同时用斗笠盖住脸，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骆未央随即跟了上来，整理好裙子防止走光，之后在旁边躺了， 　　“阿……李大哥，若今天失败，你会怎么样啊？” 　　“怎么样？” 　　李清茶沉思， 　　“我想，应该会被以祸乱皇子心智的罪名治罪吧，大概率会掉脑袋。” 　　“啊？” 　　“也无所谓，反正咱是修士，混入三山五岳讨生活便是。” 　　“那也挺有意思的，我跟你一起。” 　　“那感情好啊！”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 　　出宫宣旨的是个小太监， 　　没办法，现在朝会还没散呢，有资历的都在宫里伺候，只能小辈出宫办差， 　　而且，宫内见过李清茶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之一。 　　小太监带着几名护卫冲到了钦天监， 　　出乎意料地，他们只见到监正的大弟子，得到的回复是：“李先生今日一早便携小师妹外出，尚未归来。” 　　小太监这下慌了神， 　　他没什么外出办差的经历，遇到这种状况，不知该如何处理，就这么在钦天监干等， 　　一等半个时辰。 　　结果，人家监正大弟子看不下去了， 　　“你回宫覆旨便是，这种事，皇上不会怪你。” 　　小太监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责怪， 　　但考虑监正大弟子的身份，肯定是个有见识的，便从谏如流，乘车往宫中赶。 　　车架一路狂奔， 　　快到承天门的时候，他们被一架停着的马车拦住， 　　身怀圣旨，哪有让路的道理？ 　　护卫呵斥道：“让开，内官奉旨办差，何人阻拦车架？” 　　刚说完，便见车顶上坐起一人， 　　“哦，这就让路。” 第272章 带刀面圣 　　加更。 　　￥￥￥￥￥￥￥￥￥￥￥￥ 　　马车慢悠悠地挪开。 　　侍卫啐了一口，继续架着马车朝承天门的方向狂奔， 　　忽然，车内的小太监一声惊呼： 　　“停下！” 　　侍卫赶紧握紧了缰绳， 　　“吁——” 　　他回过头， 　　“公公，怎么了？” 　　小太监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刚才，他只是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宣旨的队伍就这么尬住了。 　　小太监呆愣愣的，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过画面， 　　他蓦地回头，紧盯刚才那架拦路的马车， 　　“李……李清茶？” 　　马车上的男子再次坐直了身体， 　　“你叫我？” 　　还真是！ 　　小太监连忙高呼：“李教头，皇上有旨，宣你即刻上殿见驾。” 　　李清茶慢吞吞地说：“现在不是在朝会吗？” 　　“正是朝会啊！” 　　“哦~” 　　“你快随咱家来！” 　　“哦~” 　　李清茶将斗笠扣在车顶，轻飘飘地拉着骆未央下来，钻进了自家马车， 　　之后对车夫说：“去承天门。” 　　车夫应声。 　　两架车朝承天门奔去。 　　承天门正对着的可都是六部、五城兵马司这种衙门，有不少值守的官兵看到了天下奇景， 　　皇宫的马车像疯狗一样在前狂奔； 　　后面钦天监的马车却根本不慌，慢悠悠的，连车顶上的斗笠都没有顺着斜面滑下来。 　　emmm…… 　　钦天监可真大牌。 　　众人不由得暗暗佩服。 　　就这样，两架马车一路来到了承天门， 　　小太监跳下车，等着李清茶跟来，这才说道：“李教头，皇上宣你上殿，你倒好，竟然如此悠闲，不怕掉脑袋啊？” 　　李清茶笑笑，没有回答。 　　小太监不由得咬咬牙，带着她走向宫门， 　　守门将领上前， 　　“李教头好久不见，你应该知道外臣入宫的规矩，解下武器。” 　　他的目光锁定在李清茶腰间的流光上， 　　李清茶倒也配合，解下流光， 　　谁曾想，刀鞘还没脱手，流光便发出轻轻的嗡鸣声，仿佛在宣泄着某种不满。 　　守将愣了愣， 　　“您……您原来是修士。” 　　李清茶点点头， 　　“对的，我一直都是修士，只是上次离京前还没找到趁手的兵器。” 　　“这……”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我让人通报一声。” 　　守将对身边的旗官使了个眼色。 　　￥￥￥￥￥￥￥￥￥￥￥￥ 　　宫城。 　　金銮殿。 　　日上三竿，一众官员默默地等待着。 　　盛夏的温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早已疲惫不堪，队列也不再那么整齐，有几个年龄大的甚至被皇帝赐了座。 　　以往，早朝也有开到午时的情况，但那是全民参与的大规模讨论，人人都能站出来说几句，顺便活动筋骨，甚至跟政见不合者干架， 　　今天却是杵在原地干等，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金殿正中还摆着一个臭气熏天的血箱子…… 　　皇帝倒是能平心静气， 　　他呵呵一笑， 　　“还有要座的吗？” 　　“……” 　　没人接茬。 　　皇帝便摆摆手， 　　“你们可以稍微变换站立姿势。朕已经知会过御史了，不会记录。” 　　越是这么说，官员们越不可能做， 　　人就是这么别扭。 　　皇帝心中不由得暗爽，对李清茶忽然有些改观， 　　以往，他这个孤家寡人在朝堂上总会受百官钳制，有时候甚至是攻讦，做事从来不能随心所欲， 　　今天总算让他们也吃些苦头。 　　就在这时，有小黄门从侧门进了金銮殿，一路小跑来到御前站班太监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太监表情一僵，之后点了点头， 　　他又对皇帝耳语几句。 　　皇帝听了后眉头微微皱起， 　　“真的？” 　　“值守成天门的守将是这么说的，想来不会有错。” 　　“这样吧，让他直接上殿吧。” 　　“诺。” 　　太监站到陛前，拂尘一扫，尖声道：“宣，雏凤营教头，李清茶入殿觐见。” 　　紧接着，外面也传来了喊声， 　　“宣，雏凤营教头，李清茶入殿觐见。” 　　“宣，雏凤营教头，李清茶入殿觐见。” 　　“宣，雏凤营教头，李清茶入殿觐见。” 　　…… 　　层层递出，一直到午门。 　　众官员窃窃私语，都不知道皇帝刚才的表情为什么忽然严肃。 　　又等了片刻，殿外传来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一名头戴方巾的年**士模样的男子出现， 　　他长相极英俊，风度甚是飘逸潇洒，最吸引眼球的是腰间配着的那把刀身细长、弧度极小的佩刀，一看就不是俗物。 　　带刀面圣！？ 　　众人不由得悚然而惊。 　　李清茶看看左右，见这帮大臣都有些狼狈， 　　她不由得眼角含笑， 　　以逸待劳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李清茶又看想端坐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的精神似乎也有一些萎靡，明显是被长久的等待消磨了耐心。 　　啧…… 　　李清茶咋舌，右手放在流光的刀柄上， 　　不知为何，她忽然心血来潮， 　　「七：李清茶没死。」 　　「七：她此刻，正在带刀面圣。」 　　在群里留下这两句话，李清茶缓缓调整流光的角度，直到刀身完全横在腰后的位置，这才缓步上殿。 　　楚中天投来目光， 　　没想到，也才两个月左右没见面，这个年轻人竟然有了久居上位之人的气度， 　　今天的朝会，注定不会按皇帝的想法推进了。 　　只见李清茶目不斜视，甚至和七皇子都没有视线交流， 　　她走过众大臣身边，恭声道：“草民，参见皇上！” 　　旁人都是先下跪，再行礼磕头， 　　李清茶的行事却很有门道，走着路就把“草民，参见皇上！”喊了出来， 　　皇帝猛地握紧了双手， 　　他的双唇扭出一个十分畸形的弧度，良久才恢复，变成了哈哈大笑， 　　“免礼吧！” 　　“谢皇上隆恩。” 　　“朕瞧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哪有让你再跪的道理。” 　　“草民万谢。” 　　众官员面面相觑， 　　皇上说的话就是胡扯， 　　李清茶的衣衫如此整洁，哪有“风尘仆仆”的样子？ 　　至于李清茶…… 　　根本就看不出“草民万谢”的态度！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的脑瓜快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龙椅上的皇帝因为正对李清茶，当然对李清茶的态度有更加直观的感受， 　　他感觉，李清茶看自己的目光根本就不像在看大夏的封建统治者，更不像在看一条龙，反而毫无特别，如同在看普通人， 　　但就是这种“毫无特别”，让皇帝从心理到生理都产生了不适。 　　瞬间，因为折腾百官酝酿的好感消失殆尽。 　　他指指那口血箱子， 　　“说吧。” 　　声音冰冷。 第273章 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加更。 　　￥￥￥￥￥￥￥￥￥￥￥￥ 　　众官员屏息静待。 　　李清茶缓缓走到那口箱子旁，从中取出一块千井白绸， 　　“据统计，谷设走私集团在亳州一地犯下累累罪行，五年来，共杀死百姓两千五百余，其中有三百一十七名儿童。” 　　“……” 　　“……” 　　“……” 　　金殿之上，一派安静。 　　楚中天看了看皇帝，问道：“李教头，这个统计是怎么来的？” 　　他并非想要刁难，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或可载入史册，所以不能有半点儿含糊。 　　李清茶回答：“此为百姓所言。” 　　“孤证？” 　　“并非完全是孤证，瀛桑人自己承认的，便有超过一千人。” 　　“他们自己承认……” 　　楚中天实在不懂杀人犯的脑回路。 　　李清茶将血箱上层的千井白绸全都避到一侧，露出下面的东西， 　　她取出账本， 　　“这是我们用计取得的。” 　　说着，双手举起账本。 　　皇帝握住龙椅扶手的右手手指跳了跳， 　　“不必了，朕相信。” 　　“皇上明察。” 　　“朕只是好奇，你们用的什么计谋。朕曾经听说，有些犯人为了炫耀，会夸大自己犯下的罪行，瀛桑海盗是否也会这样？” 　　“……” 　　李清茶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之后，她摇摇头， 　　“草民认为可能性不大：其一，这些数据是以亳州需要水手为由，找瀛桑人询问得到；其二，瀛桑人并不承认杀死儿童，可见仍然知道这种行为于禽兽无异。” 　　众人默默点头， 　　若是炫耀，那种变态行径不是更值得炫耀？ 　　楚中天深深地叹气， 　　“一千多人，五……说起来，刚才七皇子拿出火药的账本，只统计了近两年，但是按李教头的说法，谷设走私集团已经活动至少五年了。” 　　七皇子立即站了出来， 　　“楚先生，火药交易可能是最近才开始。” 　　“这个解释也……” 　　“也可能是账本较多，新账本是两年前立的账，更早的还没有找到。” 　　“嗯，合理多了。” 　　楚中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听他的意思，是提点七皇子一定要找到之前的账本，或者明确找到火药交易最近才开始的证据， 　　七皇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大学士到底是站在哪儿边的…… 　　他有点儿懵逼。 　　皇帝却洞若观火，一时间又有了孤家寡人之感， 　　他闭上眼睛，用双手拇指按压太阳穴， 　　“继续吧。就按照李教头说的，以两千多人来统计谷设走私集团的罪行。” 　　李清茶拱拱手， 　　“陛下，既如此，请看。” 　　他指了指箱内右侧， 　　只见那里堆放着整整齐齐的薄竹片，如同纸张没普及之前的竹简一样。 　　皇帝愕然， 　　“这是何物？” 　　“这便是亳州百姓的血书。” 　　血书写在竹片上…… 　　皇帝对一旁的太监点了点头，让他取来几个竹片，自己亲自翻阅， 　　出乎意料的是，竹片竟用蝇头小楷写就， 　　“我叫XXX，我的孩儿大宝在连江摸鳆鱼时，被瀛桑人所弑……” 　　“奏皇上，我的名字是XX，我闺女被瀛桑人掳走了……” 　　“我是XXX，瀛桑人抢我财产、杀我妻儿老小……” 　　…… 　　每个竹片一封信，全是类似的文不文、白不白的话， 　　想来是百姓知道自己的信要面圣，所以想尽量表现得有涵养，结果反而弄得高不成低不就。 　　竹片的下端留着不同的手印，但并不是血手印，而是银粉，不知用了什么透明的浆糊将其固定住，手印旁是一个人名， 　　这个落款倒是挺别致， 　　不用比较也知道，竹片上的银手印和千井白绸上的血手印肯定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皇帝皱眉， 　　“这就是血书？” 　　他扫了一眼李清茶和七皇子， 　　“好像没什么诚意。” 　　七皇子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再冲锋陷阵了， 　　他让让身位， 　　意思相当明显，让李清茶先攻。 　　李清茶再次躬身，问道：“陛下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血书，不应该是用血写就的吗？” 　　“……” 　　李清茶无语，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 　　“陛下，咬破手指的出血量……那个……如果要写一份一百字的血书，手指咬断了应该都不太够用，恐怕得割手腕。” 　　“……” 　　“……” 　　“……” 　　一阵无法形容的沉默。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表情。 　　李清茶生怕对方又问出什么没有生活常识的问题，抢先说道：“另外，这些书信让他人代写，也不是百姓们诚意不足，而是实在不识字。” 　　皇帝：(•́へ•́╬) 　　“朕知道。” 　　“……” 　　李清茶差点儿说出“草民怕你不知道”这种话。 　　她赶紧岔开话题， 　　“皇上，这里还有一些画片。七皇子到达亳州当日，有瀛洲海盗上岸流窜抢劫，雏凤营的士兵画下了他们的罪证。” 　　本以为这些东西会留给后世教科书，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皇帝也不用太监帮忙了， 　　他直接从龙椅上下来，自行取过竹片翻阅， 　　然后……、 　　“混账！” 　　似是怒不可遏，一脚将箱子踢翻。 　　这一下子，几个年纪大的官员差点儿被吓出心梗来， 　　扑通—— 　　一众官员又跪下了， 　　“臣，有罪！” 　　“就知道‘臣有罪’、‘臣有罪’，一个个说得倒是好听！都给朕捡起来看看，看看！” 　　“……” 　　“捡起来看看！” 　　诸位大臣屁滚尿流地跑过去，捡起画片看， 　　确实，有画面远比文书上那些冰冷冷的数字更有冲击力。 　　但他们都是“铁石心肠”， 　　年年跟妖族打仗，北边死的人可比这多多了， 　　他们相信，皇帝也是“铁石心肠”，之所以如此愤怒，表演的成分更大。 　　至于为什么要表演…… 　　“皇上！” 　　忽然，楚中天抢前一步， 　　“臣等有罪，竟然错估了亳州的形势。” 　　皇帝迅速收敛愤怒，眼角斜睨， 　　“什么叫‘错估了形势’？” 　　“本以为亳州水师、亳州卫所官兵有擅动之嫌，可以谋逆论处，但现在看来，出兵实乃民心所向。臣等以此误判谏言，请皇上重罚亳州官吏，是蛊惑上心之罪。” 　　“……” 　　见楚中天主动上来顶包，皇帝长出一口气。 　　他的目光扫过额头贴地的诸位大臣，最终停留在没有下跪的七皇子身上， 　　“皇儿，做得很好。” 　　说完，稍微停顿， 　　“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明明是褒奖，却听不出任何感情。 第274章 就是那个呀…… 　　加更。 　　之前写错了一点，钦天监的办公、教学地点是摘星楼，不是点星楼， 　　点星楼是万星绫中的建筑。 　　￥￥￥￥￥￥￥￥￥￥￥￥ 　　嘶…… 　　七皇子半截身子都凉了。 　　他一阵头大，赶紧低下头等待训示， 　　可是，几息功夫过去，皇帝硬是沉住了气，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皇帝的沉默带动了所有人的沉默， 　　“……” 　　“……” 　　“……” 　　金殿上静悄悄的， 　　就像一汪沉寂的潭水，连一丝丝的波纹都没有。 　　楚中天知道，皇帝今天丢面丢大了， 　　若是脾气暴的，把龙椅、书案踢翻都不为过，但当今圣上心思深沉，越是安静、越是愤怒。 　　他抬起头， 　　只见皇帝坐姿端正，表情平淡得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最奇怪的是，嘴角竟有一些隐含的笑意。 　　饶是楚中天为官多年，仍有些胆寒， 　　今天的朝会果然不好看。 　　七皇子缩了缩脖子，小心地抬头， 　　“父皇？” 　　皇帝看向他，没有任何作答， 　　但偏偏就是这样不言不语，反而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一股无形的寒流席卷了金殿，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啧…… 　　李清茶咋舌， 　　装神弄鬼。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流光的位置，从腰后挪到腰侧，露出刀鞘上的纹饰， 　　“皇上，草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一句话就打破了寂静。 　　皇帝嘴唇轻轻抖动，选择无视李清茶， 　　他说：“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民心可用啊……朕要感谢亳州的官军。” 　　此话一出，事情彻底反转。 　　楚中天不由庆幸， 　　幸好那两道针对亳州官员的圣旨暂时被内阁压住了，不然，后面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发展， 　　总不至于让皇帝下罪己诏吧？ 　　emmm…… 　　这种事，想都别想。 　　此时，皇帝对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立即会意，唱道：“百官还有何事启奏？” 　　没有人接茬。 　　皇帝随即站起身，随意地一摆手， 　　“散朝！” 　　转身便走，绕过了屏风， 　　太监领着几个小黄门慌忙随在前后。 　　今日的朝会就这么结束了。 　　一众官员看着空荡荡的龙椅，都觉得如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他们还记得那道圣旨—— 　　传圣谕，查，亳州水师提督越屯掌营七年，御下不严、军纪涣散、败坏纲纪，兹事体大，今撤其提督一职，入京述职。 　　现在却是： 　　“朕要感谢亳州的官军。” 　　这可比朝令夕改还要严重得多，几乎等于秒打脸了。 　　满朝文武一个没走，都扎堆讨论今天这件事情对朝政的影响，时不时对七皇子投去敬畏的目光。 　　李清茶摇摇头， 　　她可没闲工夫在这儿耗着， 　　转身走向大门口。 　　就在这时，楚中天从后面叫住她， 　　“李教头！” 　　老先生快跑了几步，来到李清茶身边， 　　“今天种种，须得明确证据链条，将谷设走私集团的烧杀抢掠做成铁案，否则……” 　　他压低了声音， 　　“这个世上就没有完美的官员，若皇上从亳州官场下手，肯定能揪出一堆牵扯其中的官吏，后面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李清茶严肃地点点头， 　　给罪人洗白的方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往受害者身上泼脏水， 　　虽然，亳州官员确实不能算受害者…… 　　“其实，亳州那些官员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楚中天点点头， 　　“我多嘴了。” 　　“……” 　　“……” 　　两人对视。 　　楚中天忽然又开口了， 　　“我仍记得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李教头对瀛桑海盗的雷霆手段，恐怕是想一劳永逸。” 　　李清茶轻笑，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 　　但是，既然战场上能得到，上了谈判桌自然就要大口开价，谷设不愿意交出那些手沾鲜血的恶魔，一并杀了便是。 　　她对楚中天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夏比瀛桑强，则沿海地区可安。” 　　楚中天点点头， 　　他无法想象瀛桑比大夏强的画面， 　　“海盗终究只是癣疥之疾，也就是简曾仁……若有一能吏执掌亳州，走私之事肯定早已解决。真正的威胁还是北方妖族。” 　　李清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提到妖族， 　　她想了想，不记得最近边境上有大规模动刀兵的情况，反而相对安静， 　　“楚大人这是……” 　　楚中天摆手， 　　“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 　　“李教头为何这么看着我？” 　　“一定不是有感而发。” 　　“呵呵……” 　　楚中天露出一个老狐狸的笑容。 　　李清茶：￣□￣｜｜ 　　总感觉对方想阴自己。 　　她清清嗓子，说道：“楚大人啊，我估计宫内一会儿就有旨意下来，你还是在金銮殿里接着等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没想到，刚出门没走几步，又有人叫她， 　　“李清茶！” 　　这一次追出来的是七皇子。 　　他来到李清茶身边，左右看看， 　　“你去哪儿？出宫还是去雏凤营的营地？” 　　“出宫。” 　　“哦。” 　　“……” 　　“……” 　　莫名的尴尬。 　　李清茶侧目看向七皇子，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儿奇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人不会是个gay吧？ 　　emmm…… 　　等等！ 　　自己既然是女子，对方如果不是gay反而更危险。 　　李清茶头疼， 　　“你想干……咳咳……殿下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午门的方向走。 　　七皇子犹豫片刻，跟上来问道：“亳州卫所、亳州水师负责一方安靖，有守土之责，更何况还有游击将军这样的军职，为什么……” 　　他压低声音， 　　“按理说，他们剿灭谷设是应有之义，父皇为何会如此愤怒？” 　　李清茶有些惊讶， 　　“你这是虚心求教？” 　　“你不讲算了！” 　　七皇子就是看不得李清茶那张英俊的脸， 　　这小子，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看得很不爽，就像是在洋洋得意地炫耀。 　　不过，他虽然说什么“你不讲算了！”，却没有离开。 　　李清茶憋笑， 　　“殿下，不容易啊，看来你还是听劝的嘛~” 　　“听……什么听劝？” 　　“那个啊，要我重复一遍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就是那个呀……咳咳……殿下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七皇子：￣□￣｜｜ 　　艹！ 　　他口吐乱码：“！@#*￥%……” 　　李清茶笑出了声， 　　之后，她叹了口气道：“很多事，不是应该怎样就是怎样的。” 第275章 小白脸 　　不是应该怎样就是怎样的…… 　　这话太深奥，七皇子有点儿听不明白。 　　李清茶说：“五年来，亳州官兵放任谷设做大，害死那么多平民百姓，按照《大夏律》，各将领不死也得脱层皮，对吧？” 　　七皇子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如果真这么搞，北方边境砍的脑袋连起来都能烤串了。” 　　“所以，你明白了？” 　　“本殿明白啥……” 　　七皇子仍然是一脸懵逼。 　　李清茶挑眉， 　　“很多情况是非战之罪，军队士气弱、战力差，领军的再怎么厉害也不顶用。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对于小损失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只有遭到耻辱性大败，才会拉几个出来问罪。归根结底，五年和两千五百多人这两个数字，根本就……” 　　言尽于此。 　　七皇子明白对方想说的是“不值一提”。 　　李清茶继续说：“所以，相比那些普通百姓，你老爹……咳咳……当今皇上更在意你擅动兵权之事。” 　　七皇子了然， 　　终于明白许未申传信让他准备“民心”的原因了， 　　只有民心能赋予擅动兵权正当性。 　　此时，两人已到了宫门口， 　　眼看李清茶就要出门，七皇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低声问：“今日，父皇软硬兼施，你就没想过本殿接受父皇提议，弃车保帅吗？” 　　李清茶沉思， 　　过了十几秒钟，她忽然笑了， 　　“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运筹帷幄的。幸好我是修士，有退路。” 　　说完，走出了大门。 　　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正是七皇子自离开码头后就没再见过的项楠毓。 　　少女凑过来， 　　“之前传信给你，怜雪回镜湖闭关了。” 　　亳州之时， 　　宫怜雪和夜莺交手， 　　项楠毓和户根木凛太郎交手， 　　两人都有了隐隐要突破到五品的感觉， 　　但是，出于对李清茶安全的担心，宫怜雪先回镜湖闭关，项楠毓则跟着七皇子的队伍来了京城，继续或明或暗地保护李清茶。 　　李清茶说道：“我已突破七品。” 　　项楠毓：￣□￣｜｜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和宫怜雪可谓天之骄子，但跟师兄一比，鶸爆了。 　　她白了李清茶一眼， 　　“我刚才见过骆小姐，她与我说了。” 　　“哦~” 　　“你怎么就这么个反应？” 　　“？？？” 　　李清茶懵逼。 　　项楠毓伸出手，捏了对方腰肋上的软肉一把。 　　这次见到骆未央，不知为什么，那丫头表现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介于得意和兴奋之间，很难找到词准确地描述， 　　硬要说…… 　　emmmm…… 　　就好像和师兄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这么想着，项楠毓又捏了李清茶一把， 　　“沾花惹草！” 　　￥￥￥￥￥￥￥￥￥￥￥￥ 　　皇城。 　　乾清宫。 　　皇帝从离开金銮殿，一直到进入乾清宫暖阁，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就像是被人施放了石化魔咒。 　　他在书案后坐下，之后摆摆手， 　　“都出去吧。” 　　一众太监、宫女都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几乎是用跑的离开了乾清宫。 　　呼~ 　　皇帝长出一口气， 　　然而，没用， 　　无论怎么做深呼吸，愤怒的情绪就是无法平复。 　　李清茶…… 　　想到那个年轻男子的脸，他就有一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书案左手边的奏折已经被甩到了地上。 　　今天的事，绝不是七皇子主使！ 　　只有可能是那人！ 　　皇帝双手撑住墙面，之后闭上双眼，低着头平静心情。 　　良久， 　　砰—— 　　一拳捶在墙上。 　　今天吃的亏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是颜面尽失，那帮大臣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看笑话呢。 　　皇帝缓缓推开房门， 　　“叫高峙过来。” 　　外面的太监应声，立即小跑着出院， 　　没多久，一个须发皆白、头戴红顶圆帽的太监便来了， 　　他气度沉稳，呼吸尤为绵长，走路时，长衫的下摆随动作摇晃，但圆帽上的丝绒几乎没有抖动，明显是高品修士。 　　皇帝招手， 　　“进屋说话吧。” 　　高峙无声地拱拱手，随着皇帝一起进了乾清宫， 　　他闭上房门， 　　“奴婢叩见皇上。” 　　皇帝摆手， 　　“高峙，你无须对朕如此……罢了，说几遍都没用。” 　　“谢皇上隆恩。” 　　高峙双手揣在袖中，安静地立着。 　　皇帝在屋中来回踱步，忽然问：“高峙，你今天应该已经见过李清茶了，是吗？” 　　高峙点头， 　　“是的。” 　　“他几品了？” 　　“奴婢怀疑他已经突破了九品与八品之间的那道界限，而且，实力可能已臻八品圆满，如此速度，实乃当世少见的天才。” 　　高峙之所以不认为李清茶到达七品，是因为历史上有如此天赋的修士少之又少， 　　那样的人，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皇帝沉默片刻， 　　“你从九品突破到八品，再到八品圆满，用了多长时间？” 　　高峙叹气， 　　“皇上，奴婢练的是阴损功夫，根基贫弱，虽然境界颇高、修炼速度也快，但是和李清茶这样按部就班的修士没有可比性。” 　　“如此说来，你比他快？” 　　“……” 　　高峙不知该如何解释， 　　很多事，修士一点就透，但对门外汉来说，理解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高峙几乎可以断定，若论修炼上的天赋，自己与李清茶相较，便如腐草之萤光与天心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他犹豫片刻，说：“从时间上讲，奴婢确实更快。” 　　听到这句，皇帝稍微放心， 　　他又问：“对李清茶，你可有把握一击得手？” 　　高峙再一次沉默， 　　皇帝皱眉， 　　“怎么？做不到吗？” 　　“奴婢能做到。” 　　“那你刚才忽然不说话？” 　　“李清茶身边似乎有高手保护，有可能是六品顶峰，甚至是五品，能在奴婢手下拖得一时半刻，为李清茶争取时间。” 　　还有五品保护！？ 　　有那么一瞬，皇帝想下令让高峙即刻把李清茶给弄死， 　　但他还是忍住了。 　　李清茶与监正的关门女弟子携手回京，现下就住在钦天监，两人的关系不言自明， 　　若监正要保徒女婿，那个修士敢说稳稳得手？ 　　艹！ 　　皇帝暗骂， 　　李清茶是修炼天才就算了，还尼玛是个小白脸， 　　小白脸就算了，还尼玛勾搭监正徒弟…… 　　这特喵的跟谁说理去？ 　　单论私仇，皇帝没必要除李清茶而后快，但不知为什么，那股打心底迸发的厌恶就是抹除不掉。 　　他闭目沉思， 　　若是有什么棘手的差事就好了…… 　　良久， 　　“好事还需多磨啊……” 　　皇帝喃喃自语。 第276章 胭脂，你吃吗？ 　　眼看着要到午时了，金銮殿中的诸位大臣还没散去， 　　亳州官场的事、 　　皇帝的事、 　　七皇子的事、 　　…… 　　一桩桩、一件件，不讲清楚今天怎么回家吃饭？ 　　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嘛…… 　　幸好，没有真等到午时，谕旨就来了。 　　传旨的还是今天的站班太监， 　　他一入金銮殿，发现除了李清茶，谕旨涉及的人全都在，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念叨： 　　首先，内阁大学士，去乾清宫见驾； 　　其次，兵部，敖景山、穆诗受赏，同时给雏凤营提升编制，李清茶作为雏凤营教头以后可以在宫门关闭前随时入宫； 　　再次，吏部，亳州官员该如何升迁，必须要仔细讨论； 　　最后，礼部，七皇子要按照最高规格赏赐。 　　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谕旨未涉及的文武官员全都一哄而散，准备找个地方喝酒，讨论要不要傍七皇子的大腿。 　　楚中天看在眼中， 　　也不知这帮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七皇子这次的表现确实不错，但吹牛也得讲基本法，没有人能从草包一步登天， 　　今天种种明显是李清茶背后策划。 　　另外，皇帝对李清茶的态度也有些出乎意料， 　　没有给官位或者爵位， 　　但也没处罚， 　　这算是冷处理的态度吗？ 　　楚中天想了想，最终没能在迷雾中拨云见日，不由得摇摇头。 　　￥￥￥￥￥￥￥￥￥￥￥￥ 　　李清茶刚回钦天监就接到了圣旨， 　　于是，她立即掉转马头，直接往皇宫去。 　　虽然她早就料到皇帝会因为擅动兵权的事针对自己，从而让七皇子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思柔的传信也很重要，必须亲自道谢。 　　至于骆未央…… 　　那丫头不知为什么，好像有点儿心虚，不敢跟李清茶一起入宫， 　　就这样，一人一马来到东华门。 　　守门将领见了人，立即赔笑， 　　“李教头，前天拦着您不让您进宫，实在抱歉。” 　　李清茶摆摆手， 　　“你也是奉命行事。” 　　“您能理解真是再好不过。今天这是入宫教授雏凤营？卑职这就找人给您带路。” 　　“不用带路，我自己去便是。” 　　守将当然不会阻拦了， 　　上头的命令可是“非宵禁时间李清茶可随意入宫”， 　　如此皇恩，也就几位大学士，再就是皇子、皇女的几位教书先生、侍读、侍讲有这个殊荣， 　　这些人可都是大官或者未来的大官，轻易得罪不起。 　　李清茶进了皇宫， 　　她没去雏凤营驻地，而是直接转道去了子午宫， 　　子午宫的宫女带着往大殿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的位置，就听里面传来思柔与永嘉的说话声， 　　“阿姐，你干嘛叫我来？” 　　“皇上刚颁了旨，李清茶可以随时入宫，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她、听她在亳州做了什么吗？” 　　“忽然不想了。” 　　“你这丫头……” 　　…… 　　里面闹做了一团。 　　宫女微汗，通报道：“雏凤营教头李清茶求见。” 　　蓦地，殿内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里面传来思柔端庄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宫女帮李清茶推开门，之后一躬身子， 　　李清茶走进屋内。 　　只一瞬间，她就看到了思柔那对极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眼圈儿却微微泛红，蒙着一层雾气。 　　思柔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 　　谁叫她连个信儿都没？ 　　谁叫她装死？ 　　谁叫她装死装得那么像，让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 　　但是，当思柔蓦地见到李清茶，种种愤怒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化作绕指柔。 　　李清茶也在看思柔， 　　虽然只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但这姑娘好像变得愈加漂亮了，尤其是脸蛋儿，清减了些许，导致下巴显得尖了一丢丢， 　　这些变化，让思柔更添妩媚。 　　两人就这么对视。 　　永嘉看着她俩，忽然脸色通红， 　　小丫头竟然想到了《金梅瓶》中的画面，西门大官人与潘金莲望穿秋水， 　　emmm…… 　　一定就是这样的！ 　　望穿秋水后，就应该相位猛冲了， 　　噗滋~ 　　永嘉的耳朵忽然冒出蒸汽，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她飞似的跑出房间。 　　李清茶莫名其妙地看着小丫头的背影，一脸不解， 　　“永嘉殿下这是怎么了？” 　　思柔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这丫头最近两天莫名其妙的，不来子午宫里玩就算了，在宫内见了我还要躲，好像欠我八百吊钱似的。” 　　“永嘉殿下这是长大了啊。” 　　“长大就要躲着我？” 　　“对啊，有自己的隐私……额……有自己的小秘密就是长大的标志。” 　　李清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思柔翻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也有小秘密？” 　　李清茶无语， 　　“我在你面前，都快没有秘密了。” 　　噗~ 　　一句话把思柔逗笑。 　　接着，她努力板起面孔，说道：“我……我托未央……哼！说起那未央，她的账等着再算，一笔一笔地算，算清楚！” 　　李清茶：“……” 　　只能祝小吃货自求多福了。 　　她默不作声， 　　思柔便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托未央给你的信，你收到了？” 　　李清茶忙不迭点头， 　　“当然，我不是给你回信了吗？” 　　“那就是回信？波大的胸怀？这么写怕是为了掩人耳目吧？但你掩人耳目也不能每个正形啊，看着就像调戏良家。” 　　“这……” 　　李清茶尴尬地摸摸鼻子。 　　思柔叹气， 　　“你可知道，我听到你的死讯有多担心？那种感觉就像……唉……” 　　少女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相信李清茶没死，但那么多人都言之凿凿，心里肯定还是担心的， 　　尤其是九号的两条消息。 　　思柔认为，聊天群里的人全都神通广大，似乎是各个修炼体系、各个组织机构的佼佼者，之前的消息似乎就没有错过， 　　于是，少女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找到尸体就不算。” 　　她既害怕听到李清茶的消息，又渴望得到李清茶的消息， 　　这种矛盾的心情，只有当事人能够体会。 　　想到前几天的担惊受怕，思柔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眼眶中的水雾再次凝聚。 　　李清茶叹气，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思柔听了，狠狠一瞪眼， 　　“我可没做梦，更不会梦到你。” 　　“啊这……那个……我也没说是谁啊。” 　　“你！@#*￥%……” 　　思柔不满地嘟起嘴。 　　李清茶笑笑，在她对面坐下， 　　“你就别生气了，你看，我一获准进宫就往你这儿跑，这态度还不诚恳？” 　　这个态度确实还挺不错的， 　　思柔嘴角勾起， 　　“没吃饭吧？” 　　“没呢。” 　　“好，看在你态度还不错的份儿上，在宫里吃吧，我好好招待你。” 　　说完这句，思柔却没有开门让宫女准备午膳，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李清茶有点儿懵， 　　“午饭呢？” 　　思柔的嘴唇可爱地翘了翘， 　　“胭脂，你吃吗？” 第277章 你的牙缝上似乎有菜 　　李清茶最先想到的是胭脂饼， 　　说是胭脂饼，其主要成分是山药、山楂、糯米，两面煎得金黄，因为间杂花瓣一样的红，和胭脂的颜色很像，因此得名。 　　她看向桌上的糕点盒， 　　太师饼、黑麻饼、枣花酥、豌豆黄…… 　　emmm…… 　　也没有啊。 　　李清茶一时没反应过来，坐在那儿看着桌面发呆。 　　思柔：￣□￣｜｜ 　　这人故意的吧！ 　　她一脸不满，刚才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吃算了！” 　　李清茶诧异地看过去，心说这姑娘怎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蓦地， 　　“胭脂！” 　　李清茶瞪大双眼，一口气没缓过来， 　　“嗝——” 　　一个长长的嗝。 　　思柔刚才还在不爽呢，看到李清茶像个呆瓜一样，心情忽然明快起来，掩着唇咯咯直笑， 　　“你这人，明明那么聪明，偏偏表现得像笨蛋。” 　　李清茶郁闷， 　　“何止像笨蛋，简直就是笨蛋。” 　　“噗~” 　　“我现在说想吃还来得及吗？” 　　“哼哼，本宫忽然没有那个心情了，恕不奉陪咯~” 　　思柔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她站起身，走出大殿，对外面的宫女说道：“今日中午，李教头会在子午宫用膳，你去让人送两人份的食物过来。” 　　宫女福了一福， 　　“诺。” 　　思柔这才重新回到位置坐好。 　　她伸手入波大的胸怀，从里面掏出一个手绢来， 　　“此次回京，你准备待多久啊？” 　　李清茶想了想， 　　“我也还没想好。” 　　“你可以考虑待到秋狩，到时候，北方妖族会派使团前来京城，每年，双方会面可都是重头戏。” 　　“每年……” 　　这个出使的频率像正在开战的两族吗？ 　　李清茶不解。 　　思柔可爱地挤挤眼， 　　有些时候，她真觉得李清茶不是大夏人，怎么连这么基础的事情都不知道。 　　少女问：“妖族为什么和人族打仗？” 　　这个好回答， 　　李清茶单手托腮，边想边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经济是政治的基础。北方苦寒，妖族征伐人族，说到底是边塞觊觎中原，是对生活资源的争夺。”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经济是政治的基础。 　　思柔诧异， 　　李清茶这些高屋建瓴的想法都是从哪儿来的？ 　　感觉比一般大夏官员要有见地。 　　少女说：“很多老百姓觉得妖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疯子……额……虽然也不算错，因为确实有一些分支如此野蛮，但很多妖族的想法其实和人族差不多。” 　　李清茶能想象到， 　　自从她知道妖族能研究出享乐用的狐铃，就知道人家也是追求精神生活的。 　　她沉吟片刻， 　　“每年秋狩派使团入京，是因为冬季将至，北方不好挨？” 　　思柔点了点头， 　　“没错。人族和妖族的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越临近冬季，主战、主和的讨论声量越大，所以，两国明面上都要摆出寻求和平解决的姿态。” 　　“啧……” 　　“怎么了？” 　　“我只是感觉阳光之下无新事，无论如何时移世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思柔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只当李清茶是因为经历过亳州海盗的事情，有感而发。 　　她嘴角勾起， 　　“你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 　　李清茶唯有法国军礼， 　　┗( ´・∧・｀)┛ 　　人族和妖族的形势不会因为任何个人的想法产生变化，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这种事，只有打到一方受不了，才会有和平解决的途径， 　　现在还不具备和谈的条件， 　　谈也只是做样子，给两族反战派看的。 　　不过…… 　　“做样子也有做样子的门道，”李清茶嘀咕，“妖族使团来京，怕是会出难题。” 　　思柔点头， 　　往年都是这样， 　　“你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啊，如果落了大夏的面子，会打击百姓的战争信心，积累厌战情绪，再进一步，还能影响前线官兵的士气。” 　　“聪明。” 　　三人成虎， 　　如果士兵收到家书， 　　“妖族很厉害。” 　　“儿啊，我们是不是要输了？” 　　“大夏官员不行。” 　　…… 　　都是这种内容，不打击士气才叫咄咄怪事， 　　反过来，如果是“我们的官员把妖族使团干翻了，摁在地上猛冲”，那效果会截然不同，妖族用兵就得掂量掂量后果。 　　现代有所谓“信息战”、“认知战”， 　　古代也有， 　　只是没有互联网传播那么快罢了。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让平板的身材一览无遗， 　　“我也对妖族挺好奇的。” 　　思柔撇撇嘴， 　　“你好骑的不会是狐图腾吧？” 　　“老虎？” 　　“狐，‘狐狸’的‘狐’。” 　　emmm…… 　　坦白讲，哪个男人会对狐耳少女不好奇呢？ 　　李清茶也是男人，心理上的男人。 　　她轻咳一声， 　　“也就……也就一般。” 　　“(ˉ▽￣～) 切~~” 　　少女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宫女的叫门声：“殿下，御膳房的餐食送来了。” 　　思柔立即回道：“进。” 　　宫女拎着两个食盒走进大殿，一直低头，小心谨慎地不敢看李清茶和思柔两人，生怕真看到公主幽会外臣的一幕，被杀人灭口， 　　思柔：“……” 　　“你动作这么慢，看得本宫心累。” 　　“唔咕……” 　　宫女咽唾沫。 　　思柔摆手， 　　“罢了，你把食盒放下，走吧。” 　　宫女如蒙大赦，将食盒在桌子上放下，一溜烟地跑出门。 　　思柔忍不住咂咂嘴， 　　“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 　　李清茶嘀咕：“不知道才怪。” 　　“嗯？” 　　“我什么也没说。” 　　“哼！” 　　思柔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出。 　　李清茶之前教导雏凤营，没少在子午宫蹭吃蹭喝，倒也轻车熟路，帮公主布置好了餐桌。 　　两人相对， 　　不知为什么，许久没一起吃饭，都微微感觉有点儿别扭。 　　思柔赶紧低头夹菜， 　　(￣～￣)嚼！ 　　第一次发现宫里的饭菜竟然这么好吃。 　　她抬头，见李清茶盯着自己吃饭的模样，不由得微微脸红， 　　“我吃饭不香。” 　　李清茶：？？？ 　　“干嘛忽然说这个？” 　　“你要是想看吃饭吃得香的，就去找未央那丫头。” 　　“……” 　　原来在吃飞醋呢~ 　　可爱。 　　李清茶嘴角勾起隐秘一个弧度， 　　她忽然站起身，绕过桌子，站到思柔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思柔下意识地向后挪， 　　结果， 　　“公主，先别动！” 　　“啊？” 　　“你的牙缝上似乎有菜。” 　　李清茶缓缓靠近，指尖触碰到思柔的嘴唇， 　　软软的、 　　湿湿的。 　　思柔不敢动，紧闭着双唇， 　　“那逆瘪砍啊。” 　　李清茶却对少女的羞涩视若无睹，俯身的角度越来越下，脸与对方的脸也越来越近， 　　“公主。” 　　“唔！@#￥*%……” 　　思柔打死不说话了，绝不露出自己的牙齿。 　　噗~ 　　李清茶轻笑， 　　“公主。” 　　“逆瘪国莱。” 　　“我想吃胭脂。” 　　“……” 　　“……” 　　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在两人之间。 　　良久， 　　“唔……” 　　“嗯……” 　　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留下了一站一坐、一俯一仰两道剪影。 第278章 检查身体 　　时间缓缓流逝。 　　“唔……” 　　两人分开。 　　思柔有些惊讶地摸摸嘴唇，之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李清茶，你变了！” 　　这个控诉可不轻。 　　李清茶：？？？ 　　“我怎么就变了？” 　　“你竟然变得主动了！不对劲！很不对劲！你明明应该是个弱受才对啊……” 　　李清茶：￣□￣｜｜ 　　刚觉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思柔的控诉却还没停下， 　　“说！是谁让你发生了这种变化？你是不是已经和谁有过……你一定是……一定是食髓知味了……不行，我得检查一下。” 　　李清茶懵逼， 　　“检查？” 　　结果，她刚重复完这两个字，就见对方猛地扑来， 　　身为修士，不可能被毫无修为的人扑中， 　　但李清茶担心思柔摔着，所以身体只是闪开了一个很小的角度，之后伸出右手，揽在对方的胸下， 　　这个体位很奇怪， 　　思柔胸前剧晃， 　　Duang~ 　　从近处俯视，十分之Q弹。 　　李清茶赶紧松开对方，之后说道：“你要检查什么啊？” 　　因为刚才的一番“争斗”，思柔头上的双丫髻环有些松掉了， 　　她伸手摆弄了好一阵，最终觉得麻烦，干脆将发簪取下来，任由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倾泻而下，松松地披在肩上。 　　李清茶瞬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很多动漫中，女生改变发型意味着解除禁止，就比如运动少女，绑起马尾约等于宣言：“我要认真了！” 　　在她看来，思柔解开发髻，就像挽起袖子，准备大干特干一番，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往后连退两步， 　　“你……你要干嘛？” 　　刚才的主动全都没了。 　　思柔心底暗笑， 　　果然，弱受还是那个弱受，不会因为一时的改变发展成永远的改变， 　　欺负弱受什么的…… 　　最喜欢了！ 　　思柔缓步上前，双眸明亮如空中寒星， 　　“我说了，要检查啊。” 　　“咕……” 　　李清茶一退再退， 　　咚—— 　　她的后背撞上了书房的房门。 　　吱呀—— 　　书房被打开。 　　李清茶明明是修士，此时却像毫无修为在身，倒退进书房的时候甚至被门槛绊了一跤，若不是本能地用了轻身功法，一定会跌倒。 　　思柔不顾李清茶的狼狈，一逼再逼， 　　咚—— 　　又是一声轻响， 　　这一次是李清茶的后腰磕上了书案边沿， 　　她继续后退，书案的桌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但是，这些声音仍不能阻拦思柔， 　　她的脚步虽然变慢了，但那是故意调整节奏的结果，每一步都十分坚定，就像老猎人面对久违的猎物。 　　李清茶是真的有点儿慌了， 　　这可是子午宫，是思柔的主场，思柔如果真做点儿什么…… 　　555555~ 　　“不要……你不要再靠近了！” 　　声音透出隐隐的颤抖。 　　思柔轻笑， 　　“本宫就是要靠近，你能拿本宫怎么样呢？” 　　“可是……等等……” 　　“哦？” 　　“我要叫了！” 　　“叫吧~叫吧~随便你叫，叫破喉咙也没用的。” 　　这对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啊喂！ 　　李清茶：￣□￣｜｜ 　　此时， 　　咚—— 　　第三声来了。 　　这是书案与后面的书架碰在一起的声音，也意味着李清茶退无可退了。 　　随着思柔的紧逼，她只能向后仰， 　　但是，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即使是修士也不可能硬生生地将腰肋折成直角， 　　出于无奈，她轻轻踮脚，后半边屁股坐上了桌子。 　　思柔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 　　“李清茶，你在勾引本宫？” 　　李清茶：？？？ 　　“我没有啊！” 　　“你有！” 　　“不……我真没有啊！我哪里勾引你了啊？要不这样，你告诉我，我改！” 　　一句话差点儿又把思柔逗笑出来， 　　她努力憋住，下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才把笑声硬是咽了回去。 　　少女拍了拍书案， 　　“你连床都已经上了，还说这不是勾引？” 　　李清茶懵逼， 　　“喂！分明是你逼我……” 　　“刚才是谁说我牙缝上有菜的？” 　　“……” 　　李清茶无话可说。 　　思柔缓缓靠近，很没有淑女风范地露齿而笑， 　　“怎样，有没有啊？” 　　李清茶这时候哪还敢瞎说， 　　“没有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刚才是我看错了，我给美丽善良、可爱温柔、妩媚多情、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道歉！” 　　“道歉？” 　　“对对对，道歉！” 　　“晚了！” 　　思柔再次上前， 　　“告诉你哦~牙缝上有菜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了，女子听了一定会生气的。” 　　这一回，她的右腿竟然上了书案， 　　而且，做的相当过分—— 　　膝盖先是压住书案的边沿，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书案的中心滑动。 　　李清茶唯有后退， 　　但书案的宽度也就八十厘米，她的后背很快就碰到了身后书架的格子， 　　危难之际，只能劈腿，给思柔的右腿让位置。 　　思柔继续得寸进尺， 　　她用双手撑住李清茶背后的书架，之后，左腿也跟着上了桌，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小猫，缓缓靠近李清茶，脸上满是玩味与兴奋。 　　两人的鼻息混在一起，变得不分彼此。 　　“咕……” 　　李清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你……你要做什么啊？” 　　“刚才就说过了，检查身体。” 　　“……” 　　思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丝明亮的光。 　　李清茶说道：“怎……你要怎么检查？” 　　思柔笑容更浓， 　　“本宫也不懂那些，但是这世间的文人墨客却懂得很，本宫记得，有一本小说名为《金梅瓶》，其中有一回的标题是《夜检娇姿》。” 　　李清茶：！！！ 　　没想到心血来潮写的书，竟然是挖了个大坑， 　　现在，自己掉进去了，她觉得思柔扫过书架寻找的视线，就像是在给坑一铲子、一铲子地填土。 　　1秒…… 　　2秒…… 　　10秒…… 　　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缓慢。 　　李清茶默默等待着末日的审判。 　　奇妙的是，思柔脸上的表情从妩媚变成了疑惑，像是对发生的事情无法理解， 　　只听她喃喃自语：“《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京本通俗小说》……奇怪，应该就是放在这一格没错的啊……哪去了？” 　　李清茶：“……” 　　“找不着了。” 　　“嗯，找不着了。” 　　思柔的声音闷闷的，郁闷得仿佛得了重感冒。 　　噗~ 　　李清茶笑出了声。 　　她猛地按住思柔双肩，一转身， 　　两人就这么在书案上颠倒了一个身位。 第279章 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思柔近在咫尺。 　　李清茶揽住对方的腰肢，一副调戏的表情， 　　“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得照着书来。这不是什么都不懂吗？嘴上空有一番好把式，实际却……呵呵……” 　　一声“呵呵，” 　　直接杀暴！ 　　思柔当即破防了。 　　公主住在深宫之中，内务府担心她们做出失了体统的事，所以“生理卫生知识”从来不教，都由公主们的母妃传授， 　　一直到选定驸马，婚前，公主才能通过画册学习。 　　但是，皇宫中这种东西会少吗？ 　　思柔接触得可挺多的。 　　问题在于…… 　　“你是女子。” 　　她闷声闷气地说。 　　李清茶有点儿懵逼， 　　“女子……女子怎么了？你不也是女子吗？” 　　“就因为本宫是女子，这件事才麻烦。男子和女子之间就那么点儿事，可女子和女子之间，就那本《金梅瓶》涉及两段……” 　　“这……” 　　“……” 　　“……” 　　两人面面相觑。 　　李清茶感受着自己手上的柔软，不由得尴尬， 　　她咳嗽一声， 　　“其实，也没什么吧，‘蛮腰细舞章台柳，素口轻歌上苑春。香气拂衣来有意，翠花落地拾无声’，这也不太难吧。” 　　“你觉得不难？” 　　“啊……” 　　“那你来！” 　　思柔的明眸紧盯着李清茶， 　　嘶…… 　　李清茶倒抽一口凉气。 　　思柔撇撇嘴，就知道这家伙指望不上，抬头顶了对方一下，结果被李清茶的板甲格挡。 　　少女嘀咕一句：“果然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功法。” 　　李清茶：￣□￣｜｜ 　　她也很想要波大的胸怀，即使不给别人，自己偶尔享受下也是好的。 　　“公主殿下，严肃些！我正在霸王硬上弓呢~” 　　“(ˉ▽￣～) 切~~，用你说本宫的那句话回敬你，‘嘴上空有一番好把式’。” 　　“嘿！我这暴脾气！” 　　李清茶前压身子， 　　思柔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心说李清茶怎么可能会主动？ 　　但是，当她看到对方的表情时，轻蔑立即没了。 　　玩真的！？ 　　“你等……你等等！” 　　现在轮到思柔拖延时间了， 　　让她主动，那没问题，因为无论是进攻的节奏还是时长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什么尺度都由着心意，可以说停就停， 　　可如果交给李清茶…… 　　就像在菠萝包写了小说，发出去的章节，审查权不在自己手里， 　　该怎么开车？ 　　开车的限速最高到多少公里每小时？ 　　也都没个明确的说法。 　　正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在写手眼中，任何开车的行为都等同于围着交警原地三百六十度托马斯漂移，属于是不想活了。 　　思柔想活，《关于花间派传人是女孩子那件事》也想活， 　　所以， 　　“你等等！” 　　她再次重复一遍，声音更大了。 　　可惜的是， 　　“我等不了了。” 　　李清茶的脸越来越近， 　　思柔且战且退、 　　思柔进退维谷、 　　思柔打出GG。 　　她感觉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得缓慢，甚至静止， 　　飞升ing…… 　　（※注1：只能这样了。） 　　（※注2：没群，别想看什么付费内容了，我上本书整改了N次，怕了。） 　　…… 　　…… 　　……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 　　思柔看着李清茶随手拿了一本《京本通俗小说》，扯下其中一页，擦拭额头和双手， 　　少女不由脸红，咬着发丝，将头扭向一边。 　　李清茶笑， 　　“干嘛？” 　　思柔脸色更红了， 　　“干？你还要来？” 　　“……” 　　“怎么？” 　　“公主殿下原来是个色女！” 　　李清茶的表情异常震惊，就像是刚认识思柔的真面目一样， 　　弄得思柔想上去狠狠地给她一瓢。 　　她白了对方一眼， 　　“我要吃饭，饿了。” 　　李清茶点点头， 　　“嗯，确实挺消耗体力的。” 　　“不准说！” 　　“好好，不说就不说。” 　　李清茶走进大殿，把食盒搬进书房，两人就这么将书案当床用，坐在“床”上吃饭。 　　她捏捏思柔的脸颊， 　　“张嘴。” 　　“干嘛啊？” 　　“不干不干，喂你吃饭。” 　　“……” 　　思柔没想到被李清茶现学现卖将了一军，没好气地张开嘴。 　　李清茶笑， 　　“张嘴就是好孩子，乖啦~” 　　思柔的红唇微微张开，就像两片绯色的花瓣， 　　结果，李清茶粗暴塞入一块寿字糕，少女的小嘴慢慢成了O形，两腮有些内陷进去，好不容易才咀嚼完， 　　恶狠狠咬的样子，就像要把什么人嚼碎。 　　她推了一把李清茶， 　　“你这人……想让本宫自己吃就直说！” 　　“哦，你自己吃。” 　　“！@#￥*%……” 　　思柔抓着李清茶的手臂掐了一把，之后坐起来，倚着书架吃午饭， 　　她的后背还有点儿疼， 　　没办法，书案上的书本没完全清掉，刚才硌着了。 　　少女嘀咕：“某人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还是将腿伸入某人怀中，蹭了蹭，大夏天的也取暖。 　　她一边夹着冷掉的菜，一边遣词琢句，想了一阵才说：“本宫听闻，女子洞房都会有……额……血光之灾，为什么本宫……” 　　后面的话无须说得很明白。 　　李清茶轻咳， 　　“这个……这是一个比较严肃的学术问题，要想说清，几万字肯定是不够的。” 　　思柔：盯—— 　　目光十分锐利。 　　李清茶只能装作没看见。 　　思柔的心中虽然有些犯嘀咕，却没有继续追问， 　　反正宫中多的是办法知道。 　　她用左、右脚的两个母趾夹了夹李清茶大腿上的软肉，之后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李清茶：￣□￣｜｜ 　　感觉能猜到对方后面的话。 　　果不其然， 　　“你和别人尝试过多少次了啊？！” 　　李清茶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思柔无语， 　　“你对‘清白’的定义肯定和别人不同。” 　　“没，我真的清白。” 　　“知道啦~知道啦~，本宫知道，此‘清白’非彼‘清白’，你想说的‘清白’和平时意义上的‘清白’完全不同。” 　　听着有点儿像是绕口令， 　　不过，能明白就好。 　　李清茶端着碗，把还有点儿热乎气的菜夹给思柔，自己吃那些已经凉掉的。 　　思柔眼底闪过一丝迷恋的神采， 　　她几欲张口，视线恰好飘过书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蛮腰细舞章台柳， 　　素口轻歌上苑春。 　　香气拂衣来有意， 　　翠花落地拾无声。 　　…… 　　“那个不是《金梅瓶》里的诗词吗？” 　　思柔喃喃自语。 第280章 事后 　　思柔盯着李清茶，就像在研究外星生物。 　　刚才，她提到《金梅瓶》中的一回——《夜检娇姿》，而李清茶所吟，便是那一回开头的定场诗， 　　要说这是无心之举，鬼才会信。 　　思柔说道：“你应该不是儒门修士吧？” 　　李清茶摇摇头， 　　儒家九品·开窍，虽然战斗力拉中拉，但是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 　　思柔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也不是天生的过目不忘吧？” 　　“不是。” 　　“啧……你偷偷看过几遍《金梅瓶》？”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儿大条， 　　承认自己是兰陵先生吗？ 　　嘶…… 　　头疼。 　　她的目光扫过了书架，心思电转，忽然双眸一亮，说道：“对了，说起《金梅瓶》，我忽然想到你之前讲过永嘉的事。”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话题， 　　思柔：！！！ 　　“难怪永嘉最近老是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这丫头竟然从我这里偷拿……咕……” 　　她猛地起身， 　　没想到，双脚刚一接触地面，腿就倏地一软， 　　她不得不扶住李清茶，这才站稳。 　　“……” 　　“……” 　　“……” 　　沉默再次来袭。 　　思柔红着脸，瞪了李清茶一眼， 　　“不准说！” 　　噗~ 　　李清茶笑出了声， 　　思柔的脸变得更红了， 　　“不准笑！” 　　说又不能说、笑又不能笑，李清茶只好眼不见为净，将头扭向一边， 　　结果…… 　　“看着我！” 　　思柔连下三道指令。 　　李清茶没办法，只好强行瞪大眼睛、紧绷嘴唇，不让眼角和嘴角勾起任何弧度，整个脸部扭曲成一团，和思柔对视。 　　思柔伸手，夹住李清茶的脸颊一阵猛揉， 　　“行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 　　之后，她重新坐回书案， 　　“现在想来，永嘉的反常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恐怕已经把某些章回看了不知多少遍，我急也没用。” 　　李清茶注意到思柔的自称，很奇怪， 　　平时喜欢用“我”，明显是将李清茶平等相待； 　　做那事时，反而喜欢用“本宫”，好像公主的身份能带来刺激。 　　emmm…… 　　这姑娘的癖好…… 　　李清茶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不深究了。 　　思柔说：“你干嘛摇头？我感觉你在想某些很冒犯的事情。” 　　李清茶头摇得更猛了， 　　“没有没有。” 　　“哼！” 　　“……” 　　“罢了，冒犯就冒犯吧，反正本宫无法反抗。” 　　又变“本宫”了！ 　　李清茶很确定，公主的XP系统不一般。 　　思柔沉吟，将话题绕回了正事， 　　“在妖族使团来京之前，还有至少一个多月的时间，你准备做什么？” 　　李清茶思考， 　　天、地、人三宗论道在即，因为事涉鱼幼薇，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眼，即使不掺和，也得对整个事件有所把握， 　　想来，这件事就得花费一个月。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当然隐去了鱼幼薇的部分。 　　思柔点点头， 　　“确实，三宗论道历来是修行界的大事，你既然是修士，就没有不参与的道理，只不过，江湖人齐聚于京城难免会……” 　　李清茶出言打断， 　　“你说的……京城！？” 　　“你不知道？” 　　“啊这……” 　　李清茶感觉自己又懵了。 　　思柔叹气， 　　“我现在不光觉得你不是大夏人，甚至觉得你不是修士。” 　　“……” 　　李清茶无言以对。 　　思柔说：“你想啊，五十年前大夏将佛门赶回西域，中原剩下的寺庙寥寥无几，老百姓怎么办？总得有个寄托吧？” 　　“唔……意思是，道门虽然没有得到明面上的承认，但实际地位和国教也差不多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么说来，论道在京城，事实上是因为要让朝廷知晓结果。” 　　“没错。” 　　李清茶之前还以为会像魔门一样，在某宗的主场呢。 　　她嘴角勾起， 　　“那也好，在京城，我也不用四处乱跑，还能每天进宫教授雏凤营，顺便到你这蹭饭。” 　　思柔白了她一眼， 　　这人哪是蹭饭？ 　　分明想…… 　　少女脸一红， 　　“你别每天都来，否则容易让人生疑。尤其是永嘉那丫头，鬼灵精得很，再加上又看了《金梅瓶》，恐怕真会往那方面联想。” 　　“哪方面？” 　　“哼！你想让本宫说，本宫偏不说！有本事你用强！” 　　又来了…… 　　李清茶嘴角勾起，凑到对方耳边， 　　“公主殿下。” 　　结果，这个称呼一说出口，思柔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儿莫名的迷离， 　　李清茶不由得得意， 　　打蛇打七寸，自己终于是拿捏住了。 　　她从书案上跳下，活动了一下腰，之后说道：“今日我在子午宫待得时间太久了，不能再陪公主殿下。” 　　思柔双眸一清， 　　“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 　　“你果然……哼！走走走，我看了心烦。” 　　这是恼羞成怒要赶人了。 　　李清茶的手指划过思柔的耳廓，若即若离，之后顺着发丝一路而下，最终来到末端，手指绕着发梢，似是在玩弄， 　　“殿下，我走了。” 　　“赶紧走！” 　　思柔推李清茶的双肩，将李清茶推离自己，生怕说出不理智的话，被对方取笑。 　　她的视线扫过一片混乱的书案，想到刚才的种种， 　　“你，赶紧走！” 　　又说一遍。 　　李清茶知道思柔这是羞涩，也不迫她， 　　她离开大殿，留着公主殿下自己打扫书案上的狼藉，消灭证据。 　　已经过了午时， 　　太阳微微偏向西方，但阳光仍强，炙烤着大地， 　　一名小宫女走到李清茶身边， 　　“李教官，有人在等你？” 　　李清茶挑眉， 　　“谁？” 　　“好像是高貂寺，奴也是第一次见呢~” 　　“高貂寺……” 　　貂寺是太监的别称，因太监的帽子以貂尾为饰，故称， 　　宫里的人这么称呼是为了表示尊敬。 　　李清茶问：“人在哪儿？” 　　小宫女自告奋勇， 　　“奴可以带您过去。” 　　“不用。” 　　“唔……好吧，高貂寺就在子午宫的院外，右手边，您一转头就能看见了。” 　　“谢谢你啦~” 　　李清茶踱着步朝子午宫外走去。 　　听到那句道谢，小宫女愣了半晌，心说李教官当真不同，对宫中的下人都这么周到有礼， 　　这一点，就连那些大学士都做不到呢~ 　　她看向李清茶的背影，好心提醒道：“高貂寺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催李清茶快一点儿，别让宫内数得着的大太监久等。 　　李清茶回头， 　　“我知道。” 　　结果，仍是闲庭信步。 　　连高貂寺的面子都不卖…… 　　小宫女目露崇拜。 第281章 往老娘手里塞炸弹 　　子午宫院外。 　　高峙低垂着目光，两手抄在袖中，躬身而立。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这话对他来说也有效。 　　李清茶走出了院门，目光在高峙身上停驻，瞬间便得出结论，高峙极有可能是高品修士，至于具体是几品，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很难判断。 　　“高公公。” 　　她走上前去。 　　高峙朝李清茶的方向拱手， 　　“李教头。” 　　“皇上找我何事？” 　　“奴婢不清楚。” 　　说完，高峙一个侧身，无声邀请。 　　李清茶跟着， 　　没想到这次去的不是乾清宫、御书房之类的地方，而是转进御花园，一直到了皇城的最北边，在一处阁楼前停下， 　　清望阁，李清茶跟皇帝之前下象棋的地方。 　　她随高峙拾阶而上，跨过大门。 　　只见皇帝身着黑色常服，坐于案后，桌上铺开了几本残卷的手稿，旁边连伺候的宫女、内侍都没有。 　　李清茶踏出几步， 　　“草民，叩见皇上。” 　　皇帝摆摆手， 　　“免了罢，上前来说话。” 　　李清茶对于这个“上前来”没有什么概念， 　　她稍微往前挪了挪。 　　皇帝眉头皱起，指指桌上的手稿，问道：“离着那么远，你能看清上面的文字？” 　　李清茶点头， 　　“能看清。” 　　一句话差点儿让皇帝吐血二两。 　　他冷哼道：“既然能看清，那你说一说吧，对这篇残卷怎么看？” 　　李清茶瞄了一眼：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个应该是道门天宗的核心理念了。 　　天宗…… 　　李清茶说道：“草民不懂这些。” 　　皇帝摇了摇头， 　　“朕看，你并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不敢懂。作为修士，对道门三宗的道统之争怎么可能一点儿关注都没有呢？” 　　李清茶：￣□￣｜｜ 　　她穿入游戏才多久？ 　　对道门的三宗之争了解不多，属实正常。 　　皇帝的手指轻轻划过残卷， 　　“道统之争，最是麻烦。” 　　这句话似是有感而发。 　　李清茶没有吱声， 　　其实，“道统”一词应该是来源于儒家，涉及礼仪、声教、名学、人妖之防这一套制度和价值体系， 　　她之前说过的言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为名学；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 　　此为人妖之防。 　　这也是楚中天以及白鹭书院众人对李清茶并非儒生感到可惜的原因， 　　能说出这些话的，将来极有可能冲击一品·立言。 　　虽然“道统”一词来自儒家，但儒学作为显学，科举考的就是它，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早就将理论和实践相结合了， 　　在这种去虚求实的情况下，反而不可能有道统之争。 　　倒是道门、魔门…… 　　啧……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李清茶不由得咋舌。 　　皇帝说：“天宗取天才而授，弃人间悲欢而归于忘情，人宗恰好相反，发乎于情。李清茶，在你看来，天、人两宗哪个会胜出？” 　　李清茶诧异， 　　地宗呢？ 　　就这么被吃了？ 　　她轻咳道：“皇上，还有一个地宗。” 　　皇帝的手按在书案上的残本， 　　“地宗修功德，所谓‘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这种天不天、人不人的，恐怕不太行。” 　　李清茶：“……” 　　懂了， 　　皇帝看不上中间派。 　　emmmm…… 　　想法很极端嘛~ 　　李清茶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装不懂， 　　“草民对三宗之争所知确实不多，皇上找草民谈论此事，只怕会问道于盲了。” 　　皇帝挑眉， 　　良久， 　　“算了，你不愿意说，朕也没必要逼你。”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书案残卷上， 　　“天宗距离百姓太过遥远；而人宗道首之理念似乎不符道家，其行径近于任侠，有江湖豪快之风；想来想去，还是地宗上来比较好。” 　　李清茶：“……” 　　内心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皇帝心里明明瞧不上地宗的中间派，但考虑到地宗好管理，反而更喜欢地宗。 　　这就是封建统治者吗？ 　　她彻底无语。 　　皇帝看了眼李清茶，脸上忽然露出笑容，话题转到了完全不想干的事情上， 　　“你在亳州所立下的功劳，朕还没给赏赐呢。” 　　李清茶瞬间警觉， 　　“是七皇子文治武功、雄才大略，草民不过是一介狗头军师。” 　　文治武功？ 　　雄才大略？ 　　皇帝的手指跳了跳，虽然明知李清茶是胡扯，心中却对七皇子有了意见。 　　他冷哼一声， 　　“李清茶，你也不必谦虚，老七或许是有点儿小聪明，但好谋无断，对付谷设的计策狠辣致命、一剑封喉，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这话相当于把事挑明了， 　　李清茶没再甩锅，默默地等着对方出招。 　　皇帝见他闭嘴，便继续说道：“朕叫你来，是因为想到了赏赐你的方法。”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李清茶心中升起， 　　刚刚说完道门三宗之争， 　　现在，又来讲赏赐…… 　　“咕……” 　　李清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皇帝笑笑， 　　“你去道录司任职吧。” 　　李清茶：？？？ 　　她虽然知道一些古代的机构，但也顶多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这个级别的， 　　就比如管理宗教的，她一直以为是鸿胪寺， 　　这个道录司是什么东西？ 　　她一脸懵逼， 　　“道路吗？” 　　皇帝差点儿笑出来， 　　“咳……‘道门’的‘道’确实没错，但第二个字是‘收录’的‘录’，道录司的主官称正印、副印，下设演法、至灵、玄义等官职。” 　　演法是宣讲教义、传布教义的方式； 　　至灵是极灵妙； 　　玄义是玄妙精深的义理。 　　李清茶不解， 　　“皇上，单看名字，这三个官职明显是僧官或者道官，草民并非道门修士，怎么能入道录司？” 　　皇帝脸上的笑容更盛， 　　“道录司的官员是道俗并用的。” 　　“啊……” 　　“你不学四书五经，朕思来想去，唯有借用你修士的身份，再配合最近道门三宗之争的事，才能赏你个一官半职，堵住悠悠之口，你不要辜负朕的一片心意。” 　　这安的哪是什么好心思…… 　　皇帝刚才的原话—— 　　道统之争，最是麻烦。 　　更何况三宗之争是在京城，会吸引天下的修士入京吃瓜， 　　到时候，治安会乱成什么样？ 　　想都不敢想！ 　　要是出了问题，道录司肯定被问责， 　　艹！ 　　这是往老娘手里塞炸弹啊…… 第282章 天下道门修士如矢入毂中 　　眼前是火坑，李清茶肯定不愿意往里跳， 　　她考虑该如何拒绝。 　　在古代，拒绝皇帝的招数根据身份各有不同， 　　以后宫嫔妃为例，她们会把身体不适的消息告诉内务府，就可以不参与“值班”； 　　再比如官员，用的则是“乞骸骨”，意思是因年老请求退职； 　　至于李清茶这样名义上的普通老百姓…… 　　最好用的是装傻充愣。 　　她眼神呆滞且无辜纯真，似是反应慢了半拍，疑惑道：“皇上，草民对这个道录司有些……咳咳……不如去鸿胪寺如何？” 　　皇帝被呛了一下，如鲠在喉， 　　他放在桌案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都有些发白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阴沉， 　　“李清茶，你好大的胆子！” 　　一瞬间，清望阁内的气氛似乎冷了几分。 　　皇帝会如此生气，是因为今天的小朝会上，楚中天曾提议让李清茶进礼部任职，实在不行，就去鸿胪寺挂一个闲差， 　　具体原因，楚中天没明说， 　　皇帝推测是为后面妖族使团的事铺路。 　　当然，皇帝不会同意， 　　但也正是楚中天的提议让他联想到了道录司，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谁曾想，一跟李清茶提起此事，李清茶就将话题绕到了鸿胪寺，很难不让人联想她和楚中天暗通款曲、结党营私。 　　结党。 　　兵权。 　　时移世易、朝代更替，此二者却地位永固，一直是帝王们的逆鳞， 　　李清茶都沾了，能不让人生气？ 　　皇帝说：“你当真以为朕会一再容忍你？” 　　清望阁的气温再降。 　　李清茶寒毛竖起， 　　并不是因为感受到了“王霸之气”，而是察觉到身后的高峙悄然换了姿势， 　　高峙抄在袖中的双手拿了出来，贴着裤管，虽然仍然是那副低眉垂首的模样，气质却变得陡然不同，下一秒就扑上来也不出人意料。 　　果然是高品， 　　李清茶的手扶在腰间， 　　没想到，就在她触及流光的刹那，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帝和高峙似乎笼罩在气机中，就像披了一层发光的膜， 　　而且，高峙气焰极盛。 　　这是望气术？ 　　不，不会是望气术…… 　　骆未央形容过使用望气术后眼中的世界，似乎是有色彩的，而且十分鲜明， 　　李清茶这个单色望气术顶多算青春版， 　　但是，也足以察觉杀气了。 　　她不由得迟疑， 　　自己体内共有两股外来的气机，除了骆未央利用移命之阵输送的，还有灵韵丹的一部分， 　　如果也能这样，岂不是可以综合道门基础？ 　　在镜湖时，李清茶就曾综合过灵韵宗的云罗织步和月宗的天魔销魂舞，知道1+1＞2的道理，监正也说过魔门合而不融的特点。 　　她忽然变了想法， 　　“草民，谢皇上圣恩！” 　　皇帝：？？？ 　　准备申斥的说辞全都用不上了。 　　“你……你答应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草民，谢皇上圣恩。” 　　“啊这……” 　　皇帝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 　　李清茶这么痛快的答应，他反而怀疑自己的手段是不是有问题， 　　可无论怎么想，去道录司好像都不算好事， 　　事情多、 　　俸禄少、 　　责任大， 　　…… 　　这种垃圾一样的职位，除了道士以外会有人喜欢干吗？ 　　怕是傻子吧…… 　　皇帝不再犹豫， 　　“既如此，朕今日就会差礼部、吏部合议你……合议李卿的官职事宜，你去吧。” 　　“诺！” 　　李清茶径直退出了大门。 　　清望阁内重新安静。 　　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些道门手稿残卷上，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看向高峙， 　　“刚才，他为什么忽然答应了？是不是因为你表现出杀意，让他害怕了？” 　　高峙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 　　“奴婢也不清楚。” 　　“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李清茶的手摸向腰间，明显是想应战。” 　　“你说什么？” 　　皇帝有点儿懵， 　　他虽然不是修士，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修士之间跨境界存在着实力碾压， 　　李清茶能兴起对抗高峙的心思…… 　　“这……可能吗？” 　　高峙的脸上仍是不确定， 　　“照理是不可能的，除非李清茶的心境极高，品阶不会成为枷锁。” 　　“心境极高……” 　　这一点，皇帝非常地认同， 　　他之所以厌恶李清茶，就是因为初见时就从李清茶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对皇权的蔑视，而且，这种蔑视是刻在骨子里的，由内而外散发着让人反感的恶臭。 　　若是旁人得罪皇帝，皇帝或许一笑带过， 　　可到了李清茶这…… 　　他就是过不去。 　　居上位日久，皇帝的心思越发敏感，能清楚地感受谁有可能成为敌人， 　　既然是可能的敌人， 　　“一定要尽快找个借口让他靠边。” 　　￥￥￥￥￥￥￥￥￥￥￥￥ 　　承天门外。 　　项楠毓牵着马走过来，看师兄一直低着头沉思，下意识地问道：“师兄，肿么了？” 　　李清茶回神，略去和思柔的部分，把能说的都说了。 　　项楠毓不由得皱眉， 　　“道录司……” 　　“这个官署你听没听说过？” 　　“没有。” 　　“哦，那就好，看来文盲不止我一个。” 　　李清茶开起了玩笑。 　　看她这样，项楠毓就有点儿不满， 　　“师兄，你如此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让你去道录司没安好心，你为什么不找个借口拒绝？” 　　“这个嘛……我觉得利大于弊。” 　　“利？我怎么看不出来？” 　　“谋一个官身，而且是主管道门的职位，对我的修炼或有助力。” 　　当官和修炼相性相合，项楠毓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一脸懵。 　　李清茶压低声音， 　　“小南瓜，你尝试调动气机，做对我发动攻击的准备。” 　　“啊？” 　　“别想那么多，照我说的做便是。” 　　“好吧。” 　　项楠毓转向李清茶，气机在体内默默运转，右手食指按住月下剑鞘上的机簧， 　　松开机簧的一瞬，剑网便会倾斜而出。 　　李清茶也全力调动气机， 　　于是，那股类似望气术的视野重新降临， 　　她试探着问：“小南瓜，你是不是准备从左侧……我的左侧，也就是你的右侧发动进攻？” 　　项楠毓：？？？ 　　少女低头，确定衣袖将上臂的肌肉包裹得严严实实， 　　既如此，师兄就不可能是通过观察肌肉的变化来确定进攻方向的， 　　“是望气术吗？” 　　李清茶严肃地点点头， 　　“并不是完整的望气术，只是对气机的把握强了许多。” 　　“这……” 　　“道录司掌道教事，我去任职，天下道门修士如矢入毂中，都要给一、二分薄面，灵韵宗更是不敢与我撕破脸皮，说不定还会主动把宗门功法……” 　　“撕破脸皮？” 　　项楠毓嗅觉敏锐，发现华点， 　　她狐疑地看着李清茶， 　　“师兄，你作为花间派唯一传人，以前做过的事……怜雪曾与我说过你会灵韵宗的云罗织步，难道说……” 　　少女围着某人打转， 　　盯—— 　　视线锐利如刀。 　　李清茶满头大汉，错开了视线， 　　“那个……今天天儿不错，中午吃什么？” 第283章 中旨 　　第二天。 　　李清茶起床，习惯性地瞄了眼聊天记录。 　　「五：就知道李清茶不会死。」 　　「五：话说回来，七号，你怎么知道李清茶带刀面圣的？」 　　「……」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李清茶没看到，自然不会有回复。 　　「二：别问了，我看七号有可能是官员，此时正在朝会呢~」 　　「五：能参加朝会的，除了御史这一类言官，怎么样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官吧？」 　　「二：说不定就是御史或者给事中。」 　　「五：也可能是太监。」 　　「二：为什么会这么说？」 　　「五：你想，七号在群里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咱们是男是女吗？如此在意这种信息，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二：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李清茶：￣□￣｜｜ 　　有个锤子道理！ 　　等着知道了这两人的具体身份，一听把他们揪出来爆捶一顿， 　　幸好群里其他人没参与讨论， 　　看样子，理智的人还是多，觉得太监这个结论不可取。 　　她翻身起床，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先生，宫里传旨的太监来了，正在摘星楼一层的正厅侯着。” 　　说话的是钦天监弟子。 　　李清茶披上衣服， 　　“让他等等。” 　　外面的弟子听了不由得佩服，心说李清茶可真够大牌的，竟然让传旨的太监等。 　　“那我现在过去说一声，李先生快些来。” 　　“嗯，知道了。” 　　李清茶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确定衣服穿好，之后推门而出。 　　钦天监除了摘星楼这一主体，周围还有许多附属建筑，规模最大的是给弟子们住的宿舍，有多人间、也有单人间， 　　她住的就是带小院的独栋小楼。 　　此时，太阳初升， 　　阳光洒下，许多弟子三三两两地背着书箱往摘星楼的方向走，很有现代大学朝气蓬勃的感觉。 　　李清茶也汇入大军，来到摘星楼一层的正厅。 　　监正不在， 　　许未申、骆未央则是来看热闹的， 　　少女怀中抱着猫， 　　小灰：“喵~”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个懒腰。 　　传旨的大太监看到李清茶，立即迎上来， 　　“您可算来了。” 　　说着，一抖衣袍， 　　“可以准备接旨了，啊……您不用跪，皇上特意说过的。” 　　李清茶点点头，躬下身子，双手向前伸出。 　　太监从袖中拿出黄绫，徐徐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李清茶人品贵重，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特简为道录司右副印使，同扶社稷。” 　　李清茶躬身， 　　“草民……咳……臣，领旨谢恩。” 　　太监将黄绫卷起，递到李清茶手中，之后压低声音， 　　“李大人，道录司副印可是从七品的官，很多殿试的三甲刚入官场，也只能去翰林院当八品编修呢~皇上对您可真是厚爱有加。” 　　这话是拍马屁， 　　翰林院多清贵啊，虽然没油水，但未来不可限量。 　　李清茶笑笑，没接茬。 　　太监看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一点儿也不尴尬，接着说：“李大人，还有一道中旨。”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 　　能接中旨，必然是皇帝的心腹，难怪太监马屁拍得如此肉麻， 　　因为中旨就等于皇权本身： 　　没人反对，它就能执行； 　　有人反对，它还是一样能执行。 　　李清茶接过，拆信阅读， 　　白纸上墨迹淋漓，只有短短一句话：“应引导万千黎民心向地宗，不计手段，毋复奏。” 　　地宗所谓“修功德”，门人讲究积德行善， 　　比起天宗培养的“清心寡欲”，人宗培养的“自由奔放”，统治者当然希望地宗有更大的影响力，帮自己培养韭菜。 　　李清茶挑眉， 　　皇帝让自己去道录司，难道想借自己之手干预三宗论道？ 　　没那个能力啊…… 　　她又把中旨看了遍，视线停留在“应引导万千黎民”之上，多少有点儿明白了， 　　三宗论道是道首之间的争斗， 　　修士们高来高去，与普通人又有何干系？ 　　算盘打得挺响。 　　李清茶将中旨折起来，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 　　太监笑着说：“大人既已接旨，那就快些准备，现在往承天门赶正好赶得及去道录司点卯。” 　　李清茶不由得郁闷， 　　“这么早来宣旨，是为了让我去点卯？” 　　“啊这……” 　　“啧……” 　　第一天入职就要签到打卡，现代资本家都没这么黑心的。 　　李清茶叹气， 　　“好，我这就走。” 　　她对一旁的骆未央招手， 　　“带你去吃饭。” 　　“啊？” 　　“走啦，我……本官今天刚得了旨意，官拜从七品，心情好，请你吃饭。” 　　骆未央白了李清茶一眼， 　　什么“本官”？ 　　说她旁她还喘上了！ 　　不过嘛，有的吃当然要吃， 　　少女立即将正在乱扑腾的小灰抱紧，屁颠颠地跟上，一脸娇憨地说道：“我要吃白菜包！” 　　李清茶刮刮她的琼鼻， 　　“空腹吃这么油腻，不怕反胃？” 　　“我吃过早饭了，不是空腹。” 　　“？？？” 　　“而且，酉八仙的白菜包一点儿也不油腻的，吃起来唇齿留香，哧溜~” 　　流口水了啊喂！ 　　李清茶无奈，带着小吃货出了正厅。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传旨太监大张着嘴，惊讶地仿佛能吞下一整个恐龙蛋， 　　还有人这么接旨的？ 　　活久见…… 　　他转向许未申， 　　“许先生，李大人这是……” 　　许未申满脸堆笑， 　　“不怪李大人，主要是我家这个小师妹不懂事，天天痴缠着李大人，每早都要一起吃饭。所以，李大人今天点卯怕是要迟了。” 　　“这……” 　　“公公，您回去复旨的时候，这些细枝末节就别说了，好不好？” 　　许未申笑得一团和气， 　　他搓搓手， 　　“主要是我家小……唉……家丑不可外扬。” 　　“明白，明白。” 　　传旨太监可不想得罪监正大弟子， 　　至于回宫如何复命，他有的是办法，就说李清茶接旨时弄得阵仗太大，立牌焚香、沐浴更衣，结果耽误了去道录司点卯的时间， 　　人家去吃白菜包，就是因为白菜清淡，可以清新早起的口臭， 　　这也算沐浴更衣的一部分， 　　嗯，没问题。 　　传旨太监看了看天色， 　　“许先生，我还得在摘星楼再多待一会儿。” 　　“那是当然，最好等到卯时再走。” 　　许未申给对方倒茶。 第284章 惨！ 　　酉八仙的白茶包确实不错。 　　白菜包并非包子，而是用鲜嫩的白菜叶做皮，再将酱猪肚、酱肘子这种熟食切成丁，配上鸡蛋、米饭、豆腐做馅料， 　　轻轻咬一口，香气四溢。 　　骆未央捧着吃，就像一只可爱的仓鼠。 　　她问：“小南瓜呢？” 　　刚说完， 　　咚—— 　　这丫头的脑袋上挨了一记爆栗。 　　项楠毓坐下来， 　　“‘小南瓜’也是你能叫的？” 　　“(ˉ▽￣～) 切~~” 　　骆未央继续吃白菜包。 　　项楠毓看李清茶， 　　“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倒好，给传旨的公公晾在那儿了不说，官署都敢不去。” 　　李清茶摊手， 　　“连个官印、官袍都不给我，还想我去点卯。” 　　“借口。” 　　“是是是，确实是借口，我只是觉得皇帝给我安排的那道中旨有点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如果真要办，会很麻烦。” 　　她把中旨给两个妹子， 　　骆未央抓着白菜包，只能让项楠毓拿着，自己一边吃、一边读。 　　她们眉头皱起， 　　天、地、人三宗都是由各宗门组成的，所以牵扯经营的问题，平民百姓全都皈依了地宗的道观，其它两宗如何自处？ 　　像灵韵宗这种成规模的，主要收入是丹药、法会、画符，影响不大， 　　小宗小派可全指着那点儿香火钱。 　　骆未央忽然觉得手里的白菜包不香了， 　　“皇帝真讨厌啊……” 　　李清茶：“……” 　　项楠毓：“……” 　　两人都觉得小吃货很勇。 　　不过，这丫头很快调整好状态，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咀嚼，之后吐槽：“说起来，天宗、人宗也是的，既然不修功德，干嘛还开道观……” 　　项楠毓嗤笑， 　　“挣钱嘛，生意，不寒碜。” 　　“唔……” 　　“再说，修士和普通外门弟子之间有不同，很正常。” 　　“既然三宗的外门弟子都是一个德性，那皇帝为什么还叫李大哥帮地宗呢？” 　　“应该是担心另外两宗论道成功，影响力太大，让老百姓都相信无为而治或者亲近不疑那一套。如此作为，也算防患于未然吧。” 　　项楠毓这么说，自己都不相信， 　　要防患，早干嘛去了？ 　　偏偏这时候…… 　　怕是想为难李清茶。 　　但她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天宗赢了，搞些“弃人间悲欢而归于忘情”的论调，百姓一起躺平，大夏肯定药丸； 　　人宗赢了，至情至性、“拼将一剑恩仇”之理大行其道，大夏吃枣药丸。 　　还是地宗好， 　　普通人修功德，说白了就是这辈子吃点儿苦，到了阴曹地府享福，或者来生投个好胎， 　　虚无缥缈的东西，不会影响到现世， 　　还能培养现吃现割的韭菜…… 　　就一个字—— 　　好！ 　　李清茶如果是皇帝，也会喜欢。 　　坦白讲，在养韭菜这方面，佛门明显更擅长，若不是来自西域，且没有修长生、炼外丹这种高端项目，恐怕大夏历代皇帝早就搞推广了。 　　骆未央继续吃包， 　　“李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李清茶沉思， 　　“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想办法欺上瞒下，这点儿能力都没有还怎么当官。” 　　“唔……” 　　“怎么？” 　　“你说话真的好像那些大肚子老爷。” 　　“吃你的吧！” 　　李清茶把自己的白菜包也给了骆未央。 　　等她吃完，早已过了卯时， 　　三人一齐往承天门走。 　　承天门对面有条街，叫“北街口”，是六部办公之地，大概位置就是现代的大会堂、国家大剧院一带，是整个大夏的权力核心， 　　道录司就在礼部右手边的岔道，是个小衙门。 　　大门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重新漆过，门上的铜叩环也换了，闪闪发亮， 　　不过，这只是金玉其外， 　　走进去，便能发现里面有多破败，很多不起眼的角落甚至有杂草。 　　有一名道士迎上来， 　　他看着挺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还算英俊， 　　但是，观其脚步、吐纳，不像修士。 　　他打量李清茶， 　　“李大人？” 　　李清茶点了点头， 　　“你是？” 　　“贫道汲高韵，一直在神霄妙灵观修行，忝作道录司左玄义，平时的工作就是解释诸经，在典籍卷首前编纂要旨。” 　　“那你我就是同僚了。” 　　“不敢不敢，咱们道录司可是李大人您说了算的。”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 　　李清茶环视一圈， 　　“其他人呢？” 　　汲高韵的嘴角抽了抽， 　　“大人不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啊？” 　　“大人啊，理论上，咱们道录司有正印、副印，下设演法、至灵、玄义，大大小小的官员得有十几个，可实际上……” 　　“……”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李清茶心底升起， 　　“就咱俩？” 　　汲高韵赶紧摆摆手， 　　“那不至于。” 　　“唔……还好还好。” 　　“算上您，咱们道录司在册的官员一共四人。” 　　“……” 　　“……” 　　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 　　良久， 　　“我走了。” 　　李清茶转身往门外走去。 　　汲高韵赶紧拦在李清茶身前，满脸祈求的表情，就差当场跪下了， 　　“大人，您别走！” 　　李清茶黑脸， 　　“一共才四个，比两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喂！” 　　“有四个已经不错了！隔壁僧道司才一个僧官，每年过节，连素肉都买不起，穷哈哈的就差当衣服了。再说，咱们道录司没有正印，您作为副印，就是一司的首长，多好！” 　　“没有正印，我就是顶包的，更得走！” 　　扑通—— 　　汲高韵忽然跪了。 　　“大人！5555555~” 　　“喂！你别拽我衣服啊！” 　　“大人啊，朝廷难得管管我们，给我们派了个主管官，你不能撂挑子啊！55555~” 　　“松手啊你……” 　　李清茶不由得一阵无语。 　　噗~ 　　一旁的骆未央笑出声， 　　她拽拽李清茶衣袖，压低声音， 　　“你就听听他说什么呗~” 　　李清茶无奈，转向汲高韵，说道：“你有什么话，站起来再说。这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汲高韵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李大人，是贫道的错。” 　　李清茶搬了一把椅子， 　　“你先介绍情况。” 　　“不算大人您，道录司一共有三人，左演法凌轻武、左至灵封修贤，再就是贫道。” 　　“左演法、左至灵、左玄义……怎么都是左啊？” 　　“道录司的官员是道俗并用的，左是道官、右是俗官，但因为没有人愿意来，所以右演法这些一直空缺，直到您出现。” 　　李清茶：￣□￣｜｜ 　　她现在的身份是右副印使， 　　emmm…… 　　道录司唯一一个俗官。 　　惨！ 第285章 这个世界上没人不爱地宗 　　加更。 　　￥￥￥￥￥￥￥￥￥￥￥￥ 　　空气微微抖动， 　　李清茶能感觉到，隐在暗处的项楠毓也在努力憋笑。 　　emmm…… 　　“想笑就笑。” 　　噗~ 　　少女果然一声嗤笑。 　　汲高韵不由得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却连个人影都没叫着，不由得额头见汗， 　　骆未央说道：“是我，抱歉。” 　　汲高韵：“哦……唔……” 　　仍然疑神疑鬼地用眼睛四处乱瞄。 　　看他这样，李清茶更加确信他不是修士了，因此心中的防范渐渐减少，换了个相对舒适、放松的坐姿， 　　她说：“我看外面的大门刚刚漆过，是朝廷因为我新官上任，派人做的？” 　　汲高韵微微尴尬， 　　“不是。” 　　“啊？” 　　“是贫道……啊……不，是下官掏钱修缮的衙门，为了给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 　　“……” 　　寂静再一次降临。 　　汲高韵似乎有些羞赧， 　　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角落的杂草，强行打破沉默， 　　“下官本来还想找人做一些简单的洒扫，只是时间上来不及，所以……” 　　话音未落， 　　“你先别说话。” 　　李清茶打断， 　　“让我……让我静一静。” 　　“……”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清茶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 　　有个说法叫“官不修衙、客不修店”， 　　所以，一般情况，京城的衙门都是交给工部和户部统一修缮的，工部负责出人、户部负责出钱， 　　但因为有财政卡死、审批麻烦、制度风纪等诸多限制，每次修缮衙门都像虎口拔牙，像道录司这种老破小，只能靠边站。 　　但是让官员自己掏腰包…… 　　啧…… 　　也忒惨了。 　　李清茶觉得道录司可以自我放弃， 　　累了， 　　毁灭吧。 　　她郁闷地叹气， 　　“你刚才说还有两人，额……” 　　汲高韵提醒， 　　“左演法凌轻武、左至灵封修贤。” 　　“对对，他们人呢？” 　　“是这样，道录司的道官并不是一定要留在京城，只须一人当值，其他人可以回到观里参修，所以我们是每一年轮一次。” 　　说白了还是两个人…… 　　本以为作者编了两个名字，会是用得着的配角，没想到完全不是啊喂！ 　　李清茶无语，心说这右副印使当的，跟光杆司令也差不多了。 　　就这样，皇帝还给她中旨， 　　典型的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硬要白嫖是吧？ 　　李清茶瞬间决定摆烂。 　　她问汲高韵：“道录司都这样了，你们还干啊？” 　　汲高韵不由得叹气， 　　“大人，不是每个道观都能出修士，也不是每个道观都有天、地、人之争的，我们不过沧海之一粟，能倚上朝廷，就算赔钱也得干。更何况有俸禄，尽管不多，但修个衙门还是够的。” 　　“能别说修衙门的事了吗？” 　　“是。” 　　汲高韵再度尴尬。 　　李清茶又说：“既然你的目的是背靠朝廷这棵大树，今天见了我，这么反常的高兴是为什么？” 　　汲高韵眨眨眼， 　　“三宗论道快来了啊。” 　　“怎么讲？” 　　“根据朝廷的规定，三宗论道归礼部、鸿胪寺、道录司管，咱道录司连个主管官都没有，三宗论道要是出了问题，没人顶包……唔……咳咳……” 　　李清茶：￣□￣｜｜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 　　她想骂人。 　　骆未央凑过来，低声说：“要不，你走吧，告老还乡。” 　　神特喵的告老还乡…… 　　李清茶脸黑， 　　本以为入道录司当官，可以让天下道门修士如矢入毂中，都会给一、二分薄面， 　　没想到，机遇与挑战并存，想摸鱼都不行， 　　就很难受。 　　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汲高韵清了清嗓子， 　　“大人，您可曾收到过中旨？” 　　“你也收到了？” 　　“不，下官没有收到，只是今日有宫内的宦官来过，知会了一声就走了，说是您会带中旨过来，让下官尽全力配合。” 　　“！@#*￥%……” 　　李清茶口吐乱码， 　　她一抬手，把那封信递给汲高韵， 　　汲高韵读道：“应引导万千黎民心向地宗，不计手段，毋复奏。” 　　他脸色不由得变了， 　　“这会得罪天宗和人宗啊！尤其天宗，取天才而授，所选传人必然是人中之杰，如果影响力变弱，他们又该从哪里遴选天才？” 　　这一点，李清茶没想到， 　　啧…… 　　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她陷入沉思， 　　一旁的汲高韵白丝不得良谋，有些慌乱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清茶说：“慌什么！” 　　“大人，您有办法？” 　　“哼！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嘶…… 　　汲高韵倒抽一口凉气， 　　“大人，你要弑……” 　　那个“弑君”的“君”字还没出口，就被李清茶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憋回去了。 　　李清茶说：“想什么呢你！” 　　汲高韵不解道：“可是，您刚才……” 　　“很简单啊，只要让皇上知道这世上的万千黎民都讨厌天宗、人宗就可以了，讨厌这两宗，不就等于接纳地宗了吗？” 　　“可天人两宗的理念相悖，如何同时讨厌呢？” 　　汲高韵懵逼。 　　李清茶说：“我们可以做民调。” 　　“民调是何物？” 　　“民意调查，手段是对部分百姓提相关问题，目的是‘精确’地反映民意动向。” 　　“这……” 　　汲高韵还是不甚明白， 　　这种方法如何让一个人同时讨厌天、人两宗呢？ 　　听上去就不可能嘛~ 　　他一脸懵逼。 　　李清茶叹了口气， 　　“我来问，你来答。你是否担心男女为情私奔会导致礼崩乐坏？” 　　“是。” 　　“你见到街上有人佩戴兵器是否会害怕？” 　　“是。” 　　“你是否认为报仇应该依靠官府，而不是自己通过武力私了？” 　　“是。” 　　“你是否认为至情至性是一种无法接受的观点？” 　　“……” 　　“是或否？” 　　“是。” 　　李清茶摊开双手， 　　“当然啦，你前面说了那么多的‘是’，最后一个问题就不可能说‘否’。” 　　汲高韵：？？？ 　　这特喵的是什么情况啊！？ 　　自己明明对人宗没有任何的恶感，为什么经过一番提问后，就坚决反对人宗的核心理念了！？ 　　他问：“那天宗呢？” 　　李清茶无奈，心说这人反应也太慢了， 　　“我们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嗯……你让子女读书，是否支持有教无类、反对取天才而授？” 　　“是。” 　　“你是否认为每年除岁都应该喜气洋洋？” 　　“是。” 　　“你是否会因为亲朋、邻里的冷漠而感到悲伤？” 　　“是。” 　　“你是否认为弃人间悲欢而归于忘情是一种无法接受的观点？” 　　“……” 　　汲高韵震惊，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怎……怎么会……怎会如此……我没有……我只不过……” 　　他说都不会话了。 　　李清茶拍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啊……” 　　“你看，这个世界上没人不爱地宗，对吧？” 　　“……” 　　“是或否？” 　　“是。” 　　汲高韵下意识地这么回答。 　　李清茶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顶包是不可能顶包的，打工也是不可能打工的， 　　摸鱼才是王道。 第286章 羞耻！太羞耻了！ 　　讨论结束， 　　汲高韵的脑子还有些蒙蒙的， 　　我反对人宗？ 　　我反对天宗？ 　　我的思想还是我的吗？ 　　…… 　　一堆问题堆积在脑海里， 　　而且，这些问题的回答原本都是确定，现在却变得极其摇摆。 　　骆未央凑过来， 　　“这个……这一招你怎么想到的？” 　　李清茶微笑， 　　“不可说，不可说。” 　　“你得意个什么劲啊喂！” 　　“诶嘿~” 　　李清茶又不可能解释这些套路是看《是，首相》和《是，大臣》学的，只能装傻卖萌。 　　骆未央一扬小鼻子，没再追问， 　　和李清茶接触得越久，她越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生而知之的人。 　　李清茶看汲高韵还在混乱，便清清嗓子， 　　“你觉得怎样？” 　　汲高韵：“……” 　　“唔……我也不知道该……” 　　“很简单，到时候，咱们就上个折子，写明调查了多少多少人，有几成不支持至情至性、几成不支持弃人间悲欢而归于忘情就行了。” 　　“……” 　　这招明显可行， 　　但汲高韵总觉得有点儿问题，因为李清茶这么做，相当于民调五个问题，只把最后一个问题的结果呈给皇帝， 　　确实没骗人， 　　但是，这也不能算是说了实话吧？ 　　汲高韵忍不住嘀咕：“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李清茶眉头皱起，没吱声， 　　看她这个反应，汲高韵立即说：“果然有问题！” 　　“嗯，确实。因为如果按照我刚才规划的那些个问题，结果可能出现调查了多少多少人，十成不支持人宗、十成不支持天宗，太假了。” 　　“你说的有问题是这个？” 　　“这问题还不大吗？严重影响我摸鱼……啊……不是，严重影响咱们道录司的权威。” 　　汲高韵无语， 　　一旁的骆未央努力憋着笑， 　　刚才某人无意间说了“摸鱼”是吗？ 　　一定说了吧！ 　　她扭头，捏了李清茶的手臂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毕竟有皇上的中旨，可以做，但别做的太过分。” 　　李清茶点点头， 　　“我知道，十成这个比例确实是太过分了。” 　　“你真……算了，我不说了。” 　　少女的语气一点儿也听不出生气来，反而显得十分可爱， 　　想来，隐在暗处的项楠毓也是这个态度。 　　一旁的汲高韵也放弃挣扎， 　　李清茶的方法虽然扯，却可以交差，又不用得罪天、人两宗，最关键的是，还不需要找户部要钱，只需向上级单位礼部借人就能做， 　　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汲高韵想明白了，既然无力反抗，不如躺下享受， 　　谁的灵魂里没有弱受的一面呢？ 　　他说：“大人，您在司里把问题想清楚，我现在就去隔壁借调吏员。” 　　李清茶疑惑， 　　“隔壁？鸿胪寺？” 　　“不不不，我是去礼部，您既然要做……额……民调，就需要提问的人，道录司就咱两个，肯定不够啊。” 　　“那用不着，我和白鹭书院有点儿交情，请他们帮忙印刷……唔……” 　　话说到了一半，李清茶微微停顿， 　　古代的识字率低到令人发指，根本就不可能做调查问卷。 　　但是，找礼部借调吏员…… 　　“没可能。” 　　汲高韵愣了， 　　“什么没可能？” 　　“民如鱼肉吏如鹰，你指望吏员对老百姓民调，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因为老百姓只会‘啊对对对’，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十成。” 　　“唔……” 　　“这件事……呵呵……” 　　“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浅显的道理。” 　　李清茶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民调这种事为什么民间机构会比官方来的权威了。 　　她稍作沉吟， 　　“这样，我请白鹭书院的学子帮忙，他们名声好。” 　　汲高韵没反对， 　　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了。 　　李清茶坐下，用随身的铅椠写了几个问题，之后觉得不满意，在此基础上不断修改，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决定好终稿， 　　之后，她将其收好，对汲高韵说：“我去一趟白鹭书院，今天就不回来了。” 　　汲高韵：？？？ 　　他看看外面天色，不由得懵逼， 　　“大人，现在辰时才过了一半啊。” 　　“我知道。” 　　“这……” 　　“汲大人啊，白鹭书院的那帮儒生可是很爱惜羽毛的，为了劝说他们，我不知要费多少口舌，说不定要应酬到晚上呢。” 　　“您刚才不是说您和白鹭书院有些交情吗？” 　　“我有说过吗？” 　　“……” 　　看李清茶这是要明目张胆地摸鱼，汲高韵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没办法，谁叫李清茶是副印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 　　而且，汲高韵也不会去弹劾李清茶，因为三宗论道在即，还指着李清茶顶包。 　　他无奈道：“大人且去，不要因为应酬累坏身体。” 　　李清茶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她离开道录司，前往书院。 　　许久未来，白鹭书院还是老样子， 　　学子们齐声诵读，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门附近，立着一块之前不曾见过的文碑，上面用豪放苍劲的字体刻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块文碑应该是碑林那块的拓本。 　　李清茶：￣□￣｜｜ 　　这特喵的也太尴尬了。 　　她往前走， 　　守门的侍卫看到了，先是一愣，接着欣喜地迎上来， 　　“四为先生，您可算来了！” 　　之后，他转过身，朝着白鹭书院内大喊：“四为先生来咱们书院了！大家快来看啊！” 　　此话一出，书院内的读书声顿时安静， 　　紧接着便是嘈杂的脚步， 　　李清茶惶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一堆青山学子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关于逻辑，我有不懂的地方！” 　　“算术的问题才重要，四为先生说算术是‘举天地之物’。” 　　“那格物之学也一样重要啊！” 　　…… 　　七嘴八舌， 　　脸上是狂热的表情。 　　项楠毓本来不准备现身的，但看到李清茶被包围，要是有什么突**况自己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于是便站到了李清茶身边， 　　“你在京城挺受欢迎嘛~” 　　“咕……” 　　李清茶唯有咽唾沫。 　　幸好有人分开了人群， 　　“都散开！” 　　说话的是房经吾， 　　他挤进来，说：“李先生，咱们总算又见面了，不光是学生们，还有诸位先生也有问题要问您。” 　　李清茶诧异， 　　“连书院的先生们都看过《寒假园地》？” 　　“原来那部著作叫《汉家源迪》，倒也传神，里面有很多我们汉人一族前所未见的学科，取源头与启迪之意，十分之合适啊。” 　　“……” 　　李清茶无语， 　　大无语。 　　房经吾继续道：“您可知现在书院流行一句话，‘求知当读四为，习作应赏兰陵’。” 　　李清茶：￣□￣｜｜ 　　对方提到的这个“兰陵”肯定就是笔名—— 　　兰陵先生。 　　这么多人人手一本《金梅瓶》和《寒假园地》，截然不同的两本著作， 　　如果让他们知道四为先生=兰陵先生， 　　嘶…… 　　羞耻！ 　　太羞耻了！ 第287章 四为先生真乃当世之大才也！ 　　房经吾挥退众人， 　　“四为先生，您随我去见山长，他昨日就听说您回京了，一直想见您。” 　　一口一个“您”，李清茶都不好意思了。 　　她微微尴尬， 　　“房兄，我此来是为了道录司的事，想着请你们帮忙。” 　　道录司？ 　　房经吾听到这个官署名，明显愣了下， 　　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应该是想起了道录司是什么东西， 　　他一脸错愕道：“四为先生为何如此自污？这道录司根本就没人去，您怎么……唉……” 　　噗！ 　　李清茶喷血，只能硬撑了， 　　“房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李四为……不是，我李清茶虽然不读四书五经，却也懂得大义，怎会因道录司是微末衙门就推脱搪塞？” 　　说话时身材挺拔，一派光明磊落的气象。 　　房经吾不由得沉吟， 　　李清茶此人极端聪明，或许真有忠君体国的成分，但那绝不是主要因素， 　　联想到即将到来的三宗论道，他不由得了然， 　　“看来，有四为先生这样的大才支撑，道录司的地位会不断攀升。天下道门修士，将来皆出自您的门下，此乃道门之幸。” 　　李清茶：“……” 　　摸鱼，× 　　从零开始发展道录司，弹压三宗，√ 　　未曾设想的道路？ 　　李清茶：“原来我是这样想的……” 　　她拱拱手， 　　“房兄想多了，我只是……额……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 　　房经吾听她这么说，会错了意， 　　“确实，四为先生若读书，肯定能连中三元，翰林、御史随意挑选，只可惜……唉……不经科举很难立足于官场。” 　　又到这个话题了， 　　房经吾心中微微感慨，暗叹选择的重要性， 　　以李清茶之资，稍微读点儿四书五经，想要入仕无比简单，再不济也能像兰陵先生那样写出优质小说， 　　现在却只能去道录司那种衙门， 　　可惜。 　　他叹了口气， 　　“四为先生随我来。” 　　几人一路往碑林的方向走，在上山前转向，进入书院的办公区， 　　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大屋前， 　　檐下匾额上书三个字： 　　辩经楼。 　　房门大开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噩者，太岁在酉日作噩，当为惊愕之愕，谓惊愕而梦，此处明显应该与古、吉二字有相同的用法，所以我认为是①、②、④。” 　　“那另外三个字为何被分作一类？” 　　“这……我还没想通，但想来四为先生读书甚多，比我们有更广阔的视野。”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才强词夺理！” 　　…… 　　李清茶：￣□￣｜｜ 　　这是之前出过的一个题，在《寒假园地》里也有收录：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古 噩 田 吉 早 日 　　将这六个字分成两类，每类三个字。 　　没想到，白鹭书院的鸿学大儒们会用说文解字的方式来解读。 　　一旁的房经吾有点儿不好意思， 　　“四为先生，君子亦有争，见利争让，闻义争为，有不善争改。白鹭书院的先生们坦坦荡荡，所以争论时从来是门户大开的。” 　　“啊，这气氛挺好的，朝堂之上还偶有互殴呢。” 　　“这个……呵呵……” 　　“？？？” 　　李清茶诧异， 　　看房经吾的意思，白鹭书院的大佬们也掐架， 　　可是，匡泰初、魏贤等人都是实打实的高品修士，真要动起手来，若是控制不住脾气，肯定能把楼拆了， 　　辩经楼怕是有点儿东西。 　　两人走去， 　　屋内的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 　　“竟是四为先生！” 　　匡泰初迎上， 　　“您的这道题，我们讨论了五日有余，每次讨论都有收获。不过嘛，您既然来了，我们也是乐意知道正确答案的。” 　　说着，邀请李清茶跨过大门。 　　李清茶进入辩经楼，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运转气机，却发现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压制，气机阻塞严重，似是要冲破层层关隘。 　　一旁的项楠毓亦有所感，环视一圈， 　　“师兄，看那里。” 　　李清茶顺着少女的手指望去， 　　只见正对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正方大轴，上面是气势磅礴的两个字—— 　　戒武。 　　大轴左右各有一幅立轴，分别绘的是松树和竹子，上方还有横轴，画着一丛雪中绽放的梅花。 　　李清茶看着那两字，便明白一定是某位儒家一品先贤的真迹。 　　就在这时， 　　“喵~” 　　骆未央怀中的小灰忽然叫了， 　　之前，小家伙一直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此时却生龙活虎，跳到旁边的桌子上，在一本书的封面留下小小的脚印。 　　“小灰！” 　　骆未央跑过去， 　　小灰轻巧地躲开，好奇地盯着那幅《戒武》大轴。 　　匡泰初说道：“无妨，这猫儿颇有灵性，更何况在辩经楼内，它闹不起来。” 　　骆未央狠狠瞪了小灰一眼，倒也没再多追究。 　　小灰：“喵~” 　　她跳到大轴下，近距离仰望。 　　emmm…… 　　这猫真还真成精了。 　　李清茶本想再观察看看，却被一旁的房经吾打断， 　　“四为先生，请您和先生们说说《汉家源迪》的事情吧。” 　　匡泰初眼睛一亮， 　　“好！好一个‘汉家源迪’，好名字！” 　　李清茶：￣□￣｜｜ 　　完了！ 　　解释不清了！ 　　她无奈道：“房兄，各位先生，我此来白鹭书院是为了请你们帮道录司一个忙，不是来教书的，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众先生面面相觑， 　　匡泰初对房经吾咳嗽一声， 　　房经吾：“……” 　　他明白匡泰初的意思，无非是觉得自己和李清茶同龄，提要求不会显得条件交换得那么明显，也没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房经吾说道：“四为先生啊，您至少给我们解答一个疑惑吧……” 　　言外之意，只撩不娶的是渣男， 　　不能出了题之后撂挑子。 　　李清茶沉吟片刻， 　　“既如此，那我就把你们刚才讨论的那道题讲一讲吧。” 　　众人眼前一亮，都往前凑了凑， 　　他们虽然想保持克制，但微微踮起的脚尖、向前倾的上半身都表达了隐含的渴望。 　　李清茶清清嗓子， 　　“其实，正确答案应该是噩、田、日为一组，古、吉、早为一组。” 　　此话一出，十几位先生炸开了锅， 　　“看吧！我就说吧！” 　　“竟然不是噩、古、吉为一组……唔……我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怎么会呢……” 　　…… 　　有人白丝不得骑姐、 　　有人兴奋、 　　有人郁郁寡欢。 　　李清茶说道：“其实，真正的分组方式并不是根据字的意思，而是字型。你们应该能注意到，这道题的六个字全都横平竖直、没有顿挫，看着像是在画图形。” 　　一众先生不由得点了点头， 　　“注~意~到~了~” 　　这说话的方式，像极了小学生。 　　李清茶说：“所以，从字型考虑，前一组是中心对称……额……” 　　她思来想去，觉得中心对称和轴对称两个概念无法跳过，不得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 　　“……” 　　“……” 　　“……” 　　辩经楼内诡异的安静。 　　李清茶惴惴不安，心说自己不会被这帮鸿学大儒打死吧…… 　　不知错了多久， 　　呼~ 　　匡泰初长出一口气， 　　“想他人所不能想，思路如此开阔，四为先生真乃当世之大才也！” 第288章 民心可争 　　加更。 　　￥￥￥￥￥￥￥￥￥￥￥￥ 　　李清茶：？？？ 　　当她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她有问题，而是她觉得别人有问题。 　　匡泰初张口欲言，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彩！” 　　魏贤跨过门槛，走进来。 　　他刚才一直没露面，就是想听听李清茶的解题思路， 　　“四为先生，你是如何想到这一题的？” 　　李清茶：“……” 　　她哪知道？ 　　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了， 　　“山长，我汉人一脉有繁华盛世之时，亦有山河破碎之时，可为何文明之火从未熄灭？原因就在于车同轨、书同文。” 　　魏贤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题考的便是书同文。” 　　“是，其目的在于回溯象形字到现在文字的变化。” 　　“象形字……这个说法很准确。” 　　诸位先生面露红光， 　　兴奋的样子，仿佛闻到之后浮一大白。 　　李清茶偷偷抹汗， 　　自己忽悠的功力见长，竟然能把数学和逻辑硬生生解释成语文和历史，也是没谁了。 　　魏贤沉吟片刻，挥了挥手， 　　其他人面露不舍的表情，但最终还是离开了，只留下房经吾，以及少数几个白鹭书院的先生。 　　一时间，辩经楼内变得安静。 　　魏贤看着李清茶，做出倾听的姿态。 　　李清茶摸出随身的调查问卷草稿，递给了对方。 　　魏贤笑着接过， 　　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被两份问卷引导，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儒家二品都能被操弄，可见其威力。 　　“四为先生，这是何物？” 　　李清茶有些迟疑， 　　最终，她没说中旨的事，只大概讲了讲民调等概念，以及这次民调的目的。 　　魏贤轻捻胡须，明显是在沉思， 　　过了一阵， 　　“四为先生，你这个所谓的‘民调’，结果肯定不真实，你刚才不是说，其目的是‘精确’地反映民意的动向吗？” 　　李清茶的嘴角勾起， 　　“反映……” 　　“我说错了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魏贤眼中精光大盛， 　　好一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单凭这句，李清茶的见识便远超朝堂上衮衮诸公，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 　　“四为先生，好像不对吧？” 　　李清茶故作不解， 　　“怎么不对了？” 　　“你说那句的意思是，不让百姓说话，其害甚于河川决堤，实为‘民心可争’的变体，可你的民调却恰恰相反啊。” 　　“……” 　　“……” 　　两人对视。 　　不知为什么，在房经吾眼中，李清茶竟有与魏贤相比也不遑多让的气质，竟半点儿不落下风。 　　李清茶低声说道：“山长，您觉得民调是反映民意的？” 　　魏贤愣了半晌，忽然就明白了， 　　反映是没错， 　　但也可以施加影响。 　　就以这人宗的那张举例，魏贤相信，平民百姓在做过后，肯定不会认可人宗的理论， 　　因为，通过连续提问的方式，可以将最后的问题和前面的问题挂钩， 　　至情至性=男女为情私奔导致礼崩乐坏； 　　至情至性=佩戴兵器上街； 　　至情至性=报仇不依靠官府，而是自己通过武力私了； 　　…… 　　就这样，谁喜欢人宗？ 　　若“民心可争”确有其事，那李清茶的方法的效率一定极高。 　　魏贤心中泛起波澜， 　　李清茶此人…… 　　深不见底！ 　　他说：“四为先生，你给我看这个，难道是想委托白鹭书院帮忙做民调？” 　　李清茶点点头， 　　“谢山长。” 　　魏贤：￣□￣｜｜ 　　没想到对方顺杆子往上爬。 　　他沉吟道：“我们白鹭书院确实可以帮忙，毕竟，我也很好奇这个东西的威力。”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问卷底稿。 　　李清茶摆手， 　　“山长，那您可真想多了。说实话，百姓根本不会关注天、地、人三宗，他们更关心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这件事的影响非常小。” 　　“既如此，四为先生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呢？” 　　“不做点儿什么，没法向皇上交差啊……” 　　“哈哈哈哈！” 　　魏贤没想到李清茶这么坦诚，不由得抚掌而笑。 　　他对一旁的房经吾说：“找些弟子，将底稿抄几份，明天便按照四为先生的要求去做。对了，此事万万不可声张，知道吗？” 　　房经吾立即答应， 　　其实，也没什么好声张的， 　　京城这么多的人口，李清茶要求的样本量才五百，就像一滴水落入湖中，那点儿小水花能有多少人注意？ 　　房经吾离开了。 　　李清茶的目光在魏贤身上稍作停留，说道：“山长老成持重，想的比我要深远得多。” 　　她明白魏贤让房经吾隐秘行事的原因， 　　民心可争， 　　民心亦可用， 　　民调的法子若被有心之人得知，很有可能刮妖风， 　　魏贤自然不想引火烧身。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那道中旨： 　　应引导万千黎民心向地宗，不计手段，毋复奏。 　　原本，她只想在奏折中汇报比例，让皇帝有“这个世界上没人不爱地宗”的认识就完事儿了， 　　现在看来，还是应该再作思量。 　　原因很简单， 　　民调是真的有“引导万千黎民心向地宗”的功效的，既然皇帝明确说“不计手段”了，那干脆告诉他事实也无妨， 　　何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最后肯定是会知情的。 　　李清茶闭上双眼，心中开始权衡利弊。 　　一旁的魏贤看在眼中，将注意力转移到大轴上的“戒武”二字， 　　他缓缓说道：“四为先生，我虽与你仅有几面之缘，却对你的才智学识深感佩服。” 　　这句突如其来的马屁让众人一愣。 　　李清茶睁开眼， 　　“山长，您是不是……额……” 　　话说了一半，她看着魏贤似笑非笑的表情，蓦地明白了， 　　“我们道录司委托白鹭书院帮忙，山长谦谦君子，自然是不计回报的，可我作为道录司右副印使，怎么能不明事理呢？” 　　“四为先生说的这叫什么话？” 　　“可是……” 　　“辅佐江山社稷，本就是我白鹭书院的职责所在，不然，我辈儒生还读的什么圣贤书！？” 　　魏贤正气凌然。 　　李清茶：￣□￣｜｜ 　　心说老哥演得这么逼真，自己要是真信了，借坡下驴，岂不是要尴了个尬？ 　　“山长就不要推辞了。” 　　魏贤连连摆手， 　　“四为先生，你这又是何必？” 　　“山长！” 　　“四为先生！” 　　“……” 　　“……” 　　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 第289章 小灰成精了 　　啧…… 　　骆未央看着李清茶和魏贤惺惺作态，不由得咋舌， 　　他们说话真绕啊…… 　　这么折腾下去，都快到中午饭点儿了。 　　少女想起李清茶的话，说是要在白鹭书院应酬，本以为是摸鱼的托词，没想到是真的。 　　无聊。 　　她单手托腮，对那边的小灰摆摆手，挠猫咪的额头， 　　一人一猫就这么嬉闹起来。 　　魏贤对李清茶说：“四为先生盛情难却，既如此……唔……” 　　他故做沉思， 　　“有了，我们白鹭书院无需黄白之物，四为先生之《汉家源迪》乃当世大作，其中的题目很难破解，你能不能给我门写一篇解集？” 　　就知道会是这个要求…… 　　李清茶看看其他书院的先生，都是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不由得头大。 　　她的《寒假园地》涉及的学科之广，除了数学以外，还有生物、物理、化学，理科的内容几乎无一不包，用序言的话说，是“举天地之物”， 　　按照之前规划，这玩意儿至少得讲120个课时， 　　这么多内容写成解集…… 　　还是算了。 　　李清茶说道：“这恐怕不行。” 　　有人立即问道：“为何？四为先生既然肯写下著作，应当是不介意传播才识的啊……” 　　“各位先生因该知道，这本书是雏凤营的教材，现在，我连雏凤营都还没有教授呢，就先给书院留下解集，于情于理都不和。” 　　“啊这……” 　　理由正经，竟然无法反驳，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李清茶微笑， 　　“无妨，刚才我看小灰对着那幅大轴发呆，忽然突发奇想，有了写作的冲动。” 　　魏贤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笔墨伺候！” 　　“额，不用不用，我写不惯毛笔字，主要是速度太慢，用随身的铅椠就可以了，只需给我两张纸即可。” 　　“那好吧。” 　　魏贤从桌上的抽屉取出纸张，递给李清茶。 　　众人好奇地凑过来， 　　不得不承认，四为先生用铅椠写字确实要快很多，而且好像自成一派。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场的鸿学大儒都是书法名家，他们发现李清茶写字，似乎将其框定在一个看不见的框体之中，每个字都不出框边。 　　最神奇的是李清茶的连笔字， 　　行书和草书都有连笔习惯，但那是书法家兴之所至，所以连笔的部位不尽相同， 　　可李清茶的字迹不同，虽然也连笔，但逻辑好像是相通的、是惯性的，比如“影”字旁的三个撇，在“彬”字上也几乎完美地复刻。 　　众大儒震惊， 　　这是…… 　　李清茶有一套自创的硬笔字体！ 　　魏贤这才意识到，李清茶不是要留下什么文章，而是要留下一套书法作品。 　　真是可怕的人…… 　　他逐渐迪化。 　　李清茶却没想那么多，一边逗弄小灰，一边往下写， 　　她内容取自《聊斋志异》中的一篇—— 　　《郭生》。 　　故事非常简单， 　　郭姓书生家里闹狐狸，写的文章经常被狐狸泼上墨汁，郭生发现被弄脏的地方好像可以删去，遂修改，文章便在狐狸的指导下越写越好了， 　　后来，郭生高中，逐渐狂妄，不再听从狐狸教导，招致恶果。 　　李清茶把狐狸改成了一只小灰猫。 　　小灰仿佛真成精了， 　　跳上纸张，在文章上许多地方留下脚印，然后对着李清茶：“喵~” 　　一众先生看得都快掉眼泪了， 　　那可是新书法流派的真迹，就这么被毁了。 　　李清茶：“……” 　　挠挠小灰的后背， 　　“别胡闹。” 　　“喵~” 　　小灰反应极快，竟然用尾巴扫了扫李清茶的手腕，之后缠住。 　　李清茶惊讶， 　　她虽然没养过猫，但知道猫的尾巴一般是不让人动的， 　　“小灰，怎么了吗？” 　　小灰：“喵~” 　　它围着李清茶的手稿来回踱步，大摇尾巴， 　　一旁的骆未央说：“猫咪发现有趣或者好奇的东西，会喜欢这么做，心情放松或者什么都没想的时候也会这样摇尾巴。” 　　李清茶笑， 　　“原来，小吃货还是猫博士。” 　　“(ˉ▽￣～) 切~~我很善于观察的好吧。” 　　“但我看它是尾巴左右甩，围着我的文章打转，就像表示这是自己的地盘。” 　　李清茶的视线投到文章之上， 　　她发现，小猫踩的地方虽然很多，却是星罗棋布的同一个字—— 　　郭。 　　“你想让我改主角姓氏？” 　　“喵~” 　　小灰用尾巴又扫了一下李清茶。 　　李清茶问：“改什么？要不，改成‘骆’？” 　　小灰：“喵~” 　　它亮出了爪子。 　　骆未央瞬间被打击到了， 　　“白疼你了。” 　　她推了李清茶一把，不满道：“还不明白吗，小灰这是要你改成‘李’。” 　　小灰立即收起了爪子。 　　骆未央更郁闷了，伸手进随身的零食小袋，把给小灰准备的小鱼干拿出来，自己吃，化悲愤为食欲。 　　李清茶不反对，从谏如流，把这篇文章改成了《李生》。 　　魏贤愕然， 　　四为先生写文章，小猫改文章， 　　这故事必定传为佳话。 　　最重要的是，李清茶写的内容一点儿也不差，将“满招损、谦受益”这一主题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由得感慨， 　　“四为先生比之兰陵先生，写的一点儿也不差。” 　　李清茶：“……” 　　分明就是一个人好不好！？ 　　她低声问：“那《金梅瓶》当真如此之好？”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抄书，故意把长篇世情小说中“世情”的“世”写成了“色”，怎么可能受人追捧呢？ 　　魏贤摇摇头， 　　“四为先生有所不知，《金梅瓶》一书虽然大俗，但其作者在写作时所用的结构我们前所未见，起承转合水到渠成，尤其是每回结尾，总会留下一个钩子，让人一读就沉迷其中。” 　　李清茶：“……” 　　她感觉魏贤形容的好像是断章。 　　嘶…… 　　这个在现代不是坏习惯吗？ 　　魏贤继续道：“而且，《金梅瓶》立意之高生平仅见，男子方面，上至大官，下至地方恶霸乃至市井地痞、流氓，全都描绘得淋漓尽致，至于女子方面，更是写得极其生动。” 　　别说了！ 　　实在是太羞耻了！ 　　李清茶轻咳， 　　“那……那个，如此看来，比之兰陵先生，我实在不如。” 　　“这怎么会？四为先生之作，虽然写的是妖怪，实则是写人，警世敦促的拳拳之意亦是前所未见的。更何况，这是当世唯一的硬笔书法作品。” 　　“啊这……” 　　“还望四为先生留下手稿。” 　　魏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稿收了起来， 　　之后，他转身， 　　“各位先生，你们觉得将手稿裱起，挂在哪里比较好啊？” 　　众人回应， 　　“我看就挂在辩经楼好了，此文乃是在楼内所作，与辩经楼文气相合。” 　　“但既然是敦促谦虚、向学，不挂在讲经院岂不可惜？” 　　“我觉得碑林也很合适，别忘了，此文是书法大作，字字句句如同凿石立碑，永垂不朽。” 　　…… 　　气氛异常热烈。 　　李清茶对骆未央使了个眼色， 　　“赶紧溜。” 第290章 暗涌 　　第二天。 　　皇城，乾清宫。 　　刚散了早朝，皇帝喝了一碗肉粥补充体力，之后便在暖阁里读书、办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皇上，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遣人送来了奏本。” 　　奏折一般分为两种，题本和奏本， 　　它们区别很大： 　　前者为公事，走公开流程； 　　后者则以个人名义呈递，信息一般是需要保密的，所以都是皇帝先处理，六科技术中再抄录。 　　李清茶奉中旨办事，所以递的折子是奏本，外人无从得知。 　　皇帝不由得皱眉， 　　中旨中有明确的要求—— 　　毋复奏。 　　李清茶难道直接无视了吗？ 　　他说：“送进来吧。” 　　吱—— 　　太监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地将奏本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一看， 　　“这是怎么回事？” 　　他之所以感到疑惑，是因为李清茶送来的折子非常奇怪，就是一卷纸卷起来，然后在外面捆了一个女子用的头绳， 　　太粗糙了。 　　大太监躬身， 　　“奴婢打开过，没问题。” 　　当然，他只是检查安全性，不会看内容。 　　皇帝点头，剥下头绳。 　　那卷纸散开了，一个问题映入眼帘：“你是否担心男女为情私奔会导致礼崩乐坏？” 　　皇帝：？？？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将这张纸随手丢到了一边，往后翻了翻，终于找到李清茶的密奏， 　　他仔细阅读， 　　良久， 　　呼~ 　　长出了一口气。 　　皇帝嘴中喃喃自语：“李清茶啊李清茶，你到底……” 　　他见过的政治能人可不少， 　　有善于谋国不善某身的、有狡猾阴险如同变色龙的、有隐忍十余年一击得手的…… 　　可这么多人，李清茶却都截然不同， 　　李清茶处理问题的方式亦正亦奇，有阴谋诡计，也有正大光明，对付简曾仁和谷设两人的套路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以前，皇帝尚且能跟上其思路， 　　但这一次…… 　　“朕竟然看不透。” 　　他眼神闪烁。 　　一旁的大太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希望皇帝把他当透明人。 　　皇帝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思索， 　　毫无疑问，李清茶的民调确实能起到效果，但这一招实在不曾见过，其影响到底如何，在没见到结果前谁都说不好， 　　幸好李清茶保守，这一次只涉及五百人，作为试水来说数字合适。 　　皇帝不由得笑， 　　这人倒是挺聪明的，知道事先知会宫中一声，省得出问题的时候沾上腥臊。 　　可惜，你聪明，朕就不聪明了？ 　　明明说“毋复奏”的。 　　他沉吟片刻，将奏本收起， 　　这是要留中不发了，不交议也不批答。 　　大太监躬身， 　　“皇上，奴婢出去了。” 　　皇帝摆手， 　　“你先等一等……嗯……这样，你去内务府领两斛珍珠，分别赏给思柔和永嘉，就说她们一直议建的雏凤营不错，该赏。” 　　李清茶是雏凤营的教头，却没有因此得赏，反倒是两位公主沾光， 　　这里面的态度很值得玩味。 　　大太监觉得，皇帝是希望李清茶把奏本里的事推进下去的，但因为“朕竟然看不透”，所以不能表现出鼓励和支持， 　　双方看似没交流，实则隔空出招。 　　皇帝对待一个道录司的小官如此谨慎…… 　　想到这儿，大太监愕然。 　　皇帝仍在阅读问卷，紧锁眉头，因此没注意到大太监的表情， 　　“还不快去？” 　　“诺！” 　　大太监往门外走。 　　皇帝又叫住他， 　　“对了，现在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在上课吧？” 　　大太监理解的是思柔和永嘉，所以误以为皇帝说的“他们”是“她们”，因此摇了摇头， 　　“皇上，永嘉殿下……额……咳咳……” 　　“永嘉不喜读书，朕当然知道。朕说的‘他们’指的是其它皇子，包括思柔，他们此时应该都在文华殿读书，是吧？” 　　“这个时辰，早课还没散呢。” 　　“那你去文华殿直接宣旨，不用去子午宫候着了。” 　　“诺。” 　　皇帝的每步棋都有深意， 　　大太监不敢再揣度，小碎步倒退着出了乾清宫，之后去领珍珠，直奔文华殿。 　　金銮殿南端的奉天门东西两侧各有建筑群，东侧的是文华殿、文渊阁、传心殿和内阁，再往东就是皇城东门东华门， 　　其中，文华殿是太子读书的地方， 　　其它成年皇子，或皇帝偏宠的子女，也有读书的机会。 　　大太监刚到殿外，就听到里面传出讲席的声音， 　　“都安静！” 　　“殿下，您就别去茅厕了，今天都三回了。” 　　“唉……您这……” 　　…… 　　大太监无语。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推门进去。 　　众皇子、皇女一看到是父皇身边的人，顿时安静，如同可爱、幼稚的羔羊。 　　大太监一扫拂尘， 　　“圣谕，雏凤营勇武不凡，赏思柔、永嘉二位公主。” 　　说完，对身后的随侍点点头， 　　立即有人捧着珍珠到思柔那儿去，将小盒子放在桌面上。 　　文华殿内安静一片， 　　七皇子最先反应过来，走过去恭喜。 　　一旁的太子冷哼了一声， 　　“老七，思柔的雏凤营在亳州帮你甚多，不知何时，你们开始穿一条裤子了？” 　　七皇子愣了愣，没有吱声。 　　他在亳州说一不二，回了宫之后就得受这种鸟气，心里肯定不爽。 　　思柔轻笑， 　　“妹子作为女子，就算和七弟再亲，也不至于穿一条裤子。” 　　太子：“你！@#*￥%……” 　　不知说什么好。 　　一旁的二皇子冷笑， 　　“呵呵……” 　　他故意笑出了声，让太子听在耳中， 　　只用一瞬，文华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大太监的目光扫过众人， 　　“咱家宣完旨，这就要走了。” 　　一时间，皇子皇女们都松了口气。 　　讲席却紧紧拉住大太监，依照惯例大倒苦水， 　　“公公，这课实在是没法上了，诸位殿下全都……唉……除了几位公主，也就太子、二皇子和七皇子肯认真学习。” 　　七皇子也开始认真学习了？ 　　大太监一愣， 　　他瞄了眼不远处，七皇子和思柔公主正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讲席也跟着看了过去， 　　之后，他忽然暴起，走向几排课桌之间， 　　“林侍读，你拿的是什么！？” 　　侍读是个官职，陪侍帝王或皇子们读书论学， 　　正所谓“陪太子读书”，这个词在现代是贬义，指的是知道不会被录取的平民应考者，但在古代，可是彻彻底底的美差， 　　太子是储君，将来天下最有权力的人，只要伺候得舒服了，侍读就有可能成大学士。 　　所以，侍读们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蛊惑上心，是讲席重点防范的对象。 　　讲席从林侍读怀中抢下话本， 　　“上次就是你给皇子们看什么《金梅瓶》，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拿出什么来？” 　　他猛地翻阅， 　　夹在话本中的一页掉下来， 　　讲席大致一看，发现上面写的是“你是否担心男女为情私奔会导致礼崩乐坏？”这类不知所谓的问题，没有上心， 　　他继续阅读话本， 　　良久， 　　“原来是四为先生写的寓言，好一个‘满招损、谦受益’，读一读也好。” 　　讲席把话本交还给林侍读。 　　大太监看在了眼中，也没将这个插曲当回事， 　　他生怕讲席继续吐槽，转头就走， 　　“咱家还得去永嘉公主那儿，先走一步。” 第291章 二：今天没有朝会 　　接下来这几天，李清茶都去道录司点卯， 　　她点卯，是真的点卯， 　　上班就喝茶，只要过了卯时，便准点下班回钦天监，坚决不多待哪怕一秒钟， 　　搞得汲高韵想吐槽都没机会吐槽，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终于，白鹭书院的民调结束了。 　　不出李清茶所料，最后的比例是二八， 　　即，八成人既反对“弃人间悲欢而归于忘情”，也同时反对“至情至性”，只有一成人支持其中的一种， 　　没人支持两种， 　　毕竟不会有精神分裂。 　　这个数据正是道录司想要的。 　　汲高韵看了，不由得啧啧称奇， 　　“李大人，没想到事情真的如你想的那样，完全按照咱们事先预想的情况发展。最重要的是，咱们一没出人、二没出钱，就把事情办妥了。” 　　没钱没人还能成事儿，这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 　　李清茶点点头， 　　“行吧，准备写折子了。” 　　汲高韵立即凑上来， 　　“我为大人磨墨。” 　　李清茶打量了汲高韵一阵，摇摇头， 　　她还是更喜欢红袖添香。 　　“算了，你写吧。考虑到这个折子可能要给六科给事中抄录留档，我那狗爬一样的毛笔字，还是不拿出来献丑了。” 　　李清茶有自知之明， 　　以自己文言文的水平，写奏本密报还可以，题本还是算了。 　　况且，汲高韵是道士出身，擅长写青词，将事情吹得花团锦簇、无中生有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汲高韵受宠若惊， 　　“真的我写？” 　　李清茶点点头， 　　“嗯，让你写你就写。” 　　“谢大人。” 　　“你谢我做什么……唔……呵呵……” 　　李清茶反应过来了， 　　这件事是她牵头做的，到了临门一脚，反而让汲高韵代替， 　　放现代，相当于跑资金、跑关系的苦活累活已经完成，项目上马前夕临时换人，明显是给后来者摘桃子， 　　汲高韵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当然要谢咯~ 　　李清茶嘴角勾起，没有吱声。 　　汲高韵问：“大人，您觉得咱们这折子该如何写？” 　　李清茶回答：“如实写。” 　　“如实……额……如实是怎么个如实法？” 　　“你觉得呢？”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咕……” 　　汲高韵咽了口唾沫， 　　本以为只要汇报八二这个比例，其它内容随意发挥，谁知李清茶忽然给出“如实写”这一指导意见， 　　到底如实到哪个程度？ 　　倒是给个明确的标准啊喂！ 　　李清茶拍拍汲高韵的肩，压低声音， 　　“其实，我之前已经往宫中递过奏本了，皇上看过我们的问卷。” 　　汲高韵：？？？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问：“皇上是怎么评价的？” 　　“没有评价。” 　　“没有？” 　　“对，皇上的中旨里本就有‘毋复奏’的字眼，我往宫中递折子，严格来说属于抗旨不尊，皇上怎么会拨冗给我回复呢？” 　　“……” 　　汲高韵一阵无语。 　　敢于明目张胆地说出“抗旨不尊”四个字，确实牛X， 　　天下当官的，也就这位仁兄了。 　　他问：“既然皇上没回复，大人又是如何得知他已经读过了咱们的问卷？” 　　当然读过， 　　怎么会不读呢？ 　　但李清茶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将话题绕了回去， 　　“我既然已经往宫里递过了折子，你便按照我说的写吧，能多如实就多如实，最好连咱们一开始的讨论都写进去。” 　　汲高韵：“……” 　　原来还能这样玩的…… 　　真是一朵高山上的清茶花，比大夏的其余官员坦诚N倍。 　　汲高韵准备笔墨， 　　“那我就真的如实写了。” 　　李清茶点点头， 　　“嗯，写吧。” 　　“……” 　　“怎么？” 　　“我真的真的要如实写了。” 　　“赶紧的，别废话。” 　　汲高韵低头，提了一支小毫，认真地书写， 　　李清茶凑过去阅读， 　　“臣闻：道者，何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然，人不知其表里，字之皆曰道，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这是要先阐明三宗核心，之后再说民调的事。 　　啧…… 　　不愧是笔杆子， 　　光是这开头，李清茶想破脑袋都不可能编得出来， 　　总之，交给汲高韵，可以放心了。 　　她伸了个懒腰， 　　“你写完折子后……”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大人，今天可不能再早退了，我写完后您无论如何都要过目。” 　　“这……好吧。” 　　“……” 　　呼~ 　　汲高韵松了口气。 　　李清茶看了看天色，估计对方至少还得写两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自己待在道录司，连个说话吹牛的人都没有， 　　她说：“这样，你先写，我出去转一圈。” 　　汲高韵：￣□￣｜｜ 　　虽然心中还是不满李清茶的工作态度，但遛弯总比早退好， 　　只能捏着鼻子认命了， 　　“大人尽管去。” 　　“行，你好好写。” 　　“……” 　　“我走了。” 　　“快走！” 　　汲高韵终于忍不住爆发。 　　李清茶麻溜地出了道录司，沿着衙门前的小道往外走，一直来到六部所在的广场。 　　卯时是早七点到九点， 　　此时，天上的太阳已然升至半空，阳光明媚，应该是接近辰时了， 　　奇怪的是，今天的六部都分外安静， 　　难道是没散朝？ 　　李清茶微微疑惑， 　　按理说，转入夏季以后，秋狩之前的这段时间妖族都不会犯边，最近也没有大规模降雨或干旱，没道理有什么大事要讨论这么久才对。 　　她有些好奇，往上级单位礼部走了走， 　　结果，从外面看进去，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没人， 　　只有一反常态的那种安静。 　　奇也怪哉…… 　　不可能连当值的官员都不坐堂吧？ 　　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嘀咕：“我的摸鱼神功莫非会传染？” 　　她没想着进礼部，又往前走，一直过了同样安静的刑部和五城兵马司，这才在一家铺子前要了一壶茶晒太阳，顺便买了两个包子当点心。 　　就在这时，有轮子转动的声音传来， 　　她回头，发现是钦天监的马车。 　　骆未央拉开车窗帘， 　　“李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哦，午休。” 　　“……” 　　“……” 　　少女无语。 　　神特喵的午休！ 　　有这么早就午休的吗？ 　　她本来想说正事儿，结果被李清茶一打岔，有点儿懵逼。 　　李清茶说道：“我买了包子，你吃吗？” 　　骆未央下意识地点点头， 　　之后，又疯狂摇头， 　　“吃什么吃？你就知道吃！宫里都出大事儿了！” 　　与此同时， 　　「二：今天没有朝会。」 　　「二：有人知道原因吗？」 　　群里竟然也传来了相关的消息。 第292章 你也去跪谏呗~ 　　「二：一号？」 　　「二：七号？」 　　「二：你们两个朝廷的人都不知道啊？」 　　「……」 　　一号没有说话，李清茶自然不会跟着往上凑。 　　她转头问骆未央：“什么大事？” 　　少女说：“上马车讲。” 　　“好。” 　　“你等等，那个……包子。” 　　“……” 　　李清茶无语，将两个包子揣进油纸袋里，这才上了马车。 　　骆未央抢过去咬了一大口，摇摇头， 　　“不烫，不好吃。” 　　这是店家早晨做的包子，放在笼屉里，搁到辰时温度肯定下来了，能烫才怪。 　　李清茶白了对方一眼， 　　“未央啊，不好吃就别为难自己。” 　　“(￣～￣)嚼！” 　　“你这就吃掉一个了啊喂！” 　　“诶嘿~” 　　骆未央卖萌。 　　李清茶彻底无奈，拿这姑娘也没办法， 　　她将话题绕了回去， 　　“先说正事吧。” 　　“皇上要杀袁俊达，而且不给百官争辩的机会，连朝会都不上。楚大学士让人来通知了师父，他自己则想办法入宫面圣，弄清怎么回事。” 　　李清茶：？？？ 　　没头没尾的，根本就听不懂， 　　“这个袁俊达是什么人？” 　　“职位是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你听说过春坊吧？就是太子府。” 　　百姓管太子府叫东宫， 　　实际上，东宫在皇城内是很大一片，而春坊才是太子府所属的官署名， 　　左中允的工作应是侍奉太子讲经、读书。 　　李清茶因为常进宫，再加上和两位公主相熟，还是了解的。 　　她十分无语， 　　“皇上杀大臣，不是很正常吗？” 　　骆未央有些恍惚， 　　“被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什么啊！？春坊的官员哪能随便杀？而且还杀的毫无理由……” 　　“为什么？” 　　“你想想楚大学士为什么第一时间找师父不就懂了。太子者，国之根本，擅杀春坊官员，是有可能动摇皇室气运的。” 　　竟然又是关于气运一说， 　　李清茶挑挑眉。 　　骆未央眼神游离，似是在回忆， 　　“楚大人说，事情发生在昨夜子时，值殿的大学士忽然接到两道中旨，第一道先是闭锁宫门，今天没有朝会；第二道则是要杀了袁俊达，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既是中旨，那说明皇帝是真的动了杀心。 　　“罪名是什么？” 　　“没有明确罪名，就是一个冒犯天家、欺君罔上。” 　　“哦~” 　　“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要啥的又不是我。” 　　骆未央一阵无语。 　　李清茶笑， 　　“包子你都已经吃了，把我送到礼部门口吧，我还得回道录司催促汲高韵写折子呢~” 　　骆未央摆手， 　　“不行，你陪我一起入宫。” 　　“啊？” 　　“我此去皇城，就是因为和公主相熟，师父让我打探情报。你这么聪明，陪我去可以给我当狗头军师，说不定能知道真相呢~” 　　“……” 　　最近这段时间，李清茶没有入宫，自然没机会和思柔贴贴， 　　现在见面像提裤子不认人，会很尴尬的。 　　她直犯嘀咕， 　　“监正这一品当的，怎么打探情报还得靠你……” 　　“(ˉ▽￣～) 切~~师父那是不屑用手段，说到底，还是宫里的规矩多，我们都不准对宫人用望气术的，相当麻烦。” 　　“唔……” 　　“你陪我，就这么说好了。” 　　骆未央一把拉住李清茶的手，不让她走。 　　马车就这么过了六部所在的广场， 　　两人下车，过了承天门，才走出没几步就被午门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广场上跪着茫茫多的大臣，竟有上百人之多， 　　跪在最前的是几位大学士，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李清茶也能倚靠通见的目力看清他们的双腿在微微颤抖，似乎是跪得太久了。 　　骆未央压低声音， 　　“看到了吧？” 　　言外之意，如果是别的官，不会这么大阵仗，春坊地位太特殊了。 　　李清茶往前走， 　　四下的官员们不禁纷纷转过头来， 　　楚中天眼前一亮， 　　“李副印！” 　　李清茶靠过去， 　　结果，她还没说话，楚中天就又开口了， 　　“我就知道向你这样有志向、有抱负的年轻官员心系设计，我给你看看啊……”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广场。 　　李清茶迷惑， 　　“楚大人这是干嘛？” 　　“李副印，百官井然有序，上朝如此、跪谏时亦如此，你是七品的官，再加上官袍还没发给你，不能跪得太靠前了，我看看啊……这样，你看见那些蓝色官袍的没有？” 　　噗~ 　　骆未央笑出了声， 　　她捅捅李清茶的腰肋， 　　“李大哥，我看这广场空地还挺多，你也去跪谏呗~” 　　李清茶：￣□￣｜｜ 　　她尴尬地咳嗽， 　　“楚大人啊，你们何必呢？文武百官，国器也，今天六部安静得跟坟头似的，连个坐堂的官员都没有，国家机器停摆，不是要出大事？” 　　听李清茶这么说，楚中天苦笑， 　　“今天，皇上借病不肯上朝，连午门都不开，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在这儿跪着！” 　　依他的意思，原本跪谏的人远没有这么多， 　　但因为皇帝不开朝会的中旨是凌晨下的，所以通知不到位，导致很多官员照常上朝， 　　他们发现大学士都在午门跪着，还有什么好说的？ 　　跪呗~ 　　最郁闷的是，一帮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而跪。 　　李清茶问：“楚大人，您是大学士，不是可以随时进宫的吗？” 　　楚中天一脸无奈， 　　“你以为皇上称病罢朝躲的是谁？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人去联系监正啊。” 　　“啊这……” 　　“骆小姐，你是不是要进宫？” 　　楚中天看向骆未央， 　　后者点点头，刚要说话，城楼角门忽然打开。 　　百官都满怀希望地抬头去看， 　　只见几个小黄门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的赫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他没搭理百官，将手中圣旨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监察御史翁平闲言闲语、造谣生事，廷杖三十！” 　　群臣哗然， 　　三十？ 　　对庭杖来说，这数字可不算小。 　　骆未央趁机靠过去， 　　“公公，今日不用在宫内伺候皇上吗？” 　　大太监看了眼小吃货，很给监正最小的弟子面子，面露笑容， 　　“骆小姐这脸色……受伤了？” 　　“额……” 　　“是咱家多嘴，骆小姐勿怪。怎么，小姐今日要入宫见思柔公主？” 　　“啊对对对。” 　　骆未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293章 还不是你老爹…… 　　骆未央能进宫。 　　大太监的目光又落在李清茶身上，似是在掂量。 　　李清茶说：“公公，我不进也可以的。” 　　骆未央急眼， 　　“不行，你得陪我一起！” 　　“可我不想进……” 　　“不想进也得进！” 　　大太监：￣□￣｜｜ 　　这两位当皇宫是自家后花园，想进就进的吗？ 　　不过…… 　　“李教头如果想进，还是可以的。” 　　没办法，之前刚刚定下的规矩，李清茶不仅可以带刀面圣，还能在白天随时进宫教授雏凤营。 　　骆未央拉住李清茶的手， 　　“谢谢公公。” 　　大太监说了句“跟咱家来”，之后在前面带路， 　　李清茶和骆未央紧紧跟着走向子午宫。 　　日头渐高， 　　兴许是因为没有早朝，皇城内连洒扫的宫人都少见，显得三人孤零零的。 　　见左右无人，骆未央便想问些情报， 　　“公公，今日为何没有早朝？” 　　大太监一脸严肃， 　　“咱家不清楚。” 　　“……” 　　“……” 　　双方沉默。 　　骆未央知道大太监没说实话， 　　大太监也知道骆未央知道自己没说实话， 　　气氛有些尴尬。 　　他压低声音， 　　“皇上刚入了乾清宫暖阁，之后就把咱家打发出来监行廷杖，不让咱家在内伺候了，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咱家也……” 　　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 　　看样子，事情确实挺严重的， 　　连李清茶这种不爱瞎掺和的都不由得好奇。 　　说着话，三人已经来到子午宫门前， 　　四周静悄悄的， 　　大太监对两人微微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宫女跑进大殿通报， 　　屋内先是传来了一阵少女娇笑，接着便听到思柔的声音， 　　“未央，回京这么久，终于肯来见我了？” 　　宫女开门， 　　骆未央有点儿紧张，便握了握李清茶的手给自己打气，之后一马当先走进屋内， 　　李清茶跟在少女身后。 　　思柔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穿的不是常服，而是盛装打扮，手里拿着轻罗小扇，坐在软塌上，红色的长裙铺开，异常妖冶。 　　骆未央更心虚了， 　　想到公主让自己去亳州视监……咳咳……监视李清茶，结果却监守自盗， 　　完蛋！ 　　少女低下头。 　　思柔嘴角勾起，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对李清茶眨眨眼，用口型说了几个字，似乎是：“下~面~没~有~哦~” 　　李清茶：？？？ 　　没明白什么意思。 　　思柔轻笑，单手拖着腮，让身体舒展，同时躺着翘起二郎腿， 　　李清茶的视线随着公主殿下的曲线不断起伏， 　　锁骨、胸前、腹部…… 　　再往下，裙子在两腿的凹处褶出阴影，就像毫无阻滞，紧贴着身体。 　　李清茶一瞬间反应过来思柔说的“没有”是什么没有了， 　　这个可恶的妖精！ 　　她偷瞄身边的骆未央， 　　小吃货完全没察觉两人暗中玩的调调。 　　嘶…… 　　太刺激了， 　　心脏受不了。 　　李清茶早就觉得思柔的XP系统有什么大问题，现在看，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思柔俏皮地眨眨眼，坐起来， 　　“未央，我好想你啊~” 　　呼~ 　　骆未央松了口气。 　　她在思柔身边坐下，两个妹子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时不时地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在外人看来，感情好得就像亲姐妹。 　　李清茶：“……” 　　不是说进宫是为了打探情报吗？ 　　她清了清嗓子， 　　“咳咳……” 　　思柔扫了她一眼， 　　“什么啊，你这人怎么还在？” 　　“喂！” 　　“噗嗤~” 　　公主轻笑出声，嘴角处似是隐含着逗弄、戏耍，当然还有恋奸情热， 　　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她再次用口型说：“没~有~哦~” 　　李清茶一本正经地装没看见，视线落在骆未央身上。 　　思柔可爱地翻了个白眼儿， 　　胆小鬼！ 　　她说：“你们来找本宫，是为了太子的事吧？” 　　李清茶和骆未央对视， 　　“太子的事？” 　　“给你们看看这个你们就明白了。” 　　“唔……” 　　思柔起身进了书房，没多久拿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展示， 　　两人凑上去， 　　只见第一行写着：“你是否担心庶子继承更多的家产会导致礼崩乐坏？” 　　李清茶：？？？ 　　这特喵的…… 　　果然还是出问题了！ 　　往下继续看，最后一个问题竟然是关于太子之位的， 　　下面还堂而皇之地署了名： 　　都察院撰， 　　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袁俊达书。 　　意思就是督察院编纂的内容，袁俊达只是记录。 　　这算什么？ 　　妖书案？ 　　李清茶郁闷。 　　思柔叹了口气， 　　“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骆未央有点儿不解， 　　“皇上智谋过人，肯定知道没有人写这样的文字会署自己的真名，既如此，为什么还要把袁俊达抓起来，要砍要杀的？” 　　“杀鸡骇猴，除了这个，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唔……” 　　“……” 　　“……” 　　两人陷入沉思。 　　李清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心说这帮人真能给自己找事儿， 　　虽然之前给宫里密信奏报过问卷的事，但难保皇帝那个老小子耍无赖，装没看见，一推二五六让自己出来顶这个大雷。 　　这时，思柔扬了扬问卷， 　　“想到这种方式的人确实极有才华，如此引导民心，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这些问题还是露骨了，若是本宫，应该会委婉一些，尽量让两成的人站到对立面去。” 　　骆未央：￣□￣｜｜ 　　李清茶：￣□￣｜｜ 　　两人对视， 　　少女忍不住嘀咕：“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思柔不解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猜猜，这个民调是谁想出来的？” 　　“民调？”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思柔的视线从骆未央身上转向李清茶，之后又转回骆未央，接着再转向李清茶， 　　嘴也变成了震惊的O型，整个过程十分缓慢， 　　“你！？” 　　这个字是对着李清茶喊的。 　　李清茶苦笑， 　　“我。” 　　“真是你？” 　　“真是我。” 　　“！@#￥*%……” 　　思柔口吐乱码。 　　她也顾不得优雅了，冲上来对着李清茶的脸一阵搓， 　　“你难道不知道，争国本可是会出人命的！？” 　　李清茶无奈， 　　“我没争国本。” 　　“啊？” 　　“还不是你老爹……咳咳……还不是皇上下了一道中旨，让我去做什么引导民心的事，偏偏不让我去礼部、鸿胪寺，而是道录司这么个小衙门，既不给人、又不给钱，我又想摸鱼……” 　　“摸鱼……” 　　思柔听到这两个字，彻底给整无语了。 第294章 顶包这种事，当然是让七皇子去咯 　　李清茶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讲了一遍。 　　思柔：“……” 　　李清茶既然接到了中旨，就要干活， 　　这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她的所有处理都很谨慎，事情做了，该避的祸也避了，甚至拉来白鹭书院背书，中途还密报过皇帝，不可谓不小心，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被某些人利用…… 　　离谱！ 　　思柔忽然想到了那斛珍珠的赏赐， 　　她愕然，看向李清茶， 　　“之前我与你说珍珠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讲民调……唔……对了，当时我痴缠着你讲《李生》那篇文章，没怎么上心。” 　　公主殿下懊恼不已。 　　骆未央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思柔对李清茶的自称是“我”，而且会用“痴缠”这种词…… 　　小吃货面露狐疑。 　　emmm…… 　　有问题， 　　有大问题！ 　　难道公主已经知道李清茶是女子，并且“做”过什么？ 　　嘶…… 　　骆未央倒吸一口凉气，用一种看失足妇女的目光看李清茶。 　　李清茶却会错了意， 　　她嘀咕：“别那么看我，我知道了，以后摸鱼干脆就什么都不做，俗话说得好，‘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思柔：￣□￣｜｜ 　　真这么搞，朝廷没人做事了。 　　她说道：“不是你的问题。” 　　李清茶当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 　　可世事难预料，你不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找你， 　　也难怪修士们会尽力远离庙堂， 　　这个游戏太难玩了，哪有快意江湖来得爽？ 　　骆未央说：“按《大夏律》有诸子分财的说法，而且，《大夏律》副册有很多均分的例子，这个问卷不见得有效果。” 　　思柔摇摇头， 　　“不能把个别现象当做原则，《大夏律》上能记载的都是特别的情况。以礼入法，补法之不足，虽有法，未必行法。” 　　“这……” 　　“而且，《大夏律》虽有编撰，然施行不力，礼比法大，名存实不存罢了。” 　　听思柔的意思，百姓还是更偏向于嫡长子继承， 　　再考虑到皇帝对太子、二皇子一视同仁，这个问卷若真的散布、分发，相当于在原来的民意上点了一把火，有可能把事情搞大， 　　因为对嫡子、庶子平等待之，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政治不正确。 　　骆未央问：“这个真是太子的主意？” 　　李清茶：“不会。” 　　思柔：“不会。”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骆未央：？？？ 　　少女一脸懵。 　　思柔立即解释道：“因为按照现在的形势，太子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动作，任何变化都是不好的变化，他只需要等待。” 　　骆未央点点头， 　　“那就是二皇子咯~” 　　“不一定。” 　　“哎？” 　　“有可能是其他觊觎皇位之人的挑拨离间。” 　　“啊这……” 　　“甚至也有可能是太子。” 　　“你刚才不是说不可能是他吗？” 　　“他的想法说不定就是知道我们都坚信这个‘不可能’啊。” 　　“咕……” 　　小吃货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小脑瓜不够用了。 　　思柔叹气， 　　“因为望气师不能对宫里的人用望气术，导致很多案子成了悬案，而且，有些案子就应该成为悬案，永远没人知道真相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这话，恐怕只有生在帝王家的人才说得出来。 　　骆未央跟着叹气， 　　“现在怎么办？” 　　思柔摇头， 　　“不知道。” 　　“啊？” 　　“这种事情，外臣很难指望得上；皇子、皇女们更是不敢掺和，因为本就是嫌疑人，担心引火烧身；其它外戚又不能参与国本之争；钦天监那边，监正倒是可以倚靠，但事关皇室脉络，父皇和监正又不见得……唉……难……太难了，或许这样不明不白地砍了袁俊达是最好的办法。” 　　听思柔的意思，似乎所有路都堵死了， 　　骆未央不明白为什么外臣指望不上，至少，在小吃货看来，楚大学士为人正直，应该是可以帮忙的， 　　她正想问，一旁的李清茶却抢先开口了， 　　“砍了袁俊达也不见得可行。” 　　思柔有一些诧异， 　　“为什么？” 　　“这个问卷万一有后手呢？现在，这个问卷还只是在宫内掀起波澜，若是有人将其散播到外臣的手中，让他们知道了袁俊达的死因，皇上更被动，说不定真会动摇国本。” 　　“唔……” 　　思柔低头， 　　确实，杀袁俊达容易，但会埋下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炸弹炸得越响，李清茶作为民调的提出者，就越有可能受到波及。 　　李清茶沉吟， 　　“这件事还是应该冷处理。” 　　思柔咋舌， 　　“你还真会造词儿，‘冷处理’，嗯，确实传神。只不过，要让父皇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件事本就……唔……”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亳州事件，皇帝就被落了面子，最后还一点儿办法没有， 　　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 　　李清茶。 　　思柔诧异道：“你不会又想让父皇吃瘪吧？” 　　一旁的骆未央大摇其头， 　　“这件事关乎争国本，不可能的。” 　　李清茶当然也知道， 　　“嗯，所以说，一定不能是皇上吃亏，而是要让这件事可能得利的群体吃亏。” 　　“可能得利……你是说皇子们？” 　　“对的，各大五十大板。” 　　思柔和骆未央对视， 　　确实，李清茶说的是个办法， 　　可现在谁会出头？ 　　皇帝正生气，任何皇室成员去搞这些有的没的，都有可能面临其倾泻而出的怒火， 　　而且，被泄火还是一个好结果， 　　皇帝会不会感到怀疑？ 　　别人都不出头，你出头，是不是做贼心虚？ 　　思柔摇头， 　　“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去。” 　　“殿下呢？” 　　“本宫……” 　　思柔微微停顿， 　　良久， 　　“会去。” 　　少女刻意隐含了情绪， 　　因为事涉李清茶，无论多凶险的事，思柔都会挺身而出。 　　李清茶投以温柔的目光， 　　之后，她说：“用不着殿下做这种事。” 　　思柔没有吱声， 　　她隐隐察觉到李清茶要说什么了。 　　一旁的骆未央却仍然不解，好奇地问道：“李大哥，你还有外援啊？” 　　李清茶点头， 　　“是。” 　　“谁啊？” 　　“顶包这种事，当然是让七皇子去咯~” 　　骆未央愕然， 　　“七皇子会同意吗？” 　　李清茶看向思柔， 　　思柔点头， 　　“七弟从亳州回来以后，老是被太子和二皇子他们阴阳怪气，应该会答应的……嗯，肯定会答应。” 　　公主殿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坏坏的笑。 　　远在寝宫的七皇子正考虑中午吃什么，忽然没来由地打个寒颤。 第295章 甘愿禁足 　　加更。 　　￥￥￥￥￥￥￥￥￥￥￥￥ 　　乾清宫， 　　暖阁。 　　太子跪在皇帝案前，瑟瑟发抖， 　　皇帝批阅奏折，也不看他。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啪—— 　　一本奏折被合上，发出“刺耳”的轻响。 　　太子抖得更厉害了。 　　皇帝冷哼道：“朕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老想着和你说些什么，可是话，总得有个头儿哇……” 　　结果，这个头还没开，外面忽然出来大太监的声音， 　　“七皇子求见！” 　　皇帝皱眉， 　　老七这个时候来， 　　求情？ 　　落井下石？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赶人， 　　“宣。” 　　门被慢悠悠地推开了， 　　七皇子弓着身子走进暖阁，也不说话、也不跪拜，而是将手上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小米粥，再弄了些小咸菜， 　　“父皇，您应该还没吃早饭吧？” 　　这个开头，皇帝属实没想到， 　　“你来送饭？” 　　“儿子拜读了《李生》，之后对李清茶的文章产生兴趣，便又读了《汉家源迪》，里面说佛门有个观点十分有趣。” 　　“佛门……” 　　听到这两个字，皇帝不由得诧异， 　　就他对李清茶的了解，这货跑去大相国寺搞事，对佛门应该是不甚喜欢的， 　　“什么观点？” 　　“佛子曰：‘佛观一滴水，十万八千虫’。” 　　“朕还以为是哪句，这句话实在粗浅，意思是说世上没有一件事物两个人的观察结果完全相同，断我执、我慢可得解脱。” 　　“父皇连佛经都懂啊……” 　　“知己知彼。” 　　皇帝微微得意， 　　虽然明知老七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这种不动声色、如沐春风的马屁拍得人确实舒服。 　　一时间，皇帝的戒心有些松动了， 　　他想起亳州那些事，不由得微微叹气， 　　老七也变了啊…… 　　七皇子压低声音， 　　“父皇，李清茶的意思是，这一滴水里或许真有十万八千虫。” 　　只此一句，皇帝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 　　他看了眼地上的太子， 　　“起来。” 　　太子双腿抖着站起， 　　“谢父皇隆恩。” 　　“哼！父子之间，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老二、老七比你做的都好！” 　　“……” 　　“罢了，咱们一起听听李清茶的高论吧。” 　　皇帝将视线投到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说道：“李清茶在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提到了刑名典籍，说人死后会呈现‘巨人观’，肚子膨胀，‘肠胃内晦气胀之’。” 　　皇帝点了点头， 　　“李清茶擅长刑名，这确实像他说的。” 　　“他还说，之所以会膨胀，就是因为人的体内也有‘十万八千虫’，是虫呼吸的结果。” 　　“哼！强行！” 　　皇帝不屑， 　　其实，李清茶说的话七皇子也不信， 　　若真的有虫，人不是早就被万蚁噬心而死了。 　　皇帝问：“若是这样，为什么人死后才胀，那些虫在人死前就不呼吸？” 　　七皇子说：“李清茶说，人死之后不再进食，身体活动停止，导致肚子内的虫饿了，只有吃尸体。不然，死后的臭气解释不了。” 　　太子和皇帝听得直想摇头， 　　忽然，皇帝想到了什么，将右手捂住嘴，缓缓哈气， 　　一股恶臭果然涌上。 　　emmm…… 　　宁可信其有。 　　皇帝不动声色地端起了小米粥，喝了一口，觉得不过瘾，把那碟小咸菜倒入粥中，一饮而尽。 　　太子惊讶，看了眼七皇子， 　　七弟好生厉害，几句话就让父皇吃饭了…… 　　皇帝擦擦嘴， 　　“嗯……呵呵……老七，你这小心思、小算盘，父皇是知道的，不过……很好。” 　　七皇子低着头没有吱声。 　　皇帝又转向太子， 　　“你……唉……什么时候能让朕省心啊……” 　　太子更是不敢说话。 　　没想到， 　　“父皇。” 　　七皇子忽然开腔， 　　“儿子认为，袁俊达不能杀。”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 　　他已知晓李清茶和骆未央入宫，就在子午宫待着，甚至也知晓子午宫的宫女去过老七的寝宫，似是捎了什么信儿， 　　搁以往，他已经暴起把七皇子一顿喷了， 　　但刚才那晚小米粥下肚，心情平缓了不少， 　　再加上问卷本就是李清茶的点子，听听他借老七之口表达的观点也不错。 　　皇帝的嘴唇跳了跳， 　　“说说看。” 　　太子再次看向七皇子，眼中更是震惊。 　　七皇子仍低着头，紧盯书案桌脚，只说了四个字：“易开党争。”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他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如果关于春坊、关于太子的问卷散布出去，朝堂上的那帮鬣狗必然嗅着味过来，要求严查此案， 　　当然，说得好听， 　　真查案？ 　　不可能的。 　　他们查案的本事没有，但是借此机会攻讦仇敌的本事有，而且很大。 　　最要命的是，事涉国本，皇帝还不能轻轻放了，面子功夫得足，必然掘地三尺、诏五城大索，层层加码之下，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如果不把袁俊达处理了，放任妖风乱刮，宫内又不会太平…… 　　皇帝眉头皱起，用手指点了点七皇子， 　　“多嘴。” 　　七皇子当即跪下， 　　“儿子错了，儿子枉议政事，甘愿禁足十日。” 　　“你……什么？” 　　“儿子愿意禁足七日。” 　　皇帝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深深地，仿佛藏了一堆化不开的雪。 　　良久， 　　“太子呢？” 　　他转向一旁的太子。 　　太子愕然， 　　“儿臣也愿意……不……儿臣甘愿禁足一月。” 　　皇帝不由得陷入沉思， 　　渐渐地，他的嘴角浮现笑容， 　　“好！来人！” 　　大太监抢前一步， 　　“皇上？” 　　“把太子和老七愿意自己禁足的消息传到各宫去，看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是不是也愿意自己禁足。” 　　“奴婢马上就去办。” 　　大太监离开了， 　　他心里门清，皇帝不好说的，需要他来说，应该不至于真有哪个皇子不开眼的。 　　用了大概半个时辰，大太监把皇城跑了一圈， 　　之后，屁颠屁颠地回了乾清宫。 　　他一进暖阁就跪下了， 　　“皇上，各位皇子都懂得反省，有的说自己最近学业落后了，要闭门读书；有的说近日花钱如流水，不光要禁足，还削减了三分之一的用度；有的……” 　　皇帝抬手， 　　“老二那边怎么说？” 　　“二皇子说他最近一直在潜心研究作画，平时除了上课，本就不怎么出门，最近正好到了攻坚阶段，说是早就想找皇上请假呢~” 　　“哼！” 　　皇帝一声冷哼， 　　“等着他画完了，朕倒要好好看看。” 第296章 风波平 　　太子还在迷茫， 　　事情这是解决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皇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啊，身为兄长，就一定要拿出兄长的样子来，这么多弟、妹都盯着你呢，知道吗？” 　　此话似是有什么隐含的深意。 　　太子磕头如捣蒜， 　　“儿子晓得。” 　　“起来吧。” 　　“谢父皇隆恩。” 　　“说了让你别这么生分，怎么还是……罢了。” 　　皇帝摆摆手，对一旁的大太监说：“袁俊达那边，让他回原籍吧……对了，赏……嗯……赏他些书，从朕的书房挑几本手抄本。” 　　大太监拱拱手：“诺。” 　　袁俊达此刻被关在内狱，其实就是在皇城里随便找间破旧点儿的房子，先在里边关着， 　　没交到三法司手里，说到底还是皇帝有迟疑， 　　从结果看，这么做也没错， 　　因为确实没杀。 　　皇帝沉吟， 　　“老七，李清茶还在宫里吧？” 　　七皇子摇摇头， 　　“儿子不知。” 　　“嗯，朕觉得他应该还在宫里没走，你去……不，还是朕派人去找吧。” 　　皇帝对一旁的大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办差。 　　暖阁内只剩下父子三人， 　　“……” 　　“……” 　　“……” 　　房间静悄悄的。 　　皇帝的手放在桌案上，右手的中指、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就这么过了好一阵， 　　他说：“还不谢谢你七弟？” 　　太子恍然， 　　“儿子本想出了乾清宫再谢的。” 　　这个是实话。 　　皇帝“嗯”了声，没再多说一句，随手翻开手边的奏折阅读，连续批红两本，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到午饭的点儿了，这才肯放人。 　　太子和七皇子躬身离开。 　　出了乾清宫，七皇子拾级而下，准备直接回宫， 　　太子快走几步追上， 　　“七弟！” 　　七皇子下了台阶，这才停住脚步，回过头， 　　他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太子。 　　太子嘴唇嗫喏， 　　“七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七皇子嘴角勾起， 　　“呵……” 　　就在这瞬间，他感觉非常得爽，心里一头猛兽似乎被唤醒了， 　　他说道：“帮太子分忧本就是兄弟们的责任，太子册文是怎么写的来着，‘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太子，悉心辅弼’。” 　　太子深受感动， 　　“要是人人都像七弟这么想就好了。” 　　“谁不是这么想的？” 　　“当然……” 　　话说到一半，太子惊觉，没有再继续。 　　七皇子笑得更灿烂， 　　“太子殿下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这话他早就想说来试试了， 　　爽！ 　　太子面色难堪， 　　“七弟，你什么意思？” 　　七皇子摇了摇头，故作高深的模样， 　　“你知道的。” 　　“……” 　　“……” 　　诡异的安静。 　　太子不由得揣测对方的意图，下意识地想，自己一味防守，总会被人找到破绽，这次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应该主动出击？ 　　这就是七弟所谓的“扭转思路”吧…… 　　太子心中思量。 　　就在这时，乾清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大太监领着李清茶到了。 　　李清茶目不斜视，甚至没和七皇子有任何眼神交流，就这么直入乾清宫， 　　七皇子也没再搭理太子，径自离开。 　　乾清宫， 　　暖阁。 　　皇帝看到李清茶进来，摆摆手， 　　“不用跪了。” 　　“谢皇上隆恩。” 　　李清茶杵在原地，等着皇帝的后文。 　　皇帝抬眼，打量李清茶一阵，忽然说道：“你让老七来为太子说情，就不担心朕说你和老七结党营私、狗苟蝇营？” 　　李清茶回道：“臣一介微末小官，和臣结党，说出去也没人信呐~” 　　“哈哈！” 　　“请皇上明断。” 　　皇帝摇头，没再纠结这个事， 　　就像李清茶说的，一个道录司的官，影响力那么点儿，皇子和他结党不是等于扶贫吗？ 　　皇帝对李清茶有些改观， 　　这个人，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 　　好用， 　　但是招人烦。 　　皇帝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这次的事是谁策划的？” 　　李清茶哪里知道， 　　“臣是今早才听说这件事的，甚至连调查的机会都没有，所得信息不过是捕风捉影，怎么可能清楚幕后主使是谁？” 　　“也是，仅从动机分析，那嫌犯就太多了。” 　　“皇上圣明。” 　　皇帝听了，不由得翻个白眼儿，心说李清茶真是个惫懒货，连拍马屁都不走心。 　　他冷哼一声，换了个话题， 　　“李清茶，如果交给你调查，能查出是谁策划的吗？” 　　李清茶低下头， 　　“皇上真想查吗？” 　　“这叫什么话？朕还能骗你不成？可笑！” 　　“皇上，如果您真想查，何必要微臣动手？钦天监哪个八品以上的望气师不可以？只要同意他们使用望气术，挨个皇子问过来，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呵……呵呵……” 　　皇帝被气笑了， 　　他说道：“你入宫查过丽妃的首饰窃案，不知道宫中的规矩？” 　　李清茶毫无动摇， 　　“臣知道。” 　　“那你还想用望气术？朕的信誉该置于何地？” 　　“……” 　　李清茶没有接茬。 　　皇帝好奇， 　　“怎么？你觉得朕的信誉不好？” 　　“臣以为，信誉对您来说没有好或不好，只有贵或不贵。换句话说，如果您要打破信誉，那这个事情必须是值得的。” 　　“什么叫对朕来说？对其他人信誉就有好坏的说法了？” 　　“您是皇帝，是大夏本身，所以您的信誉即为大夏的信誉，没有足够大的利益，您不会打破信誉。” 　　皇帝眉头皱起， 　　李清茶身上那种惹人讨厌的、藐视皇权的气质又出现了， 　　因为李清茶评论皇权时毫无敬畏、事不关己，就像高高地俯视，仿佛站的位置比皇权还高， 　　这种态度最让人受不了。 　　不过，李清茶说的也没错， 　　这件事不值得撕破脸，打破不准对宫人使用望气术的规矩。 　　想到这儿，皇帝心中有些犯苦， 　　争国本，如果真要调查，自己最先想到竟是李清茶，因为李清茶最可能做到不偏不倚。 　　他无奈叹气， 　　“你慢慢……算了，还是算了吧。” 　　李清茶没吱声， 　　她早就猜到这件事的结局，只要宫内、宫外不出乱子，皇帝就会难得糊涂。 　　皇帝稍微想了想， 　　“已有驿站发来消息，说各道门宗派正往京城赶，三宗论道马上就要开始了。关于地宗的事情，你稍微保守一些，尤其是民调问卷，别再做了，省得被有心人利用。” 　　这样再好不过， 　　李清茶一早就想只拿钱、不干活了， 　　她拱手， 　　“诺。” 第297章 我的道侣只有一人 　　各宗各派的年轻弟子都在像京城进发—— 　　打前站。 　　盛夏来临， 　　北方也开始变得多雨， 　　入京的大道一直有人维护，可即便如此，还是变得泥泞不堪，经常踩上一脚黏得鞋底满是烂泥。 　　此时，一行人南来， 　　他们都身着灵韵宗制服， 　　准确地讲，是大部分人着灵韵宗制服，因为走在最前的女子虽然用道簪盘起高马尾，却身穿红裙，甚至撑着一顶纸伞， 　　纸伞似乎是亳州的特产，上面有彩画喷花，画的是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 　　她一尘不染，双眸没有焦距，似是在放空自己， 　　其实在看聊天群。 　　「二：百官跪谏的事竟然解决了。」 　　「五：这么说，七号没瞎扯。」 　　「二：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是七皇子去乾清宫面圣，秘奏之后，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五：七皇子？」 　　「……」 　　聊天记录到这里，任谁都会感觉七皇子就是七号， 　　七号总能得到宫里的消息； 　　而且速度很快。 　　鱼幼薇沉吟， 　　最近，群里聊七皇子的消息多了，聊李清茶的反而少了， 　　emmm…… 　　竟然有些不爽啊…… 　　就在这时，鱼幼薇的面颊忽然泛起一阵潮红，同时有多股热流在体内窜过，冲击身体的几个点， 　　她赶紧牵引气机与热流对冲， 　　随着五品越来越近，少女每每想到李清茶，某种欲望便会越来越明显。 　　呼…… 　　长出一口气。 　　这时，有人叫她：“师妹？” 　　鱼幼薇不由得皱起眉头， 　　说话的人是灵韵宗内门大弟子，名叫周鸿信，虽然是七品修为，可已经三十九岁的年纪，在阴神境驻足已有十年春秋了， 　　这种人，不可能是鱼幼薇的对手。 　　周鸿信叹气， 　　“师妹又难捱了吗？” 　　鱼幼薇当然明白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冷哼一声， 　　“只有修为不断进取的人宗修士，才会受七情六欲之苦，师兄倒是不难捱。” 　　“你……师妹何必……” 　　“师兄，你又是何必！？” 　　一句话怼得周鸿信面色发黑。 　　男人被当众落了面子，肯定是不好受的， 　　他说：“师妹，你可知道门里其他弟子是怎么说你的？都说你没有看男人的眼光，李清茶此人是我宗叛徒，你为何还是不死心？” 　　鱼幼薇没有搭话， 　　周鸿信并没有注意到师妹握住伞柄的手在微微用力，继续道：“你可知，你给师父造成了多大……” 　　铮—— 　　一柄飞剑悬停在半空。 　　“……” 　　“……” 　　“……” 　　寂静横亘在两人间。 　　但空气并没有因此变得安静，其他灵韵宗弟子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又来了！” 　　“清雾师伯怕是尴尬了吧……” 　　“是啊，清雾师伯断然不会想到最有希望的女弟子会发疯。” 　　…… 　　说这种话的大部分是女性弟子。 　　男弟子则是另一幅光景， 　　师妹凶则凶矣，但长得美啊，被她这么用飞剑指着，感觉一定很棒。 　　越是这么想，越会觉得李清茶可恶， 　　竟然骗走了人宗天骄的心…… 　　有人嘀咕：“我特喵的想弄死李清茶。” 　　众人纷纷附和， 　　“我也是。” 　　“加我一个。” 　　“我……好恨啊！” 　　…… 　　看他们这样，旁边的女弟子暗骂一声没出息， 　　嘲讽道：“人家李清茶现在是道录司副印，你们凭什么杀人家？” 　　这话就像一柄利刃，直戳男弟子心窝， 　　“55555555~” 　　女弟子们更不爽。 　　鱼幼薇都已经这样了，宗门里的男弟子还是狂蜂浪蝶往上扑，好像其他女人不存在， 　　就很无奈。 　　那个李清茶确实很可恶，既然撩了鱼幼薇，就一冲到底啊， 　　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占着好花却不采摘，让其他蜜蜂误以为自己有机会，导致灵韵宗的双修率直线下降， 　　这可是大罪！ 　　emmm…… 　　人宗就是这么直接。 　　鱼幼薇扫了眼一众同门， 　　之后，她说道：“我看男人的眼光，好得很。据说，李清茶的修为已到八品巅峰，多少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默然。 　　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灵韵宗内，确实没人可比。 　　周鸿信说道：“若不是他拿走了灵韵丹……” 　　话音未落就被鱼幼薇打断， 　　“给你一枚灵韵丹，你能做到？” 　　“唔……” 　　“做不到就闭嘴。” 　　周鸿信郁闷， 　　灵韵宗内，哪有人九品冲八品时使用灵韵丹的？ 　　这相当于把人参当萝卜吃，暴殄天物，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九品吃灵韵丹到底是什么效果，只能通过经验推测， 　　至于推测的结论…… 　　没有人能比得了李清茶，鱼幼薇都没戏。 　　周鸿信说：“他的灵韵丹是从我宗窃走的！” 　　鱼幼薇皱眉， 　　“是我给他的。” 　　“师妹，你竟然为了保护他，说出这种有悖事实的话？” 　　“不，确实是我给他的。当日，他将灵韵丹所藏之处告诉了我，我也已取回了灵韵丹，但是，我又还给了李清茶，而且是对嘴喂他服食。” 　　群情哗然。 　　对嘴…… 　　一时间， 　　砰—— 　　砰—— 　　砰—— 　　无数心碎的声音响起。 　　灵韵宗女弟子们却截然不同，都觉得师姐（妹）好帅，竟然做出那种事， 　　她们不由得想象两人会用什么样的姿势， 　　当时，李清茶只有九品，实力孱弱，按鱼幼薇的强势性格，应该会捏着李清茶的下巴，强迫李清茶与她对视，之后再…… 　　不对不对， 　　李清茶比鱼幼薇高，不可能这样。 　　那就是，鱼幼薇将李清茶逼到墙角，然后强迫他贴着墙缓缓向下滑，直到坐下，之后再欺身而上， 　　嘶…… 　　真的好浪漫…… 　　灵韵宗的女弟子们下定决心，以后找到道侣，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道侣弄伤，然后尝试一下这个姿势。 　　鱼幼薇看向周鸿信， 　　“师兄，李清茶现在是道录司的官员，你敢惹他吗？” 　　周鸿信无法应答， 　　或许，师父清雾真人敢跟朝廷官员叫板，但他没那个胆量。 　　“哼！” 　　鱼幼薇冷哼， 　　“我的道侣只有一人，就是李清茶，这辈子不会变，永生永世不变、生生世世不变。其他男子，我一眼也不会多看。” 　　砰—— 　　砰—— 　　砰—— 　　男弟子们碎成几瓣儿的心这次直接被轰成了渣。 　　鱼幼薇嘴角勾起， 　　喃喃自语：“夫君，就让我们彼此折磨吧~” 　　她的视线随着官道延伸， 　　京城，越来越近了。 月底了 　　大家清空一下月票。 　　下个月更新，仍然是根据打赏和月票来的。 第298章 天宗入京 　　京城，南城， 　　茗香阁。 　　李清茶坐在大厅的一张桌前，望着永定门叹气， 　　最近几天，京城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了。 　　修士们自有气度，也相对克制，不会惹麻烦，但很多还不如品的可就不同了，偶有喝酒闹事的，让人不由得焦头烂额。 　　一旁的汲高韵不解， 　　“您何故叹气？” 　　“叹气，是因为咱们的主管部门都没来，鸿胪寺的人呢？礼部的人呢？” 　　“这……” 　　汲高韵没敢搭腔， 　　他可不像李清茶简在帝心，不好在背后编排领导。 　　事实上，各宗各派都是先派年轻弟子入京，打前站， 　　例如： 　　搭个擂台约架、 　　去大相国寺找和尚论理、 　　去钦天监…… 　　emmm…… 　　有监正坐镇的钦天监还是算了吧。 　　在礼部和鸿胪寺看来，这些属于三宗论道前的开胃菜，由得他们去便是，所以不怎么爱搭理，只让道录司和兵马司一起监管。 　　汲高韵沉吟， 　　“大人，之前问卷的事，皇上是怎么看的？” 　　李清茶有些无奈， 　　“你这是问第几遍了？” 　　“诶嘿~” 　　“唉……” 　　道录司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单位， 　　难得有一次领了中旨干活，干得还挺好，汲高韵当然希望能在皇帝面前露脸， 　　可惜的是，因为太子那档子事…… 　　李清茶没法解释。 　　汲高韵不由得心里痒痒的，像有人在心尖儿上挠，明显是还想再问， 　　幸好，有人闯入茗香阁，打断了对话。 　　来人是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名叫刘塘， 　　他来到二人身边，压低声音， 　　“李大人，刚才有兄弟骑马回报，说是有一伙道士距离永定门已经不足五里了，目力好的兄弟在城楼上已经能远远看见了。” 　　这哥们说的“一伙”，听着像把道士当盗贼， 　　兵马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三宗论道导致京城治安下降，兵马司肯定不会给好脸色。 　　李清茶点点头， 　　“嗯，我这就去……等一等，那群道士什么打扮啊？” 　　刘塘懵逼， 　　道士还能有什么打扮？ 　　“就是道袍呗~” 　　“我想……对了，你们注没注意道士的腰带，搭扣是一对咬合的阴阳鱼吗？” 　　“这……看不清啊……” 　　兵马司内有九品武夫就算顶了天了，看不清也正常， 　　刘塘满脸狐疑， 　　“李大人，你在找熟人？我们可以帮……”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汲高韵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说道：“我想起来了，灵韵宗的道袍就是这个特点，玉带上有阴阳鱼。” 　　“原来李大人要找灵韵宗的道士。” 　　“也可能是道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李清茶：￣□￣｜｜ 　　相当不爽。 　　她对刘塘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永定门。” 　　永定门是京城外城城门中最大的一座，也是从南部出入京城的通衢要道， 　　三人出了茗香阁，缓步走去。 　　此时，永定门城楼上已经布置妥当，厚厚的莲布下遮掩着四尊火炮，是从京营神机营借来的， 　　垛墙后则是火铳手、弩手， 　　只要出问题，立即攒射，修士们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活命。 　　当然，这些东西对付高品肯定是没用的。 　　李清茶走出城门， 　　与此同时，一队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为首的是一位青年道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头戴太清鱼尾冠，竖插子午簪，长相俊朗，气质也颇为飘逸，乘在马上道袍无风而起。 　　汲高韵提醒道：“太清鱼尾冠，惟有最高功法师方可佩戴。” 　　李清茶诧异， 　　“这么年轻的高功？” 　　（※注：高功是道教法师的专名，在举行宗教仪式时高座居中，在道士中是被认为道功最高，故称高功。） 　　“可能修为很高。” 　　“鱼幼薇修为也很高，怎么就不是……咳咳……” 　　李清茶闭嘴。 　　汲高韵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 　　鱼仙子不是灵韵宗的吗？ 　　嘶……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灵韵宗可是人宗执牛耳者，鱼仙子又是灵韵宗的未来宗主，李大人看上人家了？ 　　不对，听李大人刚才的口气，明明是和灵韵宗有过节， 　　难道不仅仅是看上？ 　　一个词忽然冲入汲高韵的脑海—— 　　瓜田李下。 　　他侧目看李清茶， 　　“前段时间……额……也就三个月前吧，灵韵宗爆出有内鬼，导致鱼仙子道心不稳，李大人对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 　　李清茶：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号算了。 　　她尴尬的咳嗽， 　　“我们还是聊眼前的。” 　　这个态度，约等于是承认了。 　　汲高韵震撼， 　　早知道李清茶是修士了，但是没想到这么牛X，和灵韵宗有过节还活得这么滋润，甚至当上了道录司副印， 　　他暗暗竖起大拇指。 　　李清茶：￣□￣｜｜ 　　小南瓜就隐在暗处保护自己，要是让那姑娘也起了疑心…… 　　她不得不重复道：“咱们还是聊眼前的。” 　　汲高韵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听大人的。” 　　“你看，那帮人的道袍是哪个宗门？” 　　“我需要回忆一下。” 　　汲高韵皱眉沉思， 　　眼前这波道士，除了带头的那个，其余人等头戴纯阳巾、而非混元巾，再加上没有坤道（女道士），所以应是天宗，而天宗的高功、又如此年轻的…… 　　他说：“一字道派，吕鹿鸣。” 　　吕鹿鸣…… 　　那不就是天宗圣子吗？ 　　李清茶皱眉，心说之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总算见着正主了， 　　他便是鱼幼薇的劲敌之一。 　　几人快步迎上。 　　吕鹿鸣虽然是天宗传人，但还是知道如何应对朝廷官员的，远远翻身下马，走过来拱手行礼， 　　“小道是吕鹿鸣，一字道传人。” 　　看样子，也并非不识人间烟火的活神仙。 　　李清茶说道：“本官是道录司右副印，李清茶。” 　　汲高韵和刘塘也自我介绍。 　　吕鹿鸣一一见礼。 　　李清茶说：“吕道长，你们一字道是否已经联系好了下榻的地方？若果没有，我们道录司可以代劳，或者干脆让你们住到鸿胪寺的典客署去。” 　　吕鹿鸣摇头， 　　“大人，典客署掌属邦接待之事务，我们去不合适。” 　　“可……” 　　“大人无须忧心，京中亦有天宗道观。” 　　“那便好。” 　　不用帮人安排住处，李清茶当然开心了。 　　吕鹿鸣往前挪了两步， 　　“大人，其他宗派可有人先到？” 第299章 拖啊拖啊，我的骄傲放纵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吕鹿鸣关心其他宗派的行踪不是不能理解，不关心才不正常。 　　李清茶摇摇头， 　　“目前还没有其他宗门入京。” 　　吕鹿鸣沉默， 　　良久， 　　“既如此，小道可否搭擂讲道？” 　　擂就是擂台， 　　李清茶和刘塘不由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同时大感头痛， 　　艹！ 　　一进京就搞事是吧？ 　　在场的三位官员同时沉默，没有接茬的意思。 　　吕鹿鸣保持微笑，深深作揖， 　　虽然没有明说，但紧追不放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搞，而且要搞大、搞出规模、搞出声势、搞得京城人尽皆知。 　　李清茶再次看向刘塘和汲高韵， 　　没想到，这俩货已经向后退一步，让李清茶像是主动向前走了一步似的。 　　尼玛…… 　　李清茶无语。 　　她转向吕鹿鸣， 　　“吕道长，既然是讲道，为何要设置擂台？” 　　吕鹿鸣呵呵一笑， 　　“擂为讲道，擂亦为比试。” 　　“鄙视……” 　　“大人您大可放心，三宗论道是为了印证谁为正道而存在的，核心问题是思想，而非打架比武、谁拳头硬就听谁的。” 　　“那你们还设擂比试？” 　　“并非生死相搏，而是点到为止。” 　　天、地、人三宗因思想不同而出现分歧，为避免任意一方误入歧途，定下三宗论道之约， 　　不管是领导还是群众，最大矛盾就是思想不统一，不是血海深仇，唯二的利益纠葛只有信徒和修炼资源，没必要弄得太难看， 　　吕鹿鸣的说法还是可信的。 　　不过，今日设一擂、明日设一擂，挑动各修士敏感的神经，难保不会出问题。 　　李清茶沉吟， 　　“并非以死相搏？” 　　吕鹿鸣点点头， 　　“当然，我辈修士皆遵《大夏律》，怎可好勇斗狠、殴杀他人？只是，在上擂台前还是得立下生死状，死伤无算。” 　　“嗯……” 　　“大人这是同意了？” 　　李清茶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杵在原地沉思， 　　良久， 　　“原则上，没有问题。” 　　一听到这句，旁边的汲高韵急眼了， 　　他拉李清茶的衣袖，拼命眨眼，意思很明显，让李清茶不要主动往火坑里跳。 　　李清茶当然明白， 　　她嘴角勾起， 　　“不过嘛……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吕道长，如果真的不想闹出人命，单靠你们的保证可是不行的，你说不出人命就不出？” 　　吕鹿鸣不由得愕然，心说李清茶这个借口也太赖了， 　　他说：“等等，李大人您刚才不是说‘原则上，没有问题’吗？” 　　“确实没问题啊。” 　　“可是……” 　　“哎呀哎呀，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你想，如果在擂台上真出了人命，只凭你们签的生死状，一字道就可以脱罪吗？” 　　这个问题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吕鹿鸣一脸疑惑， 　　“不凭生死状凭什么？” 　　李清茶摆手， 　　“我比你能打，用武力强迫你跟我签个生死状，然后弄死你，可行吗？” 　　“啊这……” 　　“生死状再大也大不过《大夏律》，对吧？” 　　“……” 　　吕鹿鸣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法跟李清茶辩， 　　或许，论道他很在行， 　　但这种事…… 　　还是算了吧，人家李清茶可是专业的。 　　吕鹿鸣无奈， 　　“大人的意思是？” 　　“所以说，最重要的一点不在于生死状。常言道，‘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死人，所以，你要去钦天监，请人家的九品医师组成医疗小队，随时在擂台旁待命。” 　　“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吕鹿鸣本以为李清茶是在变着法地拒绝自己， 　　现在看，根本不是， 　　人家这是真为了一字道好。 　　吕鹿鸣对李清茶感恩戴德地说：“小道这就去办。” 　　李清茶叫住他， 　　“等等。” 　　“李大人还有指示？” 　　“监正不以物喜，肯定不会收礼的，但他的关门弟子倒是个小吃货，最喜美食，你们一字道……” 　　“小道明白。” 　　“嗯，去办吧。” 　　吕鹿鸣屁颠儿屁颠儿地进城了。 　　汲高韵目送一字道众的背影消失，说道：“李大人，三宗论道期间，设擂比试算是保留项目，您准备让监正帮忙拖多久？” 　　他们都知道李清茶现在就住在钦天监的宿舍， 　　监正偏爱李清茶，肯定拖延。 　　没想到…… 　　“谁说我要让监正拖了？” 　　李清茶反问。 　　刘塘：？？？ 　　汲高韵：？？？ 　　两人不由得懵逼。 　　李清茶说道：“哎呀，监正根本不用拖啊，反正早晚要设擂比试的，成立医疗小组本就是应有之义。” 　　汲高韵：“……” 　　“那您相当于答应了吕鹿鸣？” 　　“我也没答应啊。” 　　“什……什么？” 　　“医疗小组只是吕鹿鸣要过的第一关，后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关要等着他过呢。” 　　汲高韵更懵了， 　　“过关？” 　　李清茶摊手， 　　“搭擂台得用地皮吧？京城寸土寸金，要批给他地皮，各衙门肯定得商讨批哪一块比较好，等着会开完，一天就过去了。” 　　“唔……” 　　“还有啊，搭擂台得用建材吧？用什么建材要不要讨论？” 　　“如果吕鹿鸣自己买呢？” 　　“那就更好了，他自己买的建材有没有火灾隐患？这个正好归五城兵马司管。” 　　“……” 　　汲高韵彻底懂了。 　　这一招是钝刀子割肉，一层层地扒皮，等到擂台全都合规合章，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比个锤子。 　　刘塘满脸敬畏， 　　“早听说李大人在亳州时，为了对抗简曾仁曾以讼师的身份过堂辩护，现在看来，果真是精通律法、智计百出啊。” 　　这算什么精通律法…… 　　李清茶对这一记肉麻的马屁不置可否。 　　汲高韵又说：“李大人，小道刚才说过的，三宗论道期间，设擂比试是保留项目，这么拖下去，是不是也不太好啊？” 　　李清茶笑， 　　“设擂得看谁设，怎么打、什么时间打、什么地点打、谁和谁打，要我们说了算才行。” 　　“唔……也是……” 　　“不要心急，等着皇上和六部、内阁讨论出个结果来吧。再说，天塌了也得是高个顶着，礼部和鸿胪寺连个鸟都没来，咱们哪能做主？没必要上去顶包嘛~” 　　李清茶怡然自得，伸个懒腰， 　　“走，咱们回茗香阁接着喝茶去。” 　　她一马当先，嘴里哼着一首刘塘和汲高韵从未听过的小曲： 　　“♪拖啊拖啊，我的骄傲放纵♪” 第300章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300章了，不容易。 　　￥￥￥￥￥￥￥￥￥￥￥￥ 　　当天下午，一字道安置妥当，吕鹿鸣买了各色京城小吃，拜访钦天监。 　　当然，监正老人家是见不到的， 　　许未申面见了他。 　　会务在友好的氛围下展开， 　　许未申声明，钦天监和天宗虽然属于不同的修炼体系，但关系向来不错（井水不犯河水），偶有曲折（动手打过架），也是一直向好发展（你别惹事）， 　　之后，许未申接受了吕鹿鸣送的点心，并表示愿意派遣医疗小组。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了， 　　吕鹿鸣回到住处，想着第二天就去找鸿胪寺报备设擂讲道的事。 　　没想到，鸿胪寺少卿主动找上门， 　　原来，除了医疗隐患，还有许多事情要协调，就比如设擂的地皮，不能影响交通、不能妨碍商铺经营，还得支付一定的租金， 　　所以，选址的事也得讨论。 　　之后还有…… 　　bla~bla~bla~bla~ 　　鸿胪寺少卿走后，礼部主事找上门来， 　　又是一顿输出， 　　bla~bla~bla~bla~ 　　接下来两天，吕鹿鸣快被折腾疯了， 　　医疗保障、 　　消防、 　　地皮租金、 　　协作周边商贩， 　　…… 　　各种工作千头万绪。 　　有需求就会有指导文件，一个个文件通过礼部发给鸿胪寺，再从鸿胪寺发给道录司，最后交到吕鹿鸣手中，结果却无法执行， 　　没办法，官老爷高坐云端太久了，不接地气，文件上的荒谬之处太多。 　　就比如防火灾，要求所有道门修士培养救援能力， 　　这可能吗？ 　　于是，文件又从吕鹿鸣开始一路往上，回到礼部手中，重新修改。 　　两天过去了，一事无成。 　　这期间有很多其他宗门入京，也想设擂台，但听了吕鹿鸣的遭遇后全都打消念头，作壁上观，想摸着一字道酱过河。 　　吕鹿鸣彻底疲了， 　　累了， 　　毁灭吧。 　　他这两天没少跑道录司堵李清茶，却只能见着汲高韵， 　　李清茶不是帮XX宗协调住房，就是帮XX派调运粮食，吕鹿鸣没辙，干脆摆烂，直接卷个席子往道录司衙门大堂一趟， 　　李大人再牛，不至于连点卯都不来吧？ 　　结果…… 　　李清茶第二天还真就没去。 　　吕鹿鸣一咬牙，直接怼到钦天监，誓死要把李清茶堵住， 　　天宗圣子，哪吃过这种亏？ 　　迎接的还是许未申， 　　他把吕鹿鸣迎入摘星楼的一楼大厅，笑呵呵地问：“吕兄，你怎么又来了？啊……难道是之前商议好的医疗小组的事？我这就……” 　　吕鹿鸣摆手， 　　“不用，用不着了。” 　　“啊？” 　　“到现在，我们一字道的擂台还没影呢。” 　　吕鹿鸣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之后，他无奈道：“我怎么感觉，从礼部到鸿胪寺，再到道录司，都在拖啊？” 　　许未申听了不由得暗笑， 　　可不就是在拖？ 　　李清茶这货可真够阴险的， 　　当时，吕鹿鸣提着给小师妹的礼盒来要医疗小组，还说是李清茶的要求，许未申就觉得有问题，现在看，原来埋伏着后手， 　　一字道为了合规合法地办擂台，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想抽身怕是难了。 　　吕鹿鸣叹气， 　　“许兄，你在京城日久，这种事难道都要花很长时间？” 　　许未申呵呵一笑， 　　“那不至于，我们钦天监办活动，一般消息到宫里，当天就批下来了。” 　　“只用一天吗？不行，我得……” 　　“告御状？” 　　“……” 　　吕鹿鸣无奈。 　　许未申拍拍对方的肩膀， 　　“你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钦天监的所有修士虽然不领俸禄，但只要到了八品，就是有官身的，我们能见着皇上，你行？” 　　“啊这……” 　　“再说了，你们搭设擂台本就有各种风险，礼部、鸿胪寺、道录司老成持重，审慎处之有什么错？我们钦天监的活动可都是义诊这种，是救人。” 　　“唔……” 　　许未申义正言辞， 　　吕鹿鸣被整得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 　　“可是，三宗论道，历来都是有流程的。” 　　许未申摇头， 　　“官府就没流程？人家又没说不给你搭擂台。”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所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一字道为天宗执牛耳者，你本人又是天宗圣子，宗门里那套过惯了，却不知道京城有京城的规矩。” 　　吕鹿鸣相当郁闷， 　　要求把三宗论道办在京城的，是历代大夏皇帝，现在倒好，开始搞这些腌臜事， 　　还说什么“京城的规矩”…… 　　有规矩早说啊！ 　　吕鹿鸣心里直犯嘀咕，今年的三宗论道不会黄了吧？ 　　不行！ 　　绝对不行！ 　　难得天、地、人三宗都出了优秀弟子，人宗那位声名大噪，就不提了，地宗金莲观亦有一位不出世的天才， 　　如果不能和他们过过招，那就太可惜了。 　　吕鹿鸣不由得心焦。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发现李清茶正走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 　　李清茶低着头拍打灰尘，说：“许师兄，我那边还得协调各宗的事，有什么话你……唔……” 　　她似是刚注意吕鹿鸣， 　　“吕道长？” 　　吕鹿鸣站起身，脸上写满严肃， 　　“李大人，你们怕是在用拖字诀吧？” 　　“拖……什么？” 　　“你！@#*%￥……” 　　“慢来慢来，你把事情说一遍与我听。我既然是道录司的官员，就一定替各宗办事。” 　　吕鹿鸣看李清茶假惺惺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耐着性子，把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李清茶眉头皱起， 　　“吕道长，你这恐怕找错人了吧？” 　　又来了，又来了， 　　熟悉的拖字诀它又来了！ 　　吕鹿鸣最近一听到“你找错人了”这种话就不由得气闷，再多听几遍，怕是会忍不住吐血， 　　他说：“怎么就找错人了呢？” 　　李清茶冷哼， 　　“吕道长，我道录司对你们设擂的要求是什么？” 　　“医疗小组啊。” 　　“除了医疗小组，还有别的吗？” 　　“难道还有！？” 　　吕鹿鸣不由得大骇。 　　看把孩子吓的…… 　　李清茶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努力板起脸， 　　“我们道录司提出的要求，仅仅医疗小组这一条，吕道长，你是什么时候办妥的？” 　　“额……入京当天……” 　　“既然入京当天就已经办妥了，为什么还要找道录司撒泼啊？难道是看我们的要求太少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李清茶上前一步。 第301章 关于NTR的讨论 　　气势！ 　　就像一把锋利出鞘的刀。 　　吕鹿鸣愕然，没想到李清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是修士。 　　一旁的许未申也十分惊讶， 　　初见李清茶时，他在小巷里宰人，气机宣泄如同被冲溃的大坝，向外奔涌，浩浩汤汤，仿佛能将一切席卷， 　　现在却截然不同，内敛且低调，无声处听惊雷， 　　难道说，小师妹的移命之阵起了效果？ 　　能够将气机隐藏得这么好的，除了一些特殊功法，只有钦天监的术士平时看着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打起来才知道厉害。 　　因为惊讶，吕鹿鸣和许未申都一时无言。 　　李清茶又继续紧逼， 　　“哼！明明是礼部和鸿胪寺层层加码，你偏偏来找我们人畜无害的道录司的麻烦……怎么着？好人就得被人拿枪指着！？” 　　气势比之前更盛一筹。 　　吕鹿鸣从心了， 　　“大人……李大人，小道不是那个意思。” 　　李清茶挑眉， 　　“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唉……李大人，您应该是知道的，历次三宗论道就没有不设擂台的说法，就算不比试，论道总得论吧？” 　　“这一点倒没错。” 　　看李清茶收敛了气势，吕鹿鸣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他又说：“可现在……您也看到了，这么搞下去，别说论道，恐怕擂台都搭不起来。” 　　感情真挚，就差哭天抢地抹眼泪了。 　　李清茶低头，故作沉吟， 　　良久， 　　“罢了，我入宫帮你说项吧。” 　　吕鹿鸣瞪大眼睛， 　　“李大人……” 　　“别那么肉麻地看着我，事先跟你说好，擂台还是要合法合规地搞，而且，有几个条件你们必须得答应，否则没得商量。” 　　“……” 　　就知道不会如此简单。 　　吕鹿鸣的嘴角不由得抽搐，最终还是没反驳， 　　至少，先听听对方条件。 　　一旁的虚伪……不是，一旁的许未申说道：“李兄，不能太过分，毕竟是三宗论道。” 　　只此一句，让吕鹿鸣投去感激的目光。 　　李清茶点点头， 　　“当然。” 　　她略作思索，说道：“首先，每一场论道或比试，必须有礼部、鸿胪寺、道录司的官员在场并记录，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得记。” 　　这个不算过分， 　　以往的三宗论道，朝廷都会有人在场，这次只是多了记录一个要求，问题不大。 　　朝廷留这些记录能做什么？ 　　没用的嘛~ 　　吕鹿鸣心中已经答应了，但明面上还是不松口， 　　“李大人将其它条件也一并说了吧，小道自会统一思量。” 　　李清茶不由得笑， 　　“都说天宗中人不识人间烟火，我看未必，至少，吕道长就知道怎么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打交道，而且还懂得如何争取利益。” 　　这话听着这么有点儿讽刺的意味， 　　要是真的懂，何至于被耍得团团转？ 　　吕鹿鸣唯有苦笑， 　　“李大人就别挖苦小道了。” 　　“好好好，我们来说第二条，现在有很多江湖人在京城之中，看到你们设擂难免技痒，这件事，你们要负责解决。” 　　“我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这个俗语是这么用的吗？ 　　吕鹿鸣无语。 　　许未申替他问道：“李兄，你让道门怎么解决？” 　　李清茶回答：“也不难，若有武夫之类的修士想要打擂，同意便是。若武夫们想要约架，也可以使用你们的擂台。” 　　“唔……我还以为你要让道门修士管治安呢。” 　　“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耻。” 　　吕鹿鸣：￣□￣｜｜ 　　这还不够无耻啊喂！？ 　　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吧，既然要打，管他地宗、人宗还是武夫，并肩子上就是，天宗会怕你们？ 　　唯一的不爽，就是搞得市井气太重，跟卖艺的没两样。 　　真正让吕鹿鸣疑惑的是那句：“若武夫们想要约架，也可以使用你们的擂台。” 　　这话听着就像…… 　　“此次三宗论道，只设置一擂？” 　　李清茶点头， 　　“对，这正是我要说的点。” 　　“不行。” 　　“为什么？” 　　吕鹿鸣脸一黑， 　　还用得着问为什么？ 　　他们设擂的目的是为了制造主场，宣扬本宗本派的修炼思想，现在倒好，三宗只设置一擂，那妥妥的一锅大杂烩啊， 　　自己辛辛苦苦跑下来的项目，别人能即插即用， 　　这感觉…… 　　就像NTR。 　　吕鹿鸣深深叹气， 　　“李大人啊，您想想，前一天还在宣讲天宗，第二天就变成了地宗……嘶……” 　　李清茶摆摆手， 　　“不对，你得换个思路。” 　　“换思路？” 　　“你这么想，今天地宗宣讲的擂台，前一天还是我们天宗在用，是不是感觉爽多了？” 　　吕鹿鸣：“……” 　　许未申：“……” 　　他们被李清茶的脑回路深深地震撼到了， 　　只要把擂台当成别人的老婆，那NTR的就是自己，所以，是谁NTR了我，而我又NTR了谁? 　　这么看来…… 　　似乎也没问题？ 　　吕鹿鸣感觉自己被洗脑了，拼命摇头，将那些奇葩想法清出脑海， 　　“李大人，不合适……真不合适！” 　　李清茶嘴角勾起， 　　“不合适啊……可惜……本来我还想给你安排一个好地角呢~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算了，我看看别的宗同不同意。对了，无论别人同意与否，你们都不能参加。” 　　“李大人且慢，好地角是？” 　　“承天门向南三里，刚过六部口的地方不是有一片广场吗？” 　　“！！！” 　　吕鹿鸣大为震惊。 　　六部口是大夏运作的中枢，除了皇宫，那里是天下目光最聚集的地方， 　　若能在那里搭擂论道…… 　　不说天、地、人三宗了，对整个道门都有莫大的好处！ 　　吕鹿鸣不由得沉思， 　　风险与机遇并存， 　　一个擂台给三宗共用，还能让武夫、佛门的人上来挑战，说不定术士都会来搅和一下，这里面的坏处非常多， 　　但与之相比，好处也无限大， 　　如果天宗在论道中胜出，自己作为天宗圣子又能击败人宗和地宗的天才，那最后的效果一定爆炸。 　　吕鹿鸣握紧拳头，陷入了迟疑。 　　一旁的李清茶幽幽地说道：“吕道长，若是这件事因为你而促成，天宗和一字道的地位……啧……我想到了一个词——带头大哥。” 　　四个字直戳吕鹿鸣软肋， 　　他强忍着答应的欲望，继续坚持道：“大人，还有别的条件吗？” 　　李清茶点头， 　　“之后的条件都很简单了，比如……嗯……时间限制，从卯时三刻开始，到酉时正结束，不能影响早朝和市民夜间休息。再就是上午论道、下午比试之类的，都是些细枝末节了。” 　　基本都是管理规章。 　　吕鹿鸣一咬牙， 　　“我同意。不过，大人，你还得说服别的宗门。” 　　李清茶暗戳戳地笑了， 　　“这有何难？我就说你们一字道答应了，其它宗门不答应，硬等着吃亏吗？” 　　“唔咕……” 　　“吕道长如此为朝廷、为京城的市民考虑，实为道门楷模啊。” 　　“……” 　　吕鹿鸣已无法反驳。 第302章 天才竟是我自己？ 　　加更。 　　￥￥￥￥￥￥￥￥￥￥￥￥ 　　皇城。 　　中和殿。 　　因为刚散朝没多久，皇帝还没来得及回乾清宫换常服，所以就穿着参加早朝的黑色龙袍面见了礼部、鸿胪寺、道录司的官员。 　　他手上拿着文书，逐字阅读， 　　两分钟后，第一遍读完，又从头开始读第二遍， 　　之后第三遍…… 　　殿内静悄悄的，一众官员全都盯着皇帝，等待下文。 　　忽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 　　官员们见了这个反应，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李清茶谈下来的条件是没问题了。 　　不过，想想也是，从卷宗来看，每次三宗论道都搞得京城乌烟瘴气，这一次却完全纳入朝廷管理， 　　从时间到地点，再到内容，最后到形式， 　　无一例外，全都按照朝廷的要求来，将各种不确定性压到最低， 　　换了谁都会高兴的。 　　皇帝问：“这些都是真的？” 　　礼部尚书站出来， 　　“回皇上的话，虽然各宗门的掌舵者还没入京，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已经先后进城，这个吕鹿鸣是唯一一位不足三十岁的高功，修为至少是六品……” 　　皇帝挥手打断， 　　“你以为这些消息朕不知道？” 　　“臣，惶恐。” 　　“罢了，这些条件是谁谈下来的？”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侧身，让皇帝的视线可以落在排位最靠后的李清茶身上。 　　皇帝早有所觉，心中不由叹气， 　　大夏朝廷，还真就没人比李清茶会办事的？ 　　从文书上看，比起之前的三宗论道，他们得到了很多，让的利却很少，只有六部口前的广场，约等于空手套白狼了。 　　李清茶拱拱手， 　　“还要仰仗各位大人配合。” 　　这话并不是骗人，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在听说李清茶搞出什么医疗小组之后，都反应过来了，这是要通过巧立名目凭空制造筹码啊， 　　他们个顶个的人精，怎会不知道配合？ 　　但比起李清茶，还是不够无耻，像火灾预防这种借口，是在咨询过她之后才提出的。 　　皇帝扬了扬文书， 　　“嗯，这些条件答应了。” 　　众官员拱手， 　　“诺。” 　　“对了，加上一条，除去在场的官员，还要让太……唔……让老七去吧。” 　　“！！！” 　　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这种事不让太子露面吗？ 　　或者，二皇子…… 　　要知道，二皇子在民间素有才名，博学多识，除了琴棋书画，连道、佛的经典也是懂的。 　　皇帝忽然开始让七皇子冒头，难道是产生了某些想法？ 　　有人立即试探道：“皇上，七皇子之前刚刚去过一趟亳州，代天巡狩，如果这次再参与道门三宗论道，恐会惹人非议。” 　　皇帝也不想让七皇子去， 　　但是，最近刚刚在宫中搞出一个什么太子问卷案，稀里糊涂地结束，如果不敲打一下太子和老二，后面的事情更麻烦， 　　皇帝摆摆手， 　　“各个皇子自愿禁足，老七是十天，只是早将他放出来一两天，不会让人说朕不公平。”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礼部的官员还想再探探口风， 　　没想到，李清茶已经上前一步， 　　“皇上圣明。臣等勠力同心限制三宗论道的影响，就是要让道门修士看到这天下还是万千黎民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若没有皇室坐镇，效果会差很多。” 　　皇帝明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嗤之以鼻， 　　天下是万千黎民的天下，这句或许是李清茶的真心话， 　　至于皇上的天下…… 　　还是算了， 　　说出来，皇帝也不会信的。 　　他摆了摆手， 　　“老七那边朕会派人说，你们散了吧，安抚道门宗派的事，鸿胪寺、道录司多上点心，礼部还是要将精力放在秋狩上。” 　　所谓“秋狩”自然指的是妖族派遣使团。 　　众官员领旨离去。 　　李清茶先到子午宫跟思柔通了气，又去雏凤营扎了一头，这才出宫。 　　吕鹿鸣正在宫门处等着， 　　他迎上来， 　　“大人，情况如何？” 　　“皇上答应了，只是多加一条，除了礼部、鸿胪寺官员，还会让七皇子到现场。” 　　这一条加了相当于没加， 　　吕鹿鸣没必要反对。 　　他说：“之前遇到层层阻挠，小道还担心今年的三宗论道药丸，没想到，李大人登高一呼，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全都响应，一同入宫说项……” 　　讲到这儿，吕鹿鸣对李清茶作揖， 　　“之前错怪您了，李大人，您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李清茶汗颜，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 　　“吕道长似乎很在意这次三宗论道。” 　　“大人这话说的，道门修士哪个不在意三宗论道？不过，小道确实有些……呵呵……作为天宗圣子，小道确实想和人宗、地宗的天才过过招。” 　　“天才吗？” 　　说这话的时候，李清茶想的是鱼幼薇， 　　好久没听到那姑娘的消息了。 　　没办法，聊天群几乎被二、五、八三个人霸占了，一号和三号（项楠毓）偶尔会闲聊，九号和四号（鱼幼薇）说话都基本是单字儿往外蹦。 　　结果，吕鹿鸣却不想聊鱼幼薇的事， 　　“李大人，想来灵韵宗鱼仙子的大名您一定听说过。但这次真正让人期待的，是地宗金莲观的天才。” 　　李清茶听对方不说鱼幼薇，便有些泄气， 　　但很快，她发现了华点， 　　“金莲观？” 　　金莲观有天才吗？ 　　她不记得啊…… 　　吕鹿鸣说：“李大人可知这金莲观因何得名？” 　　李清茶毕竟在观中当过卧底，对此肯定是十分熟悉的， 　　“当然是因为功德莲啊，此莲每九十九年成熟一次，花开之时，外瓣脱落，落到水面后立即变为金色，地宗初代道魁踩莲瓣修轻身功法，‘此步步生金莲也’。” 　　“大人竟如此熟悉？” 　　“就还行……你先说金莲观天才的事。” 　　“您也说了，金莲每九十九年成熟一次，得莲子共九枚，是了不得的天材地宝，服用可让日后修炼事半功倍，但寻常人等有爆体而亡的风险，只有绝世天才才能幸免。” 　　李清茶：￣□￣｜｜ 　　她已经隐约知道那个金莲观的天才是谁了。 　　吕鹿鸣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可是，就前段时间，金莲成熟，听说有一名金莲观的弟子连吃九枚，跟没事人一样，这样的人还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果然如此， 　　李清茶的表情变得极其怪异， 　　“啊……这……” 　　“大人，您肿么了？” 　　“没什么。” 　　为了花间派的宗门任务，李清茶狂刷金莲观观主玄清的好感，之后把九枚莲子一股脑全吃了， 　　当时，属性面板也没什么变化， 　　原来加的是修炼潜力…… 　　天才竟是我自己？ 第303章 入门争端 　　永定门外。 　　灵韵宗的十几名年轻弟子终于到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师兄，那是什么？” 　　“应该是钦天监的特殊琉璃，我听说，为了皇宫安全，京中凡是靠近宫城的建筑都要限高，只有摘星楼可以建那么多层。” 　　“这比玄灵殿都豪华啊……” 　　“术士有钱着呢~” 　　…… 　　京城，天下本， 　　一帮年轻人初来乍到，当然好奇。 　　鱼幼薇仍然是一袭红衣， 　　她擎着纸伞，微微有些失神，走路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仙袂飘飘的感觉。 　　聊天群又出爆点了， 　　「一：今年三宗论道只设一擂。」 　　「一：在六部口的广场。」 　　「……」 　　群里安静， 　　显然，这个消息太震撼，大家都需要时间消化。 　　过了好一阵， 　　「二：六部口？」 　　「五：没错？」 　　「一：我确定没错。」 　　「一：这件事是李清茶拿捏了天宗圣子——一字道派的吕鹿鸣——提出的，六部口地角虽好，但今年道门妥协的更多，三宗论道怕是只会有此一擂。」 　　「二：我也听说李清茶现在是道录司的主官。」 　　「三：这个消息我也可以认证。」 　　「三：说起来，但凡与官家有关的事，一号都能最先知道。你真是宫中的人？」 　　「一：七号不也是？」 　　「……」 　　接下来，又是例行的猜身份环节。 　　鱼幼薇没再关注，心思早飞到了京城之中， 　　夫君什么时候当官了？ 　　她的眉头先是微微皱起，接着又舒展开， 　　当官也好， 　　而且是主管道门的官，这样，宗门里的任何人都不敢有微词。 　　此时，群里渐渐转为闲聊， 　　「五：道门设擂，我一定去捧捧场子。」 　　「五：二号，你去不去？」 　　「二：怎么着？想找我约架啊？我告诉你，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嘴皮子，我们儒家修士可没怕过谁。」 　　「九：道门的擂台外道也能去吗？」 　　九号明显不知道。 　　鱼幼薇嘴角不由得勾起， 　　「四：可以。」 　　「一：四号说可以，那就是一定可以。」 　　「一：四号，你什么时候进京？」 　　「四：现在。」 　　「八：京城这么热闹，我也想去看一看，可惜要等。唉……」 　　「八：七号，到时候我还你和李清茶的人情。」 　　「七：别叫我，忙着呢~」 　　「八：七号果然在暗中观察。」 　　除了六号，都或多或少有发言， 　　群里变得异常热闹。 　　看来，三宗论道确实汇聚了天下人的目光，而夫君又将擂台设在六部口的广场，就更引人瞩目。 　　鱼幼薇嘴角勾起， 　　无论是吕鹿鸣，还是别的什么牛鬼蛇神，都阻挡不了自己成为道门魁首， 　　到时候，一定把夫君关起来， 　　先X后X再X！ 　　直到彻底用烂为止！ 　　想着这些，鱼幼薇兴奋，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她连忙运转气机将其压下。 　　这时，不远处传来永定门值守卫兵的声音：“是哪个宗门的？先在这边登记……对了，还有你们下榻的地方也得登记，之后要送到礼部和鸿胪寺报备。” 　　众弟子愕然， 　　灵韵宗的长辈们可没说有登记的事，今年这是改规矩了吗？ 　　鱼幼薇也没再关注聊天群的扯皮， 　　她抬起头， 　　只见永定门的门洞被分出了左右两个区域，右进左出， 　　右侧又被分成了两部分，平民走一道，另一道给江湖客、修士使用， 　　在门前有张方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桌后是一名师爷模样的人，正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看“账本”，似是在核对什么。 　　emmm…… 　　进城还要记账吗？ 　　鱼幼薇不由得更加诧异。 　　一旁的大师兄周鸿信却没想那么多，拿出通关文牒，走向门口。 　　卫兵检查完，“嗯”了一声， 　　“兵器。” 　　周鸿信一脸懵， 　　“啊？” 　　“你的兵器。” 　　“……” 　　周鸿信确定自己没听错，可又觉得没听错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理， 　　三宗论道又不是请客吃饭，得动手的。 　　他问：“您是要收走兵器吗？” 　　卫兵叹气，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看口型像是“啥也不懂！”，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周鸿信脸顿时红了， 　　“你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要给你们的兵器做个编号。” 　　“啊？” 　　“你拿出来就是了。” 　　虽然卫兵是这么说的，但周鸿信还是有一丝丝的迟疑。 　　就在这时， 　　“你们进不进啊？” 　　蓦地，灵韵宗弟子回过头。 　　眼前同样是七、八个道士打扮的人，头顶佩戴九梁巾，手持拂尘，腰间挂着些零零散散的符箓、小铃铛等物，明显是地宗修士。 　　周鸿信眉头皱起， 　　“你们是哪派的？” 　　那帮道士对视一眼，之后轰然大笑， 　　“不愧是灵韵宗，眼睛都快长到脑门儿上去了，我们小门小派根本就入不了你们的法眼啊。” 　　“你……” 　　“怎么？说到痛处了？” 　　周鸿信无言。 　　三宗论道名义上的宗旨是“友好交流”，连人家的门派都不知道，确实失了礼数， 　　而且，人家年轻弟子也不算少，不认识确实不应该。 　　鱼幼薇冷哼一声， 　　若是她，一定会说：“我灵韵宗不晓得你，你又能怎样？” 　　大师兄瞻前顾后的样子反而更丢脸。 　　这时，一名女弟子凑到周鸿信的耳畔，压低声音提示：“他们应是金辉派的。” 　　周鸿信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中的拂尘带着一缕金毛， 　　他挤出一丝笑容， 　　“原来是金辉派的道友，我是灵韵宗大弟子周鸿信，不知各位道友如何称呼？” 　　对方拱拱手， 　　“认出来了啊。” 　　“……” 　　“也好，我是金辉派的钱守本。” 　　这名字就很接地气，可以说是相当地宗了。 　　钱守本呵呵一笑，径自穿过人群，来到师爷的桌面前，放下拂尘，同时问一边的守卫：“是要在这里解下兵器吧？” 　　守卫点点头， 　　“没错。” 　　“好，请快些。” 　　“用不了多长时间。” 　　其他金辉派的弟子也跟着钱守本挤过了灵韵宗。 　　这无异于挑衅。 　　周鸿信上前一步，挡住他们， 　　“怎么，连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们师父没教好你们，我们灵韵宗倒是不介意好好教教。” 　　瞬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卫兵们下意识摸向武器，但都没有抽出， 　　上面交代过，江湖人打架斗殴的话，在城外乱搞无所谓，只要别伤及无辜、毁坏财产就成， 　　等着打完，他们再上去洗地。 第304章 斗法 　　“道爷要斗法了！” 　　一句话引得周围的老百姓全都散开， 　　但散开的同时，他们没有走，而是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观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打打打！” 　　周鸿信：￣□￣｜｜ 　　钱守本：￣□￣｜｜ 　　两人无语， 　　本来，双方就是嘴上有点儿过节，还有借坡下驴的可能， 　　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反而不好收场了。 　　两边的大师兄在对峙，师弟、师妹们自然也不能闲着，各自站到一起，双方隐隐形成了团体对团体的趋势，一触即发。 　　钱守本冷哼， 　　“怎么？灵韵宗的人还没进京城就想论道？” 　　周鸿信回以冷哼， 　　“率先挑衅的可是金辉派。” 　　“放你X的屁！握嫩爹！” 　　“死！” 　　铮—— 　　一声蜂鸣， 　　周鸿信拔出了随身佩剑，秋水寒光凌冽，让人看了就有压力。 　　钱守本根本不怕， 　　右手两指一夹，三道符箓出现， 　　“听说你们灵韵宗的鱼仙子有十二柄飞剑，能绕周身形成剑阵，你倒好，身为大师兄却连飞剑都没有，一点儿也不高大上啊。” 　　周鸿信的脸变成了绛紫色， 　　“休得胡言！” 　　“我看啊，你还是别在灵韵宗待了，来我们金辉派，说不定资源还能……呦，气得发抖了？” 　　“！@#*￥%……” 　　剑光化作一点，直直地飞去。 　　钱守本轻蔑地笑， 　　“咄！” 　　三道符箓各自间隔120°，分别飞向周身地面， 　　紧接着，金光乍现，光幕就像一个倒扣着的透明的碗，将钱守本罩在中间。 　　下个瞬间，剑尖点在了光幕上， 　　众人下意识睁大眼睛，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发出硬碰硬的声响，剑很轻易地刺进罩膜，但不知为什么，越是深入，阻力就越大，就像刺入搅动的水泥之中。 　　周鸿信大感恶心， 　　“缩头乌龟！” 　　钱守本笑， 　　“乌龟？你的头倒是伸出来了，有效果吗？” 　　“你！@*#￥%……” 　　“别骂了，别骂了，我都亲身示范怎么骂人了，你还没有任何长进，骂得可以说是毫无新意，在我听来是完全消音呢~” 　　钱守本的左手捏印维持防御，右手食指弹了弹周鸿信的剑身， 　　之后，一脸认同地点点头， 　　“好剑。” 　　对战中这么轻佻地接触对方的兵器，是赤果果的羞辱。 　　周鸿信肺都快炸了， 　　他猛地将剑抽出， 　　“看来是要动真格的，那好，咱们也不用在乎一招一式的得失了，干脆比比修为。” 　　宝剑归鞘。 　　周鸿信深吸一口气，右手虚握，气机运转周身后汇聚丹田， 　　空气微微颤动。 　　道门七品·食气，吐纳吸收天地之气，以此来开辟丹田，并可驱使法宝。 　　钱守本呵呵一笑， 　　“看来，灵韵宗不是只有鱼仙子，你也是有法宝的。” 　　说着，他右手摸向腰间的一小串铜铃铛， 　　毫无疑问，也准备用法宝应战。 　　这才是道门修士的斗法。 　　鱼幼薇看看左右围观的群众，无奈地叹了口气，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指向天际， 　　一瞬间，十二柄飞剑齐出， 　　它们就像十二名护卫，游弋在鱼幼薇周身。 　　钱守本如临大敌， 　　“鱼仙子！这是单人比试！” 　　鱼幼薇若出手，他们金辉派的人加一起可能都不是对手。 　　周鸿信则双眸发亮， 　　师妹她…… 　　师妹她还是关心我的！ 　　这么想着，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师妹……” 　　鱼幼薇皱眉，没有回话，而是两指向下一划， 　　铮—— 　　十二柄飞剑腾空而起，之后形成圆阵从天而降，深入地下三寸，颤巍巍地抖动，泛着寒光， 　　在圆阵的中心，正是周鸿信和钱守本。 　　鱼幼薇平淡地说：“我道门修士争斗向来不会伤及无辜，你们尽管打你们的，我的剑阵可以保证不波及外围百姓。” 　　周鸿信：“……” 　　他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原来，师妹并不是关心自己啊…… 　　是这样的啊…… 　　黯然神伤。 　　钱守本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 　　两人比斗，不伤及性命取胜比打死对方要难很多，因为，这意味着胜者必须有保住对方性命的余裕， 　　而鱼幼薇刚才说： 　　“我的剑阵可以保证不波及外围百姓”， 　　这个要求的余裕更多， 　　至少，要有同时压服双方的能力。 　　钱守本嘀咕：“鱼仙子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嘛~” 　　鱼幼薇大方地点头， 　　“未来的道门魁首应该有这个实力。” 　　“……” 　　“……” 　　诡异的安静。 　　钱守本看看还在那边寂寂无声的周鸿信，忽然觉得这场打得很没意思， 　　赢了又能如何？ 　　在人家鱼仙子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这些天之骄子给同辈的压力太大了。 　　钱守本将铃铛挂回腰间， 　　“不打了。” 　　听到这句话，吃瓜群众全都发出失望的叹息， 　　“这就不打了？” 　　“听他们刚对话的意思，是准备用法宝，道门修士的法宝是什么样，我真想见识一下。” 　　“我也还没看过瘾呢~” 　　“就是，有人家美女仙子保护，我们也不用担心安全。” 　　…… 　　议论声四起。 　　钱守本摇摇头，更没有打的心思了， 　　跟人论道、比斗，无非是为了扩大金辉派、扩大地宗的名声， 　　可鱼幼薇剑阵一出，承诺不会波及百姓，相当于擂台都是灵韵宗搭起来的，无论自己和周鸿信的输赢如何，那都是个人的胜负， 　　灵韵宗此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不如不打。 　　钱守本回身捡起地上的符纸，吹掉上面的灰， 　　“还行，能用。” 　　金辉派在地方上有些势力，再加上地宗本身就是最赚钱的一支，所以过得比较宽裕， 　　但能不浪费还是不浪费。 　　周鸿信说：“钱道友真是人如其名，守本。” 　　钱守本叹气， 　　“没辙，小家小业，比不得你们灵韵宗。” 　　“啧……道友明明都已经认输了，还搁这儿阴阳怪气呢~” 　　“我什么时候认输了？” 　　钱守本回过头，面色不善。 　　周鸿信摊手， 　　“不是你说的不打了吗？” 　　“啧……” 　　钱守本不由得咋舌。 　　两人对视。 　　良久， 　　“鱼仙子先暂时不要撤去剑阵，你们灵韵宗的大师兄既然想讨打，那我就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钱守本缓缓取下铃铛， 　　叮铃铃—— 　　气机运转间，清脆的铃声似能勾魂。 第305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加更。 　　￥￥￥￥￥￥￥￥￥￥￥￥ 　　三清铃是道士作法事时用的重要法器，一般情况，三清铃高约二十厘米，用黄铜制造，有手柄。 　　但钱守本的串铃明显不同， 　　而且，不只是形制上，连声音都截然不同。 　　周鸿信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铃中， 　　铃音嘈杂，用现代物理声音的属性描述，就是频率和波长各不相同，响度由小渐大，一般人听了都会不由得心烦神乱。 　　鱼幼薇暗暗点头， 　　金辉派修士的法宝倒也符合他们善用符箓的特点， 　　两者配合得当，恐怕能达成1+1＞2的效果。 　　果然，钱守本使用纸符攻击， 　　他双手各有一张符，以气机引燃，无数道纸符像龙卷一样朝周鸿信袭去。 　　周鸿信被三清铃扰得心烦， 　　他冷哼一声， 　　“雕虫小技耳！” 　　右手仍是虚握的状态，向前狠狠劈出。 　　滋滋滋—— 　　像是金铁交击发出摩擦，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纸符形成的龙卷被劈散。 　　钱守本猛地后退， 　　他愕然道：“你用的是法宝？” 　　说完，他摇头， 　　“不对，应该是功法！” 　　周鸿信感觉自己终于赢了一阵，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说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钱守本脑筋急转， 　　灵韵宗普遍是剑修，有心剑这类功法很正常，有透明剑这类法宝也正常， 　　但应对法宝和应对功法的策略截然不同，自己必须小心。 　　他深吸一口气， 　　还是先防御…… 　　这么想着，又摸出了三道符， 　　金色的光罩再次降下。 　　周鸿信看在眼中，很无奈，只能言语相激：“你这么搞，我们要打到猴年马月啊？” 　　钱守本没吱声，光幕却更加密不透风。 　　完了！ 　　成持久战了…… 　　周鸿信对自己的持久力没啥信心， 　　他环视了一圈，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尤其是灵韵宗的师弟、师妹，眼中是既紧张又兴奋的神采， 　　“师兄，该出招了！” 　　周鸿信：￣□￣｜｜ 　　都当这是回合制游戏吗？ 　　人家布置防御，我就一定得进攻？ 　　离谱！ 　　他没有冒进，反而缓缓后退。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卫兵忽然齐声道： 　　“李大人！” 　　鱼幼薇的面部突然僵硬， 　　她想回头去看，却硬生生地努力忍住了，没把视线挪到那人身上。 　　永定门附近传来一个温厚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吃瓜群众循声望去， 　　只见永定门内正有一个年轻人走来， 　　奇怪的是，他被称为“李大人”却没穿官袍，腰间佩一把形制独特的兵器，看不出来是剑还是刀， 　　这个打扮很像儒家修士，气质低调内敛。 　　百姓和金辉派的人不认识他，灵韵宗的人却不可能不认识， 　　李清茶， 　　那个盗取灵韵丹的叛徒。 　　师爷凑过去，压低声音介绍了现场情况。 　　李清茶恍若未闻，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鱼幼薇脸上，想到这个女孩曾经说的话—— 　　夫君，就让我们彼此折磨吧~ 　　时隔三月，如在耳畔。 　　李清茶走过去， 　　“还不进城？” 　　只此一句就击溃了鱼幼薇的心房， 　　酸酸的，就像咬开了一枚未成熟的浆果。 　　她别开脸，装没听见。 　　李清茶笑着摇头，视线扫过金辉派和灵韵宗，在钱守本和周鸿信的身上稍事停留， 　　“你们还要打？不走吗？” 　　金辉派的人有点儿懵， 　　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太能摆谱了，什么也不知道就赶出来调停？ 　　钱守本一脸不屑， 　　“走？往哪走？比试没结束前都不准进城。” 　　他刚才在专心对阵周鸿信，所以没听见城门的卫兵称呼李清茶为“李大人”。 　　李清茶不由得皱眉， 　　“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是灵韵宗众人。 　　或许是当了官，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很难拒绝的气质，虽然灵韵宗弟子背地里总说李清茶是叛徒，但事到临头，还是七嘴八舌地解释情况， 　　李清茶摆摆手， 　　“你们一个一个地……算了。” 　　她转头，看向那边的师爷， 　　“你来说。” 　　师爷相当郁闷， 　　刚才，他已经大致讲过一遍事情的经过了，但李清茶的目光在鱼幼薇身上，见色起意，完全没听进去，他也没办法。 　　虽然无奈，师爷还是重复了一遍。 　　钱守本不由得脸色微变，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清茶跟师爷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上级对下属的语气， 　　想到这儿，不由得一激灵，看到李清茶望过来，冷汗冒了一身，再看李清茶时，目光里已经有些敬畏。 　　不过，官员嘛…… 　　年轻的官员又如何？ 　　钱守本说道：“我们正在比试。” 　　李清茶再次皱眉，问师爷：“你们没说城里马上就要设擂台了？” 　　师爷低头，默不作声。 　　他们这些官吏都是看不上江湖人和修士的， 　　好勇斗狠算本事吗？ 　　抱着这个想法，自然会觉得这些修士能少一个是一个，别给自己添乱就行， 　　他们巴不得所有事情都在城外解决呢~ 　　李清茶冷哼，转向灵韵宗和金辉派的人， 　　“进城。” 　　钱守本和周鸿信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这边正打着呢，随便来个人就能打断？ 　　脸还要不要了？ 　　两人都没动。 　　他们分别是两个宗派的大师兄，他们不挪窝，下面的师弟、师妹们自然也不好有所行动。 　　只有鱼幼薇不同，径直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她路过师爷的时候，说道：“我的兵器都在那儿呢。” 　　这话指的是十二柄飞剑。 　　师爷尴尬， 　　“我们之所以要入城的江湖人、修士拿出兵器，是为了做编号记录。” 　　说着，师爷指了指桌案右手边的一个小袋子。 　　鱼幼薇看进去， 　　只见袋子敞着口，里面是草环之类的东西，上面拴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一堆数字，看起来像编号， 　　“这是什么？” 　　“每一把入城的武器都会登记，这样，在三宗论道结束后，我们能知道哪把兵器入了城却没出城，以后若是出了乱子，有侦查的方向。” 　　“点子蛮不错的嘛……” 　　“啊，这是李大人的想法。” 　　鱼幼薇先是愣了半晌，随即释然， 　　一直以来，夫君都是这个样子，总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自己不就是被这么吸引的吗？ 　　“我的飞剑……” 　　师爷连连摆手， 　　“鱼仙子就不用登记了。” 　　“为什么？” 　　“像您这样的修士出入京城，除了望气师和其他修士有所察觉，我们普通人根本没办法，登记了也没用。” 　　确实…… 　　鱼幼薇回头，看着李清茶的背影， 　　目光温柔如水，就像第一次在灵韵宗溪源峰的山涧与这个小师弟相遇。 　　又见面了，夫君…… 　　你好，我是鱼幼薇…… 第306章 只此一刀 　　李清茶能感受到鱼幼薇的目光， 　　嘶…… 　　化掉了…… 　　感觉要化掉了， 　　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竖起，就像动物暴露在天敌面前时出于本能的应激反应， 　　自己被用烂的结局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她强行分散注意力，目光落在钱守本和周鸿信身上， 　　“你们还要打？” 　　说着，上前一步。 　　铮—— 　　流光出鞘。 　　在场修士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又感觉相当刺激。 　　据情报，李清茶应是八品巅峰的实力，就算再牛X，也不可能拉架两个七品， 　　emmmm…… 　　拉也是拉偏架。 　　灵韵宗众人不由得想，难道李清茶要帮大师兄？ 　　守城的卫兵则暗暗叫苦， 　　李大人，您好好一个官老爷，干嘛要想不开出去惹事儿啊喂！ 　　您要是打不过，我们不都得被拖下水…… 　　有反应快的冲了过去， 　　“李大人，何必动气啊？” 　　他们都没见过李清茶出手，不知道李清茶的厉害。 　　鱼幼薇也有些错愕， 　　夫君变狂了？ 　　没道理啊，夫君一直谨小慎微，何况前段时间还差点被西域来的武僧捶死，若不是自己出手，早就已经成冢中枯骨了， 　　经历过生死劫，只会更小心。 　　那么，就是夫君自认有拿住二人的实力…… 　　这更加匪夷所思。 　　鱼幼薇一时间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不真实，心中对李清茶的好奇更重。 　　灵韵宗有人压低声音讨论， 　　“李师兄能打赢？” 　　“什么李师兄！清雾真人早就将他从灵韵宗除名了。” 　　“唔……” 　　“我是觉得他劝不了架，除非……嘿嘿……” 　　…… 　　最后这一声“嘿嘿”就十分魔性， 　　他们都觉得李清茶要拉偏架。 　　毕竟，偷灵韵丹是事实，不好好补偿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周鸿信说话了， 　　“李清……李大人，这是我人宗与地宗的比斗，你既然已经是菊外人了，就不要插手，省得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言语间将事情上升到了两宗， 　　话里话外还有一层意思，暗点李清茶是灵韵宗叛徒。 　　鱼幼薇眼神冷了下来， 　　凡是对夫君不好的，她都不会给好脸色，同门也包括在内， 　　插在地面的十二柄飞剑隐隐抖动。 　　钱守本不知道灵韵宗秘辛，自然以为鱼幼薇的态度和周鸿信一致，不由得笑了， 　　“李大人，你是修士吗？” 　　李清茶没接茬。 　　钱守本当这是默认，继续道：“你即使是修士也要想明白了，拉架是需要修为兜底的，在场之人，有这个实力的恐怕只有鱼仙子。” 　　李清茶挑眉， 　　“这时候提到鱼仙子，你说话挺阴险的嘛~” 　　钱守本被戳穿，脸色变得难看。 　　李清茶上前一步， 　　“你们就当我是以修士的身份讨教。怎么着？不敢与我交手啊？” 　　钱守本摇头，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还是等我收拾了周鸿信再说。” 　　他不想和朝廷官员交手。 　　李清茶笑， 　　“奇也怪哉，你们金辉派和灵韵宗打起来，不就是因为金辉派不懂‘先来后到’，怎么到我这儿，你们的想法就变了呢？” 　　一句话把钱守本给怼住了。 　　李清茶放松肌肉， 　　流光回归， 　　“行了，既然金辉派忽然变得明事理了，那你们两宗就别堵着永定门了，赶紧排队进城吧。” 　　呼~ 　　卫兵们长出一口气。 　　幸亏李清茶不是真的想讨教，不然，他们就得为保护朝廷命官而战， 　　若真是那样，几两俸禄挣得也太不容易了。 　　然而，钱守本和周鸿信都没动， 　　两人继续对峙。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但凡爱惜个人名声、宗门名声，都不可能轻易撤去功法和法宝，甚至还有层层加码、一定要分出胜负的趋势。 　　眨眼间，周鸿信出手， 　　他右手握着看不见的兵器向前斩出，左手捏剑诀， 　　气机牵引， 　　砰—— 　　只听一声巨响，无数石块、扬尘落在钱守本的防御光幕上，形成一层新膜， 　　如此之大的阵仗，若没有鱼幼薇的剑阵，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肯定会被弄得一身土。 　　同时，周鸿信斩出的那一剑紧随而至。 　　鱼幼薇暗暗点头， 　　大师兄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临阵对敌经验还是丰富的，知道以己之矛、攻彼之盾的道理， 　　钱守本看不到周鸿信攻来的方向，防御会很耗神。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叮—— 　　空气中传来三清铃的响声， 　　土罩随之脱落，钱守本将周鸿信的攻击看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应该在哪里重点防御。 　　于是，之前发生过的一幕再现， 　　无形的剑劈在光幕上，如同陷入泥潭，下落的趋势变得越来越挣扎。 　　双方一出手，便是法宝、功法齐用， 　　围观群众大呼过瘾。 　　李清茶的双眸先是转为清澈的湖，之后又迅速转回， 　　她说：“原来都是障眼法。” 　　声音虽轻，正在斗法的两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迅速分开，转头看着李清茶。 　　李清茶右手搭住流光的刀柄，一步一步，缓缓向前， 　　“钱守本，你的三辰阵只是徒具其表，并非无差别防御，若是攻击从四面八方过去，恐怕早就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钱守本没有作声。 　　李清茶继续向前走，同时流光弹出半寸，刀身在太阳照射下泛着寒光， 　　“至于周鸿信，你的法宝更是……哼……” 　　伴随着冷哼， 　　铺天盖地的气机喷涌而出。 　　鱼幼薇猛地瞪大眼睛， 　　七品！ 　　怎么可能…… 　　这不合理！ 　　就算夫君是天才中的天才，能够快速吸收灵韵丹，九品突破到八品也是需要一定的契机的，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七品的水准。 　　或者，他的功法很特殊，能骤然将境界提升？ 　　少女根本说不准， 　　因为李清茶的提升完全打破常识。 　　她没想到的是，李清茶确实是七品，而且，修炼的天魔杀神也确实能骤然将境界提升，两方面都占了。 　　李清茶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蓦地，空气变得安静， 　　众人感觉，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丝线，将现实分成两面。 　　这是普通人，以及九品、八品修士的感觉。 　　事实上，那条线是流光的刀痕， 　　铮—— 　　周鸿信手中一轻， 　　他仓皇地低头，发现地面上有许多截断掉的剑片， 　　自己的法宝…… 　　毁了！？ 　　另一边的钱守本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三道纸符变成了最普通的黄纸，上面的朱砂像是被狂风刮掉了，一干二净。 　　而李清茶，只此一刀。 第307章 茶言茶语 　　皇城。 　　子午宫。 　　骆未央对着镜子，摆弄脸上的黄瓜片，同时嘴里嘀咕：“这样也粘不住啊，难道真要用蜂蜜和蛋清调成的浆糊？” 　　一旁的思柔吃吃地笑， 　　也不知道小吃货从哪弄来的洁肤的方子，听着就感觉怪怪的， 　　“管用吗？” 　　骆未央摇头， 　　“还不知道呢~” 　　“话说，你干嘛非得进宫里，到我这儿试啊？” 　　“在钦天监不好意思嘛~我那帮师兄、师姐可喜欢胡说八道了，看我用黄瓜洁肤，一定会问的，到时候又要取笑我。” 　　“用黄瓜……” 　　思柔眼眶周边的皮肤倏忽间红了。 　　她最近从永嘉手里把《金梅瓶》讨了回来，翻阅其中女欢女爱的章回积累对付李清茶的经验，其中有个神秘器物叫“玉瓜”， 　　起初，公主不懂，以为是小说话本里提到的仙果， 　　但和李清茶那个过之后…… 　　emmm…… 　　不得不承认，《金梅瓶》写的确实好，饶是思柔有很大的阅读量，依然常看常新。 　　她又看了眼骆未央， 　　这姑娘确实在用黄瓜洁肤，但时不时张开樱桃小口啃一嘴，也不知道是更想吃饱还是更想变白。 　　小吃货看看手里的黄瓜， 　　“宫里连蔬菜都比外面要好得多，这黄瓜真脆生。” 　　思柔的脸涨得更红了， 　　她低下头，双肩抖动了一阵，忽然将脸埋在眼前敞开的书里， 　　一串闷闷的笑声从内传来。 　　骆未央不解， 　　“干嘛？” 　　思柔拼命摆摆手， 　　“不干不干……咳咳……你这丫头，敷黄瓜而已，在钦天监真就不行？” 　　“也不是不行，我就是担心李大哥看了，心中内疚。” 　　“唔……” 　　思柔看出骆未央对李清茶的拳拳之心， 　　她心中担忧， 　　若是未央知道李清茶是女子，这件事该如何收场是好？ 　　骆未央也在偷瞄思柔， 　　自己刚一提到“李大哥”，公主就陷入沉思，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如果她知道李大哥并非是男子…… 　　嘶…… 　　小吃货倒抽凉气。 　　两个妹子竟然在想相同的事。 　　就在这时，子午宫的大殿外传来了叫门声， 　　“殿下，有事禀报。” 　　是雏凤营的穆诗。 　　思柔立即说道：“进来吧。” 　　穆诗随即推门而入， 　　她先是看到坐在镜子前背对着自己的骆未央，因为两人在亳州时已经相熟了，所以没有在意，径直走向思柔的位置， 　　“殿下，永定门……唔……咕……” 　　话没说完，变成了咽唾沫的声音。 　　穆诗紧盯着梳妆镜， 　　镜子里反射出骆未央的面部，粘着黄瓜片，而且，为了防止掉落，脑袋还扬起了一个角度，看起来很掉SAN值。 　　思柔扫了一眼， 　　“你别管她，她用黄瓜洁肤呢~” 　　洁肤…… 　　城里人真会玩儿。 　　穆诗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永定门外，灵韵宗和金辉派起了冲突，两派年轻一辈的大师兄斗法，被教官一刀劝架了。” 　　思柔愣了愣， 　　“什么一刀劝架？你说清楚一些。” 　　穆诗便把听来的经过讲了一遍。 　　思柔不由得感到诧异， 　　据情报，钱守本和周鸿信都能驱使法宝，所以，至少是道门七品， 　　而李清茶能够一刀迫开两人，那是什么修为？ 　　劝架的难度可比打架要高多了。 　　骆未央却没说什么， 　　她在亳州见识过李清茶生死相搏时展现的超群实力，是有可能做到跨境界杀人的，压服灵韵宗和金辉派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而且，因为两人用移命之阵建立了联系，少女身体没感到负担，说明李清茶并不吃力。 　　“那家伙，一定是存心想威慑某些人。” 　　思柔微微诧异， 　　“你还懂这个啊……” 　　“诶嘿~在李大哥身边这么长时间，这种事肯定略懂啊~” 　　“说的也是。” 　　思柔笑笑，心思却有些恍惚， 　　像李清茶这样的官员，大夏历史上有过吗？ 　　小吃货说的没错， 　　威慑， 　　但威慑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使某些人变得警觉起来， 　　父皇向来不喜欢李清茶，就不提了， 　　太子和二皇子…… 　　最起码，态度会很复杂吧。 　　￥￥￥￥￥￥￥￥￥￥￥￥ 　　乾清宫。 　　太子、二皇子、皇帝正在品鉴二皇子的画作， 　　搁在以往，有这三位就够了， 　　但今天多出一人—— 　　七皇子。 　　皇帝似是心情不错， 　　“你们虽然仍在禁足，但该读的书要读，该赏的画要赏。功课都还没放下吧？” 　　他不等三人作答，对七皇子挥挥手， 　　“老七，你二哥这幅画如何？” 　　二皇子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只是看七皇子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 　　七皇子凑上前， 　　那是幅长卷，也难怪二皇子从构思到作画要相当长的时间， 　　纸上， 　　山峰层峦叠嶂、奔腾起伏； 　　江水烟波浩渺、平远无尽。 　　七皇子问：“这画不会叫做《万里江山图》吧？”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 　　“此画大气磅礴，称万里江山不算错，可惜，思柔献地图时用了这个名字，不能重复了。老二，这图到底叫什么？” 　　二皇子拱手， 　　“儿子刚画完，便一心想着让父皇鉴赏，是以直接带来了，还没命名。” 　　这是一记不声不响的马屁， 　　言外之意，是让皇帝替此图命名，若是顺便再留下墨宝和印章，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帝自然能听出弦外音， 　　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转向了太子， 　　“你觉得如何命名？” 　　太子一愣， 　　以前可没这种好事儿落头上啊， 　　他微微得意地扫了眼二皇子，说：“父皇，长卷之中纳千山，但必有一峰突起，否则上方留白过空，看着极不匀称。二弟所画主峰甚妙，似欲直插云霄，可是有一个和寻常画师截然不同的点，将中峰右移，气韵萧深。我看，此画应叫《秋山萧瑟图》。” 　　中峰右移…… 　　这话听着意有所指。 　　皇帝眉头不由得皱起，又看了眼太子， 　　“中峰右移，左方便有足够的空间展现远山与江水的景致，如此布局也没什么错。你起名字只说山、不说水，没有纵观全局，不好。” 　　没有纵观全局…… 　　皇帝也是老谜语人了。 　　二皇子心中超爽，斜眼瞟太子，之后迅速收回目光。 　　七皇子将两位皇兄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中，隔岸观火，没有任何表示。 　　李清茶教育过： 　　一、殿下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二、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不听清茶言，吃亏在眼前， 　　因为确实占过便宜，七皇子对茶言茶语深信不疑。 第308章 变化 　　加更。 　　￥￥￥￥￥￥￥￥￥￥￥￥ 　　不该说的不说， 　　在皇帝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完全以皇帝的好恶来决定， 　　至少，对于现在的任何一个皇子都是这样， 　　他们没有忤逆的实力。 　　皇帝显然不满意太子起的名字，沉吟片刻，又转向七皇子，说道：“老七，想来你刚才说的那什么《万里江山图》是玩笑之语，你真心觉得，什么名字合适啊？” 　　真心觉得…… 　　谁敢跟皇帝说真心话啊？ 　　七皇子沉吟片刻， 　　“不如叫《问道图》？” 　　皇帝有些不解， 　　“问道？” 　　“二哥此图，虽然是长篇巨幅，但整个横向贯穿着官道、登山石阶、石桥、小舟、码头，似有一条可以横渡的路线。” 　　“……” 　　“……” 　　乾清宫的暖阁内陷入寂静。 　　良久， 　　“此名甚好。” 　　皇帝点了点头， 　　“而且，这幅画的中峰虽然偏右，但是纵贯全幅，同时有‘问道’的双关意。嗯……不错……很好！就叫《问道图》了。” 　　他说着绕回书案后，提笔在画上题字： 　　回车复路可无缘， 　　三问道人三不对。 　　两行字写得龙飞凤舞。 　　太子和二皇子不由得愕然，“三问道人”这个词组里，明显应该是“三”、“问”、“道人”，如此断句， 　　这不是把“问道”给强行凑出来的吗？ 　　白丝不得骑姐。 　　皇帝将墨迹吹干，之后拉开距离，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老七啊，三宗论道的事，你知道了？” 　　太子和二皇子恍然， 　　道人…… 　　原来如此。 　　他们都把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点点头， 　　“儿子已经知道了。” 　　之后，他叹气道：“父皇，儿子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真去搅和三宗论道，怕是要被人看笑话，所以，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太子和二皇子纷纷侧目， 　　七弟竟然要拒绝？ 　　他疯了吗？ 　　要知道，因为李清茶的各种套路和招式，吕鹿鸣已经被阴惨了，导致今年三宗论道只有一擂， 　　百姓们看热闹，只能奔着一个地方去， 　　而且，那地方还在六部口， 　　皇子能参加这种活动，可以极大地提升民间和官场声誉，正常人不可能拒绝。 　　皇帝哈哈大笑， 　　“老七，你在亳州的表现很好，怎么就‘既不能文、又不能武’了？” 　　“可……”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个什么劲？” 　　“这……好吧……” 　　七皇子只能答应下来。 　　皇帝看他还是有些担心，低声说道：“老七，你说别人会看你的笑话，那不可能，朕倒要看看，那个不开眼的敢笑话皇家？朕相信你。” 　　太子和二皇子的表情愈发严肃， 　　七弟什么时候在父皇心中有这样的地位了？ 　　三宗论道的事，如果七弟表现得再好一点儿，地位蹿升得恐怕更快。 　　他们都不由得心惊。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皇上，奴婢有事禀报。” 　　皇帝皱眉， 　　他因为要团结三个儿子，讲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曾嘱咐过，没有大事不能打扰。 　　“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 　　大太监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进了暖阁， 　　“皇上，有事……” 　　话说到一半，他的视线扫过三个皇子。 　　皇帝总不可能刚教诲儿子们要团结、要互相信任，自己这边就表现拉胯， 　　是以，他摆摆手， 　　“有什么事尽管说。” 　　“诺。” 　　大太监躬身，把李清茶在永定门外化解灵韵宗和金辉派争斗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帝的双瞳猛地缩了缩， 　　“当真？” 　　大太监点头如捣蒜， 　　“不会有错。” 　　“……” 　　“……” 　　诡异的沉默。 　　皇帝的右手放在桌下，抠着桌子边沿的浮雕，指甲划过缝隙，让上好的木料留下划痕， 　　这些都是无意识的反应。 　　显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李清茶竟然能逼退两个七品？ 　　不！ 　　绝不可能！ 　　皇帝问：“若朕没记错，灵韵宗的鱼幼薇是人宗圣女？” 　　虽然这个圣女是灵韵宗自封的，但其它人宗门派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愤懑，说明鱼幼薇的实力摆在那儿，还是能服众的。 　　结果， 　　“鱼幼薇没有出手。” 　　“……” 　　“……” 　　又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导致皇帝沉默了。 　　良久， 　　“天下修士，真有这样的天才吗？” 　　大太监低着头，不敢答话。 　　呼~ 　　皇帝长出一口气，对三个儿子点点头， 　　“好了，你们……老七，三宗论道的事一定多上心，知道吗？” 　　七皇子拱手， 　　“诺。” 　　“你们下去吧。” 　　三个皇子就这么被赶出了乾清宫。 　　站在门口，二皇子压低声音， 　　“七弟，你和李清茶的关系似乎很不错，难怪三宗论道这么好的差事能落在你头上。” 　　七皇子扯了扯嘴角， 　　“二哥，这差事让给你？” 　　“呵……” 　　二皇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径自走出小院。 　　一旁的太子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吱声，也跟着离开了。 　　七皇子回头看看乾清宫， 　　“唉……” 　　幽幽叹息。 　　他越发觉得自己要选的道路更加清晰，只不过，那条路上浓雾弥漫、荆棘密布。 　　￥￥￥￥￥￥￥￥￥￥￥￥ 　　永定门外。 　　李清茶缓缓地呼吸吐纳，平复天魔杀神的后遗症。 　　进入七品后，她对气机的控制能力更强，使用杀招不再是如同大坝决堤般狂泻不止，更何况有和骆未央的移命之阵相助。 　　她露出一个笑容， 　　“两位，差不多了吧？” 　　钱守本：“……” 　　周鸿信：“……” 　　他们都麻了，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有鱼幼薇这样的天才小道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李清茶这样的天才武夫啊喂！ 　　没错，他们都觉得李清茶是武夫。 　　周鸿信面无人色，蹲下身子收拾法宝的残片，嘴里念叨：“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李清茶摇摇头， 　　“行了，都进城吧。” 　　灵韵宗和金辉派的年轻弟子老老实实排队进城，还不忘主动解下武器登记号码。 　　鱼幼薇缓步来到李清茶身边， 　　“夫君。” 　　两个字，柔肠百转。 　　李清茶轻咳， 　　“鱼仙子，我们……咳咳……还没有……” 　　“夫君，你的变化真大。” 　　“额……有吗？” 　　“变化真的很大哦~我不是说修为上的，而是气质，你身上有一种让我无法躲避的气质。” 　　“……” 　　李清茶不知该怎么接话， 　　太难了！ 　　根本没法答！ 　　鱼幼薇巧笑倩兮， 　　“不过，也好，将这样的夫君收作禁脔，感觉更棒。” 第309章 辩经 　　禁脔， 　　原指专供帝王享用的精细肉类， 　　后比喻为私自享有，不许他人染指的东西。 　　嘶…… 　　李清茶脊背寒毛直竖。 　　她看向鱼幼薇，只见少女眯着眼，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永定门的城墙上，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夫君，似乎有人在暗中保护？” 　　李清茶皱眉， 　　“你竟然能察觉？” 　　她很清楚，项楠毓不可能逃过高品修士的法眼，就比如监正，还有宫中那个阴里阴气的老太监， 　　许未申或许也有察觉，但也仅仅是察觉，并不确切。 　　鱼幼薇是六品，怎么会…… 　　李清茶不解。 　　少女笑， 　　“果然有人在保护。” 　　李清茶：？？？ 　　“你刚才是试探？” 　　“试探吗？我也不知道呢~可能是试探，可能不是试探，谁知道呢~” 　　“……” 　　李清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和自己关系好的女生都有变身妖精的潜质？ 　　不过，似乎也无妨， 　　她想到了思柔， 　　公主殿下表面上是攻，其实是受，平时妖精一点儿也改变不了在床榻上软弱无能、单方面被冲的事实。 　　这么想着，李清茶选择跟自己和解， 　　平时受一点儿也无所谓。 　　她轻咳一声， 　　“嗯，确实有人暗中保护我，是我的同门。” 　　鱼幼薇点点头， 　　上次入京，她是见过宫怜雪的，因此没有多问。 　　此时，登记已经结束， 　　钱守本带着金辉派的人灰溜溜地进城， 　　周鸿信本来也想效仿，但看李清茶和鱼幼薇“相谈甚欢”，没办法，只好留下来等着。 　　李清茶环视一圈，问道：“各位可有下榻的地方？” 　　周鸿信拱手， 　　“李……大人，我们住在灵佑宫。” 　　“原来灵佑宫是人宗……唔……等等，包括一字道派在内，有几家天宗门派住在旁边的显佑宫，你们两宗靠得这么近？” 　　“正是因为显佑宫选址在那，人宗的灵佑宫才会建在旁边。” 　　李清茶无语， 　　这算是古代版本的肯德基和金拱门吗？ 　　而且， 　　灵佑宫， 　　显佑宫， 　　傻傻分不清楚， 　　人宗连名字都碰瓷，未免太过分了，也不知道礼部和鸿胪寺那帮老混子为什么会批下来。 　　她无奈道：“正好我要去一趟显佑宫，一起吧。” 　　周鸿信以为自己发现了华点， 　　“大人可是和天宗相亲？” 　　“亲个毛。人家吕鹿鸣跑上跑下拿了各种设擂的手续，这么听话，为的就是江湖地位，我作为道录司副印，肯定要给人面子。” 　　“……” 　　过于直白了，怼得周鸿信无话可说。 　　李清茶和灵韵宗弟子一起前往显佑宫所在那条街， 　　眼看着要到正午，阳光变得毒辣，直射地面，像是要把街道晒得冒烟， 　　可即便如此，显佑宫前依然茫茫多满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周鸿信惊讶， 　　“显佑宫的香火这么好？” 　　众人踮脚眺望， 　　只见显佑宫的门口确实被人围住了，但奇怪的是，都不是善男信女，反而像普通老百姓在看热闹。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 　　“让一让。” 　　李清茶最近三天两头往这跑，街边摊贩早都认识了， 　　他们吆喝着让吃瓜群众也给李大人让道。 　　众人窃窃私语， 　　“不知道李大人会怎么处理啊？” 　　“你没听癞痢头说吗？李大人可是道录司的，肯定帮着道门。再说，朝廷把佛教赶回西域已经这么多年了，大相国寺本就势微啊。” 　　“李大人会拉偏架？有好戏看咯~” 　　…… 　　大相国寺…… 　　李清茶隐隐感觉不妙。 　　这三宗论道还没开始呢，你佛门出来凑什么热闹啊喂！ 　　她挤过人群， 　　灵韵宗众弟子也跟着过来。 　　结果，刚一到显佑宫的门口，就差点儿被一颗大光头亮瞎狗眼。 　　李清茶觉得那个和尚有些熟悉， 　　但到底是谁来着？ 　　emmm…… 　　想不起来了。 　　吕鹿鸣站在和尚对面，拱了拱手，说道：“听大师的意思，是认为《化胡经》乃伪经？” 　　李清茶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问鱼幼薇：“竟然还有指导人变成狐狸的经书吗？” 　　鱼幼薇：￣□￣｜｜ 　　“亏你还在我们灵……哼！想来你心里装着事，也不会真学道门经典，《化胡经》，‘点化’的‘化’，‘胡夷’的‘胡’。” 　　单凭名字，也能知道大致内容。 　　李清茶沉吟， 　　“这个胡夷是北方妖族，还是其他域外小国啊？” 　　“西方的域外小国。” 　　西方，那便是佛门兴起之地， 　　很明显，《化胡经》是道门的釜底抽薪之作，想把佛门的祖宗都点化了。 　　李清茶摇头， 　　“哦，那看来《化胡经》确实有点儿问题，连我都知道道尊他老人家生于羑里，葬于周至大陵山，如何去西南化胡？” 　　李清茶现场演示一句话激怒道门修士， 　　盯—— 　　盯—— 　　盯—— 　　N双眼睛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尴尬， 　　没办法，虽然穿越到游戏里了，但唯物主义的潜意识还是没变。 　　她赶紧岔开话题， 　　“他们为什么要讨论《化胡经》啊？” 　　鱼幼薇又深深叹气， 　　“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懂……道门三宗之间论道，无非是讨论哪条路线正确，可儒、释、道辩论呢？是要摧毁对方根基的。其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对方的经典辩为伪经，你想想，如果《金刚经》都是假的，佛门不是当即就完蛋了？” 　　“假的又如何？” 　　“假的，当然是直接付之一炬。” 　　“经书被焚自然失去传承……原来如此，这就是辩经的目的。” 　　李清茶点点头表示受教。 　　之后，她又摇摇头， 　　“没用啊，朝廷官员都是儒生，儒家不是利于不败之地？道门和佛门辩经，在人家眼里约等于看戏耍猴啊。” 　　盯—— 　　盯—— 　　盯—— 　　今天第二次， 　　N双眼睛落在李清茶身上， 　　她更加尴尬了。 　　一旁的鱼幼薇嘀咕：“你这人真是……唉……难道说，你进入我宗，真就一点儿道经没学？” 　　李清茶无语， 　　在游戏里，哪需要真的读书？ 　　手指一点，之后选「使用」就行。 　　不过，这种操作也有效果， 　　她现在能记得不少道经中的内容，虽然有遗忘，但说两句装神弄鬼还是没问题的，因此也对吕鹿鸣跟和尚的辩论产生了好奇。 　　只听和尚说道：“道兄，道尊所著经书为何？” 　　李清茶挑眉， 　　这和尚十分聪明， 　　道尊著书无非“道，可道，非常道”，里面可没有说过化胡这么一回事， 　　釜底抽薪，佛门也会。 第310章 装神弄鬼 　　一般情况，道门修士很难辩过佛们修士， 　　佛门有“究竟”一词，是至极、最高境界的意思，所以，僧人们都被要求辩才无碍，且善思、善变， 　　跟僧人辩经，很容易就被绕进去了。 　　李清茶看向吕鹿鸣， 　　只见这老哥竟然还真在沉思，似乎是想要应战，捍卫《化胡经》的正统。 　　啧…… 　　“要死。” 　　李清茶暗自咋舌。 　　难怪皇帝会说：“道统之争，最是麻烦。” 　　盯着三宗论道的可不止道门修士，今天是大相国寺来找道门的晦气，说不定明天白鹭书院也会来人，抓着道门狂怼。 　　李清茶不想让心血白费， 　　轻咳一声， 　　“咳……” 　　众人的视线汇聚过来。 　　那名僧人双眸一亮， 　　“李施主。” 　　李清茶看对方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热情，知道两人之前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但这个和尚到底是谁啊…… 　　她拱了拱手，说：“大师，好久……好久不见。” 　　一旁的吕鹿鸣诧异， 　　“李大人认识大相国寺的不言大师？” 　　不言…… 　　啊对对对，是这个法号没错， 　　李清茶想起来了， 　　“原来是不言大师。” 　　不言：“……” 　　“李施主，为何要加上‘原来’二字？” 　　“啊这……诶嘿~” 　　“……” 　　对于李清茶的装傻充愣，不言郁闷到无语， 　　自己才应该说那个“原来”：“原来，李清茶并不记得，只是装作熟稔。” 　　李清茶察觉气氛尴尬，岔开话题， 　　“大师为什么不进显佑宫？” 　　不言心平气和， 　　“不入道何以入关？” 　　“你真不入？” 　　“李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清茶摇摇头，转头看向吕鹿鸣，说道：“吕道长，明天就要设擂了，还有些细节需要我们讨论，走吧，我们进显佑宫。” 　　之后对吃瓜群众说：“散了吧，别妨碍公务。” 　　一听到这个罪名，看热闹的全都作鸟兽散， 　　顿时，显佑宫前安静下来。 　　不言看看左右， 　　灵韵宗，道门人宗； 　　一字道派，道门天宗， 　　而自己就带了几个小沙弥，阵仗上跟人家完全比不了。 　　他瞬间馁了，压低声音， 　　“李大人，贫僧刚才正与吕道兄讨论《化胡经》呢，您这一来……唉……” 　　后面的话无需明说。 　　李清茶嘴角勾起， 　　“不言大师，大家都是修士，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觉得，批判的武力代替不了武力的批判，光辩经有什么用呢？” 　　不言愕然，竟一瞬间被李清茶说服， 　　但随后，他面露难色， 　　“李施主的意思是，完全靠境界、靠修为？” 　　“那也不对。” 　　“啊？” 　　“无论是道尊、佛陀，还是儒家圣人，都是超品的存在，说的难听一点，他们都是以剑传道的。但回头来看，让他们永恒的，难道是剑吗？” 　　“……” 　　“……” 　　久久的寂静。 　　不言沉思，觉得李清茶词语既矛盾、又统一，似是世间真理， 　　他仿佛回到了初读《金刚经》的那晚，秉烛夜读本应睡意深沉、思想混沌，却越读越清醒，越读心中越是有一丝明悟， 　　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吕鹿鸣、鱼幼薇亦有此感。 　　不言抢前一步， 　　“既如此，那李施主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知者不辩、辩者不知。” 　　“这……这又是何意？” 　　“不言大师啊，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李清茶痛心疾首地摇头。 　　不言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心中内疚，暗骂自己悟性不足，竟然听不懂李施主的点化。 　　一旁的鱼幼薇却琢磨出味儿来了， 　　装神弄鬼…… 　　小鼻子一扬，轻轻地哼了声，懒得再听李清茶说那些忽悠人的鬼话。 　　少女没控制音量，李清茶自然是听到了， 　　她不由得老脸一红， 　　“吕道长，我们先进显佑宫吧。” 　　吕鹿鸣本来还在思索，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点头， 　　两人跨过大门。 　　灵韵宗的一众弟子自然不好跟进天宗道观，而且，既然没有热闹可看，跟进去也没有意义， 　　他们全都回了旁边的灵佑宫。 　　显佑宫内， 　　大殿偏厅。 　　两人刚刚落座，吕鹿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大人，您刚才提到道尊、佛陀、儒圣，您心中认为谁才是……额……” 　　李清茶叹气， 　　“你想问我支持哪宗？” 　　“对。” 　　“儒、释、道三者，同异如何？” 　　这个命题可太大了， 　　吕鹿鸣皱眉， 　　“大人，您是想让小道摊开来讲，还是提纲挈领地讲？” 　　李清茶摇摇头， 　　“不用讲。” 　　“啊？” 　　“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从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悟由人，不在儒、释、道三者之同异。” 　　吕鹿鸣瞳孔剧震， 　　一瞬间，体内气机左突右冲，竟是有些不稳， 　　他连忙吐纳，强行压下气机运转。 　　之后，不由得苦笑， 　　“李大人，幸好你说的话被小道那群师弟听了去，要不然，以他们的修为和道心，恐怕会被你一句破去境界，从此陨落。” 　　李清茶摆摆手，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自己的思想境界这么牛X吗？ 　　就感觉道门…… 　　emmm…… 　　很菜鸡的样子啊。 　　吕鹿鸣叹气， 　　“大人，您是如何想到的这些？” 　　他是真的不懂， 　　李清茶的修行路线像是武夫，武夫一脉，生冷不忌，一切以提高境界为准， 　　这样的人，怎会有如此之高的思想境界呢？ 　　李清茶沉吟片刻， 　　“道尊、佛陀、儒圣三位超品，用道门的话说，就是三位‘真人’；用佛门的话说，则是三位‘觉者’；用儒家的话说，就变成了三位‘圣人’，区别何在？” 　　“这个嘛……都是了悟宇宙洪荒之人，想来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那儒、释、道的区别呢？” 　　“……” 　　吕鹿鸣又被问住了。 　　李清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就跟天、地、人三宗一样，莫要执着在方法上，反而想不明白修行的目的，搞得非常难看。” 　　“……” 　　“……” 　　“……” 　　久久的寂静。 　　吕鹿鸣听出李清茶的弦外之音了， 　　“李大人放心，别的宗门小道不敢打包票，一字道派肯定竭尽全力团结各宗。” 　　李清茶点了点头， 　　“我当然是相信吕道长的，否则也不会同意你办擂台不是？” 　　那能叫同意？ 　　吕鹿鸣一想到当时奔波于礼部、鸿胪寺、道录司的经历，就不由得烧心， 　　还能说什么呢…… 　　唯有苦笑。 第311章 私生粉不配做粉丝 　　加更。 　　￥￥￥￥￥￥￥￥￥￥￥￥ 　　从显佑宫出来，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李清茶伸个懒腰，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颗闪闪亮亮的光头， 　　不言和尚竟然还在等。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蒲团，垫在屁股底下，双眼紧闭，嘴中念念有词，让人听了头脑为之清明，似有清心静气的功效。 　　李清茶：“……” 　　她可不想和不言多作纠缠， 　　是以，紧贴着显佑宫的墙边，朝街口走去。 　　可惜完全无效。 　　“李施主。” 　　不言幽幽的声音响起。 　　他缓缓睁眼， 　　“李施主乃是有大佛缘之人，贫僧的悟性远远不如，但有句俗语说得好，‘身不能至，心向往之’，还请李施主不吝解惑。” 　　说完，站起身深鞠一躬， 　　“阿~弥~陀~佛~” 　　李清茶想哭， 　　她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就那么点儿水平，当谜语人还可以，真跟人家辩经，怕是要被扒得裤衩都不剩。 　　“大师，我不懂佛家经典啊……” 　　不言躬身， 　　“贫僧自然不会与李施主辩经。” 　　“这……也是，我一不是儒生，二不是道门中人，咱们也无经可辩。” 　　“李施主所言甚是。” 　　“既如此，告辞。” 　　当即准备开溜。 　　不言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快步跟上来，一副准备当狗皮膏药的模样。 　　李清茶：“……” 　　在《笑傲江湖》里，仪琳跟着令狐冲，规劝令狐冲别赌博、别喝酒，弄得令狐冲不厌其烦，估计也是这么个感觉， 　　但人家仪琳是可爱小尼姑啊喂！ 　　小小的、 　　软软的、 　　嘿嘿…… 　　但那些都是幻想，现实十分残酷， 　　被不言顶着个大卤蛋跟着，这叫什么事？ 　　李清茶无奈， 　　“大师，你这是干什么？” 　　不言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之后，他解释：“李施主并非佛门弟子却有慧根，想来应该是平时积累所致，常言道，‘听其言、观其行’，贫僧跟在李施主身边，应有收获。” 　　“第一，‘听其言、观其行’不是这么用的；第二，你怕不是要搞我……” 　　“额……这个……赎贫僧孤陋寡闻了，何谓‘搞’？” 　　“……” 　　“……” 　　两人面面相觑。 　　李清茶无语， 　　道理根本就说不清。 　　更要命地，不言的修为恐怕不低，铁了心要跟，自己还没什么好办法。 　　李清茶只好说：“不言大师，你到底有什么疑惑，说出来吧。” 　　不言不由得双眸一亮， 　　“李施主，您刚才所说的那些，贫僧思前想后，总觉得异常深刻，似有人间至理，只是贫僧鲁钝，无法参悟其中深意。” 　　“额……你说的是，以剑传道吗？” 　　“是的。” 　　不言的表情变得愈加恭敬。 　　就知道会这样， 　　李清茶心中组建词句，边想边说：“大师，我现在说一句话，‘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 　　不言一边听，一边不由得点头， 　　这句话的意思是，铸剑为犁，则无战争的隐患， 　　和佛门放下屠刀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施主，您每说一句便是至理名言。” 　　这马屁拍的……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肉麻， 　　但看不言认真的模样，显然是发自肺腑，这就更让人觉得肉麻了。 　　李清茶微微尴尬， 　　“大师，你觉得是‘千岁无战斗之患’发生在前，还是‘铸剑戟以为农器’发生在前？” 　　不言一愣， 　　“似乎皆可。” 　　“道尊、佛陀、儒圣以剑传道，亦是如此。道门有‘除魔卫道’一说，用言语说服不了的魔，自然要一剑将其斩杀。” 　　“……” 　　不言虽然没有搭话，但似有所悟。 　　李清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辩经肯定是要辩的，同时，剑也要磨得足够锋利。 　　沉默许久， 　　“阿弥陀佛。” 　　不言对李清茶躬身行礼， 　　“今日能够得到李施主点拨，幸甚。” 　　“额……不必谢我。” 　　“等到一字道派代天下道门搭好擂台，大相国寺一定前去讨教，无论是剑、还是经，都要深入切磋，希望各有获益。” 　　李清茶：“……” 　　老娘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她不由得脸黑， 　　“不言大师，你们……” 　　不言行合十礼打断了李清茶的话， 　　“李施主放心，时至今日，儒、释、道皆无超品，按照您的说法，剑锋已钝，何以传道呢？更何况，佛门和道门在儒家面前……” 　　他摇摇头， 　　“儒家执天子剑，自然不会与我等同流。”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 　　“盖因李施主所说，‘知者不辩、辩者不知’，我辈还都是不知者啊。” 　　李清茶：￣□￣｜｜ 　　为什么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不言却如同顿悟，对李清茶千恩万谢，之后缓步离开。 　　他身边的小沙弥做得更过分， 　　“多谢李施主点拨。” 　　齐齐行礼。 　　显佑宫作为道观，旁边有很多贩卖糕点的摊贩，时值中午，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刚才，李清茶和不言两人对话，声音不大，所以旁边的普通百姓都不甚在意，即使有竖起耳朵听的，也大多认定他们是两个谜语人，没当回事。 　　现在就不同了， 　　看到几个小沙弥的动作，任谁都会好奇。 　　吃瓜群众窃窃私语， 　　“李大人不是道录司的官员吗？怎么还能点化僧人的？” 　　“什么‘点化’！？人家说的那是‘点拨’，不过，即使是单纯的点拨，李大人也很厉害了，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当大官。” 　　“李大人好帅啊，我想做李大人的第十八房小妾。” 　　“李大人这么年轻就有十七个妻妾了？” 　　…… 　　李清茶无语。 　　她挥手，示意那帮小沙弥赶紧走， 　　结果，手臂在半空中僵住了，表情也随之变得震惊。 　　聊天群来了新信息， 　　「五：我终于见到李清茶了。」 　　「五：他虽是道录司副印，但身具佛缘，谈吐高深莫测，我远远不如。」 　　五号…… 　　竟然是不言！？ 　　他在群里可是个超级大话痨，跟法号截然不同。 　　忽然，李清茶一阵恶寒， 　　她想起了五号，也就是不言的聊天记录， 　　不言经常主动提到李清茶，言语中满是敬佩，甚至可以说狂热，堪称李清茶的脑残铁粉。 　　嘶…… 　　李清茶嘴角抽搐。 　　就在这时， 　　「四：不言？」 　　鱼幼薇显然也想到了。 　　「五：四号果然是鱼施主。」 　　不言干脆不装了。 　　「四：哦，那还好，我之前还担心你是尼姑来着。」 　　李清茶：…… 　　怎么感觉鱼幼薇比不言还恐怖？ 　　如果不言是脑残铁粉，那鱼幼薇就是老婆粉+私生粉的集合体， 　　emmm…… 　　“不对，私生粉不配做粉丝。” 　　李清茶不由得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想起幽幽的女声， 　　“夫君为什么在发呆？” 第312章 galgame 　　吓！ 　　李清茶僵硬，回头， 　　四号，也就是鱼幼薇，就站在身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转间仿若一汪清澈的湖，十分明媚。 　　她走上来，挽住李清茶的胳膊， 　　“饿了。” 　　李清茶的手臂感受着柔软。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鱼仙子啊，女……嗯……女授受不亲。” 　　鱼幼薇轻笑，呵出的气喷在李清茶脖颈处，让那里的皮肤痒痒的、热热的， 　　“夫君怎么如此生分？” 　　说着，眼睛灵动地一转， 　　“明白了，是担心被隐在暗处的护卫看了去吧？” 　　李清茶确实担心， 　　在镜湖时她就知道了，小南瓜对自己似乎也有些那方面的感情，之后到了亳州，一起经历的那些，更是表现得十分明显， 　　骆未央的事情倒还好说， 　　那丫头用移命之阵，即使再吃醋，小南瓜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鱼幼薇…… 　　李清茶轻咳， 　　“那个，鱼仙子，你这穿着大红的衣裙，如此扎眼，让别人看了去，对灵韵宗和人宗都……怎么说的来着，有碍观瞻。” 　　鱼幼薇脸上的笑意更浓， 　　“原来如此，夫君喜欢看我穿灵韵宗的制服。” 　　“这……” 　　“莫非，夫君更喜欢叫我‘师姐’。嗯，也是呢，有更强的征服感呢~” 　　李清茶：￣□￣｜｜ 　　还是别说话了。 　　鱼幼薇看李清茶吃瘪，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她伸个懒腰， 　　“夫君，饿饿，吃饭饭。” 　　竟然撒娇。 　　李清茶本来想入宫去蹭饭吃的，顺便在子午宫“午睡”，但现在肯定不好再进宫。 　　因为灵韵丹的事，她对鱼幼薇有愧，所以没拒绝， 　　“好，我请。你想吃什么？” 　　鱼幼薇挽李清茶挽得更紧了， 　　“在外当然是听夫君的。” 　　“那就……我想想……这周围有一家漫水居，因为有环绕全楼的流动水系而得名，这么做生意的，在京城可不多见。” 　　“京城是北方嘛~” 　　顺着话题聊，便是觉得漫水居还不错。 　　李清茶不动声色地摆脱鱼幼薇，之后一起前往漫水居， 　　鱼幼薇翘了翘嘴唇，没强上。 　　好事多磨， 　　这个道理少女自然晓得。 　　到了漫水居，李清茶要了个包间让鱼幼薇先去，自己在外面选好了一条大黄鱼再上楼。 　　没想到，刚一进屋，就发现鱼幼薇正趴在房里的“小河”边， 　　她似是在玩水，右手五指张开，感受水流从指缝之间流过，之后轻轻“咦”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让人惊讶的奇观， 　　“有鱼？” 　　少女将身子趴得更低了， 　　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身子微微摇动，连带着俏挺的弧线也随之左晃右晃的。 　　李清茶看在眼中，顿觉有趣， 　　鱼幼薇在灵韵宗居于溪源峰上，既然是溪源，怎么会没见过水？ 　　大概是觉得人工水系新奇。 　　李清茶悄悄走过去， 　　“鱼仙子？” 　　少女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结果一脚踏进了“河”里。 　　“……” 　　“……” 　　暧昧的沉默。 　　李清茶看着鱼幼薇，发现这姑娘居然还在冒傻气，右脚就在水里忘了拔出来，一副被撞破秘密、不知所措的模样， 　　emmm…… 　　这是被叫去老师办公室，等着挨训吗？ 　　李清茶笑， 　　“脚。” 　　鱼幼薇没明白， 　　“什么……什么娇？” 　　“右脚啊。” 　　“唔……咕……” 　　少女的脸蹭的一下红了，明明是六品修士，甚至有点儿抑制不住出汗，鼻尖儿上挂了些细密的汗珠， 　　她忙将右脚从“河”里拔出， 　　“师弟……啊不……夫……夫君，对不起。” 　　说话的时候极扭捏，两只手扭在一起，互相用力，手指的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李清茶说道：“我第一次来时也研究了好久呢~” 　　她指指房中的“河道”， 　　“水系就像人体内的血液般流贯整个漫水居，夏日的时候，可以带来清凉，冬天将水烧热，则能驱散各个房间的寒意。” 　　鱼幼薇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她还在害羞。 　　李清茶想了想，指指少女右脚， 　　“把鞋子拖了吧，湿着穿多不舒服啊。” 　　“可这是在外面啊……” 　　鱼幼薇把脸别到一边， 　　女子的脚，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 　　即使是夫君，回家，到了晚上，怎么都好说，在外面、而且是白天，肯定也不行。 　　不过…… 　　她眼珠倏地一转， 　　“说的也是呢，师弟，在溪源峰的时候你可没少看。” 　　在“师弟”二字上还故意加了重音。 　　李清茶：“……” 　　她心中有鬼，自然不敢接茬。 　　鱼幼薇坐到椅子上，右腿微微抬起一个角度，似是在发出某种邀请， 　　“我还记得师弟没少为我褪过鞋袜，似乎还为此做过诗，我想想，唔……好像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后来还有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 　　李清茶：！！！ 　　这可都是黑历史啊…… 　　“别说了！” 　　“哼╭(╯^╰)╮，师弟，既然你知道讨饶，那我就……做师姐的当然要宽宏大量，不过，惩罚还是要有的。” 　　“什……什么惩罚？” 　　鱼幼薇又将右腿网上提了提。 　　李清茶瀑布汗， 　　回来了， 　　都回来了！ 　　她又想起自己在游戏里勾搭鱼幼薇的那段岁月了， 　　当时，《大千世界》简直就是galgame， 　　「即使隔着鞋子，亦能看清鱼师姐那近乎完美的脚型，让人无法按捺想要一窥究竟的心思。」 　　「1.用左手脱掉师姐的鞋子。」 　　「2.用右手脱掉师姐的鞋子。」 　　「3.用双手脱掉师姐的鞋子。」 　　艹！ 　　这三个选项有分别吗？ 　　而且，最可气的是，系统的选择时间只给一秒钟，如果不选择，会默认选3， 　　就离谱！ 　　李清茶说道：“鱼仙子，当时我也不想……” 　　话音未落， 　　“不想？” 　　鱼幼薇当即打断， 　　“你之后可没少做出格的事呢~我记得……” 　　“求别说！我脱还不行吗？” 　　“(ˉ▽￣～) 切~~师弟，你变化可真大啊，以前那么主动，现在怎么非得师姐用强呢？难道说，你表面攻，其实心里是受？” 　　李清茶：￣□￣｜｜ 　　再拖下去，不知鱼幼薇还会说什么， 　　她只好蹲下身子，替少女褪下了鞋袜，露出一只白生生的小脚丫。 　　刚开始，鱼幼薇还有些害羞，右脚轻轻蜷缩， 　　但很快就主动出击了， 　　她用大脚趾和中趾夹住了李清茶的手指，微微用力，之后，就像玩弄似的，轻轻搓动起来。 　　轰！ 　　李清茶的大脑炸了， 　　不愧是人宗修士，就是会玩儿，仅仅一个动作就能勾起人的欲念来。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鱼幼薇的脸， 　　少女面色绯红， 　　显然，这是情动的表现。 　　“人宗功法，还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呢~” 　　鱼幼薇声音媚得仿佛能出水。 　　她的脚趾夹了夹，之后向上一提，似是要以此为着力点将李清茶提起来， 　　“师弟，你在等什么？师姐不美吗？” 　　李清茶站起身， 　　她前探身体，和鱼幼薇做了上次喂食灵韵丹同样的事情。 第313章 我，也，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人分开。 　　鱼幼薇的胸口急速起伏，就像是发生地动的山峦， 　　面色亦是绯红一片，十分美艳。 　　她嘴唇微颤， 　　“师弟，你现在真的好会啊……” 　　李清茶：“……” 　　打死不能承认是跟别的女子练出来的。 　　鱼幼薇却不需要解释， 　　她说：“以后，想锻炼这种能力，不准你找别人哦~师姐有辅导师弟的义务，你如果去找别人，师姐会很没面子的。” 　　这话说的，也忒冠冕堂皇了。 　　李清茶装没听懂。 　　鱼幼薇也不继续紧逼了，转而调息，让体能涌动的气机稳定下来。 　　人宗功法是需要阴阳调和、男女互补的， 　　鱼幼薇看着李清茶， 　　她现在知道，夫君并非道门人宗修士，所以只存在自己补而夫君损的情况，而夫君品级更低，成了损不足而补有余， 　　emmm…… 　　吸阳补阴， 　　感觉像练了邪攻的女魔头找鼎炉。 　　不过，夫君真的非常“好用”，这一点确实没错，因为即使只是很短的接触，鱼幼薇便感觉火烧火燎的欲念被平息了， 　　她十分清楚，经过今天的事情以后，自己会对夫君上瘾。 　　可用药是会产生抗药性的， 　　再往后，单纯的贴贴很有可能满足不了自己了，要求必然会越来越…… 　　嘶…… 　　少女夹住双腿。 　　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循序渐进， 　　如果用药用得太快，自己的修为没上去，却把李清茶用成了药渣，那可就全完蛋了。 　　这么想着，少女嘴角勾起， 　　“好了。” 　　李清茶还在回味，一时间有点儿懵， 　　“什……什么好了？” 　　“我吃饱了。” 　　“啊？” 　　李清茶看看空空荡荡的桌子， 　　菜不是还没上吗？ 　　鱼幼薇到底吃的什么？ 　　她懵逼。 　　鱼幼薇将李清茶的表情看在眼中，脸上笑意盎然， 　　这个笨蛋…… 　　她说：“再在这里待下去，我怕自己被某人吃干抹净哦~” 　　李清茶摊手， 　　“分明是你在做吃干抹净的事情好不好？” 　　“(ˉ▽￣～) 切~~” 　　“怎么？我说错了？” 　　嗯，也没错， 　　毕竟是鱼幼薇自己先勾引的。 　　她伸了个懒腰，让胸前的弧线随之起伏， 　　“好啦好啦，我要走了。明天，天宗一字道派的擂台就会搭起来，人宗、地宗肯定要挑战，算是捧捧场子，我们得讨论策略。师兄他们看到我不在，估计要担心了。” 　　以鱼幼薇的实力，还轮不到灵韵宗其余人等来担心， 　　李清茶沉吟， 　　“嗯，明天你要上吗？” 　　“应该不上吧。我猜测，明天最多是八品交手，权当抛砖引玉。街头卖艺的尚且有暖场的说法，何况是修士比试？” 　　“那下午的论道呢？” 　　“论道……我不太会啊……”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游戏里溪源峰的生活，鱼幼薇确实是不怎么读书的。 　　她点点头， 　　“我知道了。对了，明天七皇子也去。” 　　皇室会派人去，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但是七皇子…… 　　“我还以为会是太子。” 　　鱼幼薇一脸疑惑。 　　李清茶问：“为什么会觉得是太子？” 　　“这种事不应该就是太子吗？” 　　“应该……” 　　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 　　果然，从老百姓……额……修士也算老百姓吧，远离朝堂的都应该算老百姓， 　　从老百姓的角度看问题就是不一样， 　　李清茶得知人选是七皇子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反常， 　　没想到，从鱼幼薇的角度看却是问题不小，觉得本来“应该”是太子上马的项目落到了七皇子手里，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皇帝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吗？ 　　李清茶沉思。 　　鱼幼薇看她皱眉，不由得有些心疼，伸出手，点在李清茶的额头，缓缓捋顺皱纹， 　　“很累吧？” 　　李清茶诧异， 　　“累？” 　　“当官应该很累吧？有没有在溪源峰上过得惬意？” 　　“……” 　　硬是要回答这个问题，那肯定是溪源峰，何止惬意，简直可以称为享受， 　　毕竟可以脱师姐的鞋子， 　　但没有这么比的。 　　李清茶摇摇头， 　　“不累。” 　　鱼幼薇浅浅“嗯”了一声， 　　蓦地，她站起身来， 　　“我要走了。” 　　李清茶不由得愕然，指指对方还光着的右脚， 　　“你就这样走啊？” 　　“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只有师弟能欣赏呢~” 　　“噗！咳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鱼幼薇巧笑嫣然，对李清茶挥了挥手， 　　她推门而出，纤足不沾尘，就这么飘飘然离去了。 　　李清茶目送少女的背影，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 　　吱呀—— 　　门又被推开了。 　　一道人影挤进房间，随之而来的还有剑光闪烁，月下薄薄的剑刃一挑，让“小河”里的水飞溅而出，落在地面上。 　　李清茶懵逼：？？？？ 　　“小南瓜？” 　　项楠毓伸出沾湿的右脚， 　　“我，也，要。”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你都看见了？” 　　项楠毓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冷哼一声， 　　“你果然和灵韵宗的女人有些瓜田李下的勾搭，我早就该猜到了。之前，怜雪还与我说过，让我务必提防鱼幼薇来着。” 　　“啊这……” 　　“哼！” 　　男人都是会偷腥的猫， 　　项楠毓确定。 　　李清茶微微尴尬， 　　“小南瓜，你刚才为什么不进来救我啊？” 　　项楠毓叉腰， 　　“你都色授魂与了，还需要我救？再说了，你和鱼幼薇师姐、师弟叫得那么亲近，一看就有故事，想来，灵韵丹便是你偷的吧，花间派的某人？” 　　“唔……嗯……”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秘密？” 　　“……” 　　李清茶沉默。 　　项楠毓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没有追问， 　　之后，她伸出右脚， 　　“我，也，要。” 　　李清茶：“……”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三个选项， 　　「1.用左手脱掉小南瓜的鞋子。」 　　「2.用右手脱掉小南瓜的鞋子。」 　　「3.用双手脱掉小南瓜的鞋子。」 　　脱一只鞋是脱，脱两只鞋也是脱， 　　脱吧， 　　不犹豫。 　　房门紧闭，孤男寡女…… 　　李清茶弯下腰、半蹲身子， 　　结果，一座意料外的大山突然横亘在了眼前。 　　长筒靴！ 　　为什么会是长筒靴？ 　　她想起日宗山门牛羊遍地，那里的男男女女喜欢穿长筒靴、马靴似乎很正常， 　　可是，如果要挪开长筒靴这座大山，就必须把手伸到小南瓜的裙子边缘更靠里的位置， 　　褪下靴子的整个过程也…… 　　想想都刺激！ 　　下意识地，李清茶停住了动作。 　　“……” 　　“……” 　　寂静突然降临。 　　项楠毓面红耳赤，把腿猛地往回抽， 　　李清茶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干嘛？”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想，干，嘛？” 　　“我想……我还能干嘛？” 　　“那倒是说说看啊！”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忽然， 　　噗~ 　　少女嗤笑一声， 　　“笨蛋师兄！” 　　她伸手拉了个座位过来，然后说道：“我不要你脱我鞋了，我要你陪我吃饭。” 　　果然，女孩子都是鳝变的动物。 第314章 异军突起 　　加更。 　　￥￥￥￥￥￥￥￥￥￥￥￥ 　　第二天。 　　皇城。 　　永嘉堵在七皇子的寝宫前，一副不答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七哥，我要去！” 　　七皇子头疼， 　　从半个时辰前，永嘉就在宫门口杵着了， 　　按照那丫头以往的性格，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闭门羹，早就应该失去耐心，跑到父皇或者思柔面前哭诉， 　　这样，七皇子也算甩锅成功， 　　因为父皇可以决定让不让永嘉去凑三宗论道的热闹， 　　至于思柔…… 　　思柔很会哄小孩。 　　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永嘉仿佛变成了一根筋，就是赖着不走， 　　难道有“高人”指点？ 　　七皇子无奈， 　　“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宫女憋着笑，回答：“回殿下的话，刚到卯时没多久，但您还得准备仪仗，所以现在出门可能已经有些晚了。” 　　“这……唉……” 　　七皇子推门而出。 　　永嘉双眸一亮，冲上来， 　　“七哥，我也要去看！听说道士打架可好玩儿了。” 　　七皇子：“……” 　　“是思柔皇姐让你来纠缠的吧？” 　　“什么纠缠，难听得要死！” 　　“啊，对对对，你说不是纠缠就不是纠缠。那我换个词呗，是思柔皇姐怂恿你来耍赖的吧？” 　　耍赖好像更难听…… 　　永嘉提起小拳头对着七皇子的手臂来了一下。 　　七皇子无奈， 　　“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永嘉一脸疑惑， 　　“可大家都说你能做主。” 　　“大家是谁？” 　　“这……” 　　“行了，你想来就来，但别想着出了事儿让我顶包。还有思柔皇姐，她也可以去，不过要提醒她，大部分兄弟姐妹都在禁足呢，别做的太过分。” 　　“阿姐才不想去看无聊的论道呢~她只是要照顾我才不得不去的。” 　　“……” 　　七皇子被整无语了。 　　他摆摆手， 　　“罢了罢了，你们自己随便吧，我还得去准备仪仗。” 　　就这么把永嘉打发走了。 　　之后，七皇子准备好了仪仗，跟着出宫，往礼部的方向去， 　　最近这段时间，他疯狂补课三宗论道纳采、问名、纳征、告期的细节，每项活动什么时辰举行，要多少仪仗，诸如此类，全都是琐碎的事情， 　　没办法，涉及宗教，比去亳州代天巡狩要麻烦得多。 　　皇子的队伍离开宫城，直奔礼部， 　　李清茶已经在等了， 　　她驱马上前，让侍卫把汲高韵绞尽脑汁写就的青词递给七皇子。 　　青词专指道门祭祀用的文章，因为是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得名“青词”， 　　七皇子翻阅青词，同时读出声来， 　　“圣天子即位明饬庶治协和兆民既正郊祀既崇庙祀乃稽古礼发纶音尊严父以配帝开明堂而大享岁在戊戌月惟季秋百物告成。” 　　“哈~~~” 　　疯狂吸气。 　　这特喵的怎么断句啊喂！ 　　四书五经虽然没有标点句读，但意思明确，可以据此断句， 　　青词可太难了。 　　七皇子掀开车窗帘， 　　“李大人，你……你现在上车来，本殿有话与你相商。” 　　李清茶：？？？ 　　她疑惑地钻上马车。 　　没过多久，车窗帘又被掀开， 　　李清茶探头， 　　“汲大人……汲高韵，你上马车来，我和七殿下有话与你商议。” 　　汲高韵屁颠屁颠地上了马车。 　　就这样，七皇子的队伍再次朝六部口前的广场进发，后面是礼部和鸿胪寺一众大人的官轿。 　　慢悠悠地走了一阵，队伍停下， 　　七皇子问：“怎么回事？” 　　一名御前侍卫跑到马车边， 　　“前面暂时过不去，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不过，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驱离，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归秩序了。” 　　这么多人吗？ 　　七皇子：￣□￣｜｜ 　　身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 　　他幽怨地看李清茶， 　　“李大人，要不是你之前忽悠本殿去给太子说项，今天本殿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李清茶轻笑， 　　“殿下，上次的问卷一事关系到国本，涉及到几乎所有成年皇子，所以，您那属于自帮自助。如今简在帝心，不好吗？” 　　“本殿可不想被二哥和太子针对。” 　　“殿下说的哪里话？难道诸位皇子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神特喵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七皇子懒得搭理。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得到坐镇三宗论道的差事，就是因为上次在问卷案中出了头， 　　可是，这么多百姓看着，如果自己表现稍有差池…… 　　啧…… 　　七皇子不由咋舌。 　　一旁的汲高韵听到“国本”二字却不由得心惊胆战， 　　难怪李大人之后没再说问卷的事…… 　　这么想着，他对李清茶更加佩服了。 　　七皇子沉吟片刻， 　　“那帮百姓难得抢到一个看擂台的好位置，本殿脸没那么大，让他们让路。罢了，就在这里下车吧，咱们走过去。” 　　说着，他掀开了车帘，跳下马车。 　　李清茶和汲高韵赶紧跟上。 　　有皇子开路，自然处处是“绿色通道”， 　　他们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人群，一字道派在礼部、鸿胪寺、道录司的“指导意见”下搭起的硕大擂台便映入了眼帘， 　　擂台周围搭建了些凉棚，是给各个道门宗派用的。 　　七皇子环视一圈， 　　“永嘉果然来了啊……” 　　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在一个坐北朝南的最大的凉棚里，永嘉和思柔正坐在一起，两人身边还有骆未央，小吃货忙活着从食盒里端出各种糕点， 　　驴打滚、豌豆黄、蜜麻花…… 　　各种京式糕点以外，甚至还有瓜子、水果。 　　当三宗论道是茶园子唱戏吗？ 　　七皇子无语，带着一众官员走过去落座， 　　结果，他还没跟永嘉说上话，吕鹿鸣就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该开始了。” 　　随后压低声音， 　　“已经过了卯时三刻了。” 　　李清茶承诺的摆擂时间是从卯时三刻开始，到酉时正结束，第一天就晚了。 　　七皇子慌忙起身， 　　吕鹿鸣拿出一枚纸符， 　　“此符可助殿下声音洪亮，点在肩井处即可。” 　　七皇子接过，将符纸贴在肩井， 　　之后清清嗓子，声音确实大了很多， 　　他拿出汲高韵的青词，走到凉棚最前面，让围观群众都能看到自己， 　　“圣天子即位，明饬庶治，协和兆民既正郊祀既……” 　　下面的百姓窃窃私语， 　　“居然不是太子？” 　　“七皇子……对了，前段时间亳州大捷，是不是就是七皇子打出来的？” 　　“那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啊……” 　　“开疆拓土？你傻了？” 　　“我看是你什么都不懂，海疆也是疆，以前被那些海盗匪贼控制，还能算是咱们大夏的领海吗？七皇子那一仗打得好啊！” 　　“比太子还厉害？” 　　…… 　　众人的议论，李清茶作为修士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得心中感慨， 　　事情果然还是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随着七皇子站到前台，不可避免地会和太子比较，一如在民间文人雅士声誉颇高的二皇子。 　　李清茶转头，看向思柔， 　　只见公主殿下也一脸严肃地侧耳倾听，显然注意到了关于七皇子的一个事实—— 　　国本之争，异军突起。 第315章 诶嘿~ 　　青词终于到了最后， 　　“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皇帝万寿无疆。” 　　呼~ 　　七皇子长出一口气， 　　总算念完了。 　　至此，三宗论道的开幕式结束。 　　一旁的吕鹿鸣也不废话，对一字道派凉棚内的某名弟子点了点头， 　　“季常，你来迎战三宗道友。” 　　名叫季常的道门修士站出，也不炫技，就这么从楼梯走上擂台，然后拂尘一扫，环视一圈，对人宗、地宗发出无声邀请。 　　七皇子压低声音， 　　“这是几品？” 　　李清茶看向右手边的骆未央， 　　结果，小吃货正在啃糕点， 　　(￣～￣)嚼！ 　　像个小兔子似的， 　　她吐槽：“别看我，我现在修为大退，每天只能靠食补，所以，用望气术会很吃力。你要是有什么问题，自己看呗~” 　　李清茶无奈，盯着季常看了一阵， 　　“八品。” 　　七皇子瞬间泄气， 　　“才八品啊……” 　　“道门八品·开光，能目视灵物，某种程度和术士八品·望气师很像。” 　　“那应该战力一般啊，没什么看头。” 　　“那可不一定，道门修士像来高举高打、高来高去，说不定有八品就可以驱使的法宝，甚至是灵物、鬼物，打起来很带劲的。” 　　还有话李清茶没说， 　　擂台是吕鹿鸣牵线搭桥搞出来的，所以第一个擂主出自一字道派， 　　他们不太可能派弱者出阵， 　　否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吗？ 　　这个季常肯定有门道。 　　其他宗门显然也是相同的想法，低声议论，考虑派谁出来应战。 　　过了好一阵， 　　“金辉派，地宗，赖和惬。”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李清茶一听是金辉派的，顿时来了兴趣，放眼望去，果然见那人手中拂尘带着一小撮金毛， 　　至于名字…… 　　赖和惬，和他大师兄钱守本一样很接地气。 　　赖和惬走上擂台， 　　双方行礼。 　　七皇子问道：“这一个呢？” 　　李清茶说：“肯定也是八品啊，不然金辉派不是以大欺小吗？” 　　“唉……” 　　七皇子更深地叹气。 　　这时，台上的两人已经动了， 　　赖和惬上前一步，右手夹出一道纸符，朝季常丢去， 　　但很快，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那枚纸符还没有触发任何效果，就像陷进了四面八方而来的风网，失去向前的动力， 　　它缓缓飘落到地面上， 　　与此同时，上面的朱砂也被抹掉。 　　一旁的思柔笑着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本宫虽然没有修为，但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 　　永嘉一脸不解， 　　“阿姐，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那个叫季常的道士防御力很强。” 　　“哦……” 　　永嘉转向李清茶， 　　“你能打破他的防御吗？” 　　这一问，几乎所有人都投来了视线， 　　就连旁边几个凉棚内的道门弟子也都竖起了耳朵。 　　仅仅一天，李清茶一刀将钱守本、周鸿信压服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猜测李清茶的修为到底如何， 　　保守的修士肯定还是认为在八品巅峰， 　　只不过，因为是朝廷中人，恐怕没少嗑药，所以能趁着两名七品斗得不可开交时“劝架”。 　　当然，金辉派、灵韵宗想法不同， 　　他们亲眼目睹天魔杀神的威力，都很清楚那种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刀气席卷而来，绝不是八品能做到的。 　　emmm…… 　　不到三个月就从九品到七品， 　　天赋太强了。 　　灵韵宗甚至有不少女弟子感到可惜，要是先于鱼幼薇对李清茶下手就好了。 　　李清茶右手压住流光， 　　嗡—— 　　刀发出蜂鸣声。 　　随即，她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永嘉的问题。 　　永嘉久久等不到回答，不满嘟嘴， 　　“什么嘛？” 　　一旁的思柔摆手， 　　“永嘉，你就别说她了。这家伙傲着呢，估计是根本看不上季常，所以懒得回答。” 　　“真的吗？” 　　“肯定真的啊。” 　　思柔很确定。 　　道门修士面面相觑，都很惊讶， 　　他们倒不是讶异于李清茶的实力，而是讶异于思柔竟然对李清茶如此熟悉，说话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宠溺， 　　这么想着，他们吓得心头怦怦乱跳， 　　难道李清茶胆大包大，和公主暗通款曲？ 　　emmm…… 　　还是明哲保身为妙。 　　众人不敢揣度李清茶和思柔的关系，将视线投回到了擂台上。 　　此时，两人还在交手， 　　能看得出来，赖和惬已经用出了全部家底，各种纸符跟不要钱似的，地毯式轰炸， 　　只可惜，无论他的攻击再怎么全方位、无死角，都会在进入季常的控制范围后变得绵软无力，纸符被洗去了朱砂，轻飘飘落地， 　　泥牛入海，无外如是。 　　赖和惬大感恶心，口不择言， 　　“缩头乌龟！” 　　金辉派：“……” 　　灵韵宗：“……” 　　两派弟子的目光一同落到钱守本身上， 　　在永定门外，两派起冲突，钱守本用三辰阵立于不败之地，就被周鸿信骂了相同的话。 　　钱守本：￣□￣｜｜ 　　他清了清嗓子， 　　“季常师弟，既然是比试，这样藏头露尾确实不好。” 　　季常用眼角瞄向吕鹿鸣， 　　吕鹿鸣呵呵一笑， 　　“钱师兄，此为比试是不错，但同样也是擂台赛，守擂者以保守的策略应敌本就理所应当，若季师弟攻擂，断然不会如此被动。” 　　这个理由一点儿也不牵强， 　　钱守本冷哼，没答话。 　　擂台上的赖和惬见师兄辩不过人家，看了一地符纸，心痛得滴血，但又无可奈何， 　　只能及时止损了， 　　“季道友修为颇高，我甘拜下风。” 　　说完，翻身下了擂台。 　　永嘉叹气， 　　“这么无聊啊……怎么两边打起来软趴趴的……” 　　思柔刮刮小丫头的鼻梁， 　　“这就是擂台啊，守擂者会很保守，所以一定打得不会好看。你要是想凑热闹，不如去看比武招亲，那打的才叫卖力呢~” 　　“什么是比武招亲啊？” 　　“这个……” 　　思柔眼珠一转，凑到永嘉耳边， 　　“在《金梅瓶》不是有一回吗？《西门庆择吉佳期，应伯爵追欢喜庆》，就里面那种。” 　　永嘉恍然， 　　“那我懂了。” 　　“……” 　　“……” 　　诡异的安静。 　　永嘉表情极其僵硬，仓皇地回过头， 　　“阿姐，我没看过什么金梅……唉……你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思柔窃笑，表面却很平静， 　　“我说的《金梅瓶》，你不是看过的吗？” 　　“我没有啊。” 　　“真的？” 　　“……” 　　“……” 　　再次沉默。 　　良久， 　　“诶嘿~” 　　永嘉萌混过关。 第316章 另一支异军 　　李清茶瞄了眼永嘉和思柔， 　　别人听不见，不代表她这个拾闻境的魔门修士听不见。 　　永嘉脸红， 　　“阿姐，他在看我们呢~” 　　思柔倒是无所谓， 　　看就看，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李清茶都看过了，自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再说，女子看《金梅瓶》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揉揉永嘉的脑袋， 　　永嘉：呜噜呜噜~ 　　发出像小猫一样可爱的声音。 　　皇室的凉棚内气氛非常像郊游，已经不把擂台上的季常当一回事了。 　　李清茶无语，没再关注妹子们的讨论。 　　此时，吕鹿鸣站起身， 　　“各位道友，如今，地宗的金辉派已败一场，不知道哪个人宗的门派出来挑战？” 　　下面的道门修士窃窃私语。 　　七皇子有些疑惑， 　　“只一个八品，怎么会让这么多人头疼？” 　　李清茶摇头， 　　“正是因为只有八品，才让人头疼。现在是三宗论道，道门修士自有风骨，不屑于……额……迫于舆论压力，也没法做以大压小的事。” 　　至少，鱼幼薇肯定不会来凑这种热闹。 　　“更何况……” 　　“怎么？” 　　“季常的防御确实有些门道，若上去一个七品破不了人家的上善若水，那才叫丢人呢~” 　　七皇子点点头， 　　一字道派走了一步好棋，就看别的宗门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八品修士了。 　　而且，还必须要年轻， 　　上去一个老同志，也有倚靠经验欺负人的嫌疑。 　　就在这时， 　　“用不着人宗道友帮忙出头！” 　　又有人站出来， 　　“金莲观，地宗，清微。” 　　金莲观和大部分道门宗派不同，尽量避免用俗家名字，而用道号，所以单从称呼上便能知道辈分，从而猜出修为的上下界线。 　　清微走向擂台， 　　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的视线并不是看着季常，而是落在皇室的凉棚内。 　　李清茶：￣□￣｜｜ 　　嘶…… 　　牙疼。 　　完了完了，人家来寻仇了。 　　李清茶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一旁的七皇子还没察觉， 　　“几品？” 　　李清茶叹气， 　　“啊，祭品不至于，就是有可能死无全尸吧。” 　　“！！！” 　　七皇子大为震惊，目光落在那个叫清微的男道士身上，仿佛在看什么外星人。 　　此时，清微已经上了擂台， 　　他正视季常， 　　“季道友，请了。” 　　说时迟、那时快，清微电光火石般出手，欺身上前，左手藏在背后，右手直取季常的心口， 　　季常冷哼， 　　“以为这样的伎俩能骗到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体的气机运转，周围的空间仿佛流动的旋涡，完全变成了他的主场。 　　连骆未央都轻轻“咦”了一声， 　　“有趣。” 　　永嘉一脸好奇， 　　“怎么了？” 　　“思柔殿下说的上善若水没错，季常似是能改变环境，变得对自己有利，和师兄、师父的阵法有几分相似，这一阵，他恐怕又要赢了。” 　　“很厉害吗？” 　　“没有师兄厉害，甚至可以说差得远，但这种战斗方式我太熟悉了，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李清茶听得直摇头， 　　小吃货这是爱屋及乌了， 　　只可惜， 　　“有个词叫料敌从宽，御敌从严，季常明显已经被骗……” 　　话音未落， 　　砰—— 　　擂台上传来了一声巨响。 　　终于来大场面了！ 　　永嘉将手中的糕点塞到嘴里，鼓着腮帮注视擂台， 　　只见清微已经突入了季常的防御， 　　他的动作像是遇到了阻滞，极其迟缓，但就是如同狗皮膏药一样，近了季常的身便紧紧黏住，死也不松开， 　　八卦游身， 　　金莲观的独特功法。 　　季常心中暗骂，同时绷起十二分神经紧盯着对方藏着的左手。 　　不出所料地，清微左手微动，似是想要捏住季常衣角， 　　杀招果然藏在那！ 　　季常更加小心翼翼地躲闪， 　　清微的功法虽然难缠，但终究伤不到自己，在勉力强攻的情况下，气机无以为继，很快就会偃旗息鼓， 　　只要慢慢消磨，胜利如同探囊取物。 　　然而， 　　“呵呵……” 　　清微的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 　　他的左手再次前探， 　　季常迅速将右半身后撤，同时冷笑， 　　“你以为……” 　　才说了三个字，笑容便凝固了。 　　他愕然地低下头， 　　只见清微的右手紧贴在自己的左肩，嘴中念念有词， 　　“天伤五法，驱雷掣电。” 　　之后迅速退开。 　　季常发现左肩贴着一道纸符，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一切动作都已经晚了， 　　轰！ 　　电光闪烁， 　　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右肩处一片焦黑。 　　“你……你阴我！？” 　　清微冷哼一声，不屑回答。 　　凉棚内的骆未央也看得目瞪口呆，低声道：“怎么会这样啊……” 　　李清茶说：“我早就讲过了，料敌从宽、御敌从严，当你的对手用右手主攻的时候，你一定要确信他的右手握着一击制胜的法门。”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对敌人无比熟悉的情况， 　　可季常和清微明显是初见，就这么认定清微的左手中藏着杀招，未免托大。 　　擂台上，季常再次起身， 　　“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 　　清微皱皱眉头， 　　“季道友，你是输不起吗？” 　　“我还没输，更何况，输给你那种伎俩，太丢脸了。” 　　“伎俩……我要赢你的方法千千万，只是不想消耗太多精力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清微的言外之意，已经把擂主的位置当成了囊中之物， 　　因为守擂意味着要连战，必须尽量用性价比最高的方法取得胜利，就像季常一样，上来就严防死守，搞得跟一堵墙似的。 　　但这种话，自己心里想可以，说出来就成挑衅了， 　　季常恨得牙痒痒， 　　“你……！@#￥*%……” 　　后面的话变成了乱码。 　　清微呵斥： 　　“聒噪！咬纲雀舌！” 　　他的右手再次捏诀， 　　轰—— 　　又是一道雷光，季常再次倒飞出去， 　　这一回，直接跌出了擂台。 　　一字道派的人猛地站前， 　　结果，钦天监的医者比他们动作快得多，带着担架冲上来，将季常抬走了。 　　李清茶眉头皱起， 　　这个清微确实有点儿意思，老辣阴毒，和金莲观以往温和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 　　玄清观主难道…… 　　李清茶不由得沉思。 第317章 哪个更丢脸？ 　　加更。 　　￥￥￥￥￥￥￥￥￥￥￥￥ 　　“……” 　　“……” 　　擂台周边陷入了寂静。 　　清微，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就这么轻易地赢了！？ 　　众人愕然。 　　七皇子压低声音， 　　“刚才是怎么回事？季常怎么又炸了一次？” 　　这个“又”用得很传神， 　　因为季常第二次被炸的部位和第一次如出一辙。 　　李清茶说：“清微担心季常不肯认输，所以第一次在贴雷火符时便留了后手，趁着季常松懈，又用了第二次雷法。” 　　“松懈？” 　　“嗯，就是利用了季常松懈，因为季常在和清微对话，所以没察觉身上的符纸还有后手。” 　　“真阴险呐……” 　　“兵不厌诈嘛。” 　　但道门修士可不这么想， 　　有人呵斥道：“清微道友，季常道友身上贴着你的雷火符，已是必败的局面，你何必伤他？” 　　清微不满， 　　“我觉得他是必败，他自己也这么想吗？” 　　“这……” 　　“他要是将符纸揭掉，还要再打，我怎么办？” 　　此话更是引得众怒， 　　吕鹿鸣飞上擂台， 　　“你当人人都是胡搅蛮缠的货色吗？” 　　清微怡然不惧， 　　“季常道友上来之后便布得阵法，一副天下道门修士皆不是对手的嘴脸，让七品、六品的师兄师姐不敢出手，难道不是胡搅蛮缠？”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吕鹿鸣的小心思被戳穿，脸涨成了绛紫色，跟坏掉的猪肝似的。 　　他跑前跑后把擂台的批文跑下来，为的就是主场优势， 　　潜规则大家都懂，自不会多说。 　　再说了，跑关系也累得很， 　　人家吕鹿鸣应得的。 　　清微化身滚刀肉，把问题摆到台面上讲，反而不好批驳， 　　总不至于让吕鹿鸣像怨妇那样哭诉：“一字道派忙活这么久，就为了第一个当擂主，这么点儿优势不给我，你还是不是人？” 　　emmm…… 　　清微就是不做人了，还真拿他没办法。 　　按理说，这时候会有清醒的金莲观弟子出来说项，大家相互认个怂，借坡下驴， 　　但神奇的是， 　　“师兄说得好！” 　　金莲观众弟子一致叫好。 　　李清茶不由得皱眉， 　　这帮人都叫清微师兄，可自己为什么对清微没印象？ 　　虽说她攻略的顺序是金莲观、钦天监、灵韵宗，金莲观是《大千世界》中最早安排的花间派宗门任务， 　　但满打满算，才五个多月而已， 　　五个月，从哪冒出这么厉害的后辈？ 　　李清茶左手食指顶着下唇，心中白丝不得骑姐，总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头。 　　她打定了主意， 　　“咳……” 　　清清嗓子，吸引所有人注意。 　　后面的礼部官员惊诧，压低声音提醒：“李大人，他们三宗论道，我们作壁上观，这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下面这么多百姓看着……”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李清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之后，她转向清微， 　　“清微道长，你可能有所不知，吕道长在找我们跑项目……咳咳……吕道长曾经承诺过，擂台上不会出人命，你们天、地两宗虽有争端，但也尽量不要让一字道派难做。”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松了一口气， 　　李清茶这话说得十分“中立”，明面上两不相帮，实际却在敲打金莲观，让金莲观别乱搞，否则就是陷人于不义， 　　三宗论道，还是要以和为贵。 　　清微双瞳微缩， 　　他拱手， 　　“李大人说的是，小道只是取胜心切，又担心季常道友和小道一样也取胜心切，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李清茶笑笑，看向身边的七皇子， 　　七皇子立即反应了过来， 　　“取胜心切是好事，但万不可被胜利迷了双眼。” 　　“……” 　　“……” 　　擂台安静下来。 　　皇子说话，算是盖棺定论了。 　　清微虽然心中恼怒，但不敢公然和朝廷作对，是以没有吱声。 　　看他沉默了，七皇子长出一口气， 　　狐假虎威， 　　这张皇室的皮还真好用。 　　他看向李清茶，之后又对着清微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李清茶默默点头， 　　七皇子会意，说道：“无论如何，刚才那一场打得十分精彩，清微道长还是胜了，擂台比试继续，本殿闭嘴欣赏。”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抹了把额头的汗。 　　李清茶笑， 　　“殿下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ˉ▽￣～) 切~~，也不看看本殿是……额……说正事，本殿觉得，刚才那一场很精彩啊。” 　　“那是，如果都像季常那样水利万物而不争，能无聊死。像清微那样有小设计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比试，自然有看头。” 　　永嘉和骆未央也跟着大点其头， 　　她们刚才难得认为观摩比试比享用点心更有吸引力， 　　清微成了守擂的一方，观赏性能好很多。 　　看热闹的老百姓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这位道爷看着厉害啊。” 　　“那可不，刚才那电光闪的，大白天的引来落雷，这才是真正的道门修士嘛~” 　　“不是落雷吧？” 　　…… 　　群众的呼声很高。 　　清微呵呵一笑，对四方作揖。 　　吕鹿鸣脸色很难看，看着对方的嘴脸就有冲上去揍一拳的冲动， 　　他也想遇到烂事不纠结、碰到烂人不纠缠，可就是忍不住，何况已经被人家一口啐在脸上了，总不至于唾面自干吧？ 　　他震了震衣袖，上前一步， 　　六品打八品， 　　老子就是要欺负你！ 　　周围几个宗派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也乐见其成。 　　没想到，清微说：“一字道派刚才已经失败了，不知有没有哪个天宗门派向我金莲观学习？我们金莲观可是帮金辉派报了仇哦~” 　　只此一句，就让吕鹿鸣像吃了那啥一样难受， 　　他顿在原地，面色铁青。 　　旁边的师弟小心翼翼地说：“师兄？” 　　吕鹿鸣摆摆手， 　　“让我静静。” 　　“……” 　　“……” 　　良久， 　　吕鹿鸣深吸一口气， 　　“你说，是让别的天宗门派帮忙更丢脸，还是我火急火燎地上去揍他丫的更丢脸？” 　　师弟不敢回答， 　　emmm…… 　　好像都挺丢脸的。 　　吕鹿鸣无奈， 　　“你说。” 　　师弟比吕鹿鸣还无奈， 　　“我……” 　　“让你说你就说，别磨磨唧唧的，就根据第一感觉来，哪个更丢脸？” 　　“好像都挺丢脸的，但是上去揍他一顿，可以出气。” 　　此话有理。 　　吕鹿鸣不再迷茫， 　　他清清嗓子，准备自报家门然后径直跳上擂台，不给对方逃避挨揍的机会。 　　结果，清微比他更快一步， 　　“看来是没人要上了。既如此……” 　　清微看向皇室凉棚， 　　“李大人，小道听说您昨日一刀压服了金辉派和灵韵宗？” 第318章 人宗仙子，恐怖如斯…… 　　静！ 　　就像突然降临的大幕，寂静笼罩了整个擂台。 　　汲高韵低声嘀咕：“要死要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清茶身上，他们并不知道李清茶和金莲观的关系，因此猜测，就是昨天那一刀招来了麻烦。 　　没想到， 　　“呵……” 　　李清茶笑了， 　　她站起身，单手按住流光的刀镡，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凌，仿佛要随时出鞘一般， 　　“清微道长可知本官是几品？” 　　清微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 　　他觉得，李清茶可能意有所指，是以陷入沉思， 　　良久， 　　“李大人应是八品。” 　　李清茶嘴角勾起， 　　对方敢这么嚣张地挑战自己，想来是听说了昨天那一刀的威力，认定由八品斩出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此时的自己肯定很虚弱，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嘛~ 　　她摇摇头， 　　“你觉得本官是八品？” 　　清微点点头， 　　“对。” 　　“错了。” 　　“那李大人是七品？” 　　七品，只会让清微更兴奋， 　　以八品的修为战胜七品，那必然会名声大噪，更何况是昨天刚刚压服金辉派和灵韵宗的李清茶。 　　万万没想到， 　　“七品吗……怎么说呢……还是……嗯……还是不太对。” 　　李清茶依然摇头。 　　清微脸色骤变，随即换上一副轻蔑的表情， 　　“李大人也是修士，既如此，就别说那种门外汉的话来糊弄人了，你不可能是六品。坦白讲，你连七品都……哼哼……” 　　言外之意，说李清茶有七品修为是给李清茶面子。 　　思柔和骆未央的脸同时冷了下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清微估计已经被捅出成百上千个窟窿了。 　　李清茶对她们摇摇头，之后转向清微， 　　“本官确实……呵呵……本官确实不是七品，当然，也不是八品。本官是从七品，道录司的右副印使嘛~从七品，没错。” 　　“……” 　　“……” 　　诡异的安静。 　　忽然， 　　“噗！哈哈哈哈~” 　　凉棚内传来永嘉的狂笑。 　　紧接着，其它宗门的人也有忍不住的，不顾形象地大笑。 　　清微杵在那儿，就像一个小丑， 　　刚才，无论他赢季常赢得多漂亮，都已经翻篇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只会记得他被李清茶耍得团团转。 　　思柔捂着嘴， 　　“这人……真是坏死了！” 　　骆未央大点其头， 　　“嗯，她可坏得很。” 　　“怎么，她对你使过坏啊？” 　　“那倒没有。”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没有隔空交手， 　　双方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如果思柔（未央）知道了李清茶是女子，恐怕会很震惊吧？ 　　李清茶对清微说道：“清微道长，你当本官在问什么？” 　　清微嘴唇嗫喏，脸红得像是猴屁股， 　　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李清茶替他说， 　　“哎呀，你别误会，本官不是想炫耀，只是想说，道录司副印职责所在，金辉派和灵韵宗的人起了冲突，劝架是应该的，对吧？” 　　说着，视线扫过两派。 　　钱守本很上道，站起来对李清茶拱拱手， 　　“昨天的事，多谢大人了。” 　　周鸿信也反应过来， 　　“灵韵宗也谢过大人。” 　　李清茶便“嗯”了一声，之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七皇子刚才为了天家威仪一直憋笑，看李清茶回来，有点儿懵逼， 　　“这就完了？” 　　他还以为李清茶要收拾清微呢。 　　李清茶自然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摇摇头， 　　“你还想我怎样？刚才，清微说我昨日一刀压服了金辉派和灵韵宗，我站出来解释一下，有什么问题？” 　　七皇子佩服， 　　“你……高手啊你。” 　　“你又没真正见过我出手，怎么就知道我是高手了？” 　　“装糊涂的高手。” 　　“过奖。”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扫了眼清微， 　　动作很自然，也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还是和她之前的神态一模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清微只觉得后背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只一瞬间的事， 　　清微吓得懵了两秒，再看向李清茶，发现她正和七皇子说话，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错觉？ 　　应该是错觉…… 　　清微连连摇头， 　　自己怎么能被李清茶吓住呢？ 　　都是这个人惹出来的祸，师父曾答应自己能得到一枚莲子，结果打了水漂。 　　还有玄清观主…… 　　呸！ 　　什么观主！？ 　　将莲子分润给一个才入宗没多久的新人，根本不配做金莲观的观主。 　　至于李清茶…… 　　清微强压怒气，清了清嗓子， 　　“三宗论道设置擂台，各路修士都可上台来切磋，我道门亦不是闭门造车之辈。李大人，既然你也是修士，而且能力压两名七品，可否赐教？”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比刚才还严峻。 　　李清茶唯有感慨， 　　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娘收拾你了。 　　她摸向腰间的流光。 　　然而，根本用不着她出手， 　　铮—— 　　刺耳的嗡鸣响起。 　　一柄飞剑横在清微眼前，剑身将清微的双瞳挡住，有成语“一叶障目”，如此精准，营造出来的是极强的恐惧感。 　　鱼幼薇没有上擂台， 　　“清微，道门修士不忌讳与外道争斗，但是，就凭你也想代表道门？你配吗？” 　　清微脸黑如墨， 　　鱼幼薇出手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有些鸿沟，不是小手段能填平的。 　　清微强自镇定道：“我不代表道门，我只是想……” 　　铮—— 　　飞剑剑锋忽然调转，直指清微的咽喉， 　　鱼幼薇单手轻抚着剑匣，甚至没有看清微的表情， 　　“滚下去！” 　　清微站在原地没有动。 　　金莲观的一众年轻弟子起身， 　　“灵韵宗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哼！你们害怕朝廷官员权势，被人一刀压服，如此作秀，就不怕丢了道门的脸吗？” 　　“人宗真是软骨头！” 　　…… 　　李清茶听得摇头， 　　若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人宗是软骨头， 　　那地宗算什么？ 　　金辉派被开除地籍了？ 　　她站起身，准备活动一下筋骨， 　　没想到， 　　咔哒—— 　　机扩的声音响起。 　　鱼幼薇的剑匣弹开，另外十一柄飞剑腾空而起，直直地刺向金莲观所在的凉棚， 　　然后，这些飞剑同时停下，悬停着，剑尖直指金莲观年轻弟子的咽喉，和清微的待遇完全相同， 　　有三柄飞剑没有目标，在周边游弋打转。 　　所有人都惊了， 　　人宗仙子，恐怖如斯…… 　　同时操十二柄飞剑本就很难，何况像鱼幼薇这样，全都保持绝对的精度和控制力，这就不是修为的问题了，而是天赋， 　　像鱼幼薇这样的，天下能挑出几个？ 第319章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咕……” 　　仿佛全场都能听到金莲观的人咽唾沫的声音， 　　喉咙被人拿剑指着，不紧张才怪。 　　清微说：“鱼仙……” 　　后面的那个“子”字儿还没说出口，便被鱼幼薇一声断喝：“闭嘴！” 　　“……” 　　“……” 　　没人敢吱声了。 　　鱼幼薇的飞剑缓缓进逼， 　　清微的皮肤被刺破，渗出了一丝丝鲜血， 　　他下意识地看鱼幼薇，只见那姑娘表情平淡，和刚才李清茶威胁自己时如出一辙，不由得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 　　结果，飞剑又进了一寸， 　　清微没办法，只好继续后撤， 　　一步， 　　两步， 　　…… 　　扑通—— 　　清微脚后踩空，一下子摔在了擂台下。 　　金莲观的人甚至不敢上前搀扶。 　　清微摸摸石板地面，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被硬生生地吓退了。 　　鱼幼薇拍拍剑匣， 　　铮—— 　　青锋嗡鸣， 　　十二柄飞剑就像战机队列飞回空指部的机库，有序落入剑匣。 　　鱼幼薇的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变化，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你们金莲观不是有个连吃九枚金莲莲子而不爆体的天才吗？怎么不见他出来，反而让你出来挨打？” 　　出来挨打？ 　　清微听到这四个字，心情复杂得无法形容， 　　他出来的时候，可是打人， 　　而且是暴打， 　　季常到现在还在钦天监的医疗小组那边躺着恢复呢。 　　至于莲子的问题…… 　　清微怒视着李清茶，表情极端愤慨。 　　李清茶：￣□￣｜｜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她错开视线。 　　鱼幼薇顺着清微的视线看过去，微微愕然，心说夫君不会连金莲观都下手了吧？ 　　不过，想想他盗取灵韵丹的事实，好像没什么不可能的。 　　可金莲观有优秀的女弟子吗？ 　　鱼幼薇沉吟良久，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她不由得摇头， 　　夫君这人也真是的，又是金莲观、又是灵韵宗，花间派怎么就揪着道门一家的羊毛薅呢、…… 　　少女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笑容转身即逝，但有不少男修士看见了，有种如坠百花深处的感觉， 　　再加上刚才的十二柄飞剑的表演， 　　有实力的美少女，谁不爱呢？ 　　从今天起，在道门中开始广泛流传一句话—— 　　一见幼薇误终身。 　　清微此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脸色难看得要命， 　　“鱼仙子，刚才的所作所为，不合适吧？” 　　鱼幼薇看他一眼， 　　“你有病吗？” 　　“你！@#*￥%……” 　　“傻X。” 　　仙子就连骂人都是那么得悦耳动人， 　　有不少男修士色授魂与，也下意识地觉得清微是个傻X，而且还是鱼幼薇钦点的傻X。 　　清微：(•́へ•́╬) 　　“你什么意思！？” 　　唉…… 　　李清茶叹气， 　　她清了清嗓子，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清微道长，你还是赶紧闭嘴吧，非得继续丢脸吗？” 　　丢脸，还是更丢脸， 　　这是一个问题。 　　清微顿时觉得左右为男，想了好一阵才寻好措辞， 　　“李……李大人，刚才那一阵，小道已经赢了季常道友，这可是七皇子殿下承认的，换句话说，应该小道站擂台才对。” 　　李清茶：“……”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 　　清微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丢脸。 　　她摆摆手， 　　“既然如此，清微道长请重新回到擂台上吧，就当刚才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当无事发生， 　　清微刚才被鱼幼薇用飞剑一阵暴揍，相当于六品吊打八品，拆掉了不能以大欺小的枷锁， 　　在场之人，七品还是有几个的。 　　一时间， 　　“我来！” 　　“清微道友，我想与你过上一招半式。” 　　“清微道友选我吧。” 　　…… 　　大家都表现得相当主动， 　　气氛热烈。 　　清微环视一圈， 　　￣□￣｜｜ 　　尼玛！ 　　这什么情况！？ 　　刚才不是还没人挑战的吗，现在怎么忽然窜出七、八个，还都是稳压自己一个境界的七品， 　　而且还有地宗的人…… 　　就离谱！ 　　清微也不是笨逼，刚才没反应过来，不代表现在还意识不到问题所在， 　　心中不免对李清茶更加嫉恨，觉得是李清茶出言挑拨，让自己中了激将法，做出一个不理智的决定，上擂台被人羞辱。 　　他难堪地拱了拱手， 　　“各位，要不你们先决出个胜负？” 　　当然，没回应， 　　有人低声嘀咕道：“本道爷是想上擂台揍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为一个挑战的名额，要我们几个七品大打出手啊？” 　　此言一出，周围先是安静，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 　　众多道士狂笑不止。 　　清微先是被李清茶用语言修理，又被鱼幼薇拿飞剑修剪， 　　此时，道门的修士们都已经放开了，不再瞻前顾后，行事言语也更像江湖人，何况他们本就不屑清微弄伤季常的手段， 　　三宗论道火药味渐浓。 　　清微在擂台上，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又有人问：“几位道友，你们谁上去亮亮手段？” 　　其他修士推三阻四， 　　“儒家有句话说的挺不错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算了。” 　　“我的新法宝尚不能完全掌握，我也算了。” 　　“我是一字道派的人，上去有挟私报复之嫌，罢了罢了。” 　　…… 　　听他们的语气，就像清微是砧板上的肉。 　　一时间，刚刚还都想着出风头的几人纷纷回到了座位上，只留一人还杵在那儿。 　　李清茶一看， 　　emmm…… 　　这不是老熟人钱守本吗？ 　　七皇子单手托腮，回忆了一阵，忽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人不是地宗的吗？” 　　李清茶点头， 　　“嗯，金辉派的。” 　　“啧啧啧，这算不算清理门户啊？” 　　“……” 　　两人的对话没控制音量，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 　　永嘉想笑，但被思柔捂嘴给捂回去了。 　　李清茶解释道：“殿下，三宗论道亦有切磋交流的作用，地宗之间‘友好交流’不是很正常吗？再说，金辉派刚才输了一字道派一阵，现在只是想挽回声誉。” 　　七皇子了然地点点头， 　　“说的也是。” 　　万众瞩目中，钱守本怡然自得上台， 　　之后，他对清微抱抱拳， 　　“清微道友，你应该清楚，我金辉派同为地宗，对于符箓、法宝的使用，七品肯定远胜八品，你没有任何胜算的。” 　　这是在劝降了。 　　清微权当没听见， 　　“钱道兄，请了。” 　　依然是左手藏于背后、右手直取敌人心窝的攻击套路。 　　可惜，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砰—— 　　一声巨响。 　　钱守本随手掷出三道符，将清微轰了出去。 第320章 夸 　　加更。 　　￥￥￥￥￥￥￥￥￥￥￥￥ 　　艳阳高悬。 　　“这都一上午了，那个地宗的修士从未败过，难道地宗便是道门正统？”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七品。今天上午有七品上去讨教吗？” 　　“可人家一直都在赢，能说明问题了。” 　　“唔……说的也对，要是有信心战胜人家，其他七品肯定早就上去过招了，何必让这人家在上面出这么久的风头呢？” 　　…… 　　百姓们的评价还是中肯的， 　　钱守本实力不错， 　　最重要的是，打得好看，一个个符咒甩出来，用雷法引爆，远远看着跟窜天猴、二踢脚似的，非常带劲。 　　皇室的凉棚里属于外行看热闹， 　　有礼部的官员凑过来， 　　“李大人，这么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吧？” 　　李清茶不解， 　　“怎么？” 　　“这个地宗修士一直赢，虽然现在只是各宗派年轻弟子过招的阶段，但也出风头出得太过了。”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且不说皇帝本就更青睐地宗， 　　就说钱守本，这哥们一副要把金辉派所有家底全都用完的模样，各种符箓不要钱一样往外洒，这种打法不可能持续很久， 　　想来，别的宗门肯定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没有上七品修士与之硬碰硬。 　　一旁的七皇子忽然说： 　　“本殿觉得，钱守本下午就不会上擂台了。” 　　李清茶：？？？ 　　“殿下如何得知？” 　　“很明显，他现在不计后续，就是为了编写一个首日上午不败的神话，。” 　　“……” 　　七皇子好像真的变了， 　　他明明没修为，却能看透其中的关窍，说明眼光在成长。 　　一旁的礼部官员微微愕然， 　　“殿下英明。” 　　七皇子听到奉承，仍然不以为意， 　　“本殿看，放任他这种要面子、不要里子的打法也挺不错的，能吸引京城百姓的目光，所以其他宗门都乐于配合。” 　　“殿下的意思……” 　　“没什么好阻止的，而且，这不都到中午饭点儿了吗？” 　　言外之意，钱守本的装逼也好结束了。 　　礼部官员仍有些担心， 　　“可是，殿下，若地宗的声誉……” 　　还是声誉的问题。 　　七皇子沉吟， 　　一旁的李清茶笑笑， 　　“今天最出彩的可不是地宗和金辉派，而是驾驭十二柄飞剑的鱼仙子，要担心也应该担心人宗。” 　　礼部官员想想，觉得也是， 　　今天上午的爆点新闻这么多，不存在一家独大的情况，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 　　七皇子伸个懒腰， 　　他回过头，发现永嘉和骆未央身前的糕点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由得无语， 　　这还吃个锤子的中午饭。 　　“今儿个中午就不回宫吃了，在外面随便找家店用膳。” 　　说着，转向李清茶， 　　“你呢？” 　　一旁的思柔、骆未央也竖起耳朵。 　　李清茶说：“殿下，我是道录司的官员，得负责道门各宗派的膳食，他们安置妥了，我才能吃饭啊。” 　　思柔和骆未央瞬间泄气， 　　本以为还能和李清茶一起用午膳呢。 　　这时，场上的钱守本又击败了一名八品挑战者， 　　他对周围拱拱手， 　　“各位道友，三宗论道本为交流，我已守擂五次，不应再占用各位的时间，明天上午，金辉派愿意让出擂主的位置。” 　　果然如此， 　　emmm…… 　　想来这老哥的符箓丢的也差不多了，估计心都在滴血吧， 　　那可都是钱啊。 　　众官员疯狂拍七皇子马屁， 　　“殿下料事如神。” 　　“难怪皇上让殿下总览三宗论道一切事物。” 　　“殿下英明。” 　　…… 　　李清茶听得直摇头。 　　她起身，走向一字道派的位置，跟吕鹿鸣说了下午论道的开始和结束时间， 　　之后，各宗门走了一圈，询问对今天上午的比试的看法。 　　大家当然没看法， 　　以往都是各个宗分开设擂台，各打各的，利用主场优势控制比分，哪会像今天这样，制造的新闻可太特喵的多了。 　　先是一字道派的擂主第二战就被挑了下去； 　　之后是金莲观挑战朝廷命官； 　　再来鱼幼薇十二柄飞剑镇压金莲观； 　　最后还有钱守本横空出世、连战连捷。 　　…… 　　这一上午，异常精彩。 　　李清茶又挨个问过各宗门的午饭，确定他们都有的吃，这才自己随便找了小店用餐， 　　六部口附近的店家都知道三宗论道，自然也认识李清茶， 　　当即，她被安排进了小包间。 　　没想到刚落座，就有一席红衣闪身进屋， 　　“师弟。” 　　鱼幼薇巧笑嫣然。 　　她在李清茶对面坐下，扬起小鼻子，肩膀一晃一晃的， 　　那模样，仿佛在说：“师弟，人家表现得那么好，你还不快点儿夸我？” 　　李清茶一愣， 　　“你怎么跟来了？” 　　鱼幼薇小脸不由得一垮， 　　“夸我。” 　　“唔……” 　　“快点儿，夸我。” 　　这姑娘一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模样， 　　李清茶轻咳， 　　“好好，我们师姐最爱护师弟了，看到金莲观的人欺负师弟，就果断……杀！” 　　她做了一个手刀下挥的动作。 　　噗~ 　　鱼幼薇嗤笑出声， 　　师弟的说法实在是既搞笑、又可爱。 　　她凑上前， 　　“师弟……嗯……你平时都是这么夸人的吗？这分明就是口惠而实不至，只是动动嘴皮子，却一点实质奖励都没有。” 　　少女离得很近， 　　热热的鼻息喷在李清茶的面颊上，痒痒的，还带着一丝丝的潮湿。 　　李清茶摸摸脸颊， 　　“夸人啊……那个，我平时不怎么夸人。” 　　“那师姐教你该怎么夸人。” 　　“啊？” 　　李清茶诧异， 　　她回头，蓦地发现鱼幼薇的脸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 　　“师弟，你要试试吗？” 　　“试……唔……” 　　李清茶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试的竟然是新姿势， 　　两个人分别歪头，角度都不大，但错开之后大约在75°左右，这样贴在一起要远比只错开30°来得紧密，也更能发挥鼻息和唇齿变换的优势。 　　“唔……” 　　“嗯……” 　　“咳咳咳……” 　　两人猛地分开。 　　李清茶摸摸嘴唇， 　　“师姐，你平时都是这么夸人的吗？” 　　“我平时不夸人的，要夸，我也只夸师弟啊。” 　　鱼幼薇再次直球进攻。 　　李清茶差点儿被对方一记闷棍打昏过去，晕淘淘的，心中不免怀疑，自己难道是弱受？ 　　为什么鱼幼薇主动会让自己这么爽？ 　　这明显不正常啊喂！ 　　穿越前，自己可是个直男来着， 　　即使玩游戏用的女号，也时刻咬定自己的男性身份认同不动摇。 　　可为什么…… 　　“咕……” 　　李清茶咽唾沫。 　　鱼幼薇嘴角勾起， 　　“我还有别的夸人的方式，要试试吗？” 第321章 冲突 　　“……” 　　“……” 　　两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店家一楼传来了说书人的声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大人先是以言语相欺，又有鱼仙子鼎力相助，两人配合，真真是大杀四方，那个金莲观的道士哪是对手啊？” 　　这人说话声音极大，辨识度也颇高， 　　鱼幼薇一时间上了心，不由得掩唇轻笑，用口型对李清茶说道：“正在说你呢。” 　　李清茶同样用口型回复， 　　“在说我们俩。” 　　两人侧耳。 　　下面传来吵嚷声， 　　“先生，你到现在还没说李大人到底是什么修为呢~”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大笑。 　　说书先生似是急了眼， 　　“肯定是六品！一刀压服两个七品，怎么想都是六品嘛~” 　　众人不信， 　　“先生吹牛！” 　　“什么，我说话可是有理有据的！” 　　一个梗着脖子、红着脸跟人争辩的形象出现在鱼幼薇的脑海， 　　她对李清茶眨眨眼， 　　“你到底几品啊？” 　　“七品。” 　　“嘶……天才。” 　　“被真正的天才称作天才，我可不好意思。” 　　下面有说书先生替李清茶吹牛，李清茶和鱼幼薇反而怡然自得地聊天，半点儿不觉得脸红。 　　鱼幼薇嘴角勾起，屈指一弹， 　　门打开一条缝。 　　李清茶：￣□￣｜｜ 　　“喂喂喂！你那边能看见，我这边可看不见。” 　　“(ˉ▽￣～) 切~~” 　　鱼幼薇再次一弹， 　　门的另一边也被推开了一丢丢，这样，两人从楼上都能看到楼下。 　　只见一楼大堂正中摆了张八仙桌，说书先生站于桌后，手中折扇轻摇，时不时地拿抚尺一拍桌面，真有那么几分风骨， 　　他说书的语气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若非讲的是李清茶自己的故事，她可能也听进去了， 　　但是…… 　　“有点儿假啊。” 　　鱼幼薇抿了抿嘴角， 　　她伸腿，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李清茶的小腿， 　　“你干过那些行侠仗义的事？看着不像啊……” 　　李清茶摇摇头， 　　“嗨，人家说书的主角有模板的，所谓‘升级打怪捡宝贝，山洞学院拍卖会’……唔……后面的口诀忘了，总之，按照模板，一段书随便说个几百万字没问题。” 　　升级打怪捡宝贝，山洞学院拍卖会…… 　　这顺口溜还挺不错。 　　鱼幼薇不解， 　　“拍卖会？我怎么从未听过？” 　　“拍卖会其实古来有之，就比如鱼市上，鱼贩子将一堆螃蟹放在那儿，大家公开竞价，参与竞价的人把手藏于袖中出价，这种公开喊价的方式就是拍卖。说书人说不定会设计主角在拍卖会上低价捡到优秀功法的桥段，这样不就有爽点了吗？” 　　爽确实没错， 　　但是， 　　“哪个宗门会傻到把资源拿来拍卖？一般宁可烂掉吧……” 　　李清茶挠挠头， 　　她记得自己给日、月、星三宗合脉就提过拍卖会的规划来着， 　　“这个……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比如你们天、地、人三宗，表面上分裂，但实际都是道门，大家互通有无也算正常。” 　　鱼幼薇不由得点头，心中琢磨这个拍卖会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不错。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响动传来。 　　之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你们小点儿声！” 　　因为房间的门只开着一条缝，所以李清茶和鱼幼薇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她们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 　　李清茶推门而出，凭栏而立看着下面的变化。 　　只见从一楼右手边的包间内走出一个佩剑的小青年，并非道士，应该是武夫或者普通江湖人，来京城看三宗论道的热闹。 　　小青年对说书先生啐了一口，呵呵一笑， 　　“你就放屁吧！” 　　说书先生的脸顿时红了， 　　在外面靠嘴皮子讨生活的，最受不得别人用这种方式侮辱。 　　他直接开骂， 　　“滚你个小瘪犊子！” 　　小青年愣了一下，不怒反笑， 　　“老哥，你叫什么名字？” 　　“徐大虾。” 　　“大侠？你可真能自吹自擂呀！” 　　众人俱是一愣， 　　心说这青年剑客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真愣， 　　人家说书先生明显忽悠他的，他也能信？ 　　显然，说书先生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眼珠一转，故作委屈， 　　“不是你想的那个‘大侠’，是‘虾米’的‘虾’。” 　　小青年听了哈哈大笑。 　　看他笑得开心，其他人更是狂笑不止。 　　小青年愣了， 　　“有那么好笑吗？” 　　旁边立即有人提点他说：“你特么的是不是傻啊！？人家说自己是‘徐大虾’，你就信？人家真敢说，你也真敢信啊？哈哈哈哈！” 　　小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冷哼一声， 　　铮—— 　　腰间宝剑出鞘。 　　李清茶看了一眼，只见剑身普通，没什么光泽，想来不是什么好货。 　　与此同时，小青年所在的包厢内传来声音， 　　“小朗，教训教训得了，他们这些普通人不知道六品修士多难得。那个李清茶若真有六品，怎会任由金莲观的人骑到头上撒野？” 　　说话的人声音沉稳，听上去像是中年。 　　之后，又有另一个声音说：“师兄，速战速决，快些回来。” 　　emmm…… 　　听着像个妹子。 　　这妹子说完了话，叫“小朗”的青年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转过身， 　　“听到没有？李清茶就不可能是六品修士！他不过是因为披着一层官府的皮，金辉派和灵韵宗的人都卖个面子罢了。” 　　这语气，有股子十分冲鼻的酸味， 　　在场中人哪个听不出来？ 　　说书先生在外赚钱，更是老油条了，最会看人下菜碟，制造爆点， 　　他哈哈一笑， 　　“小子，人家李大人就算没那个修为又怎样？他干成了六品修士才能做到的事儿，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小朗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见他不吱声，旁边的吃瓜群众也跟着开腔， 　　“就是，我们这是听书，人家先生讲得精彩就得了，你较个屁的真啊？” 　　“说书是要加工的，懂不懂？” 　　“就算是假的，我们也愿意听，你能怎么着吧？” 　　“不听李大人的故事，难道听你的？” 　　…… 　　这帮人说话真是扎人心窝子， 　　不知道年轻人脾气暴吗？ 　　果不其然，小朗的脸色先是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一副要被气炸了的模样，握剑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像是要把手指折断。 　　啧…… 　　麻烦…… 　　李清茶心中不由得嘀咕。 第322章 没听说过啊…… 　　三宗论道这段时间，京城治安有所下滑是不可避免的。 　　但那是对平民百姓来说， 　　街溜子们就喜欢四处溜达，看有没有打架斗殴的热闹可以凑，当然，真打架是不敢的，但拱火扯皮的本事可不赖。 　　越是生意好的酒楼，这种人越多， 　　老板为了聚人气，不会轻易地撵人，要不然也不会请说书先生来驻场。 　　有人笑着说：“小朗，你这是要干嘛啊？” 　　小朗脸色一黑， 　　“‘小朗’也是你能叫的？” 　　“嗨，我的错我的错，你要是不愿意听人家先生说书，要不你上来讲一段啊？什么和尚尼姑续前缘、师兄师妹好做亲之类的……” 　　“……” 　　小朗原本阴沉的脸不由得涨红， 　　看样子，这小青年真的想过“师兄师妹好做亲”那种事情。 　　其他人见了这个反应，跟着起哄， 　　“这个好！” 　　“小朗给咱来一个！” 　　“就听这个！” 　　…… 　　拍手的、吹口哨的，各种“鼓励”的方式层出不穷。 　　李清茶笑着摇头， 　　若论经验，江湖上那帮少侠还真不见得有人家市井痞子来得丰富。 　　这时，一楼右手边的包间门又被推开了， 　　从中走出一名少女， 　　emmm…… 　　不怎么漂亮， 　　但看小朗的变化，很明显，少女便是他的心上人师妹没错了。 　　少女问道：“师兄，怎么回事？” 　　结果，小朗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接过话茬，说道：“没怎么回事？就是你师兄喜欢你，被我们戳穿了呗~哈哈哈哈！” 　　在李清茶看来，这人属于好心助攻， 　　如果是有点儿经验的老油条，肯定借机和师妹多掰扯几句，说不定当晚就成其好事了， 　　可小朗少年心性，没那种骚操作，反而恼羞成怒， 　　铮—— 　　剑光一闪。 　　李清茶下意识地按住流光， 　　但有人比她出手更快。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鱼幼薇的飞剑已拍马赶到， 　　叮—— 　　小朗的剑被格开。 　　他蓦地抬头， 　　“谁？” 　　不要说他，就连李清茶看清鱼幼薇飞剑的轨迹也要不自觉地动用气机，单纯靠目力是不够的。 　　另外，有几个人从包间中冲出， 　　“师兄？” 　　他们围住小朗， 　　但小朗只是视线四处寻索，像是在找什么人， 　　连带着一众师弟也跟着狐疑地乱瞧。 　　鱼幼薇叹气， 　　“你们不用找了，是我。” 　　“……” 　　“……” 　　一时间，酒楼内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那名绝美的女子凭栏而立，目光清冷，如同眼下的人不过是随手就能捏扁的蝼蚁。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红裙子……难道是灵韵宗的鱼仙子吗？” 　　鱼幼薇没接茬。 　　小朗看了眼表妹，咬咬牙， 　　“就算是鱼幼薇又如何？你既来参加三宗论道，敢于对普通人动手吗？” 　　听到这话，有人夸张地干呕， 　　也不知道刚才对普通人动手的是哪个？ 　　再说了，看腰间佩剑，跟“普通人”这三个字好像也不搭边儿。 　　大家又不傻，当然能听得出来，小朗看似很硬气，实则已经有了惧意。 　　那可是六品啊…… 　　而且是实操十二柄飞剑的道门六品。 　　鱼幼薇嘴角勾起， 　　“你说我不敢动手？” 　　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栏杆， 　　和李清茶的二人世界被打乱，她心里正不爽呢， 　　“你可以试试。” 　　噗~ 　　李清茶忍不住笑出声， 　　小朗好歹是个男的，而且还是混江湖的，鱼幼薇说话怎么就这么不给人面子呢？ 　　嗯，跟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了。 　　小朗心中愤懑正没地方发泄呢，倏忽听到李清茶的笑声，顿时一瞪眼， 　　“艹你X的！看个……” 　　话才说了半截， 　　咚—— 　　一声闷响。 　　鱼幼薇的人影已经闪到一楼，掐着小朗的脖子，将头整个人按倒在身后的桌面上， 　　从上而下俯视的模样，就像随时准备收割的死神。 　　酒店里的其他人悄悄摸摸后退，留出一片空地给鱼幼薇施展， 　　至于小朗的师弟们…… 　　杵在原地没动是他们唯一的倔强。 　　小朗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他感觉，鱼幼薇是真有可能动杀手的， 　　“鱼……鱼仙子，有话好说，我是浔州剑阁的弟子。” 　　鱼幼薇蹙眉， 　　“剑阁？” 　　看她有了反应，小朗松了口气， 　　出门在外，有个师门背书还是好啊…… 　　他疯狂点头， 　　“对，就是剑阁，我就是剑阁当代大弟子。” 　　小朗的精气神仿佛又回来了， 　　剑阁在浔州，哪个门派都得赏他们一、二分薄面，想来就是灵韵宗也不会随便结这个仇。 　　没想到…… 　　“没听说过啊……” 　　鱼幼薇十分淡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 　　“……” 　　“……” 　　酒楼内再次安静下来。 　　李清茶又没忍住：“噗！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 　　小朗脸色大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家鱼幼薇是六品修士，欺负欺负自己也就算了，你特么个小白脸算屁啊？ 　　他看李清茶长得很帅，坐的又是酒楼二层，明显是富家公子哥， 　　这种人也配骑到自己头上撒野。 　　小朗恼了， 　　“你特么还笑？老……咳咳……” 　　依然是话音未落， 　　鱼幼薇脸上忽然泛起一股浓郁的杀气，右手用力， 　　咔—— 　　一声轻响。 　　小朗颈骨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但最终， 　　“哼！” 　　鱼幼薇一声轻哼，右手微松。 　　小朗如获大赦，拼命地喘着气，同时感觉脖颈处传来剧痛，好像真被对方捏得骨裂了， 　　他不由得看向李清茶， 　　自己一说这个男子，鱼幼薇就暴走， 　　莫不是…… 　　想到这儿，他直冒冷汗。 　　这时，从包间中走出两人，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腰间佩剑，想来应该是小朗的师傅师娘，也就是剑阁的话事人。 　　中年人看到自家徒弟被鱼幼薇制服，不由得面上无光， 　　但是没办法， 　　剑阁小门小派，综合全阁之力，也就能培养他一个八品武夫，大弟子到现在还没有入品， 　　在鱼幼薇这样的天之骄子的眼中，小朗不过是个手不能提的普通人吧？ 　　中年人作揖， 　　“还请鱼仙子高抬贵手。” 　　鱼幼薇挑了挑眉，用眼角的余光瞄向李清茶， 　　在她眼中，自己之所以出手，完全是因为李清茶，所以要不要收手，也要看李清茶的意思， 　　更何况，小朗刚才还破口大骂过李清茶， 　　冤有头债有主， 　　这不更得看李清茶的意思？ 第323章 李大人，真男人 　　加更。 　　￥￥￥￥￥￥￥￥￥￥￥￥ 　　李清茶无奈， 　　在一般玄幻小说里，主角装逼欺负人，被欺负的都是小的不成找老的、老的不成找祖宗，然后主角拼死一搏，单车变摩托， 　　怎么到自己这儿，感觉就不对了呢？ 　　装逼的是鱼幼薇不说，被欺负的人逼格也弱得离谱， 　　小的=不入品； 　　老的=八品。 　　反派成长的速度都已经赶不上主角了啊喂！ 　　李清茶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鱼幼薇本想看她是怎么说的，但见李清茶一直没反应，眼神缓缓降至冰点。 　　看到她的模样，小朗瞬间明白了， 　　“不要撒窝！” 　　他疯狂地摇头求饶，简直跟杀猪似的。 　　另一边，剑阁出身的中年剑客也立即拔出剑， 　　“所有人都闪开！” 　　言外之意，刀剑无眼，如果打起来伤及无辜可就不好了。 　　李清茶皱眉， 　　“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打不起来。” 　　店老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生怕真打起来。 　　就前天，隔壁有家茶叶铺子被江湖人打烂了三张桌子，虽然官府出面解决，帮忙讨来了赔偿，但那也只能按照打砸的数额来， 　　店可是要经营的，打架对生意的影响不是几张桌子、几把椅子那三瓜俩枣就能赔得了的。 　　中年剑士眉头大皱， 　　“年轻人，不该掺和的别瞎掺和。” 　　小朗听到师父这么说，更疯狂地摇头， 　　鱼幼薇暴走，极有可能是因为那个在二楼凭栏而立的年轻人， 　　自己师父言语间对人家如此轻视，若惹恼了鱼幼薇，自己的小命说没就没。 　　没想到，酒店的老板说话了， 　　“这位爷，他就是当今道录司右副印使李大人。” 　　“……” 　　“……” 　　“……” 　　整个酒楼第三次安静。 　　中年剑客跟桌上的脏抹布似的，又黑又皱，都快缩成一团了， 　　他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李清茶若真有六品，怎会任由金莲观的人骑到头上撒野？” 　　想给自己一巴掌。 　　鱼幼薇对李清茶说：“你不必担心，这个浔州剑阁不曾听过，无所谓的。” 　　满室皆惊。 　　这个“无所谓”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把在场的剑阁之人宰了都没事。 　　李清茶明白鱼幼薇的心思， 　　鱼幼薇明显是看小朗三翻四次辱骂自己，且好勇斗狠，将来有可能生出事端，不如当场解决， 　　杀伐如此果决，确是人宗修士的特点。 　　李清茶反观自己， 　　emmm…… 　　感觉遇事常常被多番掣肘，反倒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修士， 　　还是欠的情债太多啦~ 　　那边，中年剑客好像理解能力失效了，愣了好一阵才回过味儿，但嘴唇干涩，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 　　话到嘴边全成了乱码。 　　鱼幼薇冷哼， 　　“闭嘴！” 　　中年剑客老老实实地闭嘴。 　　鱼幼薇看向李清茶， 　　“剑阁，真没什么的。” 　　这一次干脆点人家门派的名字了，似乎是真动了一了百了的心思。 　　李清茶摇摇头， 　　“先别急。” 　　鱼幼薇无奈叹气，心说师弟夫君还是老样子，瞻前顾后， 　　她轻轻一跃上了二楼， 　　随后， 　　咔—— 　　一声轻响， 　　那是剑匣的机扩声。 　　十二柄飞剑飞出，悬停在剑阁众人头顶， 　　鱼幼薇看了他们一眼， 　　“不准走。” 　　想来，也不可能走， 　　李清茶身边还隐藏着一个六品的保镖呢。 　　留下那句话，鱼幼薇和李清茶一起进包间，关上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开， 　　她压低声音说：“你不用担心的。” 　　李清茶当然明白， 　　“灵韵宗家大业大，我知道不用担心。不过，三宗论道期间，还是低调行事吧，你要是真把人家剑阁扬了，事情不好收场。” 　　“他们先对平民动的手，我就算……” 　　“我知道~我知道~” 　　“他们还骂你。” 　　“我知道~我知道~” 　　“(ˉ▽￣～) 切~~” 　　鱼幼薇不开心了，嘟嘴了。 　　李清茶揉揉她的脸颊，就像在搓一个丸子， 　　“罪不至死。” 　　鱼幼薇想了想，最终没有反驳， 　　“嗯。” 　　她依偎进李清茶怀里。 　　二楼包厢正在过二人世界，一楼大厅的众人却是另一番心思， 　　尤其是剑阁的人，仿佛在等着阎王的审判，而且，头顶悬着飞剑，随着时间推移，让他们这种待宰羔羊的想法越来越深。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都各自回了位置，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 　　“看来，今天的故事又有得编了。” 　　这话很刺耳， 　　小朗十分郁闷，下意识地看向心心念念的师妹，心头发痴，若是能死在一起，似乎也不见得是坏事。 　　没想到地，师妹正经盯着二楼包间的房门， 　　“那人便是李大人吗？” 　　师妹的眼中闪着光， 　　那种光，是小朗从未看过的， 　　他很清楚，师妹绝对不会把这种光投驻到自己身上。 　　小朗：55555~ 　　旁边有人看在眼中，无奈叹气， 　　“你说你，刚才我们给你制造了那么好的机会，你不知道把握，甚至还要对我们拔剑相向，现在终于知道疼了吧？” 　　小朗颈骨有伤，支支吾吾， 　　“忌讳？” 　　“哎，说你年轻，你是真的不懂，刚才我们起哄，你拉着你师妹安慰几句不好吗？怎么就不是机会了？” 　　“……” 　　“你再看人家李大人，那才叫真男人呐~动动手指头，你们剑阁的人都得在这儿乖乖趴着，你武功吹得再牛有锤子用？” 　　小朗不由得泛酸，心中吐槽李清茶也是站在鱼幼薇身后，狐假虎威罢了， 　　但是看师妹的表情，他又觉得这是自欺欺人。 　　又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李清茶和鱼幼薇出来， 　　李清茶笑笑， 　　“无论怎么样，现场没人受伤，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应该都能接受。” 　　说着，她看向中年剑客， 　　“那个叫……叫‘小朗’的，是你徒弟吧？好像受了点儿伤，在咽喉部位，没问题吧？” 　　中年剑客忙不迭地点头， 　　能全身而退就行，他已经没有别的出格的想法了。 　　李清茶“嗯”了声，之后又说，“那没事了，三宗论道才开始一天，你们剑阁就搞出那么大的事，以后就别再到六部口这一片了，可以吧？” 　　中年剑客再次猛点头， 　　“我这就带他们走。” 　　“嗯？谁说让你……呵呵……小朗不能走，他伤人未遂，怎么样也要在兵马司的牢里吃点儿裤头。” 　　“李大人……” 　　中年剑客哪能让坐下大弟子进班房， 　　他下意识地就要单膝点地，为小朗求求情， 　　然而， 　　“这件事没得商量。” 　　李清茶的语气极其严厉。 　　咚—— 　　一声闷响， 　　流光的刀鞘弹出，托了一下中年剑客的膝盖，让他硬生生没能跪下去。 　　所有剑阁的人愕然， 　　李清茶竟然真的至少有七品修为？ 　　小朗惊讶地睁大眼睛，蓦地听到身边的师妹感慨：“李大人这才是真男人啊，明明是高品修士，却从来不以武力压人。” 　　“……” 　　“……” 　　“555555~” 　　小朗爆哭。 第324章 金莲之事 　　事情算是解决了， 　　但鱼幼薇相当不爽，难得尾随李清茶找到独处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能开心才怪。 　　“一会儿，兵马司的人要来了吧？” 　　李清茶点头， 　　“嗯。” 　　“那我先走吧。” 　　“嗯。” 　　(ˉ▽￣～) 切~~ 　　就这一个字，变都不带变的，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 　　少女不满地瞪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笑， 　　“怎么，还要我夸夸你？” 　　夸？ 　　鱼幼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忽然，脸色一红，推向李清茶的胸口， 　　她的动作微微停顿，改成推搡肩膀， 　　刚才依偎李清茶的时候，她发觉李清茶的胸前缠着绷带，似是有伤在身，想来应该是在亳州留下的旧伤还没好全， 　　毕竟，九号在聊天群里信誓旦旦地说李清茶必死， 　　想来当时应是九死一生的情况吧…… 　　少女没过问， 　　男人都一个熊样，喜欢装坚强，明明有伤在身却不喊一句疼，自己还是别点破为妙。 　　鱼幼薇说：“我真走了。” 　　李清茶点点头， 　　“嗯。” 　　又是这个字， 　　不过，听上去没那么惹人嫌了。 　　鱼幼薇一闪身，人影消失。 　　李清茶走出包间，发现剑阁那帮人还在老老实实待着，嘴角勾起， 　　她对一旁的老板招手， 　　“不好意思，今天这件事算是因本官而起，没影响生意吧？” 　　老板受宠若惊， 　　“李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有今天的事，只怕小店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而且，小的找来说书先生，为的就是聚人气，您可比他管用……咳咳……” 　　大概是觉得“管用”这个词不太好，没再往下说。 　　李清茶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 　　就在这时， 　　“让开！兵马司办案！” 　　一队人闯了进来。 　　李清茶一看，带队的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刘塘，顿时松了口气， 　　有熟人，那就好办事了。 　　她招招手， 　　“老刘。” 　　刘塘刚想开骂，说哪个脑瘫敢这么叫自己，蓦地发现声音有几分熟悉， 　　他抬头， 　　“李大人？” 　　李清茶绕下楼梯，把之前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剑阁的人全都竖着耳朵听，发现李清茶没有添油加醋，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 　　“故意伤人未遂是吧？” 　　刘塘一只手扶着佩刀的刀柄，一只手摸着络腮胡， 　　看那模样，似是在憋着什么坏水。 　　他沉吟片刻， 　　“要不要治治他。咳，我没别的意思，《大夏律》，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加功者、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杀讫乃坐。” 　　剑阁众人：！！！ 　　中年剑客赶紧说道：“这位大人……” 　　刘塘当即断喝： 　　“闭嘴！” 　　他冷哼一声， 　　“本官与李大人讨论案情，哪轮得到嫌犯插嘴？” 　　李清茶轻咳一声， 　　“刘大人，还是算了，你说的那个是谋杀，咱们现在讨论的斗殴，凡斗殴，不成伤者、笞二十。” 　　“可是，相争为斗、相打为殴，他还试图用兵器，这是单方面的殴杀啊。” 　　“那就给他关进司狱里，打一顿、吃几天牢饭。咱们《大夏律》，量刑合理，目的不在罚、亦不在惩，而在批评教育，对吧？” 　　批评教育…… 　　这说法刘塘也是头一次听。 　　他哈哈一笑， 　　“听李大人的便是。” 　　说着，指挥手下的士兵询问食客证词。 　　李清茶没再多说，看了眼中年剑客，笑呵呵地问道：“剑阁，在浔州是吧？” 　　中年剑客瞬间感觉压力来了， 　　他的徒弟们都知道李清茶的修为，肯定在七品上，甚至有可能真的像说书先生猜的那样，是六品， 　　但那只是数据比对产生的结论， 　　因为李清茶能战胜剑客，所以修为大于八品， 　　简单的算术题。 　　刚才，只有真正感受过李清茶出手的中年剑客知道李清茶的实力， 　　那是一种让他这个八品武夫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的压迫感。 　　他拱拱手， 　　“在下浔州剑阁赵……” 　　“不用不用，本官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知道反而不好。” 　　“……” 　　中年剑客无语。 　　李清茶笑笑，在他对面坐下， 　　“浔州……没记错的话，金莲观在浔州，对吧？” 　　众人愕然， 　　联想到李清茶今天上午和清微起冲突，难免会觉得她这是要罗织金莲观的罪证。 　　中年剑客更加小心谨慎， 　　“李大人没记错。” 　　“唔……话说，我听鱼仙子，还有一字道派的吕道长说，金莲观有一个服食九枚金莲莲子而不爆体的天才，此话当真？” 　　李清茶脸不红、心不跳， 　　明明问的就是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慌张， 　　她呵呵一笑， 　　“别误会，我也是修士嘛，难免对同辈高手好奇。” 　　众人不由得恍然， 　　确实，李清茶如此年轻就有高深修为，可以称为“天才”，而天才和天才总是相吸的。 　　中年剑客沉吟片刻，说：“李大人，我也所知不多。” 　　李清茶端正坐姿， 　　“说说看。” 　　“前段时间，金莲观确实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但那个年轻高手到底是谁、功力几何，不要说外地人，我们浔州人都没见过的。” 　　“哦？怀抱琵琶半遮面啊……” 　　这句诗，一般武夫欣赏不来， 　　中年剑客没好意思接茬。 　　李清茶又问：“还有别的消息吗？” 　　中年剑客想了想，说：“还有一件事比较奇怪，金莲观出了年轻高手，观主玄清教徒有方，本应地位稳固，但不知为何……” 　　他顿了几秒钟，找好措辞， 　　“总之，最近金莲观对外活动，都是玄净。” 　　玄净，观主的师兄， 　　啧…… 　　那人应该还在五品挣扎吧。 　　李清茶眉头跳了跳，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知道了。如此看来，这辈子是无法和金莲观的天才交手了。” 　　说完，转头看向刘塘， 　　“老刘，下午的三宗论道要开始了，我得去现场盯着。这边就交给你……唔……对了，那个犯人咽处有伤，你让人治治。” 　　刘塘点点头，踢了小朗一脚， 　　“还不快谢谢李大人。” 　　小朗：“！@#￥%……” 　　李清茶摆摆手， 　　“老刘，都说了他咽处有伤了。唉，罢了，总之，你关照点儿，别让这货在牢里加重伤势。” 　　刘塘应诺， 　　李清茶便让老板打包了一些点心，径自走出了饭店。 　　目送她的背影，剑阁小师妹眼中一片迷蒙， 　　“这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啊，一心只想挑战同辈的高手，若他能……” 　　小朗：“！@#￥%……” 　　“而且，他还主动让人帮师兄疗伤，做官也为民做主。” 　　小朗：“！@#￥%……” 　　“还有刚才那首诗，‘犹抱琵琶半遮面’，真的好有意境，真的好美。李大人，哦……我……李大人……” 　　小朗：“……” 　　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325章 五号……咳咳……不言 　　李清茶往六部口广场赶。 　　刚一到地方，就看到擂台东侧的人茫茫多，西侧则少一些，看着就像一头肿大、一头塌陷的带状物。 　　她往前走， 　　没两步，骆未央跳了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大相国寺的不言……咦……你随身的食盒里是什么？” 　　李清茶：“……” 　　她怀疑小吃货装有食物雷达。 　　“中午打包的糕点。” 　　骆未央抢过食盒， 　　“咱们也没少一起吃饭，我记得你没有打包的习惯啊……” 　　“那不废话吗？跟你吃饭还用打包？” 　　“诶嘿~” 　　少女卖萌。 　　李清茶瞪了对方一眼， 　　“你要吃就吃。” 　　骆未央从食盒里挑出一块蜜麻花，脆生地咬了一口， 　　小小的牙印，麻花切口齐整， 　　她问： 　　“你中午没吃饱？” 　　“就没吃。唉……别提了，遇到江湖人在酒楼闹事，我随手处理了一下。” 　　“原来是没吃啊……” 　　骆未央看看手里的麻花，之后递到李清茶唇边， 　　“啊~” 　　李清茶下意识张嘴， 　　(￣～￣)嚼！ 　　之后，她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骆未央刚才咬过的吗？ 　　一脸震惊ing。 　　骆未央微笑， 　　“怎么了？被我的温柔吓到了吗？” 　　李清茶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自己能虎口夺食，从这么爱吃的小吃货手里夺得吃了一半的点心。”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骆未央虽然这么说的，但还是又挑出一枚米糕塞进李清茶嘴里， 　　“这么好吃都挡不住你的嘴！” 　　两人闹着挤开人群。 　　不言之前的承诺兑现了，带着十几个大相国寺的和尚过来， 　　此时，他刚刚讲完一个佛门公案， 　　“阿~弥~陀~佛~” 　　对四处宣佛号。 　　李清茶招手， 　　“不言大师你还真的来了啊……” 　　不言听到李清茶的声音，双眸一亮， 　　“李先生！” 　　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emmm…… 　　这个表现基本可以确定是聊天群的五号没错了，完全就是狂粉。 　　李清茶打了个寒颤，赶紧聊正事， 　　“不言大师，你还真来辩经？” 　　不言鞠躬， 　　“早在佛陀时期，释道便与外道六师有过辩论之举，西域烂陀寺就此建立了一系列关于经、律、论三藏辩经的传统。” 　　听他的意思，道门三宗论道学的还是佛门。 　　李清茶无奈叹气， 　　“今日是三宗论道第一天，佛门不适合现在下场。” 　　“贫僧晓得，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看看三宗论道是如何进行的，俗语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贫僧虽是出家人，亦有俗欲。” 　　西域佛门被赶出大夏，逐渐势微，香火钱越来越少， 　　不言的心思李清茶当然理解。 　　李清茶沉吟片刻， 　　“大师准备何时挑战啊？” 　　“这……” 　　不言有些迟疑， 　　良久， 　　“佛门与道门之间的胜负，想来只能请儒家学子评判，再就是七皇子殿下。” 　　“儒家学子，我们可不负责请。” 　　“这一点大人无须担心，贫僧有一至交好友，乃是儒家出身，亦能保持公正，想来，请他出面双方应该都说不出什么。” 　　李清茶猜测可能是群里的那个二号， 　　这两货天天吹牛扯皮，引为至交好友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不言知道二号身份吗？ 　　李清茶有此思量，表情自然地问：“大师，你的这位儒家至交好友是谁？需不需要我们道录司、礼部提前准备些什么？” 　　不言的光头微微见汗， 　　“无须先生费心。” 　　与此同时， 　　「五：二号，你之前说过，要到三宗论道的现场凑热闹，什么时候？」 　　「五：赶紧出来，给个准信！」 　　李清茶：￣□￣｜｜ 　　这个不言也是够可以的，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嘛…… 　　「二：怎么着？想被我喷。」 　　「五：！@#*￥%……」 　　「五：你就说你来不来？」 　　「二：你说的是‘来不来’，不是‘去不去’，你现在就在三宗论道的现场啊？」 　　「二：估计你的大光头应该很明显吧……」 　　只此一句，凡是在京城的群成员应该都能知道不言就是五号了， 　　因为在现场的和尚，就他有水平。 　　「五：……」 　　「五：你到底去不去？」 　　「二：去，你都这么诚心地邀请了，我肯定去，明天下午怎么样？」 　　「二：另外提一嘴，你现在改成‘去不去’已经来不及了。」 　　李清茶注意到，五号……咳咳……不言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她努力憋笑， 　　“大师？” 　　不言躬身， 　　“李先生无须担心，我那至交好友明天便到。” 　　这哥们在聊天群和现实的切换属实有问题，“我”和“贫僧”两个自称没有倒换过来， 　　一旁的骆未央不由得“咦？”了一声。 　　李清茶拉拉小吃货的衣袖， 　　小吃货倒也听话，没有再多嘴，自顾自地吃起了糕点。 　　不言行合十礼， 　　“李先生，贫僧今日来只是想观摩三宗论道，您不必在此与贫僧多费时间。” 　　李清茶环视一圈， 　　周围有不少百姓刚才听佛门公案听得开心，让不言就这么在普通观众的席位待着，难免会有砸场子的嫌疑， 　　她沉吟片刻， 　　“这样，你随我来，咱们一起到正中凉棚观摩论道。” 　　不言也不推让， 　　“谢谢李先生了。” 　　他安顿好一众师弟和师侄， 　　之后，三人一齐前往皇室所在的凉棚。 　　三宗论道，佛门、儒家前来观礼，甚至上场亮亮手腕都是保留节目，礼部、鸿胪寺的官员见怪不怪，立即让人帮不言安排了椅子。 　　道门修士一看有佛门的人出现，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挺直了腰杆。 　　吕鹿鸣走向李清茶， 　　“大人，现在开始吧？” 　　李清茶和其它官员对过时间，又走流程请示了一下七皇子，之后说：“可以开始了。” 　　吕鹿鸣走上擂台， 　　“各位道友，也不说那些虚的了，还是我们一字道派做擂主。” 　　说完，他径自盘腿而坐， 　　“请了。” 　　吕鹿鸣亲自做擂主。 　　论道和比试不同，谁说的道理够硬，谁就能说服人，没有以大欺小的概念， 　　在这方面，九品和一品没区别。 　　当然，没有对道门那些经典的深刻理解，修为也不可能高。 　　经过上午季常的失败，吕鹿鸣这是要尽力挽回颜面了。 　　擂台下不由得一片沉寂， 　　众修士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站起身，忽然一拍手， 　　“敢问吕道兄，天宗核心出于道尊经典中的哪一句？” 第326章 天之道 　　加更。 　　￥￥￥￥￥￥￥￥￥￥￥￥ 　　“这便是论道吗？” 　　七皇子错愕。 　　一旁的思柔轻咳一声， 　　“皇弟。” 　　七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代表皇家，不能表现得太无知， 　　至少，二皇子在此就不会这么问， 　　老二属于那种有不会的、不懂的先在心里憋着，然后回去查，查好了熟记于胸，再找机会出来装个大逼，博得父皇开心。 　　七皇子虽有悟性，但这种事儿还是做不来， 　　偏偏父皇很迟这一套， 　　就没辙。 　　一旁的不言对七皇子躬躬身， 　　“纵观历史，两次临近的三宗论道最长间隔五十二年、最短间隔九年，殿下对此不甚熟悉实在正常。” 　　这个台阶给的不错， 　　七皇子便借机打造虚心求教的人设， 　　“大师有何指教？” 　　“论道是俗语，亦是道门用语，在佛门中，我们会用‘辩经’一词，专指对佛门理论的辩论，形式不一，有一问一答、一问几答、多问一答。” 　　大概就是互相抬杠？ 　　七皇子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 　　看他不说话，不言以为解释的还不到位，于是进一步说明， 　　“殿下，佛门经典要学完，通常需要二十年乃至更多的时间，大量深奥的典籍仅靠自己修习恐怕很难完成，所以辩经这种相互问答促进的方法才会盛行。想来，道门论道也是如此，天、地、人三宗，不辩不明，经不起推敲讨论的绝不可能是真理。” 　　七皇子看看吕鹿鸣， 　　只见吕鹿鸣也猛地一拍手，唱道：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是直接引用的原文， 　　道尊此话便是天宗的根基了。 　　七皇子轻咳， 　　“这拍手……拍手又是何意啊？” 　　不言呵呵一笑， 　　“此动作在佛门中亦有对照，佛门辩经每次提问时，会先退后几步，跟着右手把念珠一甩，套到左臂上，前跨步，右手高高举起，用力一拍左手。” 　　“这么做的目的是……” 　　“其一，表示我现在向你提问，请你赶快回答并向其致敬；其二，表示在气势上要威慑对手。” 　　气势上威慑对手， 　　emmm…… 　　七皇子没想到还能这么有火药味的。 　　李清茶轻笑， 　　“殿下，这你不可能不懂啊，一个嘈杂热闹的课堂和一个安静规矩的课堂，你更喜欢哪个？” 　　七皇子瞪了李清茶一眼， 　　若论喜欢，明显后者，因为可以把书立起来开小差， 　　至于真想学知识…… 　　应该是前者， 　　七皇子宫中的成年皇子，没少在春坊读书， 　　他不太想认真学习，想蒙混过关，自然不喜欢那种时不时要被点名提问、时不时要互相讨论的课堂，因为不太好混， 　　那些老学究的提问最麻烦了。 　　李清茶感慨， 　　“辩经这种模式好不好，实在不能妄加论断。” 　　后面的礼部官员听到这话，前探身子，明显是有话要说， 　　思柔却率先开口， 　　“昔年，西域佛门被赶出大夏，有个原因便是许多僧人忙乎着主持仪式、开光洒净、授课收徒，各个吃得白白胖胖、脑满肠肥，佛经却没多读几卷。” 　　礼部官员坐正身体，不准备说话了， 　　他们是儒生，自然习惯了安静的课堂，在这样的课堂上不照样能人辈出吗？ 　　可是，儒家那是显学， 　　学好了能科举，进而当官， 　　大家既然有动力，当然多枯燥的课程都能忍受。 　　像佛门这样，经典读得再好也不可能当官管理万千黎民，辩经或许才是正确的道路，至少能提高滥竽充数的门槛， 　　这就是西域佛门有苦行僧一说的原因，人家以佛立民、以民养佛， 　　汉僧则弱得多， 　　上限就摆在那儿，当然鶸。 　　时至今日，佛门被赶走，大夏境内能维持香火的寺庙，都得靠法师们拿出真本事，反而起到去芜存菁的效果。 　　七皇子不由得好笑， 　　“没想到咱们这儿先辩上了。” 　　一旁的思柔推推李清茶的手臂， 　　“你是怎么看的？” 　　说着，对擂台上吕鹿鸣的方向点点头。 　　李清茶疑惑，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嗯。” 　　“感觉没啥问题啊……熵增是不可违背的铁率，能量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自然趋向于由高处流向低处，并且这种流动是不可逆转的。” 　　凉棚里的众人N脸懵逼， 　　熵增是什么鬼？ 　　李清茶摇头，心说自己就不该用热力学定律来解释。 　　吕鹿鸣说的就简单易懂得多， 　　“道会把万物进行平衡，太高的山，就会倒塌，太深的谷，就被填平。水从高处流到低处，低处的水位也因此而变高。” 　　这就好理解了， 　　一时间，下面的百姓频频点头。 　　但提问的人哪会善罢甘休，立即追问道：“吕道兄，恐怕你话没说全吧？” 　　吕鹿鸣身体微动， 　　“此话何解？” 　　“‘损有余而补不足’的下句是什么？”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呵呵……吕道兄也知道说话说半截，只讲对自己有利的内容啊……若道尊只说天道，为什么又要讨论‘人之道’呢？” 　　围观群众哗然。 　　吕鹿鸣却早有应对之策，脸上挂着从容的笑， 　　“在我看来，道尊并非讨论人之道，而是在批驳人之道。” 　　众人不由得屏息凝神， 　　吕鹿鸣继续说：“何谓‘损不足而奉有余’？人因为懒散、贪念等小心思，希望借助权威、借助贵人，于是大多数人会奉承，希望得到照顾。” 　　李清茶沉吟片刻，忽然点头， 　　“这么解释‘损不足而奉有余’，确实对天宗有利。” 　　凉棚之内，众人愕然， 　　就连最善辩经的不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提问， 　　“先生为何这么说？” 　　“借助权贵……呵呵……” 　　李清茶看了眼七皇子， 　　七皇子沉吟片刻， 　　“‘奉有余’，若真的像吕道长那般解释，结果势必使权贵拥有更多资源，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人之道最终不得人心。” 　　原来如此， 　　众人不由得意会了。 　　后面的礼部、鸿胪寺官员看在眼中，不由得默默点头， 　　都说七皇子草包，可现在看来，皇子终究是皇子，站的位置不同，连善于辩经的不言大师都想不到那一层。 　　七皇子看向李清茶， 　　“若你是人宗的修士，你会怎么辩驳？” 　　“我？” 　　李清茶看向鱼幼薇的方向。 第327章 天才的交锋 　　每次三宗论道，都是天、人两宗先交火， 　　因为双方的理念完全冲突。 　　之前，李清茶编写“同时讨厌天宗、人宗”的调查问卷，汲高韵就觉得不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至于地宗…… 　　emmm…… 　　地宗经常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李清茶所料不错，吕鹿鸣果然采用了她所推断的辩论思路， 　　“道尊说，‘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凡人谦虚卑微，不自盈自满，则天补之；道尊观天之象，执天之行。” 　　凉棚内的众人默默点头， 　　尤其是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们，都是科举出身，思辨能力不可能差了， 　　“吕鹿鸣赢了一阵。” 　　“而且，看起来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道尊执天之行’，讲的是道尊虽为人身，却代天行事，这不就是说，道尊是天宗的倡导者？” 　　“呵……没想到第一日就能听到此类高论，不错……幸甚！” 　　“今天上午也很精彩啊。” 　　“确实，上午也精彩。” 　　…… 　　他们一边讨论，一边看向李清茶， 　　心中不由得佩服。 　　以往，三宗论道都是各个宗派自设擂台，哪会像今天这样，头一日便干货满满？ 　　而且现在还只是年轻弟子之间打前站、热场，等到各宗派的大佬入京，恐怕会更加精彩， 　　到时候，儒家、佛门、术士也会牵扯进来，引发大讨论， 　　有此效果，李清茶当居首功。 　　鸿胪寺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之前，内阁的楚大学士曾考虑过将李清茶塞进鸿胪寺，他们心中不屑，觉得一个没有经过科举筛选的人不配， 　　现在回头看，当时真是井底之蛙的浅见。 　　有人压低声音， 　　“我们保举李大人入鸿胪寺，可行吗？” 　　有此开头，他们还真商议起来了。 　　“我觉得可行。” 　　“嗯，我也赞同。” 　　李清茶：“……” 　　她尴尬地清清嗓子， 　　“诸位大人，你们当入鸿胪寺这么简单呐？楚大学士都没保举成功呢~” 　　众官员沉吟片刻， 　　盯—— 　　他们的目光一齐落到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 　　只能视而不见。 　　礼部的官员也在犹豫， 　　按照李清茶的能力，或许薅进礼部也挺不错的，秋狩在即，正好缺一个冲锋陷阵的官员跟妖族怼正面， 　　他们的心思也不由得活络起来。 　　李清茶还不知道自己正悄然变得抢手， 　　她环视一圈，只见老百姓们全都在窃窃私语，似乎是被吕鹿鸣的想法所感染， 　　“吕鹿鸣能有六品修为，确实是对天宗理解足够透彻。” 　　不言点头， 　　“就看人宗这边了。” 　　“为何不看地宗？” 　　“地宗现在就出来讲修功德那一套，为时过早，贫僧不信人宗……呵呵……别的不说，就说对李先生颇为关注的鱼仙子，她绝不可能任由吕鹿鸣这么轻松。” 　　李清茶：“……” 　　鱼幼薇是四号，在聊天群里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 　　说她关注李清茶，没什么问题。 　　不言转头， 　　“刚才，贫僧问李先生，‘若你是人宗的修士，你会怎么辩驳？’，李先生还未作答。” 　　一般情况下，不言看到别人不说话，就不会再追问了， 　　人都有表达欲，不表达，往往意味着没有好的辩词。 　　在佛门辩经的时候，回答者常有闭口不言的时候，这就算是彻底认输了， 　　但不回答总比词不达意或义理不通强辩要好，否则引得满堂哄笑，更加丢脸。 　　可是，不言总感觉李清茶不同， 　　李清茶看待问题的角度十分新奇，能在微末处找到证据以小见大，也能高屋建瓴归纳总结， 　　这样的人怎么会辨无可辨呢？ 　　不言静静等待， 　　李清茶没有吱声，目光再次落到鱼幼薇身上， 　　师姐，你没问题的吧？ 　　鱼幼薇若有所感，注意到李清茶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耍嘴皮子辩论， 　　人宗至情至性，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完了， 　　但之前，和师弟夫君在溪源峰，他们闲聊时也没少扯过那些有的没的，师弟夫君那些匪夷所思、天马行空的想法仍历历在目， 　　那些新颖的思想，怎么能不为外人所知呢？ 　　鱼幼薇缓缓站起身。 　　众人愕然， 　　人宗和天宗的天才第一次交手要在论道上进行吗？ 　　灵韵宗的人更是惊讶， 　　周鸿信低声说：“师妹，莫要逞强！” 　　以往，灵韵宗宗内论道的时候，鱼幼薇几乎是从来不掺和的，约等于实战经验为零， 　　这不是上去给吕鹿鸣送人头的吗？ 　　鱼幼薇置若罔闻， 　　“吕道兄，我有一问。” 　　吕鹿鸣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沸腾， 　　终于可以和同辈高手过招了！ 　　他压抑中胸腔中的兴奋， 　　“鱼仙子，请。” 　　“请问，‘人之道’合乎道吗？” 　　这是基础性问题， 　　答案是明确的， 　　“不符合。” 　　吕鹿鸣一脸严肃地回答。 　　鱼幼薇笑了， 　　“吕道兄刚才说过，‘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这句话的后面是什么？” 　　吕鹿鸣愣了愣， 　　“后面是‘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邪’，鱼仙子，你让我背出这一段，好像对‘人之道’更加不利啊。” 　　下面的百姓也跟着点头， 　　这句话的意思是： 　　有道的圣人有所作为而不占有，有所成就而不居功。他是不愿意显示自己的贤能。 　　这跟“人之道”截然相反。 　　鱼幼薇不由得恍然，脑海中闪过和李清茶相处的片段， 　　“师弟，你让我背出这一段，好像对‘人之道’更加不利啊。” 　　这句话少女自己当时也是说过的。 　　师弟又是怎么反驳的呢？ 　　想着、回忆着…… 　　鱼幼薇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句话反而证明道尊也认为‘人之道’合乎道哦~因为，考虑问题得联系时代背景嘛~” 　　“……” 　　“……” 　　“……” 　　全场愕然。 　　其一，大家都不明白时代背景是什么意思； 　　其二，大家都不清楚鱼幼薇脸上为什么挂着那样的笑容， 　　很幸福…… 　　就好像稳操胜券了一样。 　　吕鹿鸣心中没来由地慌了一下， 　　“鱼仙子，这‘时代背景’四个字，从字面理解其意便可？” 　　这句话打断了鱼幼薇的回忆， 　　她点头， 　　“联系道尊所处的年代，他认定‘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那么这个‘人之道’，应该可以具体理解为盘剥之道，是也不是？” 第328章 天即人？ 　　盘剥…… 　　吕鹿鸣环视一圈，发现百姓听到“盘剥”一词，全都瞪大了眼睛，想听听鱼幼薇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事已至此，只能承认了， 　　“这个理解并不全面，但也没有错。” 　　吕鹿鸣应战。 　　“咕……” 　　鸿胪寺的官员不由得咽口唾沫，凑到李清茶和七皇子这边， 　　“要不要喊停？” 　　显然是担心两人议论有伤朝廷的事情。 　　七皇子转向李清茶，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是那句‘防民之口’什么的，你在白鹭书院说的，已经传开了。” 　　李清茶回答：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对，就那句，让鱼仙子和吕道长聊呗~” 　　鸿胪寺的官员没辙，不再多言。 　　擂台上，鱼幼薇深吸一口气，回忆和师弟夫君闲聊时，自己是怎么被一步步带入坑里的， 　　她说：“人之道既然是盘剥之道，那是否可以理解为权贵不要做得太狠、要留有余地，否则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崩溃？” 　　众人沉吟， 　　权威和贵人是吕鹿鸣刚才提出来的，不算开辟新的论战战场， 　　但鱼幼薇这么说…… 　　“留有余地……此言不正是反驳‘损有余以奉不足’的吗？” 　　吕鹿鸣不由得一脸愕然， 　　本以为鱼幼薇是什么王者，没想到站起来说的论据居然是有不利于自己的， 　　emmm…… 　　赢得不要太轻松。 　　七皇子：￣□￣｜｜ 　　“人宗这是主动认输吗？” 　　后面的礼部、鸿胪寺官员也大摇其头， 　　“唉，终究还是不行。” 　　“也不能怪鱼仙子……” 　　“确实不怪她，吕道长说‘道尊执天之行’，我辈儒生都很难反驳啊。” 　　…… 　　鱼幼薇虽然陷入了被动，劣势十分明显，但大家的批评还是很含蓄，主要集中在吕鹿鸣难以战胜上， 　　不得不说，长得漂亮就是有这种好处。 　　李清茶不由得笑， 　　她对一旁的七皇子使了个眼色， 　　“你就看着吧，刚才只是鱼仙子所设的计谋，好戏还在后头呢~” 　　七皇子惊讶， 　　也不知道李清茶对鱼幼薇哪来的信心。 　　反正，灵韵宗的人是没啥信心了， 　　周鸿信压低声音， 　　“师妹，还是算了吧。知道你是维护人宗心切，但万事要量力而行，怎可如此莽撞？吕鹿鸣毕竟是天宗难得的天才，让他赢一阵也无妨。” 　　其他人跟着说：“是啊，师姐（妹），算了。” 　　鱼幼薇却权当未闻， 　　她嘴角勾起， 　　“吕道兄，你可知你现在的说辞，我之前就听过一遍。” 　　吕鹿鸣：？？？ 　　出于本能地，感到情况不妙， 　　他小心翼翼地问：“听什么人说过？” 　　鱼幼薇指了指自己， 　　“我。” 　　“鱼仙子……你……唔……” 　　吕鹿鸣沉思，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很显然，鱼幼薇曾经站在天宗的角度与他人辩论，说过和吕鹿鸣类似的话，最后却发现是对手步步为营设下的圈套。 　　但是，这真的可能吗？ 　　吕鹿鸣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辩论的思路应该无法可破才对。 　　白丝不得骑姐…… 　　鱼幼薇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吕道兄，人死以后，尸体会慢慢腐烂，这是不是一个‘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过程？” 　　“……” 　　“……” 　　“……” 　　擂台周围，诡异的安静。 　　大部分百姓安静，是因为想不明白鱼幼薇这么问的原因。 　　而善于思辨者， 　　例如此时正直冒冷汗的不言， 　　“没想到道门中竟有这么多善思之人。之前，贫僧觉得吕道长的想法已经足够通达透彻了，现在看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七皇子不解， 　　“不言大师为什么这么说？” 　　不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擂台之上， 　　“只求鱼仙子能说得明白些，也好让贫僧有所参悟。” 　　听得他喃喃自语，七皇子懵逼， 　　鱼仙子到底什么意思，竟能影响到佛门中人？ 　　此时，吕鹿鸣也已经知道了鱼幼薇想要说什么，奈何自己根本反驳不得，支支吾吾一阵，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儿来。 　　鱼幼薇轻笑， 　　“看来吕道兄是无法反驳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尸体腐烂的过程没有任何人力干扰，自然是所谓的“天之道”了， 　　确实无从反驳。 　　鱼幼薇继续说道：“反过来想，人活着，不就是一个对抗‘天之道’的过程吗？道门修长生，越长生，对其盘剥越多。” 　　“……” 　　“……” 　　“……” 　　寂静再次降临。 　　良久， 　　“彩！” 　　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竟然带头吆喝了一声。 　　本以为天宗已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人宗还能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做出反击， 　　鱼仙子确实厉害。 　　吕鹿鸣看着鱼幼薇，感觉自己并不是在跟眼前的女子辩论， 　　而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阴影，横在擂台之上，仿佛整个三宗论道都被那个阴影控制着， 　　这种控制从搭起擂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沉吟良久， 　　“鱼仙子，敢问这是何人的高论？” 　　高论？ 　　感觉谈不上啊…… 　　毕竟师弟夫君当时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人活着就要从环境中汲取负熵”、什么“对抗自身熵增的趋势就是对抗天之道”， 　　莫名其妙， 　　完全听不懂。 　　鱼幼薇拱了拱手， 　　“现在看，吕道兄说‘凡人谦虚卑微，不自盈自满，则天补之’，并不是天宗之核心，而是人宗。” 　　吕鹿鸣张口结舌，就像泥塑木雕， 　　嘴里念念有词， 　　“天宗……人宗……‘天之道，其犹张弓欤？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难道真的是人宗？” 　　他的表情像是坚信的东西遭到了否定，道心随之动摇， 　　就在这时， 　　扑通—— 　　一声闷响传来。 　　李清茶注目望去，蓦地发现一个天宗门派的小道士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一副半癫半痴的模样， 　　小道士身边的同门却没有动静，仍在苦苦思索。 　　七皇子惊疑， 　　“这是怎么回事？” 　　李清茶不由得叹气， 　　“师……鱼仙子刚才说的话，相当于天宗即人宗，有些天宗修士转不过弯来，就会道心受损，以后修为难有寸进。” 　　“那吕道长刚才辩论时，看似也无可置疑，为何人宗没这个现象？” 　　“吕道长只说了天宗的正确，却没有‘人宗即天宗’这样的釜底抽薪之论，所以不足以形成冲击。” 　　原来如此…… 　　七皇子了然。 　　李清茶看看还在苦苦思索的吕鹿鸣，回头跟其他官员商量， 　　“要不要叫停？” 第329章 李大人人品贵重 　　加更。 　　￥￥￥￥￥￥￥￥￥￥￥￥ 　　扑通—— 　　扑通—— 　　扑通—— 　　…… 　　越来越多的天宗修士倒地， 　　没想到，钦天监的医疗小组还真的派上了用场，扛着担架频频出击。 　　礼部右侍郎左右瞧了瞧， 　　只见一众人宗修士摩拳擦掌，想要乘胜追击； 　　天宗之人则是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这么搞下去，铁定变成一边倒。 　　而且，要是真让人宗把鱼幼薇的观点展开来讲，只怕今天到现场的钦天监医者根本不够用的。 　　他低声说：“我赞成李大人，停了吧。” 　　其他人附和。 　　七皇子倒是还想接着看热闹，但事已至此，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站起身，清咳一声， 　　吃瓜群众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七皇子朗声说：“论道、辩经须张弛有度。天人之争由来千年，不能以一法而通达万事，既如此，不如稍事调整，明日再论？” 　　皇子的面子当然要给， 　　一众道门修士起身，恭声道：“谨遵殿下旨意。” 　　呼~ 　　七皇子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搞定了。 　　没想到三宗论道第一天就这么激烈，简直让人窒息。 　　他摆摆手， 　　“各位都散了吧，回去皓首穷经，做得锦绣文章。明日，本殿还要看你们的表现。” 　　“诺！” 　　三宗论道， 　　第一天，结束。 　　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 　　“我就说那个小姑娘肯定不简单吧？上午就搞出了十二柄飞剑那么大的阵仗，这样的天才，辩论怎么可能会差呢？” 　　“(ˉ▽￣～) 切~~，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 　　“不过，人家长得确实漂亮。” 　　…… 　　百姓久久不愿散去，就为了多看鱼幼薇一眼。 　　道门修士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全都往灵韵宗的方向聚集，想课后听听鱼幼薇的高论，就当是上补习班。 　　鱼幼薇不胜其烦，全不搭理， 　　结果，灵韵宗的凉棚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鸿信无奈， 　　“师妹，你就说两句吧。无论是咱们人宗，还是天宗、地宗，都希望你能把刚才的理论讲得透彻一些、完善一些。” 　　对于这种要求，鱼幼薇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 　　“我真的讲不出啊。” 　　“啊？” 　　“这些都是……嗯……他还在山上的时候说与我听的。” 　　这里的“他”是谁，周鸿信用膝盖想都能想到， 　　他很郁闷， 　　李清茶，一个灵韵宗的叛徒，为什么能对人宗理念如此熟悉？ 　　真特喵的见鬼了！ 　　不过，周鸿信觉得这话还是可信的， 　　清雾真人和鱼幼薇都是实修派，不太喜欢花功夫在磨炼嘴皮子上，也不经常参加宗内论道， 　　能想出那些，或许只有李清茶在溪源峰的那段时间。 　　周鸿信嘀咕：“那我怎么打发外面那些人啊？如实说？” 　　鱼幼薇沉吟道：“不用……如实说吧。” 　　“嗯，我也觉得不能……” 　　“说一半实话就行。” 　　“？？？” 　　“让他们去问夫……让他们去问道录司的李大人，就说李大人什么都懂。” 　　周鸿信：￣□￣｜｜ 　　没想到师妹也会踢皮球了。 　　￥￥￥￥￥￥￥￥￥￥￥￥ 　　皇城。 　　乾清宫。 　　皇帝手中的奏章共有一百七十多折，几乎收录了三宗论道第一天的所有消息。 　　上午的比试，他只是粗略地阅读， 　　都是各宗年轻弟子，就算打得再怎么精彩，也代表不了他们的师父辈，唯独鱼幼薇的十二柄飞剑有些看头，或多或少能见到高品的影子。 　　真正要意思的，还是下午的论道部分， 　　虽然只有两人参加，但那是吕鹿鸣和鱼幼薇，天宗和人宗的未来， 　　两人也确实聊出了点儿东西。 　　“这么看，人宗胜了一阵？” 　　皇帝合上折子，看向七皇子和几名礼部、鸿胪寺官员。 　　立即有人说：“回皇上的话，现在还看不出到底是不是……” 　　“别说那些虚的。” 　　“是，人宗赢了一阵。” 　　皇帝右眼皮跳了跳， 　　纵观整个三宗论道的历史，一共五十七次，其中，只有两成是人宗在第一天取胜， 　　盖因道尊那句话：“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道尊的话，人宗想要反驳实在很难。 　　也正是因为这个难度，但凡能在第一天帮助人宗取胜的修士，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九品小卒，到后来无不成就三品以上的高品， 　　而鱼幼薇本就是人宗的圣女，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吕鹿鸣与之相比就稍显黯淡了。 　　七皇子问道：“父皇，您为何如此看重第一天论道的结果？” 　　皇帝呵呵一笑， 　　“你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懂。罢了，为父就教教你……朕问你，你平时上课，讲学官今天的提问你若是答不上来，回去之后你会怎么做？” 　　真实的七皇子： 　　当然是继续摆烂咯~ 　　虚假的七皇子： 　　“父皇，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会回去……唔……所以说，论道第一天最能看出水平，因为之后就会是有针对性的准备了。” 　　“说的不错，孺子可教。” 　　“谢父皇夸奖。” 　　“你还真当这是夸奖？”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皇子尴尬地笑。 　　皇帝也笑着摇摇头。 　　看到这个父慈子孝的画面，一众礼部、鸿胪寺官员不由得心惊， 　　难道说，皇上真的偏爱七皇子了？ 　　前有二皇子，太子地位本就不够稳，现在又忽然杀出一支争国本的人马，会不会再生变异？ 　　他们不由得侧目。 　　皇帝也微微察觉到了气氛变化，顿时感到头疼， 　　他真没想过动太子， 　　原因很简单， 　　手下的官员都是儒生出身，最最重视“正统”二字，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是真废了太子，恐怕朝堂上会吵得不可开交， 　　光为了争国本，啥事儿也不用干了， 　　整个大夏的权力中枢瘫痪，天下会也随之停摆。 　　皇帝启用七皇子，实在是因为前一段时间的太子问卷案事发紧急，又很严重，必须要敲打一下太子和二皇子， 　　因为担心党争，问卷的事又不能跟百官明说，只能哑巴吃黄连。 　　他清清嗓子，绕回话题， 　　“好了，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众官员面面相觑， 　　忽然，鸿胪寺少卿上前一步， 　　“皇上，臣观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李大人人品贵重、为官谨慎且素有良谋，眼看秋狩在即，可否在三宗论道结束后将李大人调入鸿胪寺任职？” 第330章 主人的任务罢了 　　“……” 　　“……” 　　“……” 　　暖阁内一片安静。 　　皇帝不悦，心中诧异李清茶竟然如此抢手？ 　　在古代，一般某个部门要人，为了避开结党之嫌，都会表现得十分含蓄。 　　举个栗子， 　　假如工部要人，会先找吏部的官员商量、通气，然后再跑跑大学士那边的门路，让大学士给皇帝敲边鼓，最后由皇帝定夺， 　　之前，楚中天推举李清茶入鸿胪寺就是这么个套路。 　　但现在鸿胪寺的人这么搞，约等于是赤膊上阵了，就是摆明车马告诉皇帝： 　　“李清茶，我们要了。” 　　这么要人也不是不行，就是霸道总裁的味儿太冲了， 　　emmm…… 　　皇帝很不适应。 　　就在这时， 　　“无耻！” 　　有一名礼部的官员低声骂了一句。 　　皇帝瞬间来了兴致， 　　“虽然鸿胪寺直接问朕要人确实有些过分，但卿何至于说出‘无耻’这种批词呢？没必要嘛~” 　　诸位礼部官员对视一眼， 　　右侍郎尴尬， 　　“皇上，臣刚才说‘无耻’，是因为秋狩之事，礼部主管，鸿胪寺不存在人手不足的问题。真正需要李清茶李大人的，是我们礼部。” 　　皇帝：￣□￣｜｜ 　　原来礼部也是想要人。 　　你们特喵的改名叫“李部”算了！ 　　皇帝烦闷地挥手， 　　“这件事，等三宗论道结束了再议。” 　　他将李清茶调入道录司，就是因为三宗论道容易捅娄子，可以借机找个借口把李清茶赶出京城， 　　没想到，那货不仅没捅娄子，还干得挺好，连两个上级部门都折服了， 　　皇帝十分难受。 　　他指了指奏折最后的部分， 　　“这里有点儿意思。鱼幼薇在取胜后，为什么会让其他宗派的人找李清茶取经问道？” 　　众官员不解， 　　他们觉得，这就是鱼幼薇在推脱， 　　李清茶毕竟是道录司右副印使，这样的官员，在理论上对天、地、人三宗的核心思想都应该十分熟悉才对，是做挡箭牌的好材料。 　　有人试探着说：“想来，灵韵宗觉得风头太过，以李大人为借口挡灾呢吧？” 　　这是普通人最容易想到的理由。 　　但皇帝手上的情报暗示李清茶和鱼幼薇有些关系，所以难免会多心。 　　他沉吟片刻， 　　“你们先走吧。” 　　一众官员立即行礼， 　　“诺。” 　　他们退出了暖阁。 　　皇帝闭目养神，沉吟良久，忽然说道：“叫高峙过来。” 　　旁边伺候的大太监领命而去。 　　没多久，高峙便被领着来到乾清宫， 　　他进入暖阁， 　　“皇上。” 　　皇帝没有睁眼， 　　“今天上午的三宗论道，你可曾去看过？” 　　“奴婢没去看过。到现在为止，天、地、人三宗进入京城的全都是年轻一辈，奴婢就算去看，也不会有任何领悟、提升。” 　　“囔，读读这个吧……” 　　皇帝将手边的奏折丢了过去。 　　高峙毕竟是修士，而且是武夫一脉，和皇帝关注的点自然不同， 　　皇帝关注的是论道， 　　他则逐字逐句阅读上午的战报， 　　“呵呵……厉害啊……这个年纪入六品确实难得，但这样的天才并不特别稀缺，真正恐怖的还是实操十二柄飞剑的能力。” 　　皇帝点点头， 　　“嗯，朕刚才也很关注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鱼幼薇的道侣是何许人物。” 　　“你确定她有道侣？” 　　这个问题还真把高峙问住了， 　　他一个太监，对人宗的功法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即使修炼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可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靠想象是不行的。 　　高峙尴尬， 　　“从人宗以往的历史看，修炼到这个地步，很少有没有道侣的情况。” 　　皇帝也微微尴尬， 　　他继续话题， 　　“你接着看吧。” 　　高峙又往后阅读奏折，对吕鹿鸣和鱼幼薇的论道也颇为赞赏， 　　一直到最后， 　　“皇上，奴婢认为今天的三宗论道没什么问题。当然，人宗能够取胜确实出人意料，但考虑到鱼幼薇实操十二柄飞剑的实力……” 　　皇帝不由得沉思， 　　良久， 　　“最后那部分，你是怎么想的？” 　　高峙愣了愣， 　　“最后？” 　　“就是鱼幼薇在取胜后，为什么会让其他宗派的人找李清茶取经问道？” 　　“……” 　　高峙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这么明显的找挡箭牌行为，还有什么“为什么”？ 　　他一脸疑惑。 　　皇帝叹气， 　　“高峙，你应该知道，李清茶、鱼幼薇之前就有关联，尤其是大相国寺那次，他们一起去找西域佛门的茬。” 　　高峙：“……” 　　他隐约猜到皇帝担心什么了。 　　皇帝继续说道：“还有更早的事，李清茶遇袭，鱼幼薇恰好也在……” 　　高峙沉吟， 　　“皇上，您担心李清茶是道门的人？甚至是鱼幼薇的道侣？” 　　“这……朕只是猜测。” 　　“奴婢认为绝无那种可能。若真像鱼幼薇所说，今天下午论道，人宗的那些理解都是出自李清茶之口，那李清茶怎么可能……唉……” 　　高峙竟然叹了口气， 　　皇帝不解，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高峙一副吃了那啥的表情， 　　“皇上，李清茶确实是修炼的天才，这一点没错。但天才也得有个限度，不可能这么全面。他若真对人宗有如此深刻的理解，为什么在道门修炼呢？” 　　也太反常识了！ 　　皇帝半晌说不出话， 　　他本来还想聊聊江湖传闻灵韵丹被盗的事，现在却完全讲不出口了， 　　逻辑是一样的， 　　李清茶既然有此天赋，老老实实在道门修炼不好吗？ 　　还有鱼幼薇这样的仙子可以冲…… 　　正常人的脑回路都做不出偷灵韵丹、叛出道门，改走武夫一脉这种事儿来， 　　又不是脑残。 　　至少，听其言、观其行，李清茶还没有表现出任何脑残的特征。 　　皇帝说：“如此看来，鱼幼薇只是单纯地觉得道录司主管道门事务，推给李清茶解释最为合适。” 　　高峙跟着点头， 　　“奴婢是这么认为的。” 　　“……” 　　“……” 　　“罢了，朕为何要想这种捕风捉影之事？把折子给朕吧。” 　　高峙将奏章小心地折叠好，放到皇帝的御案前， 　　皇帝又翻开扫了一眼，之后摇摇头， 　　确实，不可能。 　　怎么可能嘛~ 　　他和高峙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李清茶确实做出了那种脑残的行为， 　　至于原因…… 　　不过是《大千世界》安排给花间派传人的任务罢了， 　　若非系统坑爹： 　　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李清茶也不会改成女号， 　　她恐怕早就开后宫，然后大冲特冲了。 第331章 石楠花 　　子午宫， 　　正殿。 　　因为下午论道结束得早，所以距离宫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 　　李清茶也进了宫，跟两位公主一起。 　　永嘉一进屋就跳上姐姐的软塌，小腿耷下来，踢啊踢的，和空气搏斗，模样甚是可爱。 　　思柔瞪她一眼， 　　“下来，快点儿的。” 　　毕竟李清茶在场，确实不适合表现得太过， 　　永嘉虽然小，但终究是女孩子。 　　她“嗯”了一声，下床前贪恋地嗅了嗅靠垫上的气味，突然一呆，之后抽抽鼻子趴在枕头上一阵猛嗅，又闻了闻指尖， 　　看样子，似乎是在比对。 　　思柔不解， 　　“你干嘛呢？还不快点儿下来。” 　　永嘉严肃地摇头， 　　“先别说话！” 　　思柔：？？？ 　　李清茶：？？？ 　　两人都有点儿懵逼，因为永嘉从来不会这么跟姐姐说话的。 　　思柔小心地问：“怎么了？” 　　永嘉脸上的严肃不变，沉吟良久，说道：“阿姐，你在宫里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 　　思柔更加懵逼了。 　　永嘉指指靠垫， 　　“阿姐，你自己闻一闻吧，我怀疑有人给你投毒，靠垫上有股怪味儿，就像是……嗯……我说不上来，硬要形容，和石楠花很像。” 　　石楠花…… 　　思柔凑过去，在靠垫上嗅了嗅， 　　瞬间，她脸色通红，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李清茶一眼， 　　早跟她说过了，别再软塌上做那事儿，否则，弄得湿哒哒的，不好处理， 　　她偏不听，甚至还喜欢用靠垫垫在思柔腰臀部，用来抬高下身， 　　这下好了，让永嘉闻出端倪来了。 　　思柔尴尬地咳嗽， 　　“永嘉，阿姐为人你还不知？在宫里一直是纯洁如同小白兔的，从未得罪过各宫。” 　　永嘉瞪大眼睛， 　　“小白兔？” 　　“额……这么形容或许……可能……大概有些言过其实。” 　　“分明就是言过其实！” 　　“……” 　　思柔无语。 　　李清茶看两个姐妹这么聊天，忍不住窃笑。 　　永嘉说：“阿姐，你想不到是谁害你，那这件事就更危险了，因为这说明你自己都想不到明显的动机，是也不是？” 　　最后这个“是也不是”是对李清茶说的， 　　李清茶擅刑名，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在思柔的警告下，支支吾吾了一阵，愣是没说出半个有用的字。 　　永嘉错愕， 　　“以往，李教官总是能很快找到嫌疑人的，今天这是……唔……你难道是凶手？” 　　说着，永嘉猛地拉住思柔往后退。 　　李清茶：￣□￣｜｜ 　　小丫头这脑回路，也是够扯的。 　　思柔无奈，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永嘉，你不是看过《金梅瓶》的吗？里面有一……” 　　永嘉疯狂摇头， 　　“没看过。” 　　“你就别给我装了。在书里，有一回叫《李瓶姐独自花开，迎春儿隙底私窥》，里面不是提到了吗？会有气味的。” 　　“！！！” 　　永嘉脸红， 　　之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紧盯着思柔， 　　“阿姐，你竟然不在自己房间里，就在这正殿的软榻上……你好奔放……” 　　一句话直接思柔整破防了， 　　她指东打西， 　　“你还说自己没看过《金梅瓶》？” 　　“啊……这……” 　　“我打！” 　　思柔抓住永嘉，就要打屁股。 　　永嘉是小孩子心性，注意力不集中，再加上被揪住了小辫子，自然没有考虑思柔强行解释的不合理之处， 　　她小跑几步，直接冲到房门边， 　　“我走了！” 　　说完，对李清茶和思柔扮个鬼脸，跑出正殿。 　　房间内归于安静， 　　噗~ 　　李清茶突然笑出了声。 　　一旁的思柔不满，伸脚踢她，却没想到被李清茶一把捉住，顺势脱掉了绣鞋。 　　思柔：(✿◡‿◡) 　　她别开脸， 　　“你这人也真是的，每次入宫都做恶事，本宫真是倒霉，前世也不知道做过什么，这辈子怎么招了你这么个缠身的鬼。” 　　公主殿下又㕛叒叕在用“本宫”自称了， 　　李清茶轻笑， 　　“没错，馋你身子的饿鬼。” 　　“你！@#*￥%……” 　　“诶嘿~” 　　坏笑一声，欺身向前。 　　思柔不由得推搡， 　　“别了，今天险些被永嘉发现，我才觉得咱们做得太过。” 　　李清茶沉吟，拿起靠垫嗅嗅， 　　emmm…… 　　确实有石楠花的味道。 　　“说起来，这是谁洗的？” 　　“还能是谁洗的？本宫总不可能指使宫女去洗吧。” 　　“也是，你用皂荚了？” 　　“你当本宫一点儿生活经验没有啊？洗东西不用皂角，上面的味道肯定更重，永嘉恐怕会更加怀疑。” 　　李清茶不由得沉默， 　　石楠花…… 　　一到石楠花盛开的日子，走在大街上的宅男们会突然停下脚步，闻闻自己的手，回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忘了洗手。 　　遥想当年，李清茶刚进大学，还没将石楠花香和人类液体联系在一起， 　　她……额……当时是“他”， 　　他走在路上，看到有妹子一只手挽石楠花、另一只手扶着枝叶，轻轻踮起脚尖学青春校园剧里女主角的样子轻嗅，不由得心向往之， 　　现在想，真是尴尬。 　　不得不感慨， 　　“单纯一点挺好，变成老司姬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啦~” 　　思柔不解，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单独开发一款香皂，配合香水，用来消灭罪证。” 　　“唔……” 　　思柔一脸无语的表情， 　　心说，李清茶明明是女子，做那事儿却比男子都积极， 　　莫非是她修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功法？ 　　思柔嘀咕：“你上次与本宫说过，自己是什么花间派的传人，这个门派不会有什么邪功吧？” 　　李清茶疑惑， 　　“邪功？那没听说过。我现在实力强劲，完全是自学成才的结果。” 　　“……”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练了邪功，能采阴补阳。” 　　“(ˉ▽￣～) 切~~我现在要练，也是采阴补阴。” 　　说着，李清茶将思柔压在软塌上， 　　靠垫垫在腰臀部， 　　思柔脸红， 　　“别……别闹了，永嘉又……唔……你别……你不准！” 　　公主殿下并不激烈地反抗着， 　　在李清茶看来，简直就是半推半就的模样， 　　她褪掉了思柔的另一只鞋， 　　之后， 　　啪—— 　　袜子被丢到了地上。 　　思柔双脚的肌肤蓦地接触到空气，像是电流划过，猛地蜷缩起晶莹如同葡萄的脚趾， 　　她别开脸，绯红如朝阳， 　　“本宫命令你，不能……唔……你这坏女人！” 　　空气中弥漫着石楠花的气味。 第332章 在下正是武林盟主 　　加更。 　　￥￥￥￥￥￥￥￥￥￥￥￥ 　　事后。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小雨， 　　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反而让子午宫平添了一份静谧。 　　思柔伸个懒腰， 　　之后，她伸出右脚，用脚趾夹了李清茶的小腿肚一下，用这个动作表示对李清茶刚才“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不满， 　　李清茶尴尬， 　　“下雨了。” 　　思柔点头， 　　“嗯。” 　　时值盛夏，正是季风气候的雨季，前段时间一直不下雨反而不太正常。 　　思柔坐起身子，一边小心梳妆，一边说：“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雨下得不大，若是持续到明天上午就麻烦了。” 　　“你刚才引用的的是道尊的话吧？” 　　“唔……你这么一说……大概是今天看到论道，被影响了。” 　　“哈哈~” 　　李清茶笑着起身，穿衣。 　　思柔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血来潮，坐直身体，用头拱了李清茶的腰一下， 　　“你说的那个什么香皂是真的吗？” 　　李清茶：“……” 　　她刚才其实就是随口一说。 　　古代早就有皂角和澡豆，香皂的成本极高，未必有优势， 　　毕竟，在这个年头，油脂可是好东西，老百姓不需要减肥，买肉都是挑肥的，到哪里弄那么多脂肪原料来生产香皂？ 　　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植物油脂…… 　　再不济，弄成高端奢侈品，不搞大规模生产似乎也成。 　　思柔看李清茶在发呆，轻咳一声， 　　“你还真在想啊？” 　　李清茶笑， 　　“这不是为了我们将来更方便些吗？” 　　“呸！色胚！” 　　“o(*￣︶￣*)o” 　　李清茶摊手笑， 　　思柔拿这个滚刀的家伙还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她岔开话题， 　　“今天，金莲观的清微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把李清茶叫进宫里，思柔其实就是想问这件事的，没想到被永嘉打岔，最后竟然湿身。 　　对于思柔，李清茶没什么好隐瞒， 　　她如实解释， 　　“唉……别提了，之前我在金莲观的时候……对了，你知道金莲观因为什么而得名吧？” 　　“不知道。” 　　“金莲每九十九年成熟一次，得莲子共九枚，是了不得的天材地宝，服用可让日后修炼事半功倍，金莲观因此得名。” 　　“……” 　　思柔沉默， 　　盯—— 　　目光如炬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 　　“干嘛这么看我？” 　　“你不会是……你难道……” 　　“嗯，应该就是那个难道了。” 　　“你吃了吗几颗？” 　　“九颗。” 　　嘶…… 　　思柔倒抽一口凉气， 　　人家金莲观九十九年的心血被李清茶一个人私吞了，换了谁都得急眼。 　　只能说， 　　“你活该！” 　　李清茶嘿嘿一笑， 　　“也不能这么说吧。人参吃多了都会流鼻血呢~像金莲莲子这样的天材地宝，吃了以后会对身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一般人甚至会爆体而亡。我这是帮金莲观解决困难。” 　　“人家还得谢谢你是吧？” 　　“那大可不必。”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思柔忍不住白了李清茶一眼。 　　之后，她又推李清茶一把， 　　“说吧，你还有什么事儿没交代的。除了鱼幼薇。” 　　“鱼幼薇的事，你知道？” 　　“你当我傻？” 　　“这……” 　　只能说女孩子的第六感确实敏锐。 　　李清茶摇摇头， 　　“没有了。” 　　“真没有了？” 　　“嗯，确确实实没有了。” 　　“……” 　　思柔知道骆未央，所以说，不用跟思柔讲池未离的事，因为人家是钦天监的师姐妹，两者可以合并， 　　这个逻辑应该没有任何漏洞。 　　思柔狐疑地盯着李清茶， 　　良久， 　　“罢了，反正到时候头疼的是你。” 　　她瞄了眼软塌，伸手将靠垫捯饬到一旁，再用软塌上的方桌挤住， 　　之后给自己倒一杯茶， 　　“金莲观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李清茶沉吟， 　　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玄清观主现在明显被架空，玄净此人能力不行、野心却不小，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唯有小心提防。 　　她摇摇头， 　　“目前还不清楚。” 　　“那……这次三宗论道，你会不会上台？” 　　思柔的语气中有一丢丢担心， 　　她清楚，对修士来说，有机会挑战天下高手，尤其是同辈的高手，机会不可多得，诱惑非常大， 　　李清茶刚才说，一般人吃金莲莲子会爆体，她自己却能一吃吃九颗，说明她本人便是天才中的天才，而天才都是有傲气的， 　　换位思考，思柔如果是李清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清茶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当初，她答应做道录司的右副印使，一是为了堵住灵韵宗的口，二是为了“天下道门修士如矢入毂中”， 　　不亲自下场亮亮手腕，恐怕不行。 　　至于对手的话…… 　　“我可能会跟鱼仙子过几招。” 　　思柔重复： 　　“鱼，仙，子。” 　　一股浓重的酸味扑鼻而来。 　　李清茶忍不住笑， 　　“好了，你吃的这是哪门子飞醋？之所以和她对手，是因为我和她彼此比较熟悉，更容易点到为止。” 　　而且，十二柄飞剑的剑阵，也想亲自应对看看， 　　这话是在心里加上的。 　　思柔沉吟， 　　“应该快跟到鱼幼薇下场了吧？” 　　李清茶不解，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今天金辉派上的八品修士，然后连赢一上午，相当于落了一字道派的面子。偏偏下午吕鹿鸣想要挽回颜面，却又被鱼幼薇杀暴。明天，吕鹿鸣极有可能主动登上擂台，而目前与之相匹配的对手只有鱼幼薇……唉……这么一看，这一次三宗论道的节奏还真快。” 　　确实，第二天就上六品，而且还是天宗圣子， 　　以往的三宗论道没这么搞的。 　　思柔小声吐槽：“为什么有种杀鸡取卵的感觉？” 　　李清茶知道她的担心， 　　前两天就把场面搞得这么宏大，拉高了众人的期待，再往后怕是只有拆几座建筑才能维持住群众的热情了。 　　但也不一定， 　　李清茶说：“听不言和尚的意思，明天下午会请儒家的人前来见证论道。” 　　思柔立即意会， 　　“也是，又不一定非得道门的人把持着擂台，天下修士都能比试。外行看热闹，百姓可不在乎上面打的是谁，只要精彩就可以。” 　　说着，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怎么感觉你办的不是三宗论道，而是武林茶话会啊？” 　　李清茶白她一眼， 　　“什么茶话会，一点儿也不严肃，应该是武林大会，在下正是武林盟主。” 　　“(ˉ▽￣～) 切~~” 　　思柔面上不屑，眼里的柔情似水却根本藏不住。 第333章 七号的轨迹和七弟完全重合！ 　　第二天。 　　皇城。 　　雨出乎意料地停了， 　　思柔起身，仍有些迷迷糊糊的模样，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 　　销魂， 　　她又做了梦，内容全是昨天下午和李清茶做的那些事。 　　少女的眼中充满了迷思，似乎仍在沉醉。 　　没想到， 　　“阿姐，你终于醒了。” 　　永嘉的声音响起。 　　吓！ 　　思柔炸毛， 　　她彻底清醒，环视一圈，正对上妹妹的脸蛋儿， 　　“永嘉，你怎么在我房间里啊？” 　　“一起去看三宗论道啊……” 　　“这……唉……” 　　思柔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同时警觉，以后一定要注意锁好门，省得晚上说了梦话，诸如“清茶……不要……停……那儿脏……”之类的被永嘉听去， 　　小丫头可是读过《金梅瓶》的，想象力丰富得很。 　　永嘉坐在桌旁，趴了， 　　_(:з」∠)_ 　　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思柔， 　　“阿姐，快点儿。” 　　思柔无奈， 　　“知道啦~知道啦~你吃过早饭了？” 　　“嗯，我吃过了。我还给你带了两个纯肉馅饼，做的时候，我还让御膳房的大师傅挑破饼皮，各打了两个鸡蛋进去，炸得金黄酥脆。” 　　“我看这是你给自己准备的，我早上从来不吃这么油腻。” 　　“诶嘿~” 　　永嘉恶意卖萌。 　　思柔起床，一番洗漱，之后又就着小咸菜喝了两碗粥， 　　自从跟李清茶那啥，她食欲见长。 　　之后，两人乘马车出宫，先去钦天监接上骆未央，再一起往六部口的广场赶。 　　昨天的雨水给盛夏带来一丝清凉， 　　永嘉掀起车窗帘， 　　清风扑面而来，十分舒适。 　　思柔不由得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 　　「九：二号、五号，听你们的意思，三宗论道，外道亦可登台？」 　　严肃的九号难得发话。 　　奇怪的是，平时的话痨五号和有问必答的二号都没吱声， 　　思柔想了想，随即意识到二号是儒生、五号是和尚，两人可能都在为下午的论道做准备，正闭关呢~ 　　当然，人家也有可能不上擂，只是在潜心研究鱼幼薇的观点。 　　既然如此，思柔决定回答，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七：没错。」 　　「九：那上午的比试呢？外道可否挑战一二？」 　　「七：道门没有设限。」 　　「七：只不过，昨天一字道派……总之，昨天的事情有些复杂。今日，天宗圣子吕鹿鸣有可能直接上台守擂，他是六品，任何想挑战的人都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思柔挑眉， 　　这个七号说的内容，和自己跟李清茶的推论如出一辙， 　　难道是礼部、鸿胪寺的官员？ 　　她不由得沉思。 　　「九：吕鹿鸣是六品吧？」 　　「七：没错。」 　　「九：好，我知道了。」 　　「……」 　　至此，聊天群内的对话结束了。 　　思柔心中却不平静，走马灯似的浮现一个个官员的容貌，猜测谁有可能是那个七号。 　　永嘉凑过来， 　　“阿姐，你怎么在皱眉头？难道是饿了？” 　　一旁的骆未央立即殷勤地拿出食盒， 　　“没关系，我准备了一点儿糕点。” 　　思柔不由得侧目， 　　骆未央今天拿出的食盒比昨天还要大，跟“一点儿”这个词完全搭不上关系。 　　唉…… 　　这个小吃货。 　　不过，看李清茶的样子，似乎挺喜欢骆未央大大咧咧的样子， 　　可惜这种性子自己是学不来了。 　　思柔摆了摆手， 　　“我今早可没少……未央，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她注意到骆未央的表情倏地惊讶，像是发现了什么， 　　骆未央看向车窗外， 　　良久，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小吃货转回头，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钦天监培养出来的术士不可能有错觉一说，刚才是察觉到了一股未加掩饰的气机，实力比较强，而且有一丝丝的熟悉， 　　那般张扬，应该是武夫。 　　“今天上午，怕是有好戏看了。” 　　少女喃喃自语。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六部口的广场前， 　　比昨天更甚，擂台周边被围里三层、外三层，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虽席地不容间， 　　老百姓也不傻，知道自己带凉棚。 　　车夫无奈， 　　“二位殿下，骆小姐，前面怕是过不去了。” 　　永嘉说：“没关系，改步行。” 　　车夫瀑布汗， 　　公主不比皇子，拱卫皇子，只需要保证人身安全即可，公主却需要考虑男女大防的问题，要和普通男子保持一定距离， 　　这个要求，让护卫的难度直线上升， 　　车夫生怕担上责任， 　　“殿下稍安勿躁，小的去找人，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一溜烟地往人群中间挤了过去。 　　永嘉嘟嘴，却没办法， 　　等了好一阵，车夫带着七皇子的卫兵赶到，护送三名女子往皇室的凉棚走去。 　　刚到达目的地，思柔就听到七皇子与几名官员的讨论， 　　一名礼部官员说道：“今天，京城百姓有很多租用看棚的人，六部口周边各种吃食的价格比平时高出很多倍，恐怕会影响民生。” 　　思柔来了兴致， 　　她脚步微顿，倒要看看七弟会如何处理。 　　没想到，七皇子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差户部协同兵马司联合执法，平抑物价，高出平日两倍者申斥；高出五倍者笞；高出十倍者送京兆府，杀鸡骇猴。” 　　啧…… 　　不错， 　　七弟确实有成长，知道两倍以内的价格得让人商家赚。 　　思柔和另外两个姑娘继续往皇室凉棚的方向走。 　　七皇子和官员们的讨论还没结束， 　　又有人说：“殿下，还有一点，昨日是三宗论道第一天，没想到会那么精彩。今日如果出现颓势，恐怕会比较麻烦。” 　　七皇子仍是成竹在胸， 　　“无妨无妨，今天吕鹿鸣应该会出手，何况，说不定会有其他修炼体系的人出来喊擂。” 　　“这……吕鹿鸣可是六品。” 　　“本殿当然知道，不过，那些武夫也不是吃素的，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觉得能过过招，肯定会上。” 　　七皇子说得理所当然， 　　思柔眼中精光闪过， 　　刚才七号的原话：「天宗圣子吕鹿鸣有可能直接上台守擂，他是六品，任何想挑战的人都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说话方式未免也太像了， 　　简直如出一辙！ 　　而且，七号对京城局势的熟悉，还有亳州那边出事，七号也能拿到李清茶的消息， 　　非常明显，七号的轨迹和七弟完全重合！ 第334章 扭转思路 　　群员和皇子， 　　如此之大的身份转变，素来没有心机的七弟能做好吗？ 　　这是一个问题。 　　但思柔转念一想，七号在群里说话的时间点： 　　第一次是「七：你们是男是女？」 　　第二次则是全群规模的大讨论，关于四号鱼幼薇的身份问题； 　　第三次以后却变得严肃，从妖族间谍案、到亳州案、再到回京之后关于京营左哨军的动向，几乎都不是闲聊，反而和国事挂钩。 　　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转变呢？ 　　思柔蓦地惊讶， 　　她想到了李清茶的话： 　　“殿下如果不扭转思路，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对的！ 　　就是这样！ 　　七号开始在群里变得主动，也就是第二次发言之后，李清茶跟七弟恰好起了冲突！ 　　全都串起来了…… 　　七弟啊七弟，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还有李清茶这家伙，一直知道她和七弟有勾兑，但没想到那么早就开始了。 　　想到这儿，思柔不由得皱眉， 　　不太对， 　　李清茶和自己已经连体，没道理不说这些， 　　难道是七弟单方面利用李清茶？ 　　emmm…… 　　这个可能性也很低。 　　白丝不得骑姐…… 　　思柔又沉吟片刻，觉得最有可能的结论是七弟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就比如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妖族间谍案，七弟在群里含糊其辞，恰好撞上李清茶速战速决，让群友都误以为是七号帮助了八号， 　　这个结论应该没问题了。 　　思柔嘴角勾起， 　　她走到七皇子身边，拍拍七皇子的肩， 　　“七号……呵呵……七弟，今天来得很早嘛~” 　　七皇子：？？？ 　　一脸懵逼。 　　他完全搞不懂思柔脸上讳莫如深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李清茶差点儿喷了，极力扭曲面孔，这才能显得自己不为所动， 　　心思电转，她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结论显而易见， 　　思柔=一号。 　　之前就觉得一号可能是高官家眷或者皇室成员，有一段时间，甚至误认为一号是七皇子，现在看来，当时的推论大方向没错。 　　李清茶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装没听见。 　　思柔对七皇子点点头， 　　“很好。” 　　七皇子：？？？ 　　仍然是满头问号。 　　啧…… 　　演技这么好， 　　连思柔都不由得佩服， 　　“看来，七弟你还是听劝的，至少知道扭转思路了。” 　　七皇子：(•́へ•́╬) 　　他差点儿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思柔发的是哪门子神经，大清早的过来挑衅。 　　李清茶赶紧说：“思柔殿下，那个……额……第二日的三宗论道快要开始了，您看……您看是不是先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思柔点点头，回到了永嘉身边。 　　七皇子连做深呼吸， 　　吸~~~ 　　呼~~~ 　　吸~~~ 　　呼~~~ 　　好不容易平复冲上去打人的冲动。 　　他搬着椅子往李清茶的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不让后面的人听到， 　　“思柔这是怎么了？” 　　李清茶摊手， 　　“你问我，我问谁去？” 　　当然，这是假话， 　　她肯定知道思柔将七皇子误认成了七号， 　　不过嘛…… 　　锅，让七皇子来背，这是共识。 　　七皇子苦恼， 　　“为什么我感觉思柔对本殿图谋不轨……” 　　李清茶摇摇头， 　　“图谋不轨不至于，大概，思柔殿下是听了你刚才关于平抑物价的布置，以及对三宗论道走势的看法，觉得你确实扭转了思路。” 　　“嘶……能别说‘扭转思路’了吗？这四个字听着好特喵的欠揍啊。” 　　“这个词很中立的。” 　　“你的意思……有问题的是本殿？” 　　“没错，关于‘扭转思路’这个词的观感，我建议殿下扭转思路。” 　　七皇子：(•́へ•́╬) 　　你搁这儿搁这儿呢！？ 　　他脸色一黑，随即又渐渐变得舒缓， 　　“唉……本殿不就是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吗？思柔要夸，也应该夸你才对。” 　　李清茶赶紧摆手， 　　“殿下，万不可申明此事。” 　　“为什么？” 　　“你想想啊，思柔殿下之所以认为你扭转了思路，正是因为你扭转了思路，如果你告诉她你没有扭转思路，是我在替你扭转思路，思柔殿下又要继续劝你扭转思路了，这该怎么办？” 　　七皇子：(＠_＠;) 　　他已经被彻底绕晕了。 　　李清茶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表情， 　　“所以说，殿下，今天的事最好还是闷在肚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省得被莫名其妙地纠缠。” 　　七皇子点头如捣蒜， 　　“就听你的！” 　　显然，这货已经放弃思考了。 　　嗯，一个好的背锅侠，一定是一个放弃思考的背锅侠， 　　就是这样。 　　李清茶嘴角勾起，转头看向汲高韵， 　　“老鸡，现在什么时辰了？” 　　汲高韵轻咳， 　　“汲。” 　　“嗯嗯嗯，老汲。” 　　“快要到卯时三刻了，按照约定，比试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午时正，下午是论道。” 　　说着，汲高韵四处张望， 　　“只是不知不言大师今日为何没来。” 　　应该是在准备， 　　李清茶环视一圈，发现百姓们全都翘首以盼， 　　她说：“不去管他，我们按计划行事。” 　　七皇子也明白什么意思， 　　他起身，清了清嗓子，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万众瞩目， 　　七皇子还挺喜欢做焦点的感觉。 　　他沉声说道：“昨日擂台异常精彩，还望各位道门的修士今天也不要惜力。” 　　言简意赅， 　　“好！” 　　一众百姓喝彩。 　　吕鹿鸣没有走上擂台，笑着说道：“昨日上午，金辉派的钱道友连胜六场，却非常谦虚，今日不再守擂，我一字道……” 　　话音未落，他的表情骤变。 　　李清茶也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侧的流光上，肌肉绷起，整个人蓄势待发。 　　武夫！ 　　骆未央低声说：“果然……” 　　众人几乎看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一名美貌的少女站在那儿，身后背着粗长的木棍，看上去就像是大车的车轴。 　　虽然上次见面时，少女穿着夜行衣，但单从气势，李清茶还是认出了对方， 　　正是夜莺， 　　没想到褪去面纱后竟然如此貌美。 　　夜莺跳上擂台， 　　“我听说，三宗论道，外道亦可登擂？” 　　“……” 　　“……” 　　“……” 　　没有人回答。 　　确实，三宗论道期间外道可登擂，但那得有个前提—— 　　道门修士守擂。 　　这连不成文的规矩都算不上，因为只要是脑回路正常的人，都不会有别的想法。 　　可夜莺，明显想做擂主。 第335章 你赢不算赢，你活才算赢 　　加更。 　　￥￥￥￥￥￥￥￥￥￥￥￥ 　　擂台气氛诡异。 　　七皇子不解， 　　“李清茶，她是高手？我看你刚才似乎有反应……” 　　李清茶点了点头， 　　“六品武夫。” 　　七皇子：！！！ 　　六品就是铜皮铁骨境了，但气机运转周身，皮肤表面会闪烁着淡淡的神光， 　　咕…… 　　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高手不都是善于隐蔽气息的吗？” 　　李清茶点头， 　　七皇子没说错，何况夜莺的职业本就是刺客，更是此中翘楚， 　　但是， 　　“当武夫不想隐蔽时，释放出来的气机是最强的，稍有警觉的普通人都会察觉。就比如见多了血腥的屠户，很可能寒毛会竖起来。”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屠户见多了动物嗷嗷待宰时的模样，推物及人，自然知道面对危机时人的反应如何，因此会更敏锐， 　　至于修士，就更不用说了。 　　所有道门的人如临大敌。 　　尤其是清微，昨天刚被修理一顿，暗道时运不济， 　　天才怎么这么多！？ 　　他喃喃自语：“这个武夫看着和鱼幼薇差不多同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天材地宝堆起来的。” 　　金莲观的其他人默默点头。 　　这话落在别的道门修士耳中，纷纷摇头不屑， 　　嗑药？ 　　如果倚靠外丹能将修为提升到这个水平，那修炼也不需要天赋了。 　　虽然有些阴损功法能让修炼速度加快，但那些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并非长久之计，也绝不可能像擂台上这个女子一样，境界圆融。 　　单看女子的体态，站在擂台上，就像千刀千剑汇聚…… 　　想来定是大开大合的路子。 　　吕鹿鸣抱拳， 　　“我道门修士不惧挑战，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夜莺张了张嘴， 　　突然， 　　当—— 　　一声脆响。 　　电光火石间，夜莺将右手边的木棍举起，做出一个招架的动作。 　　众人惊讶地发现，擂台上已多了另一名女子。 　　少女从天而降，月下剑锋清鸣， 　　出手竟是直刺百会的杀招。 　　但夜莺的格挡恰到好处，木棍对上剑尖，出现层层皲裂，就像苍老之人起皱的皮肤蜕去，露出里面刺目的的猩红色。 　　突袭的少女倒飞，随后稳稳落地， 　　正是项楠毓。 　　她皱眉， 　　“没想到你还敢在京城出现，很好，我便将你在此地格杀，永除后患。” 　　说着，月下青芒暴涨。 　　所有人都懵了：？？？ 　　这特喵的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就进入玄幻小说的中期阶段，强者多如狗、天才满地走了？ 　　从哪里又蹦出这么一个六品啊喂！ 　　吕鹿鸣愕然， 　　“这……额……这位女侠，敢问高姓大名？” 　　项楠毓冷哼一声， 　　“三宗论道既然允许外道登擂，那我们便借你的擂台一用，想来吕道长应该没有意见。” 　　“可是……” 　　“谢谢吕道长。” 　　吕鹿鸣：￣□￣｜｜ 　　本来，他今天想上去守擂的，顺便跟鱼幼薇过过招， 　　如果能赢，那就更好了。 　　但是没想到…… 　　靠！ 　　现在的妹子都这么会装逼了吗？ 　　吕鹿鸣不由得看向李清茶，心中默默感慨， 　　幸亏李大人是个男人， 　　经过昨天的鱼幼薇、今天的夜莺和项楠毓之后，吕鹿鸣险些对男性更擅长装逼这一身份认同产生动摇。 　　他凑到皇室凉棚， 　　“七殿下，诸位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七皇子：“……” 　　众官员：“……” 　　他们也给整不会了。 　　刚才，七皇子还预测会有其他修炼体系的人出来喊擂，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最要命的是，这俩姑娘也不自报家门，直接开干， 　　属实超出预期。 　　七皇子说：“要不，先看看？” 　　吕鹿鸣不由得大感头疼， 　　“小道看那两个女子似有不死不休之仇，任由她们打下去，会不会……额……小道跑来钦天监的医疗小组，可是用了半天的时间。” 　　“……” 　　“……” 　　面面相觑。 　　诡异的沉默。 　　吕鹿鸣曾承诺过摆擂台尽量不出人命， 　　更何况，这俩妹子还没签生死状呢，真出了事儿算谁的？ 　　幸好，由擂台上的人提出了解决方案， 　　夜莺说道：“我只出一枪。” 　　这口气和李清茶很像， 　　项楠毓不爽， 　　“一枪？” 　　“一枪足以分胜负了。” 　　“……” 　　那就是拼境界咯~ 　　项楠毓很清楚，若对方真有李清茶那种天魔杀神类的恐怖功法，自己恐怕会吃亏。 　　她眉头皱起， 　　“你倒是挺狂妄的。” 　　夜莺摇摇头， 　　“我并不是狂，只是不愿意浪费时间。我们上次虽然没有直接交手，但对各自修为也算知根知底，没必要多那些试探。” 　　“有理。你只出一枪，若被我破解，怎么算？” 　　“算我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 　　项楠毓向前一步， 　　从不虑败，这便是魔门日宗在面对死生之战时的态度。 　　少女想得明白， 　　夜莺来京城，八成是要继续刺杀李清茶的，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将眼前这个人废掉。 　　夜莺说：“若我赢了呢？” 　　项楠毓摇了摇头， 　　“你赢不算赢，你活才算赢。” 　　“……” 　　“……” 　　久久的寂静。 　　众人愕然， 　　任谁都能听出来，项楠毓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夜莺。 　　夜莺微微一呆， 　　“真好。” 　　说这两个字时的语气十分真诚，只是不知道说的是谁。 　　两人对视， 　　良久，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没有目标了。” 　　夜莺说。 　　项楠毓不为所动，月下的青芒依然在暴涨，仿佛要将整个剑刃吞没。 　　夜莺挑眉， 　　“如果你对亳州仍然保持着关注，就会知道，有一笔巨额财富用以纾困灾民，那是已经死掉的知府简曾仁的全部身家。” 　　亳州…… 　　听到这个地名，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清茶和七皇子身上， 　　而七皇子和李清茶的目光…… 　　他们在互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此话当真？” 　　“她说的是真的？” 　　“……” 　　“……” 　　“我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 　　“……” 　　两人尴尬，不由得错开视线， 　　再这么闹下去，怕是会被人当成糊涂蛋，连自己经手的大案的后续都不关注。 　　擂台上，项楠毓盯着夜莺， 　　“你什么意思？” 　　夜莺笑了， 　　“很简单啊，我不想和你搏命，没有别的意思。” 　　“呵……” 　　项楠毓的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做那种职业的，是不是都很惜命？” 　　夜莺沉吟片刻，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没错，都很惜命。” 　　若武夫找到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人或事业，谁又会当杀手呢？ 第336章 千乘 　　夜莺说的，不像是假话。 　　项楠毓皱眉， 　　“不行，我不信你。” 　　夜莺右腿后撤， 　　“那就不打。” 　　“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三宗论道的擂台是什么地方？” 　　“你们上次在亳州时就没能留下我。” 　　“这次，你可以试试。在坐的道门修士那么多，如果知道你在亳州做的好事，愿意出手表忠心的可不见得在少数。” 　　“……” 　　夜莺视线扫过， 　　呼~ 　　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既如此，那便来吧。” 　　气势变了。 　　李清茶因为有骆未央的移命之阵加成，对气机的把握极强， 　　她能感觉到，夜莺的气机在外放，目的似乎是覆盖整个擂台，就像蔓延开来的幕布，准备将擂台完完全全地纳入控制范围。 　　当然，项楠毓也不是吃素的， 　　青芒无情地将幕布划开了一条口子，硬生生地辟出一方立锥之地。 　　少女冷哼， 　　“怎么？你还是准备只出一枪？” 　　夜莺点点头， 　　“嗯。” 　　“哈哈哈，好！同为六品，真当别人都是任你拿捏的泥巴？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这么狂妄。” 　　“……” 　　夜莺没再说话， 　　最终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项楠毓十分自信，即使是五品修士想要一招压制自己，可能性也极低，何况月下和剑气相得益彰，已经到了最好的应敌状态。 　　夜莺猩红色长枪一抖， 　　“我的枪法名叫《千乘》，是读书时忽然想到的。” 　　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 　　千乘之国是指拥有许多兵马的国家。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夜莺的枪法，缓缓点头，确实如同万马齐喑，连成一线的战车狂奔而来，有扫过整个战场的气质。 　　项楠毓的月下也发出轻响， 　　少女说：“你逞心寻死是吗？” 　　“……” 　　夜莺依然不肯搭腔。 　　七皇子不解， 　　“那个女子为什么这么问？” 　　李清茶笑， 　　“哪个女子？” 　　“当然是第二个出场的女子咯，嗨……是你表妹，你在亳州时……” 　　“咳咳……” 　　李清茶咳嗽一声， 　　她没敢偷瞄身后的思柔，担心被七皇子看出端倪来，但还是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殿下，你知道钉子、包袱、锤这个游戏吗？” 　　七皇子当然不知道， 　　他是爱玩的性子，即使经过亳州案，逐渐在皇子中脱颖而出，仍然不改其志，听到有自己没玩过的游戏，立即来了兴致， 　　“说来听听。” 　　李清茶便解释了一番， 　　七皇子无语， 　　“这不就是手势令的游戏吗？都传承上千年了……不过，你管猜拳叫钉子、包袱、锤，确实形象，也更适于在儿童间推广。” 　　李清茶摆摆手， 　　“殿下，我刚才不是在单纯聊游戏。” 　　“唔……” 　　七皇子看向擂台， 　　他缓缓点头，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青芒锋锐如同钉子，专门克制大包大揽的功法。” 　　“殿下果然英明神武。” 　　七皇子：“……” 　　心中吐槽某人连拍马屁都不走心。 　　结果，后面的骆未央突然开口， 　　“不会那么简单。” 　　李清茶诧异地回过头， 　　“你说什么？” 　　“我刚才就觉得那人的气机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何许人。李大……哥，她便是夜莺吗？” 　　“对。” 　　“这个人曾在师兄的攻杀之阵中逃出生天，而且，看她现在的样子，似是没有受特别严重的伤，想来应该有压箱底的绝技。” 　　骆未央的师兄自然是指许未申， 　　李清茶回忆，许未申在自我介绍时是这么说的：“目前将境界压在四品。” 　　换句话说，他有三品的实力，可以随时升境， 　　三品修为的人即使没有全力施为，能在他手下逃生，那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一旁的七皇子问道：“攻杀之阵算什么？包袱？” 　　李清茶愕然， 　　随即看向擂台上的项楠毓， 　　“不要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夜莺出手了， 　　以普通人的目力，只能看到夜莺将枪**擂台地面，随后一扬， 　　动作毫无花里胡哨。 　　在场的修士，看到的却截然不同， 　　九品者，看到的是一条白色的细线，横贯整个擂台，朝项楠毓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有“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的感觉， 　　九品以上者的观感则更确切， 　　那条横在江上的玉带，是无数道如同利刃的气机，震撼激射，吞天沃日。 　　砰—— 　　砰—— 　　砰—— 　　擂台的石板地面出现无数坑洞，露出下面的泥土。 　　千乘…… 　　这名字真是确切。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夜莺刺杀自己时的场景，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完全是将气机压缩于一点，刺出登峰造极的一枪，和现在的这一招群体攻击不可同日而语， 　　神奇的是，两者气质很接近，都给人大开大合之感， 　　想来应该都是《千乘》中的招数。 　　只不过，对小南瓜无效， 　　日宗宗主武珹最喜欢干的事，用项楠毓的原话说：“劈开东西来人前显圣，劈湖、劈山、劈大儒的文碑……” 　　见惯了大阵势，自然就不会被吓到了。 　　少女应对得很从容， 　　只见月下上的青芒猛涨一尺，随后被横着渡出一剑， 　　铮—— 　　刺耳的嗡鸣。 　　李清茶感觉手边的流光也随之轻轻振动。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鱼幼薇出手， 　　十二柄飞剑冲天而起，形成了圆阵，随后笔直地落下，将整个擂台的空间包裹其中， 　　吕鹿鸣亦单手压在擂台上，嘴中念念有词， 　　可即便如此，外面的普通百姓还是听到了剑气与枪罡冲撞的声音，就像两军对垒，双方上千的骑兵互相冲阵，发出无数金铁交击之音。 　　砰—— 　　尘土激射飞扬， 　　擂台上留下了数道沟壑。 　　一招结束。 　　七皇子满脸震惊， 　　刚才就是六品修士交手吗？ 　　感觉…… 　　没有昨天打得好看。 　　他转过身，问李清茶：“胜负如何？” 　　李清茶缓缓摇头，没吱声， 　　七皇子不解， 　　“你也看不出？” 　　“不，不是看不出，是两人都没占了便宜。硬要说的话，只能算平手。” 　　“这样啊……” 　　声势搞得这么大，竟然还没分出胜负来， 　　那就更没昨天打得精彩了， 　　昨天那声、光、电可比今天带劲。 　　七皇子叹气。 　　李清茶看看夜莺， 　　少女肩头处的衣服开裂，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显然是剑气所致， 　　至于项楠毓，则是发髻散开，应该是受到了些许冲击。 　　擂台上的两人对视， 　　夜莺：“平了。” 　　项楠毓：“再来！” 第337章 心理变化 　　还打…… 　　武夫打架的破坏力确实强，再打下去，怕是擂台都得被拆了。 　　吕鹿鸣头疼得要命。 　　李清茶沉吟， 　　良久， 　　“已经差不多了，都停手吧。” 　　一旁的七皇子不由得哂笑， 　　“李清茶，你虽然厉害，甚至能手压两名七品，但人家这是两个六品在擂台上，而且还是女子，若能听你的话就怪……” 　　话说了半截， 　　七皇子：？？？ 　　当场懵逼， 　　因为项楠毓竟然真的将月下收入剑鞘，全无刚才那股“你赢不算赢，你活才算赢”的气势。 　　少女脚步轻点，飞下擂台， 　　“我不信她。” 　　这话是对李清茶说的。 　　李清茶赞同地点头， 　　“我也是。” 　　项楠毓这才放心， 　　她向来相信李清茶的判断，在亳州时便坚信这一点，自己和宫怜雪是肌肉，李清茶是头脑，分工明确， 　　笨蛋师兄只要不是被美色迷得神魂颠倒，那就不必担忧。 　　项楠毓点点头，施展身法隐去。 　　七皇子不由得目光呆滞， 　　“她们……” 　　说着，看向李清茶， 　　“你……” 　　像是受到了极大冲击。 　　李清茶不解， 　　“怎么了？” 　　“你竟然真的能劝得动女子收手？要知道，后宫的嫔妃打架，父皇从来都是……” 　　思柔：“咳咳……” 　　众官员：“咳咳……”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室凉棚这边一帮病秧子呢。 　　七皇子回过味儿来，说：“本殿的意思……那个……额……女子打架向来不好说和，本殿也经常拿御妹们的争端没辙。” 　　事涉皇家，李清茶当然不会接茬， 　　永嘉在后面伸出小脚，给七皇子来了一下， 　　“七哥，你说的谁？” 　　啊这…… 　　七皇子老实闭嘴。 　　李清茶笑笑，对吕鹿鸣说：“吕道长，先找人修补擂台吧。” 　　之后，她的目光落在夜莺身上， 　　神奇的是，夜莺也在看着她，眼睛眨啊眨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杀气，反而像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事物。 　　骆未央眉头皱起，起身来到李清茶身边， 　　她的站姿和李清茶所坐的位置隐隐形成一个角度，成拱卫之势，显然是担心夜莺目的不明，可能会对李清茶不利， 　　虽然项楠毓一定还在暗处关注着，不太用得着她出手， 　　但万一呢…… 　　李清茶对骆未央摇摇头， 　　“没事。” 　　骆未央浅浅地“嗯”了一声，固执地没有离开。 　　李清茶：“……” 　　她拉住骆未央的手。 　　少女一愣，回头看看思柔，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唔……” 　　骆未央不由脸红。 　　李清茶笑笑， 　　“现在才知道害羞啊？” 　　“哼！” 　　少女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还是担心，搬着椅子“咔哒咔哒”地往前挪，凑到李清茶身边。 　　七皇子在旁边都看得懵了， 　　李清茶的操作好骚啊…… 　　人人都知道骆未央是监正的关门弟子，极受宠爱，搞定她约等于搞定了监正， 　　佩服！ 　　真特喵的佩服！ 　　七皇子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给李清茶点赞。 　　就在这时，夜莺朝皇室凉棚走来， 　　一众卫兵如临大敌， 　　那可是六品！ 　　但他们结阵的速度远没有吕鹿鸣反应快， 　　吕鹿鸣拦住夜莺，右手食指和拇指拿住夜莺手腕， 　　“姑娘，三思而后行。再往前去就是皇室凉棚，你不要做冲撞天颜之事，否则，休怪贫道无情，将你拿下。” 　　这是想立威， 　　夜莺若要挣脱，就不可避免地要和吕鹿鸣比拼气机， 　　到那时候，少女发现自己竟然battle不过吕鹿鸣的两根指头，自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夜莺毫无反应， 　　“我不找七皇子，我找李清茶。” 　　吕鹿鸣傻眼， 　　“……” 　　“你把李清茶叫出来也行。” 　　“……” 　　“怎么了？” 　　“……” 　　吕鹿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也不知道夜莺是不是傻，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开玩笑， 　　他发作不得，眼看着要憋出内伤来了。 　　噗！ 　　七皇子笑出声， 　　“吕道长，无妨，让她过来。本殿倒要看看，她想跟咱们人品贵重的李大人说什么。” 　　李清茶：￣□￣｜｜ 　　“殿下你这是要搞我。” 　　“呵……本殿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 　　李清茶无语。 　　夜莺跟着吕鹿鸣，穿过刀枪剑戟林立的皇室护卫，却一点儿没有深入虎穴的慌张， 　　距离七皇子还有三十步，有卫兵拦路， 　　“交出兵器。” 　　夜莺皱眉，下意识地握紧长枪。 　　七皇子呵呵一笑， 　　“女侠……” 　　“我不是女侠，我的职业是刺客。” 　　铮—— 　　几乎一瞬间，所有卫兵的武器出鞘， 　　刺客不是没见过， 　　但这么嚣张的，还是头一次见。 　　没想到， 　　“唔……这么说也不对……我现在不当刺客了。” 　　夜莺低头， 　　看她沉思的模样，似乎真的在为“我到底是什么职业”这个问题而感到苦恼。 　　李清茶：“……” 　　她现在越来越愿意相信夜莺确实不准备搞刺杀了。 　　七皇子也被逗笑了， 　　“罢了罢了，让她那着兵器进来吧。父皇不担心李大人带刀面圣，本殿……” 　　咣—— 　　李清茶用流光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响。 　　七皇子蓦地一愣，随即冷汗直冒， 　　刚才竟然在不自觉间拿自己和父皇作比较，比的还是心胸和气量，这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下午怕是就得被禁足， 　　他心底惊讶， 　　以往，自己不可能会犯这种错，因为绝对生不出和父皇比较的心思， 　　但现在…… 　　七皇子悚然而惊， 　　难道在自己的心里，父皇已经不在是神圣的、只能顶礼膜拜的存在，而是可以效仿、甚至可以超越的？ 　　这个心理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呼~ 　　他呼出一口气， 　　“让她带着兵器进来便是。” 　　有鸿胪寺官员担心道：“可是……” 　　“无妨，有这么多护卫，还有吕道长在，何况李大人就坐在本殿身边。” 　　“……” 　　官员没再多说什么。 　　如果想要劝说，可以引用的经典很多， 　　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七皇子既然参加了三宗论道，那些道理就都不再是道理了，因为七皇子代表皇室颜面，在江湖人面前表现得太怂，只会丢脸。 　　吕鹿鸣无奈，紧跟着夜莺走进凉棚，同时调整身位，挡在夜莺和七皇子之间。 第338章 两根金条 　　吕鹿鸣始终觉得，夜莺是来找七皇子的茬的， 　　然而，事实截然不同。 　　夜莺单膝点地， 　　“李清茶，你已不再是我的……唔……这么说或许不太对，应该是，你已不再是我的目标了。” 　　李清茶挑眉， 　　“道歉？” 　　“不是道歉，这种事道歉没用。” 　　“……” 　　没想到夜莺还挺懂的。 　　李清茶诧异，紧盯着对方，静静等待后文。 　　夜莺低头， 　　“我会还你一命。” 　　“？？？” 　　李清茶懵逼脸。 　　良久， 　　“我很好奇，你要怎么还我？” 　　“我会保护你。” 　　“……” 　　“……” 　　寂静悄然降临。 　　李清茶忽然嗤笑一声， 　　“有趣，是不是我还要付你工钱啊？” 　　夜莺愣了愣，起身， 　　“有工钱？” 　　“是我问你，又不是你问我。” 　　“哦，你问我的话，我当然回答‘有工钱更好咯~’。” 　　“……” 　　一句话给李清茶彻底整不会了。 　　沉吟良久，她回过头，问身后的众人：“你们有没有谁身上带着金条的，给我两根，我有句名台词一直想说来着。” 　　官员们愕然， 　　他们哪有随身带钱出门的习惯？ 　　一旁的思柔和永嘉更是摇头，表示皇女没什么零花钱。 　　至于骆未央…… 　　这姑娘是存不住钱的，有钱肯定买零食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七皇子发话了， 　　“本殿倒是带了小黄鱼。” 　　说着，随手拿出两根黄灿灿的金条。 　　金条被称为“小黄鱼”，除了颜色相近，还因为小黄鱼受限于古代的捕捞技术和保鲜技术，产量十分有限，价格自然直上云霄。 　　李清茶接过金条，之后对夜莺招招手， 　　夜莺惊讶， 　　“现在就发工钱吗？” 　　李清茶：￣□￣｜｜ 　　她问夜莺道：“你为什么把简曾仁给你的财富都用于亳州纾困百姓了？” 　　夜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他的钱我不知该用在何处。” 　　“那我的钱你就知道该用在何处了？” 　　“这个……” 　　夜莺回答不上来。 　　李清茶叹气， 　　“现在，有两根金条摆在这儿，你跟我说说，这两根金条哪根是高尚的，哪根是龌龊的？”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李清茶认为夜莺为钱办事，而钱没有高尚、龌龊之分， 　　这种人怎么值得信任？ 　　就算夜莺将简曾仁的钱都捐了，将来会不会又发疯，谁能打包票？ 　　思柔默默点头， 　　她并没有亲眼见证李清茶在亳州的遭遇，但听过只言片语，当然理解其中凶险，而制造危机的，有一部分就来自眼前这个持枪少女， 　　还是离她远点儿比较好。 　　“……” 　　“……” 　　“……” 　　凉棚内一阵安静。 　　李清茶指了指夜莺，又指了指金条，重复道：“这两根金条哪根是高尚的，哪根是龌龊的？” 　　同时心中想： 　　这个问题应该是无解的吧。 　　她紧盯着夜莺。 　　果然， 　　“我想明白了。” 　　夜莺点头。 　　呼~ 　　李清茶呼出一口气， 　　如果夜莺不是六品修士，她才懒得多费这些口舌， 　　当然，现场还有项楠毓、鱼幼薇、吕鹿鸣三个六品，自己的战力也不弱，想要擒拿夜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之所以好言相劝，还是因为不想在三宗论道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李清茶下意识地环视一圈， 　　周围的平民百姓太多了…… 　　她说道：“夜莺，既然已经想明白了，那就……” 　　话音未落，右手按在了流光刀鞘的机扩上，紧盯夜莺。 　　但夜莺没有发动袭击，而是再次单膝点地， 　　“这两根金条，你给的就是高尚的，简曾仁给的就是龌龊的。” 　　李清茶：？？？ 　　这特喵的…… 　　她脑子有点儿不转了。 　　“……” 　　“……” 　　“……” 　　众人面面相觑， 　　显然，大家都没想到夜莺会这么回答。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你这……可是……唔……那好，我再问你，现在，两根金条就摆在这儿，你能分得出哪一根是我给的，哪一根是简曾仁给的？” 　　“……” 　　夜莺再次沉默。 　　过了一阵，她说：“我想明白了。” 　　李清茶：“……” 　　“你又想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夜莺每次想明白都伴随着不可预测的后果。 　　夜莺起身，走向李清茶， 　　铮—— 　　流光弹出一寸。 　　李清茶皱眉， 　　“不准再靠近了！” 　　夜莺的脚步顿了顿，忽然一跺地面， 　　李清茶和七皇子之间的桌案震动，茶壶、茶杯倾倒，各种东西往地上坠落， 　　下意识地，李清茶接住金条， 　　接着，她动作顿住了， 　　经过刚才的对话，她已经能隐约对上夜莺的脑电波了，所以能猜到夜莺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难道想说，现在这两根金条在我手上，所以高尚了？” 　　“现在这两根金条在你手上，所以高尚了。” 　　两人异口同声。 　　“……” 　　“……” 　　“……” 　　皇室凉棚内再次沉默。 　　后面的官员们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心说修士的脑子是不是都一根筋？ 　　也不对啊，李清茶明明那么灵活鳝变…… 　　难道李清茶才是那个异类？ 　　盯—— 　　他们的目光在夜莺和李清茶之间来回游弋。 　　李清茶：￣□￣｜｜ 　　她郁闷得想砍人。 　　夜莺却不觉得有问题， 　　“现在可以了？” 　　可以个锤子！ 　　李清茶将两根金条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之后说道：“我刚才只是想找借口拒绝你，但是，现在我发现了，根本没必要找借口。” 　　夜莺点头， 　　“对，我的目标已经……” 　　“既然不找借口，那就直接拒绝，我摊牌了，我不相信你，所以不需要你保护。” 　　“……” 　　夜莺默然。 　　她低头沉思一阵， 　　“我想明白了。” 　　李清茶：“……” 　　能不能麻烦你别再想了，正常人都跟不上你的脑回路。 　　夜莺说道：“第一，我本就没想问你要工钱。” 　　有“第一”就会有“第二”， 　　李清茶等着，看对方还准备说什么。 　　夜莺竖起两根指头， 　　“第二，我保护你本就不需要你同意。” 　　“……” 　　“……” 　　不知道为什么，李清茶竟然觉得这个逻辑好像没什么漏洞。 　　艹！ 　　艹艹艹艹艹艹！ 　　她快疯了。 　　“我……你……唉……算了。” 　　众人第一次看李清茶语无伦次。 　　夜莺点点头，就这么分开护卫离开了，进入人群中，和凉棚保持着一百步的距离，确实能起到护卫的效果。 　　李清茶：“……” 　　七皇子：“……” 　　所有人：“……” 　　他们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 　　“那个……” 　　七皇子转向李清茶，眼神迷蒙，仍然一副梦游的模样， 　　“本殿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额……李清茶，你把金条还给本殿吧。” 　　李清茶情绪低落， 　　“殿下，你看我为了国事，遭受如此之大的精神损失，那两根今条就当是我的精神损失费吧？” 　　“精神损失费是什么……” 　　“啊，谢谢殿下。” 　　七皇子：“……” 　　他回头看向鸿胪寺的官员们，眼中充满无奈，仿佛在说：“这就是你们说的‘人品贵重’？” 第339章 呼保义清茶哥哥 　　擂台修补多少用了点儿时间， 　　经过夜莺和项楠毓的事，吕鹿鸣没了登台的欲望， 　　鱼幼薇自然也是， 　　因此，这一上午变成了七品修士们的战斗，打得倒也精彩，没有让人失望。 　　一直到了中午， 　　艳阳高挂， 　　陆续有百姓离开擂台，去周边的商铺吃午饭，比试才算结束。 　　七皇子伸个懒腰， 　　“本殿今天中午也不回宫了。” 　　说着，转向李清茶， 　　“你呢？刚黑了本殿两条小黄鱼，连一顿中午饭都不请？” 　　“那倒不至于。” 　　“好，本殿想去……” 　　“改天就请。” 　　“……” 　　七皇子盯着李清茶看了阵，一振衣袖，转头走了。 　　思柔对李清茶可爱地挤挤眼，拉着永嘉、骆未央跟上，再之后则是礼部、鸿胪寺的官员。 　　李清茶伸个懒腰， 　　按惯例，她还是要去问问各宗门的午饭怎么解决。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师弟夫君。” 　　拍的是左肩，声音却从右边传来。 　　李清茶：“……” 　　“嘘~小心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我人宗修士找道侣再正常不过，虽然你现在不是道门修士，但作为道录司的官员，也算半个道门中人。” 　　“啊这……” 　　李清茶不由得无奈， 　　无法反驳。 　　她岔开话题， 　　“你怎么忽然又来找我了？” 　　“走，一起去吃午饭。” 　　“可我还得……” 　　“放心吧，他们哪能饿着自己？肯定早就想好吃什么了，反倒是你……” 　　鱼幼薇嘴唇翘起，视线右移， 　　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与另一侧的夜莺打了个照面。 　　盯—— 　　盯—— 　　两人视线相撞。 　　下意识地，李清茶寒毛竖起，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两道闪电在空气中交错， 　　不自觉眨眨眼，再次看向鱼幼薇， 　　只见少女笑靥如花，根本不像表现过敌意的模样。 　　错觉！？ 　　李清茶有点儿懵逼了。 　　鱼幼薇若无其事地说道：“那就这样吧，我们还是去昨天那一……我脸上有东西吗？干嘛这么盯着我？” 　　李清茶摆手， 　　“没有，没有。” 　　“嗯，那咱们走吧。” 　　“……” 　　鱼幼薇拉着李清茶往昨天中午去过的店家走去。 　　路上，她当然问了夜莺的事， 　　李清茶挑着重点讲了讲， 　　少女咯咯直笑，不停地说有趣，还吐槽李清茶这是“行英雄事，惹美人儿垂青”。 　　emmm…… 　　夜莺确实是美人， 　　但李清茶觉得这姑娘不是因为自己帅才做出那番行为的，而是单纯的脑回路比较奇葩。 　　两人来到店门，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说书的声音， 　　“要不说李大人魅力极强，那女子见了李大人，受王霸之气感召，当下丢了手中猩红色的长枪，纳头便拜！” 　　李清茶：“……” 　　说书先生在分享自己新编的段子。 　　她一脸无奈， 　　“还要进去吗？” 　　这话问的是鱼幼薇， 　　少女嗤笑一声， 　　“等等！让我听完这一段的。” 　　李清茶：￣□￣｜｜ 　　只听店内有人起哄， 　　“那不对啊，人家是姑娘，哪有纳头便拜的道理？再说了，我怎么感觉先生老说‘纳头便拜’啊？” 　　说书先生一击醒木， 　　“你个小后生，懂个屁！” 　　“什么啊……” 　　“纳头便拜，那是老传统了。像李大人那样的，肯定是……咳咳……肯定经常给修士送饭费、给盘缠，接济穷哥们。” 　　那特喵的是呼保义宋江宋公明…… 　　李清茶在外面听得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鱼幼薇抿唇轻笑， 　　“你真这样？” 　　“当然不这样了，我又不是冤大头，送饭费、给盘缠……我不从别人那里骗钱就不错了。” 　　李清茶掂了掂袖中的两根金条。 　　鱼幼薇努力憋笑。 　　店内，还有人不满说书先生的解释， 　　“就算如此，‘纳头便拜’也不对劲啊，一般的故事，纳头便拜之后是要认大哥的，喊一句‘清茶哥哥’，人家姑娘会认大哥吗？” 　　噗！ 　　李清茶吐血。 　　鱼幼薇担心里面的人听到，捂住李清茶的嘴，继续竖着耳朵偷听。 　　说书先生挠了， 　　“传统就是传统！你懂个屁啊！就跟说书的定场诗一样，‘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这段儿真有几分气势， 　　“好！” 　　随着醒木一下，众人纷纷叫好。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 　　“看见了吧，以后啊，见着李大人纳头便拜，成了传统，然后喊一句‘清茶哥哥’，这不挺好的吗？” 　　李清茶实在是忍不了了， 　　“！@#*￥%……” 　　被鱼幼薇捂着嘴，只能口吐乱码。 　　她无奈，眼珠一转，伸舌头舔了一下鱼幼薇的掌心， 　　按照常理，女子应该害羞， 　　emmm…… 　　鱼幼薇确实害羞了， 　　⁄(⁄ ⁄•⁄ω⁄•⁄ ⁄)⁄ 　　但是，手没松开， 　　“再来一下。” 　　李清茶直接给整没招了。 　　鱼幼薇嘴唇勾起， 　　“胆小鬼！” 　　这时，店内有人嘀咕了一句：“按照传统，女子不应该认大哥，而是以身相许啊……” 　　只此一句， 　　“……” 　　“……” 　　“……” 　　完全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咳咳……也有道理，刚才那段儿改一改，我想想啊……” 　　他清了清嗓子， 　　“要不说李大人魅力极强，那女子见了李大人，受王霸……被迷得神魂颠倒，当下丢了手中猩红色的长枪，纳头便……拜堂！” 　　神特喵的拜堂…… 　　这一回，轮到鱼幼薇不满了， 　　她清清嗓子，走进店内， 　　李清茶赶紧跟上。 　　说书先生没想到说冯京遇到了真马凉，不由得尴尬，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鱼幼薇脸上挂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先生，李大人手压灵韵宗金辉派两名七品，你怎么不说？” 　　说书先生瀑布汗， 　　“这……” 　　“李大人智斗金莲观清微，你怎么不说？” 　　“我……” 　　“最重要的，李大人怒批浔州剑阁、保护这家酒店的财产不被打砸，你怎么不说？” 　　“唔……” 　　说书先生被一连三问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鱼幼薇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凑上前，压低声音， 　　“先生，那些故事你尽管说，不过，有一个要求，李大人是主角没错，但我也……呵呵……我也在场，要个主角不过分吧？” 　　说书先生是过来人，秒懂， 　　“您是要‘纳头便拜’，还是‘纳头便拜堂’？” 　　“……” 　　鱼幼薇眼神上说，没有接茬。 　　“懂，懂了！” 　　先生立即大点其头， 　　前段时间，有不少说书人编排过鱼幼薇道心不稳的事儿，故事的主体是灵韵宗小师弟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注：见本书第2章。） 　　没想到竟然真的擦着边儿了。 　　鱼幼薇确实已经有了心仪的道侣人选，正是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李大人， 　　这可是大新闻！ 　　一时间，无数故事在说书先生的心底酝酿， 　　李清茶万万想不到，自己“呼保义清茶哥哥”、“道门撷花小能手”两个名号会在今天开始流传市井。 第340章 不屑 　　加更。 　　￥￥￥￥￥￥￥￥￥￥￥￥ 　　“说这李大人，身长九尺、腰大十围，善使一柄剑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娓娓道来。 　　说书一阵很流行，客人们自然没少听好故事， 　　但正在发生的故事可不多见， 　　那能叫听书？ 　　得叫见证历史。 　　他们一个个听得入了迷，就连店小二、老板也是津津有味的模样，或者倚着柱子、或者撑着柜台，全神贯注地听。 　　古代娱乐项目少，百姓生活乏味，说书的、唱戏的传播力可想而知。 　　李清茶吃饭的时候，越听越是脸红， 　　一旁的鱼幼薇忍不住笑， 　　“师弟夫君，你在江湖上的名声之后怕是要传播开了。” 　　李清茶：“……” 　　她瞪了对方一眼， 　　“就知道惹事。” 　　“……” 　　“……” 　　两人对视。 　　少女微微张嘴，似是有点儿惊讶， 　　忽然，她开口了， 　　“师弟夫君，我好喜欢你用这种宠溺的口气跟我说话啊……” 　　莫名其妙地泛起了花痴。 　　李清茶咳嗽，视线扫过大厅， 　　客人们在那儿坐着，抓耳挠腮的模样，眼睛紧紧盯着台上说书先生的每一个动作， 　　或许，鱼幼薇没说错， 　　“以后要是真有人来问我要盘缠、要饭钱，我就让他们上灵韵宗找你。” 　　鱼幼薇眼儿弯弯， 　　“说不定，找我不用去灵韵宗。” 　　“什……什么意思？” 　　“咱们成婚了，找到你不就等于找到我了吗？不过，你打的算盘可不够响，成婚之后，你的钱就是我的钱，问我要钱亏的还是你。” 　　“啊这……” 　　“(#^.^#)，瞧你那样，放心吧，我多带些嫁妆便是了。” 　　少女太过主动， 　　李清茶彻底给整不会了。 　　穿越前，她接触过的小仙女全都是极高冷的，主动送奶茶都对你不假辞色的那种， 　　穿越后完全变了， 　　思柔、宫怜雪、项楠毓、骆未央…… 　　再到现在的鱼幼薇， 　　为什么全都是女孩子主动啊？ 　　李清茶很不适应。 　　就在这时， 　　“好！” 　　大厅内传来喝彩声， 　　有人啧啧称奇：“李大人真是一条好汉！” 　　不少食客露出迷弟表情。 　　李清茶无语，忽然觉得眼前的饭菜不香了， 　　她摇摇头， 　　“走吧。” 　　鱼幼薇有点儿惊讶， 　　“这就不吃了？” 　　“下午会有佛门和儒家的人来，得早点儿去。你也多注意些，他们昨天准备了一下午+一晚上，极有可能对你的那套理论……” 　　“是你的。” 　　“好吧，对我的那套理论有些研究，恐怕会针对你来提问，你有把握吗？” 　　听李清茶这么问，鱼幼薇面露不屑， 　　看样子像是胸有成竹。 　　没想到， 　　“装死呗~” 　　李清茶无语， 　　感情这姑娘是要摆烂啊喂！ 　　但也没办法，她本就不喜欢磨嘴皮子，昨天还能拿和李清茶闲聊时的观点糊弄了事，今天儒、释、道争论更指望不上她了。 　　李清茶不禁为吕鹿鸣抹一把汗， 　　身为道门扛把子，也是够倒霉的了。 　　“走吧。” 　　李清茶起身。 　　鱼幼薇跟着一起回六部口。 　　白鹭书院的人已经到了， 　　三品的匡泰初打头阵，正带着一帮学子吟诵儒家经典，声音就像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席卷而来。 　　这个行为放到现代看有点儿像行为艺术，但在古代，确实让人心情激荡。 　　李清茶上前， 　　“匡先生，您怎么……” 　　他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 　　“道门和佛门出的可都是年轻弟子。” 　　匡泰初呵呵一笑， 　　“大相国寺的妙空和尚不也来了？” 　　“啊？” 　　李清茶转头， 　　果然发现佛门带队的并非不言，而是身穿赭色袈裟的大和尚， 　　赭色虽没有红色艳丽，地位不及大相国寺住持，但也不是一般和尚能比的， 　　至少，不言比不了。 　　匡泰初说：“四为先生大可放心，我不会下场辩论。” 　　对这个说法，李清茶表示怀疑， 　　年轻弟子真要是顶不住了，导致儒家被狂喷，李清茶不信匡泰初坐得住， 　　相同的情况当然也适用于大相国寺的妙空。 　　李清茶挑了挑眉，意识到可能正是鱼幼薇昨天说出的内容惊世骇俗，让白鹭书院和大相国寺生起了警惕之心，这才派出长辈坐镇， 　　啧…… 　　这么搞下去，道门三宗的长辈肯定也会加紧脚步入京， 　　今年的三宗论道，突出一个加速。 　　“行吧。” 　　李清茶多少有些无奈， 　　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大家再畏畏缩缩地收着了，不如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她的视线扫过白鹭书院众人， 　　“今天，应该是房兄作为主力吧？” 　　匡泰初点头， 　　房经吾是山长的弟子，修为和儒学功底俱佳，是儒家一脉之翘楚。 　　至于大相国寺那边，妙空的表态和匡泰初大差不差， 　　主力则是不言。 　　这些倒是没有出乎预料， 　　李清茶也大概能猜到聊天群的二号是谁， 　　房经吾， 　　可能性高达97.981%。 　　她回到皇室的凉棚。 　　七皇子早就已经在自己的位置坐好了，见到李清茶，立即说：“今天的火药味儿比昨天还浓，你看那些道门修士，全都如临大敌。” 　　既然匡泰初和妙空到场，肯定如此。 　　七皇子看了看天色，对不远处的吕鹿鸣点点头， 　　吕鹿鸣顿感压力， 　　他没长篇大论，只是讲了讲三宗论道、道门以论促修行的重要意义，之后就直入正题， 　　“昨日，灵韵宗鱼仙子立论，人活着就是一个对抗‘天之道’的过程，道门修长生，越长生，对‘天之道’盘剥越多。” 　　众人随即来了精神， 　　尤其是不言和房经吾，两人如同出鞘的利剑，气势陡升。 　　李清茶：“……” 　　明明只是论道，怎么弄得跟要比武似的。 　　吕鹿鸣微笑着退到一边，把战场交给了儒、释、道的三家修士。 　　按照常理，鱼幼薇应该登擂， 　　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少女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一时间，四周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 　　“鱼仙子为什么不当擂主？” 　　“这你就不懂了吧。昨天鱼仙子赢得那么轻松，大量天宗修士道心不稳，在场这群人谁配挑战于她？” 　　“说的也是，那今天怎么办？” 　　“我看啊，得佛门和儒家展现出一定的实力，才有那个资格。” 　　…… 　　种种议论喧嚣尘上， 　　渐渐地，一个观点的声量变为最大，成为主流—— 　　鱼幼薇不屑跟佛门和儒家交手。 　　另外两家，得拿出真本事。 　　李清茶：￣□￣｜｜ 　　还是人民群众会脑补，迪化也就算了，这么多人一起迪化还是自初中学《皇帝的新衣》之后头一回见。 第341章 七皇子特喵的还真是个人才啊…… 　　“……” 　　“……” 　　“……” 　　擂台周围诡异的安静。 　　白鹭书院的学子、大相国寺的和尚面面相觑， 　　他们引经据典、彻夜苦熬，比准备科举都认真，写就一篇篇文章，文字斟又斟、酌了又酌，就是想正面击败鱼幼薇， 　　可是，人家不当擂主，这可怎么办？ 　　匡泰初有些忧虑，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己方憋着一股劲儿打到棉花上，不会是中了鱼幼薇设下的以逸待劳之计吧？ 　　山长所料没错， 　　鱼幼薇背后定有灵韵宗高人指点，说不定清雾真人已经秘密入京了。 　　但是，清雾真人入京的话，监正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说，监正和道门已经媾和？ 　　钦天监依附于气运又超脱于气运，若监正看好道门，是不是也意味着皇上看好道门？ 　　匡泰初瞄了眼七皇子， 　　之后，视线转到李清茶身上， 　　他不由得想到李清茶编纂的两份操纵民心的问卷，越想越觉得可能是皇上、道门、钦天监在做某方面的尝试， 　　儒家有定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皇上自己就能引导水的流向，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 　　道门不容小觑啊…… 　　匡泰初的思维也逐渐迪化。 　　他对一旁的房经吾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经吾，今日一战许胜不许败！” 　　同时，场地的另一边， 　　妙空和尚：“不言，今日一战许胜不许败！” 　　￥￥￥￥￥￥￥￥￥￥￥￥ 　　灵韵宗凉棚， 　　周鸿信看着信誓旦旦的儒家和佛门，不由得额头见汗。 　　他回过头， 　　“师妹，大家都等着你呢~” 　　鱼幼薇：_(:з」∠)_ 　　直接一个摆烂。 　　她仍然闭着双目，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 　　当然，在外人看来，这个表情并非“不耐烦”，而是“不屑”， 　　一名女弟子说：“师兄，你就别催师姐了。” 　　周鸿信有点儿懵逼， 　　“可问题很……” 　　“唉……师兄，要自信！咱们灵韵宗一定要自信！凭什么他们让师姐说，师姐就一定要说，亏你还是个男人呢~” 　　“……” 　　周鸿信看了看擂台， 　　现在的问题是，上面空着啊，好歹得上去站个人吧？ 　　唉…… 　　昨天，好不容易抢下来的擂主，拱手让人…… 　　真不好受。 　　周鸿信又看了眼师妹，无奈地闭嘴。 　　“……” 　　“……” 　　周遭静悄悄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这时，儒家那边的人率先动了， 　　房经吾起身， 　　“看来，鱼仙子是认定自己的说辞已然完善，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 　　鱼幼薇闭口不答。 　　这个态度确实容易激怒人， 　　幸好房经吾涵养不错，表情没什么变化，拱拱手， 　　“既如此，在下便抛砖引玉。” 　　他深吸一口气，抑扬顿挫地开讲， 　　奇怪的是，内容并非驳斥或讨论鱼幼薇的观点，而是十分普通地引经据典， 　　白鹭书院的学子们赞不绝口。 　　至于普通百姓，当然是呵欠连天的状态。 　　七皇子也两眼发直，将在春坊读书时练就的睁眼睡觉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李清茶轻咳， 　　“殿下。” 　　七皇子蓦地清醒过来， 　　“额……怎么……结束了？” 　　“还没呢~” 　　“那你叫醒本殿？” 　　这话说的…… 　　李清茶压低声音， 　　“殿下，你代表皇室的颜面，让百姓们看到了，怕是会闹笑话。” 　　七皇子自信地摇摇头， 　　“不会闹笑话。” 　　“啊？殿下为何这么确定？” 　　“你看那些百姓，都已经开睡了，哪有功夫看本殿？”、 　　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错。 　　李清茶：“……” 　　七皇子被闹醒，也没了接着睡觉的想法，毕竟后面那些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全都听得痴迷，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囧样也不好， 　　他无奈道：“这也太无聊了。” 　　李清茶呵呵一笑， 　　“之乎者也，讲的全是先贤文章，当然无聊。圣人虽为圣人，所言所行亦无法抛去时代背景，现在的人拿来生搬硬套，徒增笑耳。” 　　七皇子不由得沉吟， 　　他并没在意李清茶说话的内容，而是将焦点汇聚在“时代背景”四个字， 　　这不是昨天鱼幼薇才提出来的新概念吗？ 　　李清茶怎么会如此熟练？ 　　盯—— 　　拷问的视线投驻在某人身上。 　　李清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下，你要干嘛？” 　　七皇子摇摇头， 　　“不干不干。” 　　仍然， 　　盯—— 　　视线已经如刚才那般，异常犀利。 　　李清茶瀑布汗，有一种读大学时看小电影被舍友发现的奇妙感觉。 　　幸好，儒家的人帮忙解了围， 　　房经吾终于吟唱结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将接力棒交给了另一名白鹭书院的学子。 　　一时间，群情哗然， 　　“还要来？” 　　“快饶了我吧……” 　　“55555~” 　　…… 　　有些小孩都被吓哭了， 　　要知道，上午夜莺和项楠毓打得那般激烈，都没吓哭孩子。 　　七皇子轻咳一声， 　　“三宗论道不是经筵讲学，儒家学子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讲这些所谓的经史吗?” 　　匡泰初眉头跳了跳， 　　“经吾。” 　　房经吾会意，起身道：“殿下，儒家一脉传承至今，经史便是为后人戒。更何况，儒、释、道交流，向来是要辩经的。” 　　辩经，鱼幼薇之前解释过，就是讨论各个经典的真实性， 　　试想一下，如果能证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不是圣人所说，儒学根基怎会不动摇？ 　　七皇子愣了愣， 　　心说昨天的辩论那么精彩，今天怎么成这样了？ 　　他沉吟片刻， 　　“圣人所在之时，诸国的政治、经济与现在皆有不同，当时人族内乱之患还远甚于妖族之祸呢。然而，白云苍狗、事过境迁，现在看呢？” 　　后面的永嘉轻轻“咦？”了一声， 　　“七哥竟然会用成语，还知道‘白云苍狗’……” 　　七皇子听见了，相当不爽， 　　不过，他还在跟房经吾刚正面，没法回头训斥永嘉，只能投了一脚桌子腿，以示不满。 　　房经吾再次开口， 　　“殿下……” 　　话音未落，七皇子便打断了， 　　“圣人乃至圣先师，教化万民，各种经典自然有其道理，但本殿还是觉得李大人说的对，对圣人之言引用却拘泥于古，这不是曲解圣人之意吗？” 　　李清茶：？？？ 　　七皇子特喵的还真是个人才啊…… 　　竟然就这么把老娘卖了！？ 第342章 快，阻，止，他！ 　　朝堂之上，姓李的大人可多了。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房经吾还是出于谨慎地问道：“敢问殿下，是哪个李大人？” 　　李清茶剧烈咳嗽， 　　这是在提醒七皇子注意自己的言辞。 　　然而，七皇子秉持“兄弟就是拿来顶包用的”这一理念，卖李清茶卖得毫无心理压力， 　　“当然是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李大人咯~”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李清茶身上， 　　视线炽烈如骄阳。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李清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但事已至此，锅已经背上了，这么多人看着，想要甩锅可是个技术活， 　　她拱拱手， 　　“房兄，我也只是胡言乱语罢了。” 　　房经吾笑着摇头， 　　“四为先生说的哪里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振聋发聩、犹在耳畔。” 　　“这……呵呵……” 　　“您即使是胡言乱语，恐怕也有所依凭，并非完全是胡搅蛮缠吧？” 　　众人哗然， 　　既昨天的清微之后，竟然又有人对裁判发出了PK的邀请， 　　想到清微的惨状，他们都很兴奋， 　　不知道房经吾会作何结局。 　　李清茶：“……” 　　唉…… 　　只能硬上了。 　　他说：“圣人之教化自然是好的，但对于当时所处时局的观点和看法放到现在却有些……嗯……不合时宜？” 　　这个用词颇为有趣， 　　房经吾听了都会心一笑。 　　白鹭书院的很多学子都立志出将入相，既然要做官，就必须脱离本本主义， 　　所以，朝堂上的儒生虽然信奉儒家，经典背得滚瓜烂熟，可真正到了施政的时候，还是讲求兼收并蓄、吐故纳新的， 　　实际问题，背书并不能解决。 　　房经吾拱手， 　　“四为先生说的有道理。” 　　百姓听了这话，顿时被打击了积极性， 　　本以为能看到李清茶再次怼人，没想到对方一击脱离，根本不打算刚正面。 　　这就无聊了…… 　　本想吃瓜的群众顿时蔫儿了。 　　李清茶也没想到自己替七皇子顶包这么快就能结束，准备坐回位置。 　　但房经吾难得抓住机会，当然要借机造势， 　　他说道：“四为先生且慢！” 　　李清茶的动作僵住了， 　　“额……房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先生既然觉得不宜讨论过远的经典，那儒、释、道该如何交流？如何辩经呢？” 　　“这个……” 　　房经吾的问题不算超纲， 　　李清茶既然是道录司的主管官，作为此次三宗论道的“裁判”，为辩论指一个方向再正常不过。 　　房经吾心中所想很简单，无非是把鱼幼薇拉下战场。 　　本来，他只想到现场扎一头看看， 　　毕竟儒家是显学，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全都是科举选上来的儒生，比道门、佛门有太大的优势，自然不用进泥潭里打滚， 　　所以在聊天群，他也只是泛泛地承诺， 　　「凑热闹」， 　　这是他跟五号说的原话。 　　但昨天，鱼幼薇尽得人心，今天必须要从她身上下手，哪怕是块儿再硬的骨头，儒家、佛门蹦碎了牙齿也得啃下来。 　　房经吾的视线扫过灵韵宗的凉棚，之后又落在李清茶身上， 　　所有人静静等待。 　　李清茶沉吟， 　　良久， 　　“儒、释、道之不同，无外乎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两个问题。” 　　此言一出，空气中吹来阵阵清风， 　　房经吾愕然， 　　莫不是要重现花开遍地的异象？ 　　但是，他低头，并没有看到绿草如茵，鼻中也没有嗅到那一股股的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反观头顶，似乎有云层正在汇聚。 　　老百姓不由得议论， 　　“最近这天也是奇了，总是下午下雨，到半夜结束。” 　　“我没带伞啊……” 　　“要不，先回去？” 　　“可我想听完李大人说的话。” 　　…… 　　昨天，李清茶怒怼清微，今天又有说书人编的“纳头便拜堂”的段子，这导致她在百姓中的呼声很高。 　　众人宁可淋雨，也要听听李清茶说什么。 　　房经吾思索片刻， 　　“四为先生，您说的‘从哪儿来’是什么？‘到哪儿去’又是什么？” 　　李清茶单手拖下巴，似是也在整理语言， 　　“我想，‘从哪儿来’指的应该就是至高无上的信仰对象吧，毫无疑问，儒家是圣人、道门是道尊、佛门是佛陀。” 　　这一点确实是儒、释、道的不同， 　　三个修炼体系发展得不尽相同，深受这三位超品修士奠基人的影响， 　　毕竟，无论是功法还是经典，都是从三人发展得来。 　　房经吾没反驳。 　　李清茶便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到哪儿去’，我认为，应该是修行到最后的归属。” 　　修士们点头， 　　他们都觉得李清茶的归纳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只有不言和吕鹿鸣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李清茶难道要说…… 　　两人不由得想到首次辩经时李清茶的言论。 　　他们一个佛门、一个道门，原本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对视，几乎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 　　阻止李清茶！ 　　吕鹿鸣张口预言，却发现舌头仿佛黏住了上颚，蹦出任何一个字都费劲， 　　他想要阻止李清茶，便有人…… 　　不，不是有人， 　　是有什么法则在阻止他。 　　吕鹿鸣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自己一介六品能应付得了的了。 　　幸好，大相国寺那边来了妙空， 　　有妙空在，说不定还有希望。 　　在这一瞬间，原本应该对不言请来大相国寺的长辈感到愤懑的吕鹿鸣，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的庆幸。 　　另一边，不言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额头上直冒冷汗，对妙空说道：“快，阻，止，他！” 　　仿佛被盖在即将凝固的水泥中，四个字勉强从口腔中挤出来，竟是用掉了全身的气机。 　　妙空：？？？ 　　“不言！？” 　　“快……” 　　不言脸色极其难看， 　　整个人被汗水打湿，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妙空愕然， 　　虽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言向来谨慎，让自己阻止李清茶定是有什么道理。 　　他转向擂台，准备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对于佛门修士来说，宣念佛号能让听者头脑清明，自然而然地起到吸引注意力的效果。 　　然而，他一声都没发出。 　　妙空脸色骇然，蓦地看向白鹭书院碑林所在的方位， 　　三缄其口！？ 第343章 异象 　　加更。 　　￥￥￥￥￥￥￥￥￥￥￥￥ 　　白鹭书院， 　　碑林。 　　魏贤手不释卷，半倚着石碑朗声诵读， 　　他每天都会来此，以清气正心怀，读书事半功倍不说，还可以通过先贤的石碑立志，继往圣之绝学。 　　要想成为儒家一品，必须立言，刻石碑于碑林， 　　这是每一名儒生的渴望。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不远处有马蹄声响起。 　　魏贤不由得愕然，诧异看去，才发现是一只白鹿， 　　这只白鹿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啊…… 　　他沉吟片刻，蓦地想起李清茶之前在碑林立碑之时，正是这只白鹿跑来，甚至还用鹿角顶过石碑。 　　秦失其鹿、逐鹿中原， 　　单从这些成语就不难看出，鹿为某种征兆。 　　到底怎么回事？ 　　魏贤不由得沉吟， 　　忽然，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力量正在汇聚， 　　碑林的石碑也跟着摇晃起来。 　　魏贤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搅动了儒家气运， 　　他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 　　但事实在眼前，容不得半点儿侥幸心理，碑林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便是最好的证明。 　　是谁！？ 　　在哪儿！？ 　　魏贤先是看向钦天监的方向，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不是监正…… 　　那就只有可能是三宗论道所在的六部口广场了。 　　他的视线移向北方， 　　只见那里正有乌云汇聚，但一股清气不屈不挠地冲天而起，将厚厚的云层捅开一个窟窿，似是辟出一块不受影响的“净土”。 　　魏贤：！！！ 　　￥￥￥￥￥￥￥￥￥￥￥￥ 　　妙空的脸色极难看， 　　三缄其口，那是儒家一品立言才能做到的事， 　　现在，儒家没有这个水平的修士，连魏贤都做不到，那就必定是用了什么圣物， 　　没想到李清茶竟和儒家联手！ 　　可恶啊…… 　　妙空恨得咬牙， 　　此时此刻，他还只是以为三宗论道其实是对道门和佛门设下的陷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之前李清茶给吕鹿鸣设了那么多的障碍，又是搞什么医疗小组，又是只批准一个擂台，怎么看都像朝廷一手控制。 　　妙空回头， 　　“李清茶到底要做什么？” 　　问的是不言。 　　不言一听这话，就知道妙空是无力阻止了，顿时脸色惨白， 　　完了…… 　　全完了！ 　　儒、释、道今天不知将由多少人陨落。 　　不言摇摇头， 　　“我说不来出来。” 　　是的，他确实说不出来， 　　全场之人，都在某种法则下被限制了言论，普通交流还可以，但如果想聊儒、释、道的核心，都会强制性地堵嘴。 　　鱼幼薇亦有所感，看着李清茶，眼中满含笑意， 　　师弟夫君怕是又要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话。 　　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在李清茶身上， 　　她却恍若未觉，犹自沉思，一边想、一边说：“之前我曾与吕道长和不言大师讨论过，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轰—— 　　天雷骤降。 　　百姓们吓了一跳， 　　“怎……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你……你们看，外面下起雨来了啊！忽然就下雨了！” 　　“什么外面？咱们现在不就在外面？” 　　“你自己看啊！” 　　…… 　　只见以李清茶所在的皇室凉棚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领域”， 　　领域内，天色阴沉； 　　领域外，暴雨倾盆。 　　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帘，所有人都觉得十分魔幻。 　　当然，这只是百姓们的感知， 　　他们还有闲工夫看外面的天色，而在场的儒、释、道三家修士，全都紧紧皱着眉头，似是在沉思什么。 　　吕鹿鸣苦笑， 　　李清茶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他回过头，看看一众一字道派的师弟， 　　昨天，这帮小伙子刚刚被鱼幼薇“天即人”的理念冲刷三观， 　　谁能想到今天来了个更猛的？ 　　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也就李清茶敢说， 　　这特喵的是要重启世界啊。 　　妙空呆若木鸡， 　　缓缓地，他回过头，盯着不言，问道：“李清茶之前就说过这种话？” 　　不言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只是类似的话。” 　　“他的原话是如何说的？” 　　“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从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悟由人，不在儒、释、道三者之同异。” 　　“！！！” 　　妙空瞪大眼睛， 　　忽然，他胸口鼓涨起来，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撑破， 　　“迷悟由人……迷悟由人……竟是这样吗？” 　　犹如坠魔。 　　不言赶紧合十双手， 　　“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让妙空重新找回了意识， 　　同时，他鼓涨的胸口塌陷，就像一个被骤然戳破的气球， 　　他的脸晦暗一片，形容枯槁。 　　不言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妙空有顿悟的可能，从此了却烦恼事，步入佛法参悟和修行的快车道，说不定十余年成就果位， 　　但李清茶之言冲击太大，妙空若是绕不过弯，有佛心破碎的风险， 　　这种事，谁都说不好。 　　妙空望向李清茶， 　　原来，自己刚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清茶并不是对道门和佛门动手，而是要将儒、释、道三家一把抓， 　　他的脸上是愤怒掺杂无奈的苦笑。 　　李清茶此人，当真恐怖…… 　　当日，他在大相国寺作诗：“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乡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 　　众僧只以为是逞口舌之利罢了，借机诋毁大相国寺， 　　没想到那是真情实感。 　　擂台上，房经吾也是张口结舌的模样， 　　本想把鱼幼薇钓出来， 　　结果，人家鱼仙子才是稳坐钓鱼台的那个，他自己反倒失足落水了，同时天塌下来，径直盖在水面上，不给他换气的机会。 　　房经吾回头，看向匡泰初， 　　匡泰初摇摇头，用口型发出指示：“先别说话。” 　　房经吾微微惊讶， 　　人家李清茶都要把儒、释、道三家搅合到一起去了，还不说话？ 　　他虽然心中有不解，还是老老实实闭嘴。 　　另一边，妙空率先开口， 　　“李大人，你刚才所说到底是何意？儒、释、道三者本就截然不同，按你说的‘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不一样。” 　　百姓们哗然， 　　“那个老和尚问李大人问题？今天不是年轻弟子之间交流吗？” 　　“啧……长辈亲自下场……” 　　“难道，李大人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 　　从朴素的观点出发，佛门似乎已经输了。 　　妙空却置若罔闻， 　　不问清楚，那才是真的输。 　　李清茶沉吟， 　　良久， 　　“道尊、佛陀、儒圣三位超品都是了悟宇宙洪荒之人，儒、释、道三者‘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真的不同吗？” 　　妙空听了脸色聚变。 　　但李清茶的话还没说完， 　　“妙空大师，莫要执着在方法上，反而想不明白修行的目的。” 　　这是之前跟吕鹿鸣说的话，她一字儿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第344章 谢四为先生教诲 　　“要去到极致的美景做为终点，三者选择了不同的交通工具、不同的路、沿路看的是不同景色。” 　　“而最终只要走的是正路，用的是正法，都会到达那个终点。” 　　“对自己信仰的维护、以自己信仰独大的说法是个人行为，与儒、释、道的智慧无任何关系，是个人修为不到家。” 　　…… 　　李清茶清晰地逐字阐述观点。 　　天光渐明， 　　百姓们注意到，李清茶讲得越久，周围的雨帘越是被逼退。 　　所有人愕然， 　　“李大人，这是……” 　　“此乃天降异象，每次王朝更迭之时，新君诞生都会有‘红光绕身，盘旋如龙形’之类的情况。” 　　“嘘！你怎可拿李大人和那些……这种事别乱比！” 　　“啊对对对……” 　　…… 　　史书莫要轻信， 　　那些异象，不过是证明帝王是真龙天子的化身，建立江山、继承帝位，一切都是顺应天意， 　　没想到老百姓当真了， 　　如今见着真异象…… 　　李清茶：￣□￣｜｜ 　　其实，从三家经典出发，道门研究人与自然、儒家研究人与人、佛门不能一言概之，但差不多可归纳为“苦离”， 　　她总不能讲“道门是玩PVE的，儒家是玩PVP的，佛门是玩SM的”吧？ 　　那肯定会当场被喷死。 　　即便如此，还是有僧人无法理解， 　　有人起身反驳道：“修佛以了生死，修道、为儒只得人天福报，如何超脱？” 　　李清茶挑眉， 　　“怎知学佛是了生死，而道、儒不是了生死呢？” 　　“这……” 　　“三家法一般，莫做两样看，性命要双修，乾坤不朽烂。” 　　佛门弟子不由得愕然。 　　佛理艰深，佛门经典又是舶来品，存在翻译问题，绝大多是人是无法自行参悟的，这才有了佛门公案、偈语，就是为了让百姓和初学者有所了解， 　　当然，大师们也可讨论，常看常新。 　　而李清茶刚才所念， 　　三家法一般， 　　莫做两样看， 　　性命要双修， 　　乾坤不朽烂。 　　这怎么看怎么是佛门偈语。 　　妙空脸色再变， 　　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李清茶会蹦出什么言论， 　　最麻烦的一点是，她之前的观点便差点儿让自己佛心不稳，要么破碎、要么见悟，若再深入地聊，后面这些佛门弟子还有多少能顶住？ 　　妙空不由得回头确认， 　　大相国寺的众僧全都若有所思、兀自沉吟， 　　佛门在大夏式微，如果…… 　　必须停止！ 　　妙空沉声道：“李大人当真有慧根。” 　　这种夸奖一般用来认输。 　　李清茶环视了一圈，发现另外两家没人提问，便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 　　七皇子压低声音，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 　　话音未落， 　　咚——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 　　李清茶嘀咕， 　　“那是……” 　　后面立即有鸿胪寺官员提醒， 　　“是卿水观的弟子，奇怪，怎么莫名其妙自己打起来了？” 　　确实，有两名同宗的道门弟子正在相斗。 　　李清茶发动拾闻，耳力得以提升， 　　两人的对话落入耳中， 　　“师弟，你发的是哪门子疯？” 　　“我根本没疯！李大人刚才怎么说的，‘莫要执着在方法上，反而想不明白修行的目的’，我天宗昨日败便败了，为什么不能承认！？” 　　“@*#￥%……” 　　“疯的是你！” 　　…… 　　李清茶：“……” 　　与此同时，有不少凉棚内开始出现异变， 　　七皇子嘀咕：“卧槽……刚才那些话，竟然对这帮修行之人有这么大的影响？” 　　后面的思柔清了清嗓子， 　　“咳咳……” 　　七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骂了脏话，赶紧闭嘴。 　　其实，想骂脏话的不止他一个， 　　鸿胪寺的、礼部的官员心中也有无数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昨天是鱼幼薇， 　　今天是李清茶， 　　三宗论道的下午部分就不能正常结束吗？ 　　有人说：“要不要叫停？” 　　感觉这话昨天也听过， 　　李清茶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还在思考李清茶的话为什么会对儒、释、道三家修士影响那么深， 　　他忍不住问：“李清茶，他们为什么全都是一副有所悟，却又如此难受的模样？表情就跟别人欠了他们八百吊钱没还似的。” 　　李清茶颇为无奈， 　　“殿下，我们觉得今天差不多该结束了。” 　　七皇子恍然， 　　他站起身， 　　“没想到今日下午又是大雨，各位稍事调整，明日再论。” 　　结果，话说完了，根本没人搭理， 　　大部分修士仍坐在原地， 　　或者激烈辩论、或者闭目沉思， 　　有不少人出现口吐白沫的癫痫症状，被钦天监的医疗小组抬走，数量比昨天被鱼幼薇狂怼的天宗人还要多。 　　七皇子叹气， 　　“所以说，本殿就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忽悠他们的？” 　　这话问的是李清茶。 　　李清茶笑着摇头， 　　“不是我忽悠，是他们自己……唉……你看房经吾、不言，再看鱼幼薇、吕鹿鸣，他们虽然脸色难看，但有出现心境不稳吗？” 　　“这……确实是没有。” 　　“所以，人世间大部分是凡人，只能东搞搞、西搞搞，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发现唯有自私地活着，拜佛只为求富贵、问道只为算命运、从儒只为官亨通。如此修行，多半庸人自扰，痛苦中前进，被我一番言辞，便觉得自己拜错了码头，心境不稳再正常不过。” 　　从儒只为官亨通…… 　　这话在后面的一众官员听来有些刺耳， 　　有人说：“李大人，本官就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疑惑啊……” 　　其他人跟着大点其头， 　　“我也是。” 　　“对，本官也是。” 　　…… 　　李清茶没吱声， 　　结果，反倒是一边的永嘉嗤笑， 　　“可你们已经是大官了啊……” 　　众人愕然。 　　“……” 　　“……” 　　“……” 　　凉棚内诡异的沉默。 　　看这样，思柔瞪了妹子一眼，随手拿一块糕点塞进永嘉嘴里， 　　永嘉小嘴鼓起， 　　(￣～￣)嚼！ 　　忽然，有人起身，朗声道：“四为先生，谢教诲之恩。” 　　其余人应和， 　　“谢四为先生教诲。” 　　李清茶：￣□￣｜｜ 　　儒生就喜欢玩这些虚的， 　　这个“虚”，不是指虚情假意，而是指不实惠， 　　塞点儿银票不好吗？ 　　现在把阵仗搞得这么大了，让周遭百姓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喧嚣尘上呢。 　　她侧耳倾听， 　　“教诲……是不是认老师的意思？” 　　“他们的官比李大人更大吧？” 　　“这你就不懂了，儒圣是怎么说的，‘学无老少，达者为先’，大夏的官员可都是儒生。” 　　“你那是俗话，不是圣人言。再说了，李大人就不是儒生。” 　　“所以才说李大人厉害啊。” 　　…… 　　大夏百姓对李清茶更加崇拜了。 第345章 甚合朕意！ 　　皇城， 　　乾清宫， 　　暖阁。 　　皇帝眉头皱起，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气，心里微微不爽， 　　又是雨天…… 　　他挥了挥手， 　　“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这里指的当然是三宗论道的消息， 　　一旁的大太监躬身， 　　“想来是……” 　　才说了三个字， 　　轰—— 　　亮光爆闪，随之传来一声巨响，甚至还有毕毕剥剥的、细微的声音，像是狂风吹过树木，发出飒飒的轻响，让人心烦意乱。 　　忽然，外面传来大喊：“走水了！” 　　皇帝不由得惊讶， 　　他冲出乾清宫，只见宫院外的一棵树木竟被点着了。 　　后面的大太监吓得一哆嗦， 　　吧嗒—— 　　拂尘掉到了地上。 　　皇帝冷哼， 　　“你慌什么？” 　　大太监扑通就跪下了， 　　“奴婢该死！罪该万死！” 　　“哼~‘万死’？说得好听，人若有万条命，何至于如此痛苦？” 　　“奴婢……” 　　“好了~好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去吧，宣监正入宫。” 　　“诺。” 　　大太监赶紧起身，这才发现双腿抖得厉害， 　　刚才跪下时，双膝触地那一下太猛了，没拿捏好力道，竟是疼得厉害，走路时一瘸一拐。 　　皇帝看在眼中，对原因心知肚明， 　　雷劈皇城…… 　　纵观整个各朝各代的历史，这种事儿都极为少见，在大夏这一朝更是孤例，整个京城甚至都几乎见不着这种情况， 　　一是因为京城历经上千年风雨，是经过时间认证的风水宝地； 　　二是汇聚了皇族气运，有庇护之能。 　　所以，大太监看了这种事，当然会心生怀疑， 　　皇帝不怨他， 　　任谁都会往那方面想的。 　　他的目光幽幽，盯着宫中侍卫接水龙灭火，心中却蹿起一阵无明业火来， 　　“你们是不是傻啊？就一棵树着火，砍倒之后用水桶、水盆灭火便是，也就一、两个来回的功夫，不比接水龙快得多？” 　　侍卫愕然， 　　领头的一人说道：“皇上，那是满剌加送来的萱草花啊……” 　　言外之意当然是不能砍。 　　皇帝出离愤怒， 　　自己竟然把域外小国进贡的植物给忘了， 　　他十分羞恼，蓦地握紧了拳头，竟有一瞬间压抑不住情绪，对落了自己面子的侍卫头领动了杀心。 　　幸好，大太监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钦天监监正求见。” 　　皇帝愕然， 　　“怎么回事？这么快？” 　　“回皇上的话，奴婢还没出宫，正好碰上禀报的小黄门，说监正已经入宫，正在文华阁等着，楚大人在聊天作陪呢。” 　　“快宣。” 　　“诺。” 　　大太监迈着碎步离开。 　　皇帝目送的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火势渐小的萱草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回神进入乾清宫。 　　面见监正必须要以最好的精神面貌， 　　他喝了一口茶，压压惊，之后端坐在正位上， 　　没多久，外面传来禀报声， 　　“监正求见。” 　　“进。” 　　门立即被推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监正竟是面带喜色进屋的， 　　“皇上，喜事！大喜事啊！” 　　作为一品修士，虽然年事已高，但鹤发童颜，没什么褶子， 　　可他今天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惨烈”，脸上的皱纹被硬生生挤了出来，就像一团绽放的老菊花。 　　皇帝愕然，下意识地将身体前倾， 　　“什么喜事？” 　　监正呵呵一笑， 　　“皇上，今日三宗论道，白鹭书院和大相国寺也去了人，作为儒家、佛门的代表，想来，这件事您一早就知道了。” 　　“嗯，有什么问题？” 　　“白鹭书院的房经吾想挑战鱼幼薇，便准备以李清茶搭桥，结果……” 　　监正忽然大喘气。 　　皇帝被对方忽然的停顿弄得不上不下的，但又发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结果，监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皇帝当然听不明白， 　　他沉吟道：“请先生解惑。” 　　监正笑着说：“儒家自儒圣而来、道门自道尊而来、佛门自佛陀而来，这是哪位超品各成体系，各有脉络，虽然修士皆知修行殊途同归，但从没人考虑过三者思想于修炼之异同。” 　　皇帝蓦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如果再不明白监正那句话的意思，就跟傻子差不多了。 　　但问题在于…… 　　“那是李清茶说的？” 　　“对。” 　　监正点头。 　　皇帝不由得呆住，右手无意识地动作， 　　握紧、松开、握紧、松开…… 　　书案的一角留下了抓痕。 　　监正早就料到皇帝会是这个反应，心中不由得暗骂， 　　李清茶真是个小混蛋，在钦天监住也就算了，吃喝拉撒用不去多少资源，没想到什么话都敢说，竟然搅动了三家气运， 　　唉…… 　　还得自己擦屁股。 　　他躬身道：“皇上，刚才入乾清宫时，我发现贡木失火，可是被雷劈所致？” 　　皇帝微微尴尬， 　　监正都记得那是萱草花，自己却不记得， 　　他回答：“正是如此。” 　　监正闭目沉吟，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李清茶搅动儒、释、道三家气运，影响之大，竟然连皇族气运都受了影响，对皇城的庇护暂时失效。” 　　“是这个原因？” 　　“没错。” 　　监正只说对皇城庇护失效是暂时的，却没说皇族气运受影响也是暂时的。 　　有些东西，只能含糊其辞， 　　若皇帝真的被太子、二皇子、七皇子三条幼龙所制，那李清茶今天对时局施加的影响可能极其深远，日后才能看出来。 　　皇帝没察觉监正在玩文字游戏， 　　他松了口气， 　　之后，又有些不解， 　　“先生，你为什么说这是喜……唔……朕明白了。” 　　儒、释、道三家若被搅作一团，那肯定是对现在的显学儒家最有利， 　　儒生修身、治国、平天下，虽然把修身放在三者的首位，但当修士也是要看天赋的，大多数最终还是难逃“货与帝王家”的结局， 　　搅乱三者气运，对皇族最是有利。 　　现在，那些道门、佛门的天之骄子们，恐怕正茫茫然不知所措吧？ 　　想通这一层，皇帝哈哈大笑， 　　“好！” 　　监正微微叹息， 　　李清茶或许会让儒、释、道陷入混乱，无数年轻弟子对自己的信仰不再心悦诚服， 　　但是，不破不立、去芜存菁， 　　若真有浴火涅槃的金凤凰，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冲击高品， 　　监正觉得，鱼幼薇就是此类修士，能找到道侣克制人宗修炼弊端的话，其成就绝对不在钦天监四个亲传弟子之下。 　　他对皇上拱拱手， 　　“皇上，都说理越辩越明，今年的三宗论道却适得其反，这对朝廷难道不算大喜事吗？” 　　皇帝笑得更大声了， 　　“李清茶很好！非常好！甚合朕意！” 第346章 时间循环了？ 　　加更。 　　￥￥￥￥￥￥￥￥￥￥￥￥ 　　“先生，来，坐！” 　　皇帝的心情变得极好， 　　一下子雨过天晴，雷劈宫城的事就这么揭过了。 　　监正笑笑， 　　“皇上，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尽早放我回钦天监，继续观测气运变化比较好。而且，我看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也差不多该入宫了……” 　　皇帝摇摇头， 　　“急于这一时吗？朕看呐，今天不会再有异变。” 　　“这……” 　　“先生久未入宫了，不与朕共饮一杯？” 　　“好吧。” 　　监正地位超然，比起内阁大学士只高不低，在皇帝面前自称为“我”便可见一斑。 　　他自己搬了把椅子落座。 　　皇帝亲自给他斟茶， 　　“让先生留下来，是想给你看看老二画的一幅《问道图》。” 　　果然如此…… 　　皇帝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仍有担忧， 　　监正心中心中明镜一般，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热情，只是淡淡地点头， 　　“素来听二皇子文采风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士人举子间颇有盛名，皇上推荐他的画，想来是不错的。” 　　皇帝呵呵一笑，拿出《问道图》来， 　　监正一扫， 　　“回车复路可无缘，三问道人三不对……好诗！这应该是皇上的手笔？” 　　皇帝点点头， 　　“朕也没想到……呵……今有李清茶三家合一之说，回头再看这首诗，还真是颇有寓言的意味，道人对道门经典也不见得尽知。” 　　“二皇子此画也极好，布局、运笔都是上品，不输名家。” 　　“先生看好老二？” 　　图穷匕见！ 　　钦天监引皇族气运而用之，皇帝当然看重监正对太子、二皇子的看法， 　　监正陷入沉思， 　　承平之日，太子或可作守成之君， 　　如今有妖族这一大敌，若妖族继承人拉胯，双方比烂倒也无妨，可是从料敌从宽、御敌从严的角度出发，指望敌人废物本就不靠谱。 　　至于二皇子…… 　　太子问卷案如果是二皇子主导，那监正可以给他如下评价： 　　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硬要矬子里面拔将军，监正会选太子， 　　因为气运一事最怕动荡，在嫡长子继承制的背景下，太子无疑是各方都能勉强认可的角色。 　　当然，能跳出这二人就再好不过了。 　　监正叹气， 　　“皇上，我没有意见。” 　　皇帝点点头，将画收起， 　　监正没有意见，就是给出了意见—— 　　太子。 　　这也算是老成持重的态度了。 　　皇帝心中其实也有九成是偏向太子的，毕竟稳妥， 　　但皇族气运之事，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捅大娄子，所以还是应该谨慎些，一切以延续皇族、延续大夏国祚为判断标准。 　　皇帝问清楚了，便不再纠缠此事， 　　笑着喝茶， 　　“其实，拟旨定太子时朕就反复请教过先生，现在到了知天命之年，反而有疑心病。” 　　监正跟着笑，表示理解。 　　两人没再触碰继承人的问题，继续喝茶，同时聊起三宗论道的事。 　　没多久，传来大太监的传讯声， 　　“皇上，鸿胪寺、礼部诸位官员求见。” 　　听到这话，监正起身， 　　“我真该走了。” 　　皇帝问了想问的，自然不会强留，亲自送监正到乾清宫门口， 　　外面的官员看到监正在场，小声打招呼， 　　监正点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 　　皇帝转向一众官员，看他们衣服下摆湿得厉害，应该是被雨淋湿的， 　　他一挥手， 　　“都进殿来说。” 　　十几人进乾清宫。 　　皇帝接过奏折，一边读、一边问：“上午那个女子武夫，当真是被李卿所折服的？” 　　众官员交流了下视线， 　　“皇上，臣等听说简曾仁的财产被捐献，可是真的？” 　　皇帝“嗯”了一声， 　　他也是今早听说了那些流言，这才让人调查的，得到户部的消息，说确实有一笔不具名的款项被捐给亳州府纾困百姓， 　　那个女子武夫所言不假。 　　众官员窃窃私语， 　　“这就是李大人的魅力啊……” 　　“没想到。” 　　“呵呵，‘两根金条，哪根是高尚的，哪根是龌龊的？’，现在看，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答案。” 　　…… 　　这帮官员都是脑子正常的人，大概能脑补出李清茶在亳州的遭遇， 　　想来，那个女子武夫是简曾仁请的刺客，简曾仁在自知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以身后财产为聘请费用，让刺客行刺， 　　这种报复，想想就让人觉得胆寒， 　　幸好李大人…… 　　众官员都认定，不光是李清茶有魅力，还因为长得帅， 　　年轻且身居高位，哪个女子不喜欢？ 　　哪怕是收钱办事儿的武夫。 　　皇帝说：“这也算是小插曲，无须再论了。” 　　没追问和夜莺对阵的项楠毓的事，是因为高峙之前就说过李清茶身边有六品修士保护， 　　他只是没想到又是女子， 　　艹！ 　　那混球桃花运真旺！ 　　不过，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帮女修士把李清茶用烂之后，肯定会一脚踢开的吧？ 　　皇帝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他合上折子， 　　“还有别的事吗？” 　　众官员不由得愕然， 　　本以为皇帝会提下午李清茶的那些言论，他们可以添油加醋地表扬一番，之后旧事重提，将李清茶提官拉近鸿胪寺或礼部， 　　现在…… 　　只好硬上了！ 　　扑通—— 　　鸿胪寺少卿忽然跪了， 　　“皇上，臣观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李大人人品贵重、为官谨慎且素有良谋，眼看秋狩在即，可否在三宗论道结束后将李大人调入鸿胪寺任职？” 　　另一边的礼部官员：￣□￣｜｜ 　　又叫鸿胪寺的抢先了。 　　皇帝：？？？ 　　这话昨天是不是听过一遍？ 　　时间循环了？ 　　他立即说：“之前，楚大学士想将李清茶调入鸿胪寺，是谁不屑一顾来着？” 　　众官员不由脸红。 　　皇帝冷哼一声， 　　“哼！你们连人际关系都处不好，还指望人家进鸿胪寺？” 　　“皇上，臣等没有远见，实在是……” 　　“好了好了，先回去想想怎么和李清茶重修于好，之后再考虑让他入鸿胪寺或者礼部的事情吧。” 　　这话听着虽然没错，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众官员起身，被赶出乾清宫， 　　他们忍不住议论， 　　“怎么办？” 　　“修好关系……要不，咱们办一场文会？” 　　“今天……唔……今天应该行，毕竟李大人刚刚提出三家合一的观点，儒、释、道怕是都找不到切入点，后面几天的三宗论道不会太激烈。” 　　“可咱们和李大人的关系……对了，找楚大学士，请他说项肯定没问题。” 　　…… 　　他们渐渐达成一致， 　　楚中天和李清茶相熟，由他出面，李清茶应该愿意卖个面子。 第347章 道人 　　第二天的三宗论道结束了，但余韵未散。 　　酒楼内， 　　一名道人跨过门槛， 　　只听里面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 　　“只见那几名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对着李清茶李大人纳头便拜……” 　　众人哄笑， 　　“哈哈，先生又来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纳头便拜’！” 　　“幸亏没有女官，要不然得是‘纳头便拜堂’。” 　　…… 　　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道人听到“李清茶”三个字，眉头凝起一股煞气，但很快消散， 　　他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我一路入京，听的书不在少数，这李清茶是哪部书的主角啊？” 　　掌柜看看道士的打扮， 　　手里端拂尘，玉带饰阴阳，道袍是一水的素色，只是衣摆处用金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看模样，不像年轻弟子， 　　掌柜随口一问：“来参加三宗论道的？” 　　道人点头， 　　“对。” 　　“那你可真是来晚了，今天，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李大人提出了一个……唔……怎么说的来着？” 　　掌柜转向店内， 　　“徐大虾，李大人怎么说的来着！？” 　　“艹你丫挺的！我那是忽悠剑阁的小鬼才起的名字，你别再给老子瞎传了。” 　　“好的，徐大虾！知道了，徐大虾！” 　　“你！@#*￥%……” 　　两人对骂，就是半句正事儿不说， 　　道士倒也有耐心， 　　他排出三文钱， 　　“来一碗面，我也听听这书是怎么说的。” 　　掌柜哂笑， 　　“你就给这三瓜两枣的，还想吃面？最近三宗论道，七皇子殿下虽然下令平抑物价，可也没说不能涨价啊，更何况，就算不涨价，你这点儿在京城也吃不着什么啊……” 　　道士：￣□￣｜｜ 　　他囊中羞涩，又勉强摸出几文， 　　店家摇头， 　　“罢了，最近生意好，请你吃碗面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只拣出一文收进柜子里，其它的一股脑塞回道人手里， 　　“要你个茶水钱，不过分吧？” 　　道人谦和地笑， 　　只不过，他眼中的不满藏得非常深，没让掌柜的看出来。 　　掌柜指了指一处空桌，之后对说书先生道：“大虾，赶紧的，这个道士刚入京，不知道李大人的厉害，你跟他讲讲。” 　　这算是单独开小灶， 　　说书先生瞪了掌柜的一眼， 　　“叫你丫别那么叫我，你想挨揍直说！” 　　掌柜的装没听见。 　　说书先生呵呵一笑，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沉吟片刻，决定只重复刚才的一小段内容， 　　他吊着嗓子，抑扬顿挫道： 　　“李大人站起身，谁曾想，说不几句，便听‘轰——’的一声响，竟是电闪雷鸣，众人纷纷侧目，都道这是天降异象。有诗云，‘京城中宵动，六部七月雷。龙蛇不成蛰，天地划争回。却碾空天过，深蟠绝巅来。何须妒雨云，霹雳登擂台。’” 　　众人喝彩， 　　“好！” 　　道人笑了笑，嘴角闪过一丝不屑， 　　李清茶算老几？ 　　辩论能辩得天降异象的，千年以来，加在一起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本以为能打听点儿李清茶消息，没想到竟是这种胡诌八扯。 　　唉…… 　　罢了， 　　自己在期盼什么呢？ 　　说书先生就算走南闯北、见识再广也不过是普通人， 　　对普通人来说，修行一事是玄而又玄的存在，他们怎么会懂？ 　　不知者不怪。 　　这么想着，道人便没了听下去的意思，说书先生讲的段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不时地喝一口茶，观察普通人瞎起哄，倒也怡然自得。 　　看他们，真像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猴子…… 　　道人心中愈加不屑。 　　说书先生讲得津津有味，， 　　“你们猜，李大人说的什么？” 　　刚才都听过一遍了，大家当然知道李清茶说的什么， 　　不过，他们还是很捧场的， 　　“说的什么？” 　　“李大人……咳咳……李大人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顿时，天雷骤降、暴雨倾盆，奇怪的是，唯独擂台周边只是阴云密布，却不见雨水，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道人的手微微停顿， 　　一切贤圣…… 　　说的是儒家？ 　　又或者是道门？ 　　再不然是佛门？ 　　但如果，说的是三家的圣贤，那岂不是…… 　　仅仅是产生这么一个想法，道人便感觉心脏突突直跳， 　　蓦地， 　　咳—— 　　喉头一甜，脸色如同一张白纸。 　　他放下茶杯，猛然起身离开。 　　过不多久，掌柜的端着一碗素面出来了， 　　他来到道人所坐的位置，微微愕然，忍不住嘀咕：“那人也真是的，忽悠老子让厨房提前开火给他下面条，自己却偷偷溜了……嗯……不会是担心被收钱吧？” 　　这么想，掌柜的不由得摇摇头， 　　那道人似乎是真没钱。 　　他没再多思量，准备自己把面条吃了，就当提前吃晚饭，于是，顺手收拾桌面，清出吃饭的地方来。 　　没想到的是，他欲将茶杯倒空时，却发现里面竟然殷红一片， 　　这是…… 　　掌柜的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 　　“掌柜，来一个包间，弄几个菜。” 　　掌柜的回过头， 　　只见李清茶、七皇子、思柔、永嘉、骆未央都在，外面根着几十名侍卫。 　　七皇子说：“李清茶，楚先生请你参加文会，你怎么还在外面吃啊？” 　　李清茶无奈叹气， 　　“就是因为要参加文会，我才得在外面吃。” 　　“啊？” 　　“要不然，怎么找借口开溜啊……” 　　七皇子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后面的永嘉说道：“李教官，你好怪哟~我那些哥哥巴不得参加楚大学士设的文会，尤其是二哥，被大学士邀请怕是做梦都能笑出来。” 　　思柔拽拽老妹的衣袖， 　　“永嘉！” 　　“什么嘛，我又没说假话~” 　　“唉……” 　　思柔头疼扶额。 　　李清茶无奈， 　　“主要是我肚子里没墨水啊……” 　　七皇子有些诧异， 　　“本殿听说，你在亳州参加过文会啊，而且还是赵侬老头主办的。他跟你不是不和吗？不和之人的诗会你都参加，楚先生你怎么反倒怕了？” 　　“不和才好应付呢~我参加楚大人的文会，难道还能像在亳州时那样，写什么‘远看孤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本殿看这诗就挺不错的。” 　　“你……” 　　“O(∩_∩)O哈哈~”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进了包间， 　　思柔等人跟在后面。 　　掌柜惊讶， 　　蓦地，他一拍脑门，找小二拿来纸笔，嘴中念念有词， 　　“那首诗得赶紧记下来，李大人的诗词可都是宝贝，说不定能流传千古呢~” 　　道人的事就这么抛在了脑后。 第348章 怎可为官卖身？ 　　天色已暗， 　　雨势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为这个夏夜平添一番情趣。 　　按理说，雨天街上应该没什么行人才对，可得益于热闹非凡的三宗论道，百姓们全都没有心思早睡，三三两两地在外面闲聊， 　　夜市的生意也比平时要好得多，叫卖声络绎不绝。 　　哒哒—— 　　钦天监的马车穿过人群。 　　李清茶掀开车窗帘， 　　emmm…… 　　夜莺果然跟着。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直犯嘀咕，要不要真的假装身陷险境，让夜莺救自己一次，然后赶紧摆脱。 　　一旁的骆未央探头出来， 　　“怎么了？” 　　“没，我就是……唉……” 　　李清茶摇头，关上车窗帘，不知该怎么说。 　　骆未央抿唇轻笑。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 　　“到楚府了。” 　　车夫掀开车帘。 　　李清茶和骆未央先后跳下马车，发现楚府门口挂着两提鲜艳的红灯笼， 　　气氛有点儿诡异， 　　一旁的骆未央也有察觉，压低声音， 　　“我怎么感觉……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啊，对了，‘旖旎’。” 　　神特喵旖旎。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楚府大门确实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 　　既不是年三十、又不是元宵节，点大红的灯笼做什么？ 　　招婿吗？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 　　“未央啊……” 　　骆未央看过来， 　　“……” 　　“……” 　　“你说话啊，别叫完我就不吭声了，全靠我悟吗？我没那个悟性。” 　　李清茶尴尬的咳嗽， 　　她说：“一会儿，要是有什么……额……楚大人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你帮我挡一挡。” 　　骆未央愕然， 　　“大学士知道你是女子？” 　　“这怎么可能？” 　　“那他能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李清茶：￣□￣｜｜ 　　她无奈叹气， 　　“罢了，一会儿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向楚府大门。 　　楚中天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到李清茶，立即笑道：“四为先生莅临敝府，有失远迎，失礼了。” 　　说完，他一招手， 　　“安筠，带李大人入府。” 　　话音刚落，从门后钻出一个妙龄女子，好奇地打量李清茶。 　　楚中天皱眉， 　　“安筠，注意礼节！” 　　少女呵呵一笑， 　　“知道啦~知道啦~爹~~~~~” 　　这声“爹”叫得嗲里嗲气、荡气回肠。 　　一瞬间，骆未央知道李清茶口中“出格的事儿”指的是什么了， 　　少女危机感爆发，自然挽上李清茶的胳膊，随即又想，李清茶明明是女子，要是被楚中天知道了，怕是会闹大笑话， 　　心中的小恶魔长出触角， 　　骆未央眨眨眼， 　　“李大哥，你说我是帮你挡呢，还是不帮你挡呢？” 　　李清茶狠狠瞪她一眼， 　　噗~ 　　少女嗤笑出声，终究没松开李清茶的手。 　　来之前，李清茶不知道楚中天设文会的目的，现在却意识到了， 　　老哥怕是要给自己和他女儿牵线搭桥， 　　不行…… 　　自己必须装糊涂！ 　　她和骆未央随着楚安筠一起跨过楚府大门。 　　没想到，楚安筠带着两人进入大厅，竟然径自将她们引向主客位， 　　完蛋！ 　　那明显是给新姑爷坐的地方！ 　　李清茶环视一圈，发现都是自己认识的礼部、鸿胪寺官员，心中更是笃定，老楚同志这是发动了自己作为道录司副印的上级领导， 　　有个词叫“敲边鼓”，形容的就是当下。 　　唉…… 　　这帮老头子，当什么不好，偏偏要当媒人。 　　李清茶赶紧推脱， 　　“楚小姐，您这是……哎呀……在坐的各位哪个不是饱学之士，我怎可坐主位啊？” 　　楚安筠惊讶， 　　她盯着李清茶的模样，似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谦虚帅气的玉面郎君。 　　一旁的骆未央再次嗤笑， 　　李清茶：￣□￣｜｜ 　　悄默声捏了骆未央的右手鱼际一把。 　　就在这时，有礼部官员说：“四为先生客气了，今日是文会，不是官场上的论资排辈，以您的才华、文名，坐在主位非常合适。” 　　他们抱着修好的目的，自然要给足面子。 　　众人立即附和， 　　“对，四为先生何必谦虚？” 　　“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四为先生的《临江仙》呢，‘滚滚长江东逝水’，此词大雄！” 　　“四为先生不上坐，我等便不坐了。” 　　…… 　　厅内喧哗着， 　　这帮大官瞎起哄的时候跟市井之徒也差不多。 　　骆未央压低声音， 　　“你坐吧。” 　　李清茶不由得担忧， 　　“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坐下了，一会儿他们再得寸进尺怎么办？” 　　“你不是会写诗吗？暗示一下。” 　　“这……” 　　李清茶不是会写，只能算“会背”、“会抄”。 　　她无奈拱手， 　　“各位大人可别怪我目中无人、不知谦虚。” 　　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说：“四为先生说的哪里的话？请您坐、您便坐，我等不会有半句怨言。” 　　李清茶只好坐了主客位。 　　与此同时，骆未央坐在她左手边，而楚安筠则坐在李清茶右侧下手的位置，距离拿捏得极好，不会显得过于亲近或疏远。 　　不多时，该来的人都来了， 　　李清茶所料不错，都是道录司的直属上级， 　　礼部、鸿胪寺， 　　想来是准备靠他们施压。 　　楚中天落座，命令美酒佳肴纷纷端上，之后领了一杯酒，让气氛变得热络起来。 　　李清茶已经吃过晚饭，只是浅浅地饮酒， 　　反倒是一边的小吃货狂吃不止。 　　酒过三巡， 　　楚中天看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前些时日，我曾向皇上提议让你入鸿胪寺，你可知道？” 　　来了！ 　　李清茶谨慎地点点头， 　　“听说过。鸿胪寺领典客、司仪二署，楚大学士是举荐我去做司仪署丞。” 　　“你意下如何？” 　　“……”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竖起了耳朵。 　　看他们如此在意，李清茶不由得陷入沉思， 　　不愧是楚中天，话说得如此委婉， 　　意下如何？ 　　哼！ 　　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只要坐了你老楚的女婿，就能官运亨通吗？ 　　李清茶当然不从， 　　花间派的弟子也是有操守的！ 　　怎可为官卖身？ 　　而且，鸿胪寺司仪署丞也不过是从六品，相对于道录司右副印使提升不大，这个价位还不足以让自己躺下等着被冲， 　　咳…… 　　李清茶坐直了身体， 　　“楚大学士，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 　　就是没得商量咯~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顿时蔫儿了，心中认定之前对李清茶轻视、不屑的言论落入了人家耳中，被记恨上了， 　　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嘴没有把门的。 　　李清茶看他们像是遭到了重大打击，不由得更加小心翼翼， 　　老楚不愧是大学士，竟能控制整个礼部， 　　自己须小心应对。 第349章 人家吟诵的不是《临江仙》 　　加更。 　　￥￥￥￥￥￥￥￥￥￥￥￥ 　　作为调停人，楚中天要保持宴会的节奏， 　　他当然不知道李清茶心中是怎么想的，但看礼部、鸿胪寺的同僚郁闷，立即岔开话题， 　　“唉……怪我多嘴，今日文会，聊那些公事做什么？” 　　余人附和， 　　“此言甚是。” 　　“既然是文会，我们不如……行酒令？” 　　该来的还是要来， 　　划拳、投骰子都算酒令，但对文人雅士来说，酒令差不多可以和吟诗作句划等号， 　　李清茶看过电视节目，知道一个飞花令， 　　（※注：《中国诗词大会》） 　　正所谓“春城无处不飞花”， 　　简单来说，就是在规定时间内说出含有规定关键字的诗句， 　　其中，用“花”字最多，再后来，增加了“云”、“春”、“月”、“夜”等诗词中出现的高频字， 　　算是一种对抗游戏。 　　楚中天沉吟片刻，看向骆未央，结果发现骆未央小嘴吃得满是油， 　　他颇为无奈，转向楚安筠， 　　“安筠，你提一字吧？” 　　说着，对李清茶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 　　楚安筠吐吐舌头，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不就是让李清茶出风头吗？ 　　这个不难。 　　李清茶众所周知的作品有两首，其一《鹤冲天》，其二《临江仙》，最简单的就是从这两句里面抠字， 　　少女陷入沉思， 　　在《鹤冲天》中，有“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在《临江仙》中，有“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她展颜一笑， 　　“不如先行飞花令热热身？” 　　楚中天暗自点头，自家闺女确实聪明， 　　他顺势道：“飞花令……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从飞花令开始，先以‘花’字为题，大家各抒诗性，随意吟来便是。” 　　对古人来说，吟诵一首含“花”字的诗句不要太简单， 　　所以，楚中天说“随意吟来”。 　　可李清茶…… 　　￣□￣｜｜ 　　头疼。 　　他瞄了眼楚安筠，发现对方言笑晏晏，一副事情尽在掌握的模样，哪还不明白， 　　自己抄的两首词都有“花”字！ 　　楚家父女挖坑，深度都是比着李清茶身高来的，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命题作文了，而是对着答案出题，生怕李清茶答不上来。 　　楚中天笑吟吟的模样， 　　“哈哈，安筠说让大家热身，那我们也无须崇古，不必遵照古令了。” 　　古令是一种格式， 　　例如反复、例如顶真， 　　至于飞花古令，其实就是第一个吟诗的人首字是“花”，第二个吟诗的人次字是“花”，以此类推下去，直到有人卡壳， 　　而楚中天说不崇古，就是只要含那个字就成， 　　这样可以让游戏延续时间增加，起到将气氛炒热的效果。 　　众人没有异议， 　　盯——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 　　她尴尬地咳嗽， 　　“大学士，还是你先来吧。” 　　楚中天呵呵一笑，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正是李清茶抄的柳大家的《鹤冲天》。 　　盯—— 　　凝视李清茶的视线更严肃了。 　　忽然， 　　“彩！” 　　周遭爆发热烈的喝彩声， 　　“文采斐然！文采斐然啊！” 　　“好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浮名算得了什么？” 　　“此词作者为吾辈楷模。” 　　…… 　　赞美不绝于耳。 　　李清茶无语，心说这帮人的演技也忒浮夸了。 　　楚中天呵呵一笑， 　　“词作者就在席间坐着，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一语双关， 　　此“花”是飞花令的“花”，也是楚安筠提出“行飞花令热身”的“花”， 　　显然，是借这朵花，献给楚安筠这尊佛。 　　李清茶心中吐槽， 　　老楚同志真是想嫁女儿想疯了。 　　楚中天看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你现在坐在主客位置，轮到你了。” 　　李清茶摆摆手， 　　“大学士，我平时不学无术，所背诗词不多，你……哎呀……你有些强人锁男了。” 　　“四为先生真爱说笑，你怎么会……唔……呵呵……四为先生所背诗词不多倒也无妨，自己的作品也是可以的，我们承认。” 　　“啊这……” 　　李清茶迟疑。 　　楚中天看她这样，便转向其他官员， 　　“各位，要不你们先来？”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反应过来，响应着背出含有“花”字的诗词，但硬是不提《临江仙》的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他们就差把“四为先生，求您赶紧装逼”写在脸上了， 　　只要李清茶装逼，他们就蜂拥而上、大舔特舔，指定给李清茶舔舒服咯~ 　　没办法，谁叫读书人好这一口呢？ 　　让他们跑关系、送礼，可以，但得是相对赤果的利益交换，被中伤的李清茶还是应该用甜言蜜语哄， 　　这算是一种共识。 　　李清茶心中却愈加担忧， 　　楚老哥的势力范围可真够大的，竟能让礼部这么多官员沦为排头兵。 　　就这样，众人吟完了一轮， 　　他们看向李清茶，眼神中充满炽烈的期盼。 　　李清茶被盯得直冒冷汗， 　　她将右手伸到桌下，拉拉骆未央的衣摆，结果，三秒后，手中多了一个油汪汪的酥饼，上面还有一枚半月形的牙印。 　　骆未央低声说：“不够酥，不好吃。” 　　李清茶：￣□￣｜｜ 　　她用口型回复道：“大姐，你再不帮帮我，我特喵的就要做赘婿了。” 　　骆未央看看楚安筠，又看看李清茶， 　　emmm…… 　　感觉李清茶在想屁吃。 　　她说：“没有吧……” 　　李清茶说：“我是当事人，有没有我还能不知道？我说有就有。” 　　“好吧，那就有吧。” 　　“？？？” 　　李清茶懵逼。 　　骆未央嗤笑一声， 　　“很简单，我刚才就跟你说了啊，装糊涂。实在装不了，你就弄一首‘装糊涂’的诗呗~” 　　李清茶：！！！ 　　被一番提点，忽然就觉得天高海阔了。 　　她在脑海里检索一阵， 　　“既然人人都吟过诗词了，我再等藏着掖着也不合适，那么……‘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楚中天点点头， 　　“此词大雄，借叙述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 　　“……” 　　“……” 　　诡异的安静。 　　忽然， 　　噗~ 　　楚安筠嗤笑一声， 　　“爹，你到底听没听啊？人家吟诵的不是《临江仙》！” 第350章 狂人 　　“……” 　　“……” 　　席间一片安静。 　　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这句诗的内容不难理解： 　　日子长了，人也没有长长久久的健康；春天过了，娇艳的花也就没有几天灿烂了。 　　李清茶在暗示什么？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都是人精，不由得沉思，想着其中深意。 　　楚中天眼中精光一闪， 　　“此诗不曾听过，可是四为先生的新作？” 　　李清茶摇摇头， 　　“此诗出自一名狂人的手稿，手稿中颇多错杂，又多荒唐之言。而且，不著月日，但墨色、字体不一，可知并非一时所书。” 　　狂人…… 　　楚中天仍在沉思， 　　“但我观此诗，绝非语无伦次之辈能写出来的。” 　　为官日久，不免考虑李清茶的深意。 　　反倒是一旁的楚安筠眼珠一转，说道：“四为先生，既然是狂人所作，那该有全诗吧？否则，你这飞花令不能算过哦~” 　　李清茶点点头，吟道： 　　世事如舟挂短篷，或移西岸或移东。 　　几回缺月还圆月，数阵南风又北风。 　　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 　　…… 　　（※注：《警世》，明·唐寅） 　　众人愕然， 　　这诗…… 　　李清茶没说错，看着确实像是狂人所作，因为前三句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废话， 　　船有时移到东岸、有时移到西岸？ 　　多少次不圆之月过后还是圆月，几阵南风过后又是北风？ 　　这根本不用写诗来说！ 　　可最后两句，瞬间将整首诗提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有人轻声吟诵，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 　　入耳的是非听听就算了，装聋卖傻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下意识地，他们看向楚中天， 　　作为大学士，论政见、论文学修养，他都是参与文会的人中最出挑的，到底是真狂人还是假狂人，得楚中天下定论。 　　然而，楚中天也在反复吟诵此诗， 　　看他这副模样，显然也有些拿捏不准。 　　骆未央对李清茶悄悄竖大拇指， 　　牛！ 　　李清茶嘴角勾起，用这首诗来拒绝楚中天，对方不可能听不出其中的真意， 　　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 　　他拱拱手， 　　“诸位，不知刚才所吟诗句可算过关？” 　　其他人如梦初醒， 　　楚中天点头如小鸡啄米， 　　“当然算过关。” 　　“那便好。” 　　“只是……唔……四为先生，那狂人到底是何许人？此诗或许……” 　　“姓甚名谁无关大体，何须追究到底？我只知道这首诗的名字，叫作《警世》，不得不感叹诗作者的狂妄，称之为‘狂人’也不错。” 　　李清茶的这个态度，更加让人琢磨。 　　楚中天倒也识趣，没再追问。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所有人心中都坠着狂人的诗作，细细地咀嚼、品味着，竟一时间忘了将飞花令继续下去。 　　李清茶笑， 　　“楚大学士，你输了。” 　　楚中天一脸迷茫， 　　“输？” 　　“飞花令已经行了一轮，按照规矩，应当是由你这个开头人再启一轮。” 　　“啊这……” 　　楚中天反应过来， 　　蓦地，他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行酒令，输了的惩罚当然是喝酒， 　　之后放下酒杯， 　　“我看啊，今天这文会是玩不下去了，有狂人的诗作，我们再写什么都难与之争锋。” 　　李清茶便也开起了玩笑， 　　“正常人作诗怎能与狂人想提并论？” 　　“四为先生当真是一妙人……既然这样，我们不妨站起来动一动，玩玩投壶、射覆之类的游戏？” 　　“客随主便，听楚大学士的安排。” 　　“不过，四为先生，你是修士，投壶自然不在话下，至于射覆，听说你能验证不同人的指痕，猜物件应该也难不住你吧？” 　　最后，楚中天邀请李清茶当了裁判。 　　李清茶无所谓，陪一帮老头子玩到了戌时，这才尽兴。 　　楚中天说道：“安筠，送送四为先生。” 　　李清茶看了一眼没有挪窝的礼部、鸿胪寺官员，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跟楚中天聊，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她和骆未央随楚安筠走出大厅。 　　三人来到楚府门口， 　　楚安筠目送李清茶上了马车，嘴唇嗫喏，终究忍不住开口了， 　　“李世兄，《警世》到底是何人所作？难道真的是狂人？啊……不对不对，那首诗到底叫不叫《警世》都不一定呢~” 　　李清茶心中腹诽： 　　李世兄…… 　　楚、李两家什么时候成世交了？ 　　其实，楚安筠只是有些古灵精怪，不想叫明显同龄人的李清茶“四为先生”，平白让人当先生，在辈分上占了便宜。 　　李清茶笑笑， 　　“狂人便是狂人，我可没有欺骗楚大学士。《警世》诗句，一字未易。” 　　嗯， 　　唐伯虎是狂人，没问题。 　　楚安筠挑了挑眉，显然不信李清茶， 　　不过，李清茶也不在乎对方相信与否，伸手将骆未央拉上马车，之后命车夫回钦天监。 　　清风拂面， 　　骆未央和李清茶的对话随风飘入楚安筠耳中， 　　“我吃撑了。” 　　“唉……叫你少吃点儿，你偏不听。今晚八成要伤食。” 　　“那会好难受啊……” 　　…… 　　楚安筠：￣□￣｜｜ 　　不得不承认，李清茶确实够狂的， 　　楚中天位极人臣，设宴开文会，李清茶带个吃货来，一副要把楚府吃垮的样子，这个态度堪称有病， 　　要知道，即使是皇子，哪怕是太子，有幸来参加文会都是要注意礼节的。 　　少女不由得摇摇头， 　　她跨回府门，朝大厅走去， 　　此时，厅内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此诗绝不可能是四为先生所作，《临江仙》慷慨悲壮、《鹤冲天》洒脱随性，两者意味深长，唯有大胸襟之人可作。” 　　“难道《警世》不够意味深长的吗？” 　　“这……” 　　“要我说，《警世》一点儿也不比那两首词差！” 　　…… 　　显然，众人还没搞清楚李清茶到底是不是她自己口中的狂人。 　　楚安筠摇了摇头， 　　父亲还有这帮叔叔伯伯想事情真复杂。 　　少女敲敲门， 　　“父亲，四为先生已经走了。” 　　在楚中天面前，她可不敢再叫“李世兄”了，否则容易惹得父亲误会她对李清茶有什么想法。 　　楚中天说：“安筠，你先……安筠，你觉得《警世》可是四为先生所作？” 　　楚安筠沉吟片刻，隔着门回答：“既然找不到那个所谓的‘狂人’，此诗又是出自四为先生之口，那就当成四为先生所作便是。” 　　“……” 　　“……” 　　厅内陷入安静。 　　良久， 　　“安筠所言不失为一个思路，你先去吧。” 　　楚安筠抿唇而笑。 第351章 不愧是四为先生啊…… 　　厅内，众人沉思。 　　楚中天皱眉，蓦地起身，从抽屉拿出一张纸，将《警世》四句全部写下， 　　此诗难道真不是李清茶所作？ 　　没人说话，显然都在思考相同的问题。 　　楚中天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首律诗很有意思，初看之时以为是戏作，但仔细读来，才能品出其中的洒脱旷达，当然，说这是狂妄也不是不行。” 　　听他开玩笑，其他人敷衍地笑笑。 　　忽然，有人一拍手， 　　“楚大人可曾听过一首戏作，‘远看孤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楚中天：？？？ 　　他有点儿懵， 　　要把山倒过来，这首诗是拿出来恶搞的吧…… 　　“这是何人所作？” 　　“李清茶，于亳州祈晴诗会。初次听到那首诗，我只是以为四为先生想挤兑人，落赵侬的面子，可现在看，四为先生的思想会不会就是如此。” 　　“！！！” 　　楚中天惊讶，再读《警世》， 　　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所谓“动静有常，刚柔断矣”，莫不是四为先生一直相信阴阳消长的“正反合”辩证之理， 　　再综合他今天下午所阐述的那些观点…… 　　是了是了， 　　不会错，《警世》正是李清茶本人所作！ 　　有鸿胪寺的官员缓缓点头， 　　“四为先生是道录司的官员，对道门理念相当熟悉，‘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将之用于诗词中，再正常不过。” 　　有人不解道：“可四为先生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就是诗作者呢？” 　　“……” 　　“……” 　　“……” 　　一阵安静。 　　众人白丝不得骑姐， 　　这首《警世》虽然有很多大白话，但单论质量，流传千古不成问题，哪个诗人不愿借此宣扬文名？ 　　楚中天沉吟片刻， 　　“四为先生必然有什么深意。” 　　余者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思维已经严重迪化了，八匹马拉不回来，将视线一齐投驻到那首诗上，陷入沉思。 　　忽然， 　　“话说回来，这次我们宴请四为先生参加诗会，目的是什么？” 　　众人看向楚中天， 　　“楚大人，当然是与他修好了。” 　　“以四为先生之聪明才智，看不出我们的目的吗？” 　　“啊这……” 　　或自惭形秽、或欢欣鼓舞、或恍然大悟…… 　　表情不一而足。 　　他们都觉得李清茶已经察觉了他们的目的。 　　有人嘀咕：“莫不是四为先生始终不愿……唉……说来说去，还是我们之前造的孽，种下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 　　没想到，楚中天摇摇头， 　　“我看未必。” 　　“啊？” 　　“你们看最后一句，‘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 　　“这一句怎么了？” 　　“如此悲观避世的言论，像是四为先生这种年轻人心中的真意吗？” 　　“唔……” 　　在场的都是官员，想法也差不多， 　　他们若是年纪轻轻官拜从七品，哪怕只是靠边站的道录司右副印使，恐怕也正是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之时， 　　何况李清茶本身是修士，实力强悍， 　　身边又不乏美女， 　　如此春风得意，怎会“半作痴呆半作聋”呢？ 　　不合常理！ 　　有人问：“楚大人的意思是？” 　　楚中天满脸严肃，一副什么都想通了的表情， 　　他说：“不愧是四为先生啊……” 　　这话讲得没头没尾的， 　　其他人不由得心焦。 　　看他们抓耳挠腮，楚中天呵呵一笑，解释道：“四为先生之深谋远虑远胜我等，他并非避世，而是在避灾、避祸。” 　　“避灾？” 　　“避祸？” 　　其他人愈加想不明白了。 　　楚中天说道：“举荐四为先生入鸿胪寺，已经几次了？” 　　鸿胪寺的官员回答：“两次。” 　　“错，三次。” 　　“这个……唔……对了，算上之前四为先生刚从亳州回京、由楚大人举荐的那一次，确实是三次了。也正是那一次我们言语中伤了四为先生。” 　　“有句俗话叫‘再一再二不再三’，市井之言，你们总听过吧？” 　　“！！！” 　　三次举荐， 　　第一次，皇帝以李清茶并非科举出身的儒生推脱，退而求其次，将李清茶塞进了道录司， 　　当时，众官员觉得这很正常， 　　他们本就看不上非科举出身的官员，因此没有往深处想，甚至觉得皇帝给李清茶官做，那是抬举了李清茶， 　　因为没有功名的人最多当胥吏，是无官可升的。 　　第二次，皇帝以三宗论道还未结束为由推脱， 　　这个理由也很正常。 　　第三次，皇帝以礼部、鸿胪寺和李清茶人际关系不好为由推脱， 　　这个理由又很正常。 　　…… 　　现在回头看看，真正阻挠的似乎只有一人—— 　　皇帝。 　　原来如此啊…… 　　李清茶是看明白了真正的“敌人”是谁，这才一再推脱，甚至连话都不点透，用一首诗来说明。 　　啧…… 　　将此诗命名为《警世》一点儿不狂，反而恰如其分。 　　四为先生已在碑林立碑，将来不见得入史书，但儒生们肯定都会记得，以诗避祸的故事流传千古，说不定会被改成各种戏剧， 　　什么《铁齿铜牙李清茶》， 　　什么《大夏提刑官》， 　　在这些故事里，出现这个小段落是极有可能的，在场的楚中天，以及礼部、鸿胪寺的官员说不定也能沾光，混个配角。 　　楚中天沉吟， 　　“其实，给不给四为先生升官，本就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可笑我们这些混迹官场多年之人，竟然还不如四为先生一介新丁看得透彻。” 　　一名礼部的官员安慰， 　　“身在局中，不怪楚大人。” 　　有人附和， 　　“主要是我们，还请您设宴说项，当真贻笑大方。” 　　“……” 　　“……” 　　难言的沉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意识到眼前摆着的问题了—— 　　还要不要继续力挺四为先生？ 　　他们想让李清茶入鸿胪寺或礼部，主要是因为李清茶实干、有能力，再加上本身是修士，还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种人，极其适合在秋狩时对妖族使团唱白脸， 　　毕竟，外事活动不能只表现温和或强硬，要软硬兼施，而礼部和鸿胪寺现在缺的就是硬汉型男。 　　但如果皇帝真的不看好，还有必要坚持吗？ 　　众人看向楚中天， 　　老楚同志是文官领袖，得他来拍板。 　　楚中天沉吟， 　　良久， 　　“知其不可而为之，我辈读书人当清正为公、尽力为民，眼前的山再难攀登，便不去攀？” 　　只此一句，态度明了。 　　在场的官员顿时摩拳擦掌， 　　他们都是经历科举选拔上来的，笔杆子硬得很，花费一夜时间写就锦绣文章不是什么难事儿， 　　明天，定要用举荐的奏折将皇帝案头堆满， 　　“我们这就回去写奏折。” 　　没想到， 　　“诸位大人，” 　　楚中天拦住他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登山也得准备拐杖这类工具不是？” 　　“楚大人的意思是？” 　　“明天，咱们须迂回一番。” 　　楚中天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一番交代，把事情定了， 　　官员们听得心花怒放，急速出府。 　　楚中天再次看向《警世》， 　　“不愧是四为先生啊……” 　　他满脸佩服。 第352章 黑云压城 　　第二天， 　　朝会过后。 　　皇帝在中和殿稍作休息，之后准备回乾清宫更衣， 　　他喝了口茶，对身边的大太监说：“今日的三宗论道马上要开始了吧？继续派人盯着点儿，有什么消息要尽快传到宫里。” 　　大太监躬身道：“诺。” 　　“奏折都已经送到乾清宫了？” 　　“这个……” 　　“？” 　　皇帝挑眉， 　　“有什么难回答的？” 　　大太监苦笑， 　　“还在抬。” 　　抬…… 　　这个字儿就用得很生动，画面感一下就来了。 　　皇帝不由得愕然，忽然没了休息的心思，直接一马当先往乾清宫赶。 　　结果，刚进屋，就看到了一座“山”， 　　山不高，但堆砌的材质是N多奏折，远远看着蔚为壮观，这么大的工作量是个人都得头皮发麻，更何况是执掌权力的皇帝了。 　　“咕……” 　　他咽了口唾沫， 　　“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儿才对，否则今天早朝肯定已经闹起来了，但这些又是……” 　　喃喃自语着，皇帝上前，随意翻开一本。 　　礼部司务厅司务上书：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这不是道家经典的原文吗？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 　　皇帝往后翻，直到最后才看见一句上书者自己的观点： 　　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奉公体国，复道观之财赋，苏道门之生灵，虽为职责所在，不宜略施财帛，但仍当为嘉奖。 　　就是李清茶干的不错，要口头表扬。 　　所谓“口惠而实不至”，夸几句也无所谓，而且把圣旨当嘉奖令的事不在少数，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地上书。 　　皇帝又翻开另一本， 　　还是礼部的， 　　内容也大差不差，都是大量引用原文，之后要求表扬李清茶。 　　emmm…… 　　这帮人想干啥？ 　　皇帝看了眼奏折山，颇为无奈， 　　这么抄书，奏折的篇幅不可能短，自然要被堆成山，自己如果逐一阅读，怕是得累个半死。 　　他问道：“今天谁值殿？” 　　大太监立即回复：“应当是楚大学士当值。” 　　“叫他过来。” 　　“诺。” 　　大太监离开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声音：“文华阁大学士楚中天求见。” 　　皇帝调整好坐姿， 　　“进。” 　　门被推开， 　　楚中天大步流星，走进乾清宫， 　　皇帝摆摆手， 　　“不用行礼了。” 　　说着，他对眼前的奏折点了点头， 　　“这些是怎么回事？” 　　楚中天露出苦笑， 　　“皇上，您昨日都跟礼部的几位大人说了什么？他们见了臣就让臣做中间人，设宴请道录司的李副印，今天更是奇了，搞来这么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 　　“你既然觉得不知所谓，为何还送来？” 　　“是您说任何三宗论道的消息都要准确无误地给您过目的。” 　　噗！ 　　皇帝当场喷血。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李清茶和礼部、鸿胪寺诸人聊得并不愉快？” 　　楚中天叹气， 　　“唉……” 　　“不必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昨晚臣在府中设宴，还找了个文会的由头，结果，飞花令只行了一轮便停了，之后玩的全是投壶、射覆这类游戏。” 　　皇帝默默点头， 　　那场面一定是极其尴尬的，仅听楚中天的描述，便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空气中的窒息。 　　看来，李清茶很不给礼部面子， 　　呵…… 　　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安排进礼部当钉子或许不错。 　　皇帝思索， 　　良久， 　　“他们倒是喜欢拿热脸贴李清茶的冷屁股。” 　　楚中天拱手， 　　“皇上，这么说倒也……咳咳……秋狩在即，妖族使团进京，礼部需要一个唱白脸的角色，李大人曾主办妖族间谍案，是合适的人选。” 　　原来如此， 　　请李清茶到鸿胪寺，是为了让他做得罪人的事情， 　　哼！ 　　那帮老油子！ 　　皇帝心中越发觉得让李清茶扎进礼部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作为天下之共主、万世之明君，他即使不喜欢李清茶，也自认能轻松驾驭李清茶，让其为己所用，发挥该发挥的效果， 　　皇帝极端自信。 　　（笑） 　　他回头，看了眼那堆奏折，嘀咕道：“想跟李清茶修好关系，干嘛来烦朕啊……” 　　说完，看向楚中天， 　　“你之前好像也举荐过李清茶。” 　　楚中天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 　　“举荐人做官不是只跟能力有关吗？为何牵扯到‘时局’了？” 　　“皇上，您慧眼识珠，将李清茶调到道录司，没想到他做的确实不错，现在看来，是臣当时想简单了。” 　　一记马屁，润物细无声， 　　皇帝哈哈大笑， 　　“若论行政，朕或许不如你；但论识人、持政，你不如朕远甚。” 　　楚中天的眼皮跳了跳，躬身没吱声。 　　皇帝想想， 　　“关于李清茶的认命一事，朕心中已……” 　　话还没说完， 　　轰—— 　　雷鸣突如其来。 　　皇帝被吓了一跳，看向楚中天，却发现对方不动如山，心中不由得恼火， 　　尼玛的， 　　自己真是被昨天的雷劈宫城弄得神经衰弱了。 　　他眉头皱起， 　　“夏日虽常常有雨，可京中已经许久未见雷暴了。今年的天气实在奇怪……” 　　说着，他从书案后绕出，推开宫殿大门， 　　远远地，只见永定门城楼上空聚集着一片乌云，偶有紫色闪电划出蛛网状的触手，发出轰轰雷声，撼动大气。 　　皇帝说道：“要小心城楼失火。” 　　楚中天拱手， 　　“诺。” 　　“……” 　　“……” 　　两人沉默。 　　他们都盯着那片乌云，心中不约而同地认定天气骤变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大太监迈着小碎步跑来， 　　“皇上！” 　　他扑通一声跪倒， 　　“一字道派的张天师入京了！” 　　张鲲，目前天宗最强修士，二品·渡劫境强者，据说已经阳神大成， 　　皇帝愕然， 　　“道门三宗的长辈没道理这么早就进京啊……” 　　后面的楚中天说：“皇上，您别忘了李大人昨天说的理论，如果这些道门长辈再不入京稳定局势，只怕会出大问题。” 　　“呵……还真被李清茶给逼出来了。” 　　“只能说皇上用人如神，道录司副印，没有比这个更适合李大人的官职了。” 　　皇帝点点头，又看向那片乌云， 　　忽然， 　　“监正，可否讨教一二？” 　　空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第353章 讨教 　　“监正，可否讨教一二？” 　　“监正，可否讨教一二？” 　　“监正，可否讨教一二？” 　　轰—— 　　轰—— 　　轰—— 　　所有乌云集体放电。 　　大自然的闪电在空中大多是分叉的，因为大气中电离物质的分布并不均匀，导致空间中两点之间并不是直线通道的电阻最小。 　　但永定门上空的闪电却违背常理地集中于一点，甚至呈现出紫色。 　　这是高能闪电的象征。 　　李清茶发现右手在颤抖， 　　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既武珹、邹子安、宫易寒三人之后、终于又见到了，高品强者那劈开山海、通天彻地之能。 　　她蓦地起身， 　　“来者是哪派的长辈？” 　　这么问话，有种“谁家的孩子走丢了，赶紧认领”的感觉。 　　吕鹿鸣不由得愕然， 　　他盯着李清茶看了一眼，又看看周边所有人， 　　在场的，除了毫无修为的老百姓，但凡是修士，都感受到了来自师父的威压， 　　绝大多数人脸色惨白， 　　就连鱼幼薇这样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都得得紧闭双目，口诵功法，人群中的那个女刺客，亦手握长枪，紧紧杵着地面， 　　可是李清茶…… 　　“为什么？” 　　吕鹿鸣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李清茶不受影响，原因只有两种可能： 　　一、修习过一字道派的功法； 　　二、心境极高，至少是三品以上。 　　两者相权衡，吕鹿鸣觉得一的可能性比二大那么一丢丢，毕竟是0.01%和0.0000001%的差别，差了整整十万倍呢~ 　　没想到李清茶竟是同门， 　　虽然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就是了。 　　吕鹿鸣拱拱手， 　　“李大人，来人正是我一字道派的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致一真人。” 　　李清茶：？？？ 　　她听懵了。 　　后面的汲高韵压低声音， 　　“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致一真人就是一字道派的张鲲张天师。” 　　李清茶：“……” 　　十个字的真人封号，张鲲老前辈您就算是二品大佬，这么搞也有点儿过分了吧。 　　吐槽都不知从何吐起。 　　李清茶沉吟， 　　“张天师为何不来三宗论道现场？” 　　吕鹿鸣尴尬地笑，没回答。 　　昨天，他用一字道派的方法给师父传讯，将三宗论道第二天的事尽可能详尽地进行了汇报， 　　师父只回信四个字：“明天入京。” 　　虽然没讲原因，但吕鹿鸣心中能猜个差不多， 　　前段时间，一字道派设擂台被礼部和鸿胪寺限制，差点儿没把事情办成，师父就怀疑这里面有监正的影子， 　　其一，从动机上分析，限制道门对皇族气运有好处； 　　其二，从人物关系上分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李清茶住在钦天监。 　　两者一联系，很难不让人产生想法。 　　但事情后来进行得比较顺利，所以师父也就没再发表不满。 　　可昨天…… 　　“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从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悟由人，不在儒、释、道三者之同异。” 　　儒、释、道三家合一之论，简直杀人诛心， 　　emmm…… 　　约等于赤果果的拆台。 　　而且，李清茶不过是八品顶峰、七品下的修为，哪来的见识说那些话？ 　　只有可能是监正！ 　　这便是张鲲的逻辑。 　　事实上，吕鹿鸣也不是没有怀疑， 　　他之前和不言都听过李清茶的那些言论，当时没觉得什么，事后却越想越奇怪， 　　李清茶年纪轻轻的，又名不见经传，当真有那般深度？ 　　从心底里，吕鹿鸣也很难相信。 　　李清茶见他沉默，又问：“三宗论道，张天师为何要挑战监正？” 　　吕鹿鸣回答：“京中目前配做师父对手的，可能只有……” 　　话音未落， 　　“张天师，我来做你的对手，如何？” 　　魏贤！？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白鹭书院的方位有一股清气直冲霄汉，将天顶的云层完全辟开，阳光直射而下，透出光亮远超周边的一片区域。 　　七皇子盯着天空，脸上惶惶然， 　　“这就是修士……” 　　李清茶纠正， 　　“高品修士。” 　　“啊，对对对，高品修士……@￥#*%……也太恐怖了吧？” 　　“呵呵……” 　　李清茶略有些诧异， 　　七皇子的表现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对于一般人来说，听到空中传来陌生人说话，应该跟见了神明差不多，“恐怖”是真的恐怖，再不济也得是敬畏， 　　而七皇子的“恐怖”，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这货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事儿。 　　永定门附近传来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 　　语气一转， 　　“没想到你儒家也牵扯其中了！” 　　说到这个份儿上，李清茶也大概有所察觉了， 　　她看向吕鹿鸣， 　　吕鹿鸣脸上似有尴尬，不敢与她对视。 　　“果然……” 　　李清茶喃喃自语。 　　七皇子不解， 　　“什么果然？” 　　“哼！张天师以为我昨天说的那番儒、释、道三家合一之言是受到了监正的授意。” 　　“为什么？正常人会这么想吗？” 　　正常人…… 　　李清茶看向七皇子， 　　“怎么叫‘正常’？怎么又叫‘不正常’？” 　　七皇子摊手， 　　“应该是很简单的道理吧。昨天你的那番言论如果出自监正授意，父皇一定是知道的，对吧？如果父皇知道，还用得着诸位大人今早为你上书吗？” 　　李清茶：？？？ 　　“上书？” 　　她看向身后的礼部、鸿胪寺一众官员。 　　官员们呵呵一笑， 　　“四为先生，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给你惹麻烦。” 　　李清茶：“……” 　　老楚同志想嫁女儿想疯了， 　　不行不行，得赶紧想办法避祸。 　　但现阶段还是处理三宗论道的事情为先。 　　她看向七皇子， 　　“你这么说也对。可张天师不知道啊，从动机分析，三家合一，监正、儒家占便宜，如今魏先生又站出来阻拦……” 　　“唔……” 　　七皇子眉头皱起。 　　与此同时，张鲲和魏贤的隔空过招开始了， 　　只听张鲲吟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何如？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轰—— 　　雷声轰鸣。 　　众人回过头，发现京城东北角忽然黑云盖地。 　　后边的思柔皱眉， 　　“张天师在说什么？‘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和‘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这两句在《道经》中根本不相邻啊……” 第354章 他们，在下棋 　　加更。 　　￥￥￥￥￥￥￥￥￥￥￥￥ 　　其实，不止思柔不解， 　　擂台周边的道门修士亦不解，窃窃私语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前一句是什么？” 　　“你连《道经》都背不熟吗？” 　　“你别废话，只管答。” 　　“是‘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唔……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跟‘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可以衔接。” 　　“果然如此，张天师这是在邀请魏贤辩论。” 　　…… 　　渐渐地，一众道门修士得出了统一结论。 　　李清茶摇摇头， 　　“不会这么简单的。” 　　骆未央愕然， 　　“为什么？” 　　“你看东北方的那抹黑云，张天师刚刚吟完便出现了，应该是有什么深刻的涵义。” 　　“唔……” 　　骆未央作为钦天监修士，对气机有不同常人的认知， 　　她看向京城东北， 　　确实，能感觉到那里的乌云是刻意汇聚的。 　　与此同时，魏贤给出了回应：“吾道一以贯之，何耶？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轰—— 　　一股清气冲天而上， 　　所有人愕然，同时将视线投驻过去， 　　在京城西南处，天光开辟，明媚的阳光自天空射下，制造了一片明亮的区域。 　　思柔比刚才更迷惑了， 　　“若没记错，‘吾道一以贯之’出自《里仁》，而后面的‘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出自《季氏》。怎么又是分开的？” 　　说着，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 　　“你别看我啊，我又背得不熟悉。” 　　思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礼部官员说道：“殿下并未记错，不过，魏山长将两者混用并不多奇怪。每此会试，刁钻的题目还少了吗？” 　　这一点不错， 　　历朝历代，科举只能从四书五经里找原句， 　　这么多考试下来，能出的题都出得差不多了，又不能扩充题库，只好绞尽脑汁掘地三尺，甚至搞些断章取义的题目出来。 　　思柔闭上双眼， 　　“张天师和魏先生答对，颇有意思。” 　　七皇子回头， 　　“为什么这么说？” 　　“你啊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读书？” 　　“唔……” 　　七皇子被训斥一番，老师闭嘴。 　　思柔叹气， 　　“张天师刚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是，万物蓬勃生长，从而可以考察其往复之道，此道似万物之宗混同于尘垢，隐没不见。” 　　七皇子只是对《道经》不熟，四书五经天天听，儒家思想还是能理解， 　　他嘀咕：“所以说，魏先生答非所问咯~” 　　“你这么觉得？” 　　“那肯定啊，张天师说的‘道’是自然之道，魏先生说的‘道’是政治清明之道，不可同日而语。” 　　“七弟竟然知道‘政治清明之道’，你真的……我哭……55555~” 　　思柔假惺惺地哭了， 　　七皇子：￣□￣｜｜ 　　他感觉自己被老姐当成傻X了。 　　一旁的李清茶忍不住笑， 　　“殿下，事实上，辩论一事无论攻守，都是画好自己的圈子，然后在这个圈子里阐述观点，否则容易被对方带着跑。” 　　后面的官员齐齐点头， 　　“李大人所言不错。” 　　“不愧是昨天说出那番惊世骇俗之语的四为先生。” 　　“佩服~佩服~” 　　…… 　　一通马屁拍上来。 　　李清茶无语， 　　心说这帮人为了完成主人的任务，脸都不要了！ 　　她轻咳，将话题绕回去， 　　“道门和儒家理念所差者巨，若论经世济民，后者占尽优势；但说性命双修，则前者无懈可击。双方肯定都会在自己有利的条件下互相驳斥，所以听上去有鸡同鸭讲的感觉。但吾辈修士，若想要融汇贯通、念头通达，就不能画地为牢，须得……唔……” 　　李清茶忽然语塞， 　　“画地……” 　　她皱起眉头，看向东北方，转头问众官员：“各位同僚，那里是什么地方？”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他们也说不上。 　　思柔沉吟，对一旁的护卫招招手， 　　“取地图来，就在本宫车架中，右手边座椅之下。” 　　“诺！” 　　护卫速去速回，将地图交给思柔。 　　绘图术自从上次的图例、比例尺改革以后，思柔便总是随身带着一幅京城地图， 　　她指着地图说道：“那里是制造局库房。” 　　李清茶伸手， 　　“地图借我一用。” 　　“哦~” 　　思柔交出地图，之后凑到李清茶身边，脸上一副好奇的表情。 　　李清茶轻咳，眼神向后瞟， 　　公主与外臣太接近可是禁忌，现在，楚中天一直想做自己的岳父老泰山，如果让他知道了，借机搞事会很难处理。 　　思柔狡黠地眨眨眼， 　　“感觉位置很对称呢~” 　　说着，回过头， 　　“永嘉、未央，你们也来看看，是不是对称的？” 　　两个妹子一股脑凑过来， 　　就连七皇子都跟着凑热闹，四个脑袋挤在李清茶周围，紧盯着地图研究， 　　李清茶笑着摇摇头，对思柔竖大拇指。 　　之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地图上， 　　思柔的观察力非常强，张鲲所造黑云在东北角制造局仓库，而魏贤开辟的天光在西南角蔡家胡同，两者几乎以午门呈中心对称， 　　时间缓缓流淌， 　　蓦地， 　　“他们，在下棋。” 　　李清茶说道。 　　“……” 　　“……” 　　“……” 　　一片安静。 　　思柔感觉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道经》，第十六章。 　　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道经》，第四章。 　　十六之四， 　　此即围棋棋盘中的右上星位。 　　至于魏贤那边， 　　儒圣经典共二十篇，应该是从先后顺序分， 　　吾道一以贯之。 　　——《里仁》， 　　是第四章。 　　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季氏》， 　　是第十六章。 　　四之十六， 　　此即围棋棋盘中的左下星位。 　　张鲲和魏贤一人之黑、一人执白，一边辩论、一边对弈…… 　　思柔浑身发冷，两条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两名二品修士有如此心境， 　　“竟然以京城为棋盘……这……可能吗？” 　　思柔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像是为了回应她，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何如？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张鲲下出了第三手， 　　十六之十七。 第355章 天元 　　第四手，四之四。 　　轰—— 　　第五手，十七之六。 　　轰—— 　　第六手，十四之三。 　　轰—— 　　…… 　　乌云与清气逐渐搅在一起。 　　古棋本有座子和还棋头两项规则，极其注重角地附近的厮杀， 　　但张鲲执黑先行，而古棋本应执白先行，所以已经与古棋的规则相违背，双方干脆不演了，攻伐大开大合，棋势犬牙交错，互相攀咬， 　　思柔看着地图，不由得头痛， 　　“这根本不是在下棋！” 　　七皇子好奇， 　　“那是什么啊？” 　　“是行军、是打仗！而且打得很没有……嗯……很不要脸！” 　　“噗！” 　　七皇子笑出了声。 　　李清茶说道：“两人本来就不是在下棋，而是在比斗。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 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 　　后面的官员不由得愕然， 　　四为先生出手即文章，刚才所吟两句，明显是从一篇赋中截取的， 　　就是不知道全文是什么样的……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李清茶，准备请教一二。 　　就在这时， 　　“唔……” 　　不远处传来呻吟。 　　众人看过去， 　　只见左手边一个凉棚内，有一名道门修士倒地不起， 　　永嘉嘀咕：“这三宗论道怎么回事儿？每天都得有人口吐白沫吗？” 　　李清茶摇摇头， 　　“和前两天不同，这一次并非理念冲突动摇心境，而是赤果果的境界威压。两名二品修士比斗，制造的压力太大了。” 　　“可我一点儿事没有啊……” 　　“你并非修士。” 　　永嘉看看， 　　确实，周围的百姓也跟她一眼，神情或好奇、或紧张、或惶恐，但都没有痛苦之色。 　　李清茶也感受到了威压， 　　二品修士太强了， 　　即使是余波，也足以让他们这些小卒子吃不消。 　　随着棋局深入，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九品以上的也有些顶不住，坐下后盘腿调息。 　　李清茶紧盯着天空， 　　突然，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在体内缓缓游动起来， 　　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有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声音久久不散，极玄妙、极神秘。 　　唔…… 　　李清茶皱眉， 　　这时，她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瞬间，体内气机变得奇怪， 　　一半在左半身，左冲右突，像是要冲破什么束缚； 　　一半在右半身，平静祥和，似乎是想“以理服人”；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看来十分诡异，一面脸色漆黑如墨、一面脸色煞白如雪，看着就像以身画道，绘制了一对阴阳鱼。 　　￥￥￥￥￥￥￥￥￥￥￥￥ 　　一字道派的凉棚内，众年轻弟子并不好受， 　　吕鹿鸣沉声道：“抱元守一，平心静气！” 　　“诺！” 　　调节呼吸。 　　这时，擂台外围的百姓忽然有人大喊：“你们看李大人！” 　　吕鹿鸣不由得看过去，接着就懵了， 　　“他……他……那个……唔……阴阳融合？” 　　说都不会话了。 　　在道门中，逐渐往上修炼，就要做到融合阴神、阳神，而李清茶现在的模样，似乎就是在融合阴神、阳神， 　　但是， 　　道门六品·阴神、三品·阳神， 　　李清茶连门槛都还没跨过去呢，融合个锤子？ 　　吕鹿鸣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百姓们却不知道这些，一个个兴奋地议论， 　　“李大人莫不是道门修士？” 　　“肯定没错了！” 　　“可大家之前都说他是武夫……” 　　“武夫能出现这种阴阳合和的状态？你不懂就别瞎说了！” 　　…… 　　讨论十分热烈。 　　吕鹿鸣听得郁闷，心中直犯嘀咕， 　　什么“不懂就别瞎说了”，现在估计集合所有道门修士研究李清茶，也没有一个真懂的。 　　就在这时， 　　轰—— 　　天空中又是一片黑云。 　　吕鹿鸣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加重， 　　他抬起头， 　　只见天空中的黑色练成一片，已成绞杀之势，似乎要将清气合围， 　　但清气极其灵活，有无数辗转腾挪的空间。 　　扑通—— 　　在身后，一名同门师弟忍不住跪了下去。 　　吕鹿鸣知道，再坚持也没有用， 　　但跪肯定是不行的， 　　“打坐！” 　　“诺！” 　　一众同门坐下来，口中默诵功法。 　　吕鹿鸣不由得环视一圈，发现除了极个别人，该打坐的都已经打坐了，一字道派是坚持最久的。 　　呼~ 　　长出一口气， 　　只要是没丢脸就行。 　　他又看向李清茶， 　　结果，并没有见着人，因为李清茶已经被七皇子、思柔、骆未央、永嘉团团围住了， 　　如此看来，李清茶也没能坚持下来。 　　吕鹿鸣知道，自己此时的敌人只有鱼幼薇了，只要挺的时间比鱼幼薇久，就算赢了这一阵，虽然借用了本门长辈的势头不算光彩。 　　另一边，鱼幼薇一拍剑匣， 　　铮—— 　　十二柄飞剑齐出， 　　在嗡鸣声中，剑阵环绕，形成一个防御的阵势。 　　她的叛逆似乎引来了黑云与清气的震怒，云层翻滚、清气搅动，仿佛在无限扩大，让一切都显得极其渺小。 　　“敬天！” 　　一股巨力压在鱼幼薇的脊背上。 　　鱼幼薇冷哼了一声， 　　“天！宗！” 　　十二柄飞剑直冲云霄， 　　一时间，黑云中电网交织，让少女压力骤增，和飞剑之间的联系变得断断续续，且越来越模糊。 　　少女收敛心神， 　　“人宗修士，喜我所喜、爱我所爱，去你niang的天！” 　　轰—— 　　有一片黑云汇聚。 　　鱼幼薇的右腿一颤，膝盖险些触及地面， 　　下意识地，她看向皇室的凉棚， 　　师弟…… 　　夫君…… 　　像是要回应她似的， 　　“呵呵呵……” 　　一阵笑声从皇室凉棚内传出。 　　百姓们愕然， 　　他们都听出来了，那是李清茶的声音， 　　可看周遭修士的模样，全都在勉力顶住压力，李清茶怎么可能还有发笑的余地？ 　　然而，事实就是李清茶真的在笑， 　　而且越笑越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亮的声音自皇室凉棚而起，盘旋在六部口的天空， 　　李清茶朗声道：“张天师、魏山长，围棋是文道，而非武道，以文道比武，或可消弭杀伐之气、兼资文武，也有可能两不搭边、毫无章法。” 　　此言一出，天空中久久的寂静。 　　李清茶冷哼， 　　“挟子一去九州外，春秋狼烟入局来。” 　　一道金光自午门升起。 　　十之十， 　　天元。 　　漫天黑云与清气随之烟消云散。 第356章 九瓣莲 　　永定门外。 　　一名道人看着头顶天空，云卷云舒、万里晴空，怅然若失， 　　道人看着也就五十岁出头，不算高龄，但头顶戴太清鱼尾冠，冠上暗金分岔，彰显其掌教之主的地位。 　　此人正是张鲲， 　　他知道，自己和魏贤的对弈结束了。 　　刚才阻拦的是谁？ 　　道门高品修士应该都能感觉到，那人有极强的道门气机。 　　另外，鱼幼薇的表现也出乎张鲲预料，竟然能在那么大的压力下抗住，甚至逆天而为，以十二柄飞剑反击， 　　心性如此坚韧，恐怕自己那个徒弟吕鹿鸣难以企及。 　　今年的三宗论道，实在有趣。 　　只可惜…… 　　“魏先生，看来咱们的棋局要到此为止了。” 　　张鲲环视一圈， 　　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团团围住了，更重要地，领队之人乃是监正的弟子许未申， 　　术士四品·阵师，若真想拖延，恐怕自己需要付出点儿代价。 　　白鹭书院那边传来笑声， 　　“哈哈！四为先生说的不错，围棋是文道，而非武道，我等刚才实是舍本逐末。但能与张天师对弈一番，仍乃平生快事。” 　　魏贤声如洪钟， 　　许未申挑了挑眉，将一对棉球塞入耳中， 　　装逼！ 　　哼！ 　　张鲲沉吟， 　　“四为先生吗？” 　　这个名字不曾听过，像是儒家中人，而且从魏贤口中说出来，品级不会太低， 　　可刚才的道门气机是怎么回事？ 　　有必要留意。 　　张鲲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许未申， 　　“贫道不进城。” 　　啧…… 　　许未申响亮的咋舌， 　　“张天师刚才若是赢了魏山长，还不进城？” 　　他身后站着监正，说话自然一点儿面子不给。 　　张鲲蹙眉， 　　“……” 　　“……” 　　两人无声地对视。 　　良久， 　　“钦天监真是年轻一辈辈出啊……好！” 　　张鲲一扫拂尘， 　　“走也走也！” 　　竟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他的轻身功法极玄妙，看着不过迈出几步，却已经远远地出了一里地，背影变得小小的，随即消失不见。 　　许未申叹了口气， 　　“今年的三宗论道怕是要‘中道崩殂’了。” 　　他回过头，对一众士兵招手， 　　“撤吧。” 　　￥￥￥￥￥￥￥￥￥￥￥￥ 　　六部口广场。 　　擂台。 　　吕鹿鸣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刚才是在下棋吗！？谁能想到那是下棋！？谁特么的能想到！？正常人能想到吗！？” 　　喃喃自语着， 　　蓦地，有一股电流窜过体内，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皇室凉棚， 　　李清茶发现了那是对弈…… 　　他的心境难道真的已经到了三品左右？ 　　这特喵的…… 　　吕鹿鸣的世界观进一步崩塌了，紧盯着李清茶，却发现李清茶的面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眉心处似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赶紧凝聚气机，再仔细看， 　　原来不是红点，而是九枚莲花花瓣，花瓣尾端并不是相连的，留下一下快“空地”， 　　那块“空地”，正是李清茶眉心。 　　吕鹿鸣不由得愕然， 　　一般情况，莲花有三、四层花被，外轮萼片状，内轮花瓣状，理应是轴对称的， 　　但那九朵莲花瓣完全不是， 　　这到底…… 　　噗呲—— 　　吕鹿鸣的大脑宕机了。 　　与此同时，凉棚内的李清茶被团团围住， 　　七皇子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你竟然阻止了两位二品修士比斗？” 　　“这是人能办到的事儿？” 　　“监正恐怕都得费尽周折吧？” 　　“还有你的额头……” 　　…… 　　让七皇子编《十万个为什么》，恐怕一天时间就够了。 　　思柔把七皇子拉开， 　　“七弟，好啦~” 　　她知道李清茶吃了九枚金莲莲子的事，此中秘辛不足为外人道，当然不可能任由七……好七宝宝接着问下去。 　　少女紧盯李清茶，眼波流转， 　　嗯，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女人， 　　张鲲就不说了，思柔对道门那些高来高去的修士不熟悉， 　　可魏贤不同， 　　她知道魏山长的强大。 　　而李清茶竟能一子破了两人的棋局，即使靠的是机巧、而非实力，那也足够说明李清茶的能力了。 　　两人从丽妃的珠宝被盗案结缘，时至今日已经三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不长，可李清茶做的那些事情， 　　妖族间谍案、亳州走私案…… 　　再到现在的三宗论道， 　　哪个不对江山社稷有深远影响？ 　　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李清茶…… 　　女人，你怎么就这么优秀呢？ 　　思柔巧笑嫣然，偷偷伸出手，在李清茶的手心悄悄挠了一把， 　　李清茶：“……” 　　emmm…… 　　思柔胆子可真大， 　　不过，这该死的甜美！ 　　作为回应，李清茶手掌微微用力，捏住对方的食指搓了搓， 　　大庭广众之下调情，太刺激了。 　　两人迅速收回手。 　　李清茶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看向七皇子， 　　“殿下，今天的三宗论道……” 　　七皇子：￣□￣｜｜ 　　言外之意就是要结束呗？ 　　他环视一圈，发现一众道门修士全都神色委顿， 　　不要说打架了，斗嘴皮子恐怕都没戏。 　　唉…… 　　三宗论道结束得一天比一天早，前两天还是下午，今天更干脆，上午就收摊了，到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呢~ 　　七皇子清清嗓子， 　　“各位，今日的三宗论道到此结束，没意见吧？” 　　众人抱拳， 　　“没有意见。” 　　“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 　　一帮修士艰难起身。 　　李清茶看了眼七皇子，又看了眼思柔，觉得有必要做戏做全套， 　　她在聊天群发了一条消息， 　　「七：一字道派张鲲入京约战监正，被白鹭书院魏贤阻拦。」 　　「七：两人以京城为棋盘对弈，李清茶一子破之。」 　　自己吹自己的牛，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很快，回消息的来了， 　　「五：原来是在对弈啊……」 　　「五：不愧是李清茶，竟然能看破两名高品的比斗。」 　　「二：当真是李清茶看出来的？」 　　「五：有什么好怀疑的吗？」 　　「五：必是李清茶！」 　　李清茶：“……” 　　不言这货还是一如既往的狂粉状态。 　　她摇了摇头，看向思柔， 　　果然，思柔紧盯着七皇子，看那表情，似是在仔细研究什么。 　　emmm…… 　　一切都在正轨上行进。 　　李清茶伸个懒腰，看向灵韵宗所在的凉棚， 　　鱼幼薇正痴迷地盯着她。 　　突然， 　　当—— 　　飞剑急坠，落在地面上，发出阵阵脆响。 　　鱼幼薇紧目视长身而立的李清茶， 　　师弟…… 　　夫君…… 　　少女嘴角勾起，昏了过去。 第357章 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乾清宫中， 　　楚中天还没有离开，和皇帝一起目睹了张鲲和魏贤对弈的全过程。 　　“……” 　　“……” 　　“……” 　　诡异的沉默。 　　皇帝问：“楚卿，你看出那是在下棋了吗？” 　　楚中天没有任何反应。 　　相当于给出了答案， 　　皇帝眉头皱起， 　　“李清茶是怎么看出来的？” 　　楚中天还是没有吭声，因为不知道。 　　“……” 　　“……” 　　“……” 　　寂静横亘在两人间。 　　皇帝深吸一口气，对一旁的大太监说道：“宣白鹭书院的魏山长入宫来，朕有话问他，钦天监那边你……算了，你只去白鹭书院便是。” 　　今日之事应该和监正无关。 　　“诺。” 　　大太监离开。 　　皇帝沉吟良久，问道：“楚卿，你可曾记得两人的棋路？” 　　楚中天唯有苦笑， 　　“皇上，臣现在连两人是怎么对弈的都不知道呢~” 　　“朕没记错的话，张天师先是背诵了《道经》不相干的两句，‘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何如？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这两句有什么联系吗？” 　　“唔……” 　　“你等等，朕拿《道经》来看看。” 　　皇帝翻箱倒柜，找出书， 　　两人在一起研读。 　　楚中天口中念念有词， 　　“对弈……对弈……” 　　蓦地， 　　“原来如此，是十六之四，右上星位！” 　　皇帝恍然大悟， 　　“没想到他们在下盲棋。” 　　楚中天摇头， 　　“不，恐怕不是盲棋那么简单的。皇上，您可曾记得张天师招来的黑云？还有魏山长引入的清气……” 　　“你说，那是棋子？他们竟然以京城为棋盘？”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皇帝眼中精光爆闪， 　　张鲲好大的胆子！ 　　那个道士，竟敢在皇帝头上画出纵横十九道，若最后厮杀到了收官，将整个棋盘铺满，那皇城上方不也要变成战场？ 　　当真胆大包天！ 　　至于魏贤， 　　他只是单纯应付张鲲的挑战，锅不能给他。 　　皇帝表面上十分平静，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幸好李清茶搅乱了这盘棋，否则…… 　　他冷哼一声， 　　“楚卿，咱们复复盘？” 　　楚中天点点头， 　　“谨遵皇上旨意。” 　　皇帝让人拿来棋子和棋盘。 　　楚中天刚开始不知道两人是在下棋，所以没记棋路，但他能将两人前面背诵的经典记住， 　　真正难的点在于，围棋是纵横十九道， 　　为了下棋，张鲲只能选用《道经》中的十九篇，而《道经》每一篇的篇幅有限，所以存在许多翻来覆去引用的情况，这就要求复盘时必须记住先后顺序。 　　幸好楚中天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 　　吾道一以贯之，何耶？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哒—— 　　白子落下，四之十六。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何如？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哒—— 　　黑子落下，十六之十七。 　　…… 　　渐渐地，角地被填满， 　　黑棋渐成绞杀之势。 　　楚中天是知道魏贤棋力的，不是一般的强， 　　但两人并非单纯下棋，有比拼气机、修为之意，所以看着反而像是在用黑白两色涂满棋盘，圈地。 　　皇帝沉吟道：“张鲲的棋路大开大合，竟能让魏山长处处碰壁。” 　　楚中天盯着棋盘， 　　良久， 　　“臣以为，如果张天师继续执着于绞杀，恐怕会输。” 　　皇帝愕然， 　　“张鲲执黑先行，且不按座子、还棋头的规矩来，如此之大的优势也会输？” 　　“会输。” 　　“……” 　　“不讨论修为的话，臣以为，魏山长最后能赢十五目以上。他看似在处处躲避锋芒，实则圈有大片辗转腾挪的空间。” 　　皇帝对楚中天的判断还是信任的， 　　他很难想象，双方同为二品的情况下，魏贤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优势，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是比人和狗还大。 　　皇帝闭目养神， 　　忽然，他没头没尾地说：“李清茶应该不知此事。” 　　楚中天不解， 　　“皇上的意思是，李大人看不出魏山长能赢？” 　　“是的。” 　　“这……为什么？” 　　“他不会围棋，甚至连朕都不如。” 　　“……” 　　这话就有点儿没法接了。 　　楚中天唯有沉默。 　　皇帝继续说：“所以，李清茶打断两人对弈，并不是想阻拦魏山长取胜，他只是……呵……那小子，莫不是修为又有精进？” 　　刚说完，他就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朕真是糊涂了，怎么可能呢？” 　　毕竟，李清茶现在修为的提升速度已经足够恐怖了，再有所悟，怕不是要原地起飞， 　　整个大夏还容得下他？ 　　别开玩笑！ 　　楚中天没搭腔， 　　对修为一事，他只有些道听途说的信息，也不怎么关注，没什么发言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皇上，白鹭书院魏贤求见。” 　　“请。” 　　房门被推开。 　　魏贤进屋， 　　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显然，刚才那番比斗没有耗费掉多少气机， 　　“臣，魏贤，叩见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 　　“魏山长不必跪。” 　　“谢皇上。” 　　魏贤立正了站好。 　　皇帝看着他，笑吟吟地， 　　“你知道李清茶为何能阻断你与张鲲的比斗吗？为何李清茶能看出你们二人是在对弈？” 　　魏贤躬身， 　　“皇上，您可曾记得图例和比例尺？” 　　“地图改革嘛，朕当然记得，思柔最喜欢……唔……你这么一说，确实，思柔有最详细的京城地图，李清茶与她相熟，而且，思柔还去了三宗论道的现场……” 　　“这便是臣的猜测。” 　　皇帝点点头， 　　原来不是李清茶聪明，而是思柔聪明， 　　这个解释很合理。 　　他又说：“第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你和张鲲是二品修士，李清茶何德何能打断你们比试？” 　　魏贤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但猜测终究是猜测，没法明说， 　　而且，就算猜测证实，他也不打算告诉皇帝。 　　他沉吟道：“所谓‘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恐怕，并不是李大人破局，而是皇室气运自行破之。” 　　最后一子是从午门升上天空，即为天元， 　　靠皇室气运解释，则顺理成章。 　　皇帝嘴角勾起， 　　“哼！朕还道李清茶……罢了……你们下去吧。” 　　楚中天和魏贤一同行礼， 　　“臣告退。” 　　两人离开乾清宫。 　　一出门，魏贤便压低声音， 　　他对一旁的楚中天说道：“中天，我怀疑四为先生兼收并蓄，不只是武夫那么简单，道门和儒家理念应当是懂的，而且不只是粗浅的涉猎。” 　　楚中天点头， 　　“那是当然的。你别忘了‘四为先生’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 　　“可是……唔……昨日，你可知碑林出现异常？” 　　“你说什么？” 　　“唉……三缄其口……真正的三缄其口。” 　　“我不是很能理解。” 　　楚中天懵逼脸。 　　魏贤叹气，知道老楚同志将技能点全都点在了治国、平天下上，对修士引发的异常不甚清楚， 　　他沉吟片刻， 　　“罢了，这件事还需再观察。” 第358章 真的“中道崩殂”了 　　灵佑宫， 　　客房光线昏暗，下午明媚的阳光被窗帘阻拦，无法照进屋子。 　　鱼幼薇缓缓醒来。 　　她的头脑仍有些昏沉，且身体也很疲惫，就想那么躺着， 　　这是气机被消耗得很严重的信号。 　　少女眼睛一转， 　　剑匣， 　　刚刚产生这个念头，桌后便传来阵阵蜂鸣声， 　　嗡—— 　　十二柄飞剑仍在。 　　鱼幼薇长出了一口气，闭目养神了一阵，之后勉力撑起身子， 　　她需要给师父清雾真人传信。 　　对于不能传音入密的年轻弟子来说，各个宗门有自己独特的联系方式，灵韵宗也不例外， 　　少女在一张纸上写下今天的遭遇，之后寻出纸符，贴在纸上，右手轻飘飘地画印，嘴中跟着手势的变化念念有词， 　　突然，符纸燃烧， 　　连带着那封信也被烧成了灰。 　　没过多久火光便重新燃起， 　　鱼幼薇没想到这么快，将信封拆开逐字逐句阅读， 　　“唔……不来了……” 　　她微微沉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妹？” 　　是周鸿信的声音，很轻柔，似是担心将屋内的人儿吵醒。 　　鱼幼薇不由得挑眉，重新躺回床上。 　　“……” 　　“……” 　　长久的寂静。 　　之后，外面再次传来了周鸿信的说话声：“李大人，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了，师妹还没醒来，你恐怕来的不是时候。” 　　鱼幼薇：？？？ 　　她清清嗓子， 　　“师兄……是师兄吗？” 　　“……” 　　“……” 　　空气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周鸿信问：“师妹，你醒了？” 　　鱼幼薇立即回话，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你累吗？累的话继续休息便是，我们没事……嗯，真的没事。” 　　“我已经醒了。” 　　言外之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墨迹， 　　正常人都听得出来。 　　周鸿信心在滴血，偷瞄一眼身边的李清茶，心说这小子凭什么长得这么帅啊喂！ 　　他将门推开， 　　李清茶走进去，立即注意到了桌上的那封信，嘴角勾起， 　　心知少女早就已经醒了。 　　唉…… 　　要不说舔狗不得house， 　　周鸿信同志怎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果不其然，鱼幼薇清清嗓子， 　　“李大人找我，是有事单独与我说吧？大师兄，你不方便留在这儿，先出去吧。若讨论有关灵韵宗的事，之后我会告诉你。” 　　周鸿信：555555~ 　　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于是无奈地转身离开。 　　李清茶掩上门， 　　噗嗤~ 　　身后传来鱼幼薇的笑声， 　　“师弟夫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李清茶搬把椅子坐了， 　　“过来看看你。” 　　“放心，师姐我是铁打的身子，何况直面天宗二品修士的威压，本就可以提升自己的潜力。要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境。” 　　“用这种方式提升实力也太危险了吧？” 　　“唉……” 　　鱼幼薇深深叹气， 　　接着， 　　盯—— 　　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 　　“干嘛这么看我？” 　　鱼幼薇再次深深地叹气， 　　“唉……没办法，谁叫我是人宗修士呢~修炼到这个地步却还是没有道侣，可不是只能刀口舔血吗？” 　　“噗！咳咳咳……” 　　“o(*￣︶￣*)o” 　　少女脸上一副调戏得逞的表情。 　　李清茶尴尬， 　　她将话题绕了回去， 　　“其实，师姐说的也不错，直面压力确实可以提升修为，就比如……额……我。” 　　鱼幼薇：Σ(⊙▽⊙"a 　　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少女试探着问：“你莫不是……你难道……” 　　李清茶点了点头， 　　就是对方说的那个“难道”， 　　她在一子破棋局之后，体内气机以灵韵丹为引，九枚金莲莲子受到影响，似要助她一举突破到六品， 　　而且不只道门，还有儒家气机， 　　两者在体内争先、交融、相辅相成。 　　李清茶轻点自己眉心， 　　“你看。” 　　鱼幼薇凑过去， 　　“莲花瓣？为什么会这样？” 　　“唔……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生气。” 　　少女几乎是秒答。 　　李清茶对这种状态太熟悉了，说不生气，之后99.873%会生气。 　　不过，该说还是得说， 　　“那个……额……咳咳……我偷过金莲。” 　　鱼幼薇愣了领，忽然哈哈大笑， 　　“你当自己是西门庆啊？” 　　“……” 　　“……” 　　面面相觑。 　　李清茶：￣□￣｜｜ 　　她是没想到自己写的《金梅瓶》这么受欢迎，鱼幼薇进京才多长时间，竟然都读过了。 　　不过，想想也是，人宗修士对于这些姿势的渴望一般人不能企及，师姐一进京就找《金梅瓶》去读，不要太正常。 　　李清茶轻咳， 　　“不是潘金莲，是金莲观。” 　　鱼幼薇呆愣愣的， 　　“金莲……！？是你！？那个吃了九枚金莲莲子却没事的人，是你！？” 　　“嗯。” 　　“嘶……” 　　鱼幼薇倒抽一口凉气，看李清茶就像在研究外星人。 　　这个神情太怪异了， 　　李清茶也弄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 　　“你可真行。” 　　少女幽幽地说。 　　李清茶没敢吱声， 　　本来以为师姐会生气、突然发飙，她都已经想好怎么讨饶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跟想象截然不同。 　　鱼幼薇闭目沉思了好一阵， 　　“唔……难怪清微对你……原来如此啊……这么一看，也不能怪清微，你夺了人家金莲观的天材地宝，人家不找你算账才怪。” 　　之后，她说：“接下来，你须得小心行事。” 　　李清茶不解道：“为什么啊？” 　　“我师父不准备入京了。” 　　“什么？” 　　“这何须惊讶啊？你想想，张鲲都被你给鼓捣走了，天宗可谓颜面尽失，我师父再入京来，谁做她的对手？难道让她也挑战监正，然后被魏贤挡刀，或者被监正亲自下场暴揍一顿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 　　清雾真人也不至于以大欺小，否则，赢了跟没赢有什么区别？ 　　李清茶又问：“为什么叫我小心？” 　　鱼幼薇白她一眼， 　　“我师父不来，并不代表金莲观的当家人不来，毕竟，人家跟你有仇。” 　　“唔……你担心这个啊……那没事，我和玄清……咳……” 　　“玄清？” 　　鱼幼薇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咕…… 　　李清茶响亮地咽了口唾沫， 　　“是这样的，金莲观那边好像有些权力争夺，现在对外的是玄净，而玄净不过才五品。即使没有清雾真人，师姐肯帮我也没问题。” 　　鱼幼薇：“(ˉ▽￣～) 切~~” 　　她又白了李清茶一眼。 　　呼~ 　　李清茶偷偷地长出一口气， 　　幸好糊弄过去了， 　　不过，清雾真人不来，道门各宗大佬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之前跟许未申聊天，他就担心本次三宗论道高开低走、中道崩殂，结果真被一语中的了。 第359章 你干嘛？ 　　加更。 　　￥￥￥￥￥￥￥￥￥￥￥￥ 　　时间流逝， 　　屋内变得愈发昏暗。 　　李清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斜阳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鱼幼薇伸懒腰，伸出脚，蹭蹭师弟的长衫， 　　李清茶回头， 　　“你干嘛？” 　　“不干。” 　　“额……” 　　“我是想跟你说，五品终究是五品，而且道门修士在一个品级停留越久，实力往往越强，你……对了，你现在具体什么实力？” 　　“七品顶峰。” 　　鱼幼薇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恍惚， 　　七品顶峰…… 　　将灵韵丹喂给李清茶的时候，不过是九品而已，这个修炼速度用“天才”形容可能已经不合适了， 　　emmm…… 　　怪才？ 　　噗~ 　　少女忍不住窃笑。 　　李清茶：？？？ 　　“你干嘛？” 　　鱼幼薇用脚趾戳了戳李清茶的小腿肚， 　　“不是说了吗？不，干。” 　　“你……！@*#￥%……” 　　“笨蛋。” 　　少女可爱地吐吐舌头。 　　“……” 　　“……” 　　屋内陷入安静。 　　忽然，鱼幼薇问：“需不需要我帮你引导突破？” 　　李清茶摇头， 　　“我体内即使有大量道门、儒家气机，但终究不是两家的修士，靠外力引导，恐怕不行。” 　　“说的也是呢。” 　　“不过，谢谢师姐咯。” 　　“哼！” 　　鱼幼薇一扬小鼻子。 　　她一骨碌重新回到了床上，像是觉得枕头不舒服，将其放到一边，之后又辗转反侧了一阵，忽然转头看向李清茶， 　　“师~弟~夫~君~” 　　鱼幼薇用这个语气说话，腻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李清茶本能地意识到不妙， 　　她向后养身子， 　　“你干……唔……我不问了。” 　　终于学聪明一次。 　　鱼幼薇笑， 　　“师弟夫君，灵佑宫的枕头也太怪了，垫着那么高，不垫后颈又空落落的难受。” 　　李清茶变得更加谨慎，搬着椅子向后挪， 　　“所以？” 　　“师弟夫君来做我的枕头吧。” 　　“啊？” 　　“你不过来的话，小心我内心崩溃、又哭又闹、呜呜呜呜，我好可怜呐~” 　　李清茶无语， 　　她忍不住吐槽：“‘呜呜呜呜’什么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不如‘嘤嘤嘤’。” 　　鱼幼薇：“嘤嘤嘤~” 　　还真的表演上了。 　　李清茶赶紧靠了过去，生怕这姑娘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结果，鱼幼薇忽然坐了起来， 　　“你也上床？” 　　这个邀请太直白了， 　　李清茶不明就里， 　　“什……什么……” 　　她环视一圈， 　　“这个不是单人床吗？” 　　鱼幼薇：￣□￣｜｜ 　　“我让你躺下了吗？” 　　“啊？” 　　“你坐下，快，坐下。” 　　这个指令似乎和上床截然相反， 　　李清茶以为是恶作剧，一脸懵地抬起头，看着对方。 　　鱼幼薇指着床， 　　“好了，快坐下！” 　　少女一反常态的语气十分强硬。 　　李清茶不解，坐到床沿上。 　　唉…… 　　鱼幼薇深深叹气， 　　“你笨死了。” 　　说着，她将李清茶拉到床上，然后指着床铺，示意李清茶做出正坐的姿势， 　　李清茶这才意会过来，两膝并拢、正坐。 　　鱼幼薇见她坐下了，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挪到她身前， 　　这么一来，两人的位置就变得有一丢丢微妙，李清茶需要从下往上以一个很小的角度仰视， 　　但她没动歪心思，只想弄明白少女的真实意图。 　　呼~ 　　鱼幼薇喉咙微动，长出一口气。 　　李清茶：？？？ 　　依然一脸懵。 　　少女白她一眼， 　　“就当是你给师姐的特别优待好了。” 　　说着意义不明的话，鱼幼薇缓缓向后仰倒，接着就停在了一种柔软的触感之中。 　　李清茶：“……” 　　“原来你是想要膝枕。” 　　膝枕？ 　　这个词是鱼幼薇第一次听， 　　她有些脸红， 　　“别说得那么直白嘛~” 　　说着，抬手轻轻拍了拍李清茶的额头。 　　李清茶揉着鱼幼薇的发梢， 　　“师姐，你头发护理得不太好哦，发梢有些开叉，而且还挺扎人的。” 　　女孩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说自己不好看， 　　无论是“长得丑”这种绝对的禁忌词汇，还是“头发开叉”这种温和的批评，在她们听来不过是负一万分和负一百分的差别， 　　鱼幼薇冷哼， 　　“你说发梢开叉是吧？” 　　“我没……唔……” 　　李清茶的话音中断，因为鱼幼薇突然左右摆头，不安分地来回攒动， 　　即使隔着青衫，李清茶依然能感受到发丝的摩擦， 　　蓦地，她夹了夹双腿。 　　鱼幼薇嗤笑，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 　　李清茶瓮声瓮气地回复，听起来像得了重感冒。 　　鱼幼薇抬起头，发现师弟夫君的双颊有些红，像是刚刚出浴，被热水激的那般模样， 　　少女心中钻出一个词—— 　　妩媚。 　　尤其是李清茶的眉心处盛开着九瓣莲，更添风情。 　　一瞬间，鱼幼薇感到燥热， 　　人宗功法的反噬来得过于突然，让她根本没做好准备，脸红得如同晚霞。 　　李清茶愕然， 　　“师姐，你肿么了？” 　　鱼幼薇没有吱声， 　　她现在不敢跟李清茶对话，因为一旦开口，有可能会发出令人难堪的声音。 　　李清茶不由得更加担心， 　　她前倾身体。 　　这样，对鱼幼薇来说，李清茶的脸就在正上方，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 　　怪异的是，因为膝枕的特殊体味，李清茶的脸上下颠倒， 　　少女有些迷蒙， 　　“我……我知道哦~” 　　“知道什么？” 　　“呵呵……呵……” 　　完了！ 　　开始傻笑了！ 　　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 　　李清茶伸出手，按在鱼幼薇的额头上， 　　她的手指温度正常，但在少女的感知中是冰凉凉的，仿佛能帮忙缓解周身的燥热。 　　鱼幼薇又说：“我看到啦~” 　　李清茶：？？？ 　　这话和之前一样没头没尾的。 　　“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和思柔公主……你们两个人在皇室的凉棚内搞小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她用手指瘙痒你，你握住了她的手指。” 　　“唔咕……” 　　“我也要！快……快点儿……” 　　鱼幼薇竟然再次“嘤嘤嘤”起来。 　　李清茶无奈，伸出手， 　　没想到，鱼幼薇竟然躲开了， 　　少女将右手覆在前额下，遮住双眼，左手的食指压住双唇， 　　“这……这里……” 　　“……” 　　“用嘴。” 　　说着，少女将左手撤离， 　　但右手仍挡着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用这个姿势，李清茶的脸完全颠倒，比平时更性感，也更有压迫力， 　　鱼幼薇担心，若对方就这么靠过来，心脏会承压不住， 　　所以她选择用捂眼睛的方式掩耳盗铃。 　　少女轻轻咬嘴唇， 　　“师弟夫君，你还在等什……唔……” 　　“嗯……” 　　“……” 　　“……” 　　“呼~~~呼~~~呼~~~” 　　“……” 　　屋内响起鱼幼薇急促的呼气声。 　　良久， 　　“你干嘛？” 　　少女问。 　　李清茶嘴角勾起， 　　“我刚喝过水，一点儿不干，反倒是师姐，要不要我给你倒杯茶？” 　　“混蛋师弟夫君！” 　　鱼幼薇骂了一句，随后吃吃地笑。 第360章 玄净 　　第二天。 　　连续三日，三宗论道都是以意外结束的， 　　道门修士彻底麻了。 　　当众人在六部口的擂台周边集合时，他们完全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只有金辉派的人一片清爽， 　　尤其是钱守本， 　　这位仁兄第一天登擂，本想做抛砖引玉的那块砖头，没想到后面的玉太大，各派年轻弟子都被压了一头，反倒金辉派表现最好。 　　七皇子嘀咕：“嗯……这帮道士忒惨了。” 　　永嘉好奇， 　　“七哥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你要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要在某次大会上露脸，结果被人三番五次抢了风头，能开心吗？那肯定不能啊！” 　　“我悟了，难怪每次宫里办宴，太子哥哥老是吃瘪的……！@*#￥%……” 　　后面的话成了乱码， 　　李清茶回头，看思柔紧紧捂住永嘉的嘴。 　　七皇子尴尬咳嗽，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也装作没听见，将视线扭向一边，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思柔在永嘉耳边低声说了句， 　　永嘉脸色发白，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这姐妹俩…… 　　李清茶轻笑。 　　她转向一字道派的凉棚，叫道：“吕道长。” 　　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并不低，吕鹿鸣却没有反应，低着头，双眼紧盯地面，似在魂游天外， 　　身旁的师弟推了一把， 　　“师兄，李大人叫你了。” 　　“唔……” 　　吕鹿鸣回神。 　　李清茶眯了眯眼，问：“吕道长今日的精神似是不好？” 　　吕鹿鸣心中无奈地叹气， 　　能好才叫怪事！ 　　昨天，师父与他传书，说他修为或可与鱼幼薇拼个半斤八两，心境却大有不如， 　　这一点，吕鹿鸣还能接受， 　　人宗功法直面欲求，天生在心境上有优势， 　　但代价也很明显—— 　　业火。 　　若没有旗鼓相当的、合适的道侣，之后的修行将举步维艰， 　　所以吕鹿鸣对鱼幼薇的忧患意识不强。 　　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师父对李清茶的判断，原话是：“此子绝非一般武夫，心境极高，且兼收并蓄，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就天才吧，还在前面加个“真正的”…… 　　吕鹿鸣想哭。 　　他拱拱手，解释：“李大人，昨日小道被师父训斥了。” 　　李清茶露出恍然的表情， 　　“是因为鱼仙子昨日优秀的表现吧？哈哈，正常，人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嘛~不过，你们天宗也是的，不问情何以忘情？” 　　不问情何以忘情…… 　　吕鹿鸣不由得更加想哭了， 　　李大人，您老人家能不能别再说这种动摇我们天宗根基的话了？ 　　求求了！ 　　他差点儿当场给李清茶跪下。 　　李清茶还没察觉自己又说了惊世骇俗的话，问道：“吕道长，各宗各派的人都到齐了吧？” 　　吕鹿鸣无力地点头， 　　“是。” 　　七皇子收到信号，清清嗓子， 　　“三宗论道已逾三日，昨天更是惊现两名二品修士对弈问道的雅事，本殿希望大家能继续各显神通，热烈♂友好地交流。” 　　说完，七皇子回位置上坐好了。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有人登台守擂，然后再来人攻擂， 　　但…… 　　“论道谁做擂主了？” 　　众人窃窃私语。 　　昨天的事完全打乱了节奏。 　　“……” 　　“……” 　　“……” 　　道门修士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人出头， 　　想来是因为昨天张鲲和魏贤的比斗声势太大，他们这些“普通人”上去，只会显得平凡，反而丢脸。 　　李清茶轻咳， 　　“吕道长。” 　　吕鹿鸣：“……” 　　装没听见。 　　李清茶加大音量， 　　“吕道长，你第二日不是便想登擂吗？” 　　吕鹿鸣：“……” 　　继续装没听见。 　　李清茶给整无语了，将视线投到灵韵宗，落在鱼幼薇身上， 　　鱼幼薇注意到了， 　　结果，她用右手小指点在自己的嘴唇，舌尖伸出，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极尽魅惑， 　　毫无疑问，这是赤果果的调戏！ 　　李清茶立即错开视线。 　　周边的百姓议论， 　　“这些道门修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全都痿了？” 　　“你没看他们前三天弱不禁风的样子，天天有人被整得晕倒， 甚至口吐白沫，跟羊癫疯似的，想来，实力也就那样。” 　　“今天不会没得看了吧？” 　　…… 　　闹哄哄的， 　　声音越来越大。 　　这时，金莲观凉棚的方位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你们这些小辈都露怯了。” 　　一名道人缓步走上擂台， 　　手里端拂尘，玉带饰阴阳，道袍是一水的素色，只是衣摆处用金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正是金莲观长老的打扮。 　　李清茶挑了挑眉， 　　玄净， 　　呵…… 　　这老小子还真的来京了。 　　只见玄净对四周作揖， 　　“各位，不知道有谁愿意上前挑战？” 　　此言一出，众道门修士心中暗骂玄净， 　　经过张鲲的事，各宗派的大佬应达成了某种默契才是，不会再入京， 　　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 　　“……” 　　“……” 　　擂台周边诡异的沉默。 　　七皇子哑然，问李清茶：“他是几品？” 　　李清茶眼波一转， 　　“五品。” 　　“唔……那岂不是很厉害咯~” 　　“很厉害。” 　　李清茶没有开玩笑， 　　道门五品·金丹，可破一切虚妄， 　　而魔门的功法， 　　通见、拾闻、寻香…… 　　这些都含有障眼法的成分，在进入二品·舍妄境界之前，会被天然克制。 　　汲高韵对七皇子大致普及了一下金丹的厉害， 　　七皇子疑惑， 　　“不对吧，昨天，李清茶不是破了张鲲的棋局吗？” 　　汲高韵也只是照本宣科，一知半解， 　　他求助地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解释道：“昨天不同，我能破棋局是因为‘挟子一去九州外，春秋狼烟入局来’，从本质上……啧……有点儿难解释。” 　　七皇子点头， 　　“那就不用说了，我就当你是运气好。” 　　李清茶：￣□￣｜｜ 　　她没有再争辩， 　　运气也算贴边儿的解释。 　　擂台上的玄净环视环视一圈，见无人登台，嘴角勾出一丝得色， 　　“看来，无人挑战……既然如此……” 　　他稍微停顿， 　　“三天前，清微……呵呵……也就是贫道那不成器的徒弟，在擂台上受了管教，作为师父，贫道想表达一番谢意，不知可否完成这个心愿？” 　　话音刚落，玄净的目光便落在李清茶身上，如同两道利刃。 　　嗡—— 　　李清茶的流光随之发出清微的蜂鸣。 　　瞬间，气氛剑拔弩张。 第361章 默契 　　“他要挑战李大人？” 　　“啧……” 　　“会应战吗？” 　　…… 　　百姓们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灵韵宗中传来一声轻笑， 　　“玄净，你是要与我的一十二柄飞剑一战吗？” 　　铮—— 　　剑锋发出轻吟。 　　鱼幼薇跳上了擂台，十二柄飞剑环绕在周身，若有若无地形成剑阵。 　　金莲观的凉棚内，清微冷哼， 　　“师父的尊号也是你能叫的吗？没大没小！” 　　结果， 　　“闭嘴！” 　　“闭嘴！” 　　鱼幼薇和玄净异口同声。 　　清微脸色涨红，低头，没再敢吭声。 　　玄净手中拂尘一扬， 　　“鱼仙子，呵呵……你用十二柄飞剑轻松击败清微，一没有言语相激、二没有背后偷袭，胜得名正言顺，贫道自不会与你为难。” 　　鱼幼薇瞄了眼皇室凉棚的方向， 　　玄净的目标果然是李清茶，和两人昨天的推测一模一样。 　　少女嘴角勾起， 　　“哦。” 　　就一个字儿， 　　玄净气得脸色发白， 　　他刚刚进京之时，在那家饭庄被听书人说的话所冲击，心境出现些微瑕疵， 　　但即便如此，以五品对付六品还是没问题的， 　　鱼幼薇凭什么这么跟自己说话！？ 　　不知死活！ 　　他冷哼， 　　“呵……鱼仙子是想挑战？” 　　鱼幼薇捏了个剑诀， 　　十二柄飞剑不再是巡弋的状态，蓦地将剑尖直指玄净， 　　肃杀之气冲天。 　　少女说道：“小的不成找老的、老的不成找祖宗，还真是没说错。” 　　这话从李清茶那儿学来的， 　　一句把清微和玄净两人都狠狠地怼了。 　　玄净两腮上的肉跳动，伸手入怀，掏出符纸。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李清茶也走上擂台，单手摁在腰间的流光刀柄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玄净道长，你似乎要为清微出头？” 　　“……” 　　“……” 　　“……” 　　所有人愕然。 　　七皇子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道：“李清茶要挑战五品修士？”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 　　“他能赢？” 　　在场之人只有骆未央是修士， 　　众人看向少女， 　　骆未央也懵逼了， 　　“应该……可能……或许……大概不是对手……吧？” 　　正常人都不可能觉得李清茶能挑战玄净。 　　七皇子又转向一字道派的凉棚， 　　“李清茶能赢？” 　　吕鹿鸣摇摇头，又不好说得倾向过于明显，只能含糊其辞道：“李大人应该有别的想法。” 　　其他修士都没有发话， 　　显然，他们的想法和吕鹿鸣差不多。 　　李清茶三个月前还是九品，如果现在就能挑战五品，那这帮修士不如回家种地去， 　　炼个锤子！ 　　摔！ 　　擂台上，李清茶笑道：“玄净道长几时入京的？昨天，张天师与魏山长斗得那般精彩，你是他们的同辈，为何不出来凑个热闹？” 　　一开口就阴阳怪气， 　　玄净捏着符纸的手握紧拳头，手指都快在掌心中抠断了。 　　他注视李清茶的眉心， 　　九瓣莲…… 　　艹！ 　　金莲莲子竟然完全被他吸收了？ 　　玄净杀意顿显， 　　但很快，他压下了欲望， 　　李清茶目前是朝廷的官员，除非能做到天衣无缝，否则，以自己当下五品的修为，就是给钦天监和白鹭书院送人头。 　　想要动一个有官身的人，须得扒了他那张官皮。 　　玄净强行冷却掉沸腾的杀意， 　　“李大人，贫道说好听了，叫护短；说得难听点儿，叫护犊子。此乃人之常情，还望你不要怪罪。” 　　李清茶点点头， 　　“当然。” 　　“李大人这是想应战？” 　　“你觉得呢？” 　　李清茶抽出了流光。 　　鱼幼薇愕然，用口型问道：“你疯了？” 　　李清茶没接茬，而是继续对玄净说：“两个小辈以二敌一，玄净道长应该无所谓吧？” 　　玄净一愣， 　　随即，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要配合？” 　　他哈哈大笑。 　　李清茶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没问题。” 　　玄净断然没想到李清茶是个愣头青，竟然上擂台来送大礼。 　　修士之间并非不能配合， 　　但是，有个前提—— 　　两人必须极度默契。 　　就跟乒乓球男女混双比赛一样，想要达到1+1＞2的效果，两名运动员即使实力强悍，也一定需要几个月的相互熟悉， 　　就比如人宗道侣，朝夕相对，配合起来自然厉害。 　　像李清茶和鱼幼薇这样临时搭伙的，属于蠢逼行为，不值一哂。 　　玄清看了眼错愕的鱼幼薇， 　　估计，鱼幼薇心中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吧？ 　　六品挑战五品，本就没什么胜算，现在还突然多出来一个需要保护的拖油瓶， 　　啧…… 　　想想就头疼。 　　玄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向金辉派的所在， 　　“钱师侄，你不一起上吗？” 　　钱守本：￣□￣｜｜ 　　之前，他在擂台上击败清微，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管教”， 　　他摇摇头， 　　“我的纸符用完了，已经失去一战之力。” 　　玄净点点头， 　　“无妨，我刚才便说过，一没有言语相激、二没有背后偷袭，胜得名正言顺，贫道不会为难。” 　　这话是说给鱼幼薇听的。 　　老小子挺阴险，战前还知道分化对手， 　　可惜，李清茶和鱼幼薇是膝枕之交，分化只会起到反效果，让她们心中感到不屑。 　　玄净又说：“以一敌二又何妨，贫道便让你们一二。” 　　七皇子嘀咕：“这老道士还挺有风度啊……” 　　身后的永嘉不解， 　　“他那不是瞎扯吗？” 　　“啊？” 　　“比诗词，你不是二哥的对手，也不是太子哥哥的对手，但如果二哥和太子哥哥加起来，你就有赢……@#*￥%……” 　　小丫头又被思柔捂嘴了。 　　但在场之人都能听得出来永嘉的意思： 　　毫无默契之人强行组队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七皇子挑眉， 　　他转过身， 　　“要不要叫停？” 　　众官员面面相觑， 　　如果现在叫停，岂不是比昨天结束得还早？ 　　可放任李大人在上面挨揍，又会落了朝廷的面子。 　　一时间，他们在心中狂喷玄净， 　　他那不成器的徒弟被教训一顿有什么问题吗？ 　　凭什么质疑李大人？ 　　众人心思电转，都陷入摇摆。 　　就在他们犹豫的功夫，喊停的机会便转瞬即逝了。 　　鱼幼薇一捏剑诀， 　　铮—— 　　七柄飞剑出阵。 　　天枢、天权，出剑！ 　　天玑、天璇，固守原地！ 　　两柄飞剑朝玄净直扑而来，却被他轻松躲过。 　　玄净冷哼， 　　七星阵…… 　　鱼仙子还真是慌不择路，竟然会选择极其需要默契的剑阵对付自己， 　　李清茶不是更会起到副作用吗？ 　　玄净嘴角勾起， 　　“七星剑阵贫道也是熟悉的，后面是不是该斗柄易位了？” 　　“没错！” 　　出乎意料地，回答者是李清茶。 第362章 以刀劈雷 　　加更。 　　￥￥￥￥￥￥￥￥￥￥￥￥ 　　怎么可能！？ 　　玄净满脑子只有这四个字， 　　只见李清茶陡然出手，手中流光反照着太阳，异常刺目，并且让刀尖刺来之时幻化出了无数道残影，犹如万箭齐发。 　　在场修士无不诧异， 　　夜莺看到了千乘枪决的影子； 　　项楠毓则看到了魔门通见； 　　至于道门修士，看到的则是斗柄易位…… 　　七星被称为“北斗”，是因为看上去像一个舀酒的斗形， 　　鱼幼薇让天枢、天权出剑，天玑、天璇固守，相当于将斗的前端倒扣了过来，七星阵若想不变形，斗柄自然也要易位， 　　而李清茶的所在，正是斗柄的末端—— 　　摇光。 　　他才是剑阵的阵眼！ 　　玄净咬牙，三枚纸符甩出， 　　三辰阵！ 　　一道金色的薄膜出现， 　　比起钱守本之前对付周鸿信的三辰阵，玄净施展的三辰阵颜色更淡、更透明，肉眼几不可见。 　　砰—— 　　密集的刀影撞在薄膜上，虽然速度极快，但终究难有寸进。 　　李清茶一击不成，立即远遁。 　　玄净看向地面， 　　只见纸符上的朱砂已经消失了，仅一个照面，自己这个五品便吃了暗亏，属实是没想到。 　　他心底升起一股戾气， 　　“你们……呵呵……你们竟然算计我？” 　　就算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李清茶和鱼幼薇根本不是临时搭伙， 　　两人配合如此默契，说是道侣也不为过。 　　李清茶没搭腔， 　　铮—— 　　流光再劈。 　　七星剑阵随之转变方向，另外六柄飞剑呈前二、后四的分布，紧随李清茶攻去， 　　玄净知道鱼幼薇和李清茶布置的剑阵和寻常剑阵不可以道理计，收起了轻视之心，这次不再用纸符仓促应对，而是祭出了法宝， 　　他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一抹素色卷起， 　　金莲观的道袍似有生命般舞动，形成了一层防御，让玄净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扭曲。 　　下个瞬间，流光与其接触， 　　百姓们本以为会听到布匹撕裂的声音， 　　但是…… 　　轰！ 　　天地无光。 　　一些衣料被炸得粉碎，星星点点，如同从天而降的花瓣， 　　玄净仍杵在原地，分毫无伤。 　　李清茶嘀咕：“你们道门的法宝也忒难对付了。” 　　鱼幼薇挤挤眼， 　　“你那把流光就好对付？” 　　“啊这……咳咳……他的法宝咱们能打过吗？” 　　“那得看那件法宝主攻还是主守了。” 　　两人闲聊。 　　在玄净听来，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侮辱， 　　他呵斥：“你们……” 　　结果，才说了两个字儿， 　　铮—— 　　流光一闪， 　　李清茶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玄净冷哼， 　　“相同的招数怎么可能有用？” 　　说是这么说的，但他也准备用相同的方式防御，同时心中已经筹谋好了反击的方法， 　　只可惜，这一次的李清茶是佯攻。 　　鱼幼薇左手一扬，另外六柄飞剑出击，剑尖所指，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符咒， 　　之后，飞剑刺穿符咒的幻影，朝玄净飞驰。 　　第二个七星剑阵， 　　阵眼是鱼幼薇。 　　艹！ 　　玄净暗骂，素色的道袍与纸符齐出， 　　这一次的爆炸比刚才严重得多，几秒内，擂台上方的天空被金光映射得如同午时， 　　当光辉散去，玄净现出身形， 　　他看上去有些狼狈，素色道袍竟然出现了丝丝裂痕， 　　啧…… 　　李清茶咋舌， 　　“看来，道门的法宝也就那样。” 　　那不废话？ 　　一件法宝对付两个七星剑阵，能讨得了便宜才怪。 　　让玄净想破脑壳也不可能想到， 　　12÷7=2， 　　这特喵的不是算错了吗！ 　　更何况，李清茶手里那把剑刀非比寻常，若是交给五品武夫，玄净的道袍更不可能是那件凶器的对手。 　　玄净皱眉，随即缓缓舒展， 　　“有趣……”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贫道本不想用境界相压的，但事已至此，别怪贫道手下无情。” 　　赤果果地拼境界， 　　就像张鲲和魏贤那样，败的一方心境必然受损，三、五年内难有寸进，如果无人指引，甚至有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鱼幼薇是灵韵宗的未来，有清雾真人在，自然不必担心， 　　但李清茶…… 　　玄净要针对谁，不言自明。 　　他右手握拳， 　　“天伤五法，驱雷掣电。” 　　雷法， 　　这是道门修士必须修炼的基础。 　　像清微那样的，还要借助雷火符催动，而玄净显然是不需要的。 　　轰—— 　　九天雷动。 　　玄净用右手擎天，引天雷到手掌。 　　鱼幼薇冷哼， 　　“道法会元，雷法炼至高妙，雷应从掌心引出，称为‘掌心雷’，玄净须靠天时，说明练得还不到家，此雷法并不恐怖。” 　　李清茶翻了个白眼儿， 　　“你这么清楚，能用出掌心雷吗？” 　　“不能。” 　　“(ˉ▽￣～) 切~~” 　　“但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引雷，你知道的。” 　　鱼幼薇可爱地一笑， 　　说着，十二柄飞剑不再以两个七星阵的方式分布，转而环绕到少女周身，剑尖指天， 　　轰—— 　　天雷异响。 　　众人惊愕地发现，刚才的天雷还是直直地劈下，在玄净手心汇聚，此刻却变了，像是云层中变化不定的电网，放电的方向不再单一。 　　玄净蓦地睁大眼睛， 　　他看向鱼幼薇， 　　“你……怎么……” 　　鱼幼薇沉吟， 　　“怎么说的来着，什么……额……导入大地？” 　　一旁的李清茶纠正道：“不是导入大地，带电云层在地面感应出的电荷因避雷针的存在而无法大量累积，从而使得电弧无法形成。” 　　“避雷针？” 　　“嗯……简单来说，就是你的那些飞剑啦~” 　　李清茶走到鱼幼薇身边， 　　她触碰飞剑， 　　飞剑当然不理睬她， 　　但鱼幼薇放松了控制之后，飞剑便任由李清茶摆布，形成了一座塔型。 　　只这一个动作，玄净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引雷的效果变得更差了， 　　他惊愕地看向李清茶， 　　怎么回事…… 　　这到底特喵的怎么回事啊！？ 　　白丝不得骑姐。 　　玄净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雷法竟然被克制，汇聚起来勉勉强强才到达六品顶端的水平， 　　他很清楚再拖下去对自己不利， 　　于是， 　　“咄！” 　　天雷轰出，直取李清茶。 　　鱼幼薇下意识地想用飞剑帮忙阻拦， 　　但李清茶更快， 　　只见他前踏一步，流光高高举过头顶， 　　瞬间，气势被提升到了极致，早就准备好的一刀，自上而下，将世界劈作两瓣。 　　滋滋滋—— 　　刺耳的声音。 　　烟尘滚滚之中，所有人感觉大地在摇晃。 第363章 擂台要塌了！ 　　裂缝…… 　　一条巨大的裂缝！ 　　形状就像不规则的、分岔的树干，出现在擂台上，石质地面被剖开一道口子，深入地面大概半尺，露出下面的泥土， 　　泥土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看着就像烤焦的黏土。 　　流光插地， 　　李清茶支撑着身体， 　　并没有受伤，只是气机消耗严重， 　　虽然玄净的雷法受干扰未能发挥到极致，但五品修士终究有境界上的优势，必须得以天魔杀神抵挡。 　　呼~ 　　她深吸一口气， 　　蓦地，下腹处窜出一股热流，自丹田而起，在体内圆转，隐隐有冲破几处关隘的感觉， 　　这股气机很奇怪，似是九根细绳拧成的粗绳。 　　果然如此…… 　　李清茶深知，金莲莲子已经彻底为自己所用了，和体内本来的气机融为一体。 　　她连续做了几次吐纳， 　　可惜，并没有借此一举升至六品， 　　但距离已经很近了，想来用不了多久， 　　下一次，也许是对敌、也许是在钦天监夜观天象、也许是找监正要点儿大力丸、也许是吟诗作赋、也许是和思柔嗯嗯啊啊…… 　　这些都可能成为升品的契机。 　　李清茶站直身体， 　　铮—— 　　流光归鞘。 　　玄净心中剧震，目眦欲裂， 　　“怎么会……” 　　老子可特么的是五品！ 　　他无法接受。 　　李清茶伸个懒腰， 　　“道门雷法果然名不虚传。玄净道长的天雷用出来，可比清微的雷火符要强悍。” 　　拿玄净和徒弟对比，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玄净眼眶发红， 　　他盯着李清茶额头的九瓣莲，心中杀意更盛， 　　果然，金莲莲子不同凡响！ 　　这小子退出金莲观才多久就有如此修为，若是放任其成长，将来不知还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玄净冷笑， 　　治不了玄清，还治不了你个小辈？ 　　再说了，玄清修为再高又如何，现在不也被挤兑得靠边儿站吗？ 　　心中这么想着，玄净面上反而缓和了， 　　“李大人才是真的厉害，如此年轻便能硬抗贫道的雷法，有如此天资，恐怕普天之下……罢了，贫道也不去招惹其他人，就说金莲观吧。纵观整个金莲观，绝没有人的天赋在李大人之上。” 　　他一扬拂尘， 　　“贫道佩服万分。”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百姓们不由得窃窃私语， 　　“那个道士认输了？” 　　“不能算认输，毕竟，李大人刚才接天雷接得十分吃力。可即便如此，李大人也很厉害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对手心悦诚服。” 　　“那真的是心悦诚服吗？为什么我觉得味儿不对，像是阴阳怪气。” 　　“啊这……” 　　…… 　　百姓都能听出阴阳怪气来，遑论修士。 　　吕鹿鸣问：“玄净师叔，金莲观年轻一辈中不是有人服食了九枚金莲莲子却无碍的吗？这在道门历史上也是前无古人的吧？” 　　李清茶：￣□￣｜｜ 　　玄净呵呵一笑， 　　他的视线在李清茶身上停留片刻， 　　“啊，说的没错，就当贫道刚才口不择言好了，现在换个说法，即使是金莲观最杰出的天才，也就跟李大人旗鼓相当。” 　　旗鼓相当=完全一样。 　　李清茶冷笑， 　　这个玄净不会以为握住了自己的把柄吧？ 　　一个妹子，怎么可能有把柄呢~ 　　可笑…… 　　“玄净道长过誉了。” 　　玄净没想到李清茶如此淡定， 　　他刚要说话，便听李清茶又开口了， 　　“道长还要赐教？” 　　咔哒—— 　　一声轻响， 　　右手按了下流光刀鞘上的机扩，让刀弹出一寸， 　　虽然只一小段，反射的阳光却异常刺目。 　　玄净不由得愕然， 　　还要打…… 　　李清茶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吗？ 　　这么犹豫着，他环视一圈，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之前听清微说过，三宗论道第二日有两个女子登台较量，都是六品的好手，而且是武夫， 　　那件事，据说还被说书先生改成了段子， 　　什么“纳头便拜堂”， 　　什么“你赢不算赢，你活才算赢”， 　　如此判断，两名武夫都有誓死保护李清茶的决心，而且就在附近。 　　武夫最难缠的一点在于身体强度，一旦被那些疯子近了身，道门修士就算炼至元婴出世，肉体还是有被轰杀至渣的风险， 　　更何况玄净只是五品，一对一能稳吃，一对二或多或少得付出代价， 　　而且，还有个麻烦的鱼幼薇， 　　玄净不怕被三个六品围攻，但如果是三个绝世天才…… 　　还是敬谢不敏了。 　　他心中暗骂， 　　那混球不就是长得帅点儿吗，妹子们一个个怎么都跟犯了花痴似的倒贴！？ 　　他又看了眼李清茶， 　　只见对方自信地笑着，脸上一副“吃定你”的模样。 　　尼玛！ 　　玄净此刻已经百分之百确信了，这货绝对是想一劳永逸就地格杀自己， 　　自己绝不能给对方机会。 　　他呵呵一笑， 　　“李大人，贫道刚才说过，一没有言语相激、二没有背后偷袭，胜得名正言顺，贫道不会为难，你的实力远在清微之上，此即为‘名正言顺’，我又怎么能食言？” 　　啧…… 　　李清茶无聊地咋舌， 　　“好吧。” 　　“……” 　　“……” 　　两人面面相觑。 　　“请了。” 　　李清茶转身下了擂台， 　　鱼幼薇也毫无留恋，十二柄飞剑落入剑匣， 　　两人各自回到凉棚坐好。 　　玄净：“……” 　　一股莫名的挫败感从心底升起， 　　虽然不能说输了，但是，刚才他还意气风发地让鱼幼薇和李清茶一起上，现在回头看，怎么都像雷声大、雨点小， 　　丢人丢大了。 　　他灰溜溜地下了擂台。 　　一时间，场地上空荡无人，只留下一个那道长长的“疤痕”， 　　与之相比，夜莺和项楠毓留下的痕迹算是小打小闹了。 　　七皇子不由得叹气，转向吕鹿鸣， 　　“今天怕是又得结束了……吕道长，你还是先找人维修擂台吧，这么长一条沟，后面没法打。” 　　吕鹿鸣也持相同意见， 　　于是，又变成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节奏。 　　李清茶道：“我今天要早回钦天监。” 　　听她这么说，思柔面露关切， 　　李清茶回以安慰的目光，和众人告别后，带着骆未央坐上了回钦天监的马车。 　　七皇子伸个懒腰， 　　“走吧，今天还在宫外吃，本殿……” 　　后面“请客”二字没说出口，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几名一字道派的修士正在擂台上“打扫战场”，将被李清茶损坏的石板等收纳起来，还算完整的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修补， 　　没想到…… 　　“这个裂缝不太对吧，怎么越往下越宽啊？” 　　那名道士一边嘀咕，一边拿铲子往下挖。 　　忽然， 　　轰—— 　　一声闷响， 　　擂台像是朝下沉了一截。 　　那名道士低头，蓦地发现自己所踩的擂台台面并不是水平的，而是微微倾斜。 　　紧接着， 　　轰—— 　　又是一声， 　　倾斜的角度变大了。 　　有人大声喊道：“不好，擂台要塌了！” 　　擂台上的道士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施展轻身功法跳下擂台， 　　在众人的注目中，擂台像是被切开的蛋糕，以那道裂痕为“刀口”，向内缓缓塌陷。 第364章 变态 　　在场的所有人N脸懵逼， 　　擂台，塌了。 　　这特喵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清微首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师父的雷法恐怖如斯，刚才若非手下留情，恐怕……” 　　金莲观的众人立即跟着拍起了马屁，各种肉麻的话一起撂。 　　玄净不由得愕然，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脑海中冒出一个个问号： 　　难道突破了？ 　　可为什么金丹还是那个金丹，甚至之前因为道心不稳出现的裂缝还没有弥合？ 　　若没有突破，擂台又是怎么塌的呢…… 　　白丝不得骑姐。 　　玄净又看了眼擂台废墟，蓦地想到李清茶， 　　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阴郁。 　　所谓内景：“胆部之宫六府精，中有童子曜威明。” 　　雷法的根本在胆， 　　李清茶刚才敢于举起流光刀劈天雷，胆气、胆魄之足，远胜一般修士， 　　最重要的是，李清茶体内有金莲莲子，道门气机极其强横，完全可以以天门为轴、以大地为体、以人体无极为引，进而驱雷， 　　再加上他有武夫的极意刀诀， 　　恐怕，能将擂台劈开，便是恰好将两者结合的原因了。 　　他正在思考着，金莲观弟子的马屁还没有拍完， 　　“师父，您的雷法当真无人可敌。” 　　“我也想学雷法。” 　　“李清茶不知好歹，刚才还当面落师父面子，殊不知师父只是谦让。” 　　…… 　　比之前肉麻数倍。 　　远处的鱼幼薇终于听不下去了， 　　她冷笑道：“你们到底修没修过雷法？” 　　清微脸色涨红， 　　“你什么意思？” 　　“你师父的雷法是以内炼为基础，通过神念交感天地干涉气候，引天雷。这种雷法劈人还可以，劈开擂台……呵呵……想多了。” 　　“你！@#￥*%……” 　　清微说不过，直接骂上了。 　　鱼幼薇表情更冷，拍了拍剑匣， 　　随即，匣中发出龙吟。 　　清微立即想起了三宗论道第一天时被十二柄飞剑支配的恐惧，一时舌头打结，说话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好长时间，他才说出反驳的话来， 　　“那按你的意思，擂台是被李清茶劈垮的？” 　　“唔……” 　　鱼幼薇语塞。 　　她不知道李清茶功法的名字，但那凝聚气机的一刀极强，修为到了高品，别说劈开擂台了，把整个午门城楼劈开都没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李清茶还没到那一步， 　　七品顶峰，或许可以劈开一整个木制建筑，但实心儿的石质擂台，恐怕还是难。 　　清微见鱼幼薇不说话，不由得得意， 　　“看来，鱼仙子即使和李清茶再亲近，也说不出那般违心的话。” 　　鱼幼薇：“……” 　　没有接茬。 　　这时，一旁的玄净终于说话了， 　　“好了好了，清微，李大人的名讳是你能直接叫的？” 　　看似批评，实则避重就轻。 　　清微说：“师父，我只是看不惯李清茶……” 　　“够了！” 　　“是。” 　　玄净瞄了鱼幼薇一眼，带着金莲观的一众弟子离开了。 　　看他如此做派，百姓们议论的风向变了， 　　“那才是真正的仙风道骨啊……” 　　“难道说，玄净道长真的让了李大人？如此看来，李大人之名都是捧起来的。” 　　“唉……我就说嘛……” 　　…… 　　鱼幼薇气得咬住嘴唇。 　　￥￥￥￥￥￥￥￥￥￥￥￥ 　　乾清宫中， 　　“什么！？” 　　“你再说一遍！？” 　　“擂台塌了！？” 　　皇帝一个致命三连问，把眼前传消息的大太监给问懵了。 　　大太监跪下磕头， 　　“皇上，奴婢不通修炼之事，只能把下面人传来的消息如实汇报给您啊……” 　　皇帝连做深呼吸， 　　良久， 　　“嗯，朕知道，不怪你。” 　　“谢皇上。谢皇上。” 　　大太监用脑袋砸得地面直响。 　　皇帝陷入沉思， 　　这时，他身边的高峙忽然发话了， 　　“道门雷法名不虚传，威力确实强悍。奴婢曾有幸与道门修士过招，也是见识过的，真有通天彻地之能，炸塌擂台不在话下。” 　　在皇帝听说李清茶登擂后，便将高峙请了过来， 　　算是远程战术分析。 　　皇帝愕然， 　　“你说，那不是李清茶劈开的？” 　　高峙差点儿没笑出声， 　　以李清茶的修为，在擂台上劈出那么大的缝已经足以称为天才中的天才了， 　　将擂台劈开什么的…… 　　怎么可能呢？ 　　皇上还真是一点儿修炼之事都不懂呐。 　　高峙说：“回皇上的话，擂台会塌主要有两方面原因：其一，历战四日，修修补补早已留下许多暗伤；其二，李清茶将天雷引入地面。” 　　皇帝听明白了， 　　“引入啊……” 　　“不错。” 　　“那就没有李清茶那一刀的原因？” 　　“这……硬要说的话，可能只有一成吧。” 　　高峙有些为难， 　　听他的语气，明显是不想驳了皇帝的面子，这才迎合着说的。 　　皇帝当然能听出来， 　　以高峙谨小慎微的性格，说是一成，实际上可能连一成都没有。 　　“原来只是借助外力……” 　　他喃喃自语。 　　高峙说：“可即便如此，李清茶亦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您别忘了，玄净使用雷法尚且需要依靠天时，这又何尝不是借助外力？” 　　说的没错， 　　而且，李清茶之前和鱼幼薇能配合起来，说明实力还是有的，至少不会给六品拖后腿，起到1+1＜2的效果， 　　皇帝缓缓点头， 　　他心中愈加认定将李清茶调入鸿胪寺或许可行， 　　恶人还需恶人磨， 　　妖族使团，等着头疼吧~ 　　￥￥￥￥￥￥￥￥￥￥￥￥ 　　马车之上， 　　骆未央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街景， 　　忽然，她“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 　　李清茶不解， 　　“什么啊？” 　　“你听。” 　　“唔……” 　　凝聚体内残留的气机，李清茶侧耳倾听，发现不远处传来“塌了”、“擂台塌了”之类的喊声。 　　盯—— 　　骆未央紧盯着她， 　　“你干的？” 　　李清茶沉吟， 　　“应该……或许……可能……大概不是。”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真不知道啊！有可能是我劈的，有可能是玄净劈的，甚至有可能是礼部、鸿胪寺、一字道派合作搭擂台的时候搞了一个豆腐渣工程。” 　　噗~ 　　骆未央笑出了声。 　　豆腐渣工程…… 　　李清茶可真是会造词儿，偏偏还造得十分形象，让人忍俊不禁。 　　少女伸个懒腰， 　　“罢了罢了，修炼不是破案，是要讲机缘、气运的，有可能只是各种巧合造成的，有些事即使想破脑袋，终究无法查明真像。” 　　之后，她又问道：“你为什么急着回去啊？” 　　“我感觉自己快突破了，想找监正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 　　“……” 　　车厢内一派安静。 　　良久， 　　“变态。” 　　骆未央嘀咕。 第365章 监正震惊 　　加更。 　　￥￥￥￥￥￥￥￥￥￥￥￥ 　　两人回到钦天监。 　　许未申出迎，听骆未央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不由得面色复杂， 　　他看向李清茶， 　　“玄净真是五品吗？” 　　“对。” 　　“金丹？” 　　“他没有祭出金丹用以引雷。” 　　天地以气而升降，人身以气而呼吸，能知守一之道，静则金丹，动则霹雳， 　　各道门宗派的雷法虽然有差别，但并不大。 　　许未申沉思， 　　没有祭出金丹…… 　　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五品道门修士比拼境界之时吗？ 　　玄净或有难言之隐。 　　“罢了，你们先去找监正吧。” 　　“谢谢师兄。” 　　李清茶和骆未央一起上楼，拉开推拉门。 　　出乎意料的是，监正没在晒太阳， 　　摘星楼顶层的阳光房中，琉璃变成了夜色，无数星星亮着，监正正在研究其中最亮的一颗， 　　无疑是李清茶的命星。 　　监正回头， 　　“未央，你先出去。” 　　骆未央点点头，顺便帮忙拉上了门。 　　李清茶搬把椅子，坐下， 　　“老师，你这是在观察我的命星？” 　　监正：￣□￣｜｜ 　　他确实在观察， 　　出于判断+感知，他认为李清茶的命星变亮了， 　　但是，根本看不出来！ 　　这里的“看不出来”并不是没有变化，而是…… 　　若非得形容，相当于一个十万瓦的灯泡忽然变成了十万零一瓦，用肉眼完全无法辨认，只能靠蒙。 　　（※注：发光强度的单位其实是坎德拉。） 　　监正叹气， 　　“你这小子真是能给我惹麻烦。” 　　李清茶：？？？ 　　“什么麻烦？” 　　“哼！你知不知道前日那番儒、释、道三家合一的言论有多惊世骇俗？甚至影响了……” 　　“……” 　　“……”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清茶很清楚，对方想说皇族气运的事， 　　“天助自助者。” 　　她小声说。 　　监正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啊对对对，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只是加快了进程，是吧？” 　　“是。” 　　“你还真好意思承认……” 　　监正被李清茶的滚刀肉精神整笑了。 　　他摆摆手， 　　“算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清茶搬着椅子往前蹭，和监正并排，一边仰望星空，一边用一种非常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了， 　　“我似乎要升境了。” 　　“哦，我就知……？！！！！！” 　　“咳咳……老师？” 　　“你别说话！让我静静！” 　　监正闭上双眼，右边脸颊的肌肉微微抖动，似乎正在调准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过了好一阵，他睁开双眼， 　　“好了，你再说一遍。” 　　李清茶有些尴尬， 　　“额……那我说了啊……咳咳……我似乎要升境了。” 　　“……” 　　“老师？” 　　“别说话！” 　　监正再次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李清茶听着，隐约听到“不是梦”、“真尼玛离谱”之类的话。 　　“……” 　　“……” 　　“……” 　　一时间，两人没有再交流。 　　监正终于调整好了对现实的认知， 　　他问：“为什么？” 　　李清茶再次咳嗽， 　　“咳咳……这个……我体内有……额……有道门和儒家的气机，您是知道。” 　　“我知道，灵韵丹嘛，再就是之前你去白鹭书院授课，引发过遍地生花的异象，甚至在碑林刻碑。但这些都不够，尤其是灵韵丹。” 　　“昨日我还……” 　　“一子破棋局嘛，也不够。” 　　“还有今天我……” 　　“刀引天雷，这个我也知道。不够。” 　　两人对视。 　　监正视线锐利，紧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尴尬， 　　“其实，不只是灵韵丹，还……” 　　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监正抬手阻止李清茶，说道：“你先等等，我需要做好准备。” 　　讲完，他连做几个深呼吸， 　　“讲吧。” 　　“是这样的，老师，我曾吞服金莲莲子。” 　　“啧……不够。” 　　“九枚。您看我的额头。” 　　“……” 　　“……” 　　沉默再次降临。 　　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清茶，心中却有无数草泥马狂奔而过，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马蹄子把心田犁了一遍，留下满地烂泥。 　　他缓缓起身，在漆黑的阳光中转悠， 　　一圈、 　　两圈、 　　三圈， 　　…… 　　终于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双手合掌，缓缓分开， 　　一方锦盒出现在双掌之间， 　　“此为藁木新生丸，服下此丸，可以助你突破到六品。但此丸药力很强，远超灵韵丹十倍不止，听名字中‘新生’二字你便应该知道了。” 　　说着，锦盒递给李清茶。 　　李清茶将其打开， 　　药丸的颜色很像珍珠母贝，流光溢彩， 　　而且，除了拥有绚丽的色彩，还具有独特的生长纹和闪光的纹理，应该是藁木本身的纹理。 　　李清茶嘀咕：“吃这玩意儿不会像吃石头吧？” 　　监正呵呵一笑， 　　“石头？那不至于……此丸的副作用在于吸收的问题，若气机不畅，此丸不会化作齑粉，而是变成细小的颗粒在血脉中流动，让气机调动不时受阻。” 　　“对敌之时稍有阻塞，不是当场暴毙？” 　　“所以服用此丸后，你至少一旬时间谨慎与人动手，直到颗粒完全排出体外。” 　　李清茶沉吟， 　　她看看手里的药丸， 　　没想到，还真被自己一语中的了，这东西确实有变成石头的风险， 　　不过是结石。 　　李清茶问：“至少一旬，那至多呢？” 　　监正说：“不一定，要根据你吸收药丸的能力判断。你吸收得越多，气机便增长得越多，药丸在血脉中的颗粒也越小，反之……” 　　后面的话没明说，李清茶也能懂， 　　可能一月、可能一年、可能一辈子…… 　　她看了看药丸，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 　　之前，骆未央曾以金丹相赠，也说过钦天监的术士从来是不用药的，因为修炼讲求循序渐进，嗑药有揠苗助长之嫌， 　　这枚藁木新生丸的副作用显然也是相同的道理。 　　监正说道：“其实，此丸的副作用很小，对绝大多数修士来说相当于没有。” 　　李清茶点点头， 　　藁木新生丸不伤内腑、不压气机，简直就是良心药的典范， 　　但谨慎动手…… 　　她的眼皮跳了跳，想到了玄净。 　　自己到底是激进还是求稳？ 　　良久， 　　“升到六品，即使一对一也不虚了。” 　　李清茶喃喃自语。 　　听到这话，监正便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行，你现在服药吧，我在旁边盯着。” 　　“谢谢老师。” 　　“记得要用吞的……额……我给你弄杯茶，你用茶水送服。” 　　监正给李清茶倒了杯茶。 　　李清茶没有接，直接将药丸送入，然后一仰头， 　　“咕……” 　　药丸入嘴。 第366章 震撼监正一整年 　　藁木新生丸是猛药， 　　吞服过后，就像不擅长吃辣的人骤然吃朝天椒，一条如烧如燎的火线从喉咙到食道、再到胃袋，整个过程如同开启了GPS导航， 　　落入胃袋之后， 　　李清茶催动气机在体内缓缓流动，开始炼化药力， 　　蓦地，痛感来袭。 　　她微微皱眉。 　　监正愕然， 　　“怎么？你的表情……” 　　李清茶回答道：“有点儿疼。” 　　“疼？不应该啊，又不是给武夫用的洗精伐髓的药浴……唔……你描述一下，我听听，判断是怎么回事。”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经脉。” 　　“能忍受吗？” 　　“可以。” 　　监正不由得沉思， 　　藁木新生丸听名字像是用藁木做的，事实上，却是各种天材地宝合成， 　　其名源自一个典故，传闻南海有仙人降世，曾以此药丸让枯死的巨木绿意盎然，道尊见其神迹，将药方记录在册， 　　当然，那些只是传说， 　　到了现在，道门修士只有地宗炼的外丹拿得出手，藁木新生丸的炼制肯定是荒废了， 　　反而钦天监的医者将其发扬光大，并制成成丸， 　　可以说道门正统是术士了。 　　监正不由得嘀咕：“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李清茶不解， 　　“什么传闻啊？” 　　“你等等……” 　　“啊？” 　　监正竟然起身走向推拉门， 　　李清茶：￣□￣｜｜ 　　“您不是要帮我护法吗？” 　　“你用得着？” 　　留下这句反问，监正推开推拉门，出了阳光房。 　　李清茶无奈，继续吸收药力，却蓦地发现痛感在减轻，体内的气机似乎变强了不少，渐有冲破关隘之势， 　　她赶紧屏息凝神，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另一边，监正下楼， 　　骆未央诧异， 　　“师父？李大哥人呢？” 　　这姑娘刚才一直在门口等， 　　监正说：“刚磕了药，正嗨着呢，我出来翻翻典籍。” 　　“啊？她药都吃了，您才来翻阅典籍？” 　　“咳咳……” 　　监正不由得尴尬。 　　其实也不怨他，自从钦天监收录藁木新生丸的药方，几百年来一共炼制了十一颗成丸，服用者都没李清茶这个症状， 　　最神奇的是，李清茶感到的疼痛并不难奈，似乎是良性的， 　　emmm…… 　　这就有点儿难以解释了。 　　骆未央不由得焦急， 　　“师父，您……唉……您这也太不靠谱了！” 　　监正白她一眼， 　　“被你个小吃货说不靠谱，为师还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唔……” 　　“放心吧，你看过李清茶命星的亮度，那是一般人能承载的气运？他若这点儿事都受不住，早就已经被夺命格了！” 　　李清茶一生贵不可言，吃错药这点儿小事不会有多少影响。 　　监正下楼， 　　骆未央紧紧跟着。 　　两人进入丹房，由监正挥退众人， 　　“你们都出去。” 　　“诺。” 　　一帮弟子都离开了。 　　监正拿出随身的医书，嘴中念念有词， 　　“千年何首乌，没问题；木椒根，也对；沉香……” 　　他依次拉开储药柜，检查里面的药物有没有腐坏， 　　藁木新生丸所用皆是极少见的药材，普通弟子炼药时很少用到，所以要想判断药丸有没有问题，就得先检验源头。 　　骆未央凑过来， 　　“师父，我帮你？” 　　监正知道赶不走这个狗皮膏药，只好点头， 　　“行，你帮我检查药材。” 　　“李大哥什么症状？” 　　“经脉撕扯疼痛。” 　　少女担忧，赶紧低头忙碌起来。 　　很快，她就开口了， 　　“师父师父，我找到了。” 　　监正：？？？ 　　他凑过去， 　　“什么？” 　　“你看药方这里，写着上等青蒿，可咱们抽屉里这些青蒿……唔……你看，我掐出一点儿汁水，你闻一闻，这气味可不好闻。” 　　“……” 　　监正一阵无语。 　　他说道：“丫头啊，你学艺不精啊，医书上怎么说的？青蒿治疗温疟有奇效，对不对？” 　　骆未央点头， 　　“对，青蒿一握，水二升，捣汁服之。” 　　“你以前没捣过汁？” 　　“啊这……” 　　少女明白过来了。 　　青蒿有香蒿、臭蒿之分， 　　前者汁液清香，有调剂之用，甚至酿酒时都会加一点儿； 　　后者的汁液气味古怪，反而是治疗疟疾的奇药，在制作丹药时也被频繁使用。 　　监正说：“未央啊，医者须得冷静，万不可因为病人是自己关切之人就过于焦急，犯一些不该犯的错误，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骆未央低头， 　　“师父说的没错。” 　　“你看看为师，从来就没慌乱过。” 　　“唔……” 　　“再不然，你便动用自己医者的能力嘛，保持冷静。” 　　监正一通教育， 　　骆未央因为犯错，无法反驳，只好顺着师父来，调用气机。 　　她的眼瞳变成清澈透亮的湖水。 　　监正继续回去检查，同时嘴上没停， 　　“你这丫头真是翅膀硬了，已经恢复了八品修为，怎么不跟为师说呢？你不知道为师有多担心你。” 　　骆未央愕然， 　　“我没恢复啊。” 　　“……” 　　“……” 　　沉默突降。 　　监正回过身子，紧盯着骆未央的眼眸， 　　少女随即恍然大悟， 　　她疑惑地低下头，凝视双手，之后又有些疑惑地环视一圈， 　　“奇怪，今天早上我还没恢复到八品修为呢~” 　　监正：！！！ 　　“卧槽！？” 　　“师父冷静。” 　　“……” 　　冷静个屁！ 　　监正根本冷静不了。 　　他狂奔出了丹房，直奔顶层阳光房。 　　万万没想到，李清茶已经不再是打坐的状态了， 　　只见她笔直地挺直腰板站立，右手按住流光刀鞘的机簧，蓦地出手，以瀛桑拔刀术为基础，斩出极其犀利的一刀， 　　刀光闪过，流光已然归鞘。 　　监正懵逼脸， 　　“你……你突破了？” 　　李清茶点点头， 　　“是的。” 　　“这么快？” 　　“全仰仗藁木新生丸了。刚才破境之时，我以气机冲破经脉关隘，发现气机如同天边明月，盈缺交替，每每即将枯竭，便又焕发新生，直到我将修为提升为六品，才开始以完满充盈之姿在体内周天运转。” 　　这个描述不就是枯木逢春、岁岁枯荣？ 　　药方传说是真的！ 　　至于那个传说为什么会在李清茶身上应验，监正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累了， 　　毁灭吧， 　　赶紧的。 　　监正一脸淡定地点点头， 　　“听说武夫中有人修习圆月、新月两门功法，所谓‘月有阴晴圆缺’，气机在你体内如同潮汐周而复始，实属正常。” 　　说完，他又问：“经脉中的药物残渣如何？能否在一月内排出？” 　　李清茶挠头， 　　“我刚才用刀，没感觉经脉中有您说的那些颗粒啊……” 　　“没有？” 　　“对，没有。” 　　监正嘴角一抽，将脸扭向一边， 　　他嘴中无声地吐槽：“！@#*￥%……” 第367章 根本不是对手嘛~ 　　李清茶再次运转气机， 　　她很确定，没有任何阻滞，并不存在藁木新生丸的副作用。 　　“确实没有。” 　　监正：￣□￣｜｜ 　　“你不需要再说第二遍，我已经知道了。” 　　道门外丹，无外乎修身炼性，吐故纳新，筑坎离以延年，煮铅汞以济物， 　　很显然，藁木新生丸也是如此， 　　包括那个枯木逢春的传说，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之前那些服用此丸的人，体内或多或少留有残渣，便是吐故没做到位，导致纳新也不完全，即使突破了，也无法完全发挥出药力， 　　至于李清茶， 　　有可能是金莲莲子、 　　有可能是灵韵丹、 　　有可能是道门功法基础， 　　…… 　　总之，李清茶就是做到了，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监正无比吃惊， 　　但很快，这种吃惊便被压了下去，继而被求知若渴的科研精神取代， 　　“你能详细描述一下当时气机的运转吗？” 　　李清茶闭目，仿佛在用感知重现当时体内的变化， 　　之后，她缓缓睁眼，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我只是……唔……对了，老师，您可曾听过一个佛门功法，叫做枯木禅。” 　　监正眼光骤亮， 　　“我大概知道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吧。我之前和修枯木禅的番僧交过手，那人形销骨立、战力不强，在不懂行的人看来就像垂死之人。” 　　“哼！枯木禅……无非是压境界的另一种方式罢了。” 　　看监正表情，李清茶想到了许未申， 　　现在看，许未申压境界，并非没有突破的契机，而是在故意为之，或者是单纯地“没准备好”。 　　监正神色复杂，拍拍李清茶的肩， 　　“你……唉……继续努力。” 　　这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李清茶：￣□￣｜｜ 　　她岔开话题， 　　“说起来，老师，您刚才急匆匆地上楼，仿佛知道我已经升至六品了，这是为什么？” 　　监正伸个懒腰，搬把椅子躺好， 　　“还能是为什么？未央那丫头这段时间修炼不甚上心，却莫名其妙地重回八品，除了移命之阵的功效，还有什么原因？” 　　“唔……她没事吧？” 　　“怎么这么问？” 　　“上次，我突破到七品之时，未央那边也有反应，好像还挺激烈的，大喊‘满了’、‘溢出来了’什么的。” 　　虽然确实是骆未央的原话，但为什么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监正没好气地回答：“她这次没有激烈的反应。我想，还是因为藁木新生丸岁岁枯荣的效果，气机增长并非爆发式的。” 　　李清茶诧异， 　　“即便很温和，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吗？” 　　“(ˉ▽￣～) 切~~，那丫头自从跟了你，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修炼上，早就飘了，感觉不到也正常。还是未离好些……哼！杀尽天下负心人！” 　　“啊这……” 　　李清茶额头直冒冷汗。 　　监正也算出了一口胸中恶气，挥手， 　　“好了，你走吧。” 　　直接赶人。 　　李清茶站直身子，对监正作揖， 　　“感谢老师的教诲。” 　　这番谢意十分真诚。 　　监正傲娇道：“你以为我想帮你？还不是因为你和未央的移命之阵，我才……” 　　话音未落， 　　咚咚咚—— 　　阳光房的推拉门传来敲门声。 　　“师父。” 　　外面是许未申。 　　监正皱眉， 　　“若不是有急事，未申不会在这种时候来叫我。” 　　他对李清茶使了个眼色。 　　李清茶会意，过去推开门。 　　许未申立即抢进屋内，掩好房门，低声说道：“师父，外面有刑部的人，说是要锁拿李师弟。” 　　刑部？ 　　锁拿？ 　　屋内两人愕然。 　　李清茶起身， 　　“走，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许未申看向监正， 　　想要在钦天监拿人，必须要看监正的意思。 　　监正闭目沉思， 　　良久，他缓缓地点头，算是同意让李清茶自行应付，自己暂时不插手。 　　李清茶跟随许未申下了摘星楼。 　　刑部的人由一名主事带队，后面跟着正好二十名差役， 　　他们并没有被迎入大堂，而是被术士阻在门外。 　　李清茶上前， 　　“敢问这位是……” 　　“李大人，本官是刑部主事卜林，今日前来钦天监是想请李大人跟本官走一趟刑部，京中有一要案，需要你协助调查。” 　　啧…… 　　还协助调查， 　　有TVB时代剧那味儿了。 　　李清茶环视一圈， 　　“京城的案子却没有六扇门的人，反而直达礼部？” 　　卜林说道：“李大人，您是道录司的官员，六扇门在您眼里不过是一草头王，根本请不动您；而且，这次的案子……” 　　“怎么？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请恕本官再难透露细节。” 　　“呵……” 　　李清茶挑眉。 　　她心中有些疑惑， 　　按理说，以聊天群中那些人的身份背景，加上他们对“李清茶”这个ID的关注度，再考虑刑部的分量，应该早有人听到某些风声才对， 　　为什么没人在群里讨论此事？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李清茶沉吟道：“这件案子应该刚发生不久吧？” 　　卜林微微愣了愣， 　　随后， 　　“请恕本官再难透露细节。” 　　看这个反应，李清茶确信自己的推理没错。 　　她心中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杆， 　　“卜大人，本官今日起床后便一直准备三宗论道的事，离开监正的关门弟子骆未央的视线从未超过一刻钟。三宗论道结束后，我又随骆未央回到钦天监，一直到中午的这段时间，都有人能提供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卜林顿时觉得李清茶难缠， 　　此人不愧是刑名高手，随意造词便能直击要害， 　　他说：“李大人，好一个‘有人’！若人人都这么说，‘有人能提供不在场证明’，那我们刑部还要不要破案了？” 　　此话掷地有声， 　　卜林说完，挺直了脊梁。 　　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啊……” 　　李清茶喃喃自语， 　　“看来，这个案件是我离开六部口广场的擂台后发生的。” 　　卜林：？？？ 　　他懵逼了， 　　“你……本官没说过！” 　　“你是没说过，但你没质疑我提出的三宗论道结束前的不在场证明，不就相当于承认了案件是在今天的三宗论道后发生的吗？” 　　“这个……” 　　“行了行了，带我去现场看看吧。这么短的时间，犯罪现场残留的证据应该还没被磨灭。” 　　盯——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卜林身上， 　　没想到，仅仅一个照面，卜林就被李清茶扒了个底儿掉。 　　这就是刑部的主事吗？ 　　好鶸…… 　　根本不是对手嘛~ 第368章 大夏朝当今刑名第一人 　　加更。 　　￥￥￥￥￥￥￥￥￥￥￥￥ 　　现场的气氛有点儿诡异。 　　卜林脸色难看， 　　“李大人，至于我的目的，你明白就行，总而言之，这个事呢，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我只想说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 　　李清茶：￣□￣｜｜ 　　“你抓人至少得让我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吧？” 　　“……” 　　“……” 　　两人对视。 　　这时，后面的骆未央上来了， 　　“我可以为李大人提供不在场证明的。” 　　卜林一脸无奈， 　　“骆小姐……” 　　没想到，才说了三个字，自摘星楼顶层传来监正严肃的声音：“怎么？是不是也要老夫出来作证啊？” 　　监正一开口，钦天监的术士便懂了， 　　他们统一上前一步。 　　卜林苦笑， 　　“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后面的一帮刑部的差役赶紧低下头， 　　他们是六部的吏员，在外面颐指气使惯了，第一次见识到还有这么难啃的骨头， 　　原来，某种层次的较量是这样进行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这些凡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减少存在感吧，省得被殃及池鱼。 　　李清茶说道：“我只有两个问题。其一，是不是凶杀案？” 　　卜林掩唇轻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是。” 　　“其二，谁死了？” 　　“……” 　　“……” 　　“金莲观的清微道长。” 　　李清茶：！！！ 　　难怪刑部会出动来找自己，因为自己有动机， 　　不过…… 　　“清微虽然三番五次冲撞于我，却终究没有伤我分毫，反而屡次搬石砸脚。我既然已经进了分管道门的衙门，要想拿捏他何其容易，何必下杀手呢？” 　　卜林皱眉， 　　“李大人莫不是不知道清微在你今天走后说的那些言论？” 　　“什么言论？” 　　“……” 　　卜林没有回答。 　　李清茶沉思， 　　其实也不怎么难猜，想来是擂台塌了，清微借机说是玄净的杰作，估计还诋毁李清茶实力不济，名声全都是被人捧出来的， 　　这些话如果足够恶心人，确实能激起杀心。 　　“可惜，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李清茶指指摘星楼。 　　监正。 　　这两个字，足以让任何人望而生畏。 　　钦天监名义上的职能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监正的品秩也不过六品，但在朝为官的，无人敢正面冲撞， 　　监正如果真要给李清茶作伪证，刑部一点儿办法没有。 　　但卜林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李清茶和监正的关系真那么亲近，何必要自己动手杀人？ 　　正如刚才所说，李清茶本就是道录司右副印使，又有监正背书，想拿捏清微不要太简单。 　　卜林沉吟， 　　良久， 　　“是我等想得不够周全，冤枉李大人了。” 　　李清茶点点头， 　　“卜大人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看来是心中还有别的嫌疑人？” 　　“没错。其一是一字道派的诸人。” 　　“嗯，因为季常的事，两派在三宗论道第一天便结过梁子，确实算得上有动机。但不合理之处很明显，至少，我若是一字道派的人，不会在玄净进京后动手。明明之前的机会更好……” 　　卜林默默点头。 　　江湖仇杀也是要看实力的， 　　人家玄净是五品，在他进京后搞事，约等于上妓院相亲，纯纯地找不痛快， 　　而且，既然都要报仇了，干嘛等到三天后呢？ 　　这时间不上不下的，既没有“快意恩仇”的痛快，也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隐忍， 　　除非一字道派有脑瘫…… 　　卜林说：“嫌疑人其二，灵韵宗的鱼仙子。” 　　李清茶愕然， 　　“为什么？” 　　“看来李大人是真不知道。你走后，鱼仙子与清微发生过激烈争执，而且，鱼仙子一直有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前科……咳咳……” 　　“……” 　　人宗至情至性，没想到还有这个坏处。 　　李清茶断定，鱼幼薇是因为帮自己说话才惹上麻烦的。 　　她皱眉， 　　“我得去现场看看。” 　　卜林阻拦， 　　“李大人，此事最好还是由刑部……”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不过，清微是道门修士，而且又在三宗论道期间遇害，我道录司无论如何都得去过问一下吧？” 　　“这……” 　　卜林有些迟疑， 　　前不久还是嫌犯的身份，现在就要协助调查，转换得也太快了。 　　他抬起头，又看了眼摘星楼的顶层，咬了咬牙， 　　“好，李大人随我来。” 　　￥￥￥￥￥￥￥￥￥￥￥￥ 　　金莲观驻地名为五庄观，是地宗的产业。 　　众人赶到现场， 　　出乎意料地，附近竟然围了一圈的吃瓜群众，被刑部的差役隔在外面，探头探脑，朝里面看。 　　李清茶眉头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啊？道观中的案子，竟然会引来这么多人？清微难道死在大庭广众之下？” 　　卜林尴尬， 　　“李大人啊……这个……您应该知道的，这种事从来都是一传十、十传百。” 　　“……” 　　“李大人？” 　　“没事，我们进去吧。” 　　由差役分开了人群，一起往五庄观走。 　　周围的人看到李清茶，窃窃私语， 　　“李大人真是嫌犯？” 　　“不可能！” 　　“嗯，我也举得不可能。李大人一双神目断阴阳，是天上的星辰转世，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可那帮金莲观的道士全都……” 　　“绝对是瞎扯！” 　　…… 　　金莲观的人果然在散播谣言了。 　　李清茶挑眉，权作未闻。 　　一行人进入五庄观， 　　刚到场，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官员走来， 　　官服上没有鲜艳的彩绣，暗织的花纹是散花，没有枝叶，应当是三品，对应刑部侍郎， 　　“卜……唔……李大人。” 　　他竟然放着卜林，先跟李清茶打招呼。 　　李清茶拱手， 　　“您是？” 　　“李子安，忝作刑部左侍郎。” 　　“没想到还是本家。” 　　两人打过招呼。 　　卜林赶紧凑过去，在李子安耳边如此这般将刚才的经过介绍一番。 　　李子安点头， 　　“既然有监正作保，那当然没问题。” 　　他转向李清茶， 　　“李大人……” 　　李清茶也不废话，直接提要求， 　　“下官此来是要看看现场。另外，李大人称呼下官为李副印吧，否则容易串场。” 　　“这……” 　　“您无须为难，下官既然是道录司副印，总管三宗论道之事，职权仅在七皇子之下，既然发生了命案，到现场看看是应有之义。” 　　这番说辞也并非强词夺理。 　　何况， 　　这可是李清茶！ 　　鼎鼎大名的李清茶！ 　　在亳州破获走私案后，说是“大夏朝当今刑名第一人”都不为过！ 　　由他出马，必能事半功倍， 　　若不是礼部、鸿胪寺那帮人出手太快，他们刑部肯定已经上书请才了。 　　李子安只权衡了几秒钟，便妥协了， 　　“李大……李副印请进。” 第369章 直接一个升官 　　进入五庄观， 　　李清茶一眼便看到了玄净， 　　玄净此刻正跟差役讲话，火急火燎的模样。 　　至于差役， 　　“啊对对对……” 　　“您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会综合考量的。” 　　“您稍安勿躁，此事还没定论。” 　　各种推脱的话往外甩。 　　蓦地，玄净注意到了李清茶， 　　他神色一凌，对李子安说：“李大人，这有些不像话吧？李清茶不是嫌犯吗？”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观外的喧嚣吵闹和观内的静谧安逸像是被隔绝开了，很虚假、却又很真实，令人窒息。 　　李子安自然不会出头，看向李清茶， 　　“这个……” 　　他听卜林说了李清茶的处事手段，又经过刚才的照面，对其人有些了解， 　　要想将刑部摘出去，让李清茶站到前台，最重要的是表现出对李清茶一定程度的尊敬，在不重要的问题上多些让步， 　　当然，这个“不重要”在李清茶眼中应该是“重要”。 　　果不其然， 　　“嫌犯？” 　　李清茶挑眉， 　　“不知这个名头是谁给本官安上的？” 　　李子安嘴角勾起， 　　这小子，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太嫩了啊…… 　　他自然地向后站了站。 　　玄净冷哼， 　　“李清茶，清微虽不成器，但终究是金莲观的弟子，如何能由得你随意处置？” 　　李清茶环视四周， 　　“本官还没见着尸体呢，哪来的处置一说？” 　　“你有动机！” 　　“好，说说看。” 　　李清茶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玄净气血上涌， 　　“清微曾多次言语……” 　　话音未落，李清茶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也知道清微三番五次冲撞，甚至诋毁朝廷命官，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你这个做师父的，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 　　“闭嘴！” 　　“！@#*￥%……” 　　玄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气势上输得相当彻底。 　　李清茶转头，问李子安：“尸体在何处？” 　　李子安回过神， 　　“在东厢房第二间。” 　　李清茶点头，朝那边儿去。 　　玄净猛地上前， 　　“不行！你即使不是确定的犯人，亦有作案动机，如何能让你进屋？” 　　话音刚落， 　　铮—— 　　李清茶的流光已然出鞘。 　　所有人愕然。 　　李子安赶紧做和事佬，说道：“玄净道长，你误会了，李副印有监正的证词，说是能提供……额……不在场证明。” 　　监正…… 　　玄净的双瞳一缩， 　　“监正就不会作伪证吗？” 　　“……” 　　“……” 　　诡异的安静。 　　玄净继续说道：“刑部办案本应规避掉一切影响查案、断案的风险，如今被钦天监左右，实在可笑。” 　　这话约等于指着鼻子开喷了。 　　李子安右手握拳， 　　良久， 　　“李副印，请。” 　　竟然直接不搭理玄净，邀李清茶去现场。 　　李清茶看了李子安两眼， 　　“多谢李大人了。” 　　李子安竟然被看得心中有些忐忑，暗道李清茶好大的气场，居然和几位内阁大学士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一样不怒自威， 　　这或许就是有修为在身的人做官自带的加成吧。 　　两人朝东厢走去。 　　玄净一咬牙，准备再行阻拦，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冲进来十几名官兵， 　　一人高声喝道：“圣旨到，督办五庄观清微案一干刑部臣子跪接圣旨！” 　　李子安等人听了，赶紧上前跪下， 　　李清茶犹豫要不要跪， 　　没想到，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大太监，对李清茶笑道：“李大人无须跪了。您在这儿正好，一会儿还有给您的旨意。” 　　李清茶从谏如流，站着没动。 　　大太监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展开，捏着嗓子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五庄观清微案大臣刑部左侍郎李子安、主事卜林移交侦查权，钦此！” 　　李子安：？？？ 　　卜林：？？？ 　　刑部众人：？？？ 　　他们都懵了， 　　刑部移交侦查权，难道给下属单位大理寺？ 　　再不然给督察院吗？ 　　督察院没那个能力啊…… 　　大太监合上了圣旨， 　　“还不接旨？” 　　李子安和卜林赶紧自报姓名，接旨。 　　大太监呵呵一笑， 　　“两位大人不必担心，皇上还有口谕，说会审、勘罪之权仍在三法司，并非剥夺主办权。” 　　这算是定心丸，让在场的刑部诸人松了口气。 　　李子安不解， 　　“那侦查权交给……” 　　大太监说：“大人急什么，这里不是还有一道圣旨没有颁布吗？” 　　蓦地，所有人将视线转向李清茶， 　　他们就像在看外星人。 　　大太监对李清茶说：“李大人无须跪了，只管接旨。” 　　李清茶拱手， 　　“谢皇上圣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道录司右副印使李清茶人品贵重、谦谨审慎且素有良谋，迁鸿胪寺主客司主事，提督四邻各国归附事。” 　　升官了…… 　　这是升官了？ 　　李清茶虽然文言文不怎么样，但还是能听出来，自己现在是礼部主客司主事，正六品， 　　至于“四邻各国归附事”…… 　　没什么好解释的，干脆明牌算了： 　　秋狩在即，妖族使团马上入京，礼部需要一个唱白脸的来顶包。 　　艹！ 　　李清茶暗骂。 　　没想到，大太监清了清嗓子， 　　圣旨竟还没完， 　　“然，三宗论道尚无定论，乎起凶案，即着李清茶代管侦查，三法司全力配合，宜速破案，七日内须见成效。钦此。” 　　“……” 　　“……” 　　“……” 　　诡异的安静笼罩五庄观。 　　大太监将手臂前伸， 　　“李大人？” 　　李清茶赶紧上前，双手接过圣旨， 　　“谢皇上隆恩。” 　　“呵呵……李大人好生为皇上办差便是，咱家现在要回宫复命，就不与您多说了。” 　　说完，大太监转身，跟着一众侍卫离开了， 　　像一阵风，虽然没带走云彩，却留下在场诸人风中凌乱。 　　李子安最先反应过来， 　　“李副印……啊……不对，李主事真是简在帝心啊……” 　　他真诚道贺。 　　李清茶捏紧圣旨，颇为无奈， 　　“这种‘简在帝心’我宁可不……唉……限时破案，真麻烦……” 　　“以李主事的水准来说，破案定是手到擒来。” 　　“借你吉言了。” 　　大家都听得出来，李清茶的升迁是有前提条件的—— 　　七日内破案。 　　但这个限制并非不能接受， 　　李清茶是“大夏朝当今刑名第一人”，实力极强， 　　何况才当官不到一个月，升不上去不亏、升上去血赚，根本就没什么压力。 　　只有李清茶心中清楚，皇帝对自己的观感很差，如果时限内破不了案，以后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呢。 　　她对李子安说：“李大人，咱们先去现场看一看。” 　　李子安点头， 　　“好。” 　　他们走向东厢房。 　　没人搭理玄净，只留他脸色苍白地立在原地。 第370章 薄刃 　　三宗论道期间死了道士，而且还是八品， 　　刑部极重视， 　　整个五庄观的东院被围得水泄不通。 　　过了层层关卡，进入东厢第二间， 　　一瞬间，血臭味扑鼻。 　　此时，屋里正有仵作在忙碌，手上拿着带刻度的竹签和铜棒测量伤口的长度和深度。 　　李子安问道：“如何了？” 　　仵作回头， 　　“大人，死者身上共有三处明创，右肋下、左肩，以及最主要的——咽喉处，伤口长约一寸、深三分，为利器所致，且利器的刃极薄。不过，很难确定是不是死后所伤。” 　　咽喉处有割伤，只可能是致命伤或伪造， 　　死前还是死后很重要。 　　李子安诧异道：“刑名典籍对死前、死后伤有非常详细的判断标准，为何难下定论啊？” 　　仵作指了指尸体， 　　“尸体……唔……尸体极软，且面堂和嘴唇发红，有中毒迹象。” 　　“中毒吗？” 　　“对，很难判断到底是先鸩杀后伪造割喉，又或者先以不致命的毒药让其失去抵抗，然后再下杀手。” 　　李子安点点头， 　　她转身，看向李清茶。 　　有圣旨在，刑部的人都得听李清茶调度，所以需要李清茶制定侦查方向。 　　李清茶盯着尸体，蓦地开口， 　　“一氧化碳。” 　　众人：？？？ 　　听不懂。 　　李清茶说道：“那就换一个更确切的说法吧，煤炭毒。” 　　众人惊讶， 　　一旁的仵作微微张口，不知该不该打断， 　　李清茶笑了笑， 　　“想说什么就说吧。” 　　“额……是这样的，李大人，您得知道，死者是一名修士，据他师父所说，是一名八品修士，怎么可能中煤炭毒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众人又将视线挪到李清茶身上， 　　盯—— 　　求知若渴、嗷嗷待哺。 　　李清茶叹气， 　　“在刑名典籍中，应该有关于煤炭毒的描述吧？” 　　卜林接过话茬， 　　“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极软，与夜卧梦魔不能复觉者相似……唔……这么一说，尸体确实很像中煤炭毒的症状，就比如嘴唇、面部的不正常的红色。可是……” 　　他们还是接受不了八品修士会中这种毒。 　　除了低品的儒家修士，一般修士的体魄都远强于普通人，对毒气的感知亦是如此， 　　若闻到了异味，不可能没有察觉。 　　除非是…… 　　自杀？ 　　点燃炭盆后故意锁闭门窗，再吃安神静气的药睡觉，确实能把自己弄死， 　　但这么折腾，何必呢？ 　　自己给自己来上一剑多痛快。 　　再不然，是有人给清微偷偷下了安神静气的药，之后弄死？ 　　不， 　　那也不对， 　　修士被人偷下药，哪怕安身静气的药，本身很难实现。 　　李子安说道：“考虑到清微的修士身份，说他被下了药，可能性太低，但他确实有中毒的症状……唔……但若真的是中毒，煤炭毒的可能性极低……说不定是江湖上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毒药。”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有没有可能反了？” 　　是玄净。 　　李清茶眼皮跳了跳，回过头， 　　“玄净道长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什么反了？” 　　玄净呵呵一笑， 　　“李大人当真不知道？” 　　“你不说？那算了。” 　　“不……我说。贫道只是觉得，既然鸩杀这条路走不通的话，有没有可能鸩杀才是障眼法？真正的致命伤在咽喉处呢？” 　　众人面面相觑， 　　噗~ 　　角落处忽然传来笑声， 　　骆未央嘀咕：“你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连我都知道，一个人若是被割了喉，就绝对不可能再服下毒药。因为药物绝对落不到胃中，只会淤积在咽喉处。淤积在咽喉处如何中毒？又如何出现这么多中毒的症状？”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动听， 　　玄净被小辈这么挤兑了一番，脸上哪还挂得住？ 　　他支支吾吾了一阵，忽然灵光一现， 　　“对了，不是还有两处剑创吗？” 　　李清茶眼中精光一闪， 　　“剑？你如何知道是剑？” 　　“唔……这……” 　　“说话！” 　　“李大人，你……哼！你想想，中原所在，有什么武器的刃能薄到这般程度，除了剑还能是什么？” 　　这个理由很正常， 　　不过， 　　铮—— 　　流光一闪而逝，在屋中的挂画上留下了一道极细的刀痕。 　　李清茶微笑， 　　“有几个人的剑刃比我的刀薄？” 　　玄净的左腮跳动， 　　“你……你欺人太甚！” 　　“玄净道长，我只是劝你说话注意些，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这话的为威胁意味非常重。 　　玄净顿觉压力， 　　他连做几个深呼吸，终于平复心情， 　　“李大人，你仔细想想贫道说的可能，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先两剑……唔……先两刀或者两剑将清微制服，然后再逼迫他喝下毒药，最后行以割喉？” 　　卜林皱眉， 　　“喂毒药的意义何在？” 　　“贫道认为，其目的就是让探案的吏员好奇‘喂毒药的意义何在’。” 　　“……” 　　玄净的意思很明显， 　　障眼法， 　　用来迷惑侦办人员的视线。 　　这么解释虽然牵强了些，但比起鸩杀的说法，确实更有说服力， 　　因为鸩杀一说更牵强。 　　若死者是普通人，煤炭毒确实是有可能的， 　　但问题在于，修士的精、气、神跟普通人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唉…… 　　卜林又看了看尸体，不由得郁闷， 　　中毒、刀伤之间的间隔实在是太短了，根本无法通过尸体的状况判断前后顺序， 　　死者是修士的情况下，第一步验尸怎么这么困难？ 　　真麻烦…… 　　在场的刑部官员都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李清茶忽然说话了：“玄净道长，你既然觉得割喉是真正的死因，那你认为侦破方向应该从哪里下手？” 　　玄净不由得惊诧， 　　李清茶竟然在请教自己？！ 　　他看向李清茶，却发现李清茶似笑非笑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一时间，他心中挣扎， 　　良久， 　　“我觉得是兵器。” 　　最终还是说了。 　　李清茶追问：“为何是兵器？” 　　玄净既然已经答话了，便一不做、二不休，一条路走到黑， 　　“很简单的道理，李大人，你从下令让各城门值守的士兵登记了武器，所以，从兵器入手有充足的线索。” 　　“若查不出呢？” 　　“那说明，此人并非最近进京，或者……此人的修为不低，无须登记兵器。再考虑到此人兵器是难得一见的薄刃……” 　　至此，图穷匕见，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玄净指的是灵韵宗鱼仙子和她的十二柄飞剑。 第371章 刑部怎么走？ 　　加更。 　　￥￥￥￥￥￥￥￥￥￥￥￥ 　　“……” 　　“……” 　　“……” 　　一片诡异的安静。 　　鱼幼薇， 　　六品修士， 　　想到那位人宗的圣女，在场的刑部官员不由得头疼。 　　李清茶盯着玄净，似是在思量， 　　良久， 　　“李大人，鱼仙子那边你是如何处置的？” 　　卜林之前说过，鱼幼薇和一字道派的人都有动机，所以刑部肯定派人去了。 　　李子安压低声音， 　　“我们只是派人盯住了灵佑宫。” 　　“请鱼仙子来。” 　　“……” 　　李子安：￣□￣｜｜ 　　请鱼幼薇到现场，那得上钦天监或者白鹭书院请援军啊， 　　李清茶注意到了他的犹豫，说道：“你就说是我请的，鱼仙子绝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见她如此自信，李子安只好去办了。 　　李清茶蹲下，捏捏清微的手臂，发现肉很松弛，心中已有定论， 　　绝不是割喉而死。 　　她回头， 　　“玄净道长为何觉得是鱼仙子？” 　　玄净的双瞳一缩， 　　“李大人，贫道刚才可没说是灵韵宗的鱼仙子，只说凶手修为不低，而且兵器形制独特。” 　　“你倒是学谨慎了。” 　　“并非贫道学谨慎了，而是李大人对贫道似有不满，贫道不得不谨慎。” 　　两人对视。 　　气氛变得有些焦灼。 　　李清茶说道：“你为何觉得死因不是中毒。” 　　玄净一扬拂尘， 　　“李大人，你刚才说煤炭毒，是吗？” 　　“对。” 　　“你自己本身就是修士，你觉得八品修士会在不知不觉中死于煤炭毒吗？卜大人也说过了，‘人受熏蒸，不觉自毙’，清微即使再不济，也不至于‘不觉’，而且，煤炭毒并非没有症状的，至少会头晕目眩吧？” 　　李清茶点点头， 　　看那样子，似是被说服了。 　　但与她相熟的骆未央十分清楚，这只是收集证据的过程， 　　问得越详细，越说明李清茶心中有判断。 　　可怜玄净不听劝，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怎么就不懂呢？ 　　李清茶思索了片刻，又问：“那就不能是其他奇毒吗？” 　　玄净渐入佳境，立即回答道：“江湖人一般用毒做兵器，而不用毒做凶器，若用奇毒行密谋事，无异于在凶器上刻了名字再将其丢在现场，属于自寻死路。” 　　“果然还是煤炭毒靠谱。” 　　“你……” 　　玄清有点儿懵逼了，感觉自己说的话李清茶完全没听进去。 　　他眉头皱起， 　　“七月有人烧煤取暖吗？” 　　说着，环视一圈， 　　“再说了……” 　　“……” 　　“……” 　　“怎么？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 　　李清茶目光如炬， 　　玄净有些支吾，迟疑地回答：“额……这个……贫道只是在确认，看有没有烧煤炭的炉子或者火盆。” 　　“五庄观是地宗产业，你自己不知道？” 　　“这个……金莲观在浔州，贫道长时间不入京，如何得知？” 　　“原来如此。” 　　李清茶恍然大悟，视线游弋， 　　看样子，似是真在寻找炉子或者火盆， 　　她盯着房中的铜制大香炉看了好一阵时间，微微“咦”了一声，缓步走去， 　　“这么大的香炉，一般寺庙、道观都是放在外面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emmm…… 　　跟案情有关吗？ 　　李子安和卜林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诧异，不知道该不该接茬。 　　玄净却主动凑了过去， 　　“地宗修功德嘛~” 　　李清茶问：“修功德又如何？” 　　“额……烧高香难免要用大点儿的香炉。” 　　“呵呵……你们地宗还真是……” 　　李子安听得眉头大皱， 　　心说李清茶讲话太没有分寸，即使对玄净有不满，也不能动辄“你们地宗”这种说辞， 　　道录司的官这么说，就不怕引来不满？ 　　没想到，玄净还真的没有不满， 　　他陪着笑脸， 　　“李大人说的是。不过，进庙、进观烧香，可以是无所求的，表达一种礼敬之心，也可以祈求获得庇佑，寻现世之功德，咱们地宗也不能拦着，对吧？” 　　李子安有些惊讶， 　　他觉得玄净的态度未免太殷勤了。 　　李清茶沉吟， 　　“为何厢房会有这么大的香炉？各个厢房都有？” 　　玄净点头， 　　“是。地宗道观大部分如此，因为厢房是给客人用的，直接在房内烧香方便些。” 　　“在房内烧高香？那味儿是挺重的……” 　　“这个……哈哈……哈哈哈……” 　　玄净一脸傻笑， 　　李子安好歹是刑部侍郎，对人的态度变化异常敏感， 　　刚才，玄净对李清茶可不是这样…… 　　他凑过去，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注意到了李清茶警告的眼神， 　　李子安愕然，随即放下心来， 　　大夏朝当今刑名第一人断不可能没有注意，自己纯粹是瞎操心了。 　　李清茶继续围着香炉转。 　　咕…… 　　玄净咽了口唾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五品，稳压对方两个境界，本应心理上占尽优势才对，现在却如此心虚， 　　幸好，有人给他解了围， 　　只听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大人，嫌犯带到了。” 　　李子安偷瞄了眼李清茶，清清嗓子， 　　“注意用词，鱼仙子并不是嫌犯。她只是来配合调查的。” 　　“唔……是！” 　　“好了，带上来吧。” 　　众人回头，看着鱼幼薇进房间。 　　少女的视线在尸体上稍微停留了片刻，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 　　“好死。” 　　“……” 　　“……” 　　“……” 　　屋里陷入绝对的安静。 　　李清茶：￣□￣｜｜ 　　要是放任鱼幼薇，这姑娘说不定会开香槟。 　　emmm…… 　　真牛！ 　　不愧是人宗。 　　玄净脸色涨红， 　　“鱼仙子，你这是承认了吗？” 　　鱼幼薇眼儿弯弯， 　　“承认什么？承认清微死得好吗？” 　　“你！@#*￥%……” 　　“呵呵。” 　　少女的笑十分有杀伤力， 　　看玄净涨成猪肝的脸便能知道。 　　她走向清微，眯眼观察尸体，过了一阵，说：“此事跟我无关。” 　　玄净冷笑， 　　“否认还需要查看尸体？你怕是心虚，要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露出马脚。” 　　“不，我只是在找和自己无关的证据罢了。” 　　鱼幼薇拍拍剑匣， 　　铮—— 　　十二柄飞剑并排而出。 　　她说：“我的飞剑虽然各有不同，其中亦有剑刃极薄的，但只要对比伤口就能知道，完全不同。” 　　玄净立即反驳道：“以鱼仙子操剑如臂指使的修为，想要控制伤口的深浅，进一步改变剑伤的宽度，应该不难吧？” 　　“……” 　　“怎么？不敢回答？” 　　“确实不难。但你这么说，嫌疑人可就太多了。” 　　鱼幼薇不屑说谎。 　　她是女君子，玄净却是真小人，趁此追击道：“可是，你和清微之间爆发过口角，动机明显。” 　　鱼幼薇盯着玄净看了一阵， 　　“我不会用毒。” 　　“……” 　　“……” 　　自证的话也拿来说吗？ 　　玄净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李清茶看了眼鱼幼薇冷若冰霜的脸，轻笑着说：“好了好了，鱼仙子，你先回刑部协助调查吧。毕竟，你有动机，而且有作案手段。” 　　这么跟鱼幼薇说话的？ 　　李子安直冒冷汗，生怕人宗圣女忽然发飙，用飞剑砍人。 　　结果， 　　“嗯，好。” 　　鱼幼薇竟然乖巧地点点头， 　　“刑部怎么走？” 第372章 圣人穿珠 　　事情变得有点儿诡异了。 　　李子安不认为灵韵宗的鱼仙子是凶手，从直觉上、从理性上，都不认为。 　　按照玄净的说法， 　　第一步，用两剑刺伤清微，并将其制服； 　　第二步，迷惑侦查方向，逼迫清微喝下毒药，这种毒药还得是江湖上常见的，不能是独家密制，否则非常容易露馅； 　　第三步，飞剑割喉。 　　问题在第二步， 　　如果鱼幼薇真的想迷惑侦查方向，来了现场之后会说“好死！”这种狂妄的话吗？ 　　这不叫至情至性，这叫脑残， 　　鱼幼薇怎么看都不像啊…… 　　李子安轻咳， 　　“李主事，刑部大牢没有专门给女子的位置。” 　　这个问题的试探性很明显。 　　李清茶暗暗点头， 　　刑部这帮人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她说：“那就暂时在附近客栈订一间房，请鱼仙子住进去。想来，鱼仙子风光霁月，不介意配合我们调查的，对吧？” 　　鱼幼薇点头， 　　“嗯，无所谓。” 　　李子安：￣□￣｜｜ 　　他是真有点儿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 　　“……” 　　“……” 　　一阵沉默。 　　良久， 　　“罢了罢了，” 　　李子安决定放弃思考，转身对刑部的吏员下令， 　　“按李主事说的办，快去！” 　　“诺！” 　　差役带着鱼幼薇离开了。 　　李清茶转头，又瞄了眼清微的尸体，之后让人收敛，搬到殓房去。 　　尸体被搬走后，屋内的血臭味轻了一些。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大香炉上， 　　“这香炉……” 　　听她又提到这事儿，玄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结果， 　　“呵呵，这香炉真大，难怪要贴墙放，看来是怕忽然倒掉啊。” 　　玄净：“……” 　　被这么一惊一乍地折腾，感觉自己快要心脏病了。 　　李清茶嘴角勾起， 　　“犯罪现场的一切尽收眼底，调查应该没有什么不完全的了。接下来就是用我的那些工具收集指纹……嗯……我教你们怎么用。” 　　她召集在场的刑部吏员，如此这般一番说明， 　　至此，现场勘查暂时结束。 　　李清茶却没急着走，在现场来回走动，时不时地跺跺地面、敲敲墙壁，似乎在确认有没有暗阁。 　　众人无语， 　　心说这人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就这么过了一阵， 　　李清茶说道：“走吧。” 　　她一马当先出门，完全不搭理玄净。 　　李子安赔笑道：“谢谢玄净道长配合调查，有皇上的圣旨在，我们一定在七日内给你答复。” 　　说完，率众跟上李清茶。 　　一出门，便发现李清茶远远地站着，似是在观察东厢的整个结构， 　　李子安凑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李主事，你应该注意到了吧？” 　　李清茶点头， 　　“很明显，玄净有问题。” 　　“嗯，但实在想不通。” 　　“怎么想不通？” 　　“动机啊……” 　　李子安一副白丝不得骑姐的模样。 　　李清茶没有解释， 　　金莲观的事，事涉金莲莲子，根本就说不清楚。 　　她岔开了话题， 　　“李大人，你可曾听过圣人穿珠一事？” 　　李子安沉吟， 　　他是儒生，圣人的典故没道理不知道才对， 　　这个“圣人穿珠”却是第一次听。 　　一旁的卜林笑着说：“李主事，这……唉……你并非儒生，这不怪你。圣人串珠其实是域外小国高丽之谬传，史上不曾发生过的。” 　　李清茶点点头， 　　“我知道，但这个典故并非没有意义。” 　　“啊？” 　　“高丽传说，圣人得到了一个稀世宝珠，宝珠上有一个九道弯的孔。圣人想给宝珠穿上线，便去问一个在附近采桑的妇女，那妇女却要他好好想想，对他说‘密尔思之，思之密尔’。” 　　“对的，蜂蜜嘛。用蜂蜜引逗蚂蚁，让蚂蚁带着丝线从珠孔的这头爬到另一头。但……真的可能吗？” 　　李清茶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这个实验放到现代，用蚂蚁城堡一类的器材很容易做， 　　但古代还是算了，太麻烦。 　　李清茶说：“关键不在于是不是真的，而在于典故的意义。” 　　卜林：？？？ 　　李子安：？？？ 　　两人面面相觑。 　　李清茶用右手拖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解释， 　　“人做不到的事，蚂蚁却能做到。你们不觉得有趣吗？” 　　疯狂谜语人， 　　李子安和卜林快被折磨疯了。 　　李清茶却又岔开了话题， 　　“两位大人可知宫中是如何取暖的？” 　　李子安不由得摊手， 　　“李主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再打机锋了。现在又不是三宗论道。” 　　“好吧好吧，虽然我的想法需要拿到五庄观的图纸才能确认，但种种迹象表明，问题应该不大。” 　　“……” 　　李子安和卜林作洗耳恭听状。 　　李清茶说：“我经常入宫和思柔……咳咳……总之，宫内的取暖方式主要几点：其一、宫殿下的火道；其二、火盆；其三、将承重柱烧热……等等，不一而足。但问题在于，各位大人冬季上朝时，只感觉金銮殿内温暖，可曾见过烟？” 　　卜林立即回答：“烧的无烟煤，自然……唔……说起来，好像连煤炭都没见过啊。” 　　“对，那是因为被遮盖住了。” 　　“什么？” 　　“火道自不必说，是埋在地下的；至于火盆，上面罩一个熏笼，可以挡住煤炭，熏笼里有水，又能吸收烟气。” 　　卜林不太明白，李清茶为什么要讲这件事。 　　一旁的李子安却隐隐抓到了什么， 　　他蓦地睁大眼睛， 　　“火道！” 　　李清茶点点头， 　　“对，火道。我其实想讨论的是，五庄观应该也有火道这种东西，或者说，烟道……” 　　她回过头，又看了眼东厢， 　　经过她的提示，众人同时发现，东厢一共十几间房，联排的，却只有一根烟囱， 　　很粗。 　　这说明，十几间房的墙壁中有联通的烟道。 　　原来是这样…… 　　李子安基本知道李清茶在想什么了， 　　“李主事还是认为是煤炭毒？” 　　李清茶点了点头， 　　“对。” 　　看她这个反应，李子安便猜出刚才为什么要讲圣人穿珠的事情了， 　　不愧是大夏朝当今刑名第一人啊…… 　　他低声问：“李主事，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可能的原因，为何不现场查证呢？” 　　李清茶嘴角勾起， 　　“若真是修士作案，寻常查证恐怕难以定罪，远不如抓现行。” 　　“抓现行……” 　　“没错。” 　　李清茶脸上的笑意更重。 　　李子安看着她，感觉空气中充满了钓鱼执法的味道。 第373章 哈，上钩了！ 　　是夜。 　　玄净躺在床上，今天的经历走马灯一样闪回而过， 　　尤其是李清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横竖睡不着，在床上翻滚了半夜，才从闪回里看出些门道来， 　　那小子一定是有怀疑了！ 　　不行，必须要把东西收回来，迟则生变。 　　玄净起床，将窗推开一条小缝， 　　他注视着远处的昏暗灯火，心中推算动手的最佳时机， 　　子时与丑时交接的时候，普通人最易困乏，刑部的差役也必然放松警惕，自己应该借此机会行动。 　　下定了决心，他便不再多想，躺回床上。 　　时间缓缓流逝， 　　玄净悄悄地出门，来到东厢附近， 　　果然，随着月亮的爬高，门前的刑部卫兵聊天越来越稀少，最终就那么站着打起了瞌睡。 　　玄净挑眉， 　　会不会太容易了些…… 　　他虽然这么想，却有些意动， 　　诚然，从房顶可以一路到东厢，但踩在瓦片上的声音比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大不少，机会就在眼前，自己没必要一直消耗气机用在轻身上。 　　正在权衡间，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两人靠近东厢。 　　玄净赶紧隐去了身形，凝神观察，发现是另外两个刑部的差役。 　　其中一人说：“喂，你们两个别睡了，我们来换班……” 　　刚开口说没两句，就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嘘！” 　　“唔……你干什么？” 　　“睡着了不是更好吗？就让他们两个在这里呆着好了，咱们接着回去困大头觉去。” 　　“这个……” 　　“你就是当差的时间短了，太实诚。” 　　年轻的差役挠挠头，最终选择勾搭成奸， 　　他和老油子勾肩搭背地转过身， 　　“还是您懂得多。不过，这起案子涉嫌修士，麻烦得很，您为什么主动参与？” 　　老油子扇了他一瓢， 　　“小子，说你实诚你还真不含糊！这可是大案，办得好了，说不定能那个几两的赏银呢~” 　　“说的也是。” 　　“你啊你，好好学着点儿吧。”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听不到了。 　　呼~ 　　玄净长出了一口气， 　　他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会立flag，刚觉得容易，接着就差点儿上难度， 　　虽然这些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发现自己，但有句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能避免的风险还是要尽量避免。 　　emmm……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玄净又等了一阵，确定守院门的差役没醒，这才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东厢， 　　来到案发现场，他稍一犹豫，最终还是没推门而入，反而轻飘飘地用轻身功法上了房顶，放轻脚步，踩着瓦砾来到烟囱处。 　　他摸出符纸，念念有词， 　　忽然， 　　“你们怎么睡了！？” 　　院外再次传来说话声， 　　玄净手一抖，施术被打断，赶紧侧耳倾听， 　　那人又说：“赶紧醒来！” 　　这一次，玄净听清了，似乎是刑部主事卜林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玄净的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 　　守东厢的差役此时已经清醒了，看到卜林，下意识地问道：“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卜林说道：“唉……鱼幼薇那边没突破，李清茶那小子……咳咳……李主事让我们再发动人手过来搜查一番，真是……” 　　“大人也太辛苦了。” 　　“罢了，本官暂且在这儿耗着吧。” 　　窸窸窣窣的轻响， 　　卜林进入东厢。 　　玄净本以为他会进案发现场，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出去了， 　　看来，卜林、李子安这些儒生对李清茶的恭敬只是表面上的，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没经过科举走上仕途的人， 　　啧…… 　　道貌岸然。 　　玄净笑着摇摇头，心中蓦地放松了不少， 　　刑部和李清茶不是铁板一块，对他来说无疑是好消息。 　　他再次捏紧了纸符， 　　这一次干脆不念咒了，而是用空出的左手捏指诀。 　　动作变换间，一股黑烟弥漫开来， 　　玄净眉头一皱， 　　平心静气！ 　　他暗暗告诫自己，随后将纸符贴在烟囱上，接着用右手紧紧捂住， 　　这个动作像是发号施令， 　　黑烟由扩散到汇聚，变成一团，随后直接钻入烟囱中， 　　1秒…… 　　2秒…… 　　3秒…… 　　时间流逝。 　　玄净感觉自己都流汗了， 　　忽然，他的右手掌心被纸符烫了一下，不由得心下一喜，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自下向上虚空一提， 　　一阵阴风吹过， 　　黑烟从烟囱中窜出，同时带出了一团乌漆墨黑的抹布。 　　就是它了！ 　　玄净将抹布收好，随即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处理。 　　过了好一阵，他摇摇头， 　　自己真够蠢的， 　　将抹布带回去用清水洗一道，证据自然就没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玄净又看了眼东厢院门， 　　两个差役已经醒来，再从正面出去显然不合适了， 　　不过，既然证据到手，踩着瓦片走房顶也无所谓了，即使被差役听到，他们顶多就是进东厢查看，发现不了什么的。 　　这么想着，玄净一路轻飘飘地回到了他所住的那间小院，推门进屋。 　　一切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哒—— 　　伴随着一声轻响，桌上的灯忽然亮起。 　　玄净蓦地睁大眼睛， 　　只见李清茶端坐在桌后，右手握着的流光横在桌面上， 　　“玄净道长，驭鬼之术是天宗功法吧？” 　　玄净：！！！ 　　下意识地，他从怀中摸出两枚纸符。 　　李清茶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 　　“玄净道长，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刚去哪儿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李大人才对，李大人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当然是为了你怀中的证据。” 　　“……” 　　“……” 　　两人对视。 　　良久， 　　“李大人说什么，贫道听不懂。” 　　玄净面色冰冷。 　　李清茶脸上的笑意更盛， 　　“玄净道长，天宗的驭鬼之术分为两类，一为洪福符咒，正行皆可用；二为借阴财之术，切莫不可行事。是也不是？” 　　“那是五鬼搬运之术，天宗驭鬼可比这个要强多了。” 　　“好吧，不管是五鬼搬运、还是驭鬼，都有一个前提，对吧？” 　　“你想说什么？” 　　“诸善奉行，诸恶莫做。时机若临，福祸必临。” 　　“……” 　　“……” 　　屋内一片沉默。 　　就这么对峙了一阵，玄净终究承压不住，率先开口， 　　“李清茶，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大哥刚才不是说过吗？当然是要你怀里的证据咯~” 　　回答的不是李清茶， 　　玄净愕然， 　　他视线一转，发现骆未央也在场， 　　自己一个五品，竟然慌乱得没注意到？ 　　少女笑吟吟走到李清茶身后， 　　“李大哥，你之前说的还真没错，‘犯人如果不能迅速处理赃物，会更倾向于把赃物贴身放置’。” 　　说着，她看向玄净， 　　“你明明应该把那团布直接扔了的，却选择带回房间。现在，人赃俱获了吧？” 第374章 漏洞百出的计划 　　加更。 　　￥￥￥￥￥￥￥￥￥￥￥￥ 　　玄净想不通， 　　他是真的白丝不得骑姐。 　　在他看来，李清茶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问，接收的也全都是自己预设的陷阱信息，为什么还是能看破重重迷雾？ 　　难道真像百姓们说的那样—— 　　一双神目断阴阳。 　　这不扯淡呢吗？ 　　李清茶看玄净不说话，便知道这老哥还没反应过来， 　　她叹了口气，拿出随身的图纸， 　　那是五庄观的设计施工图，今天刚刚从工部要来的备份。 　　骆未央凑上前， 　　“李大哥，那些就是你说的东厢的烟道？” 　　她的手指在图纸上游移，就像比着蜿蜒的河道。 　　李清茶点头， 　　“对。” 　　东厢一共十二间房， 　　这么多的房间共用烟道，说明其内错综复杂、四通八达， 　　单单堵住上烟口，也就是烟囱，不足以造成密闭空间内的人中煤炭毒，或者，中毒的时间很长，弄不死人，因为毒烟会被挤到其他房间中， 　　所以，必须要在烟道分岔之前制造堵塞，也就是下烟口， 　　这样的话，毒烟不会漫出，只覆盖清微的房间。 　　而烟道逼仄，人肯定是进不去的，想要用东西堵住，定然是借助了什么外力， 　　此即圣人穿珠中的“蚂蚁”。 　　不过，李清茶也没想到是天宗的驭鬼之术， 　　这个玄净，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骆未央环视一圈，发现玄净的房内也有香炉， 　　“竟然真的是香炉啊……” 　　李清茶点头， 　　“嗯，图纸上已经画得很清楚了。五庄观的香炉就跟宫中的火盆类似，腹内是中空的，用以烧炭，并连接着烟道，排出烟气。” 　　“你当时为什么会往这方面想？” 　　“地宗烧高香嘛，烧香不光要冒烟、还得闻味。但是，到了冬天，取暖就成了大问题，高香的烟气和味道再大再冲，也比不了取暖用的火盆，所以，地宗的道观必须要想办法既能保证室内温暖，又得保证不见煤炭，这种方法并不多吧？” 　　确实不多， 　　皇宫建造时集合了全天下能工巧匠的智慧，却也只能用火道这样成本极高的笨方法， 　　地宗搞出一个联通的烟道，再合理不过。 　　至此，犯罪手法已经很明显了。 　　李清茶盯着玄净，说道：“在我的推理之中，你应该是先诱骗清微喝下安身静气的药物，然后再用五鬼搬运之术堵塞烟道下端，让其中煤炭毒身亡，之后再伪造伤口。是吗？” 　　玄净：“……” 　　他一声不吭。 　　啧…… 　　李清茶不由得咋舌， 　　“玄净道长，事已至此，何必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 　　“……” 　　长久的寂静。 　　忽然， 　　“哈哈……” 　　玄净狂笑出声，犹如癫狂， 　　“李清茶，你确实足够聪明，我甚至相信外界所说的话了，‘一双神目断阴阳’，或许，你真的能看到清微的鬼魂？” 　　听他的意思，明显是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引起李清茶的怀疑的， 　　否则，不会讲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李清茶叹了口气， 　　“天宗便有驭鬼之能，他们擅长查案吗？” 　　一句话，直接把玄净怼得没声音了。 　　李清茶继续说：“其实，我对你产生怀疑，实在是因为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她竖起一根指头， 　　“首先，我初到现场之时就觉得奇怪，外面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观？清微死于密室，按理说，你们金莲观应该想的是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会大张旗鼓地报案？” 　　另一边的鱼幼薇点头， 　　“没错啊，三宗论道之际，看到你们地宗的修士无法自保，这会让普通人怎么想？太不合理了……” 　　玄净脸色黯淡， 　　他嘀咕：“是我考虑不周。” 　　李清茶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次，你表现得过于……嗯……过于急迫了。确实，我是有杀害清微的动机，但说到底是道录司右副印使，是三宗论道的主管官，你手里没握着决定性的证据，就急不可耐地给我安上嫌犯的帽子，明显是想让我靠边站嘛~” 　　玄净冷笑， 　　“看你竖起两根指头，似乎还有？” 　　“……” 　　“怎么不说了？” 　　“哦，忘了。” 　　李清茶将手重新放回桌上。 　　噗！ 　　玄净吐血。 　　“你……你！@*#%……” 　　李清茶呵呵一笑， 　　“不是借口，真忘了。” 　　扯淡！ 　　玄净现在算是知道李清茶操弄人心的厉害之处了。 　　他蓦地想到刚才潜入东厢之时遇到的两次突发事件， 　　一次是刑部的差役换班； 　　一次是卜林前往现场调查。 　　现在回看，那些操作都是在玄净的敏感神经上反复横跳，通过施加高压达到让玄净脱敏的效果，在风声鹤唳中逐渐对真正的危机钝化， 　　否则，玄净五品的实力，进屋的时候不可能注意不到李清茶和骆未央， 　　两人一个七品、一个九品， 　　凭什么！？ 　　想通这一层，玄净已经意识到了，玩智商、玩心理，自己绝不是李清茶的对手， 　　还是老老实实拼实力吧。 　　他干脆不装了， 　　“李清茶，你的推测其实也有错谬。” 　　李清茶眉头皱起，仔细观察玄净， 　　“嗯，有趣，你竟然没骗我。” 　　“你又不是术士，如何知道我没骗你的？再说了，就算你是术士，凭什么认为自己能看穿五品的谎言？” 　　“我确实不是术士，但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望气。” 　　这话说的…… 　　玄净悚然而惊，随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 　　李清茶身怀道门、儒家气机已经够可怕了，再跟钦天监有勾搭，那还是人吗？ 　　刚才说的那些一定是心理战！ 　　玄净冷笑， 　　“你就接着吹好了。” 　　李清茶摊手， 　　“呵，说真话你反而不信。” 　　“放屁！” 　　“别激动，别激动……我想想……哦，我明白了。你的第一选择确实是用煤炭毒杀死清微，但没想到，你进入房间准备伪造伤口的时候，发现清微只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并没有死。所以，清微的致命伤其实是剑伤？” 　　玄净：！！！ 　　过了好一阵， 　　“李清茶，我还是低估了你。” 　　李清茶摇头叹息， 　　“亲手杀死徒弟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用煤炭毒，一是因为便于嫁祸，二是因为不想亲眼看着徒弟死在眼前，到头来……” 　　“他竟然威胁我这个师父，我又怎会伤心？” 　　“因为金莲莲子的事吗？” 　　“……” 　　“……” 　　屋内一片安静。 　　两人没再有交流了，因为双方都觉得毫无必要， 　　李清茶该猜的都猜到了。 　　玄净深吸一口气， 　　“我当时就不该承诺给清微金莲莲子，谁能想到，一件好事反而成了我们师徒翻脸的契机。” 　　说着，他看向李清茶， 　　“你知道我为何急着嫁祸于你吗？” 　　“金莲莲子虽然已经被我服食，但想来，金莲观有回收的方法，可你看到我逐渐将金莲莲子吸收，并融入本体的气机，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便想用嫁祸的方法，让我成为嫌犯，暂时扒了这身官皮。没有官身保护，你更方便动手。” 　　“没错。” 　　“漏洞百出的计划，不可能实现。” 　　李清茶斩钉截铁。 第375章 联手 　　玄净闭上双眼， 　　他仍记得清微是如何说的，原话是：“师父，你曾经承诺过给我一枚莲子，可现在李清茶……师父，你不能言而无信！” 　　这种话并不过分，但听得多了，玄净难免心烦意乱， 　　甚至有一种被徒弟骑在头上撒野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然后…… 　　玄净摇摇头，回到现实， 　　“我知道我的计划有很多漏洞，但是，没办法。李清茶，你的实力增长太快，不扼杀在摇篮里面，莲子甭想回收了。” 　　擂台到底怎么塌的？ 　　外人看不出来，玄净却心知肚明， 　　他估计，放任李清茶再成长五、六个月，李清茶必然突破至六品，想杀都不好杀了， 　　这也是心急的最主要原因。 　　李清茶沉吟， 　　“我挺好奇的，怎么回收已经被吃下去的莲子啊？” 　　玄净摇头， 　　“你不会想知道的。” 　　“……” 　　“……” 　　难言的沉默。 　　李清茶也大致猜到了，回收莲子，自己必死，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啧…… 　　她不由得咋舌， 　　幸好自己搞定了玄清观主，玄净、清微等人又贪心不足，才让自己身怀莲子的事以“金莲观天才服用九枚莲子而不爆体”这种传言的形式流传。 　　李清茶凝视玄净， 　　“其实，你就算嫁祸成功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玄净：？？？ 　　他哈哈大笑， 　　“李清茶，你真当自己简在帝心啊？” 　　李清茶摊手， 　　“不是皇上的问题，是监正。监正会保我。” 　　“这比简在帝心还扯淡。” 　　“唉……” 　　李清茶唯有叹气， 　　自己说实话，对方却根本听不进去， 　　就离谱！ 　　她也懒得再掰扯了，直入正题， 　　“玄净，你可以投降了。” 　　玄净别气笑了， 　　“李清茶，你是……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了。你孤身……唔……也不算孤身一人吧，你带着个九品来阻拦我，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就我们两人，外面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五百京营士兵，其中，刀斧手、弓弩手、神火枪手配置得当，五品恐怕很难冲阵。” 　　“你当我傻？我不会逃跑吗？” 　　“那你在金莲观的一切可就都完了。” 　　只此一句，击中了玄净的命门， 　　他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架空了那个万物不争的玄清，逐渐让金莲观在浔州获得了更大的声势， 　　如今，想要拿回莲子也是为了金莲观， 　　（当然也是为了自己） 　　这般呕心沥血，却换来这个结局，实在不公平。 　　玄净怒喝：“李！清！茶！” 　　他声音嘶哑，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 　　李清茶没有动， 　　“玄净，你已经完了，放弃吧。” 　　“我确实是完了，不过，你也得为此陪葬。” 　　“……” 　　果然变成了这样吗？ 　　李清茶沉默。 　　突然，两股强悍的气机冲天而起， 　　玄净蓦地回头， 　　“谁！？” 　　李清茶也愣了愣，随即恍然， 　　emmm…… 　　是夜莺， 　　那姑娘还真是说到做到。 　　不过，最有意思的是夜莺和项楠毓竟然联手了，分别守住房门的东、西两侧， 　　想到前几天她们还在大打出手，不由得让人感慨现实魔幻。 　　李清茶笑道：“玄净，两个六品想拖住你还是很容易的，你已经输了，必输无疑，再做抵抗属于找死行为，莫要自误。” 　　玄净愈加愤恨， 　　他呵呵冷笑一声， 　　“李清茶，远水解不了近渴，你给本道爷死吧！” 　　说完，手中纸符迅速甩出， 　　轰—— 　　金光炸裂。 　　骆未央早就防着这一手，低声说道：“右！” 　　李清茶依令闪躲， 　　下一个瞬间，乱石崩得到处都是，刚才所坐的位置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威力巨大。 　　地宗的符箓和外丹确实有其可取之处， 　　至少，比天宗和人宗好用。 　　灰尘消散， 　　玄净愕然地看着骆未央，有点儿懵， 　　“你……你不是九品？” 　　骆未央可爱地吐吐舌头，没回答。 　　玄净心中暗恨， 　　自己竟然看走眼了！ 　　正懊恼，身后忽然传来巨响，一杆猩红的长枪破窗而入，枪的尖端直指玄净后脑，要将其捅个对穿。 　　玄净不由得再次愕然， 　　刚才出手时，他一直留意着外面两名修士气机的变化， 　　即便如此，还是被在不知不觉间近了身， 　　武夫中竟有如此擅长隐蔽气机之人！？ 　　他蓦地一甩手， 　　滋滋滋—— 　　空气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只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纸符，竟然形成一道气墙，硬生生地挡住了夜莺志在必得的一枪。 　　少女立即后退半步， 　　一击不成，后面还有机会，没必要现在就和五品修士比拼气机， 　　等着到了消耗战的阶段再说。 　　李清茶忍不住笑， 　　“玄净，怎么不用三辰阵了？” 　　说着，瞄了眼纸符， 　　“起手就用这种一次性的，多浪费钱啊……” 　　玄净：￣□￣｜｜ 　　他想骂人。 　　三辰阵的纸符被用完了，李清茶一定是明知故问。 　　玄净冷哼一声， 　　“死！” 　　他右手捏了个指诀， 　　骤然间，雷光照亮整个房间。 　　五品终究是五品，即使用不出真正的掌心雷，只是徒具其表的冒牌货，杀伤力也是足够的， 　　然而， 　　嗡—— 　　空气中一阵悦耳的蜂鸣声响起。 　　玄净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感觉眼前一片明媚，就好像房屋的屋顶变成了透明的，任由月光洒下，在屋内形成了银色的帷幕， 　　这种恍惚极其短暂，只能以毫秒计，但足够阻碍玄净的攻势了， 　　项楠毓从阴影中现出身形， 　　剑影闪过， 　　月下优雅地无声劈下。 　　同时，夜莺的猩红长枪紧随而至，拍向玄净大腿。 　　玄净被迫抽回手，再次甩出纸符防御， 　　他绝望地发现，出手的两个六品武夫极其强悍， 　　夜莺的招式直来直去，看似简单，却非常看重速与力的结合，形成的威压感让人头皮发麻； 　　项楠毓优雅繁复、绵里藏针，如果不凝神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在一堆佯攻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杀招。 　　最要命的是，玄净现在的金丹有瑕疵， 　　对付这两个武夫，他即使全力以赴也不见得能讨到好。 　　项楠毓说：“师兄，你先走。” 　　和在亳州时面对户根木、夜莺的联手绞杀时是一个道理，既然李清茶是她要保护的目标，那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将李清茶送出战区。 　　李清茶点点头， 　　“不必取胜，纠缠即可。” 　　“明白。” 　　“……” 　　李清茶看向夜莺。 　　少女回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是要走吗？” 　　李清茶：“……” 　　对夜莺已经无力吐槽了。 第376章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七品了？ 　　玄净目眦欲裂， 　　李清茶要溜！ 　　他很清楚，被两个六品修士纠缠上，再被京营官兵用弓弩、火器瞄准，自己已经很难脱离，这具肉身必然会被毁灭。 　　好！ 　　毁灭就毁灭吧， 　　玄净已经想明白了，一定要夺取李清茶的性命，不惜一切代价。 　　这么想着，他右手一扬， 　　“去！” 　　身上的道袍竟化作一块素色的布，朝李清茶扑来。 　　终于亮法宝了。 　　夜莺和项楠毓分别从左右攻上， 　　然而，玄净纹丝不动， 　　既然不惜一切代价，连法宝都不要了，那纸符更是撒币一样往外撂， 　　各种符箓术法在屋中炸裂。 　　夜莺和项楠毓拿这种每秒几十万上下的、乾坤一掷的打法还真没办法，攻势暂缓，只能眼看着素色的布贴向李清茶。 　　骆未央气机一凝， 　　“上……” 　　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大喝声打断， 　　“聒！噪！” 　　屋内的家具随之鸣响。 　　李清茶抬头，只见那块布已经弥天而来，下个瞬间便感觉眼前一黑， 　　铮—— 　　流光出鞘。 　　玄净心中大喜， 　　自己的法宝虽不如流光，但只要缠住李清茶便可。 　　滋啦—— 　　布匹皲裂的声音响起， 　　李清茶非常清楚，玄净的法宝非绸非革、坚韧异常，看着像是粗布制成的，但一刀下去，也只是划出口子，并没有将其一分为二， 　　她知道，下面将是玄净的杀招。 　　玄净知道李清茶知道， 　　李清茶也知道玄净知道自己知道， 　　总之，双方基本等于摆明了战斗意图在打，就是看谁还有藏得更深、更厉害的底牌。 　　玄净将所有纸符一股脑甩出，继续延缓夜莺和项楠毓的攻势， 　　紧接着，拂尘一甩，直奔李清茶而来。 　　“来得好！” 　　李清茶正面迎敌。 　　玄净嘴角勾起， 　　“死！” 　　手中的拂尘变了一个角度，竟从其中抽出一柄子剑， 　　这是他早设计好的伎俩， 　　拂尘藏剑，就连清微都不知道，李清茶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 　　金铁交击之声。 　　玄净蓦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流光将子剑格住，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防得住！？ 　　他不能接受。 　　而且， 　　“你……你不是七品吗？” 　　感受着流光上充盈的气机，玄净震惊至极。 　　李清茶呵呵一笑，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七品了？” 　　玄净脸色极其难看， 　　“你特么的放屁！扯淡！艹！@#*￥%……（省略72字脏话），你今天上午还只有七品修为。” 　　李清茶呵呵一笑， 　　铮—— 　　玄净的子剑被轻松格开。 　　李清茶手中流光一挽，举过头顶，摆出瀛桑剑道的上段式， 　　她好整以暇地说：“原来你说的是上午啊……那没错，上午的时候，我确实是七品来着，但现在，我已经破境了。” 　　玄净：“……”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他思考不能，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夜莺、项楠毓突破重围， 　　猩红色长枪和月下分别指向咽喉、心脏。 　　李清茶说：“另外，你以为自己的撒手锏藏得很好，实际却……唉……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在清微的身上伪造剑伤呢？” 　　玄净没有搭腔，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李清茶竟然是六品…… 　　是六品…… 　　品…… 　　大脑完全处理不了这个信息。 　　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发现已经被三个六品天才包围，而且还都是自己一旦被近身就必死无疑的武夫，顿时生无可恋， 　　“金莲莲子，真的恐怖如斯吗？” 　　李清茶摇摇头， 　　“不止是金莲莲子。” 　　“……” 　　“……” 　　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 　　玄净忽然向前踏出一步，子剑送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滚滚黑烟， 　　舍命一击！ 　　项楠毓和夜莺没有丝毫犹豫， 　　剑锋划过脖颈， 　　枪头刺入心脏，顺便还搅了搅， 　　一瞬间，玄净肉身死去。 　　然而，子剑的攻击没有停下，指指地刺向李清茶， 　　一力降十会， 　　这个时候，任何技巧都不如实实在在地劈出一刀实惠。 　　李清茶双手握紧流光， 　　气机蓬勃而出，将小小的房间填满，随即卷起狂暴的风，窗户、门扉被一并吹烂， 　　众人耳畔狂风大作， 　　骆未央眯眼，看着天魔降世一般的女人斩出一刀。 　　流光的刀锋自上而下，与子剑的剑尖接触，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 　　骆未央的望气术注意到，李清茶手中的流光有一些蛛丝般犹如实质的气机附着在上面，很显然，人与刀已经融为一体了， 　　轰—— 　　剧烈地爆炸。 　　子剑单薄的剑刃被炸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一枚通体布满裂纹的金丹从房中飞出，直直地朝天边飞去， 　　只可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其拦下， 　　屏障看不见、摸不着，就像轻柔的手，缓缓地包裹、包裹，逐渐压缩空间，直到将金丹封锁在一个边长一尺的立方块内， 　　之后，立方块缓缓地降落，在五庄观的门前停了下来。 　　许未申叹了口气， 　　“金丹裂成这个样子了，又何必自讨苦吃？” 　　玄净的意识已经归于虚无， 　　如果他还活着，真正意义上地活着，一定会意识到李清茶没有骗他， 　　监正确实是站在李清茶一边的。 　　许未申回头，发现刑部众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介绍道：“诸位大人，玄净的肉身已被毁去，只留阴神，而阴神是静功中所示魂识，又被我陷于阵中，难成其害了。” 　　说这些，刑部的官员们也听不懂啊…… 　　许未申有些无奈， 　　“罢了罢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解决，还是鱼仙子来吧。” 　　鱼幼薇也现出身形， 　　她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 　　都怪笨蛋师弟夫君！ 　　说什么，“道门气机彼此感应，师姐在外面埋伏容易被玄净察觉，还是留在五庄观外托底吧。” 　　所以，她没能直接参与战斗。 　　少女盯着金丹看了一阵，忽然祭出飞剑， 　　“毁了吧。” 　　许未申：？？？ 　　李子安：？？？ 　　卜林：？？？ 　　所有人都一脸懵。 　　鱼幼薇说道：“元神还在体内时，阴神是绝对服从下意识调遣的，只有当元神、阴神离体，阴神才会服从元神的指挥。玄净死得透透的，留这一缕魂魄在世间又有何用？我可不想让它被天宗收了去。” 　　众人：“……” 　　许未申微妙地咳嗽一声，挪开视线，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下一秒，十二柄飞剑齐出，将本就危如累卵的金丹削成了渣子。 第377章 臣，有本奏 　　加更。 　　￥￥￥￥￥￥￥￥￥￥￥￥ 　　次日早朝， 　　金銮殿。 　　盛夏的清晨天亮得早，百官迎着晨曦进入殿内。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勤政的皇帝竟然迟到了，把文武百官晾在那儿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才穿着黑色常服龙袍姗姗来迟， 　　看他的表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场官员都知道，皇帝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在大太监喊完“有事起奏”之后，没人站出来， 　　这帮人精都等着看后文呢。 　　皇帝见没人出来说话，便对刑部的官员点点头， 　　随后，李子安出班， 　　“陛下，臣有本。” 　　皇帝点头， 　　“说。” 　　“陛下，昨日，三法司已经核实，五庄观清微被杀案系其师父玄净所为，证据确凿。” 　　众人听得懵逼了， 　　修士玩得真特喵的野啊，师父杀徒弟…… 　　牛！ 　　官员们都嗅到了瓜的味道，屏息凝神等待。 　　之后，李子安详细地讲解了玄净的作案手法， 　　当讲到李清茶从圣人穿珠联想到用东西堵塞烟道的过程时，在场之人无不啧啧称奇， 　　“如此奇案，李副印竟然一天破解，实在难能可贵。” 　　“或许，跟他不是儒生有关。” 　　“为什么？” 　　“圣人穿珠的典故乃是高丽谬传，我们这些人大多对其不屑一顾，反而是李副印没有被固定视角。” 　　“此话说得有理。” 　　…… 　　有不少人还不知道李清茶已经升迁为礼部主客司的主事。 　　与此同时，李子安娓娓道来， 　　他一直讲到最后，玄净没有认罪伏法，被许未申和鱼幼薇联手斩杀。 　　在场的官员大多并非修士， 　　就算是，也是儒家九品·开窍，没什么实战能力， 　　他们只知道许未申是四品，玄净是五品，四品比五品牛，所以许未申能击败玄净是理所应当的。 　　这时，有人问：“玄净杀徒的动机是什么呢？” 　　李子安沉默， 　　李清茶和玄净的对话发生于暗室之中， 　　关于动机之事，无人知晓。 　　但玄净以五鬼搬运之术取出布团，刑部差役是有人亲眼目睹的，有此证据，办成铁案已经无碍，刑部没必要追问。 　　皇帝摆手， 　　“动机不过细枝末节。朕认为，现在应该讨论的是三宗论道何去何从。” 　　官员们愕然， 　　听皇帝的意思，是准备借此机会强行关闭本次三宗论道？ 　　这特喵的才第几天啊…… 　　前面折腾得轰轰烈烈的，甚至清出了六部口前面的广场，把城外一个小山丘都挖平了，就为建个擂台， 　　现在倒好，直接给人关张了事。 　　这时，楚中天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应当立即关闭三宗论道。” 　　大学士旗帜鲜明地开启了第一枪， 　　“……” 　　“……” 　　“……” 　　所有人屏住呼吸。 　　皇帝故作愕然， 　　“楚卿，你这是什么意思？关闭三宗论道？” 　　楚中天拱手， 　　“自三宗论道以来，京中治安每况愈下，几天来，斗殴案共发生了一百七十五起，而且，大多围绕六部口广场周围。” 　　话音刚落，卜林站了出来， 　　“臣，附议。” 　　皇帝再次惊讶， 　　“刑部也有话要说？” 　　“回陛下的话，不只是数据那么简单。此前，图例、比例尺改革，楚大学士建议刑部统计案件高发地段，用图例将犯罪类型分类，然后把京城按照安全等级分成各个区域，加强危险区域的巡逻。臣等认为大有可为，遂研究了各种犯罪地图。” 　　“有趣，拿出来给朕、给大家看看。” 　　“诺。” 　　卜林看向金銮殿大门口， 　　没过多久，一个小黄门抱着一卷图纸进来了。 　　卜林说：“陛下，各位同僚，我们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犯罪地图’，但今日只展示《五日分布图》、《变化趋势图》。” 　　皇帝点点头， 　　“至于其它的，各部如果有兴趣，记得找刑部借阅。” 　　一众大臣纷纷应是。 　　卜林展开了《五日分布图》， 　　众人眯着眼睛看， 　　现在，他们都已经养成习惯了，先看图例， 　　“O”表示斗殴、 　　“X”表示抢劫、 　　…… 　　之后再看地图，随即恍然。 　　无论是O还是X，都是以六部口的广场为中心，向外扩散，越远越稀疏， 　　犯案的分布一目了然。 　　之后，卜林又展开了《变化趋势图》， 　　众人刚开始以为是地图， 　　没想到，卜林展现的是前所未见的东西。 　　卜林介绍道：“此为柱状图，横向是时间，每一格代表一旬，竖向是犯案数，每一格代表二十起案件。可以看到，这段时间的斗殴、抢劫之类的案件呈现明显增长趋势。” 　　在场诸人佩服地看向楚中天， 　　有了这两张图，不用任何多余的文字也可以证明三宗论道确实造成了极大的治安隐患， 　　这比洋洋洒洒上万字的奏折要好用得多。 　　只不过…… 　　为什么感觉墨迹有点儿新？ 　　这两张图，不会是昨晚连夜赶工赶出来的吧？ 　　盯—— 　　注视楚中天的目光变得焦♂灼。 　　楚中天老脸一红， 　　什么《五日分布图》、《变化趋势图》，都是李清茶教授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这个包必须得顶。 　　他长身而立，一副文人风骨、诸公脊梁的形象。 　　皇帝默默点头， 　　“看来，三宗论道确实会造成治安的问题。只不过……唉……大夏一朝从来没有因言获罪的说法，三宗论道乃是道门关于未来的讨论，亦牵扯到朝堂和万千黎民，若是仅仅因为治安而关闭三宗论道，开此先河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不良影响…… 　　当时把西域佛门赶出中原，还不是先皇一句话的事儿？ 　　所有官员都琢磨过味儿来了， 　　皇帝这是在和楚大学士配合着演戏呢~ 　　至于皇帝讨厌道门的原因，想想也简单—— 　　一字道派，张鲲。 　　那小子感在京城之上画出纵横十九道，在皇帝的头顶下棋，皇帝不折腾你折腾谁？ 　　整个道门也算是跟着一起倒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张鲲是二品，想法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说不定人家在皇帝头顶下棋，就是想一击脱离、装了逼就跑， 　　反正逼已经装完了，把三宗论道搅黄了又如何？ 　　现在看来，这个策略也不是不行， 　　这几天，京城百姓讨论最多的就是两个人、一件事， 　　人自然是李清茶和鱼幼薇， 　　事，则是张鲲和魏贤的那一场对弈。 　　从这个层面讲，张鲲在大气层。 　　官员们交流眼神， 　　现在，皇帝和楚大学士两个主角已经把戏台子搭起来了，他们这帮配角可不敢不演， 　　眨眼间，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 　　一堆官员出列。 第378章 三宗论道结束 　　“皇上，虽自古便有清谈之风、正始之音，民间讨论亦无不可，但终究要联系民生，遑论治安？臣请关闭三宗论道。”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 　　皇帝握紧的手松开了。 　　楚中天所说不错，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有清微案和犯罪率铺垫，关闭三宗论道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道门那群人，也差不多该出京了。 　　皇帝沉吟片刻， 　　“堵塞忠谏之路可是大罪过啊……” 　　众人愕然， 　　难道皇帝还想推拉？ 　　就在他们纠结要不要再劝的时候，楚中天上前一步：“此一时彼一时，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皇上不可因噎废食。” 　　皇帝：“……” 　　“……” 　　“……” 　　朝堂上一派沉默。 　　楚中天又向前迈了一步，眼看着要踩到殿陛上了， 　　大太监说道：“楚大学士，注意言行！” 　　楚中天愣了愣，随即痛心疾首地躬身道：“臣请乞骸骨。” 　　乞骸骨≈告老还乡。 　　皇帝瞪大了眼睛， 　　“楚卿何必……唉……依你便是。” 　　说着，站起身抖了抖衣袖， 　　“散了吧。” 　　竟然头也不回地钻回了屏风后方。 　　一众官员看在眼中，心中羡慕，还是皇帝和楚大学士的演技好，主要也是脸皮够厚， 　　这双簧唱的…… 　　一个字： 　　绝！ 　　他们窃窃私语， 　　虽然已经散朝了，但暂时没有人离开金銮殿。 　　楚中天起身， 　　李子安一个刑部侍郎竟然抢在其他尚书、御史之前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多谢楚大学士了。” 　　他的视线一飘，落在卜林准备的那两张图上。 　　楚中天摆了摆手， 　　“要谢的话，你们还是去谢道录司……礼部的李大人吧。要我说，事情发展到……” 　　话音未落，大太监绕出屏风， 　　他环视一圈，传内阁几位大学士、礼部、刑部的官员入乾清宫见驾，其余百官各自回府。 　　传完旨，又要马不停蹄地往六部口广场赶， 　　有官员拦住问了句，才知道是给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七皇子传旨。 　　众人愕然， 　　李清茶这才在道录司右副印的位置上待了多久，这就升官了？ 　　而且，看皇帝安排旨意安排得这么快，明显就是早有准备， 　　emmm…… 　　可怜楚大学士要以“乞骸骨”配合着演戏。 　　有部分人心中对李清茶的升迁虽有不满，但挡不住人家事情办得足够利索，又深得皇帝心意，顶多嘀咕一句，便各回各家了。 　　大太监一路出宫，直奔六部口， 　　今天早朝结束得早，三宗论道这边儿还没开始， 　　众道士正在有序入场。 　　他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天，金莲观出事儿了，清微……就是第一天把季常揍了一顿的那个，死了！” 　　“唔……我就说昨天下午的论道怎么没开，原来是这样。” 　　“还有更劲爆的消息，想听吗？” 　　“你说啊。” 　　“凶手是鱼仙子！刑部已经把人控制起来了。” 　　“什么！？” 　　…… 　　各种类似的谣言满天飞。 　　所有人进场，都不免好奇地看一眼灵韵宗所在的方位，却发现鱼幼薇好端端地在那儿， 　　谣言不攻自破了， 　　但更大的谣言随之四散而去，甚至有说鱼幼薇和李清茶有一腿的，是李清茶动用了关系帮鱼幼薇脱罪。 　　当然，如此荒谬的话不可能传开， 　　刑部的最高长官是几品？ 　　李清茶是几品？ 　　下克上，那不能够！ 　　最后的结果，李清茶和鱼幼薇是管鲍之交这个小道消息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流传。 　　大太监分开人群， 　　“各道门修士接旨。” 　　他的声音很尖，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了。 　　一帮道士赶紧跪下了， 　　“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三宗论道以来，京城之安与不安、治与不治由之，每况愈下，甚至出现师弑徒的恶性事件，伏惟诸人留神，则京城幸甚。钦此。” 　　众人愕然， 　　弑徒？ 　　清微是玄净出手弄死的？ 　　他们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最神奇的是，皇帝的诏书非常短，也没提任何要求，就是指着道门修士一顿骂，说京城治安每况愈下都是他们的责任， 　　这是什么意思…… 　　好歹给个痛快话啊喂！ 　　大太监看他们N脸懵逼，之后又转向李清茶， 　　“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七皇子，有皇上的口谕。” 　　之后，收起了故作严肃的表情， 　　“圣上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以人为本，则京城太平，反之，则京城大乱，李大人和七殿下需要审慎行之。” 　　说到这个份儿上，基本已经很明确了。 　　七皇子点头，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大太监“嗯”了声，又说：“此间事了，李大人和七殿下记得入宫复命。” 　　说完便不再废话，回宫去了。 　　风一样地来， 　　风一样地走。 　　李清茶瞄了眼七皇子， 　　“你说？” 　　七皇子尴尬咳嗽， 　　“要不还是……你来？” 　　“七殿下总管三宗论道事务，这个我可来不了。” 　　“你真好意思这么说啊，什么‘总管三宗论道事务’，之前本殿怎么没有感觉。” 　　“那是七殿下不敏感。” 　　七皇子：￣□￣｜｜ 　　什么不敏感！？ 　　自己超级敏感的好不好！？ 　　他无奈叹气， 　　“好，本殿说。” 　　身后的思柔和永嘉窃笑出声。 　　七皇子回头狠狠瞪了姐妹俩一眼，之后上前一步，清清嗓子， 　　“诸位想必也听到了，三宗论道至今，京城治安每况愈下，刑部、兵马司的大牢都快被填满了，为了百姓之生计，本殿……咳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 　　众人没吱声的。 　　七皇子败下阵来，看向李清茶， 　　“你上。” 　　李清茶：￣□￣｜｜ 　　她上前一步，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道：“三宗论道今日结束，礼部、鸿胪寺、道录司将不再为此提供任何形式的便利。” 　　没有人表达赞同，这很正常， 　　但也没人表达不满， 　　可以这么说，这次三宗论道的节奏太快了，动不动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理论，动不动有人拆擂台， 　　道门修士都已经麻了。 　　关闭也好， 　　累了， 　　毁灭吧。 　　李清茶继续说道：“此外，京城不鼓励在任何非寺庙、道观、书院的公共场合辩论，若有违反，一概依律从快从重处罚。” 　　还是没人吱声。 　　她环视一圈， 　　“看来大家都听明白了，那就散了吧。” 　　至此，三宗论道结束。 第379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没有想象中的动荡， 　　似乎，大家都欣然接受了这个结局。 　　永嘉惊讶， 　　“这就完了？” 　　一旁的思柔揪揪她的小鼻子， 　　“嗯，这就完了。” 　　“好无聊……好吧，也不算无聊……唉……不想就这么结束啊。这几天的经历，比我以前在宫中一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多。” 　　“这是好事，你应该庆幸。” 　　“怎么就成好事了？” 　　永嘉没有听懂， 　　反倒是前面的七皇子白了老妹一眼， 　　“傻丫头，你阿姐这是在说安逸的幸福，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思柔微微惊讶，看向七弟， 　　果然是七号， 　　七弟之前只是在藏拙， 　　或者，七弟本就很聪明，以前的愚笨只是没有开窍，在被动陷入和老大、老二的争端后，倚靠李清茶的帮助迅速成长了起来， 　　从他能意识到安稳的来之不易就能看出。 　　只可惜，有些事一旦牵扯其中，就无法抽身了， 　　七弟无论怎么苦口婆心地说自己不觊觎那至高之位，也不再可能赢得两个哥哥的信任了，除非剖腹自证。 　　安逸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咯~ 　　思柔轻笑， 　　“好了，我们走了，你复命时谨慎些。” 　　这话是对李清茶说的。 　　七皇子没注意，点点头， 　　“嗯，知道。” 　　思柔：￣□￣｜｜ 　　瞪了七皇子一眼，之后拉着永嘉、骆未央上了回宫的马车。 　　她知道玄净的事情，但还是想听在场的小吃货说一说。 　　七皇子有些委屈地看向李清茶， 　　“刚才，思柔是不是瞪了本殿一眼？” 　　李清茶呵呵一笑，拍拍七皇子的肩膀， 　　七皇子：？？？ 　　“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儿黑锅的灰，我已经帮殿下拍掉了，殿下不用担心。” 　　“那谢谢啦。” 　　七皇子如同纯洁的白纸，感激地道谢。 　　李清茶满意地点头， 　　之后， 　　「七：三宗论道已经结束了。」 　　「二：啊？」 　　「二：消息可靠？」 　　「五：你怎么知道的？」 　　「七：除了“消息可靠”这四个字，别的我不能说。」 　　七号在群里依然保持这神秘感。 　　思柔，应该会满意吧？ 　　李清茶嘴角勾起。 　　与此同时，不言跟房经吾又开始找鱼幼薇确认了， 　　「二：四号，是真的吗？」 　　「五：四号能给个准信不？」 　　「四：是真的。」 　　李清茶看到鱼幼薇的回复，不由得心中点头， 　　果然，人在网友面前塑造的人设都是一以贯之的，鱼幼薇怕是要把高冷仙子的形象演到底了。 　　她伸个懒腰， 　　“走吧，黑锅……咳咳……七殿下，回宫复命去？” 　　七皇子没有多想， 　　两人一起坐宫里的马车回皇城。 　　进入乾清宫的时候，他们恰好和楚中天等人擦肩而过， 　　楚中天对李清茶无声点头， 　　看样子，皇帝对三宗论道能顺利结束十分满意。 　　两人在大太监的指引下步入宫殿， 　　皇帝此时正站在书案后，书案之上摆着二皇子画的那幅《问道图》， 　　他盯着画作，没注意到李清茶和七皇子。 　　两人自然也不敢吭声。 　　“……” 　　“……” 　　“……” 　　一片寂静。 　　大太监轻声道：“皇上，李主事和七殿下来了。” 　　皇帝抬起头， 　　“好！” 　　他对两人招了招手， 　　“都过来。” 　　李清茶和七皇子对视一眼，站到案前， 　　皇帝呵呵一笑， 　　“老七，还记得这幅《问道图》的由来吗？你二哥的画，你起的名，朕题的诗。” 　　七皇子一愣，旋即将视线挪到画的题诗之上： 　　回车复路可无缘， 　　三问道人三不对。 　　他沉声道：“父皇，说实话，当时儿子……儿臣以为……” 　　皇帝瞄了一眼李清茶，嘴角勾起， 　　老七很不错，还分得清楚亲疏远近，知道李清茶在场的时候将自称“儿子”改成“儿臣”， 　　他摆手， 　　“你愿意怎么自称都无所谓。” 　　这是为了表现对李清茶的亲近， 　　他心中虽然不喜李清茶，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把李清茶当成“沧浪之水”来任用，就要拿出一点儿笼络人心的手腕。 　　七皇子拱拱手， 　　“是。” 　　“接着说画的事情。” 　　“父皇，儿子刚开始初见您的题诗，还以为是您题诗有问题呢。将‘三问’的‘问’和‘道人’的‘道’拆出来组成‘问道’，这不是生搬硬凑吗？” 　　“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呢？” 　　“现如今，三宗论道因为对治安的破坏提早结束，不得不感慨父皇的先见之明。三问道人三不对……呵……还真是处处不对。” 　　这个马屁拍得非常到位， 　　“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 　　他转向一旁的李清茶，问道：“李主事，你乃当世的诗词大才，对这两句的看法是什么？” 　　蓦地，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七皇子瞬间感受到压力，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偷瞄李清茶， 　　却发现李清茶竟然真的站到了御案前，一副要对父皇的题诗品评的模样， 　　这小子是疯了吗！？ 　　七皇子虽然想给李清茶使眼色，但碍于皇帝的视线，不敢妄动。 　　他心里急得都快开骂了。 　　然而，李清茶还是盯着那幅《问道图》，似是真的在长考， 　　过了一阵， 　　她缓缓吟道：“日凿一窍浑沌死，虽有余风终破碎。” 　　皇帝不由得愣了愣， 　　接着， 　　“好！好一个‘日凿一窍浑沌死’！好一个‘虽有余风终破碎’！朕看那些道士都修道修傻了，敬仙神而不畏圣权！” 　　皇帝沉吟片刻，竟然提笔补上了李清茶的两句： 　　日凿一窍浑沌死， 　　虽有余风终破碎。 　　回车复路可无缘， 　　三问道人三不对。 　　…… 　　这四句，算是把道门修士给批惨了。 　　七皇子这才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 　　论拍马屁，自己还只是知道顺势而为的新手，李清茶都会逆流而上了。 　　牛X！ 　　皇帝将墨迹吹干，卷起来，随手就想递给李清茶， 　　但手到了一半，停下了。 　　他暗骂自己差点儿当了糊涂虫，老二送给自己这个父亲的画作，怎么可以转赠给臣子？ 　　这么做，于礼不合还在其次， 　　最主要的是非常容易让臣子对二皇子的地位产生误读。 　　皇帝将画收起来， 　　他呵呵一笑， 　　“李卿，朕险些忘了之前已经赏过你了。” 　　这个赏赐指的是礼部会客司主事之位。 　　李清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皇上，臣……臣并非科举出身，又不喜读四书五经，不通策论，恐怕难当大任啊。” 　　皇帝眉头皱起， 　　又出现了…… 　　李清茶那种骨子里惹人讨厌的气质又出现了。 第380章 我可以给，但你不能要 　　加更。 　　￥￥￥￥￥￥￥￥￥￥￥￥ 　　“……” 　　“……” 　　“……” 　　乾清宫中静谧一片。 　　皇上盯着李清茶，白丝不得骑姐，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怪胎？ 　　别人讨论官职，也不是没有推诿的，但在皇帝看来，那些推诿都是在推诿赏赐，其中对皇权的敬畏藏都藏不住， 　　可李清茶…… 　　李清茶给人的感觉非常怪异， 　　听他的语气，仿佛大夏朝的官职真的就只是工作的一种而已，和街上那些卖吃食的、店里那些跑堂的一样，都是工作， 　　说什么“恐怕难当大任”，就是单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或者不想出力， 　　这种托辞是就事论事的、是客观的， 　　跟大夏朝、跟皇权，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皇帝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凭什么有人不敬畏皇权！？ 　　他怎么敢的！？ 　　而且，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 　　皇帝心中暗想， 　　为什么李清茶办差明明如此合乎朕的心意，却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有问题。 　　难道，世上真有所谓的相性不合？ 　　皇帝心中迟疑， 　　原因无他，他实在解释不了自己对李清茶这种莫名其妙的、一以贯之的厌恶感。 　　他低声说道：“李卿，你刚才说什么？不通策论？” 　　李清茶点了点头， 　　“是，臣确实不通策论。” 　　“你不读四书五经，朕是信的，因为你居然能说出自己不通策论这种话，十分荒谬……呵呵……你可知策论是什么？” 　　“臣确实不知。” 　　皇帝不由得哈哈一笑，转向七皇子， 　　“老七，你说。” 　　七皇子：￣□￣｜｜ 　　艹！ 　　为什么你们两个聊天，吃瓜群众要遭殃啊…… 　　他无奈地开口， 　　“策论……嗯……策论其实是向朝廷献策的文章，内容为议论当前政治问题？” 　　皇帝挑眉， 　　“你没说错。但是，最后那个疑问的语气……唉……老七，你需要自信。” 　　“这个……其实还是掌握得不扎实，学得足够扎实，怎么会不自信呢？” 　　“此话也有道理。不错，你能看清自己的不足，光这一点就值得不少人学习了，但光看清不足还不够，一定要多读书，知道吗？” 　　“是。” 　　“以后，朕有机会便会检查你的功课。” 　　七皇子：“……”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心态炸了。 　　皇帝没再管他，转而看向李清茶， 　　“李卿，你说你不通策论，那朕可就要问了，刑部主事卜林今日在朝会展示的《五日分布图》是什么？《变化趋势图》又是什么？” 　　“……” 　　李清茶无言以对。 　　皇帝说：“李卿啊，楚大学士都已经说了，这是你配合刑部的官员连夜绘制的？” 　　李清茶点点头， 　　“是。” 　　“若没有那两幅图，朕就算想关闭三宗论道，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两幅图，可比动辄两、三千字的策论要值钱。” 　　“皇上……” 　　“你别急着申辩，你就回答，那些策论有没有你的图重要？” 　　“臣，惶恐。” 　　李清茶躬身。 　　皇帝摆了摆手， 　　“事实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没有问题，只不过……朕看啊，你就是不想出力。从你之前编造的那两份问卷，朕就看出苗头来了。” 　　李清茶没有反驳，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不想干活，就是想混、想做薪水小偷。 　　皇帝呵呵一笑， 　　“而且，让你入礼部也不是朕的意思。朕本来是觉得，你一不是科举出身、二为官时日不久、三和鸿胪寺、礼部有嫌隙，不宜这么快就进入权力中枢，但挡不住那帮大臣上朕面前求爷爷、告奶奶啊。囔，朕给你……唔……那一堆奏折都是的。” 　　皇帝指了指远处堆成小山的奏折， 　　小山旁边，还有两口大箱子， 　　这些都是自李清茶赴宴、写下《警世》之后，礼部、鸿胪寺往皇帝案头飞的奏折， 　　皇帝说：“朕也是因为不胜其烦，这才答应的。” 　　顺势就把锅甩了出去。 　　李清茶挠头， 　　“皇上，臣没有实绩啊。在道录司右副印的位置上，三宗论道五天就完蛋了，这也……” 　　皇帝呵呵一笑， 　　“搅黄三宗论道不就是你的实绩？” 　　“这……” 　　李清茶唯有打出一串：666。 　　她沉吟道：“皇上，道录司和礼部还是有些不同的，臣本就是修士，道录司的工作还能应付，可礼部……这个不通四书五经是真的玩不转。” 　　这一点也没错。 　　皇帝点点头， 　　“也是……” 　　他说话的尾音拖得很长，视线转移，蓦地落到了七皇子身上， 　　“这样好了，李卿，给你安排个工作练练手。”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七皇子心底升腾而起， 　　“咕……” 　　他咽了口唾沫。 　　只听皇帝说：“老七成年了，也该在外面开府了。” 　　所谓在外面开府，就是真正的成家， 　　即，结婚。 　　当然，只要母妃还在，在宫外开府之后回宫里住也是无所谓的，就像二皇子那样。 　　李清茶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皇帝想当然地说：“你来做老七娶妃的正天使。” 　　正天使？ 　　我还天使长珈百璃呢~ 　　李清茶对这个职位完全不熟悉，心中吐槽，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 　　反倒是七皇子反应了过来， 　　“父皇，天使哪有让会客司主事做的？” 　　皇帝摆摆手， 　　“朕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娶太子妃请的还是神机营参将做天使呢，李卿虽然是会客司主事，但好歹是礼部之人，靠谱多了。” 　　老爹现身说法，七皇子顿时无力反驳。 　　皇帝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七皇子：“……” 　　李清茶：“……” 　　由于太过荒谬，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皇帝见他们都不吱声，随即道：“好了，都差不多了，老七，你先出去。” 　　七皇子此时还如坠梦中， 　　他有点儿神游地对皇帝拱手， 　　“儿子告退。” 　　之后，迷迷糊糊地离开了乾清宫。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看把他高兴的，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朕当年的从容。” 　　李清茶：￣□￣｜｜ 　　她决定不发表任何评论。 　　皇帝转过头，看向她， 　　“李卿，清微案你办的不错，唯独有一点——动机，为什么没有查清？” 　　李清茶瞬间警惕， 　　心思电转， 　　若皇帝已经起了疑心，断然不会先安排后面的主客司主事、新婚大使等职位，才来兴师问罪， 　　所以，有此一问到底是…… 　　李清茶说道：“回皇上的话，玄净似是承诺过清微什么，结果清微逼迫得太急了，又一时失言，让玄净动了杀心。” 　　谎言，但每一句都是真话。 　　皇帝陷入沉思， 　　“为什么？” 　　“皇上，修士师徒间的关系很微妙。有些东西，玄净可以给，但清微不能要，否则就是越界。” 　　“！！！” 　　皇帝悚然而惊， 　　他抬起头，发现李清茶的目光落在《问道图》上，满脸严肃。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可以给，但你不能要…… 　　这跟皇帝和皇子之间的关系多么相似？ 　　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动机了。 　　一瞬间，疲惫感席卷了皇帝， 　　他无心思考， 　　“李卿，你也下去吧。” 　　呼~ 　　李清茶松了口气， 　　“臣遵旨。” 　　说完，倒退着出了乾清宫。 第381章 其实，我是女子 　　殿外。 　　李清茶刚一出门，就被七皇子幽怨的眼神怼在了脸上， 　　“为什么？” 　　没头没脑，问的问题也颇为幽怨。 　　李清茶：￣□￣｜｜ 　　她还想问为什么呢~ 　　“我知道，殿下还想再玩几年，男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有些时候，终究还是要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是不是？”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能别说了吗？” 　　“唔……” 　　“算了，本殿已经麻了。” 　　七皇子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佝偻着背离开， 　　他的背影，就像是一个刚刚咬牙买房，背了三十年房贷，却忽然被通知裁员的打工人。 　　emmm…… 　　也忒可怜了。 　　不过，李清茶知道，七皇子背的不是房贷，而是黑锅， 　　既然如此，就再加点儿重量吧。 　　她在聊天群留言， 　　「七：李清茶迁礼部主客司主事，被任命为七皇子的大婚天使。」 　　「……」 　　群里寂静。 　　几秒后， 　　「一：？？？」 　　思柔明显是懵逼了。 　　李清茶嘴角勾起，没再发言， 　　之后的事情，由得群内的那帮群友去猜好了。 　　她在大太监的带领下出宫， 　　结果，刚出门，还没来得及坐上回钦天监的马车，就被一字道派的吕鹿鸣给拦下了。 　　青年道士走上前， 　　“李大人，真是没想到……唉……” 　　他深深叹气， 　　“结束得也太快了。” 　　李清茶拱拱手， 　　“吕道长，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问题。” 　　“不怨李大人。” 　　“道长这是……” 　　“对了，我此来就是想给李大人辞行的。毕竟，三宗论道已经结束了，虽然没比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有超过八成的宗门没有上场，但结束就是结束，我们该接受这个结果。” 　　吕鹿鸣十分真诚。 　　反正，一字道派的逼已经由张鲲装过了，全京城的人应该都知道那场对弈的事。 　　他低头沉思。 　　李清茶挑挑眉， 　　“吕道长，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吕鹿鸣等的就是这句， 　　他压低声音， 　　“李大人之前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可曾有著书立说之想？我一字道派一定全力支援。” 　　李清茶愣了愣，随即恍然， 　　“你担心我开宗立派？” 　　“啊这……” 　　“不至于~不至于~，吕道长放宽心。” 　　能放宽心才怪！？ 　　吕鹿鸣不由得心中苦涩， 　　天才，这个词一直是别人用来形容自己的，可见到李清茶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 　　人家不光会修炼，还有思想…… 　　最关键的是比自己还年轻， 　　这事儿就离谱！ 　　他摇摇头， 　　“罢了，缘分未到。” 　　李清茶岔开话题， 　　“一字道派现在离京，其他宗门呢？” 　　“都差不多，最迟的也在后日。” 　　“这样啊……” 　　李清茶视线一扫，目光落在灵佑宫和显佑宫的方向， 　　吕鹿鸣会意， 　　“灵韵宗好像是明天。” 　　“谢谢吕道长了。” 　　“客气。” 　　吕鹿鸣对李清茶抱了抱拳，随即转身离开， 　　李清茶这才注意到一字道派的人竟然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年轻弟子们在吕鹿鸣的带领下，直接朝永定门的方向出发， 　　看那样子，明显是早就准备好了， 　　吕鹿鸣心里不糊涂。 　　李清茶坐上马车，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钦天监，而是下令前往灵佑宫。 　　没多久，马车就载着她到了目的地。 　　和前几日不同，道观附近的人流量明显变小，许多天宗、人宗的弟子正在打包行礼，显得有些萧瑟， 　　灵韵宗的人看到李清茶， 　　“李……李大人？” 　　李清茶尴尬， 　　“鱼仙子在吗？” 　　盯—— 　　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显得异常焦灼。 　　就在这时，人群传出娇笑， 　　“找我干嘛？” 　　鱼幼薇走了出来。 　　她在“干嘛”两个字上加了颇为微妙的重音，明显是故意的。 　　李清茶：￣□￣｜｜ 　　“我来送行。” 　　“哦~” 　　“……” 　　“好了，别在那儿杵着了，随我进屋。” 　　鱼幼薇拉着李清茶往客房走， 　　在两人身后，传来灵韵宗弟子的议论声， 　　“我敢说，他们一定已经……嘿嘿……” 　　“靠！你笑得太猥琐了！” 　　“我倒是觉得没有，你想啊，师妹的天赋那么强，没有道侣硬生生练到了六品，如果让她真的和道侣嗯嗯啊啊了，不是早就突破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 　　李清茶听得瀑布汗。 　　鱼幼薇却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拉着她进屋，之后关上了房门。 　　“……” 　　“……” 　　“……” 　　房间里静谧一片。 　　李清茶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丝丝的檀香味儿， 　　少女回头， 　　“干嘛？来提供膝枕？” 　　膝枕明明是新造出来的词儿，说出来却毫无磕绊， 　　这姑娘估计没少想。 　　李清茶摇摇头， 　　“不是不是。” 　　“哦~那就是来享受膝枕？” 　　鱼幼薇指指自己的双腿。 　　李清茶视线挪上去， 　　虽然师姐的双腿隐在女子道袍之中，但也不难感受到其中的浑圆、弹性，用来当枕头的感觉一定很不错。 　　一瞬间，她竟然有亿点点失神。 　　鱼幼薇可爱地眨眨眼， 　　“色胚笨蛋师弟夫君！” 　　夫君， 　　师弟夫君， 　　笨蛋师弟夫君， 　　色胚笨蛋师弟夫君， 　　少女给李清茶起的外号涵盖的特点越来越多。 　　李清茶尴尬， 　　“那个……不是……额……不是膝枕，就是听说你们灵韵宗要离京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鱼幼薇心中微微有些兴奋， 　　师弟夫君终于开窍了吗？ 　　她点点头， 　　“你说。”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嘴巴干得要命，拼命咽唾沫，却发现越来越干， 　　她听说灵韵宗要走，所以怀着要说点儿什么的想法来找鱼幼薇，结果事到临头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鱼幼薇嘟起嘴，气不打一处来， 　　“胆小色胚笨蛋师弟夫君！” 　　没想到，刚说完她便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个听着真像真人的封号呢~” 　　张鲲的真人封号便是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致一，恰好十个字。 　　李清茶知道对方在开玩笑， 　　可就是笑不出来， 　　“咕……” 　　继续咽唾沫。 　　少女不由叹气， 　　“你想说什么就说呗~例如，‘我喜欢你’？” 　　没想到，李清茶摇了摇头。 　　鱼幼薇的心微微下沉， 　　“那就是‘我爱你’？” 　　李清茶继续摇头。 　　瞬间，鱼幼薇的情绪走向崩溃的边缘， 　　“你耍我？” 　　“……” 　　“之前，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做的那些事情……那个膝枕……算什么！？” 　　“……” 　　“你说话啊！” 　　少女的双眸逐渐绝望，脸上浮现不祥的青色， 　　那是人宗修士走火入魔的前兆。 　　李清茶知道不能再拖了， 　　眼一闭、腿一蹬， 　　要死就死！ 　　她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的信念凑了上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是女子！” 第382章 用烂 　　“……” 　　“……” 　　房间中的安静已经无法用文字来准确地描述了。 　　鱼幼薇看着李清茶，脸上象征走火入魔的青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 　　无数的问号从头顶冒出。 　　她像是理解不了刚才听到的那句话，脸上是憨憨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李清茶轻咳， 　　“从一般的定义出发，虽然在文化上我更偏向另一边，但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出发，严格来说，我是人类中的雌性个体，即……” 　　“说人话。” 　　“……” 　　“……” 　　“我是女的。” 　　“……” 　　“……” 　　房间似乎比刚才更安静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鱼幼薇看着李清茶， 　　缓缓地，她用左手扶住墙壁，右手捂住胸口， 　　“这是拒绝我的借口吗？” 　　李清茶摇摇头， 　　“不是的。如果想拒绝你，我有的是办法，何必找这么蹩脚的借口？那也太没品了。而且，这种事不是一下就能戳穿吗？” 　　“嗯……” 　　“怎么？” 　　“我在评估你的表述。看你的说话方式，似乎没有任何迹象证明你被夺舍了。” 　　“灵韵宗的典籍中不是说夺舍不存在的吗？” 　　“啊对对对，不存在的。” 　　鱼幼薇的眼中还是写满了迷茫，似乎是对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怀疑。 　　少女捏捏自己的脸颊， 　　疼的， 　　没问题。 　　她又伸手，扭了李清茶的胳膊一把， 　　“你疼不疼？” 　　李清茶点点头， 　　“疼。” 　　“哦，那你也没问题。” 　　“……” 　　鱼幼薇闭上双眼，连做几个深呼吸， 　　然后，她忽然电光火石间出手，双掌化爪，笔直地拍向李清茶的胸口， 　　李清茶没想到少女会偷袭，没能躲开。 　　她诧异道：“你干嘛？” 　　鱼幼薇没有回答“干”，也没有回答“不干”， 　　少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先是将手掌伸直，然后微微弯曲，掌心下陷形成一个极小的弧度， 　　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难怪没发现……这也太平了。” 　　李清茶：￣□￣｜｜ 　　“我裹了布！我裹了布的！” 　　“有布包着也不至于这么可怜才对，我就算裹布，也肯定有你的五倍大……唉……难怪你要装男人，原来是做女人没自信。” 　　“……” 　　“再说，你确定这个弧度不是你的裹布太厚形成的吗？” 　　“鱼幼薇，你欺人太甚！” 　　李清茶当场暴起伤人。 　　结果，鱼幼薇早有防备，顺势捏住了李清茶的手腕，右腿轻轻一顶，抵在李清茶的腹部，借力一个转身， 　　咣—— 　　李清茶的后背撞在了房门上。 　　吱呀吱呀， 　　房门发出危险的响声。 　　鱼幼薇嘴角勾起， 　　“原来，你不是胆小色胚笨蛋师弟，而是可可**、香香软软、小小巧巧的师妹。” 　　每说一个叠叠词词，少女的笑容便灿烂一份， 　　当然，“灿烂”是很中立的说法， 　　在李清茶眼中，她看到的是一个笑容逐渐变态的女人。 　　“唔……” 　　“不要……” 　　“你不要过来啊！” 　　鱼幼薇眨眨眼， 　　“嘘~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一边说，顶住李清茶腹部的膝盖一边下移，而且还是紧贴着腹部的曲线下移，动作极其致命。 　　李清茶双手被对方箍住，想要挣脱，却这么也挣脱不开。 　　鱼幼薇笑， 　　“师妹，没用的。” 　　“我也是六品，怎么会没用！？” 　　“已经进入状态的人宗修士是无法被阻拦的。” 　　“……” 　　靠！ 　　这话听着也太像流氓了！ 　　李清茶不由得脸黑。 　　少女向前，膝盖也跟着微微用力， 　　瞬间， 　　“唔……” 　　李清茶眼眶周边的肌肤变得绯红一片，挣扎的双手变得无力，就像是在暴风雨中的小舟，无论如何划桨，都摆脱不了一层层袭来的海浪， 　　一浪高过一浪。 　　鱼幼薇嘴角勾起， 　　“师妹，你长得也太高了，对师姐来说有点儿不方便呢~” 　　这句话的腔调极具魅惑。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要逃过一劫吗？ 　　没想到的是…… 　　“所以，请师妹变得矮一点，稍微矮一点点……” 　　李清茶：？？？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对方抓住自己的双手再次用力， 　　她却无力反抗， 　　迷迷糊糊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被挪动了位置，身体从先前的竖直变成了此时的水平。 　　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 　　李清茶偏头，这才发现是鱼幼薇的被子， 　　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被挪到了床上。 　　啊这…… 　　绝对不行！ 　　反抗之心再次被激起。 　　刚才她已经说过了， 　　“从一般的定义出发，虽然在文化上我更偏向另一边，但如果从生物学的角度出发，严格来说，我是人类中的雌性个体。” 　　既然在心理上是彻头彻尾的男人，怎么能任由对方占据主动？ 　　李清茶做不到！ 　　她想要起身， 　　但双手用力只抬离了床面三十度角，就被对方重新摁回了床铺之上， 　　鱼幼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师妹，你在做运动吗？” 　　李清茶：￣□￣｜｜ 　　没想到自己的反抗在对方眼中变成了姿势不标准的仰卧起坐。 　　她不满道：“我在反抗……反抗！” 　　鱼幼薇恍然大悟， 　　“反抗……那请再激烈一点。” 　　“……” 　　“你继续啊。” 　　李清茶看出来了，自己越是反抗，对方越是兴奋， 　　尼玛…… 　　到底谁才是男人啊喂！ 　　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梦想了。 　　鱼幼薇的笑容变得愈加灿烂， 　　“师妹。” 　　“……” 　　“师妹。” 　　“……” 　　李清茶坚决不回话。 　　鱼幼薇嘀咕：“看来，你心中还做着当师弟的美梦呢~不过，有什么用呢？无论是师弟还是师妹，还不是得有师姐主导？” 　　说着，少女缓缓地压低身体， 　　她完美无瑕的脸落入李清茶的眼帘，一双妙目含情脉脉，似有无数话要说， 　　“交给师姐，好吗？” 　　交什么…… 　　李清茶的脑子已经有点儿转不动了， 　　完全是下意识地，她点了点头， 　　鱼幼薇轻笑， 　　“师姐会很温柔的。” 　　“……” 　　“……” 　　少女的脸越来越近，声音就像从水中传出来的，透着一股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师姐好想你。” 　　“好想你……” 　　李清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对方靠近自己。 　　终于，两人贴在一起， 　　“唔……” 　　“嗯……” 　　房间中寂静无声。 　　李清茶的那叶小舟在狂风暴雨中颠簸着，随着海浪不时地起起伏伏， 　　被用烂…… 　　用烂…… 　　用烂…… 　　用烂…… 　　用烂…… 　　（※注：最多写成这样了） 第383章 没错，就是要干！ 　　加更。 　　￥￥￥￥￥￥￥￥￥￥￥￥ 　　“唔……” 　　“嗯……” 　　李清茶悠悠转醒，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刚到中午不久，不由得有些脸红。 　　自己刚才竟然昏迷了…… 　　问题很严重。 　　她不由得回忆，此前种种，就好像罩了一层薄薄的雾，真实却又有一丝丝虚幻。 　　鱼幼薇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 　　李清茶偏头，发现师姐就在自己身边， 　　“……” 　　“……” 　　两人对视。 　　气氛有一丢丢微妙。 　　鱼幼薇嘴角勾起，抱着对方，就像抱着一个火炉，瞬间把自己点燃， 　　呼~ 　　她脸色微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但很快，躁动平息， 　　“我升境了。” 　　李清茶：？？？ 　　做那种事竟然真的可以升境， 　　人宗修士怎么感觉比花间派还要花间派啊…… 　　什么万花丛中过、 　　什么片叶不沾身， 　　摔！ 　　忒鶸。 　　李清茶嘀咕：“没想到女子和女子还可以双修的……嗯……刚才那般做便可以吗？” 　　鱼幼薇顿时脸色一红， 　　她羞涩地扭过身，给了对方一个后背， 　　“什么那般这般的……” 　　“就是姿势啊！是不是刚才的姿势……” 　　“你还说！？” 　　鱼幼薇双手绕到李清茶胸前， 　　夹！ 　　李清茶：￣□￣｜｜ 　　她运转周身气机，没想到浑身舒泰，虽然远远比不上服用灵韵丹、藁木新生丸的效果，但比起自己独自修炼却要强一些。 　　emmm…… 　　“很好。” 　　鱼幼薇脸色更红了， 　　“好个锤子！” 　　她在李清茶的脖颈处轻轻咬了一口。 　　“……” 　　“……”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李清茶开口了， 　　“师姐，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鱼幼薇回答：“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宗门啦~我现在刚刚突破到五品，必须……对了，你知道道门五品是什么吧？” 　　“金丹呗，咱们刚跟玄净交过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就是金丹。” 　　少女闭上双眼，气机流转，内观金丹， 　　过了一阵，她有些恍惚地睁开眼， 　　“你应该知道的，任何修士每一次升境，都需要适当地闭关来稳固修为，尤其是道门，金丹不圆融，非常容易出问题。” 　　李清茶点点头， 　　就像玄净，金丹上的那些裂痕便是他急功近利的证明， 　　当然，李清茶怎么也不会想到，玄净之所以实力大大下降，是因为在酒店听了说书先生的话，被“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冲击。 　　鱼幼薇用前额贴住李清茶的后背， 　　“不是人人都像你，突破跟玩儿似的。” 　　“是我的不对。” 　　“(ˉ▽￣～) 切~~，你就装吧。” 　　“诶嘿~” 　　李清茶扮了个鬼脸。 　　鱼幼薇看不到，但也能猜到爱人此时脸上的表情， 　　她伸出，在李清茶的大腿上捏了一把。 　　之后，她问李清茶， 　　“你怎么办？” 　　李清茶说：“我……唉……本来以为当这个道录司的官，天下道门修士如矢入毂中，结果……” 　　“现在也差不多，你说说，有人不敬佩你吗？” 　　“唔……敬佩……还是不一样。” 　　“我看你就是想好事儿。” 　　“……” 　　李清茶无语， 　　确实是在想好事，准备用道录司右副印使的身份提供保护伞，省得被鱼幼薇的师父清雾真人对付。 　　她尴尬地咳嗽， 　　“现在，关键是现在，问题有点儿大条了。” 　　“怎么了？” 　　“一入公门深似海，我本来还想着等三宗论道结束就辞官，但是……唉……礼部主事已经当上了，还得做七皇子的大婚天使。” 　　“噗~” 　　鱼幼薇轻笑出声。 　　李清茶明明是个女的来着，做大婚天使未免也太逗了。 　　她嘀咕道：“竟然是真的啊……” 　　这话说的自然是群里那条七号发的消息。 　　李清茶没接茬。 　　两人靠在了一起，享受着事后的余韵和安宁。 　　良久，鱼幼薇开口了， 　　“师妹……” 　　“别！别叫我‘师妹’，太奇怪了。你还是叫我‘师弟’吧。” 　　“好好好，师弟。师弟夫君，你虽然向来低调行事，但因为修为的缘故，不是说想低调就能低调的，未免锋芒太盛……唔……” 　　“怎么？” 　　“这个给你。” 　　鱼幼薇爬下床，在已经收拾好的行礼中一阵翻找， 　　随后，她拿出了一枚玉符。 　　李清茶愕然， 　　“这是何物啊？” 　　鱼幼薇说：“你注入气机试一试。” 　　隐约间，李清茶知道对方想给自己什么了， 　　玉符入手，玉润清凉， 　　她缓缓注入气机。 　　随后，玉符之内像是注入了光源一般，反射出淡淡的、青绿色的光芒， 　　在光芒之中，玉符上显出极微小的字迹， 　　这种字迹，一般人凝神细看，没多久就会头晕目眩。 　　李清茶问道：“这是剑诀？” 　　鱼幼薇点点头， 　　“你……哼！你是花间派的修士，别人都以为你是武夫，对敌之时若突然用出道门剑诀，绝对能出其不意，甚至以弱胜强。”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现在的功法，就是那招倾覆天地的刀法，虽然也能以弱胜强，但是以力抵力，太不讨巧了，若能配合我灵韵宗剑诀，效果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真话。 　　李清茶微微迟疑， 　　“清雾真人那边儿……我毕竟算是背叛了灵韵宗，她会不会……” 　　说着，她将玉符递了回去， 　　“不行，我不能收。” 　　修士还是讲门派之别的，否则也不会有道门的三宗论道、佛门的中原西域之争、魔门的三宗合脉了。 　　鱼幼薇气愤地咬嘴唇， 　　“你这人，怎么如此迂腐啊？” 　　“我不是迂腐，我是担心你受到牵累。” 　　“没关系的，你现在怎么都算灵韵宗的女婿……额……媳妇？唔……” 　　少女有点儿懵， 　　师弟现在到底算女婿还是媳妇？ 　　李清茶笑， 　　“算了，我知道了，这样吧……” 　　她凑了上去，在鱼幼薇耳畔窃窃私语一番， 　　鱼幼薇听得直点头， 　　“嗯，确实可以。” 　　“对吧？这样既可以出其不意，也不会让清微真人的面子太挂不住了。” 　　“就这么办。” 　　鱼幼薇将玉符收了起来， 　　随后，她凑到李清茶耳边，口中念念有词。 　　李清茶随即坐好， 　　气机运转， 　　嗡—— 　　房中传来清微的蜂鸣，鱼幼薇愕然，看向自己的剑匣。 　　她叹了口气， 　　“你这人还真是天才中的天才。” 　　李清茶嘿嘿一笑， 　　“多谢师姐夸奖咯~” 　　“哼！你，躺下！” 　　“你要干嘛？” 　　“没错，就是要干！再不干的话，明天离京我就没机会了。” 月底了 　　月底了，有票的清空一下。 　　下个月的更新计划，依然是保底两更，根据打赏和月票加更。 第384章 《汉家源迪》 　　翌日。 　　李清茶在钦天监自己的房间内醒来， 　　她起床洗脸，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聊天记录上，分心二用。 　　「四：三宗论道结束了。」 　　「四：我甚至没能和天宗的吕鹿鸣交手。」 　　「二：嗯，听说一字道派已经走了。」 　　「二：不过，结束了也好。李清茶在三宗论道说的那些事，儒、释、道三家都需要时间消化，说不定会有新的思潮出现呢~」 　　「五：我也这么觉得。」 　　鱼幼薇、房经吾、不言， 　　三人分别是他们修炼体系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还是有发言权的。 　　很快，他们聊的内容转到了李清茶身上。 　　「五：我之前就说了，李清茶这个人极度聪明。」 　　「五：你们看，我没骗人吧？」 　　没骗人是没骗人， 　　就是有点儿受不了不言这个脑残粉的语气…… 　　「二：最近，我们书院也开始集中研究李清茶给雏凤营编纂的《汉家源迪》了，不少儒生受到了启发。」 　　「五：集中研究？」 　　「二：对，几乎是强制性的。之前大家都是出于兴趣。」 　　「五：那个啊……我也弄了一本。」 　　「二：你怎么看的？」 　　「五：不知道。」 　　「五：但我感觉，那个东西比起“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对佛门的冲击更大。」 　　「五：另外容我提一嘴，对道门也是。」 　　「四：比三家合一理论造成的冲击都要大吗？《汉家源迪》……唔……我等着问李清茶也要一本看看。」 　　「五：真羡慕你能跟他直接说上话。」 　　不言又开始了。 　　李清茶：￣□￣｜｜ 　　她没再将注意力放在聊天群上，拿毛巾擦了一把脸，之后推门而出。 　　骆未央怀中抱着小灰，正在等她， 　　李清茶惊讶， 　　“你今天起这么早？” 　　“哼！” 　　少女小鼻子一扬。 　　昨天中午，她在思柔那里蹭了午饭才出宫，却发现钦天监的马车不见了，便多留了个心眼，晚上仔细询问了车夫， 　　于是，李清茶在灵佑宫鱼幼薇房中待了一下午的事情便暴露了。 　　骆未央凑过来， 　　嗅~ 　　嗅嗅嗅~ 　　似乎在闻李清茶身上的气味。 　　李清茶：￣□￣｜｜ 　　不知怎么想到了一首歌的歌词——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她尴尬地咳嗽， 　　“怎么了？” 　　骆未央缩回了脑袋，却将小灰往前凑， 　　小灰： 　　嗅~ 　　嗅嗅嗅~ 　　“喵~” 　　猫咪叫了一声，盯着李清茶，仿佛看穿了一切。 　　李清茶：“……” 　　总感觉小灰成精了。 　　骆未央瞪她一眼，之后说道：“你要给灵韵宗送行吧？我和你一起。正好，今天想出去吃早饭……嗯……你请客！” 　　小吃货使用被动技能，蹭吃蹭喝。 　　李清茶无所谓， 　　“好，就当是我升官发财开的庆祝宴了。不过，灵韵宗一早就要出发了，咱们先去永定门，之后再吃。” 　　“无所谓。” 　　“走吧。” 　　两人一起乘马车前往永定门。 　　此时，有几个道门宗派正在此聚集，彼此道别， 　　令人惊讶的是，之前入门还闹过争端的钱守本和周鸿信相谈甚欢，似乎有一笑泯恩仇的趋势， 　　李清茶走到鱼幼薇身前， 　　鱼幼薇看了眼骆未央，之后对李清茶隐秘地眨眨眼，既挑逗、又可爱， 　　“李大人，你这是来送行啦？” 　　李清茶点点头， 　　“今年的三宗论道结束得如此仓促，我负有一定责任，所以，哪怕是面子工程，该做的还是要做，希望各宗门别记恨。” 　　面子工程…… 　　师弟夫君还真是会造词儿。 　　鱼幼薇掩唇而笑， 　　“听闻李大人曾著一书，名为《汉家源迪》，可否赠给灵韵宗一本？” 　　李清茶挠头， 　　“这……我没有准备啊……” 　　她不可能把书随身待在身上，否则不成装逼犯了吗？ 　　而且，她也要隐藏自己七号的身份。 　　鱼幼薇说道：“无妨，我们可以等一等。” 　　李清茶点点头，找永定门前兵马司的人低声商议了几句，后者立即派人离开，到最近的书院找儒生借一本，回来送给鱼幼薇。 　　鱼幼薇看了眼书，随即翻开，大致扫了几页， 　　随后，点点头， 　　“原来如此……” 　　李清茶不由得好奇， 　　“师……咳咳……鱼仙子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认识一个佛门的人，他认为此书对道门和佛门造成的冲击比‘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这个观点都要大。” 　　“为什么？” 　　“这个……我只能说，是一种感觉，尤其是看了你物理、化学这些科目，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李清茶不由得沉默。 　　就在这时，一旁的骆未央发话了， 　　“那是肯定的。” 　　李清茶：？？？ 　　“你知道原因吗？” 　　“佛门是怎么说的？《金刚经》中有三句义……唔……世界，皆非世界，故名世界，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想我明白……” 　　李清茶缓缓点头， 　　佛门认为世界并非是物质的世界、实在的世界，而是“故名世界”， 　　也就是所谓的“自性本空”， 　　其来源，是佛门的基础—— 　　缘起性空。 　　一切的的事物都是缘的集合。 　　而物理、化学则认为，世界由最小的基本粒子构成， 　　分子到原子、 　　原子到原子核、 　　原子核到夸克、 　　…… 　　一步一步，无止境地探索下去。 　　所以，自然科学即便不说自己是哲学，但只要大家学习，就会被传递唯物的世界观， 　　这对唯心宗教伤害极大。 　　emmm…… 　　确实比三家合一要更具冲击力。 　　只不过，鱼幼薇作为古人，并不能理解自然科学，所以也只是隐约感觉《寒假园地》对佛门、道门有冲击。 　　她这种天之骄子都不懂，何况是普通人？ 　　很多东西对人施加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只有当其大范围普及，才能看出杀伤力。 　　反倒是钦天监出身的术士们， 　　一边研究气运玄学； 　　一边做实验实事求是； 　　只有这种兼收并蓄的人才，才能隐约看出《寒假园地》的影响， 　　骆未央便是例子。 　　鱼幼薇盯着书皱眉，心中升起不安， 　　她白丝不得骑姐，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李清茶笑笑， 　　“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鱼幼薇点点头，将书收好， 　　她决定拿回灵韵宗， 　　宗内那么多高品修士、道门学究，不怕研究不透这本书。 　　少女抬起头， 　　“李大人，你来送别也没准备礼物的吗？” 第385章 故事的小黄花 　　“……” 　　“……” 　　“……” 　　盯—— 　　鱼幼薇和骆未央的视线一齐落在李清茶身上， 　　渐渐地，骆未央嘴角勾起， 　　“不会吧~不会吧~李大哥，你颠儿颠儿地过来送行，却没有准备礼物？要不，斟酒一杯也可以啊，人家送行都要喝酒的……” 　　小吃货完全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模样。 　　李清茶瞪她一眼， 　　小灰：“喵~” 　　骆未央随即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 　　“我准备了。” 　　鱼幼薇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酒壶。 　　李清茶：“……” 　　感觉被算计了。 　　她硬着头皮接过酒杯，让对方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这才发现酒香极醇，应该十几年的陈酿， 　　这个酒，透着几分熟悉的气息。 　　鱼幼薇轻笑， 　　“这杯酒我已端起三个月了。” 　　李清茶不由得愕然， 　　她低头，蓦地想到自己离开溪源峰的那个夜晚，虽然那时候还在游戏里，没有穿越，但也异常真实。 　　那晚，两人已然成婚，洞房花烛之时，还喝了交杯酒， 　　少女说的“三个月”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李清茶下意识地开口， 　　“女儿红吗？” 　　南方很多人家生了女儿，等到孩子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待到女儿出嫁时取出招待亲朋客人， 　　女儿红正是由此得名。 　　鱼幼薇沉默， 　　那时的种种心酸、彷徨一下子涌上心头，险些让她落下泪来， 　　“我们虽然喝过一次了，但是……” 　　李清茶没回话， 　　那次，她们确实喝过交杯酒， 　　不，这么说不准确，因为李清茶之后马上就化身渣男、一走了之了，而鱼幼薇则许愿，“下次再见面时，我定会斩下你的头颅”。 　　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李清茶缓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鱼幼薇看着她， 　　良久， 　　“哼！” 　　轻哼一声，也将杯中的酒饮下，眸子里有一些亮亮的东西。 　　之前的种种，就让它烟消云散好了…… 　　她低声嘀咕道：“还好没变酸。” 　　李清茶：￣□￣｜｜ 　　没想到这一壶酒是三个多月前成婚那晚的，竟然被少女留到了现在， 　　没有变质也是够神奇的。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骆未央这个大灯泡左右看看，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狐疑。 　　总感觉两人自成一种气氛。 　　这种气氛，骆未央在师姐身上也感到过， 　　每次，师姐一个人站在窗边，托着腮看外面的满天星斗时也会有这种气氛，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其他人隔绝开来， 　　那种状态下，就连师父也无法轻易靠近师姐呢~ 　　骆未央不由得低头， 　　她知道，那是一种思念夹杂着幽怨的情绪， 　　不知道师姐喜欢的人是谁？ 　　有没有李清茶这么优秀？ 　　少女不由得为闭关中的师姐感到担忧，同时心想，如果师姐喜欢的人有李清茶一半优秀…… 　　不，这样不好，显得有些自私， 　　但如果师姐喜欢的人比李清茶优秀，自己定然也是不服气的， 　　所以，师姐喜欢的人如果和李清茶一样优秀就好了。 　　一样优秀就没争议了。 　　骆未央默默点头。 　　她因为沉思，所以有点儿走神，双手无意识地抚摸小灰，一下一下地薅， 　　小灰感觉自己要被薅秃了， 　　“喵？” 　　小家伙疑惑地叫了一声。 　　骆未央回过神， 　　结果，手臂一松，小猫蹬着她的胸口一跳，跑到了李清茶的肩上。 　　一瞬间，李清茶和鱼幼薇的愁绪被冲淡， 　　鱼幼薇轻笑，伸手挠挠小灰的下巴， 　　“唉……我一直想养一只的，但是师父好像有点儿受不了猫毛。” 　　李清茶想到清雾真人， 　　没想到那个严肃的女人竟然会猫毛过敏。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周鸿信的声音， 　　“师妹，要启程了！若再不走，我们就无法在涂阳镇中转，怕是要风餐露宿咯~” 　　鱼幼薇应了一声， 　　“马上就来。” 　　之后，凝视着李清茶，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李清茶：“……” 　　她平时能说会道，但此时心中有万千想法却开不了口， 　　鱼幼薇轻笑， 　　“你不是很会做诗吗？嗯……‘一壶浊酒喜相逢’什么的，这样吧……你给我作一首诗好了，我知道文人墨客都喜欢用诗词寄托哀愁。” 　　李清茶有点儿无奈， 　　那些诗都是抄的，用来应付鱼幼薇，上辱先人、次辱已身，不太合适。 　　她沉吟片刻， 　　“我给你唱一首歌吧，别人写的，我借用下。” 　　鱼幼薇挑了挑眉， 　　“晴天？” 　　“嗯。” 　　“好啊好啊，之前你只给我唱过前四句呢~” 　　此话一出，骆未央便确信了， 　　结合李清茶花间派传人的身份，不难确定，她就是前段时间鱼仙子道心受损、境界跌落这个传言中的男主角， 　　只不过，现在男主角变成了女主角。 　　骆未央无奈摇头， 　　一个妹子处处留情，也是没谁了。 　　李清茶唱道：“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她一开口，骆未央就不由得惊呆了， 　　这是…… 　　歌？ 　　emmm…… 　　确实是歌没错，但是旋律之前完全没听过啊…… 　　鱼幼薇深深地看了李清茶一眼，眼中闪闪的光亮愈加明显， 　　她回过头， 　　“师兄，我来了。” 　　少女快走几步，回到灵韵宗的队伍中。 　　李清茶依然在唱着，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她的声音非常小， 　　骆未央听着、听着，甚至觉得只有自己和小灰能听清， 　　但是，她又反直觉地认定，鱼幼薇一定能听见。 　　这首歌，就是唱给鱼幼薇听的。 　　灵韵宗的众人缓缓离开，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朝阳下，鱼幼薇忽然回过头来，手臂紧贴着身侧，右手微微抬起，以一个很微小的幅度对李清茶挥了挥手， 　　“师弟夫君，我会回来找你的~” 　　她无声地道别， 　　之后，俏皮地眨眨眼，转身快走几步，到了灵韵宗队伍的最前端。 　　在那一刻，李清茶知道， 　　三宗论道真正意义上地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 　　“走吧。” 　　骆未央问：“去礼部点卯吗？” 　　“嗯，不过，在那之前，先请你吃饭。” 　　“我要吃肉包子！” 　　“大清早吃得这么油腻啊……” 　　两人笑闹着进了城。 　　￥￥￥￥￥￥￥￥￥￥￥￥ 　　第四卷完。 　　求票。 第五卷 第386章 要胖一起胖 　　京城，天下本。 　　而六部口和皇城，则是整个京城的中心，是大夏的权力核心， 　　全大夏最有权力的人在此聚集。 　　今天早上，礼部的诸位大人散了朝便直奔礼部，甚至有其他五部的官员在这边儿办完了事，也不急着走，就在厅里等， 　　他们等的是一个奇人—— 　　李清茶。 　　此人是礼部现任会客司主事，官居六品， 　　这个品秩在京城不显眼， 　　但因为北方妖族连年派使团入京，所以其权利反而非常大，甚至比分管财政的户部、分管人事的吏部中的一些主事都要有实权。 　　最神奇的是，这么重要的人物，竟然不是科举出身， 　　而且，人人都佩服他。 　　礼部尚书陶应坐在椅子上，望眼欲穿， 　　有人嘀咕：“怎么还没来啊？” 　　陶应挑了挑眉， 　　“听闻今天有很多道门宗派出京，李主事想来是去送行了吧。他毕竟是从道录司升迁上来的，把那边的工作扫扫尾，属实应该。” 　　“陶大人说的是。” 　　“之前，我们已经为难过了李主事，让李主事颇为愤懑，你们记好了，万万不可再犯。” 　　“诺。” 　　众人应和。 　　当然，他们其实是不服气的， 　　想当初，楚中天保举李清茶入鸿胪寺，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陶应， 　　这老哥甚至为此上书，说什么“无能无才者当道，定然会朝政日非”，现在倒好，口风完全变了，都快成李清茶铁杆了。 　　他们默不作声，静静等待。 　　而此时此刻，李清茶正在和骆未央吃肉包子， 　　肉包子是在街边小摊那儿买的， 　　小吃货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觉得有一些麻烦，便干脆在上面系了一截头绳，将其挂在小灰的脖子上， 　　之后，她把小灰放到地上。 　　小灰承受着生活的不可承受之重，驮着油纸包，无奈地对着骆未央叫：“喵~” 　　李清茶在一边看着，直想笑。 　　小灰看看她， 　　“喵~” 　　接着就变成了流体，凑上来咬住李清茶的青衫下摆，怎么也不放。 　　李清茶：￣□￣｜｜ 　　她低下头，摸摸小灰的大脑袋， 　　小灰：呼噜呼噜~ 　　之后更是变成“一滩”，黏了上来。 　　李清茶没辙，将小灰抱入怀中， 　　小灰的耳朵立即支棱起来，尾巴扫啊扫的，拱拱李清茶的臂弯，看着很开心的模样。 　　骆未央不满地嘀咕：“(ˉ▽￣～) 切~~，你还会收买人……不，收买猫心。” 　　李清茶摊手， 　　“不怪我，它自己黏上来的。” 　　“哼！” 　　“真不怪我啊……” 　　骆未央却装作没听见，伸手进入李清茶的怀里，从小灰脖子上的油纸袋里捻出一枚肉包子送入口中， 　　这都今天第五个了。 　　李清茶说：“你也真够可以的，竟然不怕胖。” 　　骆未央挺胸， 　　“我可是修士。” 　　“修士也是会怕胖的，我看楠毓、怜雪吃的就很少。对了，就连武夫夜莺都……唔……” 　　“怎么了？” 　　骆未央见李清茶忽然不说话，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李清茶抬起头，四处寻索， 　　蓦地，她招招手， 　　一阵淡淡的香风飘过，夜莺走了过来。 　　因为是白天，夜莺没有穿黑衣劲装，而是普通的裙装，淡蓝色的，身后背着的猩红长枪用布包住，枪体上、中、下三个位置用牛筋捆着。 　　骆未央递了一个肉包子过去， 　　夜莺接过， 　　“谢谢。” 　　骆未央嘴角勾起，看向李清茶， 　　“看，她也吃。” 　　李清茶：￣□￣｜｜ 　　“你别打岔。” 　　说完，转向夜莺道：“你说你欠我半条命，之前在对付玄净的时候，你已经帮过忙了。” 　　夜莺摇摇头，咬了口包子，腮帮子鼓起， 　　“辣不素……” 　　“？” 　　“唔……(￣～￣)嚼！那不算。” 　　“那怎么就不算了？” 　　“你有项楠毓、骆未央出手帮忙，即使没有我，也不会有性命之虞。而且，坦白讲，当时的玄净虽然是五品没错，但金丹龟裂、境界破碎，即使和你一对一，你也不怕的，对吧？” 　　这一点没错， 　　李清茶当时刚刚通过藁木新生丸突破，正想找个高手一战， 　　没想到，玄净根本不够格。 　　夜莺又说：“而且，外围还有许未申和鱼幼薇，可以这么说，当时你有十二分的把握不会有事。所以，那个不能算的。” 　　说完，她又咬了一口包子， 　　一脸认真的模样， 　　只可惜，她的嘴角泛着点点油光，破坏了严肃的气氛。 　　李清茶叹气， 　　“你可想好了，我现在是礼部会客司主事。” 　　夜莺把包子咽下去， 　　“怎么了？” 　　“皇上这个时候把我调到那个岗位，说白了就是秋狩在即，让我对付妖族。何况我之前还处理过妖族间谍案、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种话，定会被妖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接下来遭到的危险，恐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啊。” 　　夜莺说得十分平淡。 　　李清茶愕然，完全没想到对方没有知难而退。 　　她叹气， 　　“如果我真的遇到需要你还我半条命的那种危机，就有可能不是半条命的问题了，而是必死之局。” 　　夜莺依然平淡， 　　她点点头， 　　“我说了我知道啊……” 　　“……” 　　“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你愿意跟就跟吧。” 　　“好。” 　　夜莺点点头，从小灰挂着的油纸包中摸了一枚包子出来， 　　骆未央立即瞪眼， 　　“你……你怎么可以……不行！” 　　夜莺说：“给项楠毓的。” 　　“啊这……” 　　“要胖一起胖嘛~” 　　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骆未央心甘情愿，任由夜莺拿着包子走掉了，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李清茶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懵， 　　夜莺和项楠毓这是处出感情来了？ 　　用十几年前的老梗来说：“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耗子都给猫当伴娘了。” 　　她问骆未央：“你们女生之间的情感难道……” 　　骆未央翻个白眼儿，直接打断， 　　“你这话语气就不对，什么‘你们女生’啊？某人难道不是？” 　　“唔咕……” 　　“比起你和鱼仙子的感情，我反倒觉得楠毓和夜莺的感情更正常。” 　　K.O. 　　李清茶被骆未央当场干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骆未央忍不住窃笑， 　　随即，她看向夜莺离开的方向， 　　夜莺和项楠毓，或许是正常的感情，但是她对李清茶…… 　　拿钱办事的杀手如此讲道义，感觉怪怪的。 　　骆未央沉吟片刻，想不通， 　　她挠挠头， 　　不想了！ 　　放弃思考后人就会变得非常快乐， 　　少女又拣出一个包子送入嘴中。 　　小灰：“喵？” 　　骆未央呵呵一笑， 　　“走啦~” 第387章 海选！？ 　　礼部。 　　“大人！陶大人！李主事来了！” 　　众官员一脸兴奋的表情。 　　看他们这样，简直就像是盼星星、盼月亮，等待世界上最好的李清茶。 　　陶应快步走到门口， 　　“来了？” 　　他出礼部，恰好看到李清茶走过来， 　　emmm…… 　　怀里是抱着一只猫吗？ 　　众人第一次见这么点卯的，不由得愕然。 　　李清茶也注意到了陶应，快走几步，目光在陶应的绯色官袍上打量一番，赶紧拱手打招呼：“陶大人，之前我们见过的。” 　　见过是见过，但忘得差不多了， 　　不然不至于先看官袍。 　　陶应心里明镜似的，却一点儿不着恼， 　　“李主事，你可算是来……” 　　话音未落， 　　小灰：“喵~” 　　“……” 　　“……” 　　“……” 　　一阵难言的沉默。 　　陶应嘴角抽搐， 　　“李主事，要不先把猫儿放下。” 　　李清茶赶紧把小灰递到骆未央怀里， 　　没想到小灰在少女的胸口蹬了下，灵巧地跳进礼部，之后环视一圈，蓦地双眸一亮， 　　众人顺着猫儿的视线看去， 　　只见屋内有一个琉璃缸，缸中有几尾观赏鱼， 　　鱼和猫对视，嘴里吐出成串的泡泡， 　　小灰：“喵？” 　　歪着大大的脑袋，好奇地盯着鱼缸内。 　　礼部的官员们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变得极其柔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猫咪治愈了。 　　陶应清清嗓子， 　　“嗯……咳……咳咳……有只猫在礼部也挺好的。” 　　众人没反对。 　　李清茶：￣□￣｜｜ 　　感觉像是进了现代互联网企业，允许吸猫、养猫的那种。 　　她问陶应：“陶大人，下官的官袍……” 　　陶应这才回神， 　　“李主事无须着急，你现在只是来点卯，还没正式上任呢。而且，你的第一个差事是七皇子的大婚天使，这件事……怎么说呢……” 　　他尴尬一笑， 　　“现在，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 　　圣旨没下来这事儿李清茶是知道的， 　　皇子选妃、皇女招婿，一般都是皇亲勋贵作为明面上的“长官”运作， 　　现在，皇帝还没想好让哪位公爷或者侯爷担事儿呢~ 　　李清茶沉吟， 　　“这个选皇子妃，流程是什么样的？” 　　陶应说：“李主事随我进衙门。” 　　众人进入礼部， 　　右侍郎解承宣摸出一本《大夏会典》，递到李清茶身前，翻到钦命而行的那一部分。 　　李清茶看上面蝌蚪一样的文字，顿时觉得头疼， 　　她问道：“陶大人，这是？” 　　陶应没说话， 　　一旁的解承宣解释道：“李主事有所不知，皇子选妃的流程相当长，我给你画出几步，你只看关键的便是。” 　　他取来铅椠在书上勾画， 　　自从地图改革，大夏的办公机构都意识到了铅椠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广泛使用。 　　有人画重点，读起来就没那么麻烦了， 　　李清茶凑上前去。 　　没想到，选皇子妃十分麻烦， 　　第一步是报名， 　　民间十三至十九岁的女子，司聘以银币，父母送之集京师，五千者众。 　　才第一条就给李清茶当场整麻了， 　　五千者众…… 　　没理解错的话，并不是指只有五千人，而是五千人以上。 　　她问：“全民海选？” 　　其他官员不由得沉思，琢磨“海选”这个词儿， 　　过了好一阵， 　　“李主事当真大才，‘海选’一词真是生动。” 　　陶应满脸佩服。 　　李清茶：“……” 　　“陶大人，您就别恭维我了。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吧。” 　　“是这样的。以往，皇子选妃、皇女招婿都在正月，所以全天下的人会聚集于京城，但七皇子这一次选妃事出突然，所以只有京畿周边地区，没那么多人。” 　　“那……大概多少？” 　　“这个……呵呵……恐怕过万。” 　　噗！ 　　李清茶吐血。 　　陶应呵呵一笑， 　　“能有这么多人参加，全赖李主事啊。” 　　“赖我？” 　　“对，若不是你全力支持七皇子，哪会有亳州剿匪之事？哪会有三宗论道之事？” 　　“……” 　　陶应的意思很明显， 　　七皇子现在被天下适龄女子追捧，就是因为他办好了两件大事，在诸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虽然位不及太子，但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和二皇子分庭抗礼了， 　　即使不指望七皇子克承大统，但考虑到他的地位，将来太子即位以后，也定然能得到不错的封地，做个快活的富庶王爷。 　　李清茶郁闷， 　　没想到，现在的种种都是自己种下的。 　　她又问道：“这个‘司聘以银币’是什么意思？” 　　解承宣回答：“那个不是聘礼，说……嗯……说是……” 　　“报名费？” 　　“对，说是报名费更贴切。” 　　七皇子选妃还能赚钱， 　　属实是没想到。 　　李清茶继续往下看，发现后面的门道可太多了， 　　初选： 　　内监挑选美女，每十人以齿序立，内监、主官巡视之，不合格者淘汰。 　　复选： 　　内监谛视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 　　内监问籍、姓、年岁、听声音； 　　内监执量器，量秀女手足，然后看步伐仪态，观其丰度； 　　有一不合法者去之，淘汰。 　　决选： 　　由宫娥老者引至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 　　李清茶不解， 　　“到这儿就没了？” 　　解承宣摇摇头， 　　“那不是，接下来就要看皇子的意思了。” 　　“唔……” 　　“李主事可能觉得麻烦。事实上，皇妃、太子妃更麻烦，甚至要试用，至少在内宫呆一个月，由宫娥熟观察性情、言论及风评。” 　　“……” 　　李清茶没想到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个活。 　　本以为在秋狩以前可以摸鱼，结果现实非常残酷，选皇子妃恐怕比应付妖族使团还要麻烦得多。 　　她问：“地点呢？” 　　解承宣说：“诸王馆。” 　　“诸王馆不是东宫诸位皇子读书的地方吗？” 　　“此诸王馆非彼诸王馆……额……到皇子选妃的时候，诸王馆前搭个台子，由女子登台展示。” 　　“抛头露面吗？” 　　“不会不会，但展示还是要展示的，所谓‘内监、主官巡视之’，并不只是说看外貌的，至少……唔……七皇子选妃至少得识字吧？” 　　“有道理。” 　　李清茶越听越头大， 　　登台展示才艺…… 　　这特喵的真快跟现代综艺海选一样了。 　　她招招手， 　　小灰：“喵？” 　　猫咪窜到她怀中。 　　李清茶抓着小灰一阵薅， 　　只有吸猫能平复她郁闷的心情了。 第388章 至情至性七皇子 　　加更。 　　￥￥￥￥￥￥￥￥￥￥￥￥ 　　皇城。 　　文华阁。 　　一众皇子、皇女读书，也就前排的一小撮人认真，后面那些年龄小的，心思早就飞了。 　　有人撑起一本书用作遮挡，压低声音， 　　“你们都听说了吗？七哥要结婚了？” 　　其他人点头， 　　“嗯嗯……” 　　“听说了听说了。” 　　“唉……真惨……兰陵先生怎么说的来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 　　他们频频摇头， 　　看那样子，似乎是真的痛心疾首。 　　七皇子在旁边听得吐血，心中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帮小屁孩，毛都还没长齐呢，懂个屁的《金梅瓶》啊喂！ 　　他视线扫过房间， 　　“思柔。” 　　思柔：￣□￣｜｜ 　　装没听见。 　　没想到，七皇子越来越过分，声音加大了几分， 　　“喂！思柔！思柔！！！” 　　思柔无奈，瞄了眼上面同样无奈的詹事，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七皇子一眼， 　　“有话快说。” 　　“我还不想成婚。” 　　“唉……你跟我说这个有锤子用啊？” 　　思柔翻个白眼。 　　七皇子嘿嘿一笑，将书本立起来，凑了过去， 　　“你跟李清茶最熟，你帮我跟他说几句啊。” 　　思柔挑眉， 　　“你跟她还是兄弟呢。” 　　“思柔，这你就不懂了吧？好兄弟就是用来顶包的。就比如之前的情况，父皇都把事情说到那个份儿上了，李清茶不可能不接受，唯有拿我出来顶包啊……” 　　“那你自己跟她说。” 　　“这……唉……跟他聊这些总感觉怪怪的……你是知道我的，我还没……咳咳……” 　　思柔意会， 　　七皇子，俗称，处男。 　　而李清茶那么有女人缘，简直就是妇女之友，七皇子跟李清茶谈论那些事情，完全是纯情初哥对老司姬，很没有面子的。 　　他要是知道李清茶是女子，不知会怎么想…… 　　想到那个场面，思柔就觉得好玩。 　　她压低声音， 　　“你让我跟她谈？” 　　“这……” 　　七皇子也琢磨过味儿来了。 　　思柔是女子， 　　李清茶是男子， 　　两人聊这个好像更加不合适。 　　他嘀咕：“你们两个要是夫妻俩就好了，这种事情关起门来钻被窝谈，最合适。” 　　思柔脸一红， 　　“说什么呢你！？” 　　“咳咳……” 　　“再说了，李清茶不过是大婚天使，主要负责礼仪方面的东西。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落到你母妃身上，再就是主管这件事的勋贵国戚身上。” 　　这个观点比较客观， 　　七皇子暗暗点头，心中思量一番，渐渐有了计较。 　　“那我去找母妃商量？” 　　“嗯，至少林贵妃那里得和你一条心才行。” 　　“此话有理。” 　　“……” 　　“……” 　　两人面面相觑。 　　七皇子的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思柔被盯得一阵恶寒， 　　“你搞什么？有话就快说！” 　　七皇子嘿嘿一笑， 　　“老姐，你是知道我的，纯纯的老实人，根本不知道如何沟通。所以，该怎么和母亲沟通啊？” 　　“你是老实人？” 　　“比起李清茶算老实人嘛~” 　　只此一句，怼得思柔哑口无言， 　　思柔沉吟片刻， 　　“你……嗯……这样，你跟林贵妃说……不不……你跟林贵妃提要求，说一些不切实际、不着边际的，加大选妃的难度。” 　　这就是拖字诀了。 　　皇子选妃和太子选妃不同， 　　太子选妃牵扯到未来的后宫之主，事涉国家安定，导致太子在这件事上一点儿发言权没有， 　　而皇子不同，或多或少还能根据XP系统提一点儿要求。 　　而且，林贵妃素来溺爱七皇子，又有点儿逆来顺受的老好人性格，耳根子软，被七皇子哭闹几句说不定真会被牵着鼻子走。 　　七皇子沉吟， 　　虽然为此利用母亲不好， 　　但是，为了自己以后的性福，豁出去了！ 　　“那我怎么办？” 　　思柔无语， 　　“你连瞎话都不会编啊？” 　　“不会。” 　　“(ˉ▽￣～) 切~~” 　　思柔无奈摇头，拿出一张纸来，低头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一阵，之后悄悄递给七皇子， 　　七皇子看了，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这能行？” 　　思柔心中直犯嘀咕， 　　七号在群里表现得冷静克制，不过牵扯的都是公事，半点儿不愿意谈及八卦， 　　现在看来，还真的和七弟一致， 　　七弟在这方面真不行。 　　思柔说：“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七皇子沉吟片刻，咬咬牙， 　　“好！” 　　说完，他举手， 　　“先生，我要上茅房，肚子疼得厉害，可能得去一个时辰。” 　　詹事脸当即黑了， 　　刚才就注意到了七皇子和思柔窃窃私语，现在倒好，人干脆准备开溜了， 　　他挥挥手， 　　“赶紧，别回来了。” 　　“谢谢先生。” 　　七皇子将思柔的小纸条藏好， 　　他直奔母亲的宫殿。 　　林贵妃一听儿子来了，立即召见，但还是摆出严厉的表情， 　　“你这孩子，今天不是在文华阁上课吗？” 　　虽然是在批评，却根本听不出愤怒。 　　正是因为林贵妃的溺爱，七皇子之前的表现才会一直那么拉胯，直到亳州剿匪之后才开窍。 　　七皇子笑， 　　“想看看母亲嘛~” 　　林贵妃瞪了他一眼， 　　“哼！” 　　“母亲不欢迎？” 　　“我看你是因为选妃的事情有求于我。” 　　既然说到选妃了，七皇子当然顺势而为，说道：“母亲，关于选妃的事，孩儿有些……嗯……有些要求。” 　　林贵妃叹气， 　　“要求？哪轮得到你提要求？皇子选妃向来就没有本人说话的份。” 　　“向来如此，便对吗？” 　　“……” 　　林贵妃诧异地看了眼儿子， 　　这小子，长高了、也长壮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在母亲滤镜的加持下，林贵妃对七皇子非常满意， 　　“你想说什么？” 　　七皇子故作为难， 　　“孩儿只是……唔……孩儿只是觉得，皇子和皇子妃，能否夫妻恩爱，要看双方是否互相喜欢，若两情相悦，那便千好万好。可是……唉……我甚至不能选合乎自己心意的吗？” 　　“……” 　　“……” 　　难言的沉默。 　　林贵妃不由得愕然， 　　“什么合乎心意？儿子，你到底是……” 　　“母亲，皇子选妃，无非是从相貌、才学、品德入手，可是，这便对吗？” 　　“怎么不对了？”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感情吗？她的优点，我不喜欢，便是缺点！她的缺点，我喜欢，便是优点！” 　　振聋发聩！ 　　林贵妃打了个激灵，看向七皇子， 　　情…… 　　只这一个字，让多少深宫女子为此黯然神伤？ 　　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如此至情至性， 　　能嫁给他，女孩子一定很幸福。 　　林贵妃沉吟片刻，说道：“我会跟皇上提个意见，让你舅舅做这次选妃的负责人，由他把关，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呼~ 　　七皇子松了一口气，将握着的小纸条悄悄藏入衣袖中。 　　没想到思柔如此厉害， 　　一提到“情”这个字儿，母亲竟真的松口了。 　　emmm…… 　　果然，女人最懂女人。 　　七皇子微微一笑， 　　“那么，母亲，我把喜欢女子的优点写给你咯？” 　　林贵妃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上当了。 　　感情是要培养的，最后的优点，不还是要落实到相貌、才学、品德上？ 　　奇也怪哉，自己是怎么被绕进去的？ 　　林贵妃白丝不得骑姐。 第389章 他抱着猫的样子，好帅 　　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 　　所以，名义上，七皇子选妃的事情没有正式开始。 　　但既然已经板上钉钉了，礼部的众官员自然主动出击，开始准备。 　　李清茶也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之下，抱着《大夏会典》生啃，打起了攻坚战，仿佛回到了高三挑灯夜读的生活。 　　就这样过了三天，时间一步一步朝着秋天迈进， 　　京城中的道门各宗派走了七七八八， 　　礼部暂时没什么大活了。 　　终于，皇帝颁布诏书，从京畿周边四个州挑选适龄女子，为七皇子选妃， 　　新乡伯林思聪，也就是林贵妃的弟弟、七皇子的舅舅作为负责人，礼部会客司主事作为大婚天使，礼部协助统筹。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喧嚣尘上。 　　七皇子是谁？ 　　亳州剿灭谷设走私集团的头号功臣，皇帝甚至亲自率领百官出城二十里在码头相迎， 　　何况，最近还有主办三宗论道的大功， 　　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帮七皇子选皇子妃，为了什么？ 　　要知道，皇子选妃是有固定时间的—— 　　正月。 　　（※注：成婚的时间不一定，因为有生辰八字的说法。） 　　七皇子突破这个限制，定然有什么原因。 　　从朝堂到乡野、 　　从清流文士到乡野村夫、 　　众人无不议论纷纷。 　　大家都认为，七皇子已经获得了当今圣上的喜爱，极有可能对太子、二皇子之间的平衡局势形成某种程度的冲击。 　　传言越来越多，参加海选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 　　报名首日， 　　诸王馆前被堵得水泄不通。 　　李清茶和骆未央的马车走不动了，无奈，两人只好改为步行。 　　小灰也跟着他们， 　　这三天，小灰天天跟随李清茶到礼部点卯，因为软萌可爱，深得诸位大人的喜爱， 　　他们现在几乎人手准备小鱼干。 　　李清茶掂了掂怀中的猫， 　　“我……你是不是重了？” 　　小灰：“喵~” 　　它对李清茶亮爪子。 　　一旁的骆未央忍不住嗤笑出声。 　　前边人流如潮、推推搡搡之间就像潮起潮落， 　　人潮中，能看到礼部的差役艰难开路， 　　“速速避退！” 　　“都让开！” 　　“靠！你们给老子让开啊！礼部的大人们还没进去，你们搁这儿挤来挤去有个锤子用？你们自己能选？” 　　…… 　　差役劈头盖脸一顿骂。 　　但他们也不敢暴力执法，因为担心说不定真打了七皇子未来的岳父老泰山， 　　那样，将来是有可能被拉进宫里去势的。 　　骆未央直摇头， 　　她踮起脚， 　　“那个是解承宣吧？” 　　李清茶点头， 　　“嗯，这种场合，陶大人肯定是不会露面的，礼部尚书嘛，日（老）理（油）万（子）机（了）。” 　　她摊手， 　　~o(*￣︶￣*)o~ 　　骆未央跟着笑。 　　两人往人群中挤进去， 　　人山人海，竟然没有立锥之地，逼得李清茶运转功法，迫开众人。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怒斥：“你为何插队？” 　　这声音听得有几分熟悉。 　　李清茶看过去，发现对方竟然是浔州剑阁的那个中年剑客，此时正满脸通红，像是被气着了， 　　他捏住一人手腕， 　　“你为何插队？” 　　“我没插……不是，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浔州人吧？” 　　“浔州人又如何？” 　　“这……” 　　被捏住手腕的人有点儿无语。 　　就在这时，中年剑客看到了李清茶，双眼一亮， 　　“李大人！” 　　只是这三个字，就让空气为之一静， 　　盯—— 　　盯—— 　　盯—— 　　无数视线落到李清茶身上。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蓦地发现浔州剑阁的人都在， 　　那个在酒楼里惹事儿的小朗， 　　当然，还有小朗心心念念的师妹。 　　李清茶诧异， 　　“这是……” 　　中年剑客凑过来， 　　“李大人，我带徒弟来报名这次选妃的。” 　　“……” 　　“李大人？” 　　“咳……没什么。” 　　李清茶看向小朗， 　　发现这小伙子神色委顿，估计是在兵马司的监狱里关了几天，吃了些苦头， 　　当然，最致命的打击是师妹参加选妃的事。 　　李清茶又看向那个年轻女弟子，发现对方双眸发亮，看自己的目光中有一种隐隐的情绪， 　　emmm…… 　　感觉和不言看自己时的表情非常像。 　　这是私生粉啊！ 　　李清茶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清清嗓子， 　　“那个……咳……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人家没有插队，因为选妃是从京畿地区的四州选人，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才会扩大范围。” 　　众人听了，随即哈哈大笑，出言奚落， 　　“怎么？浔州来的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李大人说得好！” 　　“李大人公正！” 　　…… 　　小朗听了，不由得双眸一亮， 　　没想到，李清茶竟然在这个时候帮了自己。 　　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将来自己成了天下第一、独步武林的剑客，也绝对不再找李清茶挑战，至少给出手相助的恩人一个面子。 　　这么想着，小朗看向师妹， 　　还是自己的…… 　　师妹还是自己的！ 　　中年剑客涨红了脸， 　　“李大人，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浔州的女子便做不得皇子妃？” 　　其实，他出现在这儿也属偶然， 　　三宗论道期间，兵马司、京兆府、刑部抓的人太多了，大部分都是承诺三宗论道结束后就放人，核实地慢了一些， 　　小朗的事情被拖了整整两天，正是昨天才放出来的。 　　按计划，剑阁的人都该离京了才对，但突然听闻七皇子选皇子妃的事情，中年剑客便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说不定就成了呢？ 　　毕竟，自家女徒弟还是有一些姿色的。 　　“这不公平！” 　　中年剑客再次重复。 　　李清茶摇摇头， 　　“没办法，规矩就是规矩，钻不得任何空子。” 　　“可是……唔……你看那边儿，连……唉……我都不忍看。” 　　“？？？” 　　李清茶顺着中年剑客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明显超过两百斤的女子站在那儿，浓妆艳抹，想用化妆品为自己增色，却只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李清茶：￣□￣｜｜ 　　她尴尬地咳嗽， 　　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先接茬了， 　　“李大人，我是京城人士。” 　　“……” 　　“……” 　　“……” 　　现场气氛极其诡异。 　　中年剑客：“！@#*￥%……” 　　他似是要气炸了。 　　李清茶无奈，压低声音， 　　“你放心，她初选都过不了。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极致了。规矩就是规矩。” 　　表面上：规矩就是规矩。 　　心里：幸好加了仅限京畿地区的限制，不然，以现在的工作量，自己怕是996都干不完。感谢圣旨！ 　　她一脸公事公办、绝不通融的模样。 　　中年剑客无奈， 　　“罢了，只望李大人公正。” 　　李清茶缓缓地点头，在京城百姓尊崇的目光中走向诸王馆。 　　小朗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感激之情激荡，溢于言表。 　　他转头，看向心心念念的师妹， 　　没想到的是，师妹正眼神痴缠地看着李清茶离去的方向，嘴中低声说：“秉公办事，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而且，他抱着猫的样子，好帅。” 　　小朗：？？？ 第390章 初选开始 　　李清茶一路“杀”进诸王馆。 　　在她身后，解承宣也好不容易冲了进来，拿手帕塞进官帽里，贴着帽檐擦汗， 　　“真够要命的……” 　　他一边嘀咕，一边在李清茶身边落座。 　　小灰：“喵~” 　　看到它，解承宣顿时心态宁静了，呵呵一笑， 　　“礼部的其他大人今天怕是会很无聊。” 　　无猫可吸，确实无聊。 　　李清茶放开小灰， 　　猫咪跳上桌，一点儿不害怕陌生的新环境，在诸王馆里溜达起来。 　　解承宣挥挥手，让差役搬些椅子、桌子出去，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新乡伯到。” 　　李清茶和解承宣赶紧起身， 　　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穿麒麟补服的青年人，三十岁出头的模样，身材挺拔，长相极其英俊，就是被外面的人群挤得有些狼狈， 　　他应该就是新乡伯林思聪了， 　　从遗传学的角度讲，她的姐姐林贵妃应该也是难得的美人。 　　李清茶拱手， 　　“伯爷。” 　　林思聪看到她，双眸一亮， 　　李清茶的大名可是一早就听说过的，帮小七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是林家的大恩人， 　　他上前道：“李大人，皇上钦点您为大婚天使，这是皇上信任您的表现。这皇子妃要怎么选，我等一定会听您的。” 　　李清茶轻咳， 　　“伯爷，我刚调任礼部不久，没什么经验，还是得多听多学。” 　　“既如此……” 　　“？？？” 　　李清茶有点儿懵， 　　她没想到对方真的顺杆子往上爬，要提出什么建议。 　　规矩在那儿明摆着，提建议有什么用？ 　　解承宣一愣，视线挪到大门口，似乎忽然对外面那一片空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嘴中念念有词：“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李清茶和新乡伯有暗箱操作，他只能装看不见。 　　“……” 　　“……” 　　“……” 　　一时间，气氛有点儿诡异。 　　林思聪笑呵呵地，忽然上前一步，塞了个信封到李清茶手里。 　　李清茶掂了掂， 　　“银票？” 　　噗！ 　　林思聪吐血，暗道李大人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赶紧摇了摇头， 　　“啊这……李大人莫要误会。” 　　李清茶：￣□￣｜｜ 　　分明是对方的表现让自己先误会的。 　　她左右看看，发现礼部的官员、差役全都很自觉，将视线挪到了一边，把自己当空气，便干脆直接拆开了信封来读， 　　良久， 　　“这个……七皇子是……唔……认真的？没开玩笑吗？” 　　林思聪严肃点头。 　　李清茶无语， 　　信封里的纸确实不是银票，而是一封信，详尽地提出了七皇子对皇子妃的要求， 　　国色天香、亭亭玉立、小家碧玉、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窈窕淑女…… 　　基本上把能罗列的成语都给用上了。 　　特喵的…… 　　“这不对吧？” 　　李清茶问。 　　林思聪反问道：“有何不对？” 　　“就比如……对了，伯爷，您看这两个词，分明就是矛盾的啊！哪有女子既能做到‘苗条纤细’、又是‘体态丰腴’的？” 　　说话的同时，李清茶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不可能嘛！ 　　自己是修士都做不到。 　　林思聪压低声音，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林贵妃给我的纸条，我一个字没改。” 　　李清茶：“……” 　　她看出来了，七皇子这是恐婚， 　　给皇子妃提这么多的条件，明显是不想真的选妃成功。 　　不过，也不是不能配合， 　　李清茶一想到外面有上万名候选人，就不由得头疼，正好借此机会刷掉一批， 　　反正林思聪同意， 　　解承宣是自己的上级领导，但圣旨说礼部只是协助者的地位，也不会提出什么异议。 　　能减少工作量的事，皆大欢喜。 　　李清茶沉吟， 　　初选第一步是观察女子体态容貌，长得难看的肯定过不了， 　　但这一关由内监把控，三人想提高美女的门槛、增加被刷下去的比例也不可能， 　　所以，他们只能在后面的部分多花些心思。 　　李清茶蓦地灵光一闪， 　　“既如此，我们不如先出一道题？” 　　一听要出题，解承宣顿时来了兴趣， 　　“李主事想怎么做？” 　　“唔……我想想……对了，既然选皇子妃必须要识字，那很好办，咱们就出一道识字的题目，让所有报名者在规定时间内解答。” 　　“如此……似乎可行。” 　　李清茶略做沉思，让人找来女子四书，一边阅读，一边描描画画。 　　过了一阵，他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齋鄭箋憚齊關闕。 　　解承宣凑上来， 　　半晌， 　　“斋……郑……笺……惮……齐……关……阙……” 　　李清茶点头，之后转向一旁的差役， 　　“解大人用了几息的时间？” 　　差役回答：“一息。” 　　“很好，一会儿对报名的女子的要求很简单，三息即可。你们都知道的，解大人是二甲出身，咱们不能对那些小姐也提这么严苛的要求。” 　　“诺！” 　　众差役纷纷应是。 　　解承宣愕然， 　　“等会儿，等会儿，李主事，你考她们这些生僻字……唔……” 　　话说到一半，解承宣也反应过来了， 　　斋、郑、笺、惮、齐、关、阙…… 　　算个锤子的生僻字。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字凑在一起，解承宣硬生生就不会读了， 　　首先得在脑海中搜寻，读完之后还要在脑子里过一遍，确认自己没读错， 　　七个字，这种步骤循环了七遍。 　　他不由得懵逼，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李清茶神秘地呵呵一笑，对一旁的差役说道：“记住了，三息时间。” 　　差役领命离去， 　　“诺！” 　　林思聪又问：“李大人不怕串题？” 　　李清茶摇了摇头， 　　“她们彼此是竞争者，自己答不上来的题目偷偷告诉别人，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 　　“怎么？伯爷为何忽然沉默？” 　　“我只是……呵呵……李大人果然自信，已经明确说‘答不上来’了。” 　　李清茶点了点头， 　　她很确定，能答上来的是少数， 　　而且，能背过题目的恐怕都没几个，因为三息的时间太短了，很多人会纠结于前面的字，再加上紧张的因素，根本没有背题的心思。 　　解承宣说道：“有些世家大族肯定有多个适龄的女子，她们并非竞争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为了家族利益，恐怕不会介意在家族内串题。” 　　李清茶无所谓， 　　“那就给她们算过好了。” 　　“啊？” 　　“毕竟，咱不能让人连初选都过不了吧？” 　　“李主事，你可真……” 　　解承宣没想好用什么词来形容李清茶，只是竖起了大拇指。 　　三人一齐出了诸王馆， 　　在搭起的台子前，林思聪高声说：“此为初选，有意做太子妃的适龄女子须过两关。首先……” 　　他指了指台子一角， 　　“由内监观其体态容貌，不合格者淘汰。其二，” 　　又指向台子上的一块幕布， 　　此时，幕布被撑起来，搭成了一个临时帐篷之类的东西， 　　“识字关。一共七个字，能在三息内按顺序全部念对者才算过关。” 　　竟然才七个字？ 　　下面的女子摩拳擦掌。 　　就这样，海选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第391章 当世大才！ 　　加更。 　　￥￥￥￥￥￥￥￥￥￥￥￥ 　　皇城内， 　　七皇子正在林贵妃宫里，坐在桌边，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林贵妃叹气， 　　“你的心怕是早就飞了吧？” 　　七皇子回过神， 　　“母亲，今天是遴选第一天，我当然会好奇都有什么样的女子啦~” 　　“无论你怎么好奇，都不会有你在信中写的那般人物。” 　　“唔……” 　　“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唔……” 　　林贵妃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七皇子不解， 　　“母亲，有话直说便是。” 　　“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寡人之疾？” 　　“……” 　　“……” 　　诡异的沉默。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寡人之疾，说白了就是人因为那种事儿干多了，导致X能力萎靡。 　　七皇子脸色涨得通红， 　　“母亲，你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那种病！？” 　　盯—— 　　林贵妃的视线在七皇子身上打量一番， 　　良久， 　　“那你为什么要如此刁难？你写的那些要求，连我都做不到呢~” 　　七皇子：￣□￣｜｜ 　　他无奈道：“我就是没准备好。” 　　林贵妃摇摇头， 　　“结婚这种事哪有准备好的？” 　　“唔……” 　　“你啊，在外面也算办了些大事了，怎么这方面就是一点儿不开窍呢？” 　　林贵妃叉腰， 　　看那模样，像是要开始数落了。 　　七皇子赶紧起身， 　　“母亲，我……咳咳……今日第一天遴选，我实在好奇，想出宫看看。” 　　林贵妃挑眉， 　　“那怎么可以？皇子出宫虽然皇上不大愿意管，但也于礼不合，何况你是要去看未来可能的新娘子，这在寻常人家也不行啊。” 　　“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就去看看嘛~~~~~~~~” 　　七皇子尾音拖得超长， 　　如此撒娇，听得周围宫女头皮发麻，胳膊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贵妃也有点儿受不了了， 　　“好好，你愿意去就去。” 　　“谢谢母亲，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 　　“到时候，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了，给你关了禁闭，你可别来哭。” 　　“诶嘿~” 　　七皇子可耻地卖萌。 　　这一招要是对李清茶、思柔用，肯定被吐槽，永嘉甚至能一脚踹过去， 　　但当娘的就是吃这一套， 　　林贵妃宠溺地笑了笑，招呼旁边的宫女， 　　“准备几盒糕点。” 　　说完，看向七皇子， 　　“宫中的糕点虽然不值钱，但贵在外面买不到，你带给礼部的大人，尤其是李清茶，他对你助力颇多，你要多加笼络。” 　　七皇子心中清楚，凭糕点就想笼络人心是不可能的， 　　但母亲身在深宫大院，不懂这些也正常。 　　“谢谢母亲。” 　　“嗯，快去吧。” 　　七皇子命人带上了糕点，之后乘马车一路前往诸王馆。 　　出乎意料地，诸王馆外面竟然一点儿不闹腾， 　　人确实多，但一片愁云惨淡。 　　七皇子侧耳细听， 　　“你家闺女过了没有？” 　　“唉……别提了，她第一关就没过，说是因为长得……罢了罢了，不说了。你家的呢？” 　　“第二关。” 　　“果然是第二关，我看很多人都是第二关被刷下来的，题目很难？” 　　“不好说、不好说。” 　　…… 　　七皇子轻笑， 　　参选者之间是竞争关系，虽然都失败了，但也不可能透题啊。 　　他将车窗帘挑起一个更大的缝隙，凝神细看， 　　没想到，只一眼就肝胆俱裂。 　　尼玛…… 　　怎么什么人都有！？ 　　就刚才说话的那两位，第一关被刷下来的那家的女儿，看着恐怕得有两百斤。 　　嘶…… 　　七皇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恐婚了， 　　他抬起头，发现台子上面只有礼部的差役，李清茶、林思聪等人根本没有监督初选的进行，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 　　这帮人是要撂挑子啊…… 　　不行！ 　　自己得进去看看。 　　他下令道：“快进诸王馆。” 　　马车便悄悄地绕到了诸王馆的后门，钻了进去。 　　七皇子直奔诸王馆主厅， 　　刚到门口，便看到几位大人在里面喝着大茶闲聊，一副薪水小偷的模样。 　　他气不打一处来，径直进屋， 　　“李！清！茶！” 　　李清茶抬头， 　　“殿下怎么来了？” 　　“本殿要是再不来，估计选的妃子怕是能鬼压床。” 　　“噗！咳咳……” 　　李清茶差点儿笑出了声。 　　一旁的解承宣说：“殿下，您误会李主事了，我们……呵呵……您放心，我们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信。 　　七皇子挑眉， 　　“怎么回事？” 　　李清茶呵呵一笑，将那张纸抽了出来，递给七皇子， 　　“殿下，你看。这是识字关的题目，要求参加遴选的女子必须在三息内将其按照纸上的顺序读出。” 　　“才七个字，有什么难的？斋……郑……笺……惮……齐……关……阙……” 　　“殿下用了几息？” 　　“这……” 　　七皇子不由得挠头。 　　李清茶拍拍对方的肩， 　　“殿下，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七皇子瞪大双眼，看看那道题目，又看看李清茶， 　　“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 　　“我很好奇！” 　　李清茶没办法，思忖片刻，觉得给七皇子讲课还是应该深入浅出，便在纸的背面写下了一行字： 　　汉字的序顺并不能影响阅读。 　　七皇子愕然， 　　“这句话怎么了？汉字的顺序并不能……唔……序顺？” 　　“没错。” 　　“……” 　　七皇子一脸懵。 　　他觉得这句话非常非常扯， 　　就比如“我是你大爷！”和“你爷大是我！”，这能一样吗？ 　　果然，李清茶说：“我写这句话，并不是想说这个观点是正确的，而是想说，人在识字、阅读时，都是有惯性的、有约定俗成的。” 　　七皇子缓缓地点头， 　　之后，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你想啊，我们一辈子看到的苹果都是红色的，所以忽然看到蓝苹果就无法接受。这个问题放在阅读上也是一样的，因为习惯了‘顺序’，所以看到‘序顺’时会不自觉地修正。” 　　“唔……本殿懂了，你在说词组。” 　　齋鄭箋憚齊關闕， 　　这些汉字的结构十分复杂，所以普通人在记忆时，会下意识地放到句子、词组中记忆，将其拆解出来，之后再拼接，非常违反阅读、记忆的习惯， 　　当然，也很容易让人产生自我怀疑： 　　这是那个字吗？ 　　我没记错吧？ 　　我是不是记错了？ 　　…… 　　七皇子懵懵懂懂地点头。 　　解承宣是进士出身，想得却更多一些， 　　他隐隐觉得，李清茶说的这些理论绝对不只是词组那么简单，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值得挖掘， 　　这些内容虽然闻所未闻，却有可能对儒家学习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 　　他看向李清茶，目光愈加敬佩， 　　当世大才！ 第392章 本官对你们太失望了！ 　　“……” 　　“……” 　　“……” 　　诸王馆的主厅一派安静。 　　大家都还在思考李清茶的那些理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李清茶百无聊赖，伸个懒腰， 　　“呵~” 　　甚至打哈欠。 　　七皇子：￣□￣｜｜ 　　他对护卫招手，让人将糕点盒在桌上摆开，之后说：“这是母妃给本殿带的，太多了，本殿吃不下。” 　　一番说辞，轻描淡写。 　　李清茶暗暗点头， 　　七皇子在政治方面的成长确实有目共睹。 　　骆未央凑上来，拣出一枚肉酥饼，将其中的肉馅递给小灰，自己把酥皮吃掉了。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没了顾虑，斟茶吃糕点。 　　七皇子问道：“李清茶，你出的题这么难，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李清茶笑着摇头， 　　“这题难？” 　　“唔……也不算难吧。” 　　“你放心吧，‘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最后能通过的人肯定不会特别少，否则，皇上必然……唉……我就是想先刷下去一批人，减少工作量。” 　　偷懒说得这么直白，也是没谁了。 　　林思聪和解承宣将头扭向一边，权作未闻。 　　七皇子瞪了李清茶一眼， 　　之后，他站起身，拎上一个小的食盒，说道：“本殿出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侍卫有些为难， 　　“殿下……” 　　“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事。” 　　“唔……是。” 　　李清茶看得直摇头，心说侍卫们有这么个不靠谱的领导，也挺倒霉的， 　　她对骆未央微不可察地使个眼色， 　　小吃货意会，将一盒糕点倒进随身的小袋子里，跟着七皇子出门，同时稍微靠后，尽量保持距离。 　　有望气师盯着，能更轻易地规避风险。 　　两人从后门绕到诸王馆正面， 　　此时，已经遴选了上千人，但愁云惨淡的现状没有改变， 　　女孩子的家长们都在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有谁过识字关了？” 　　“没听说啊……” 　　“你家闺女拿到的题是几个字啊？” 　　“你先说。” 　　“七个。” 　　“我这儿也是七个……唔……看来是一样的啊……” 　　“七个字能淘汰二百多人、无一幸免？就连王家有名的才女都不行，出来就哭了，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似的。” 　　…… 　　众人都在聊识字关的事。 　　事实上，真正刷人刷得多的是内监那一关，仅仅相貌周正、体态端庄一条，就足以搞掉十之七八的参选者， 　　但相貌是天生的，讨论了也没用，反而徒增烦恼， 　　所以议论识字关的反而多。 　　但是，他们又不愿意平白让人摘了桃子，聊起来都是藏着掖着的，无人触及核心。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有人察觉出猫腻来了， 　　有些世家大族的人估计这道题很刁钻，临时改变策略，让家中的小姐先等等，转而让伴读的、长相端正的丫头打前站， 　　她们的工作非常地明确—— 　　记住一两个字。 　　反正世家大族有钱，这点儿报名费根本不在乎。 　　就这样，在人肉辅助记题的帮助下，终于有人杀出了重围，撞破识字关，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号女选手脱颖而出！ 　　这么折腾，立即招来了不满， 　　“是赵员外家的小女儿啊……” 　　“哼！她那是作弊！” 　　“没错！是作弊！” 　　“我怀疑他们赵家早就和礼部的人串通好了！” 　　…… 　　一直以来，选妃、招婿这种活动腐败现象都是很明显的，很多长得歪瓜裂枣的往内监那儿送些钱也能过关。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但看破不说破， 　　原因很简单—— 　　所有人都这么搞。 　　现在却不同了，识字关考的是硬指标，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这玩意儿送礼都没法送。 　　很多人家不注重子女教育，闺女只有先生，却没有适龄的伴读丫头，想找人应急都找不到。 　　渐渐地，议论的声浪变得越来越大， 　　众人向前拥挤，围住了台子， 　　“我们要见新乡伯！” 　　“对！我们要看考题！我们要知道考题的难度！” 　　“快来人！” 　　…… 　　七皇子挑眉，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说一声的时候，诸王馆大门洞开， 　　李清茶、林思聪、解承宣， 　　三人联袂而出。 　　林思聪作为皇亲贵胄，身上的麒麟补服一亮，立即将噪音压了下去， 　　他呵斥道：“何人胆敢在诸王馆前喧哗？” 　　众人稍微沉默， 　　蓦地，有人大喊道：“伯爷，这些参选皇子妃的适龄女孩儿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怎么可能不识字？” 　　林思聪盯着那人看了一阵，之后环视一圈， 　　“大家都有疑问？” 　　“对！” 　　“那好吧，就让出题人——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李大人为大家解释一番。” 　　林思聪后退。 　　李清茶便上前一步，展开手上的题目， 　　齋鄭箋憚齊關闕， 　　“各位，这些可是生僻字？” 　　众人愕然， 　　他们一路读了过来，发现确实不是生僻字，但又同时确定，这七个字想在三息中没有磕巴地读完，难度不小。 　　有人说：“这题目……这题目未免……唔……” 　　李清茶微笑， 　　“七个字，还都不是生僻字，难道有人会觉得难？” 　　没人吱声， 　　他们都不敢和身边的人交流视线。 　　没想到…… 　　“呵……确实，可能有点儿难。” 　　所有人愕然，惊讶地看向李清茶，不明白李清茶为什么要自我批评。 　　只见李清茶呵呵一笑， 　　“本官之所以说难，是因为你们都是参加遴选的女子的家长，你们是男子，自然会觉得难。但是……” 　　她清清嗓子， 　　“这七个字都是出自女四书中，《女诫》的前两篇。第一个，‘而齋告焉’中的‘齋’……” 　　李清茶娓娓道来，公布了七个字的出处。 　　之后，她义正言辞道：“《女诫》前两篇，加起来统共才五百余字，从中摘出七个字让女子辨识，算是强人锁男吗？” 　　“……” 　　“……” 　　“……” 　　沉默席卷了整个诸王馆前院。 　　没人敢吱声。 　　李清茶继续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本官不是科举出身，可即便如此，本官还是明白事理的，从《学而》和《为政》两篇任意挑出七个字，哪个儒生读不出来？” 　　依然是一片寂静。 　　大家被李清茶训斥一顿，都觉得脸上无光，偏偏又无法反驳， 　　女四书，哪个识字的女子不会背？ 　　更何况李清茶只挑了前两篇的七个字…… 　　答不出来，实在是不应该。 　　他们都有点儿抬不起头。 　　李清茶一脸悲戚， 　　“本官……本官对你们太失望了！” 　　说完，径直回了诸王馆。 第393章 这个世界太小了 　　“……” 　　“……” 　　“……” 　　诸王馆前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有点儿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思聪摇摇头， 　　“唉……你说说……你说说你们！非得惹李大人生气！” 　　说完，他一跺脚，追回了诸王馆的主厅。 　　众人愕然。 　　难道真的是自己有问题？ 　　也开始自我怀疑了。 　　有人压低声音，问解承宣：“解大人，现在……现在怎么办啊？李大人这是要撂挑子吗？” 　　解承宣面色一冷，抖了抖衣袍， 　　“撂挑子？也不看看刚才是谁出言逼迫的？李主事忠君体国、为七皇子着想、为皇上分忧，到了你们嘴里，怎么就成了黑幕了呢？” 　　“唔……” 　　“你们这么说，哪个人能不寒心！？” 　　解承宣是礼部右侍郎，约等于现代的副部长，甚至比副部长的权力大得多， 　　身居高位，真正勃然作色，给人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没人敢吱声。 　　解承宣不由得冷哼， 　　“哼！” 　　跟着也转身进了诸王馆。 　　三个主管选皇子妃的人就这么都不见了人影。 　　众人窃窃私语， 　　“刚才是哪家的人在那儿瞎扯的？” 　　“不是我。” 　　“是那……是关家！” 　　“靠！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啊……先对赵员外家的姑娘提出异议的可不是我！” 　　…… 　　他们开始推卸责任。 　　七皇子看得想笑，踮起脚来，看赵员外家的候选女子， 　　因为手上拿着一柄团扇，所以只能看到眉眼附近的半张脸，不算难看，但也没有多漂亮。 　　对她的外貌，七皇子没什么好恶， 　　不过，赵家小姐的气质七皇子确实不太喜欢， 　　文绉绉的，不像是能玩能闹的那种。 　　七皇子不由得叹气， 　　他想到思柔写给自己忽悠母妃的字条，说什么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当时不懂，现在身临其境才真正明白， 　　两情相悦什么的，对皇室的子女来说绝对是奢侈品。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参加遴选的家族争吵逐渐升级，甚至有大打出手的倾向， 　　一名礼部的吏员冲出来维持秩序， 　　“都安静！” 　　没人听他的， 　　依然是一片对骂。 　　吏员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再一次喉道：“都安静！再不安静的，取消资格。” 　　一下子全给整老实了。 　　有人说：“李大人生气了，这遴选还能进行下去吗？” 　　其他人附和着点头。 　　李清茶生气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识字关的题目被迫公开，必须要重新出题， 　　没了李清茶，这次皇子妃的遴选还真就玩不转了。 　　吏员轻咳， 　　“诸位，你们日日吵、夜夜吵，能吵得李大人回心转意否？” 　　这个提示比较明显， 　　有人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请李大人息怒。” 　　说完，还对诸王馆主厅的方向深深作揖。 　　其他人看见了，也立即跟上， 　　一时间， 　　“请李大人息怒。” 　　山呼海啸般涌向诸王馆。 　　噗~ 　　七皇子笑出了声， 　　他身边，一个女声问：“有什么好笑？” 　　七皇子没在意，以为是骆未央，随口回答：“李清茶投机取巧出的题目，还真把这些老学究唬住了……呵呵……我看这里面应该有不少人是举人吧？” 　　“投机取巧？” 　　“！！！” 　　七皇子愕然，听出不是骆未央的声音了，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 　　眼前是一名漂亮的女子，准确地讲，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比项楠毓在亳州的打扮还不专业。 　　女子轻笑， 　　“李大人高才，能写出《临江仙》这种气吞山河的诗作，还有《警世》此等……想来你没听过。罢了，你连李大人的作品都没听全，为何说他是投机取巧？” 　　七皇子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摇摇头，没有搭腔。 　　他认李清茶是朋友，虽然总是替李清茶背锅，但朋友就是朋友，对着骆未央还能吐槽几句，在陌生人面前肯定是不能说的。 　　女子叹了口气，嘟囔一句。 　　七皇子皱眉，很确定自己听到了“欺世盗名”这个词。 　　他冷哼， 　　“李清茶之才名我确实无法评判，不过，他这一次出题确实是花了些小心思。” 　　女子打量七皇子， 　　看那模样，似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掂量， 　　七皇子不爽， 　　“李清茶出的题看似很简单，实则很……也不能说难，只能说是非常反常理。我们一辈子看到的苹果都是红色的，所以忽然看到蓝苹果就无法接受……” 　　女子听得有些迷糊， 　　“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人在识字、阅读时，都是有惯性的、有约定俗成的……” 　　七皇子开始讲述李清茶的那套理论了， 　　而且，几乎一字不改。 　　女子惊诧， 　　她看着七皇子，目光中从刚开始的不屑变成了重视，之后甚至频频点头。 　　七皇子心想： 　　小样！ 　　看你还狂不狂了！？ 　　本殿的这些知识可都是出题人李清茶亲自传授的，忽悠你还不容易？ 　　他也开始好为人师了，越讲越兴奋，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 　　诸王馆， 　　主厅。 　　“请李大人息怒！” 　　“请李大人息怒！” 　　“请李大人息怒！”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震得人耳膜痛。 　　林思聪呵呵一笑， 　　“李大人，你这次立威算是轻而易举地立住了。” 　　解承宣在一旁笑着点头。 　　一次性立威，之后保证外面那批人对选皇子妃的流程都提不出异议，有百利而无一害。 　　林思聪又说道：“不过嘛，把他们在外面晾太久也不好。” 　　说着，转向李清茶， 　　“李大人，你看是不是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解承宣摇摇头， 　　“不用出去安抚。李主事只管再出一题，之后送到外面，他们只当李主事气还没消，但顾全大局，不愿意让遴选被耽搁。” 　　“此计甚妙，这样还能让他们畏威。” 　　“没错。” 　　解承宣露出官场老油子的笑容。 　　李清茶只是想减少工作量，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撂挑子不干了， 　　他让人找来纸和女四书，准备再出一题。 　　就在这时，骆未央走了进来。 　　李清茶愕然， 　　“你不是在外面保护七皇子的吗？” 　　骆未央说：“没事儿，七皇子现在正……唔……” 　　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凑到了李清茶耳畔，低声汇报， 　　李清茶：“！！！” 　　Σ(⊙▽⊙"a 　　她一脸懵，完全无法理解， 　　“楚……咕……真的？” 　　骆未央点点头， 　　“骗你干嘛？人家两个人正聊得嗨着呢~” 　　“……” 　　“怎么？” 　　“没，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了。” 　　李清茶一脸感慨。 第394章 才子 　　加更。 　　￥￥￥￥￥￥￥￥￥￥￥￥ 　　皇城。 　　文华阁。 　　皇帝今天没有在乾清宫批阅奏折，而是来了文华阁，看皇子、皇女们读书。 　　当然，他没计较七皇子不在， 　　选皇子妃第一天，偷偷溜出去看太正常了， 　　当年皇帝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 　　但此时此刻，众人都没有在读儒家经典，而是对着一行字发呆， 　　齋鄭箋憚齊關闕…… 　　看着这些字复杂的比划，所有人都懵逼了。 　　“……” 　　“……” 　　“……” 　　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在场，詹事府的普通先生肯定靠边儿站了， 　　此时，站在讲台上的是楚中天， 　　他也在琢磨这道题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七个字，一点儿都不难，可为什么自己在逐字念出的时候会有明显的阻滞感，甚至有一丝丝的难以确定？ 　　这也太神奇了！ 　　皇帝沉吟， 　　“楚大学士，你能在几息内读出？” 　　楚中天闭目回想， 　　“一息。” 　　皇帝：“……” 　　决定不把自己想了三息的事说出来。 　　他转头数落在座的皇子、皇女，声色俱厉道：：“你看看你们，有几个能做到大学士这样的！？还不给朕狠狠地反思！？” 　　一堆皇室子弟低下头。 　　楚中天赶紧说：“不怪诸位皇子、皇女，就连臣也……嗯……怎么说呢……臣觉得这道题并不简单。” 　　至于为什么不简单，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皇帝一听，心下松了口气， 　　原来是一道难题， 　　还好。 　　他又问：“可问题在于，这些字都不生僻啊。” 　　楚中天有点儿挠头， 　　“这……臣……臣也说不好啊。” 　　“……” 　　“……” 　　诡异的沉默。 　　幸好，外面有人打破了僵局， 　　“皇上，礼部送来了第二道题，以及第一道题的出题思路。” 　　皇帝兴奋， 　　“快呈上来！” 　　“诺！” 　　大太监捧着纸条进来了。 　　首先是出题思路， 　　皇帝读出来：“此七字皆摘自《女诫》前两篇，第一个，‘而齋告焉’中的‘齋’……” 　　楚中天听得更懵了， 　　他虽然是男子，但满腹经纶，《女诫》这种倒着背都没问题， 　　但神奇的是，李清茶从里面挑出七个字来，他反而被整得有点儿迷糊， 　　就离谱！ 　　皇帝说道：“题目从女四书中节选而来，男子答题稍有难度倒也可以理解。这第二题也是类似的思路，从《女诫》后两篇中摘出了七字。” 　　为男子找借口的同时，还扬了扬手中字条。 　　楚中天没反驳，但心里清楚， 　　这事儿透着怪异，可以肯定的是，跟性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李清茶…… 　　啧…… 　　李清茶真是一介怪才。 　　就在这时， 　　“咕……” 　　下面传来一声轻响， 　　众人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源头投去了视线， 　　盯—— 　　目光落在永嘉身上。 　　皇帝也听见了，哈哈大笑， 　　“永嘉饿了？” 　　永嘉小脸有点儿红， 　　“父~皇~” 　　“好好，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永嘉随朕……唔……朕今天陪你们用饭，就在文华阁。” 　　皇帝大手一挥，让人准备餐食用的桌子，之后传膳。 　　他又看向楚中天， 　　“楚大学士，本想留你在宫中用午膳，但今天……” 　　楚中天拱拱手， 　　“臣自不会影响陛下行天伦之乐。” 　　“去吧。” 　　“臣告退。” 　　楚中天又看了眼两道题目，牢牢记在心中，随后出宫，乘马车急匆匆往宅邸赶。 　　老管家出来帮忙牵马， 　　楚中天下车，跨过大门之前，蓦地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轿停在那儿，似是在等待什么， 　　心思电转，他已经反应了过来， 　　“小姐人呢？” 　　老管家动作一顿， 　　“小姐……” 　　“说实话。” 　　“咕……” 　　老管家艰难地咽唾沫。 　　楚中天叹气，也不进府邸了，转身朝那个小轿走去。 　　小轿中的人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对轿夫下令， 　　“走！” 　　只可惜，晚了一步， 　　“安筠。” 　　楚中天挡在了轿子前。 　　楚安筠吐吐舌头， 　　完蛋！ 　　她掀开轿帘，一副刚注意到楚中天的模样， 　　“父亲~” 　　“哼！你还知道有为父这个人？” 　　“唔……” 　　少女怯怯的模样， 　　当然，这是装出来的， 　　楚中天也知道这是自家闺女在装可怜，但就是没办法生气。 　　他叹了口气，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最近京城不太平，别随意外出。你……唉……罢了罢了，随我回府。” 　　楚安筠跳下轿子， 　　结果，这个动作过于跳脱，又引来了一阵数落：“你这丫头，一点儿不稳重！” 　　少女再次做出梨花带雨的模样， 　　“父~亲~” 　　楚中天没辙，举手投降， 　　“别哭别哭，要是让你娘知道我又把你惹哭了，她非得说我。” 　　“那你就别骂我！” 　　“我骂你了吗？” 　　看当朝大学士被女儿治得服服帖帖，下人都没什么表示， 　　见怪不怪了。 　　楚大学士这么多年下来，没少批评小姐，可最后的结果呢？ 　　换汤不换药啊…… 　　楚中天也知道自己敌不过女儿，干脆岔开话题， 　　“去哪儿了？” 　　楚安筠说：“诸王馆。” 　　果然，不出所料。 　　楚中天知道，自己这闺女也是个好钻研的，自由饱读诗书，心气儿奇高，听说有很多才女参加遴选七皇子的皇子妃，自然想去看看， 　　他摇摇头， 　　“你怕是又要说，‘什么才女，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楚安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知女莫若父。” 　　两人一边聊，一边进屋， 　　楚中天说：“也不是‘知女莫若父’，我只是习惯了罢了，你每次去诗会，不也说人家才子是……” 　　“这次不一样哦~真的有才子。” 　　“嗯？” 　　“真的，这次我遇到有真才学的人了。能将李清茶的题目完美拆解的人。” 　　楚中天：！！！ 　　他一脸震惊， 　　“谁！？怎么拆解的！？” 　　楚安筠呵呵一笑， 　　“是谁，我不知道。但他拆解的过程我可以跟你复述。” 　　“你快说。” 　　“取纸笔来。” 　　楚安筠让人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汉字的序顺并不能影响阅读。 　　之后，少女娓娓道来。 　　楚中天越听越心惊，到了最后，竟然背后除了一层薄薄的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 　　楚安筠问道：“怎么样，父亲？是才子吧？” 　　楚中天缓缓点头， 　　“确实。” 　　“你觉得这个才子有多厉害？” 　　“恐怕不弱于李清茶。” 　　这一个评价多少有点儿出乎楚安筠的意料， 　　不弱于李清茶？ 　　“真的？” 　　楚中天缓缓点头， 　　“真的。” 　　“可……可李清茶是出题人啊。” 　　“你想想，那些殿试的一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楚安筠会意， 　　一甲，即状元、榜眼、探花。 　　殿试出题，出题人往往会在心中也写一篇范文，这是一个下意识地行为， 　　如果拿这篇范文作为一百分，那么，一甲三人的八股文就有可能是一百二十分，乃至一百五十分、两百分。 　　原因很简单， 　　历来一甲的文章哪个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将其映射到今天的事上，不难想象，破题的人不一定比出题的人鶸。 　　少女愕然，回想那名才子的模样， 　　她咬紧了下唇。 第395章 阿嚏！ 　　楚中天闭目沉思， 　　李清茶的题目虽然只有七个字，给人带来的余味儿却极其悠长， 　　用三个字概括—— 　　冲击力！ 　　他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像有了实体，被海浪冲刷，海浪中有些碎石，撞在思想的实体上，在上面留下各种剐蹭和伤痕。 　　良久， 　　“想出这个破题思路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 　　“……” 　　“……” 　　屋内一片安静。 　　楚安筠没有回答。 　　楚中天有点儿诧异，看向女儿， 　　“安筠？” 　　楚安筠回神， 　　“啊？” 　　她刚才神思不属的模样，楚中天还是第一次见， 　　但老楚同志是个赤果果的钢铁直男，忽略了女儿的异样，再次问道：“想出这个破题思路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楚安筠摇摇头， 　　“女儿不知。” 　　“你描述一下他的模样。” 　　“唔……父亲……” 　　“你说。” 　　“他天庭饱满，两眉之间好像有一颗痣……” 　　楚中天：￣□￣｜｜ 　　他忍不住打断道：“闺女，你在说什么啊？我想找到那个人，首先得确定他是不是儒生、有没有功名吧？你讲五官干嘛？” 　　楚安筠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父亲，你居然耍我？” 　　“？？？” 　　“哼！” 　　钢铁直男楚中天彻底被整懵了。 　　他辩解道：“我没……我怎么会耍你呢？” 　　楚安筠立即呛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还叫我描述他的模样。” 　　“不是……我也没想到你会描述他的五官啊。” 　　“你……哼！” 　　楚安筠生气了。 　　楚中天摇了摇头，觉得今天的女儿有亿丢丢奇怪， 　　而且， 　　天庭饱满，两眉之间好像有一颗痣…… 　　怎么感觉这个人在哪见过？ 　　他赶紧摇摇头，将这些有的没的清出脑海，换了一个问法， 　　“他腰间佩玉吗？” 　　楚安筠摇头， 　　“没有。” 　　“唔……那就不是有功名在身了。那穿着呢？可是青衫？” 　　“不是青衫，而是一套华服，看着非常像富家公子哥。” 　　“这就有点儿麻烦了。” 　　楚中天眉头皱起，没想到有如此高才的人竟然和李清茶一样，是个不喜欢读四书五经的， 　　但想想也是，儒生的思路受限，不太可能对上李清茶此等怪才的脑电波。 　　楚中天说：“罢了罢了，不再问他了。” 　　接着，他挥挥手，对管家说：“你去请白鹭书院的魏山长，还有礼部会客司主事李大人到府上来，就说有急事相商。” 　　“老爷，李大人还在为七皇子选皇子妃呢~” 　　“选皇子妃？选皇子妃哪有我说的事儿重要！？你尽管去，无论如何都得把李大人薅过来。” 　　“这……诺。” 　　老管家离开了。 　　￥￥￥￥￥￥￥￥￥￥￥￥ 　　诸王馆。 　　主厅。 　　众人正在吃午饭。 　　李清茶拉拉骆未央的衣袖，再次问道：“你确定是楚安筠？” 　　骆未央无语， 　　“这都第七次了。” 　　“唔……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嘛~你确定是楚大学士的女儿，楚安筠？” 　　“我确定。” 　　骆未央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呼~ 　　李清茶呼出一口气。 　　现在，七皇子已经回宫了，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帝去文华阁监督皇子、皇女们读书，没见着七皇子人，要罚他回去抄书， 　　此时此刻，那小子估计正在闭门苦修吧。 　　李清茶沉吟， 　　“你说，楚安筠会不会对七皇子……有没有可能……” 　　骆未央严肃点头， 　　“有可能。” 　　“啊？” 　　“没什么好惊讶的，论长相，七皇子可一点儿不差，再加上你的学识，很唬人的。” 　　李清茶：￣□￣｜｜ 　　她看了眼正在那边和解承宣喝酒的林思聪， 　　不得不承认，七皇子母亲一脉确实有俊男美女的基因，皇帝本身也不差，七皇子自然弱不到哪儿去， 　　网上有个段子， 　　长得帅的人在街上问女生要电话号码叫“搭讪”， 　　至于长丑的…… 　　不好意思，那叫“骚扰”。 　　七皇子有容貌打底，很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这时，外面抢进来一名吏员， 　　“大人，楚大学士府上派人来了。” 　　骆未央对李清茶使个眼色，无声地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李清茶更确信了， 　　她说：“快请！” 　　没多久，楚府的管家走了进来，开门见山道：“李大人，老爷请您到府上一叙。” 　　李清茶愕然， 　　“今日是遴选皇子妃第一日，我……” 　　“……” 　　“……” 　　两人对视。 　　管家似是有点儿尴尬，说：“李大人，我家老爷的原话是，选皇子妃的事儿没有他说的事儿重要。” 　　林思聪：“噗！” 　　解承宣：“咳咳……” 　　两人当即喷了。 　　敢于这么说话的，也就当朝大学士楚中天了。 　　管家额头上也直冒汗，心说自己幸好将老爷的话润色了一下，否则更加惊世骇俗。 　　解承宣说道：“李主事，既然楚大学士有要事，你就去吧。” 　　李清茶：“可诸王馆这边……” 　　“初选一共一万多人，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两天半的时间。初选其实根本不用我们在这儿一直盯着，李主事只要每半天出一次题便可。” 　　“这样啊……” 　　“李主事还有什么问题？” 　　“解大人，您也知道我的出题思路，要不后面的题您出？” 　　解承宣：￣□￣｜｜ 　　嘴角抽了抽，心里嘀咕李清茶还真是摸鱼狂魔，能混就混，每天来这儿点个卯都不愿意， 　　他无奈地点点头， 　　“既如此，我为李主事代劳便是。” 　　“谢过解大人。” 　　说完，李清茶对解承宣深深地作揖，之后对小吃货招招手，麻溜地出门。 　　远远地，还能听到她们对话：“太好了，这两天都不用来了！” 　　解承宣和林思聪对视一眼，装没听见。 　　李清茶和骆未央乘车前往楚府， 　　她们随着老管家，一路进了书房， 　　楚中天正在等着两人， 　　看到李清茶，他立即站起身，快步上前相迎， 　　“李大人真乃当世大才！所出之题虽然只有七个字，但竟然能蕴含至理，我自叹弗如。” 　　上来就是一记马屁。 　　李清茶瞬间谨慎， 　　“楚大学士，您就别抬举我了。” 　　“不不不，这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这……谢谢。” 　　“不过，李大人也并非唯一有此天分的人，就比如您的题目，有人就给出了拆解。” 　　被这么一说，李清茶也来了兴趣， 　　她随楚中天来到书桌前， 　　接着，一张写了一行字的纸映入眼帘： 　　汉字的序顺并不能影响阅读。 　　楚中天呵呵一笑， 　　“李大人，你来读读看，这便是破解你的题目的才子给出的例句。” 　　李清茶：￣□￣｜｜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心中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皇城之中，七皇子正在寝宫里奋发抄书， 　　忽然，他鼻子一阵痒痒， 　　“阿嚏！” 　　一个不小心，毛笔点在了纸张上，留下一大滩墨迹。 　　七皇子脸一黑， 　　“靠！这页废了！” 第396章 《小蝌蚪找母亲》 　　楚中天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天才易折，月盈则缺， 　　李清茶有着凡俗之人望尘莫及的无限才华，但如此年轻就有这般名声，不见得是好事， 　　或许，有人破解了他的题目，反而能让他清醒清醒。 　　“李大人，如何？” 　　李清茶无语，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情绪， 　　“不错。” 　　“啊？不错？” 　　“对啊，就是不错。” 　　“这就完了？” 　　“楚大学士，此人知道我心中所想，确实不容易。” 　　这不废话吗？ 　　此人就是李清茶自己啊喂！ 　　她别扭得快不行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魏贤到访的声音，缓解了屋内的尴尬， 　　楚中天让人将魏贤迎进了屋。 　　魏贤看到李清茶，立即作揖道：“四为先生，咱们许久未见了，我还想着请教《汉家源迪》的一些内容呢~” 　　李清茶赶紧摆摆手， 　　“魏山长客气。” 　　两人这就算是寒暄过了。 　　楚中天让人看茶，之后将今天诸王馆出题的事跟魏贤说清楚， 　　魏贤愕然，右手两指捻着胡须，陷入沉思， 　　良久， 　　“我想不明白。” 　　他转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如此出题，可是有什么深层的原因？” 　　没想到又要跟两人解释一遍， 　　李清茶说：“其实，人阅读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字、一个字逐个看的，而是成区域地扫视。” 　　说着，他在房内环视一圈，抽出一本《论语》， 　　“魏山长可以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 　　“盯着一个字看。” 　　魏贤点点头，盯着一个字， 　　他是二品修士，对于自身和外界都有着极强的判断力，于是立即发现自己即使不使用气机，也能看到那个字左右两边的汉字， 　　不多，加起来也就五、六个字，但确实像李清茶说的那样—— 　　成区域地扫视。 　　他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清茶笑着摇头， 　　“你别急。你再将整篇阅读一遍。” 　　魏贤颇为无奈，只好依命阅读， 　　很快，他就发现了第二件事—— 　　人在阅读时经常是跨行跳跃着阅读的，当看到一句话时，因为内容常见，眼睛粗略扫视，就会潜意识地按照自动处理文字。 　　魏贤看向楚中天， 　　“中天，可曾记得十一年前白鹭书院经厂闹过的那个笑话？” 　　楚中天会意， 　　当年，印制历书的雕版出了问题，其中有一页将“宜动土”写成了“宜土动”， 　　按理说，这种错误非常明显，应该很快有人发现并上报， 　　但最后的时间是四个半月。 　　这件事很能说明问题： 　　人会按照一定的习惯对文字理解并记忆。 　　李清茶摊手， 　　“顺序明明是错的，阅读时却能读对，说明只要句子的结构没有问题，人往往能脑补……想象出正确的内容。但这种想象并不是胡乱猜测，而是基于语境和上下文来的。反之，将一个字抽出其语境和上下文，就会变得更加难记忆，就像我今天出的题。” 　　语境…… 　　上下文…… 　　两个词没听过，但基于语境和上下文，魏贤、楚中天也能想象个大概。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楚中天在看到李清茶出的题时，就有一种电流击穿身体的感觉，仿佛想到了什么， 　　回到家后，楚安筠给他讲了那个才子的破解，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他不由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阵， 　　“李大人，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用？” 　　李清茶：？？？ 　　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她试探着说道：“记忆？理解？” 　　蓦地，楚中天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魏贤， 　　后者也是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似是受到了什么启发。 　　两人异口同声：“蒙学！” 　　蒙学是古代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学校，教授的内容主要有识字、写字、伦理道德，所使用的教材一般为《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这种。 　　出于本能地，李清茶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妙。 　　“咕……” 　　他咽了口唾沫， 　　“两位，我还有事……” 　　话音未落，就被魏贤和楚中天用眼神给怼了回去， 　　盯—— 　　他们的视线异常焦♂灼。 　　李清茶：“……”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要过来啊！” 　　魏贤呵呵一笑， 　　“李大人当真高才，平日随意的一个想法，便能直至问题本质。” 　　楚中天跟着点头， 　　“儒生们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夏的识字率这么低。现在想来，除了纸张、书籍价格昂贵、蒙师难求之类的原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书写和口头说话截然不同。” 　　李清茶：￣□￣｜｜ 　　识字率的问题可就复杂了， 　　至少，楚中天说的两个都是表因，真正的原因在于经济基础， 　　但她没敢说， 　　要是说了，这两位老哥八成又得搞些有的没的。 　　魏贤在一旁说道：“《三字经》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在稚童的眼中想来是很难理解的吧。” 　　楚中天缓缓地点头， 　　“将‘人之初’扩展为‘人出生之初’，这是有能力理解的人才能做到的。” 　　“所以，记忆这句话才会如此艰难，记住那些字就更难。” 　　“没错没错。” 　　两人都是从蒙学过来的，知道小时候大部分学习是死记硬背， 　　如果，书写和平日说话是一样的格式…… 　　识字率定能提升！ 　　两人再次看向李清茶， 　　嘶…… 　　李清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种不祥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楚中天说：“李大人，您觉得蒙学应该如何改进？” 　　李清茶：“……” 　　“楚大学士，您可别对我用‘您’。” 　　“不，李大人当得。” 　　“万万当不得。” 　　两人相互推诿起来。 　　魏贤挑眉，上前一步， 　　“中天，你这人真是的，当官当得久了，怎么如此喜欢拐弯抹角？” 　　他转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如果让您用平时的语言给蒙学写文章，您会写什么类型的？” 　　这老哥确实不转弯抹角， 　　直接改提要求了！ 　　李清茶无语， 　　难道自己要篡夺迅哥儿第一部现代白话小说的奠基人地位？ 　　她郁闷道：“让我写……我估计会写《小蝌蚪找母亲》吧……” 　　妈妈变成母亲， 　　忒怪了！ 　　魏贤好奇道：“这听上去像是《攘鸡》一类的故事？” 　　李清茶摇了摇头， 　　“不，《攘鸡》是寓言，而《小蝌蚪找母亲》更像是童话……唔……好吧，也没什么不同的。” 　　“四为先生，您能写一篇出来吗？” 　　“这个……也不是不行……” 　　见李清茶应承下来，楚中天和魏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热烈。 　　李清茶：“……” 　　她生怕再被安排活，赶紧告一声罪离开了。 第397章 第二道识字题 　　一篇童话故事也就几百字，李清茶虽然忘得差不多了，但脑补还是能脑补的， 　　写完之后，她差人送去白鹭书院，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没想到，文章如同泥牛入海，再没音讯， 　　可能是魏贤觉得太“超前”了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在几所蒙学展开了试点，但时间不够，暂时看不出什么结果。 　　时间流逝， 　　七皇子选皇子妃的初选到了第四天。 　　李清茶前往诸王馆， 　　出乎意料的是，馆前的广场竟然仍是一片热闹，看上去也就少了三分之二的人。 　　她微微愕然，进入主厅， 　　林思聪看到她，展颜一笑， 　　“李大人，我刚才还在跟解大人闲聊，说你今天会不会来呢~” 　　说着，转向解承宣， 　　“老解，今天中午你请。” 　　李清茶：￣□￣｜｜ 　　两人竟然拿自己旷不旷工开赌，也是够悠闲的。 　　解承宣笑呵呵地点头， 　　“我请就我请，正好今天李主事在场，我请得心甘情愿。” 　　林思聪：“(ˉ▽￣～) 切~~” 　　看两人聊天，想来应该相处得不错。 　　李清茶又跟他们寒暄几句，之后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两位，初选如何了？” 　　解承宣立即回答：“今天还剩最后五百人。” 　　“前面的名单呢？” 　　“在这儿。” 　　说着，让差役递上了初选通过的名单， 　　李清茶看了，顿时懵逼， 　　“一页一百人，三十多页……嘶……竟然还有三千多人？什么情况？前一千七百人不是才通过了一个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解承宣不由得叹气， 　　“我也没办法。” 　　“怎么了？” 　　“据说，京城的那些大族跟疯了似的，初选第一天结束后，他们回去便给自家女儿通宵出题，要求从女四书中任意挑出七个字，无论如何排列组合，都得在三息之内读出。” 　　李清茶：￣□￣｜｜ 　　这特喵的也太卷了！ 　　她走到门边，探头出去，便发现下面那些小姐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对劲， 　　有的极其亢奋，眼睛瞪着，仿佛能冒出精光； 　　有的极其消沉，似乎站着就能睡着， 　　两类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浓重的黑眼圈。 　　emmm…… 　　跟大学考试之前通宵过后的症状完全一致。 　　李清茶竟然产生了一丢丢的罪恶感， 　　但也只是一丢丢， 　　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 　　“三千人，还是很多啊……” 　　解承宣没接茬， 　　他无所谓。 　　反倒是一旁的林思聪很郁闷，因为林贵妃和七皇子要求的小纸条根本不可能做到。 　　李清茶说道：“还有什么办法吗？” 　　解承宣立即意会，陷入沉思， 　　“若还想进一步缩小范围，识字这一招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要考的话，无非就是考琴、棋、书、画、诗、茶、花。” 　　懂了， 　　不就是综艺节目海选表演才艺吗？ 　　李清茶心中计算，一人五分钟的时间，十二人就是一个小时， 　　三千人…… 　　整整十一天！？ 　　她算是被外面那堆卷王给整不会了。 　　解承宣说：“李主事，以七皇子现在在民间的声望，皇子妃选一个月都在合理范围内，你缩短了这么多时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个安慰的作用无限接近于零。 　　这时，后门传来一阵骚乱， 　　七皇子走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道：“外面是什么情况，那帮人怎么都跟成了精似的，眼睛跟小灰一样，都会发光的。” 　　小灰：“喵~” 　　李清茶说：“小灰也只是夜晚眼睛才放光。” 　　“本殿知道，本殿就是比喻。” 　　“唉……她们为了做殿下的媳妇，最近全都挑灯夜读，女四书估计都快被她们读碎了。” 　　真正意义上地读碎了， 　　碎片化地记，一个字一个字地记。 　　七皇子抖了抖， 　　“她们……她们这么饥渴吗？” 　　噗！ 　　林思聪和解承宣当场喷了出来，赶紧将头扭向一边，装没听见。 　　七皇子颓然坐在椅子上，皇弟和皇妹的话在耳畔响起， 　　他直视李清茶双眼， 　　“救救孩子！” 　　李清茶：“……” 　　“你至于这么怕吗？”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喂！” 　　“这谁跟你说的？” 　　“……” 　　“再说了，有坟总比没坟好啊，否则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七皇子：？？？ 　　还能这么解释的？ 　　一旁的解承宣终于听不下去了，说道：“殿下、李大人，遴选皇子妃乃是喜庆之事，莫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晦气！” 　　李清茶点点头， 　　“既如此，该如何就……唔……” 　　她稍微停顿，因为七皇子一副要哭的模样， 　　李清茶：￣□￣｜｜ 　　“殿下可别……” 　　“清茶兄救我！55555~”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看着七皇子，想到对方兢兢业业地帮自己背黑锅，还是能帮就帮吧。 　　她说：“殿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解承宣：“咳咳……” 　　用咳嗽提醒李清茶别再讲砍头的话。 　　李清茶话锋一转， 　　“我的意思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七皇子沉吟， 　　良久， 　　“能拖就拖，等着到了秋狩，妖族使团入京，这个事肯定就过去了。” 　　拖字诀，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李清茶对恐婚的七皇子也没什么办法，说：“如果要拖延，那就应该让所有人全都过初选。” 　　七皇子摇摇头， 　　“那样有风险啊，还是想办法让一个人都通不过比较好。这样，父皇认定京畿周边四州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会扩大规模，但秋狩在即……嘿嘿……” 　　算盘打得叮当响。 　　李清茶思索， 　　过了一阵，她缓缓说道：“再加一个识字关吧，让通过第一轮初选的人读。” 　　七皇子失望， 　　“还是识字关？” 　　“嗯。” 　　“可是……” 　　“放心好了，没问题的。” 　　李清茶取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十个字： 　　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老规矩，三息……不……这道题还是有些难度的，五息内能正确读出来便算通过吧。” 　　众人不由愕然， 　　这道题明显比七个字的题要简单无数倍才对。 　　那七个虽然不是生僻字，但字的结构复杂，而且是从女四书的文章中抽出来的，语境、上下文都没有联系，读起来才足够困难， 　　可这十个字， 　　香莲、 　　碧水、 　　夏日、 　　…… 　　这些都已经是词组了， 　　如果李清茶之前说那些关于阅读的理论正确，这道题根本就没难度！ 第398章 再见少女 　　七皇子看着李清茶， 　　“你别搞本殿啊，咱们好歹是朋友，你这也太不认……” 　　结果，“认真”的“真”字还没说完，旁边的解承宣忽然一拍手，吓了七皇子一跳， 　　七皇子回头， 　　“解大人，你肿么了？” 　　解承宣的眼中充满了对李清茶的钦佩， 　　“殿下，你可知这十个字应该怎么读吗？” 　　“当然知道啦，香……莲……” 　　“非也非也，殿下这么一字一顿，肯定就是没明白这十个字的正确读法。依臣之见，正确的读法应该是……” 　　解承宣深吸一口气，吟道：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注：出自回文诗《春夏秋冬》，清·吴绛雪） 　　瞬间，屋内一片安静。 　　李清茶微笑， 　　“解大人用了多久时间？” 　　解承宣回忆道：“七息。” 　　“那好吧，看来应该将时间限制调到十息。” 　　十息…… 　　感觉十息也没什么戏。 　　除了历史上有名的那些才女佳人，现世绝大多数才女是大家捧起来的虚名，真遇到李清茶这种硬茬子，肯定得露馅， 　　何况李清茶说是“识字关”，本就有刻意误导他人的嫌疑， 　　这家伙可真够阴险的。 　　解承宣说道：“以此为题，恐怕一般人过不了关。” 　　一旁的林思聪说：“现在的问题是，皇上那儿似乎不好交差啊。” 　　两人同时看李清茶。 　　李清茶：“……” 　　她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挪开视线，一副坚决不背锅的模样。 　　“……” 　　“……” 　　“……” 　　主厅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暗流汹涌间，四个不想背锅的人竟然达成了一种动态平衡。 　　过了好一阵，解承宣说道：“有大夏一朝以来，从未有在七月为皇子遴选皇子妃的情况，即使是礼部也没有经验，所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没经验，一下子把考题出得难了，导致无人过关， 　　这个借口应该比较合适，皇帝也说不出什么，顶多罚点儿俸禄做样子。 　　四人达成一致。 　　解承宣招手，问差役， 　　“最后那四百七十二人的初选结束了吗？” 　　差役点头， 　　“过了二百一十五人。” 　　李清茶直犯嘀咕，心说那帮内监收黑钱收得也太离谱了，竟然让这么多人通过， 　　不过，也跟自己出题太难有关，给了他们受贿的基础。 　　她摆了摆手，将纸条递过去， 　　“刚才你都听到了，对吧？” 　　“是。” 　　“按照我们要求的来。” 　　差役领着纸条，让人又誊抄了几份，出去了。 　　七皇子是按捺不住的性子，又带着护卫从后门绕了出去，骆未央被迫跟上。 　　他刚出去，礼部官员恰好在出题， 　　“第一轮初选共通过三千四百五十一人，按照旧例，人数仍然太多，所以，三位遴选官达成一致，又增设了一道识字关。” 　　一听只是识字，下面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尽管来呗~ 　　最近熬的夜不是白熬的。 　　礼部官员见无人反驳，便继续道：“礼部会差人去通知那些不在现场的，至于在场的诸位……现在，初选附加试开始。” 　　旁边的差役立即提高了调门，点名， 　　一名神色委顿的小姐走上台子，进入捂得严严实实的棚子看题。 　　七皇子缓缓摇头， 　　“唉……” 　　微微叹息， 　　那些女子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这时，他身后传来惊讶的叫声， 　　“是你？连续两天不见，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七皇子愕然回头， 　　眼前正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在女子面前，男人不免有些惺惺作态的冲动，七皇子亦是如此，拱拱手，惭愧地摇头， 　　“本……本来这两天是要来的，但父亲说我学习不够专注，还有事儿没事儿出宫……出门闲逛，所以罚我抄了整整两天的书。” 　　噗嗤~ 　　少女掩唇而笑。 　　紧接着，她看了眼台上，微微有些犹豫， 　　“你认识高小姐？” 　　七皇子一愣， 　　“谁？” 　　看他这样，少女的心没来由得松了一下， 　　她也有心情开玩笑了，循循善诱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刚才登台的那个女子了。” 　　七皇子摇了摇头， 　　“我都不认识她是谁。” 　　“那你刚才为何唉声叹气？哦~我知道了，你是看她漂亮，对她动了心思，是也不是？没关系，我与高小姐相熟，可以帮你说项。” 　　“当然不……” 　　话还没说完， 　　刷—— 　　台上那个棚子的帘子被拉开， 　　高小姐捂着脸冲出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似是要梨花带雨。 　　七皇子悲天悯人地叹气， 　　“唉……”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行为太过绝情， 　　今天不知要伤多少女子的心了。 　　少女看他一眼， 　　“你怎么了？” 　　七皇子摇头， 　　“从上一次的识字关便能看出，李清茶出题极其刁钻。今天，他增设一题，只怕会更难。” 　　“可是，我是熟悉高小姐的，她向来用功，如果……” 　　“有些事，不是用功能弥补的。” 　　七皇子一脸平静。 　　少女不由愕然，看着他，心中似是被小鹿撞了一下， 　　天才和天才之间会有共鸣，是吗？ 　　她问：“你觉得自己的才学和李清茶比起来……” 　　噗！ 　　七皇子喷了， 　　头一次有人拿他跟李清茶比， 　　“这可太抬举我了。” 　　“你何必如此谦虚呢？” 　　“真的，别比，我虽然比李清茶有长处，但这个长处绝对不会是才学。” 　　七皇子默默地想， 　　自己至少比李清茶长得高一点儿。 　　少女当然不会知道七皇子心中所想，对他的评价理所当然地更上一层楼， 　　谦虚的人。 　　与眼前的才子相比，写出《警世》的李清茶或许就有些狂妄了， 　　毕竟，李清茶自己也说那是狂人所作。 　　少女想了想，走向高小姐的方向， 　　七皇子不由得愕然， 　　“你去干嘛？” 　　少女回头， 　　“我与高小姐相熟，去问问李清茶出了多难的题目，她应该愿意告诉我。” 　　“别了，人家怎么会平白给你透露信息？” 　　“我自有办法。” 　　在七皇子诧异的目光中，少女径自走向高家所在的位置， 　　更令他惊讶的是，高小姐本来正在哭哭啼啼，一副谁劝都不好用的模样，见到少女却直接变回了大家闺秀的模样，言笑晏晏， 　　两人相谈甚欢，而高小姐的父亲半点儿没有阻拦的意思。 第399章 你们还不快点儿登记？ 　　少女是谁？ 　　七皇子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视线一扫，落到骆未央身上，连续频繁地眨眼， 　　骆未央：“……” 　　小吃货挤过人群，压低声音， 　　“殿下找我何事啊？” 　　七皇子说：“骆小姐，一会儿我会问那个女子几个问题，你借此机会用望气术帮我看看是真是假。” 　　这个要求不过分， 　　没想到，骆未央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钦天监明文规定，不得对宫人以及皇亲国戚、勋贵使用望气术。” 　　七皇子不解， 　　“皇亲？勋贵？不会吧……本殿怎么一点儿印象没有……”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 　　“啥？” 　　七皇子懵逼脸。 　　骆未央叹了口气，指指七皇子，又指指那名少女，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皇子刚开始还没明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脸色微红， 　　“骆小姐，你说本殿倒是无所谓，但你说人家姑娘是不是……” 　　骆未央抿唇而笑， 　　“殿下心疼了。” 　　“本殿没有！” 　　“嗯……殿~下~没~有~” 　　小吃货笑得异常狡黠。 　　七皇子有些心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嘴上明明是否定的态度，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骆未央：(*^▽^*) 　　她可爱地挤挤眼， 　　“我走了哦~她要回来了。” 　　说完，身形便重新挤回了人群中。 　　没多久，那名少女走了回来，脸上满是愤怒， 　　一靠近七皇子，她就说：“李清茶当真是欺人太甚，出题出得那么容易，却睁着眼说瞎话，说高小姐答得有问题。” 　　七皇子摇头， 　　“不会的，李清茶出题没那么简单。” 　　他不能明确地说，只能模糊表达。 　　少女反而更气愤了，一副为小姐妹鸣不平的样子， 　　“你竟然……哼！你倒是跟我说一说，‘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这十个字有什么难读的？” 　　七皇子头一次见这么有趣的女子，笑着摇头， 　　“真的不难吗？” 　　“你……唔……你什么意思？” 　　“香莲碧水动风凉……” 　　七皇子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少女，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在身体中流过，少女蓦地领悟了过来， 　　“回文诗？” 　　七皇子移开视线， 　　没有回答，却胜似回答。 　　少女盯着他，仿佛想将他看透， 　　眼前这个人真是才子，不仅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势，诗词一道还如此强悍， 　　恐怕，李清茶也不过如此了。 　　少女嘀咕：“阴险。” 　　七皇子问道：“你说谁阴险啊？” 　　“当然是李清茶。这道题考的明明不是识字，而是诗词，却被李清茶强行说成识字，这不是阴险是什么？” 　　“这应该是三位遴选官一起决定的。” 　　七皇子帮李清茶辩解， 　　毕竟是替自己顶包，不能让李清茶一个人把黑锅全背了，林思聪和解承宣也得分走三分之二。 　　少女沉吟， 　　忽然，她向前迈出一步。 　　七皇子惊讶， 　　“你要干什么？” 　　少女说：“当然是让礼部的人声明这道题到底考什么，说成是识字，未免太过分了。” 　　“可……你……额……” 　　“怎么了？” 　　“你应该知道吧，这是给本……七皇子遴选皇子妃，你又是女子……” 　　“你知道我是女子？” 　　少女愣住。 　　七皇子：￣□￣｜｜ 　　“你女扮男装的打扮极其不专业，何况，你若是男子，又怎么可能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高小姐相熟呢？” 　　少女缓缓点头， 　　“看来，我以后得多多注意了。接着说刚才的事吧。” 　　“我想说，现在是给七皇子遴选皇子妃，你一个女子登台，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啊……这……” 　　少女明显没有深想。 　　但过了一阵，她还是坚定地说道：“不行，遴选皇子妃应当是公平、公正、公开的，遴选官这么出题，不合适。” 　　七皇子有些惊讶地看少女一眼， 　　良久， 　　“那你就上台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一点很微妙的怪异，就连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种怪异是什么。 　　少女点头，走到诸王馆的台子前， 　　她提高音量，说道：“这次的考题有问题！” 　　静！ 　　“……” 　　“……” 　　“……” 　　所有人为之一静。 　　几秒种后，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三位遴选官秉公无私，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就是！” 　　“这位姑娘，你别找事儿。” 　　…… 　　这帮人被李清茶PUA习惯了，竟然开始帮李清茶说话。 　　少女：？？？ 　　她一咬牙，准备继续喊， 　　这时，诸王馆的院门洞开，李清茶走了上来。 　　看到李清茶，其他人赶紧说道：“请李大人息怒！” 　　一边说，一边对少女使眼色。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竟然翻上了台子， 　　“李大人，我要求看题！” 　　李清茶故作惊讶， 　　“楚……” 　　“别套近乎！看题！” 　　“咳咳……这位小姐，你可知道登上台子之后，自己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变化？” 　　楚安筠看李清茶，总感觉空气中有阴谋的气味。 　　她将这种莫名的不安清出脑海， 　　“你只管让我看题便是，我一定会揭露你们动的小心思。” 　　礼部的差役不认识楚安筠，靠过来，准备将其拉下台。 　　李清茶对差役们摇了摇头，朗声说道：“想来，诸位对初选附加试的题目应该也有诸多不解，既然有人提出了质疑，那我便将题目揭晓。” 　　说完，她对后面的官员点点头， 　　立即有人递上纸条。 　　李清茶将其展开，说道：“一共十个字，‘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大家能否在规定时间内读出？”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楚安筠冷哼， 　　“这根本不是识字关，而是诗词关。” 　　听到她这么说，下面有人立即反应了过来，窃窃私语， 　　“原来是回文诗。” 　　“唔……遴选官这么出题，确实有误导之嫌啊。” 　　“不过，实在无法想象，竟然有民间的女子能这么快想出此题到底该如何破解。” 　　…… 　　李清茶微笑， 　　“看来，小姐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 　　楚安筠点点头，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她将诗完整地吟诵出来。 　　其他没明白的人这时候也懂了，暗自点头，被李清茶和少女的才学折服。 　　李清茶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差役， 　　“这是第一个通过初选附加试的人选，你们还不快点儿登记？” 　　楚安筠：？？？ 　　她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那个才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第400章 这不就是七皇子吗？ 　　加更。 　　终于到400章了，不容易，做个标记。 　　￥￥￥￥￥￥￥￥￥￥￥￥ 　　楚府。 　　楚中天今天不当值，散朝之后，和另外几位大学士开了个碰头会就回了家， 　　此时此刻，他正在书房，盯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初选附加试的题。 　　香莲碧水动风凉…… 　　写的是夏日，倒也颇为应景， 　　只可惜，描述的是南方，而非京城。 　　但楚中天转念一想，觉得李清茶应该是从江南水乡来的，结合之前的传闻，说他离京去的是启湖，之后又到了亳州，这个推测就变得更加站得住脚了。 　　写家乡嘛，没什么不合适的。 　　楚中天默默沉思， 　　不知李清茶能否写出春、秋、冬的回文诗，将之凑成四句。 　　就在这时，管家冲了进来， 　　“老爷！” 　　楚中天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管家老老实实禁声，连做几个深呼吸，胸口起伏的弧度逐渐变得正常。 　　楚中天问：“是不是又有人质疑李清茶出的题了？” 　　管家愣了愣，点点头， 　　“老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李清茶出题，说是识字，其实考的是诗词，顶多糊弄七八百人，之后必定会被戳穿。我好奇的是，他怎么应付的？” 　　“……” 　　管家没接茬， 　　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楚中天不满， 　　“怎么？这种事你都没打听？” 　　管家赶紧说道：“不不，我打听了，李清茶又新出了一题。而且，礼部的大人很给面子，让我秘密誊抄了一份新题，可以交给老爷。” 　　“李清茶出的？确定吗？” 　　“对。” 　　“快快！快拿来我看！” 　　楚中天一脸兴奋，就像小孩拿到了心爱的玩具。 　　管家无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纸上不是一行字，而是一圈字，由“采莲人在绿杨津一阕新歌声漱玉”围成的环， 　　楚中天看了大概五息的时间，嘴角勾起， 　　这道题更难了， 　　正确的读法应该是：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阕新。 　　一阕新歌声漱玉， 　　歌声漱玉采莲人。 　　李清茶将其写成首尾相接的圆环，若想从语义理解这首诗，很容易掉入圈套，在限定时间内找不到开头，反而不如从此诗的格律出发， 　　楚中天缓缓地点头， 　　“李清茶实乃当世之大才。” 　　说着，他取来一张纸，随手将毛笔饱蘸墨汁，洒脱随性地将其誊抄一遍，之后吹干墨迹，再次赏析， 　　“只可惜，此诗有炫技之嫌，远远不如《警世》来的通俗深邃。” 　　“……” 　　“……” 　　屋里一片安静。 　　楚中天发现，房间中还有一个呼吸声， 　　他抬起头，问管家：“你怎么还不出去？派人到诸王馆那边儿盯着啊……” 　　管家：￣□￣｜｜ 　　老爷都快成李清茶铁杆粉丝了。 　　他说道：“老爷，还有一事禀报。” 　　楚中天皱眉， 　　“应该是跟李清茶有关吧？怎么了？难道是魏山长那边传来消息，《小蝌蚪找母亲》的效果不好？” 　　“不……不是……魏山长还没给回信呢~” 　　“那还能是什么事？” 　　楚中天白丝不得骑姐。 　　咕…… 　　管家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说道：“老爷，小姐……那个……额……质疑李大人出的题目不是识字而是诗词的人，是小姐。” 　　楚中天点点头， 　　“她也算饱读诗书了，能看出来很正常。她怎么跟你……” 　　“……” 　　“……” 　　诡异的沉默。 　　两人面面相觑， 　　楚中天：？？？ 　　嘴巴开合，发出的声音却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句子，而是一种嘶哑低沉的“吼叫”。 　　过了好一阵，他才能正常说话：“你的意思是，安筠质疑的？” 　　管家：“……” 　　沉默，并且点头。 　　楚中天又问：“公开质疑？” 　　管家：“……” 　　继续沉默，并且点头。 　　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良久， 　　“李大人怎么说的？” 　　楚中天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 　　但管家和他相处久了，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所以陪着小心说道：“小姐现在是第一个通过遴选皇子妃的候选人。” 　　砰—— 　　一声闷响传来。 　　管家看向楚中天，却发现楚中天正一脸平静地坐在书案后， 　　案上的东西没有倒，依然十分整齐。 　　管家愕然， 　　刚才自己是听错了吗？ 　　楚中天问道：“小姐回府了吗？” 　　管家点了点头， 　　“回了。” 　　“叫她来我书房。” 　　“诺。” 　　管家生怕老爷忽然拿起桌上的砚台、笔架乱丢乱砸，赶紧倒退着出了屋。 　　没多久，楚安筠进入书房。 　　她怯怯地看着楚中天， 　　“父~亲~” 　　楚中天：￣□￣｜｜ 　　“你可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啊？” 　　“！@#￥%*……我都被你气糊涂了！安筠，你知不知道，你是当朝首辅大学士的嫡亲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你如果和七皇子有什么瓜田李下……” 　　“父~亲~，什么‘瓜田李下’啊，难听死了！” 　　“我说的这就叫难听了？你是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说！” 　　砰—— 　　又是一声闷响。 　　楚中天悄悄摸摸地将手伸到桌下，按摩小腿， 　　刚才，他因为气愤，不小心踢了桌子一脚，现在是第二脚，疼得快不行了。 　　噗~ 　　楚安筠笑出声， 　　她绕到父亲身后，帮忙揉肩， 　　“父亲，放心好了，这件事不麻烦的。后面不是还有第二轮、第三轮吗？检查牙齿、腋下之类的……你给内监塞点儿钱，让他们把我刷下去就是了。” 　　反向行贿，楚中天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真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 　　“实在不行，我就……嗯……我就入宫跟太后娘娘、皇上说明，说我认为遴选官出题有误导的嫌疑，一时没忍住登的台。” 　　“哼！借口罢了。” 　　“那我……那我就说我有心上人了！” 　　“你有吗？” 　　“……” 　　楚安筠没有回答，按摩的双手停了下来。 　　楚中天：！！！ 　　再钢铁直男，这个时候也应该察觉出事情不对劲了， 　　他回过头， 　　“你……你真有！？” 　　楚安筠挪开了视线，不敢与父亲对视。 　　楚中天忽然产生了一种被偷塔的郁闷感，追问道：“是谁？” 　　楚安筠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唔……是你说的那个天才啊？” 　　“……” 　　“这样吧，你给我一幅他的画像……你先别反驳，我知道你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可能画不出来，为父无论如何也得替你把把关。何况，我是当朝首辅，帮你找人总比大海捞针要好吧？” 　　楚安筠陷入沉思， 　　其实，她还挺喜欢现在这种情况， 　　众里寻他千百度， 　　这不是缘分吗？ 　　不过嘛…… 　　“既然父亲开口了，那我就……呵呵……” 　　少女：o(*￣︶￣*)o 　　她抢过桌上的纸笔，循着记忆中的容貌，仔细勾勒。 　　楚中天刚开始还咬牙启齿地看，心中以一个老父亲的视角将画中男子批评得一无是处， 　　但随着画像完成度的提高，他越看越心惊， 　　这特喵的…… 　　“这不就是七皇子吗？” 　　楚中天懵逼。 　　原来，真正偷塔的是自家女儿…… 第401章 好兄弟！ 　　连续两天，初选附加试共出了七首回文诗， 　　其中，只有前两首是李清茶所“作”，其他则是礼部的大人们手痒，而最后通过初试的只有不足三百人。 　　李清茶、林思聪、解承宣三人带着名单，联袂入宫，随着大太监到了乾清宫。 　　皇帝召见三人， 　　他笑吟吟的， 　　“这次初选可真是出乎预料，竟然只有这么点儿人通过。” 　　解承宣上前一步， 　　“皇上，夏末遴选皇子妃的情况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次报名者有万余，臣等想要将进入第二轮的人数控制住，没想到有些过火。” 　　其实，他们如果继续刁钻地出题，最后可能只有个位数， 　　但不知为什么，在第一天之后，七皇子本人忽然改了口风，说什么“结婚或许也不错”，搞得林思聪和解承宣当场懵逼。 　　皇帝笑笑， 　　“无妨，你们严格些也好。” 　　他扫了一眼名单，随手放到一边， 　　“朕听说，楚大学士的女儿也参加了这次遴选？” 　　林思聪拱手， 　　“是。” 　　“楚大学士当时在场？” 　　“不在场。” 　　皇帝缓缓点头，心说这件事跟自己收到的消息没有什么两样。 　　他沉吟片刻，又问：“当时，楚安筠是女扮男装？” 　　没想到连这种细节都知道， 　　咕…… 　　解承宣咽了口唾沫。 　　“……” 　　“……” 　　“……” 　　乾清宫一片安静， 　　皇帝忽然对身旁的大太监开口了， 　　“去，叫老七过来。” 　　大太监问道：“皇上，七皇子殿下被您处罚禁足一日，现在还在寝宫抄书呢~” 　　“谁叫这小子擅自出宫……哼！你尽管去叫。对了，还有楚大学士。” 　　“诺。” 　　大太监退了出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七皇子进入殿内，恭声对皇帝行礼。 　　楚中天今日不当值，所以来得会晚些。 　　皇帝笑笑， 　　“老七，你可知道自己多讨喜？” 　　七皇子愕然， 　　“父皇此话何解？” 　　“呵呵……连楚大学士的女儿都对你青眼有加，主动参加了皇子妃的遴选。” 　　“您……您说什么！？” 　　七皇子一脸懵。 　　无论是官场还是宫中，对楚中天的评价都是一句话—— 　　既善谋国、亦善某身。 　　换句话说，楚中天对于权力是异常敏感的， 　　尤其是国本之争，楚中天虽然是妥妥的嫡长子继承制的拥护者，但从来不会表现得过于明显，一直采取的是旁敲侧击之策， 　　七皇子不解， 　　这种人，怎么会让独女参加自己的选妃？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清茶，用口型问：“真的？” 　　李清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七皇子给整不会了。 　　皇帝问道：“关于此事，你们怎么看呢？” 　　还能怎么看…… 　　李清茶、林思聪、解承宣三人忽然像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眼中满是迷茫，盯着地面的纹路研究。 　　皇帝：￣□￣｜｜ 　　他看向七皇子， 　　没想到七皇子做得更过分，竟然玩起了手指甲，从指甲缝抠出里面的脏东西。 　　皇帝当场就忍不了了， 　　“怎么？你们什么意思？三个遴选官、一个当事人都不发话？” 　　话音刚落， 　　扑通——×4 　　四个人都跪了， 　　“请皇上（父皇）明断。” 　　皇帝愣了愣， 　　“好啊，你们怎么还问起朕来了？” 　　解承宣微微抬头， 　　“皇上，民间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宫中亦有类似的规矩，就比如选皇子妃，有所谓‘选三’一说，须由皇上、皇后、皇子的生母、太后共同研究决定，从最后的三个人选中挑出合适人选。” 　　“啊……这……” 　　“请皇上明断！” 　　皇帝无语， 　　没想到事情竟然绕到了自己身上。 　　幸好，外面传来大太监的声音：“文华阁大学士楚中天求见。” 　　皇帝被解了围，长出一口气，说道：“进。” 　　门被推开， 　　楚中天进门，看到殿内跪了一地的四人，二话不说，当即跟着跪下，山呼：“参见皇上！” 　　皇帝随意地摆摆手， 　　“得了，得了，你们都起来。” 　　“谢皇上。” 　　五人从地上起来。 　　皇帝盯着楚中天看了一阵， 　　“楚大学士，朕听说你的女儿参加了老七皇子妃的遴选，可有此事？” 　　楚中天点点头， 　　“有的。” 　　“是你本人的意思吗？” 　　皇帝眼中精光闪过。 　　楚中天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态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国本之争， 　　大学士的女儿和风头无两的七皇子，两者结合，怎么会不让人浮想联翩呢？ 　　如果成了，有些人怕是连觉都睡不了。 　　他沉吟道：“回皇上的话，此事臣并不知情。” 　　皇帝眉头一挑， 　　“哦？不知情吗？” 　　“是的。安筠跑去参加遴选，臣不知道。” 　　“……” 　　皇帝没接茬， 　　他当然注意到了楚中天有玩文字游戏的嫌疑，但是，根本就没必要问， 　　楚中天这种保守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保守，意味着依然偏向太子。 　　皇帝沉吟， 　　“后面还有三轮，你们按规矩办。” 　　他在“规矩”上刻意加了重音，明显就是让楚中天自己斟酌，要不要把楚安筠踢出去， 　　如果不踢出去，又该如何安抚太子那边， 　　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 　　更何况，正如解承宣所说，后面还有“选三”，皇帝自己也能控制风险， 　　他会酌情做出选择， 　　而且，如果由皇帝本人亲自刷掉楚安筠，给太子定心丸的作用更明显，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皇帝摆摆手， 　　“你们多费费心。好了，下去吧。” 　　“是。” 　　五人退出了乾清宫。 　　没想到，刚出门，七皇子就对楚中天说道：“楚先生，无论您的女儿如何优秀，恐怕……” 　　李清茶赶紧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 　　七皇子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你肿么了？” 　　“七殿下，还记得你那天一直想问的那个女子吗？” 　　“！！！” 　　七皇子惊得长大了嘴，仿佛能塞进去十个口球， 　　当日，他问过李清茶那个女子的身份，但是被李清茶以“皇子不得直接与候选女子私下有任何接触”为由给搪塞了过去， 　　没想到…… 　　他看看李清茶，又看看楚中天， 　　“你……你们……” 　　楚中天摇头， 　　“下官先行告退。” 　　说完，他径自离开了。 　　目送他的背影，七皇子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李清茶没提前跟自己说楚安筠的身份，否则，自己刚才铁定在父皇面前有过激的表现，若是惹来勾结外臣的怀疑，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李清茶点点头， 　　好兄弟！ 第402章 摆脱身份的桎梏 　　初选结束，礼部和诸王馆的动作却变得慢了起来， 　　连续休息三天，到七月底，天气渐渐转凉，第二轮选妃还没开始。 　　眼看着秋狩来临，李清茶作为会客司主事肯定要被调走，一众通过初试的京畿地区的世家大族开始在诸王馆前聚集，要求继续， 　　有的甚至上书，参三位遴选官尸位素餐。 　　其实，李清茶他们想得很简单，稍微拖延一下，把关于楚安筠的舆论晾一晾。 　　就这样，第二轮终于开始了。 　　将近三百名美女在皇宫门前聚集，一脸兴奋， 　　“如果能见到本人就好了。” 　　“想见七皇子？” 　　“你不想？” 　　“我更想见到圣上。” 　　…… 　　楚安筠：￣□￣｜｜ 　　七皇子选妃，这帮人却想着当七皇子的娘，就离谱。 　　这时，有宦官走出来， 　　“入宫后，咱家会带你们到西宫内务府，在那里进行检查。记住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小心掉脑袋！” 　　这个恐吓很直接， 　　一众女子低头，不敢再窃窃私语了。 　　宦官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林思聪， 　　“伯爷，您看……” 　　林思聪浅浅“嗯”了一声，让宦官将这群女子从侧门带入宫中。 　　莺莺燕燕列好队，跟着宦官亦步亦趋， 　　整个过程像静默行军。 　　她们来到西宫，迎面撞上了盛装打扮的思柔， 　　公主属命妇，礼服也是凤冠霞帔，和皇后相差并不大，只是凤冠名不副实，上面只有花饰，却无龙、凤。 　　她问道：“这些便是候选人？” 　　内宦点头， 　　“是。” 　　“唔……” 　　思柔一番打量，目光如炬，表情甚至有点儿刁难意味。 　　但思柔极美，尤其是盛装打扮，云鬓花颜金步摇，凤冠上的流苏微微摇摆间露出其下绝世容颜，让在场一众候选女子心中有些不爽。 　　一瞬间，她们产生了相同的想法： 　　公主这是在搞下马威。 　　她们心中颇为不屑， 　　林贵妃都没现身，你一个大姑子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如此看来，思柔公主在宫中不得宠是真的，恐怕心态早已出了问题，搁这儿找平衡呢~ 　　思柔视线扫过，嘴角勾起， 　　“你们过吧。” 　　宦官行礼，随后带着一众女子往前走。 　　没想到，思柔走上前，对楚安筠露出微妙的笑容， 　　“楚妹妹随本宫来。” 　　“……” 　　“……” 　　“……” 　　周遭鸦雀无声。 　　那帮女子如同泥胎木塑，谨遵宦官之前的教诲，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就这样，楚安筠离开了队伍。 　　她有些诧异， 　　“殿下？” 　　思柔笑着摇摇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后带着楚安筠往一边走去，进入旁边的小院。 　　同时，院中闪出一个人影， 　　正是七皇子。 　　思柔脸上的笑容比刚才又灿烂了几分， 　　“你们聊。”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一时间，院内陷入绝对的安静。 　　良久， 　　“七~皇~子~” 　　楚安筠一字一顿道。 　　咕…… 　　七皇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咳咳……本殿没想骗你来着，只是……额……本殿微服私访，为了安全起见，实在不方便透露身份。” 　　“殿下说的是。” 　　“……” 　　楚安筠一脸严肃，弄得七皇子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挠挠头，唯有保持沉默。 　　楚安筠拱手， 　　“不过，还是谢谢殿下，不用让我接受检疫。” 　　按照规矩，第二轮复选： 　　内监谛视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 　　内监问籍、姓、年岁、听声音； 　　内监执量器，量秀女手足，然后看步伐仪态，观其丰度； 　　有一不合法者去之，淘汰。 　　这个过程看着确实有点儿像宰杀生猪前的检疫，也难怪楚安筠会有一次说。 　　七皇子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安筠挑眉， 　　盯—— 　　视线焦灼。 　　七皇子老老实实闭嘴。 　　楚安筠沉吟道：“如此说来，之前你能轻易破解李清茶所出的题目，是因为早就了解其思路？” 　　七皇子点头， 　　“是。”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不知为何，他非常担心少女对自己的评价有所下滑。 　　没想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殿下虽然在才智方面比起李清茶多有不如，但胜在会用人。” 　　楚安筠的眼睛闪闪发光。 　　七皇子蓦地抬头， 　　随即，他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母妃不肯同意。” 　　楚安筠笑， 　　“不同意什么？” 　　“啊这……” 　　“哼！你自己想好事儿就算了，还跟林贵妃说，凭空污了人家女儿清名。” 　　七皇子不由得无语， 　　他问道：“那你……你是什么想法？” 　　楚安筠瞄了七皇子一眼，心中吐槽对方直男， 　　她说：“林贵妃都反对了，这时候来问我的想法，不是让我为难？”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七皇子：“……” 　　感觉女孩的心思好难猜。 　　楚安筠说道：“其实，林贵妃反对也蛮正常的。” 　　七皇子缓缓点头， 　　林贵妃在后宫之中如履薄冰，能生存下来的法则就是三个字—— 　　不惹事。 　　她虽然希望孩子有出息，但又担心太有出息招来杀身之祸， 　　迅速蹿升的皇子和内阁首辅的独女…… 　　怎么看都过于吸引眼球了。 　　七皇子沉吟片刻，换了一个问法：“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又是一个试探的问题。 　　楚安筠心里明镜似的，斜了对方一眼， 　　“你若真的想娶……(ˉ▽￣～) 切~~，我就这么说吧，你必须摆脱现在身份的桎梏。” 　　七皇子：？？？ 　　摆脱身份的桎梏？！ 　　对方难道想让自己竞争皇位！？ 　　他清了清嗓子， 　　“这是楚先生的意思？” 　　楚安筠摇了摇头， 　　“我爹这个人做事方正，不会想出那些歪门邪道来的。” 　　歪门邪道…… 　　七皇子有点儿不懂了， 　　他反复思索，觉得可能是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因此问道：“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楚安筠看他一眼，回答：“前朝就有先例的，有皇子出家为道，斩断了与皇室的联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之后再做出格的事却不会受千夫所指。” 　　原来是当道士…… 　　七皇子已经看出来了，人家根本就是逗自己玩儿呢~ 　　唉…… 　　终究是错付了吗？ 　　就在这时，庭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他蓦地抬头，四处张望， 　　思柔快步进来，压低声音， 　　“七弟，林贵妃的钟粹宫出事儿了，你过去看看。楚小姐这边，我带她出宫。” 第403章 阴谋的味道 　　加更。 　　￥￥￥￥￥￥￥￥￥￥￥￥ 　　乾清宫内， 　　皇帝刚刚听完大太监的汇报，缓缓点头， 　　“闺蜜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楚安筠与思柔聊得忘了时间，没能参加第二轮选拔，因此被淘汰。不错，这个借口挺好的。” 　　大太监躬身， 　　“不过，思柔公主带着楚小姐见了七皇子。” 　　“老七当面道歉吗？” 　　“这……奴婢不知。” 　　“应是当面道歉，毕竟，楚安筠牵扯进来是因为老七选妃，他若有心和楚大学士处好关系，肯定会道歉。” 　　大太监沉默着，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雕像， 　　对于七皇子和楚安筠接触，他完全是如实上报，至于皇帝怎么判断，不是他能左右的。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忙乱的脚步声， 　　皇帝一听便知，是宫中侍卫。 　　他推门而出， 　　“慌什么！？” 　　侍卫统领抢前几步，单膝点地， 　　“陛下，在钟粹宫干涸的小池塘中发现一具骷髅！” 　　“你说什么？！骷髅？！” 　　“是。” 　　皇帝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看楚安筠入宫参加第二轮选拔，认定她有和七皇子成婚的可能，坐不住了， 　　他沉吟道：“谁发现的？” 　　侍卫统领朗声说道：“是钟粹宫的宫女在晾晒花瓣时发现的。”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每年八月，林贵妃都会拿出前一年贮藏的腌渍桂花，重新翻晒，之后做成桂花糕给各宫送去，当然也不会少了皇帝的份。 　　皇帝说：“先将钟粹宫控制起来。” 　　侍卫统领领命离去。 　　乾清宫的院子重新安静下来， 　　大太监看了眼皇帝沉默的背影，赶紧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良久， 　　“今天是遴选皇子妃第二轮，李清茶应该在前宫等着吧？传他见驾……罢了，直接让他去钟粹宫，这件事交给他，务必彻查。” 　　皇帝的声音听着异常遥远。 　　大太监没有动， 　　他至少需要等三秒，看看皇帝对内务府、三法司、钦天监等机构有没有旨意， 　　然而，只有长久的沉默， 　　“……” 　　“……” 　　“……” 　　大太监说道：“皇上，后宫禁地……” 　　皇帝立即打断， 　　“无须要朕的金牌，让思柔或永嘉陪他一起便是，就跟当时的冷宫珠宝盗案一样。” 　　“诺。” 　　大太监快步离开，直奔前宫。 　　此时此刻，李清茶正和林思聪、解承宣闲扯，商量中午去哪儿吃。 　　大太监进屋，寒暄都免了， 　　“李大人，随咱家来。” 　　李清茶不由得愕然， 　　“公公，选皇子妃后面的过程都是内监和宫娥处理实务，我等只负责交接，以及向皇上汇报，不能随意进后宫啊。” 　　她有皇帝的旨意，能像大学士、詹事府詹事那样随意入宫，但也仅限于不大的范围， 　　后宫中，娘娘们的寝宫肯定是不能去的， 　　皇上也怕戴帽。 　　大太监摇头， 　　“有大案。” 　　一句话就让屋内陷入安静。 　　李清茶和林思聪、解承宣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点点头， 　　“公公请带路。” 　　于是，两人七拐八拐，一同入后宫。 　　宫中已经完全戒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侍卫们的目光犹如虎狼，仿佛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单从高压的氛围，李清茶便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 　　她压低声音， 　　“公公，咱们去哪儿？” 　　大太监也不废话，直接回答：“钟粹宫。” 　　听到这个地点，李清茶双眸一闪， 　　钟粹宫…… 　　那不是七皇子母妃的寝宫？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两人一路默默地前行，来到钟粹宫前， 　　大太监挥手， 　　“李大人稍待，没有其他人陪同，您不能直接进去面见林贵妃。” 　　李清茶不由得愕然， 　　“公公为何不与我一起。” 　　“皇上……” 　　话音未落，院内传来一个声音， 　　“有本殿在，无妨。” 　　大太监愣了愣，随即说道：“既然有七皇子殿下在，那自然是无妨的。” 　　说着，让开一条路。 　　李清茶摇头， 　　“公公必须随我进来，一会儿问话也好做个见证。更何况分心不能二用，我很难做到一边问话、一边记录，需要有人搭把手。” 　　大太监：￣□￣｜｜ 　　他本不想招惹事端，但李清茶硬是要碰瓷，他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两人进入钟粹宫的院子。 　　此时，这里重兵把守，尤其是一个干涸的水池旁，被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七皇子迎上来，压低声音， 　　“就在刚才，有宫女于池中发现一具骷髅。” 　　李清茶缓缓点头，走向池塘边。 　　地上放着一张毯子，毯子上的骷髅已经被尽量拼起来了，各处骨骼各归各位，看上去没有缺损，应该是完整地陈尸。 　　李清茶蹲下来，直视骷髅的头骨，用手指轻轻蹭了蹭眼窝， 　　啧…… 　　还挺恐怖。 　　她回头，问七皇子：“谁发现的尸体？” 　　七皇子说道：“一个宫女，在晾晒花瓣时发现的。每年这个时候，母妃都会准备桂花糕，要用池塘边的石头晾晒花瓣，所以会提前将池中的水排干。持续时间，一般是从七月中旬到八月底，每年只有一个半月。” 　　“为什么要排干池塘？” 　　“池塘不排干，湿气会很重，根本晾晒不了花瓣啊。” 　　李清茶颇为无语， 　　只能说有钱人真会玩儿，浪费都这么有花样， 　　有那个闲工夫，在院中随便辟出一块地方，然后用竹篾晾晒不就是了，何必非得搞纯天然？ 　　李清茶问：“宫女的证词可信吗？” 　　七皇子沉吟片刻， 　　“应该可信。” 　　“那行。” 　　“你要问她话？本殿这就……” 　　“等一等，先看看尸体……额……骷髅。” 　　李清茶转移视线， 　　骷髅比想象中要白皙一些，但上面还是附着着尘土， 　　她伸出手，又蹭了蹭眼窝的地方，随即观察手指上的尘土，然后用两指相搓，试了试土质，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之后，她站起身，拍了拍双手， 　　“还是应该让仵作来。” 　　身后的大太监轻咳， 　　“李大人，这件事不宜传到宫外面去。你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首先，要判断这具骷髅是男是女；其次，年龄之类的基本信息；再次，有刑名老手能根据骷髅画出人的生前样貌。” 　　“啊？这可能吗？” 　　大太监觉得李清茶在胡扯。 　　李清茶沉吟， 　　“罢了，这件事等等再说吧。” 　　忽然就转了口风。 　　大太监点点头，只当李清茶想一出、是一出，七皇子却与李清茶相熟，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第404章 嫁祸 　　七皇子盯着李清茶， 　　“如何？” 　　李清茶摇头， 　　“这起案子既复杂又不复杂。复杂是因为发生在宫中，许多寻常刑侦手段无法使用；不复杂则是因为这起案件看上去并不难。” 　　不难…… 　　大太监心里头嘀咕，李清茶除非真能断阴审阳，否则对一具骷髅又该从何下手？ 　　真能说大话啊。 　　他轻咳一声， 　　“李大人，是否需要什么器具？” 　　言外之意是需不需要验尸， 　　李清茶沉吟片刻，说：“看到这具尸体，你们最先想到什么？” 　　大太监不发话， 　　皇帝身边的人都这样，不会轻易表述观点。 　　七皇子说：“失足落水？” 　　李清茶笑道：“是不是失足落水，其实很简单，验其骷髅必见分晓。” 　　“如何做？” 　　“首先以酽醋洗净、擦拭表面，然后取热汤从顶门灌入，活人溺水，鼻息取气，挣扎之时必有泥沙吸入，死后抛尸气息已闭，自然不会有泥沙。” 　　七皇子眼睛一亮，随即转头，要命人取来各种验尸用的器具。 　　李清茶摇摇头， 　　“别，这种事还是让专业仵作来做。” 　　七皇子：？？？ 　　大太监：？？？ 　　明明已经有办法了，为何不验尸？ 　　难道李清茶不想让钟粹宫这么早就洗脱罪名？ 　　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先找发现尸体的人问话。” 　　七皇子盯着李清茶看了一阵，缓缓点头， 　　“来人，叫青碧。” 　　“我们去室内与她交谈。” 　　“好。” 　　七皇子命人空出一片偏殿，之后引着李清茶和大太监进入， 　　没过多久，那个叫青碧的宫女进来了。 　　她神色惊恐，头发凌乱，一对眼珠在眼眶里乱转，多疑地瞟着李清茶和大太监，显然还没有从发现骸骨的事情中恢复过来。 　　李清茶指指椅子， 　　“坐。” 　　青碧缓慢地挪了过来，虽然坐下了，但只敢坐凳子边沿， 　　如同受刑，还不如不坐。 　　啧…… 　　麻烦。 　　李清茶给她倒了一壶茶， 　　没想到这么做竟然适得其反，吓得青碧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唔……婢子……什么都不知道！” 　　一旁的大太监忍不住偷笑，心说李清茶真没经验， 　　宫里杀人灭口，最喜欢灌毒药，青碧听那些阴谋诡计听多了，怎么可能敢喝别人倒的茶？ 　　大太监将茶一饮而尽，之后又到了一杯， 　　“让你喝你就喝。” 　　“谢谢公公。” 　　青碧接过茶杯小啜一口， 　　呼~ 　　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 　　李清茶干脆问道：“青碧，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不要加自己的判断，如实回答便是。首先，水池是本月什么时候排空的？” 　　青碧“啊？”了一声，没想到李清茶没会问这种问题， 　　她歪着头沉思， 　　“应当是本月既望，对，就是那天。因为娘娘说要提前一个月准备。” 　　既望就是十六日， 　　李清茶用手指轻轻弹了下桌面，之后拿出随身的铅椠，直接在木桌上画了一个时间轴。 　　沙沙—— 　　屋中响起清微的摩擦声。 　　大太监明知不该看的不看，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偷瞄了一眼，发现李清茶画的时间轴上还有三宗论道结束、皇子妃初选、楚安筠登台等多个事件， 　　从这个时间轴能判断，李清茶认为事情跟七皇子有关。 　　房间内静悄悄的， 　　众人沉默，都在等李清茶理清思路。 　　良久， 　　“第二个问题，今天发现尸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青碧没太听明白， 　　“大人，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发现尸体时，先发现尸体的哪一部位？池底的土质如何？这类问题，你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 　　“唔……” 　　青碧再次回忆， 　　她似乎自在了不少，没那么紧张了， 　　“婢子当时……唔……应该是这个部位。” 　　说着，指指胸下。 　　李清茶点头， 　　“肋骨？” 　　“对，奴婢先发现了一截肋骨露出池底的淤泥，当时没觉得什么，继续搬着腌渍花瓣往那边走，可等到走得近了，唔……” 　　青碧似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况，身体抖了一下。 　　她继续说：“奴婢觉得不太对，想看，但是又不敢看，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看了一眼，发现除了肋骨外，还有天灵盖也露在外面。” 　　这个描述应该是真实的，很符合人对恐怖事物的那种作死心理， 　　emmm…… 　　像极了看恐怖片。 　　李清茶点点头， 　　“你先去外面等吧。” 　　青碧愕然，没想到就两个问题， 　　她匆忙起身，跑出了房间。 　　七皇子看向李清茶， 　　“有什么发现？” 　　李清茶说：“基本可以确定不是淹死的。” 　　“啊？” 　　“首先，钟粹宫那个池子里面的水能有多深？我看，养个鱼、养个王八还差不多，想要淹死人，可能性也太低了。” 　　七皇子听了，先是点点头，随即又快速摇头， 　　“这不一定吧？” 　　李清茶被反驳却一点儿也不着恼， 　　“怎么讲？” 　　“很多人不善水性，遇水则慌。就比如十三弟，明明脚能碰到浴盆底，站直身体就能将头伸出水面，却因为慌乱，一直将头埋在水里瞎扑腾，还得别人救。” 　　“这种情况非常少见。” 　　“少见也不见得没有啊，何况死者可能是喝高了，或者刚睡醒犯迷糊。” 　　七皇子的进步确实非常大， 　　李清茶赞许地点头，之后说道：“其实，判断不是淹死有很多原因。刚才，青碧说了发现尸体时的状况，你是怎么想的？” 　　七皇子沉吟，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说起来，那是一潭死水，水几乎是静止不动的，如果是淹死，尸体进入池中后，怎么可能在淤泥覆盖前不被发现呢？” 　　李清茶点点头， 　　“还有。” 　　“还有就是时间的问题，每年有一个半月，母妃会排空水池，而京城秋季少雨，池底的淤泥自然会干裂，尸体根本藏不住。换句话说，如果尸体是在有水的时候埋入池底的，也绝不可能追溯到上一次池水被排干之前，也就是去年八月之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尸体会烂成白骨吗？” 　　“不错不错，但你忘了一点。” 　　“什么？” 　　“尸体是在水池建成时埋进去的，埋在最深层。林贵妃入主钟粹宫后，每年排空一次池水，池底要不断经历晒干、湿润、晒干、湿润的过程，如此反复，最终露出尸体，这也是有可能的。” 　　七皇子一愣，随即露出笑容， 　　“原来是这样。那也好，至少可以洗清母妃的嫌疑。” 　　没想到，李清茶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几乎不存在。殿下，你要搞清楚，皇宫建造宫殿，多少个人、多少双眼？真有人能借机藏尸吗？” 　　“啊这……” 　　七皇子给整不会了， 　　他又看看李清茶画的那个时间轴，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 　　“你的意思是，埋尸在最近？就在本月既望之后，为了嫁祸母妃？” 　　李清茶不置可否， 　　“所谓破案，就是要排除所有不可能，现在不宜妄下定论。” 第405章 投石问路 　　大太监瞄了李清茶一眼，没吭声。 　　李清茶当真没有猜测？ 　　恐怕不尽然。 　　只不过，此人谨小慎微惯了，不喜欢把没把握的事情说出口罢了。 　　七皇子皱着眉头， 　　“若是嫁祸，难道有人将尸体的血肉剥去，制造骷髅？” 　　李清茶差点儿笑出声， 　　“殿下可太敢想了，如果真的是新造的骷髅，头骨在手里一定是沉甸甸的，而且，在一些边角处定然会有细微的刮痕。” 　　“你刚才触摸头骨的眼窝，就是为了确定这个？” 　　“差不多。” 　　“唔……” 　　“而且，制造骷髅绝非一般人能做，至少得是刑名的老手。这种人如果想要栽赃，绝不会用如此拙劣的计谋，你觉得呢？” 　　语气是疑问的语气，但态度是斩钉截铁的。 　　七皇子无法反驳。 　　白骨化的尸体会有钙磷等物质的流失，重量会自然减轻， 　　李清茶刚才试过了，外面那具就有这个特点，所以可以断言死的时间绝对在一年开外。 　　七皇子手指点击桌面，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蓦地，他转头， 　　“公公，能不能查到宫女失踪的名册？” 　　大太监嘴角抽了抽， 　　“殿下应该知道，各宫宫女由各位娘娘管理，‘失踪’这种说法，本就是特别严重的指控，再说了，宫女的性命嘛……” 　　“……” 　　“……” 　　两人沉默。 　　李清茶摇摇头，叹了口气， 　　后宫是某种意义上的“法外之地”，各宫娘娘对于犯错的宫女处罚各不相同，有心狠的，犯小错打十个、二十个板子都是有可能的， 　　那些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受刑不过，被打死的不在少数， 　　从这方面入手，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李清茶扫了眼七皇子， 　　“你为何知道会是女子？” 　　七皇子摊手， 　　“首先，肯定是死在宫内、并且尸体能在宫内保存之人，这一点可以确定吧？” 　　“嗯，想从宫外运一具尸体进来，皇上本人都不一定能办到。” 　　“那便是了，最可能的就是宫女。” 　　李清茶表情微妙。 　　她转向身边的大太监， 　　后者无奈， 　　“李大人，既然相谈于密室，只有我们三人，咱家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很多宫女……唉……有些个娘娘逐渐失了圣宠，心思变得古怪，专拿一些年轻的小宫女来出气，这种事你让咱家来统计，咱家也没法全部统计到位，只怕外面那具尸骨就是……” 　　李清茶安慰道：“公公，尽人事、听天命。” 　　“这……好吧。咱家这就去办。” 　　“谢谢公公。” 　　“接下来李大人准备做什么？” 　　“我想见见林贵妃。”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七皇子，见七皇子神色如常，便不再多问， 　　他说：“那咱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说完便站起了身。 　　李清茶和七皇子送他出了偏殿，恰好看到思柔进入钟粹宫的院子， 　　大太监上前， 　　“殿下，皇上的旨意是，这件案子由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李大人全权负责，但后宫禁地需要有人陪同，所以要您或者永嘉公主帮忙。” 　　思柔点头， 　　“本宫就是听了旨意才来的。”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瞄了李清茶一眼， 　　两人眼神交流。 　　大太监呵呵一笑， 　　“咱家暂陪公主一会儿。” 　　思柔没反驳。 　　四人便直入钟粹宫。 　　此时，林贵妃正正襟危坐地喝茶，表面上看还比较镇定，但紧咬着的、发白的嘴唇揭露了一切。 　　她看到七皇子，蓦地起身， 　　“查清楚了？” 　　七皇子摇了摇头，为林贵妃引见李清茶， 　　“这位是礼部会客司主事李大人，负责督办此案。母亲一会儿回答问题，断不可有任何隐瞒，尤其是涉及宫人的事情。” 　　林贵妃自然是知道李清茶， 　　听说是七皇子亲近的朋友负责此案，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知道的，娘在宫中一直谨小慎微，对待宫人向来和善，给宫人的例钱可能只比几位公主少些，比起皇后那边儿好不知道多少……” 　　“咳咳……” 　　响亮的咳嗽声响起。 　　大太监躬身， 　　“李大人，您接着问话，咱家先走一步了。” 　　李清茶抱拳道：“之前委托公公查失踪宫女的事情，麻烦公公了。” 　　“李大人客气。” 　　大太监又看了一眼林贵妃，缓步出门。 　　他没有去统计什么失踪宫女名册，而是直奔乾清宫，向皇帝汇报整个事件的经过，一五一十，没加任何自己的判断。 　　皇帝坐在书案后，神情木讷，像是在沉思， 　　良久， 　　“失踪宫女？” 　　大太监保持着安静。 　　皇帝又说：“你按照李清茶说的做，尽可能地整理名册，交给他。” 　　“诺。” 　　大太监依令行事，转过身。 　　没想到，皇帝又开口了， 　　“李清茶在查案时，真的于众人面前说出要找仵作判断这具骷髅是男是女？甚至还说让仵作画出骷髅生前的样貌？” 　　“李大人是这么说过。” 　　“不，朕问你的是，他是不是在众人面前说的。” 　　“这个……” 　　大太监回忆， 　　之后，他点点头， 　　“确实，李大人并不是在私下说的，有很多人能听到。” 　　说完之后，大太监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李清茶如此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除非，失误本身就是给人看的。 　　皇帝沉吟片刻，又说道：“让你找失踪宫女的名单这件事呢？” 　　大太监说道：“此事为暗室之中商定所得，但进了钟粹宫，李大人与奴婢道别时也说到过，应该被不少人听去了。”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蓦地，皇帝一阵冷笑， 　　“小小的投石问路之计……哼！李清茶这小子可真够阴险的，处处埋坑。” 　　大太监震惊， 　　“皇上的意思是，李大人已经有了目标？” 　　“不，朕猜他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不过嘛，朕倒是认为成功的可能性极大，毕竟，能在后宫转移尸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钟粹宫附近有些耳目也是正常的。” 　　“……” 　　大太监没接茬， 　　这个段位的游戏，他已经有些看不太懂了。 　　皇帝沉吟， 　　“这样，你取一枚骷髅头，要男子的，宫内宦官的便可，分别送去钦天监、太医院、三法司、六扇门，让他们的医者或者仵作画，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能看破阴阳，还原死者的容貌。” 　　大太监愕然，刚想说死者是宫女，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将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投石问路之计，这个世界上最善权谋的人怎么可能不会？ 第406章 开角比较大 　　加更。 　　￥￥￥￥￥￥￥￥￥￥￥￥ 　　“男的？！” 　　“对，男的。” 　　“……” 　　子午宫中，思柔屏退了众人，和李清茶讨论案情。 　　公主殿下看着李清茶，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你刚才抓着林贵妃一阵问，问的还全都是有关宫女的问题？什么‘平时对宫女最重的惩罚是什么？’、什么‘每个月会不会克扣宫女的例钱？’，你也太会演戏了吧？” 　　李清茶微笑， 　　“谢谢夸奖。” 　　公主白了李清茶一眼， 　　自己那是夸奖吗？ 　　她不由得想到了林贵妃的状态，被问得满脸是汗，也太可怜了。 　　盯—— 　　少女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就像在研究外星物种。 　　李清茶轻咳， 　　“咳咳……” 　　空气有点儿尴尬。 　　思柔说：“你不会是从尸体不缠足判断出它不是女子的吧？告诉你，这个判断可不对哦~” 　　李清茶点点头， 　　“我知道。宫女都是要干活的嘛，当然不能缠足，何况，我怎么可能从一具趾骨分离的尸体上看出它脚趾有没有骨折呢？根本不可能。” 　　“那你知道它是男的？” 　　“盆骨和颅骨都能提供证据。不过，我第一眼是从盆骨看出来的。” 　　思柔仍是一脸不解的表情。 　　李清茶没辙， 　　“咱俩比比你就知道了。” 　　思柔更迷惑了， 　　“咱们都是女子，怎么比较啊？” 　　“啊这……” 　　“？？？” 　　李清茶忽然心累， 　　说到兴起，一时间又忘了自己的生理性别，结果被思柔一记直拳重伤。 　　她轻咳一声，说道：“女子因为……额……因为要为分娩提供便利，所以耻骨比较宽，准确地讲，是耻骨开角比较大……” 　　思柔脸红， 　　“什么‘开角比较大’，你个色胚！” 　　“不，我只是……这分明是纯科学的讨论啊喂！” 　　“哼！” 　　思柔将脸扭向一边。 　　李清茶：￣□￣｜｜ 　　她尴尬地说道：“不过嘛，你要说色也确实挺色的，因为开角大，所以女子能做很多困难的姿势。” 　　比如一字马、 　　比如螺旋光速攻X点、 　　比如倒拔垂杨柳、 　　…… 　　李清茶感觉身体变得有点儿热。 　　她上前一步，轻轻搂住思柔，凑到思柔耳畔， 　　“要不要试试？” 　　思柔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将她轻轻推开， 　　“这便是你说的‘纯科学的讨论’？” 　　“呵呵……” 　　“哼！本宫不奉陪。” 　　公主殿下又开始自称“本宫”了， 　　这意味着，她说的所有话都可以理解为某种程度的傲娇，是可以反着听的。 　　李清茶心中有数， 　　她一脸遗憾， 　　“那……那就算了吧。” 　　思柔：？？？ 　　她有些别扭地调整了一下身子，霞帔的裙角开衩，露出一条雪白的右腿，但开衩很不“稳定”，时不时地开合着，让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 　　李清茶看在眼中，一点儿也不慌， 　　她继续说道：“不过，刚才那具尸骨有些奇怪。” 　　思柔：？？？ 　　这呆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在聊尸骨！？ 　　都说粉红骷髅，自己已经这么粉红了，总不至于比白骨还要没吸引力吧。 　　她默不作声地提了提裙摆， 　　开衩向上缓慢地蔓延，攻城略地间，露出的不只是小腿，一直到了膝盖处，让那里微妙的弧度曝光在李清茶的眼中。 　　一瞬间，李清茶明白为什么人的XP系统千奇百怪了， 　　腋下什么的、 　　膝盖什么的、 　　脖颈什么的、 　　…… 　　各有各的好处！ 　　她继续保持着淡定，说道：“我发现，那具尸体的耻骨角度很奇怪，是上窄下宽一点儿的八字形，甚至还一高一低。” 　　思柔：“……” 　　她想骂人了。 　　公主殿下黑着脸，问道：“那意味着什么？” 　　语气中是无尽的敷衍。 　　李清茶心里都快要乐疯了，脸上还是不苟言笑，回答：“意味着这名男子的耻骨有些奇怪的……唔……磨损？或许，他受过某方面的训练。” 　　话音刚落， 　　“色胚！” 　　思柔啐了一口。 　　李清茶：？？？ 　　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被骂。 　　思柔冷哼，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父皇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可能豢养……男……唔……咕……” 　　少女说不出后面的话。 　　但李清茶能懂， 　　她一脸震惊地说：“思柔，你好污！我说的训练不是那方面的训练！你当我要说男宠啊？” 　　思柔：￣□￣｜｜ 　　“！@#*￥%……” 　　抓着李清茶一阵疯狂地吐槽。 　　李清茶摇头， 　　“算了，算了，这事儿就没法跟你商量，我还是走吧。” 　　说完，她站起身，走向宫殿大门。 　　就在这时， 　　呼—— 　　一阵风声在耳后响起。 　　李清茶是修士，当然知道是思柔恼羞成怒，朝自己冲了过来， 　　她一个转身， 　　咚—— 　　后背被顶在了门上。 　　思柔的俏脸近在咫尺，几乎要怼上来了， 　　她看着李清茶， 　　“你这家伙……哼！我知道了，你是想看本宫的笑话吧？” 　　李清茶笑， 　　“嗯。” 　　“好啊，你还真敢承认！” 　　“o(*￣︶￣*)o” 　　李清茶笑得贱兮兮的。 　　思柔一脸不爽，忽然猛地伸手，将李清茶按到自己的怀里，用出了一招洗面奶砸脸， 　　李清茶被迫发出一阵瓮声瓮气地求饶， 　　“停……等等……要憋死了！” 　　思柔得意，放开李清茶，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吗？” 　　“不，我当然……” 　　“有本事你用同样的招数反击啊！” 　　李清茶：！！！ 　　打蛇打七寸，她平胸的弱点又一次遭到了重击。 　　思柔借机上前，右腿抬高，膝盖轻轻一顶， 　　“你刚才看了吧？” 　　李清茶：“……” 　　打死也不能承认！ 　　她保持沉默。 　　但这个沉默的态度跟回答也没什么两样了， 　　“果然，你刚才看了。” 　　说着，思柔将裙摆向旁边拉了拉。 　　公主殿下像女王一样挑起李清茶的下巴颏，说道：“你这是第一次看本宫的霞帔吧？不美吗？” 　　李清茶被抬着下巴，没法点头，只能从牙缝中钻出一个字：“美！” 　　“真的吗？” 　　“真的！千真万确！” 　　思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又向前凑了凑，露出愈加危险的表情。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等等！” 　　“你不要过来啊！” 　　“唔……” 　　“嗯……” 　　李清茶觉得，房间里的一切变得暖洋洋的。 　　思柔的声音传来， 　　“本宫这就好好教导一番李大人。”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是一堂生动的、别开生面的、实践出真知的生物课， 　　在导师思柔孜孜不倦的指导下，学生李清茶通过观察自身，获得了久违的平静与祥和， 　　当然，还有知识， 　　她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女子的耻骨开角确实比较大。 　　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第407章 检查作业 　　七皇子选妃的事情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但由于没有透露任何原因，反而导致各种传闻喧嚣尘上。 　　通过初选的家族或多或少有些门路，能联系宫中的人， 　　他们听说钟粹宫被封锁的事情，第一反应便是猜测七皇子出了事，于是全都开始反向贿赂，希望把自家闺女刷下来。 　　这导致本次选妃愈发离谱， 　　初选， 　　一堆人给宦官塞钱、同时强迫女儿在家秉烛夜读、通宵达旦，就为了能摆脱李清茶的魔爪； 　　第二轮， 　　还是一堆人给宦官塞钱，目的是斩断和七皇子的联系。 　　塞钱的目的截然相反…… 　　只能说人心易变。 　　而且，风言风语一传，连群友都知道了， 　　「二：听说宫中出了事儿？」 　　「二：一号？」 　　「二：七号？」 　　七号是七（李）皇（清）子（茶），自然不会讨论有关林贵妃的事情， 　　一号思柔也只是很简短的回复， 　　「一：麻烦不大。」 　　「二：如果需要宫外的助力，可以找我。」 　　看二号的语气，应该是确定一号是宫里人了， 　　房经吾作为儒家未来的领军人物，肯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而且能够总结出一些规律， 　　就是不知道他对其他人有没有什么猜测。 　　估计夜莺、项楠毓的身份也不好瞒， 　　她们两个打的那一架太显眼了。 　　随着流言传播，案情却没有任何进展，因为并没有发现对不上号的失踪宫女， 　　后宫死人简直不要太多， 　　惹怒娘娘被赐死的、 　　得病死的、 　　挡了别人路被害死的、 　　自己马虎办错事被排挤死的， 　　…… 　　皇宫内务府有专门处理死人的部门，尽量安排联系家人领回自行安葬，没有家人的就送到火化场被火化，骨灰专门保存， 　　就跟净事房内有专门存放宦官小宝贝的地方一样，内务府的地窖里也不少骨灰坛子，按时处理， 　　当然也有少部分能留全尸， 　　排干体液后封存，为将来可能的陪葬做准备。 　　第二天散朝前，内务府便拉了一份名单， 　　条目很清楚， 　　姓名、XX年进宫、XX年出宫或死亡、出宫或死亡的原因， 　　这玩意儿就跟做假账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散朝后，皇帝会乾清宫休息， 　　大太监将其呈上， 　　在给李清茶前，肯定要皇帝先过目的。 　　没想到，皇帝只是随意一放， 　　“李清茶还没进宫？” 　　大太监摇头， 　　“李大人托人传来消息，说是要在摘星楼的藏书室阅读医书，下午再入宫鉴定骷髅的性别、年龄、死因等具体消息。” 　　“哼！这小子可真能演啊……也是，演戏就得演全套。” 　　“……” 　　“这样吧，你传他入宫，就说是检查钦天监、三法司、太医院、六扇门的作业。” 　　大太监有点儿懵， 　　什么叫作业？ 　　他因为脑子里想着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反应，呆立在当场。 　　皇帝呵呵一笑， 　　“这‘作业’一词出自李清茶之口，他便是这么教导雏凤营的，朕随口拿来用用罢了。” 　　大太监这才想起似乎确有其事， 　　他拱手道：“那奴婢去传旨？” 　　皇帝点点头， 　　“用宫里的马车，尽快。” 　　“诺。” 　　大太监快步退了出去。 　　皇帝伸个懒腰，命人帮自己换上常服，随即一边喝茶，一边看那份注定没有用的“失踪”宫女名单， 　　他喃喃自语：“一年死这么多人啊……竟比朕批的死囚还多。” 　　所谓“人命大于天”， 　　哪怕死囚按律当斩，也需要皇帝进行最后的签署，皇帝平时公务不忙的时候，便翻看一下案卷，批几个， 　　这样好，也不好， 　　人命确实是贵重了很多， 　　但会出现有人即使被判了死刑，也怎么都死不了的情况， 　　只要给当值太监塞点儿钱，把自己的案子往底下放，便永远也不会被批到。 　　皇帝眉目严肃， 　　“哼！这后宫竟成了比天牢都恐怖的地方。” 　　他一时间没了心情，将名单放到一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皇上，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协同送来了一份奏报，正在前宫候着呢~” 　　皇帝立即回答：“人撵走，奏报留下。” 　　“诺。” 　　在这之后，太医院、六扇门也是相同的待遇， 　　钦天监和督查院的人没来。 　　督察院主要审查官员，没有专属的仵作，很正常， 　　但钦天监…… 　　想来应该是监正发现了什么吧。 　　皇帝摇摇头，本就没指望从钦天监那边儿得到确切的信息， 　　因为监正对待宫里的事情十分谨慎，几乎不表态，但一旦表态，就是一锤定音。 　　他看了几份奏报，随即冷哼， 　　“哼！还真有人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竟然叫他给画出来了。” 　　语气不善， 　　明显是被气到了。 　　这时，外面传来大太监的通报声：“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求见。” 　　皇帝朗声道：“宣。” 　　大太监推开门，引导李清茶进入殿内。 　　皇帝看了看装腔作势要跪的李清茶，直接摆摆手， 　　“不必多礼，咱们直接说正事。” 　　他指指案上的奏报， 　　“你看看这个。” 　　李清茶拱手， 　　“诺。” 　　她快步走上前，拿起刑部的奏报，眼眉不由得跳了跳， 　　皇帝竟然真让刑部的人去画了？ 　　啧…… 　　李清茶暗自咋舌，继续阅读， 　　刑部和大理寺的所有仵作都没有给出最后的画像，奏报的原文是“能力不足、愚钝弛慢”， 　　但他们还是根据骷髅头给出了一些判断， 　　例如死者是一名男性、年龄在十五到三十岁之类的信息， 　　李清茶轻笑， 　　“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帝挑眉， 　　“哦？怎么说？” 　　“比如这里，‘人体三百六十节骨头，合一年之天数’，这是《洗冤集录》的原文，但实际上，后世的刑名经典却明确地纠正过，人体的骨头只有二百六十节。再比如这里，‘男女骨色不同，男子骨色白，女人头色黑，盖因女子经血如河水所致’，这也被很多医书证伪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哪个不是刑名老人，会不知道这些？” 　　“他们明知有错还要说，目的是什么呢？” 　　“恐怕是想拿到全副骨架。” 　　皇帝缓缓点头， 　　他也是相同的猜测。 　　刑部那帮人应该也是知道宫中发生了大案，想要参与进来，又不好贸然相问后宫之事，这才出此下策， 　　这点儿小心思皇帝并不介意。 　　他说：“你继续。” 　　李清茶点点头，又拿起六扇门的奏报， 　　六扇门就老实很多，只是尽量描述事实， 　　她唯一疑惑的是，六扇门的仵作判断尸体的年龄在四十岁开外， 　　这跟刑部和大理寺明显不同。 　　难不成，两边拿到的骷髅头不是同一件。 　　怀着这个疑问，李清茶又拿起太医院的奏报，翻开之后，赫然被一副画像怼在了脸上， 　　她心中冷笑， 　　没想到真有人敢画啊…… 　　画的，还是女子。 第408章 此案难吗？ 　　“……” 　　“……” 　　“……”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 　　皇帝保持着耐心，等待李清茶先开口， 　　他不急。 　　李清茶抬头， 　　“皇上，他们验的似乎不是同一具尸体，年龄不准这种就不说了，可能是技术问题，性别为何……怎么还有男有女呢？” 　　皇帝会意， 　　“李卿果然看出来了。” 　　这话也等于在说自己看出了李清茶的投石问路之计。 　　李清茶沉吟， 　　权谋便是如此，总会有无法算尽的情况。 　　没办法，步骤越多、系统越大，不能触及的地方就越多，最后，一个看似了不起的计谋，真正能实现的往往只有四、五成概率。 　　当然，这种情况在皇帝身上也适用， 　　皇帝在李清茶经手的事上能明显感觉到某种“失控”，这在之前几乎是从没有过的情况。 　　他笑着喝了口茶， 　　“李卿，朕不妨告诉你，三法司、六扇门、太医院拿到的骷髅头不一样，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属于宫内宦官的尸体。” 　　果然如此， 　　宦官，从生物学的角度出发属于男子。 　　李清茶一脸好奇， 　　“皇上，宫内如何保存尸体？” 　　皇帝咋舌道：“这种事朕怎会关注？只知道是为了将来殉葬做准备。” 　　“唔……” 　　“怎么了？” 　　“如果皇上所言没有例外，那臣便有了些关于钟粹宫发现的那具尸体的基本推断。就比如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年以上。” 　　保存在棺椁中的尸体想要白骨化，两、三年得有，再加上一些防腐措施，时间会更长。 　　皇帝盯着李清茶看， 　　良久， 　　“有趣，你竟然对太医院的画像一点儿不好奇？他们画的可是女子！” 　　李清茶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笑容， 　　昨天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让某些蠢货自投罗网，如果计划失败，那之前的表情就相当于白做了， 　　她可不想平白表演。 　　“皇上，臣当然好奇，但臣更好奇您为什么会送去宦官的颅骨。” 　　这看似是个问句，其实是个马屁， 　　暗赞皇帝神机妙算， 　　皇帝呵呵一笑， 　　“李卿，彼此彼此了。” 　　说完，他一摆手，对身边的大太监下令：“宣这幅肖像的画作者入……直接到钟粹宫。” 　　大太监拱手， 　　“诺。” 　　他推门离去了。 　　皇帝重新转回李清茶， 　　“李卿，太医院距离皇城很近，过不多久你就能见到此画的人。朕已经帮你搭好了台子，你可别让朕失望，知道吗？” 　　李清茶回答：“臣定然不负圣望。” 　　“那去吧。” 　　“是。” 　　李清茶准备出门， 　　没想到，皇帝在背后叫住了她，问道：“李卿，你觉得此案难吗？” 　　李清茶沉吟，随后说道：“回皇上的话，您所说的‘此案’是哪一案？如果是白骨案，想要查到那些陈年旧事可能并不难。” 　　“还有别的案子？” 　　“皇上，尸体是在钟粹宫发现的。” 　　“……” 　　“……” 　　长久的沉默。 　　皇帝知道李清茶的意思，第二个案件指的当然是对林贵妃的栽赃， 　　某种程度，这比白骨案还要麻烦。 　　他用右手托住下巴，似是在思索其中关节， 　　李清茶说道：“皇上，您让臣接手此案，旨意中的要求是‘务必彻查’，其中的‘彻查’二字，臣具体该如何理解？” 　　皇帝眉头皱起，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出“君无戏言”这种支撑前言的话，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案……你注意控制影响。” 　　这听着像是退缩， 　　但李清茶能理解皇帝的那种无奈， 　　家天下，家事即为天下事，任何可能动摇国本的问题，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慎重慎重再慎重， 　　但这种犹豫，会不会造成更深重的伤害呢？ 　　李清茶面无表情， 　　“臣，领旨。” 　　皇帝点头， 　　“去吧。” 　　李清茶转身走出乾清宫。 　　在宫院门口，她和思柔碰面，两人大概交流了一下情况， 　　思柔愕然，随即恢复平静， 　　“姜还是老的辣，父皇虽然不通刑名，但仅从动机出发也能隐约察觉到此事透着不简单，甚至能看破你的小计谋。” 　　李清茶“嗯”了一声，心中告诫自己要更加谨慎， 　　单比智力，自己不见得有优势。 　　她们一边低声聊着，一边到了钟粹宫， 　　和昨天相比，钟粹宫内外的侍卫变得更多了，看架势，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人进入院内， 　　此时，太医院的人已经到了， 　　大太监上前帮忙引见， 　　“李大人，这位是太医院的陈无咎陈御医，在民间行医时有个‘金针陈’的绰号，于百姓间是有口皆碑的，后来被保进的太医院。” 　　李清茶第一次知道御医是从民间选拔的， 　　她刚要打招呼，就被对方打断了：“公公谬赞，那些不过是虚名罢了，若论医术，怎么可能比得了钦天监的医者？” 　　陈无咎表现得很谦虚。 　　大太监见他这么给自己面子，不由呵呵一笑，退后一步， 　　“你们聊。” 　　把空间让了出来。 　　李清茶盯着陈无咎看了一阵子，忽然问：“陈御医，我看了你画的那幅肖像，你是如何判断那个颅骨属于女子的？” 　　陈无咎愣了下，嘴巴有些干，下意识地咽唾沫， 　　“李大人，您擅长刑名，想来对验尸也略知一二，只不过，关于白骨……呵呵……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还是算了吧。” 　　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倨傲。 　　李清茶挑眉， 　　“陈御医似是对我的能力有怀疑。” 　　“李大人，听说你昨天关于失足落水的判断……无意冒犯，你可否再重复一次？” 　　“陈御医莫不是有顺风耳？我在钟粹宫院内说的话，你在太医院能听说？” 　　“啊这……” 　　陈无咎面色难堪。 　　李清茶冷笑，心中明镜一般， 　　但她没有急着施压， 　　“罢了，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一遍。首先以酽醋洗净、擦拭表面，然后取热汤从顶门灌入，活人溺水，鼻息取气，挣扎之时必有泥沙吸入，死后抛尸气息已闭，自然不会有泥沙。” 　　陈无咎呵呵一笑， 　　“李大人，你这方法只适用于打捞出来的溺敝的死者，如果死者没被打捞出来，而是在水里白骨化，骨骼中渗入泥沙十分正常。” 　　“陈御医觉得不对。” 　　“不能说不对，只能说不全对。” 　　“既如此，陈御医帮忙看看这具白骨的死因吧。” 　　说着，李清茶分开了侍卫。 第409章 死因 　　加更。 　　￥￥￥￥￥￥￥￥￥￥￥￥ 　　在干涸的池边，一张白布上放着死者的一整副骸骨，已经被侍卫们拼凑了起来。 　　陈无咎上前， 　　蓦地，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具尸体的颅骨为何跟送到太医院的不同！？ 　　…… 　　无数的问题冲击着大脑，让他不由自主地筛糠般颤抖起来，幅度之大，即使不是修士也能一眼看得出。 　　李清茶和思柔无声地对视一眼， 　　她们同时心生感慨，皇帝的招式确实够狠。 　　李清茶上前， 　　“怎么，陈御医，你看不出死因吗？” 　　陈无咎：“……” 　　他想说话，但因为惊恐，完全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李清茶笑了笑， 　　“你真的不说吗？” 　　“……” 　　“那好，我来说吧。” 　　说着，李清茶蹲下身子，捡起白布上的颅骨，凑到陈无咎面前， 　　骷髅头森森然，黑洞洞的眼窝仿佛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像是能直接连通地狱，透出无情无尽的怨气，要把人生吞活剥， 　　吓！ 　　陈无咎踉跄地后退，朝地面跌坐， 　　李清茶当然不能任他逃避，气机一转，轻而易举地拖住了陈无咎的身子， 　　他拿着骷髅头，继续往前凑， 　　“首先，这是一具男尸，并不是什么女尸，从耻骨的开角就能看出。” 　　思柔哼了声，红着脸错开视线。 　　陈无咎申辩道：“我……唔……宫里送来的只有一枚颅骨，单从颅骨进行判断是很难的，我……御医也是会看走眼的。” 　　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真的吗？” 　　“你……你什么意思？” 　　“你看这枚颅骨，肌线如此明显、颅腔也比较大，眉间发育明显，突出于鼻根之上，眼眶的上缘也有顿挫感，这些证据不够明显？” 　　李清茶原本并不具备这些知识， 　　她是昨天通过耻骨判断是一具男尸后，回钦天监翻医书挑灯夜读学习的。 　　陈无咎继续争辩：“不……不对……” 　　李清茶反问：“我说的不对？” 　　“不，李大人说的没问题，只不过，这具尸骨已经四年多了，尸体被腐蚀、风化，锐利处因此被磨平也是有可能的。” 　　“你刚才似乎说，‘四年多了’？” 　　“……” 　　“……” 　　诡异的沉默。 　　陈无咎的前额上密布着汗珠，啪嗒啪嗒滴下来，在地面绽开，阴湿了一小片。 　　李清茶冷哼一声， 　　“根据颅骨区分男女的方法何其多？你越是狡辩，就越是说明心里有鬼！” 　　说着，又把骷髅头往前凑了凑。 　　陈无咎胃中一阵翻腾， 　　无尽的恐惧、压力、惊慌…… 　　种种负面情绪涌了上来，让他想要呕吐。 　　李清茶说：“金针陈……呵呵……你在民间有如此高的声望，想来医术是不错的，医书也应该读了不少，肯定能根据颅骨判断男女，但为什么会犯了这种错误呢？” 　　陈无咎想辩解， 　　送到太医院的颅骨和现场的颅骨根本就不是同一枚， 　　但是他有苦也说不出， 　　因为太医院的那枚也是男尸的。 　　NMD， 　　被阴惨了！ 　　李清茶呵呵一笑，对不远处的大太监说道：“公公，劳驾帮个忙。” 　　大太监躬身， 　　“李大人一句话的事儿，咱家全力以赴。” 　　“我想请你帮忙查查四年前到五年前的这段时间宫内的失踪案，失踪者是男性，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将视线只集中在宦官身上。” 　　“咱家先给皇上汇报一声，没问题吧？” 　　“当然。麻烦公公了。” 　　大太监深深地看了陈无咎一眼，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之后，他急匆匆地离去。 　　思柔压低声音， 　　“不是宦官？” 　　李清茶缓缓点头， 　　“嗯，不是宦官的可能性非常高，宦官因为**，导致体内阴阳失衡，容易长成大高个，同时也会带来骨质疏松等问题，但这具尸骨是五短身材，而且……” 　　他瞄了眼一旁的陈无咎，继续解释， 　　“都四年多了，这具尸骨的腿骨分量仍然不轻，说明其生长发育得不错，至少没有骨质疏松，大概率是没有**的。” 　　思柔疑惑， 　　“就不能是小宦官吗？” 　　“小孩的骨骼和成年人截然不同，很容易判断的。” 　　所谓的“体内阴阳失衡”，其实就是缺少雄性激素，导致骨骺闭合晚， 　　这也是太监普遍长得高的原因， 　　个子高在现代是好事，但是放在人均蛋白质摄入量极其低下的古代，肯定完蛋， 　　李清茶看过典籍，典籍普遍说阉人骨骼内部会出现大量海绵样网状结构，重量也比正常骨头轻，这些都是典型的骨质疏松症状。 　　她拍了拍陈无咎的右脸颊， 　　“陈御医，怎么着？还有什么想说的？” 　　陈无咎面无人色， 　　“……” 　　他还能说什么？ 　　本以为李清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即使擅长刑名，对医者、仵作的工作也不见得懂，没想到人家比自己还专业。 　　李清茶冷哼， 　　“对了，忘了之前的事情了，我要让你判断死因。” 　　说着，她一脚踹在了对方屁股上， 　　扑通—— 　　陈无咎跪了。 　　李清茶提着他的衣领，前前后后在尸骨的上方移动了一遍，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有？” 　　陈无咎：“……” 　　依然沉默着。 　　李清茶说：“还要我说吗？你难道看不见那些暗红色的晕斑？” 　　她指着其中的一处肋骨。 　　陈无咎嘴唇颤抖， 　　“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了！” 　　“好，那你来告诉我，那些晕斑是什么？是死者死前形成的还是死后形成的？” 　　“是血！是血……” 　　“还有一个问题呢！死前还是死后？” 　　“……” 　　“说！” 　　“是死前！” 　　在声色俱厉的逼问之下，陈无咎终于崩溃了，涕泪齐出。 　　李清茶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丢到一边， 　　思柔好奇道：“什么孕斑啊？他不是男子吗？” 　　晕斑和男子有什么关系…… 　　李清茶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无奈道：“不是‘怀孕’的‘孕’，是‘鲜血晕开’的那个‘晕’。” 　　思柔脸红， 　　“你！@*#%￥……” 　　李清茶指指尸骨的肋部， 　　有一根肋骨是断的，被拼凑出来，摆在本该存在的位置， 　　“你看那里，左肋那一排肋骨有三根上面有暗红色的斑点，那就是血迹。之所以无法被冲洗掉，说明是生前造成的内出血渗入到了骨骼。” 　　“唔……明白了。这东西如果是死后沾上的，肯定可以洗掉，对不对？” 　　“没错。” 　　“可是你刚才说要讨论死因，这个跟死因有什么……”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大太监带着一队侍卫冲入院内，朗声道：“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上前接旨！” 第410章 赏赐 　　刷—— 　　侍卫们整齐划一，跪了一地。 　　钟粹宫院内的气氛本就处于高压之中，大太监忽然到来，就像在高压锅上加了一个盖子，让这里的一切都扭曲变形。 　　李清茶环视一圈， 　　蓦地，她注意到了人群中的高峙， 　　他就站在大太监旁边，落后了大约半个身位，但气机运转间，自有难以言说的气势。 　　啧…… 　　看来这个白骨案确实有东西。 　　李清茶一抖衣袍， 　　“臣，接旨。” 　　说着就要盈盈下拜， 　　大太监立即出言阻止， 　　“李大人站着接旨便是。” 　　“谢皇上隆恩。” 　　李清茶看了眼身边跪下的思柔， 　　少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姑娘十分聪明，想来对今天发生的事也有判断。 　　大太监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齐家治国，式赖臣力。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人品贵重、忠君体国，兹以覃恩赐珍珠一斛、金百两，来轸方长益励。钦此。” 　　李清茶躬身， 　　“谢皇上圣恩！” 　　大太监展颜一笑，将圣旨递到李清茶手中， 　　“李大人，赏赐会送到你府上……额……送到钦天监，你回去后应该便能看到了。” 　　“公公，这赏赐是……” 　　“李大人莫要多问了，咱家也不知道。” 　　李清茶点点头，没再说话。 　　大太监对她行礼，随后带着侍卫朝钟粹宫的殿门急速奔去， 　　高峙紧随其后， 　　在路过李清茶的时候，高峙看向李清茶， 　　两人视线隐隐交锋。 　　随后，他们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错开了目光。 　　大太监登上台阶，在殿门前说道：“林贵妃、七皇子，有皇上的圣旨，你们出来接旨吧。” 　　思柔轻轻“咦”了一声， 　　李清茶好奇， 　　“怎么？” 　　她其实是知道七皇子就在钟粹宫的，但刚才为了避嫌，审问陈无咎的时候没叫他。 　　没想到，思柔不是要说七皇子的事情， 　　她压低声音， 　　“为何要刻意在外面宣旨？一般给后宫妃子宣旨都是进殿内的。” 　　李清茶沉吟片刻，露出笑容， 　　前有自己的投石问路之计，后有皇帝的公开宣旨立威， 　　emmm…… 　　都是好演员。 　　此时，钟粹宫殿门洞开，林贵妃和七皇子抢出来，在大太监面前跪倒， 　　李清茶让开一个身位，省得叫人见了，觉得自己狂悖不堪。 　　林贵妃的状态不好，脸色煞白，嘴唇也在抖个不停，但因为长得足够漂亮，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 　　七皇子在旁边扶着林贵妃， 　　他对李清茶投来询问的视线， 　　李清茶以一个很微小的幅度点点头，示意七皇子放宽心，同时用口型说：“没事。” 　　呼~ 　　七皇子长出一口气，低下头。 　　大太监说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宣力于外，效厥勤劳；妃襄职于中，膺兹宠锡。林氏终温且惠、既静而专，克赞素丝之节、爰流彤管之辉。兹以覃恩，赐猫眼石一枚……” 　　接下来是长长的赏赐清单， 　　宝石、珍珠、金银首饰、宫女…… 　　一应俱全。 　　林贵妃刚才还白得难看的脸色忽然像是有了生机，逐渐变得红润起来。 　　大太监念完赏赐，进入最后的总结阶段， 　　“职思其内迪，黾勉以同心。” 　　这是对后宫妃子极高的嘉奖了。 　　林贵妃没想到自己不争不抢，一切以跟人处好关系为行事准则，竟然莫名其妙地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她蓦地想到了一个词—— 　　母凭子贵。 　　她看了眼七皇子，脸上是欣慰的笑容。 　　七皇子小声提醒道：“母亲，你接旨啊。” 　　林贵妃“嗯”了一声，随后响亮地清了清嗓子，异常庄重地说道：“妾身接旨。” 　　大太监将圣旨递给林贵妃， 　　随后，他转向七皇子， 　　“殿下，还有您的。” 　　七皇子点点头，没吭声。 　　大太监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率礼不越。着即授尔如意玉印，掌妖族秋狩事宜。钦此。” 　　比起对李清茶和林贵妃的圣旨，七皇子的圣旨最短，却最是重量级， 　　七皇子眼眉跳了跳， 　　这么多人看着，想拒绝都不可能， 　　他高举双手， 　　“儿臣接旨。” 　　大太监笑吟吟地将圣旨递给七皇子，随后说道：“殿下皇恩正隆，前途无量。” 　　说完，他也不等七皇子回话， 　　“奴婢现在还要去坤宁宫、咸福宫宣旨，就不与殿下叙话了。” 　　坤宁宫是皇后寝宫， 　　咸福宫是德妃寝宫， 　　两人，一个是太子生母、一个是二皇子生母， 　　思柔低声道：“父皇还真是雷霆手段……” 　　李清茶没有吱声， 　　在她看来，这不叫雷霆手段，反而应该叫修修补补， 　　真正的雷霆手段，肯定是彻查此案，不找出真正的幕后之人决不罢休， 　　但现在看来，无非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节奏了。 　　大太监带人走向院门口， 　　路过李清茶时，他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痴痴傻傻的陈无咎，之后对身边的侍卫使个眼色， 　　一众侍卫立即会意，冲上来就要拿人。 　　李清茶几乎没有犹豫，上前一步， 　　“公公，且慢！” 　　大太监愣了半秒，随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李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未来是一条康庄大道，不可限量，万万不可自误。” 　　说话间，他身边的高峙上前一步。 　　一眨眼的功夫，压力山呼海啸一般袭来， 　　李清茶却没事儿人一样，就那么直挺挺地立着，如同出鞘的流光。 　　高峙愕然，明显没想到李清茶的功法竟如此邪门，在境界被稳稳压制的前提下还能有这么强悍的表现，将气机会聚于一点，仿佛随时准备夺人性命， 　　他心中冷哼，准备继续加压， 　　没想到， 　　“公公说的是。” 　　李清茶竟然后退一步， 　　“反正陈无咎这个人知道的应该也不多。” 　　高峙深深地看了李清茶一眼，收敛气机，又成了那个看上去没什么威胁老宦官。 　　大太监对李清茶点点头， 　　“多谢李大人。” 　　说完，他挥了挥手， 　　“带走！” 　　众侍卫一拥而上，将陈无咎锁拿住。 　　大太监说道：“李大人，咱家还要去宣旨，就不多留了。” 　　说完，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思柔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院门，随后压低声音道：“我去探探消息。” 　　她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411章 挡箭牌 　　侍卫离开， 　　尸体一并被处理， 　　钟粹宫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七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要负责妖族来京秋狩的事，就不由得头疼，总感觉自从认识楚安筠，黑锅莫名其妙就来了， 　　啧…… 　　他暗自咋舌。 　　一旁的林贵妃却展颜一笑，推了七皇子一把， 　　“还不快谢谢李大人。” 　　七皇子翻个白眼， 　　“谢他？真没那个必要，我替他顶包的次数可多了，算下来，他谢我还差不多。” 　　“你去不去！？” 　　“母亲别生气，我去还不行吗？” 　　七皇子走到李清茶的身前，别别扭扭地道谢。 　　李清茶“嗯”了一声，生生地受了。 　　林贵妃上前， 　　“李大人，这次全赖您帮忙了。” 　　说完，她陷入沉思， 　　“可这件事到底……” 　　李清茶见她白丝不得骑姐，说道：“娘娘，刚才皇上的旨意中明说了，要赏赐钟粹宫宫女，可以把之前您不信任的换掉。” 　　林贵妃愣了愣，接着便会意，知道对方说的是隔墙有耳， 　　她点点头， 　　“我们入宫再说。” 　　三人进入宫内， 　　林贵妃屏退了一众宫女，只留了一起长大、陪嫁入宫的女婢帮忙倒些茶水。 　　她问：“李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思路？” 　　李清茶右手比在唇间做思考状， 　　“与其说是思路，不如说是……嗯……某种猜测？唔……说是猜测好像也不太对。这样吧，先从那具尸体的死因说起。” 　　七皇子愕然， 　　“你真能从白骨看出死因啊？不吹牛的？” 　　林贵妃狠狠瞪七皇子一眼，之后转向和颜悦色地转向李清茶， 　　“请李大人赐教。” 　　李清茶笑， 　　“我虽然比不了仵作，但是我住在钦天监啊，那里的医者可多得很，我不会问吗？” 　　这话是说给七皇子听的， 　　七皇子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看他们这样，林贵妃的心放松了， 　　皇儿或许说的没错，两人真是互相顶包的兄弟情，这种感情是非常牢固的。 　　她轻咳一声，示意李清茶绕回正题。 　　李清茶微微尴尬， 　　“我问过许师兄……额……就是监正的大弟子许未申，他认为最有可能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准确地讲，是被自己的肋骨刺伤心肺，导致失血过多。” 　　这个判断很有严谨治学的风格， 　　就比如人被砍了，法医会说身体上有XX伤口，直接死因是失血性休克，但出于朴素的认知，老百姓更能接受的其实是很简单的两个字： 　　砍死。 　　七皇子挠头， 　　“本殿怎么有点儿听不懂，‘被自己的肋骨刺伤心肺’？动作难度也忒高了吧……” 　　李清茶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许未申给她举过很多例子，用事实证明，多种外伤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更何况宫中…… 　　“有可能是被活活打死的。” 　　李清茶转向林贵妃。 　　林贵妃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她缓缓点头， 　　“本宫曾经听说，外面打庭杖要将犯事的大臣用白布裹起来，厚厚一层，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之后打肉最多的屁股，可是真的？” 　　李清茶和七皇子对视一眼，没作声， 　　林贵妃既然已经开口了，两人就没有必要再催促，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只见林贵妃闭上双眼， 　　“是了，这样不太容易死人。” 　　她转向李清茶， 　　“李大人可知宫中是如何行刑的？他们把人绑在一条长凳上，实实在在地打板子，打完了就丢到一边，能不能活命全看天意。” 　　林贵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看她如此，李清茶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怪初识七皇子时，七皇子就像是纨绔子弟，蠢得……咳咳……纯得像一张白纸， 　　原来，他母妃便是这样“不是人间烟火”， 　　有其母必有其子。 　　事实上，庭杖打死、打残人的情况可一点儿不少见，朝着盆骨和腿骨衔接处用暗劲，在外面绑几层白布都不管用， 　　所以，无关后宫或外廷，关键还是看用刑的人。 　　李清茶问林贵妃：“娘娘，你觉得那具尸骸可能是从何处而来？” 　　林贵妃摇头， 　　“李大人有提示吗？” 　　“首先，我认为他极大可能不是宦官，也就是说，是来自宫外的男性；其次，失踪时间是在四年多以前。这两条应该能缩小不少范围了。” 　　“唔……” 　　林贵妃陷入沉思， 　　良久，她还是疑惑不解的表情， 　　“男子入宫却不出去……这种可能性也太低了，要知道，后宫禁地，一般人不得随意入内。不说皇城了，就说一般世家大族的后院，都不太可能存在这种情况。” 　　李清茶想了想，进一步补充， 　　“还有一点，尸体虽然属于男子，却展现出了一部分女子的特性，耻骨角度很奇怪，是上窄下宽一点儿的八字形，甚至还一高一低。我和许未申都认为，这代表死者生前有很特殊的职业，需要不对称地使用双腿，例如药房的捣药工，或者需要长时间拉伸双腿，例如未能入品的武夫、戏班子的武生，再不然……” 　　话音未落， 　　“等等！” 　　林贵妃打断了李清茶， 　　“李大人刚才提到了戏班？” 　　“对。” 　　“本宫或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荀家班。” 　　七皇子也跟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母亲，我也有印象，那个唱戏尖团不分的小厮读‘清’为‘轻’，读‘前’为‘乾’，结果犯了忌讳，被太后给……唔……” 　　七皇子闭嘴了。 　　李清茶在一旁听得真切， 　　难怪皇帝直接喊停， 　　原来，再这么查下去，就好查到他老母身上了。 　　戏班入宫，只有过年的时候，整个皇城张灯结彩，天下百姓阖家团圆，太后于彼时彼刻弄死了人，怎么也不符合母仪天下的人设， 　　栽赃之人确实有些小聪明，竟然用太后犯的错当挡箭牌。 　　李清茶也知道这个话题不能深聊， 　　她故作不解， 　　“读‘清’为‘轻’，读‘前’为‘乾’，这有什么问题吗？读音不都一样？” 　　林贵妃呵呵一笑， 　　“李大人擅长写词却不懂戏曲？” 　　“请娘娘解惑。” 　　“所谓‘尖团不分’，就是团音和尖音的问题，平时说话不明显，唱戏时却一听便知，北方团音居多，穿齿之尖字较少，少成习惯，不能自知。” 　　林贵妃不信李清茶真不知道，只当她是为了将话题从太后身上绕开， 　　李清茶也确有此意， 　　双方刻意避讳，之后再没聊起白骨案。 第412章 有些事，我们可能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加更。 　　￥￥￥￥￥￥￥￥￥￥￥￥ 　　在钟粹宫没有待多久，李清茶便离开了。 　　她直奔子午宫， 　　宫女都和她混熟了，说思柔还没回来，让她先在宫内等等， 　　结果，一等就到了中午。 　　思柔进门，发现李清茶在，便命人送来两人份的午餐，屏退众人， 　　她们一边吃、一边聊。 　　李清茶把自己的推测和从林贵妃那了解的信息大致讲了一遍。 　　公主殿下听完，似是没有什么胃口， 　　她才啄了几小口，便放下筷子， 　　“太后……说起来，荀家班那档子事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只是没人会往太后身上想。这栽赃嫁祸之人倒是想得一手金蝉脱壳之计。” 　　“……” 　　“……” 　　两人沉默。 　　忽然，思柔面无表情地开口， 　　“陈无咎死了。” 　　李清茶：？？？ 　　没想到第一个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 　　虽然早就料到陈无咎会被灭口，但死得这么快，属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她问：“怎么死的？” 　　思柔咬唇， 　　“陈无咎被羁押以后，一直口中念念有词，说自己愧对皇上的栽培，愧对陈家列祖列宗，忽然直挺挺地撞向柱子。” 　　“啧……” 　　“据说，后脑勺碎成了渣，单场死亡。” 　　撞柱碎的是后脑勺？ 　　这跟背后中枪数十发却排除他杀完全一个尿性。 　　皇帝倒也干脆，装都不准备装了。 　　思柔说：“刚听说陈无咎被自杀的消息时，我还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何不供出幕后主使。但听你说了荀家班的事，我就知道原因了。当时，那具尸体就是陈无咎帮忙处理的，这一次，应该是有人假传太后旨意，让陈无咎帮忙掩盖，他没有多想，结果被人当了枪使。” 　　这个推测非常合理， 　　一般人不会想到帮太后办事会惹祸上身。 　　李清茶看了眼思柔，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便问道：“应该还有别的消息吧？” 　　思柔浅浅地“嗯”了一声， 　　她忍不住叹气， 　　“玩弄权谋，最后会不会都变成这样？父皇会不会也……”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但李清茶能理解，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能绕过桌子，从后面将其搂在怀中，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个拥抱让思柔好受了许多， 　　呼~ 　　她呼出一口气， 　　“父皇给坤宁宫下旨，斥责皇后毫无母仪天下之风，削减太子及皇后宫中用度，同时让太子禁足半个月，要求反省。” 　　毫无母仪天下之风…… 　　用这种言辞来批评皇后，不可谓不激烈， 　　李清茶问：“借口呢？” 　　思柔神色奇怪地看了眼李清茶，之后说道：“你。” 　　“我？” 　　“准确地讲，借口是你给的，就是那份宫女‘失踪’的名单。据说，父皇看了之后大为震怒，怒骂宫中比刑部大牢还要险恶。” 　　李清茶：￣□￣｜｜ 　　皇帝老儿，你找老娘顶包是吧？ 　　没事，老娘找你儿子顶包，反正最后这笔账肯定算不到老娘头上。 　　（七皇子：阿嚏！） 　　李清茶气得牙痒痒， 　　思柔忍不住笑， 　　“你啊……我看你还是小心一些。别看太子在宫中不得宠，实际地位却比想象中要稳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后。” 　　李清茶不解， 　　“为什么这么说？” 　　“皇后虽然和父皇‘相敬如宾’，但胜在会做儿媳妇。太后年纪大了，睡眠浅，皇后便每天天不亮就跑去永寿宫请安，十年如一日。” 　　“这么搞，确实能把老太太哄得开心。” 　　李清茶嘴上这么说的，心里却不屑， 　　坤宁宫弄死的宫女可不在少数，不把仆役下人当人看的女子，会心甘情愿伺候老太太？ 　　只怕“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当了婆婆之后会变本加厉。 　　但不得不承认，皇后的战略确实很不错，以儿媳妇的身份讨好太后，只要不出岔子，不仅能保正宫之位，还能保太子， 　　思柔刚才说“相敬如宾”， 　　很有可能，皇帝不喜欢皇后绕过自己直接和老母沟通感情的行为， 　　但是没有办法， 　　太后喜欢的儿媳妇，做儿子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李清茶沉吟， 　　“思柔，你说……是坏人入宫，把后宫变成了如此乌烟瘴气的环境，还是后宫这个环境把人变坏了？” 　　思柔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眼神就变得坚定， 　　“我们只做对的事，至于那些可恨之人有没有可怜之处，无须我们评判。” 　　“这就对了！” 　　“你……哼！” 　　思柔傲娇地轻哼，但眼神中充满了温柔。 　　她继续说道：“皇后的事说完了，还有德妃那边。” 　　李清茶问：“如何？” 　　“你还记得陈无咎画的那个画像吗？就是明明应该是男子颅骨、却被硬生生画成了女子的那幅画像，你猜怎么着？” 　　“那个女子确有其人，对不对？” 　　思柔回身，佩服地看了李清茶一眼， 　　她像是撒娇，用头轻轻地顶了李清茶胸口的板甲一下， 　　“你怎么这么聪明？” 　　李清茶笑了笑， 　　“我还可以更聪明呢~我估计，那个画像上的女子是咸福宫的宫女，而且，那个宫女失踪了，却不在那份‘失踪’名单上。” 　　“没错，大聪明。” 　　“额……别这么称呼我。” 　　大聪明不是好话吗？ 　　思柔不解，但看李清茶不想多说，因此没有再问。 　　她继续说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了，那就不妨猜猜父皇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 　　李清茶摇摇头， 　　“这我可就猜不到了。” 　　“那我说。父皇也斥责了德妃，所谓‘人命大于天’，不管如何，一个女子入了宫，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失踪，却一点儿浪花都没有溅起来，这都是德妃的责任。” 　　“确实，这种无声无息甚至比死了人都要可怕。对德妃和二皇子的处罚呢？” 　　“和坤宁宫那边一样。” 　　那就是削减用度+禁足套餐了。 　　从这个态度能看出，皇帝对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没有定论， 　　表面上，皇后和太子行一石二鸟之计，搞不定七皇子便退而求其次，想将德妃拉下水， 　　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德妃的苦肉计？ 　　不过，从逻辑上讲，李清茶认为这件事九成是坤宁宫那边搞的鬼， 　　原因就在陈无咎的那幅画上， 　　陈无咎拿到画的时候，还不知道李清茶和皇帝心照不宣地配合着用出投石问路之计，换句话说，当时的幕后之人应该有“优势在我”的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人使用苦肉计吗？ 　　李清茶认为只有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幕后之人认定李清茶的破案能力极强，最终肯定会露馅，所以先行布局，弃车保帅， 　　而陈无咎就是那个被弃掉的车， 　　emmm…… 　　当然，这哥们可能就是个小卒子。 　　思柔问道：“清茶，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 　　李清茶摇头，没有回答， 　　思柔了然地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只有皇后或德妃参与，太子、二皇兄并不参与其中。” 　　李清茶依然摇了摇头， 　　“有些事，我们可能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你也推测不出吗？” 　　“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我能断定，明天的早朝定然是一片腥风血雨，我得跟礼部的大人们知会一声，让他们千万别出头。” 第413章 揣摩圣意 　　第二天。 　　金水桥上，内阁大学士带头，一众官员鱼贯穿行，朝金銮殿行进， 　　他们刚才在广场上有过短暂的交流， 　　皇后被斥责、坤宁宫削减用度、太子禁足，这些都是后宫不稳、国本不稳的兆头， 　　令人奇怪的是，咸福宫和二皇子也跟着遭了罪， 　　反而七皇子异军突起，继清缴亳州走私、三宗论道后又谋了一个差事，还是秋季的重中之重—— 　　秋狩。 　　这里面释放的信号颇为耐人寻味。 　　许多大臣昨天就听说了此事，不由得愁白了头， 　　有个二皇子就够麻烦了，现在又多出一个七皇子，太子的地位愈加危险， 　　他们全都摩拳擦掌，势要在今日直谏，必须严崇国本！ 　　众官员进入金殿，静静等待上朝， 　　没想到，龙椅就那么空着，一直持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皇帝才绕出屏风，姗姗来迟， 　　这招他之前就用过，先把大臣晾一阵子，挫挫锐气。 　　官员们自然也懂，平心静气， 　　双方的角力从还没上朝就已经开始了。 　　皇帝落座，环视一圈， 　　没想到，他没有让御前站班太监喊上朝，而是以聊家常的口吻说道：“朕昨日没有睡好，今天来得晚了，给你们道个歉。” 　　众人：？？？ 　　这唱的是那一出？ 　　特喵的属实是没想到啊…… 　　有人出列道：“皇上，可曾找过御医？” 　　皇帝摆了摆手， 　　“心病，找御医有什么用？诸位爱卿啊，朕想问问你们，什么是‘家和万事兴’？” 　　又是一个诡异的问题， 　　这次彻底给一种官员整不会了， 　　没人吱声。 　　皇帝便自问自答道：“朕以前一直不知道何谓‘家和万事兴’，因为朕是九五之尊嘛，家天下，天下和即为家和。可昨天……” 　　所有人屏住呼吸， 　　要来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只要皇帝主动聊起皇后，他们就会全方位无死角地进行火力覆盖。 　　然而，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 　　皇帝忽然话锋一转， 　　“朕也是昨天没怎么睡觉，有些疲惫，上朝了一时没忍住说些胡话、发些牢骚，反倒叫诸位爱卿跟着看了朕的笑话。” 　　他对身边的御前站班太监点点头， 　　后者会意，捏着嗓子说：“皇上升殿，有事起奏，无事散朝。” 　　一众官员被皇帝的虚晃一枪弄得有点儿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中揣摩皇帝的真实意图， 　　暂时无人上前。 　　皇帝轻咳， 　　“既然如此，那朕就先说了。” 　　说着，他抬起右手， 　　有一名小太监从侧门迈着小碎步上前，将一本折子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将其展开，自己朗声读道：“自册立太子，诏告天下五年于兹矣，即今正名定分，宜在于兹。查得祖宗朝故事……” 　　才读了一句，他似乎就有些受不了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朕明明已经册立太子了，为何还要求什么‘正名定分’？” 　　啪—— 　　一声轻响， 　　奏疏被甩到了地上。 　　皇帝呵斥道：“你们看看！” 　　没人动弹。 　　皇帝一拍龙椅，提高了音量， 　　“朕让你们捡起来看看！”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将视线落在几名内阁大学士的身上， 　　大学士是文官领袖，该顶包时就得顶包。 　　楚中天的视线扫过了几位同僚，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上前一步，捡起奏疏，发现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很不客气， 　　“伏望祗率祖宗之旧章，深惟国家之大计，以慰亿兆人之望，以固千万世之基。” 　　这种话，一般是用来形容设置储君的， 　　但这篇奏疏别具一格，要求皇帝将成年的皇子全都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 　　按照旧例，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大夏朝这么多代下来了，皇帝一个比一个能生，简直可以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要是把皇子全都封出去，第一代还好说，能分到一州之地，后面的该怎么办，可能就得是县、乡镇、村这种级别了， 　　这是想干嘛？ 　　打发皇子去当叫花子？ 　　楚中天心中明白，皇帝的计谋很直接，无非四个字—— 　　矫枉过正。 　　大臣们提出一个好的观点，皇帝从这些上书中挑出最激烈、最不可行的那个，大批特批并表达愤怒。 　　当然，这一招不是皇帝的独门绝技， 　　大臣们也会，而且用得特别溜。 　　前朝赋税改革，要求所有乡绅氏族按丁纳税，那些退休的官员便站出来了，亲自监税，甚至从南方大老远地往京城送，到了京城就累个半死， 　　这么搞，皇帝不想背负不顾臣子的骂名，只能作罢。 　　楚中天没有吱声， 　　他大概知道宫中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搅和这趟浑水。 　　皇帝见他沉默，冷哼一声， 　　“户科给事中卓博好生狂妄，上的这篇奏折竟敢取名叫《崇严国本疏》！奏疏全篇狗屁不通，肆言惑众，沽名讪上！” 　　他话音一落，远处站出一名官员， 　　“臣有罪！” 　　正是户科给事中卓博。 　　如果李清茶在场，一定会觉得有趣， 　　户科给事中这个职位真是出人才，前有动不动就想用御赐金腰带抽人的赵侬，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敢掠虎须的神仙， 　　牛X！ 　　众大臣看皇帝控制了节奏，立即有人出班说道：“皇上，臣听说皇后娘娘以及太子被斥责，此事断不可如此不明不白，应该申明事实才是。” 　　皇帝心说这帮人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似笑非笑道：“听说？” 　　那名大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额头上冷汗直冒， 　　皇帝咋舌， 　　“风闻害人不浅呐……刚才，朕还说‘家和万事兴’，纯粹是有感而发，你们……” 　　他摇了摇头， 　　“罢了，既然你们好奇朕的家事，那朕便跟你们分享一下。确实，坤宁宫削减了用度，太子也禁足了，但这都是皇后和太子自愿的。” 　　楚中天嘴角抽了抽， 　　自愿…… 　　这个词听着可太熟悉了。 　　皇帝呵呵一笑， 　　“皇后自知掌管后宫多有失职，自愿领罚，朕心甚慰啊。” 　　没人吱声。 　　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候在说什么“严崇国本”就纯属自找没趣了。 　　皇帝环视一圈， 　　“还有别的事吗？” 　　楚中天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 　　“皇上，臣听说七皇子被指派负责秋狩事宜，如此看来，为七皇子选皇子妃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了。” 　　皇帝点点头， 　　“善，稍微等等看吧。” 　　众人无语， 　　凭什么楚中天说“听说”就没事啊喂！ 　　唉…… 　　还是楚大学士会来事， 　　他们都知道楚中天的嫡亲独女参加了选皇子妃的事， 　　此时此刻，七皇子逐渐在皇子之中冒尖儿，有超过其他皇子的势头，楚大学士要求搁置选皇子妃的事情，属于急流勇退， 　　也难怪皇帝考虑都不考虑就同意了。 　　官员们不由心中佩服，若论揣摩圣意，楚中天认了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第414章 坦诚 　　金銮殿上，楚中天主动聊起七皇子选妃， 　　一众大臣都陷入迟疑。 　　他们心中其实还是想讨论太子的事的， 　　按理说，事关国本，都是礼部的大人们冲锋在前，其他人跟着敲边鼓，最后由大学士出面，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但今天的事有些反常，礼部和内阁怎么啥反应都没有？ 　　尤其是礼部，一个个如泥塑木胎，简直就跟入了定的老僧似的， 　　这气氛也太怪了。 　　皇帝环视一圈， 　　“好了，还是说说其他的事吧。” 　　他也没责罚上书的户科给事中卓博，算是留了台阶， 　　双方各退一步，太子禁足的事情到此结束， 　　廷议恢复了正常。 　　随着秋狩越来越近，关于妖族的辩论逐渐增多，早朝一直持续到巳时一刻才散，皇帝离开金殿。 　　今天楚中天当值， 　　他跟几位同僚闲扯几句，便直奔文华阁，结果恰好撞上一名詹事府詹事吹胡子瞪眼地出来，像是刚受了什么闷气， 　　楚中天上前，笑呵呵地问：“可是九皇子又犯了老毛病？” 　　九皇子一上课就去茅房，半节课能跑至少八回。 　　詹事摇头， 　　“不是。今天太子和二殿下没来，那帮熊孩子……咳咳……皇子、皇女们全都放了羊了。” 　　楚中天侧耳， 　　“没听见打闹的声音啊。” 　　“楚大学士理解错了，下官说放羊并非打闹，他们人都没来。” 　　“啊这……” 　　没人模范带头，小混球们干脆不来了。 　　詹事一摆手，摇头走了， 　　楚中天“啧”了一声，进门，没有直接去办公，而是转身先进了讲堂，一眼就看到七皇子在那边支棱着书打瞌睡， 　　但这个表现已经算好的了， 　　因为除七皇子以外，完全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他被推门声惊醒， 　　“楚先生？今天是您来上课？” 　　楚中天摇摇头， 　　“思柔公主怎么也没来？” 　　思柔除了每个月那么几天身体不舒服以外，从来是不会缺课的。 　　被楚中天一提醒，七皇子也想到了这点， 　　他陷入沉思， 　　思柔最近的表现有些一反常态，以往上课最积极的就是她，可已经连续半个多月了，时不时地迟到甚至旷课， 　　而且，这种现象是有规律可循的，往往发生在李清茶入宫的第二天。 　　想到这儿，七皇子悚然而惊， 　　莫不是李清茶和思柔…… 　　他赶紧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 　　公主出嫁之前是要验身的，免得丢了皇家脸面，如果两人真的有奸情，纸包不住火，李清茶肯定会被拉出午门枭首示众， 　　退一万步讲，思柔最后真的招李清茶为驸马，那种事也不可能在成婚前发生， 　　除非…… 　　emmm…… 　　只蹭不进。 　　但有这种可能吗？ 　　思柔的相貌和身材就不提了，还有公主这层高贵的身份加成，任何一个男人在她面前都很难把持得住， 　　李清茶就算是修士也不行！ 　　男人嘛~ 　　七皇子可太明白男人脑子里的那些黄色废料了。 　　他帮思柔解释道：“思柔今天……额……秋乏，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嘛~” 　　楚中天：￣□￣｜｜ 　　真佩服这一帮皇子，全年不读书，连顺口溜都编出来了。 　　不过，今天只有七皇子在也好。 　　楚中天走到七皇子桌边，随手拎了把椅子坐下， 　　“殿下，你已经见过安筠了？” 　　七皇子点点头， 　　他感觉楚安筠对自己可能有一丢丢的好感，仅仅是一丢丢而已，远谈不上喜欢， 　　但两人之前聊得确实挺愉快的，至少能互相说一些俏皮话。 　　没想到的是， 　　“安筠说的话不能代表我的观点。” 　　楚中天满脸严肃。 　　七皇子：“……” 　　“楚先生，你有话不妨直说。” 　　“我已经谏言皇上，暂时停止了你遴选皇子妃的事，这件事可能要拖很久，或许要延时到来年开春。” 　　两人都很清楚，来年开春说不定都是保守估计。 　　七皇子没有吭声。 　　楚中天沉吟， 　　“昨日，刑部找到我，说了一些事情。” 　　七皇子不由得愕然，犹豫片刻，随即说道：“宫中确实是发生了一点儿离奇的事，只不过，已经被父皇处理好了。” 　　他把白骨案的事挑重点大致讲了讲。 　　楚中天一脸惊讶， 　　“殿下如此透露后宫秘闻，就不怕此事被旁人知晓？” 　　七皇子摇摇头， 　　他肯说，是因为已经深思熟虑过， 　　“楚先生，此地只你我二人，刚才那番话出自我口、入得你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作为‘证据’传出去的，对吧？既如此，又如何让旁人知晓呢？” 　　楚中天默然， 　　他在七皇子身上看到了一种逐渐变得强大的气质。 　　七皇子露出笑容， 　　“更何况，李清茶能从仅有的事实中做出推断，楚先生身在内阁，天下消息哪个能逃过你的法眼，即使刑名一道稍有不如，但想推知个大概，应该也不难。” 　　这一点是对的。 　　楚中天昨天就收到了消息，太医院御医陈无咎死在宫中， 　　他立即翻阅了陈无咎入太医院后的记录，结合刑部、大理寺、太医院传来的消息，逐渐将事件的线头厘清， 　　千丝万缕，好像都跟四年前荀家班入宫有关。 　　再考量从宫中传出的那些风闻，整个事件的始末自然不难猜测，只差细节。 　　楚中天盯着七皇子， 　　他真正惊讶的是七皇子在此事上表现出的魄力， 　　官居大学士以后，自己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么开诚布公的话了？ 　　“殿下，你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七皇子摇头， 　　“不是为了什么，我就是好奇，这件事到底是谁策划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楚中天不由得恍然， 　　毕竟是林贵妃被栽赃，做儿子的肯定会生气。 　　而且，后宫那个恶劣的环境…… 　　楚中天说：“殿下可有任何猜测吗？” 　　七皇子目光锐利， 　　“楚先生，我已经如此推心置腹，你就别用这种试探的说法方式了。” 　　楚中天愣了半秒，接着便哈哈大笑， 　　酣畅笑罢，他缓缓地点头， 　　“好，那我便直接问。殿下心中想来已经有候选的嫌疑人了，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七皇子沉吟片刻， 　　“皇后。” 　　“原因呢？或者用刑名的方式说，动机是什么？” 　　“……” 　　盯—— 　　七皇子视线焦♂灼。 　　当然是因为楚安筠了，还能因为什么？ 第415章 不就是用来甩锅的！？ 　　加更。 　　￥￥￥￥￥￥￥￥￥￥￥￥ 　　楚安筠参加皇子妃的遴选， 　　这就是事件的源头。 　　宫里的某些人坐不住，无非是不想看到七皇子和内阁首辅的女儿搞在一起， 　　这也是出了事后，楚中天要求叫停遴选的原因， 　　当然，这不仅是楚中天的选择，各方势力都有这个诉求，只是他主动说出来了而已。 　　七皇子沉思， 　　“现有的证据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所以还是只能从动机推断。那么，同时栽赃钟粹、咸福二宫，最终获利的会是谁呢？” 　　楚中天没有接茬， 　　证据其实非常好找，只要让钦天监的术士入宫，随便用几个望气术便可以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皇帝没有下定决心，才会桎梏于“不能对宫人使用望气术”的旧规，导致这件事不清不楚地悬着。 　　楚中天说：“如果真是皇后，那她的做法可不怎么聪明。” 　　七皇子愕然， 　　“为什么这么说？倚靠太后做挡箭牌，这不是成功金蝉脱壳了吗？” 　　“凡用计者，非一计之可孤行，必有数计以相之也。 所以，用计最讲究顺势而为、因势利导，目光短浅必然自误。” 　　“！！！” 　　七皇子表情严肃，坐直身体， 　　他知道，楚中天这是在教自己， 　　有句话说得好，“经师易得，人师难求”，楚中天宦海沉浮数十载，深得其中滋味，由他做自己的人师肯定是够格的。 　　七皇子说：“请楚先生为我解惑。” 　　楚中天缓缓地点头，面无表情，说道：“有个成语叫‘讳莫如深’，殿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楚中天并不需要答案。 　　“……” 　　“……” 　　“……” 　　沉默了一阵。 　　楚中天继续说：“荀家班的学徒于过年期间死在宫中，此事确实是太后所为，后宫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此事，可大家都不多言，这便是‘讳莫如深’最好的例子。现如今，有人将此事搬出来当挡箭牌，看似聪明，实则只能苟图一朝安稳。” 　　七皇子已经明白了，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就以一字道派的张鲲为例，那老哥以京城为棋盘，和魏贤在皇帝头顶上对弈，触犯天颜， 　　结果呢？ 　　没用两天，三宗论道便被强行结束了。 　　白骨案也是一样， 　　七皇子代入皇帝的视角，自然对幕后之人以太后当挡箭牌的行为暗恨不已， 　　偏偏百善孝为先，皇帝发作不得，只能把怒火压着， 　　幕后之人失了圣心，不是典型的阴小湿大吗？ 　　七皇子又问：“可即便安筠……额……楚先生的女儿过了遴选，父皇也不见得同意啊。” 　　楚中天摇摇头， 　　“你还是没明白顺势而为的意思，要知道，顺势并不一定指的是顺应皇上的心意。” 　　“啊？” 　　“储位乃一国之本，满朝文武几百道目光盯在太子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安筠进入最后一轮皇子妃的遴选，对太子意味着什么？” 　　七皇子陷入沉思， 　　皇子妃遴选的最后一轮就是过林贵妃、太后、皇帝的眼，三选一，即所谓“选三”， 　　内阁首辅的嫡女能进入选三的环节，本就是对太子威望的伤害， 　　更何况，若是选上了…… 　　后果不堪设想！ 　　楚中天说：“皇后行事看似漂亮，却是不得已而为之。或许，她也不想如此仓促间出手，但太子的地位就像一种束缚，让她无法……唔……当然，这些只是假设，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栽赃出自皇后之手。” 　　七皇子心中吐槽了一句老狐狸， 　　他说：“谢谢先生教诲。” 　　楚中天摆了摆手， 　　“我只是劝你，要记住顺势而为，其次，万不可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要放眼长远。这一点，你千万别学李清茶。” 　　七皇子：？？？ 　　怎么忽然提到李清茶了？ 　　楚中天看他不解，便说道：“李清茶此人有很重的江湖习气，快意恩仇。尤其是报仇，从来不隔夜的，这一点于混迹朝堂不利。” 　　七皇子微微呆了片刻，随即笑出了声， 　　“楚先生，你对李清茶怕是有什么误解。” 　　“误解？” 　　“对，肯定是误解。我与李清茶相熟，知道他的性格特点，若面对强敌，就比如监正这样的一品，他是绝对不会正面硬撼的。” 　　七皇子十分确定。 　　楚中天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站起身， 　　“殿下，林贵妃险些获罪，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此间的险恶，秋狩开始后，一定要提起警觉，莫要被人拿了把柄。” 　　七皇子也起身， 　　“谢谢先生。” 　　“……” 　　“……” 　　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中天是儒家出身的读书人，为人方正，或许当官久了，看起来有些圆滑市侩，实际却是外圆内方， 　　这种人，一旦决定下注在谁身上，就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赌桌。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 　　“殿下，你对秋狩一事是怎么看的？” 　　七皇子想了想，回答道：“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秋狩其实是人族与妖族在疲于正式战争后，某种降低了烈度的角力。” 　　楚中天眼睛一亮， 　　“好！好一个‘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得不到’！殿下不愧是在亳州领过兵的，竟然有如此深刻的见识。” 　　七皇子：￣□￣｜｜ 　　此话确实是在亳州所得，但那是李清茶说的， 　　没想到自己以才子的身份忽悠了楚安筠，又来忽悠了楚中天， 　　这对父女也是没谁了。 　　七皇子琢磨着自己不能一骗骗俩，因此解释道：“那句话是李清茶说的，我只是引用。” 　　楚中天：“……” 　　“……” 　　“……” 　　沉默。 　　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楚中天咳嗽一声， 　　“殿下……额……李清茶所言甚是。所以，既然仍然是‘战争’，那秋狩，尤其是这次由殿下负责的秋狩，一定不能输！” 　　七皇子感觉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 　　最麻烦的是，每年秋狩比的项目都不一样， 　　有时候是群殴； 　　有时候是单挑； 　　有时候则真的就是打猎，比哪方猎到的猎物多； 　　…… 　　不知今年妖族又会整出什么妖蛾子。 　　七皇子说：“我尽力而为。” 　　心中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让李清茶亲自上场， 　　兄弟嘛~ 　　不就是用来互相抛锅的！？ 第416章 师姐出关了！ 　　李清茶到礼部点卯， 　　骆未央抱着小灰跟在旁边。 　　说是点卯，其实根本不是卯时到的，两人到六部口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小灰趴在骆未央怀中，猫眼眯成一条缝， 　　“喵~” 　　叫声分外慵懒。 　　骆未央摸摸小灰的脑袋， 　　“吃小鱼干？” 　　小灰：“喵~” 　　“好好好，给你。但先说好，不准再和李大哥亲近了。” 　　“喵！” 　　小灰躲开了少女的投喂。 　　骆未央：￣□￣｜｜ 　　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两人抬头，看到从皇城回来的N驾马车。 　　骆未央碰碰李清茶的手臂，低声说：“你没说错，今天散朝比平时晚。” 　　李清茶沉吟， 　　“但这也太晚了……嗯……估计是讨论了秋狩的事吧。” 　　一边聊，她们一边走向礼部。 　　此时，尚书陶应恰好下了马车，见到李清茶，立即迎上来，把早朝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不出所料，太子禁足、坤宁宫削减用度的事情让满朝文武和皇帝弄得老大不愉快，但因为中坚力量礼部和内阁保持了克制，双方都没纠缠。 　　陶应忍不住好奇， 　　“李主事啊，皇上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清茶沉默， 　　没办法，这种事儿她解释不了。 　　陶应早知如此， 　　“李主事无需为难，我就是随口一问。对了，今天还说了很多关于秋狩的事，估计马上就会有旨意下来了。你是会客司主事，要早做准备。” 　　李清茶拱手， 　　“那……那下官是不是可以不用来坐班了？”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陶应盯着李清茶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惫懒之人。 　　结果，李清茶一点儿也不心虚，眼睛都不带眨的。 　　陶应无奈， 　　“李主事便宜行事即可。” 　　“多谢陶大人了。” 　　说完，李清茶一转身，对骆未央点点头道：“我们走。” 　　还真走啊…… 　　陶应没有办法，只能眼不见为净，进了礼部。 　　噗~ 　　骆未央窃笑， 　　“你这人真是的……哪有这么当官的！？也不怕别人弹劾？” 　　弹劾李清茶的折子肯定少不了，但言辞不会多激烈，顶多就是要求皇帝斥责，或者罚罚俸禄之类的， 　　这种事，皇帝肯定懒得搭理。 　　两人上了回钦天监的马车， 　　李清茶说：“要以秋狩为重嘛~” 　　骆未央才不信她， 　　“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不过，你还真的是料事如神啊，竟然猜到了今天百官会讨论太子的事。” 　　“嗯，正常。” 　　“(ˉ▽￣～) 切~~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少女可爱地翻个白眼，之后举起小灰的右前桌，对李清茶做了一个作势欲脑的动作。 　　之后，她又问：“为什么太子要对七皇子动手呢？” 　　李清茶纠正， 　　“还不一定是太子做的呢~” 　　“额……那好，我换个问法，为什么太子和二皇子跟七皇子的关系会变差？” 　　“这个嘛，你就当成是结构性矛盾好了。” 　　“？？？” 　　骆未央不解， 　　矛盾她懂，但加了“结构性”三个字就不懂了。 　　李清茶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唔……” 　　她话说到一半，发现小灰凑了过来， 　　骆未央嘀咕：“小家伙也要你摸。” 　　李清茶便从谏如流地伸出手，摸摸小灰的脑袋， 　　小灰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骆未央说：“好了，继续你刚才的例子。” 　　李清茶点点头， 　　“还记得亳州特产的千井白绸，就是七皇子用来让人按血手印的那种丝绸，价格非常昂贵。” 　　“当然记得。” 　　“千井白绸有市无价，许多富商巨贾、世家豪族重金求购却不可得，而亳州产的其他丝绸价位较低，反而销量非常差，不得不承担更高的运输成本到外地销售，这种供给与需求的不平衡，就是一种结构性矛盾。” 　　骆未央：？？？ 　　还是没懂。 　　李清茶无奈道：“一个事物由多个部分构成，其中一些部分存在竞争或者矛盾，很难理解吗？” 　　骆未央翻个白眼儿，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不如不举例。” 　　小灰：“喵~” 　　李清茶不爽，弹了弹猫咪的脑壳， 　　“你凑什么热闹？” 　　小灰：“喵？” 　　李清茶无语叹气， 　　“唉……” 　　一旁的骆未央说道：“说白了，不就是七皇子地位蹿升，让太子感受到了威胁呗~” 　　李清茶摇头， 　　“不是七皇子的问题，如果是别的皇子地位蹿升，太子还是会这么……额……我再声明一遍，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是太子或皇后做的。” 　　骆未央有些明白了， 　　在这件事情上，七皇子、二皇子、太子更像某种符号，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性格，事情都会演变成这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结构性矛盾”。 　　马车前进，眼看着到摘星楼了， 　　骆未央又问：“这件事会不会很麻烦啊？” 　　李清茶唯有摊手， 　　“再麻烦又能怎么办？因为亳州的事，我在人家眼里我都快把‘七皇子党’刻到脸上了，总不能剖腹自证只吃了一碗粉吧？” 　　“粉？什么粉？” 　　“没什么，你就当我是瞎胡扯好了。” 　　马车在这时停下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骆未央没再追问粉的事， 　　她们跳下马车，进入摘星楼。 　　出乎意料地，监正正在一楼的主厅门口等着两人， 　　他对李清茶招了招手， 　　“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骆未央踮踮脚， 　　“师父，我能听吗？” 　　“行。” 　　“诶嘿~” 　　骆未央跟着李清茶进了主厅。 　　此时，厅内除了监正一个人都没有，连许未申都不在。 　　监正一脸严肃地说道：“关于宫中的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清茶，你既然已经牵扯其中，就务必谨慎。” 　　李清茶点头， 　　“老师，我明白的。” 　　“不，你还是……这么说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确实是身具大气运之人，你的气运能影响周遭之人，未央不用修炼就能突破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才叫你谨慎。” 　　“老师的意思是，我可能影响皇室气运？” 　　监正沉默。 　　李清茶头皮发麻， 　　在《大千世界》呆久了，她也相信有气运一说，但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却摸不着规律， 　　“那秋狩我该如何……” 　　话音未落，忽然有强光闪了一下， 　　随后， 　　轰—— 　　一声震天的巨响自东方传来。 　　骆未央转头， 　　她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转变为狂喜，大叫道：“师父、李大哥，是上滁楼的方向，师姐出关了！” 第417章 池未离 　　立志不破境不出关，一出关就杀尽天下负心汉的池未离出关了。 　　将近半年，闭的还是死关，一般人看到这么长的时间都会望而生畏，但在钦天监的术士眼中，都知道这个突破速度的恐怖， 　　如果是以往，任谁都会说一句天才， 　　但是…… 　　现在有更恐怖的天才。 　　骆未央看向李清茶的方向，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说：“奇怪……李大哥人呢？” 　　监正差点儿笑出声，背后损了李清茶一句：“估计是被未离出关的那声巨响吓到了吧。” 　　少女：？？？ 　　她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 　　监正摇摇头，将话题绕回池未离身上， 　　“走吧，咱们看看你师姐去。她现在突破到了五品·预言师，已经可以得窥天机，但也会招来反噬，刚才的闪电便是如此。” 　　骆未央还是在四处张望着找李清茶，没搭腔。 　　监正咳嗽：“咳咳……” 　　少女这才回神， 　　“啊？” 　　“我说，去看看你师姐去。” 　　“哦，好。” 　　监正带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骆未央朝上滁楼的方向走。 　　滁者，地名，既是河流的名字，是谓“滁水”、也是山峰的名字，是谓“滁山”， 　　上滁楼如此命名，便是因为此楼有山有水， 　　它的身后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山高甚至超过楼顶，在楼的顶层，一扇敞开的门中流出瀑布，被下面几层的瓦片逐渐分流成几小股， 　　神奇的是，这些小瀑布到最底层时分得很开，恰好露出大门， 　　瀑布的水注入环楼的河中，发出响声。 　　这是上滁楼独特的设计，以山水大阵汇聚气运而不散，辅助术士在此突破，避开窥探天机的惩罚。 　　来到楼门前，监正右手一指， 　　大门随即洞开， 　　一股无名的压力落到骆未央身上， 　　她不由得打个寒颤，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我上次来上滁楼送师姐闭关时，上滁楼内部还不是这个情况。” 　　监正说：“你这丫头真……唉……学艺不精！” 　　他扼腕叹息， 　　骆未央这才想起术士从六品突破到五品时对周边的影响， 　　现在，整个上滁楼可以说都是世界的“地盘”。 　　她可爱地吐吐舌头， 　　“忘了嘛~” 　　监正斜她一眼， 　　“这也能忘？” 　　“哎呀，我才是八品嘛，距离五品还早得很呢，所以就没想那么多。” 　　“你有李清茶助力，要早做……额……” 　　后面“打算”二字没能说出口， 　　监正想到徒弟死关的原因，不由得郁闷，心说年轻人的事真复杂，自己还是别掺和为妙。 　　他说道：“来吧，我们进去。” 　　说完，他双手并拢，随后缓缓向外分，像是撑开了什么东西。 　　骆未央感觉那种犹如实质的压迫感消失了， 　　小灰：“喵~” 　　发出好奇的叫声。 　　少女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数落道：“这时候知道叫了？李大哥刚才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一声提醒我？” 　　小灰：“喵？” 　　大大的脑门上挂满了问号。 　　噗~ 　　骆未央嗤笑一声，跟着师父进了门， 　　两人缓步上楼，踩着木制的楼梯发出“咚咚”的回响，一直到了顶层。 　　顶层很空旷，一眼就能看尽， 　　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只在中间放着一个蒲团，一名留着半长发的女子端坐在上面，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没有醒来。 　　骆未央低声嘀咕：“师姐头发变长了。” 　　监正：￣□￣｜｜ 　　“有吗？” 　　“师父，师姐以前是齐耳短发。” 　　“……” 　　监正无语， 　　作为那种连女朋友换了衣服或香水都注意不到的直男，发现不了很正常。 　　他快步上前，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池未离缓缓睁开眼睛。 　　她撩开挡在眼前的长发， 　　绝世容颜露出，脸部线条弧度流畅，整体轮廓均匀，一双明眸如同初生的婴儿般清澈，又有樱唇点缀，让人见之忘俗。 　　此时，她像是刚睡醒般懵懂，看到屋内的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阵， 　　“师父，我突破了。比三师弟当年破五品还快。” 　　监正点头， 　　“嗯，非常好。” 　　他围着池未离转了一圈，目光犹如实质，似是在观察什么， 　　“不错，比未申、未名当时的状态都要好。” 　　“比三师弟还要好？” 　　“未名是天才，这不假，但他终究缺了一些契机，看似突破得快，可真到了二品冲击一品的时候，恐怕会比你们三个都麻烦。” 　　池未离心中吐槽， 　　冲击一品？ 　　有理想、有抱负是好的，但就算是入门最早的许未申和修炼最快的钟未名也不过一个四品，一个三品， 　　还是别想迈这么大的步子了，否则容易扯着蛋。 　　监正沉吟片刻，右手一握， 　　一个琉璃杯出现， 　　他左手轻点，门外的水流声忽然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琉璃杯内水位缓慢的增长， 　　直到杯子被填满大约三分之二，外面的流水声才再次响起。 　　监正说：“喝了它。” 　　池未离愕然，没明白师父的意图。 　　监正轻笑， 　　“我之前就教过你们，屏蔽天机的手段非常多，最常见的便是布阵，以隔绝空间上的连续，周围的山水大阵就是最好的例子。同样的道理亦适用于人体。” 　　池未离明白了， 　　预言师会受到天机的反噬，这是众所周知的， 　　如果预言师想要自保，只需要在体内布阵，这样即使受到反噬，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多严重。 　　少女接过琉璃杯，一饮而尽。 　　清凉的水流落入胃袋后，缓慢凝结，像是形成了冰晶，但并没有冰凉的感觉， 　　有此阵法，预言师的一般劫难不在话下。 　　“谢谢师父。” 　　监正摇头， 　　“道谢干什么？你是我的徒弟，护你是应该的。” 　　池未离浅浅“嗯”了一声，目光转向骆未央，叫道：“未央。” 　　骆未央赶紧靠过来， 　　两人抱在一起， 　　“师姐，我都快要担心死了。” 　　“真的担心？我看你平时肯定一点儿也没少吃，要不怎么胖成这样？” 　　“啊？” 　　骆未央不由惊讶，随即反应过来，脸一红， 　　“不是我，是小灰。” 　　她后撤了一步， 　　小灰刚才被两个女子挤在中间，此时终于得以喘息， 　　它以骆未央胸口为弹射平台，轻巧地一跳，好奇地看了眼两人，随后跑到地上的琉璃杯旁边，用爪子将琉璃杯弄倒，像玩毛线球似的玩弄。 　　骆未央说：“我……我没胖。” 　　她低头看看胸口， 　　和李清茶比，少女还是非常有自信的，但跟师姐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比不了！ 第418章 恐怕很难 　　加更。 　　￥￥￥￥￥￥￥￥￥￥￥￥ 　　监正听不懂女生之间在说什么，关于胖没胖的话题，没法插入。 　　小灰玩了一阵琉璃杯，有点儿腻了， 　　它将杯子重新扶正，随即在上滁楼顶层转了一圈，最终选择了池未离的蒲团，在上面趴了，蜷缩成一个圆润的球体。 　　池未离第一次见这么不怕陌生环境的猫， 　　她蹲下身子，摸摸小灰脑壳， 　　“这是你养的其中一只？” 　　骆未央点点头， 　　“嗯，这只很有灵性。” 　　“真好玩。” 　　“是吧？” 　　两人围着猫玩得不亦乐乎。 　　啧…… 　　监正在旁边咋舌， 　　刚才是胖、现在是猫，他发现自己对女性话题完全没辙。 　　两个妹子和小灰玩了阵，池未离这才想起还有师父，有些脸红， 　　她对骆未央低声说：“未央，你先出去吧。” 　　骆未央：“啊？” 　　“我有话跟师父单独说。” 　　“唔……又搞得这么神秘。师姐也真是的，闭关前就这样，也没跟我讲，只单独见了师父一面就闭关了，现在还要支开我……555555~” 　　骆未央哭哭惹， 　　当然，这是演戏，而且演得很假，监正和池未离都能看出来。 　　池未离无语， 　　“好吧，你想留就留下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监正就严肃摇头， 　　“不，关于你闭关的事，还是就我们两个说吧。未央……额……未央现在还是八品，这段时间又疏于修炼，就当是惩罚她。” 　　骆未央：“(ˉ▽￣～) 切~~” 　　她对师父吐了吐舌头，朝楼梯的方向走， 　　不听就不听， 　　哪怕满足不了好奇，少女也要做一个慵懒的小吃货。 　　她召唤：“小灰，我们走。” 　　结果，小灰趴在蒲团上没有动， 　　小灰很舒服， 　　小灰不想挪窝。 　　骆未央不满地跺了跺脚，从楼梯下去了。 　　监正无奈地摇摇头， 　　“这丫头……” 　　说着，环视一圈，寻找坐下的地方，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小灰身下的蒲团上。 　　小灰抬起头，与监正对视， 　　盯—— 　　盯—— 　　一人一猫视线交锋。 　　最终，监正落下阵来，嘀咕着“干嘛跟猫怄气”，走到窗边，看着似是天外之水的涓涓瀑布流淌。 　　池未离走到了监正身边， 　　“师父。” 　　监正点点头， 　　“嗯。” 　　这个回应只是表示自己在听罢了。 　　池未离对监正有些躲闪的态度感到奇怪，问道：“师父，你还记得我闭关之前跟你说过自己闭关的原因吗？” 　　监正再次点头， 　　“记得。” 　　就两个字儿，完了。 　　这个奇怪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池未离确信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难道师父忘了自己当时说的话吗？ 　　“……” 　　“……” 　　“……” 　　诡异的沉默。 　　少女虽然拿捏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是继续说道：“师父，我当时说过，只要出关，一定‘杀尽天下负心汉’。” 　　监正：￣□￣｜｜ 　　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点头， 　　“我记得。” 　　这次变成了三个字儿。 　　池未离心里觉得，一到二，再到三也是一种进步， 　　道家经典说了，“三生万物”。 　　她进一步提醒监正：“师父，要杀负心汉，肯定要从李清茶下手。” 　　监正无奈， 　　该来的还是会来，想躲都躲不掉。 　　他这一次的回答是四个字：“恐怕很难。” 　　“……” 　　“……” 　　“……” 　　再一次沉默。 　　池未离的脸上写满不解， 　　“为什么？师父，当时你可是非常同意我的。” 　　就是因为同意，事情才变得这么麻烦， 　　当时，如果不是考虑到池未离要亲自解决问题，监正可能已经把李清茶暴揍一顿了，结果倒好，拖到现在，事情反而不好解决。 　　第一点， 　　监正：“李清茶现在是朝廷命官，礼部会客司主事，负责秋狩诸事。” 　　池未离：？ 　　第二点， 　　监正：“李清茶现在是魔门六品·闻香境修士，体内还有儒家、道门、术士三脉气机，擅长以弱胜强，甚至击败过道门金丹修士。” 　　池未离：？？ 　　第三点， 　　监正：“李清茶身边有两名六品修士保护。其一出自魔门，用的是剑，剑法精湛，可繁可简；其二是武夫，用的是一杆猩红色长枪，一力降十会。” 　　池未离：？？？ 　　第四点， 　　监正：“你师妹和李清茶之间有移命之阵的联系。” 　　池未离：…… 　　已经发不出问号了，因为小小的脑袋装不下这么多问号。 　　少女一脸迷茫， 　　监正说的话，正常人都理解不了。 　　她问：“礼部会客司主事不是六品官吗？李清茶没有半分功名在身，凭什么能当朝廷命官？” 　　监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主要是李清茶帮朝廷办了几件大事。其一是京中妖族间谍案、其二是覆灭亳州谷设走私集团、其三是主持三宗论道。” 　　池未离发现世界变化太快，已经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了， 　　京中有妖族间谍很正常，李清茶能在机缘巧合下破案也正常，毕竟这货就是个用美男计的间谍，找同类还不简单吗？ 　　可后面两个…… 　　池未离问：“谷设……大师兄和三师弟不就是想解决掉此人吗？” 　　监正先是点头、后是摇头， 　　“他们两个想用技术手段解决兵祸，治标不治本。李清茶则是从军事出发，再加上政治、经济手段，剿灭了谷设集团，还为之后的海商提供了思路，此为治本。” 　　其实，李清茶和七皇子的策略不能算治本，顶多是修修补补， 　　但也能保几代人的和平， 　　善莫大焉。 　　池未离觉得事情越来越离谱， 　　她又问：“三宗论道的事儿呢？” 　　监正回答：“皇上把道录司右副印使这个职位分给李清茶，其实就是想让李清茶顶雷，毕竟，三宗论道期间，京中出什么事都有可能。谁曾想到，他干得很好，把道门天、地、人三宗都拿捏到位了，搞得那帮小道士晕头转向的。” 　　“你刚才说他不是出身魔门吗？” 　　“对，魔门的花间派。” 　　花间派…… 　　呸！ 　　少女啐了一口，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数。 　　她无奈道：“因为事情做得好，所以蹿升很快，皇上干脆让他在礼部当差？” 　　监正说：“是的。” 　　池未离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以他的聪明，肯定会……” 　　后面的话几不可闻。 　　监正看她一眼， 　　“你说自己要杀尽天下负心汉，从李清茶开刀祭旗。你能做到吗？” 　　少女一愣，看着窗外的流水，渐渐失神， 　　“师父不是说‘恐怕很难’吗？” 　　“我问的是你的心境。” 　　“……” 　　“……” 　　“……” 　　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阵，监正似是听到了一声细弱箫管的喃喃自语， 　　“恐怕很难。” 第419章 六：这是什么？ 　　监正看着徒弟，心中无奈， 　　未央…… 　　未离…… 　　俩丫头怕是都要陷进去。 　　池未离说：“师父，你刚才说李清茶是六品，真的吗？上次见面时，他才是九品，实力非常弱，我用望气术甚至几乎看不出什么。”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说李清茶当时几乎没有气机。 　　监正瞟徒弟一眼， 　　“你真的是想复仇吗？” 　　“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至少要知道李清茶现在的实力。” 　　“可你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想要了解。” 　　“不应该了解吗？” 　　“呵……” 　　监正轻笑， 　　他说的“了解”可不是对敌人的“知己知彼”，而是对枕边人的那种“知根知底”， 　　池未离明显不愿意承认。 　　监正也懒得拆穿，继续说：“李清茶从九品到八品，应该是在魔门的机缘。至于八品到七品，则是在摘星楼找到了自己的命星。” 　　池未离：￣□￣｜｜ 　　“师~父~” 　　盯—— 　　少女的目光极其焦灼。 　　监正辩解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当时，李清茶和未央因为移命之阵的缘故已经相联，我帮他的目的其实是帮未央。至于移命之阵……” 　　说到这儿，监正稍微前探身子， 　　上半身伸出窗外，胡须被夏日的暖风吹拂，随之起舞。 　　池未离问道：“师父，为何不说了？” 　　监正长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你如果真的要找李清茶报仇，我也一定会阻止。毕竟，他在亳州透支自己全身气机保护未央，此乃大恩，不要说让他用天机盘了，就算他把天机盘毁去，能换得未央的性命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虽然未央在亳州涉险有一部分原因在李清茶的身上，但他那是公事，要怪我也不会怪他，只会怪谷设。” 　　这话十分真诚。 　　如果未央真的出什么事，整个亳州官场，再加上那些海盗，恐怕都要感受一下监正的怒火了， 　　一品出手，称“天罚”亦不为过。 　　池未离知道师父没有骗自己， 　　那家伙竟然不惜透支气机保护小师妹？ 　　少女心中就像咬开了一枚将熟未熟的石榴，酸得要命，酸得牙都快掉了。 　　没想到被未央后来者居上…… 　　她紧咬下唇。 　　监正继续话题道：“至于李清茶突破到六品，则是一旬前的事，服用了我给他的藁木新生丸。” 　　池未离沉吟， 　　“藁木新生丸……如此说来，他现在不能动手？” 　　“不，他早就可以动手了。” 　　“为什么？” 　　“他能将藁木新生丸的药力完全转化，所以没有任何副作用。” 　　“……” 　　“……” 　　“……” 　　上滁楼今天第三次陷入沉默。 　　池未离自觉有天赋，尤其是刚才听监正说自己表现得比三师弟还好的时候， 　　但和李清茶一比，简直就是个臭弟弟。 　　少女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 　　关于李清茶怎么杀的五品金丹、身边为什么有两个六品修士保护，她已经不想再问了。 　　忽然，监正没来由地笑出声， 　　“说起来，这小子似乎真的蛮怕你，刚才我们还在聊摘星楼的主厅叙话，听未央喊了一句‘师姐出关了！’，他直接没影。” 　　池未离没好气地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自知理亏。” 　　“你打算怎么处理？” 　　“很简单啊，该打还是要打、该杀还是要杀，至于打不打得过、杀不杀得了，只能到时候再看。” 　　少女说的话听着特别狠，但语气中却有七八分的温柔， 　　另外两三分则是…… 　　emmm…… 　　在监正听来，似乎是调情？ 　　监正中匮乏人，对感情的事懵懂无知，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年轻人真会玩。 　　他说道：“未离，先离开上滁楼吧。” 　　两人下楼。 　　小灰：“喵~” 　　快速跳了几步，蹭蹭池未离裙角。 　　池未离呵呵一笑，将它抱起， 　　两人一猫快步下楼。 　　骆未央正蹲在水池边拨拉水玩儿，用手指轻点一下水面，然后迅速撤回，看着一圈圈的涟漪扩散。 　　她回过头，快步迎上来， 　　“师姐！” 　　说着张开双臂，示意小灰跳到自己怀里。 　　小灰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跳到骆未央肩膀上，随后进入怀里，踩踩奶，随即找个舒服的姿势趴了。 　　骆未央嘀咕：“挑剔的家伙。” 　　之后，她看向师姐， 　　“师姐，听说预言师会遭到天机反噬，是不是就是运气变得很背啊？” 　　池未离：“……” 　　没有说话，双眼无神、失去焦距。 　　骆未央又叫了一声， 　　“师姐？” 　　“……” 　　池未离还是呆呆的样子， 　　因为，在她的视野右上角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行文字， 　　「一：宫中的事情结束了。」 　　这是什么？ 　　少女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功法、秘术， 　　这跟预言师窥见天机的表现也完全不同，而且，好像跟传音入密也没什么关系。 　　正白丝不得骑姐，又出现两行字， 　　「五：好像又是李清茶搞定的。」 　　「五：他果然厉害。」 　　李清茶！ 　　一捕捉到关键字，池未离更是来了兴致， 　　她能断定，这是两人在对话，一号、五号便是说话的人。 　　少女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稍微决定尝试一下， 　　她心念一动， 　　「六：这是什么？」 　　「……」 　　视野右上角久久的平静。 　　忽然， 　　「五：六号，你终于出现了！」 　　「五：你是谁？」 　　「五：快说快说。」 　　五号显得非常激动的样子。 　　紧接着，在他之后又有新人物解锁， 　　「二：六号别听他的，我们九人还没有任何人透露过真实身份。」 　　「五：(ˉ▽￣～) 切~~」 　　「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二：我也知道你是谁啊，但私下知道和公开说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不欺于心！」 　　「五：你这说话方式，任何人都知道你是儒生了。」 　　「二：你的说话方式在僧人中倒是很少见。」 　　二号和五号日常抬杠。 　　池未离：￣□￣｜｜ 　　这时，那个一号站出来解释了， 　　「一：六号，这算是一个只有我们九人可见的聊天、对话方式，我们通过这种方式交换情报。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一：只要心念一动，你便可以查看之前的记录。」 　　「一：要不要跟我交流，看你自己的决定。」 　　一号的说话方式…… 　　池未离不由得脑补出了一个稳健高冷的女子形象。 　　突然间，她感到有些不舒服，抬眼一看，发现小师妹正经盯着自己，似是在研究什么， 　　骆未央说道：“师姐，你好奇怪，怎么跟李大哥一样喜欢莫名其妙发呆？” 　　跟李大哥一样…… 　　斟酌着这一句话，池未离不由得嘴角勾起，自己都没察觉。 第420章 玄净也是这么想的 　　李清茶看着群里的聊天内容，陷入沉思， 　　池未离刚出关，六号就说话了，基本意味着可以将两人划等号， 　　而且，房经吾和不言过不了多久应该也能猜到六号的身份，因为只要稍微调查一下最近出关、伤愈的年轻修士即可， 　　逻辑思维没问题，一般都能对上号， 　　对上号之后再慢慢找证据。 　　李清茶陷入了思索， 　　一号，思柔； 　　二号，房经吾； 　　三号，项楠毓； 　　四号，鱼幼薇； 　　五号，不言； 　　六号，池未离； 　　七号，自己； 　　八号，？？？？； 　　九号，夜莺。 　　除了八号以外，其他人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 　　不难看出，都是年轻人，而且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如果八号是妖族，那这九个人所涉及的领域，或者说气运加持完全不同。 　　李清茶嘀咕：“难怪当时是触碰天机盘触发的聊天群，有趣……如果思柔是皇室气运者，岂不是说那些皇子就没机会了？还是说气运者不一定要登上皇位？又或者气运一说虚无缥缈，可以转移？” 　　啧…… 　　她默默地咋舌， 　　随着众人身份的揭晓，谜团并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算了，先不想了。还是收拾金银细软跑路为妙。” 　　池未离要拿自己开刀祭旗，自己可不能把头伸过去让人砍，得在在秋狩之前避避风头， 　　等到了秋狩，妖族使团入京，池未离应该会以大橘为重。 　　她悄悄背上行李，出门。 　　随即，项楠毓出现， 　　“师兄，你这是……你要去哪儿啊？我记得礼部没给你安排宅子啊……” 　　李清茶轻咳， 　　“出去住。” 　　“难道是想回倚翠楼吗？” 　　“哎，你这么一提醒……” 　　“想都别想！怜雪或许同意你住倚翠楼，因为那是月宗的资产，你自己去住像什么样子？何况，你现在是朝廷命官，常驻青楼怕是要被人看笑话。” 　　项楠毓说的有道理， 　　李清茶没想到当官还有这个坏处。 　　她正沉思，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微微震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朝自己汇聚， 　　项楠毓和夜莺也有所感， 　　两名少女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手压在武器上。 　　蓦地， 　　铮—— 　　流光劈出。 　　像是在周遭的空间中寻找常人不可见的缝隙，流光并没有交织成刀网，而是四下出动，刀光频闪，气机爆裂地四溢开来。 　　不远处，池未离现身， 　　许久未见的她风姿绰约，只是清减了些，身材比之前瘦削不少， 　　道士可以辟谷，术士却不行。 　　项楠毓想抽出月下，却微微挑眉， 　　她环视一圈， 　　“阵法？” 　　池未离盯着项楠毓看了阵，展颜而笑， 　　“我还不是四品·阵师，到不了一指可布阵、一指可移阵的水平。我现在用的其实是禁封穴，调动周围风水助我困敌。” 　　项楠毓听不出这有什么不同， 　　禁封穴不就是阵吗？ 　　emmm…… 　　理解不能。 　　周围这种四处皆是敌人的感觉，她在亳州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后来才知道那是许未申布下的阵法， 　　想到那些瀛桑人被挤成肉泥的惨状，她就不由得皱眉。 　　夜莺则硬扛过许未申一招，知道阵法的厉害之处，所以也更谨慎一些，调动气机，步伐变换，随时准备与对方动手。 　　池未离转看向李清茶，神色淡然， 　　“李清茶，你欺骗于我，盗用天机盘，这笔账必须要算。当然，杀人什么的肯定不合适，但揍你一段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夜莺：“……” 　　项楠毓：“……” 　　两人把按在武器上的手默默收回。 　　没想到那个传闻是真的…… 　　某人活该挨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骆未央的声音， 　　“师姐！” 　　少女快步跑过来。 　　她立即注意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狐疑地看看李清茶和池未离， 　　小灰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 　　“喵~” 　　池未离侧身，看了一眼师妹， 　　“我刚刚出关，想找个高手讨教一下。” 　　骆未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可以找大师兄啊……” 　　“打不过。” 　　“那就是以大欺小了呗，师姐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以前可没少揍我。” 　　“……” 　　“……” 　　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众人头一次见师妹给师姐拆台的，不由得心中疯狂吐槽。 　　池未离有些脸红，身形一闪， 　　“小~吃~货~” 　　抓着骆未央的脸一阵揉。 　　骆未央的脸随之变形，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叫声：“四阶，泥不约再肉了啦~会扁形哒。” 　　池未离轻哼， 　　“哼！” 　　她放开了骆未央。 　　骆未央抱着小灰躲得远远的，清澈明亮的眼眸眨了眨，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又转向池未离，仿佛能把师姐看穿， 　　忽然，她说：“唉……要打就打吧。” 　　池未离：？？？ 　　一脸愕然地看向师妹，却发现师妹脸上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看那样子，似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隐秘之事。 　　半年未见，骆未央变得比想象中成熟了太多， 　　小丫头的兴趣没变，还是爱吃、爱猫，性格上的变化却非常大， 　　池未离与她亲近，不可能感觉不出。 　　她下意识地问：“那我真打了。” 　　骆未央点头， 　　“打。” 　　“你可不准心疼啊……” 　　“(ˉ▽￣～) 切~~，谁心疼还不一定呢~” 　　这丫头果然有所察觉， 　　女生在这方面都是超级敏锐的。 　　池未离头疼。 　　没想到，骆未央轻笑着说：“再说，师姐你打不打的赢还两说呢~李大哥可是很强的。” 　　众人甚至听出了一丢丢激将法的味道。 　　项楠毓看了李清茶一眼，不易察觉地撇撇嘴，接着后退了几步，化身吃瓜群众，脸上尽是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 　　池未离说：“我可是五品，境界压制呢~” 　　骆未央频频点头， 　　“啊对对对……玄净也是这么想的。” 　　“你！@#￥%*……我好气！” 　　“诶嘿~” 　　少女拱火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了。 　　池未离不满，只好朝场中唯一的受气包兼“男人”——李清茶发泄， 　　忽然，地面震颤， 　　李清茶立即警惕起来， 　　地龙翻身？ 　　地震术？ 　　她气机运转，手中的流光倏地出手，直入地面。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地面的砂石就像是有生命的藤蔓，主动纠缠上来，裹住流光的刀尖和李清茶的双脚脚踝， 　　池未离呵呵一笑， 　　“善用周遭天时地利，这便是预言师的能力。” 第421章 捆绑Play？触手Play？ 　　加更。 　　￥￥￥￥￥￥￥￥￥￥￥￥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五品打六品，肯定是师姐赢。” 　　“那可不好说啊，李大人之前就宰过五品金丹境的道士，而且武夫对敌本就强横，一旦近身，跨境杀人不在话下。” 　　…… 　　李清茶：￣□￣｜｜ 　　刚才周围还没什么人，真开打了，这帮术士就都从宿舍跑了出来。 　　就连许未申也来了，白衣如雪，长身而立， 　　他嘱咐道：“师妹切莫大意。” 　　池未离点点头， 　　“当然。” 　　她在李清茶没察觉的时候就先手用出了禁封穴，此刻，穴内其他人想要运用气机并无问题，但影响环境时便会加倍消耗， 　　所以，此地已经是池未离的主场了。 　　这种情况下，又有境界压制，怎么可能输？ 　　少女嘴角勾起，心中出现了一个小恶魔，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拿着皮鞭抽打李清茶的画面。 　　嘶…… 　　李清茶没来由地后背发凉，倒吸凉气， 　　本能地感觉对方没想啥好事儿。 　　池未离一笑， 　　“去！”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 　　几枚小石子出现，呈倒写的“品”字形朝李清茶飞来，分取双肩和下腹， 　　只是不知为何，下面那枚石子越飞越低，朝向更靠下的位置， 　　李清茶：“……” 　　要是被打中了要害，可能得做女人中的女人。 　　她握紧流光，准备出手， 　　结果，气机流转没什么问题，但挥舞流光的手异常沉重，仿佛手腕被绑了千斤的沙袋。 　　许未申缓缓点头， 　　“师妹好算计。” 　　李清茶如果想要抵挡，那么就只能两选其一： 　　要么护住下腹、 　　要么护住双肩， 　　正常男人会怎么选，恐怕是不用多想了， 　　但双肩一旦被命中的话，对于李清茶这样的刀客，恐怕只有认输一图。 　　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按照预想的发展。 　　铮—— 　　两道刀光闪过。 　　三枚小石子落地，发出轻响。 　　众人愕然， 　　“刚才……刚才是什么？” 　　“为什么李大人只斩出了一刀，却有两道刀光？” 　　“这……” 　　…… 　　低品修士们白丝不得骑姐。 　　就连许未申都有点儿难以置信的模样，沉吟片刻才说道：“似乎是道门人宗的御剑术。而且，看样子和灵韵宗鱼仙子的神髓极相似。” 　　李清茶缓缓点头， 　　“不错。” 　　她察觉到池未离布置禁封穴的时候，曾经挥出多刀，便是将刀气布置在周遭，随后以御剑术悬停， 　　所以，攻守易形了。 　　她好整以暇， 　　“未离，如果我刚才将暗布的刀气一股脑甩出，你已经输了。” 　　池未离听到李清茶这么叫自己，微微失神， 　　随后有些气恼地咬唇， 　　“你早就算计好了？” 　　“兵不厌诈嘛~再说了，我也没少看你……” 　　“哼！” 　　池未离知道李清茶想说什么， 　　半年多前，她和李清茶相处之时，因为感觉李清茶的实力很弱，所以修炼便不怎么避忌，因此被人把战斗方式看了个底儿掉， 　　现在遭到反噬了。 　　许未申叹气， 　　术士在战斗方面既强、也不强，强就强在可以化环境为自己所用，所以一旦抢到先手，往往能压着对方打， 　　可如果被人看穿了底牌，那基本就完蛋了。 　　现在的池未离就面临这个情况， 　　何况，对手是李清茶， 　　李清茶虽然战斗次数不多，但多次以命相搏，对于战斗本身的把握一般人根本比不了。 　　只见她手腕一抖，左手以尾指及无明指紧握流光末端，右手握在刀镡下一寸位置上，拇指向下，刀剑指向池未离的咽喉， 　　此为瀛桑剑道中段式的变形。 　　一瞬间，池未离身上的压力倍增， 　　她看了眼李清茶的双脚， 　　师父说过，李清茶虽然是魔门修士，不具备武夫那样强悍的近身能力，但有一招天魔杀神斩人如斩草芥，必须小心， 　　少女立即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控制+远程， 　　绝不能让李清茶近身！ 　　眨眼间，地上的砂石再起，裹住李清茶的脚踝还不够，继续像膝盖处蔓延， 　　与此同时，六枚石子朝李清茶飞来， 　　李清茶摇摇头， 　　“同样的招数不会有用。” 　　手腕向下压了压，准备挥出一刀， 　　池未离不由得轻笑， 　　“你是知道我的，穷则思辨嘛，对不对？” 　　砰—— 　　一声爆响， 　　周围的地面龟裂，灰尘飞沙漫天， 　　同时，裂缝中窜出一堆植物，以藤蔓为主，都像活了一样直直地绕向李清茶，如同蟒蛇纠缠猎物，分别对李清茶的小腿、手腕发动攻势， 　　一瞬间，身体几处控制活动的关节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还朝外面拉扯， 　　这算什么？ 　　捆绑Play或者触手Play吗？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了穿越前看过的一些本子， 　　她要是男的也就算了，但现在变身为女子，对这些东西有生理性的厌恶。 　　刚才埋伏的刀气四溢开来，将池未离的攻击挡下， 　　无论是石子、藤蔓，还是杂草…… 　　既然预言师的战斗方式是利用地利，那就学学武夫一力降十会，用最暴力的方式把地犁一遍，这样总不会还被偷袭。 　　李清茶气机汇聚， 　　瞬间，在场的修士都感觉她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扭曲。 　　许未申睁大了眼睛， 　　是那一招！ 　　他在亳州时便目睹过那极致的一刀，肆虐狂暴，连他这个四品看了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而当时的李清茶还只是八品， 　　现在，由六品的李清茶用出来，效果恐怕会更恐怖。 　　“来了！” 　　高举的流光落下， 　　周围低品的术士下意识后退，同时感觉耳膜被震得鼓鼓作响，不由得捂住双耳、闭紧眼睛， 　　整整过了五秒钟，他们才睁开眼睛， 　　只见李清茶周围的地面深陷，满是凌乱的刀气，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光泽，唯有流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仿佛吸走了所有的生气。 　　许未申叹气， 　　果然没变，还是那强悍的一招，竟然直接破去了师妹的禁封穴，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都无法用阵法硬接李清茶一刀。 　　而且，看李清茶现在的状态，比在亳州使用天魔杀神时要好太多了，表情淡然，根本没有耗尽气机的惨状，这说明还有第二刀的余裕。 　　李清茶说道：“结束了。” 　　许未申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摇摇头， 　　二师妹可不是那个金丹千疮百孔的玄净，哪有那么容易输？ 　　李清茶把五品看得太轻了些。 　　果不其然， 　　“结束？怎么可能？” 　　池未离的表情愈加严肃。 第422章 窥探天机 　　池未离紧盯着李清茶的双眼，说道：“你应该知道术士五品是预言师吧？” 　　李清茶点点头， 　　和八品获得的望气能力、六品获得的炼制能力、四品获得的阵法能力一样，五品获得的窥探天机是术士最核心的生活及战斗能力， 　　实力强悍的术士，就比如监正，本身就与天下气运相溶，自能趋福避祸。 　　池未离恐怕也有这方面的撒手锏。 　　少女神情严肃， 　　有句俗话，“人的名、树的影”，之前她是不信的， 　　毕竟眼见为实嘛~ 　　但今天看了李清茶，不得不承认的是，天才就是天才，几个月时间从九品到六品，而且实力极其强悍，必须要认真对待。 　　池未离缓缓闭上了双眼，随即睁开， 　　就像使用了望气术，少女的眼睛变成了一汪透明的清泉。 　　许未申无奈， 　　“窥探天机是要遭反噬的。” 　　池未离当然知道， 　　但是…… 　　“总不能这样未尽全力就轻易落败吧？” 　　“说的也对。” 　　“我如果这场赢不了，那闭关就成了笑话了。” 　　这话说得就很像出自谜语人之口，在场之人只有李清茶和池未离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少女当时闭关的目的是“立志不破境不出关，一出关就杀尽天下负心汉”，如果出关反而打不过李清茶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清茶问道：“我很好奇，如何窥探天机？” 　　池未离说：“跟道门算卦差不多。” 　　“啊？” 　　“你很快就知道了。” 　　少女眼中的光华一闪， 　　奇怪的心悸感袭来，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既然已运转功法，那身体的变化就意味着预兆， 　　下个瞬间，她脑中一阵钝痛，闪过画面，是李清茶单手飞花，似是在破去了禁封穴之后，终于也可以利用场地发动攻击了， 　　“唔……” 　　少女面色变白，有些辛苦。 　　许未申挑眉， 　　“这么快就看到了？” 　　说完，他看向李清茶，心想这小子的实力也太强悍了。 　　李清茶不明就里，问道：“看到了什么？” 　　许未申摇头，没有任何的解释。 　　一旁的骆未央却毫不犹豫地把师姐卖了，说道：“道士算卦测的是吉凶，有准的，当然也有不准的，不准的时候就用些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人。但预言师完全不同，预言师窥探天机，是可以看到画面的。我怀疑师姐看到了你要用的招式。” 　　这说法也太玄乎了， 　　李清茶从朴素的唯物主义认知出发，认为人是无法预测未来的， 　　因为现实是一个有无数参数的混沌系统，预测其未来走向本身就是对未来施加影响，从而改变参数，那预测自然就不准了， 　　除非…… 　　预测了预测？ 　　或者预测本就是参数之一，对未来有塑造的效果？ 　　李清茶一直觉得气运一说有些云里雾里，但说不定可以从预言师的窥探天机中寻得一二线索， 　　她喃喃自语道：“有趣……术士一脉确实有趣。” 　　之后，轻轻地挥手， 　　“那我倒要试试。” 　　说完这话，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 　　这便是魔门·六品寻香的能力。 　　所有人愕然，发现这种香气有一种惑人的功效，似有似无，却让人不自觉地去关注，从而分心， 　　这和通见、拾闻一样，类似幻术，有助于将杀招藏在佯攻之中。 　　但如果精于修炼，也能像项楠毓一样，将通见的气机变成真正的青芒剑气。 　　忽然，李清茶踏前一步， 　　流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出鞘，人的肉眼根本难以辨认， 　　瀛桑拔刀术！ 　　一般人看到这么快的出刀都会慌乱一下，可池未离十分平静，淡然后退，堪堪躲开了流光的刀锋， 　　李清茶微微皱眉， 　　“未离，你知道我不会伤你？” 　　池未离面无表情地点头，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淡然，你怎么舍得？ 　　就像她也不舍得伤李清茶一样，顶多就是稍微教训一下。 　　少女呵呵一笑， 　　“你尽管攻来便是，我肯定能接着。” 　　啧…… 　　李清茶咋舌。 　　她右手缓缓下垂，刀剑拖地，在地面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滋滋滋—— 　　刺激着周围人的鼓膜， 　　空气中的香气也没有散去，影响着众人对现实的判断。 　　骆未央怀中的小灰也喵喵叫个不停。 　　拾闻、寻香， 　　两者齐出。 　　就连许未申都有些难以专心了，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虚空一点， 　　阵法凭空而成，将一众修为较低的师弟、师妹护住。 　　到此时，许未申才知道李清茶的战斗方式， 　　有天魔杀神那样的以力取胜、 　　有人宗御剑术那样的技巧、 　　有迷惑人心的小伎俩， 　　身具这么多气机，真是让人羡慕啊…… 　　许未申心中都有点儿酸。 　　李清茶看了眼对面的池未离，说：“未离，接下来你要小心了。” 　　锵—— 　　流光忽然上扬，所过之处有棵紫薇树 　　刀尖一翻，紫薇花瓣甩飞出去，形成一个倒写的“品”字形，直取池未离的双肩和下腹处，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若隐若现的花瓣， 　　这些花瓣有的真、有的假，在空中形成向前席卷的花雨， 　　通见！ 　　这便是池未离刚才预见的招式了。 　　她不由脸黑：￣□￣｜｜ 　　李清茶这货还真是有仇必报的性格，有够小心眼的。 　　少女双手向前一送，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静止， 　　下一秒，那些飞翔的花瓣有的凭空消失，有的则速度锐减，随后直至停止，悬在半空中，慢慢地重新组合成了一朵完整的花， 　　花轻飘飘地飞入池未离手中，盛开着， 　　此为术士的炼制转换之术。 　　李清茶沉默， 　　现在，她相信预言师能预见未来的事情是真的了。 　　一般人应对她的攻击，即使是境界稳压一头的武夫，恐怕也或多或少被打中，但因为铜皮铁骨，可能不会留下擦伤， 　　但池未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完美应对，还真有可能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攻击方式。 　　李清茶说：“术士能窥探天机，岂不是利于不败之地？” 　　许未申摇头， 　　“那怎么可能？窥探天机是要被反噬的。” 　　“反噬？” 　　“对，就比如被雷劈、被马踩、喝凉水闹肚子、被石头绊倒。” 　　李清茶：“……” 　　这些听下来怎么像是恶作剧？ 　　不过，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这是《大千世界》的游戏世界，技能设计者说不定真有这样的童心（恶趣味）。 　　她看了眼池未离， 　　“刚才做到的那种程度，会有何种反噬？” 　　池未离没回答， 　　她上前道：“我们还没打完呢，怎能……” 　　结果，话音未落， 　　噗—— 　　一滴鸟屎从天而降，正正地砸在池未离身前，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第423章 该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 　　“……” 　　“……” 　　众人看着地面，好像忽然对自己脚上的鞋子产生了兴趣， 　　气氛诡秘。 　　许未申一脸懵逼， 　　“我在五品·预言师的时候也曾与人动手，没遇到过现世报的情况，从来都是事后。而且，为什么会没有砸中呢？” 　　他的语气一本正经。 　　其他术士看看许未申，不约而同地默默竖起大拇指， 　　大师兄太勇了。 　　果然，池未离当场气炸， 　　“师兄，你什么意思？非得巴望着那玩意儿落到我头上是吧？” 　　许未申摇头，还是那副正经讨论的模样， 　　“就事论事而已。” 　　李清茶看得直摇头，心中吐槽有其师必有其徒，许师兄跟监正一样，也是个不懂女人心的直男。 　　她转向池未离， 　　“还打吗？” 　　池未离小心地看了看地上的鸟屎，没接茬， 　　什么态度已经无需多言了。 　　骆未央分别看看两人，忽然嗤笑一声，走过去挽住池未离的手， 　　“走啦~” 　　她凑到师姐耳边，窃窃私语， 　　池未离脸红，低头看看自己的裙角，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离开。 　　其他在场的术士交头接耳， 　　“刚才那一仗，算师姐输了？” 　　“感觉确实输了……嗯……这么说也不对。预言师的反噬一向很严重，师姐却只是被鸟屎砸，而且还没砸中，打下去不见得劣势。” 　　“算平手？那我觉得师姐还是输。李大人可是六品啊，五品和六品打平，本身就是输了。” 　　“那能是一回事吗？李大人身具多家气机，能用人宗御剑术的武夫怎么打？” 　　…… 　　他们一番交流，最终得出结论： 　　池未离不鶸， 　　准确地讲，池未离承受的反噬极小，可以说是预言师中难遇的天才， 　　之所以显得那么鶸，是因为李清茶太强了。 　　emmm…… 　　就离谱！ 　　一帮人垂头丧气，都觉得李清茶是这代年轻修士眼前的大山，想搬都搬不开。 　　这时，空中传来监正的声音， 　　“李清茶，上楼顶来。” 　　一众术士作鸟兽散。 　　李清茶对许未申抱抱拳，随即进入摘星楼，直上顶层。 　　一入内，迎面便撞上了那片星空， 　　监正站在星空前，盯着最亮的那颗命星研究，嘴里念念有词的模样，似是领悟了什么， 　　他回过头， 　　“你刚才和未离动手了？”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李清茶听得出来，监正不需要答案， 　　她没有回答。 　　监正便继续说道：“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却不给解释。 　　李清茶不由得好奇， 　　“老师，有什么好奇怪的？” 　　“术士五品·预言师的能力你刚才已经见过了，对此的评价是什么？” 　　“强大的能力。” 　　这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监正听了，意思不明地呵呵一笑，随即说：“强大，但是要付出代价，到底是亏是赚恐怕只有渡过这一关的人才能体会。” 　　他的双眸微微失焦， 　　“当年，我在五品的时候……” 　　“……” 　　“……” 　　诡异的沉默。 　　忽然，监正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还是别拿我举例了。就说你许师兄吧，那小子每次跟人动手，吃的苦头可都不小，甚至出现过被天雷劈中的情况。” 　　被雷劈…… 　　在道门术语里，那叫天劫， 　　由于道士修仙违背天理，上天会给予它惩罚或灾难，就如修真者逆天而行，妄图以凡人之身修得真仙，上天就会降下天劫， 　　窥探天机看来也是违背天理的一种。 　　李清茶说道：“真的有那么玄？” 　　监正轻笑， 　　“玄？” 　　他扫了一眼漆黑的琉璃，说：“这漫天繁复的命星，你随便挑一颗。” 　　李清茶大概知道监正想做什么，实现移动， 　　“已经选好了。” 　　“……” 　　“……” 　　“……”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忽然，监正说：“你选的是自己的命星，也就是最亮的那颗。” 　　李清茶：！！！ 　　她满脸震撼， 　　自己可不是魔术表演中的那些托，对方是实实在在地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不可谓不神奇。 　　监正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没有猜错， 　　他叹了口气， 　　“你还真选了自己的那颗啊？也忒自恋了吧……” 　　李清茶：￣□￣｜｜ 　　艹！ 　　感觉自己被耍了，顿时脸一黑。 　　监正笑着摇头， 　　“所谓预言，不就是根据一些已知的信息对未知的事物进行猜测吗？你屡破大案，所用的那些计谋哪个不是预言？” 　　这么说似乎有点儿道理，但李清茶又觉得有偷换概念之嫌， 　　她一边思考一边说：“不一样的，我设下计谋……就以这次我和皇上一同设下的投石问路之计，与其说是预测未来，不如说是塑造……唔……” 　　蓦地，她瞪大了眼睛， 　　“预言师果真是这么一回事吗？” 　　监正缓缓点头， 　　“你说了‘果真’一词，说明之前就考虑过那种可能。不错，孺子可教。可惜你是魔门的修士，否则我一定打破誓言，收你入钦天监。” 　　刚见面之时，监正对李清茶喊打喊杀，现在的观感却完全变了。 　　他又扫了眼星空，指出其中一颗， 　　“那便是未离的命星。” 　　李清茶注意到，池未离的命星和自己的命星距离非常近，也异常闪耀， 　　当然，远远不如自己那颗，所以显得有些黯淡。 　　监正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并非那些江湖骗子的托词。按理说，未离使用预言师的能力，必然会遭到反噬，但是刚才……” 　　他似是想到了那滴鸟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那算个锤子的反噬？ 　　最关键的是，还特喵的没砸到。 　　监正思来想去，认为唯一的可能便如星图所示， 　　“未离受到了你的影响。” 　　李清茶不解， 　　“我什么也没做啊。” 　　“没做？你勾搭未离，然后盗用天机盘，这叫什么也没做？” 　　“啊……这……” 　　李清茶无语了，老实认怂。 　　监正冷哼，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鱼幼薇是怎么突破的？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个女子，各个都……哼！我这么跟你说吧，你的气运贵不可言，且能夺人命格……” 　　话还没说完， 　　轰—— 　　外面强光一闪，天雷滚滚。 　　监正眉头皱了起来，一挥手，硬生生把那些雷给怼了回去，声音不再刺耳，就像是放闷屁， 　　他冷哼一声， 　　“你也配来劈我？” 　　这话说的，已经狂到没边儿了。 　　啧…… 　　这就是一品吗？ 　　李清茶属实是羡慕了。 　　监正转向李清茶，说道：“你可别学我，该尊重还是要尊重的，不然容易头疼。” 　　说着，他指指身边的椅子， 　　“快扶我坐下。” 　　李清茶：￣□￣｜｜ 　　原来监正屏蔽天机也不好受。 　　她扶着监正坐下，同时吐槽道：“一大把的年纪了，还逞什么能啊……” 　　监正摇头， 　　“你懂什么？钦天监的术士若不能……罢了，你以后修炼到高品，自会知道高品修士的追求。现在还是说回你的事，关于秋狩的问题。” 第424章 渣男！ 　　加更。 　　￥￥￥￥￥￥￥￥￥￥￥￥ 　　从摘星楼出来，李清茶的表情还是很严肃， 　　她跟监正聊了很长时间， 　　皇室、人族、妖族…… 　　没想到本次的秋狩如此重要。 　　尤其是在大夏这边出的牌是七皇子的时候，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七皇子这次如果把事情办好了，在妖族眼中，会不会把大夏的继承人当成是他？ 　　如果真的如此，国本之争必然会愈演愈烈。 　　皇帝不可能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风险，但还是一意孤行，可见白骨案中牵扯的某些人确实让他大为光火。 　　而且，监正认为李清茶的气运能影响身边的人， 　　骆未央、池未离都是实证， 　　若她在秋狩的时候也有动作，恐怕会对皇室、人族、妖族都产生动摇，从而改变世界的走势。 　　但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李清茶现在是礼部会客司主事，虽然不及礼部、鸿胪寺的那些大臣官位高、权力大，但基本要肩负唱白脸的使命，不可能不牵扯其中， 　　她低声嘀咕：“真是麻烦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刚说完，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喵~” 　　她眼前一灰， 　　小灰已经跳到了她的肩上，然后顺势而下，抱着她的右手大臂，两只后腿疯狂扑腾， 　　李清茶抬起右手， 　　猫咪顺势在她怀中蜷缩了起来。 　　她转头，看到骆未央走过来，脸上似是有些不满， 　　“这小家伙，把我当跳台呢~” 　　李清茶摸摸小灰的头， 　　“它跳了这么远？” 　　“啊，对……你不说我还没觉得有问题，小灰跳得也太远了吧。” 　　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说不定是自己的弹性足？ 　　她忽然有些自得。 　　李清茶问道：“你师姐呢？” 　　骆未央神秘地眨眨眼， 　　“师姐刚刚出关，又不小心弄脏了裙子，正在洗澡呢~对了，她洗澡之前，我给她剪了半年前的那种短发，挺好看的。” 　　“半长发也不错啊……” 　　“嗯？” 　　盯—— 　　少女视线锐利。 　　李清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没吱声。 　　骆未央轻哼， 　　“哼！我之前就觉得师父对你的态度不对劲，尤其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咬牙切齿，像是要杀之而后快，现在总算明白了。” 　　她靠过来，压低声音， 　　“师姐知不知道？” 　　李清茶有些懵， 　　“知道什么？”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你的真实性……你是女的，她知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吧。” 　　“果然。” 　　骆未央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又忍不住问：“你的两个师妹知道吗？” 　　李清茶左右看看，摇了摇头， 　　“不知道。” 　　“……” 　　“……” 　　忽然， 　　噗~ 　　骆未央忍不住笑出了声，吐槽道：“花间派是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是是吧？我看你以后怎么收场！” 　　她伸出手，表面上是摸小灰额脑袋，其实是袭击李清茶胸口， 　　“平成这样，难怪没有露馅。” 　　李清茶努力压抑暴起伤人的冲动， 　　她白了对方一眼， 　　“胸小没烦恼。” 　　“(ˉ▽￣～) 切~~那是‘小’，‘小’不等于‘没有’。” 　　“你！@#*￥%……” 　　某人再次遭到了暴击。 　　骆未央装没看见，岔开话题又问道：“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个人知道？” 　　李清茶没好气地说：“两个。” 　　“谁？” 　　“……” 　　“……” 　　“……” 　　两人面面相觑。 　　骆未央不由沉思，忽然说：“思柔公主？” 　　李清茶当然不可能应声，面无表情，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骆未央看不出什么，用望气术又无效，只能不爽地说：“不说就不说吧~早晚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这话漫不经心，但不得不承认，预言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李清茶也觉得十分头疼， 　　“唉……” 　　她深深叹气。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何忽然叹气？” 　　李清茶回过头。 　　只见已经换好裙子的池未离朝自己走来， 　　确如骆未央所说，池未离已经剪回了齐耳短发，这是很适合她的发型，稍微留了一点刘海来修饰脸型，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更立体， 　　穿越后，李清茶几乎见不到女子有这种发型，乍一看有些亲切。 　　池未离被她的视线锁住，百感交集，心中说不上是愉悦、还是不爽，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自己也说不清， 　　若论负心，李清茶是妥妥的渣男（女）， 　　可她还是无法放下。 　　池未离哼了一声， 　　“小灰。” 　　小灰听到召唤，在李清茶怀里抬头，像是审视一样大量池未离，随后又把头埋回了李清茶怀中， 　　池未离：￣□￣｜｜ 　　渣猫配渣男…… 　　绝了！ 　　一旁的骆未央说：“没想到师姐也讨不了小家伙的欢心，我心理平衡了。” 　　池未离见师妹和李清茶一个鼻孔出气，心里更是怪异， 　　她无奈道：“你向着他？” 　　骆未央理所当然， 　　“李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呢，更何况还有移命之阵，我当然向着李大哥咯~” 　　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对于骆未央的直言不讳，池未离有些羡慕，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 　　“……” 　　“……” 　　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气氛尴尬，李清茶也不知该不该没话找话说， 　　反倒是骆未央没那么多的包袱，先开口了，问道：“话说，师父刚才找你所为何事？是不是师父替师姐出气，揍了你一顿？” 　　这是在给李清茶递话呢，让李清茶顺势卖卖惨。 　　李清茶却没察觉， 　　她老实地把关于气运的讨论挑重点说了。 　　骆未央愕然，围着李清茶转了一圈，难以置信地说道：“竟然真有这种事？” 　　李清茶问：“怎么？” 　　“刚才，大师兄一直在嘀咕二师姐窥探天机遭到的反噬不对劲，说什么‘哪有天上砸鸟屎，结果还没砸中’之类的话，现在看来，是你的原因。” 　　“这……或许……可能……大概是我的原因。” 　　“啧啧啧……” 　　骆未央频频咋舌， 　　李清茶和池未离不自觉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少女想的什么， 　　她们总感觉骆未央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果不其然，骆未央说：“如此说来，只要五品·预言师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就能避免反噬，直到破镜咯~” 　　李清茶：“……” 　　池未离：“……” 　　口口声声说的“五品·预言师”，不就是在指池未离吗？ 　　池未离说道：“我和他……哼！不可能！” 　　骆未央假意嗔道：“那就算了吧~以后也别挨着李大哥哦~” 　　池未离有点儿羞恼，张了张嘴，可是又不敢把话说绝，终究没吭声，只是狠狠地瞪了李清茶一眼， 　　这个渣男！ 　　臭渣男！ 　　坏渣男！ 第425章 先遣队 　　池未离出关这件事在京城修士圈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大家都在传， 　　闭死关小半年，直破五品， 　　如此天赋可不是一般人具备的。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池未离和李清茶打过一架，而且李清茶用了灵韵宗御剑术，成功破去了类似阵法限制的禁封穴， 　　他们要是知道这个，只怕传闻的主角会变。 　　这件事在群里也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第二天， 　　李清茶起床，就看到了几个夜猫子留下的聊天记录， 　　「五：听说监正的弟子出关了？」 　　「五：你们知道此事吗？」 　　李清茶看了想笑， 　　不言这试探的口吻也太明显了，群里怕是只有和他相爱相杀的房经吾会搭腔， 　　果不其然， 　　「二：你想说什么不妨讲得明白点儿。」 　　「二：不就是想问六号吗？」 　　「五：那是你想问。」 　　「二：确实，我想问，而且我也不怕承认。」 　　「二：比你强。」 　　李清茶：￣□￣｜｜ 　　心中不由得吐槽，这俩人可真是一对活宝，线下人摸人样的一本正经，线上完全放飞自我激情互怼， 　　也亏着他们都是男的，否则，在小说里肯定是欢喜冤家的情侣人设。 　　再往后看，他们的讨论被鱼幼薇阻止了， 　　「四：有猜测也别明说。」 　　她在群里的身份算是已经公开了， 　　不言和房经吾便没再纠缠。 　　只不过，通过他们的讨论也不难看出，两人心中都已经认定池未离就是六号了。 　　李清茶伸个懒腰， 　　这时，外面传来骆未央的声音， 　　“李大哥，礼部的人找你。” 　　李清茶诧异， 　　“昨天不是才说好不去点卯了吗？我难得睡个懒觉……” 　　“之前点卯的时候，你也没少睡啊。” 　　“诶嘿~” 　　李清茶披上衣服下床，推开门，发现骆未央就站在门口，左右看看，下意识地问道：“奇怪，你怎么没带小灰啊？” 　　骆未央摊手， 　　“师姐喜欢小灰，昨天让小灰陪师姐睡的。” 　　“啧……对了，礼部的人呢？” 　　“不是礼部的官员，就是一个小吏，说是有突**况，皇上让礼部、鸿胪寺的大臣全数参加今日的早朝，连九品小官都得去。” 　　“早朝？！” 　　李清茶看看外面的天色， 　　这都已经大亮了，早朝应该已经到了尾声才对。 　　怕是真有大事…… 　　李清茶没再多废话，随意地洗漱一下，塞了几块糕点入肚，也不坐马车了，直接施展轻身功法往皇城赶。 　　还没到午门，就有持刀的侍卫拦截， 　　待看清是李清茶，赶紧让道，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皇城。 　　一到了午门的广场，李清茶就不由得懵了。 　　她环视一圈， 　　只见一堆身穿青、绿官袍的文官分两拨在那儿跪着，面朝金銮殿的方向， 　　他们不像是在认错或者请命，反而像是在打嘴仗。 　　双方你来我往， 　　“今日之讨论乃政事也，万不可儿戏。” 　　“屁的政事！妖族毫无道义可言，我们怎可有半点儿示弱？依我看，必须回敬！”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 　　李清茶：？？？ 　　完全听不懂两边在说什么。 　　她上前一步， 　　“停一停！各位，各位大人停一停！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没人搭理她。 　　在广场周围，侍卫们陪着刀来回走动，倒不是担心大人们造反，而是担心他们改嘴炮成拳头， 　　这帮读书人可是真敢撸起袖子干的， 　　就比如妖族间谍案的时候，各种御赐的金腰带、金笔什么的家伙事儿全都掏了出来，双方互相追打， 　　因为跑动太多，有年龄大的官员甚至把早饭都呕了出来。 　　李清茶上前，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默默地转过身， 　　“李大人！” 　　“李主事！” 　　渐渐地，众人投来目光。 　　李清茶官居六品，已然登堂入室，这些跪着的大臣有不少比她品秩要低。 　　有人问道：“李大人！你之前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吧？” 　　李清茶：？？？ 　　“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唉……妖族今年没有按照旧例派遣使节，而是先派出了一个所谓的‘先遣队’，而且还是以何兴发为主官，队伍中的全是狼妖士兵。” 　　何兴发…… 　　这名字跟钱守本有异曲同工之妙，大俗即大雅。 　　李清茶不解道：“何兴发是谁？” 　　一众官员面露惊讶， 　　有人主动帮李清茶开脱道：“李大人刚刚上任，对之前的事不甚熟悉，也属正常。这个何兴发是燕州之战妖族的主将。” 　　说出“燕州之战”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李清茶不知道这场战事以何种结果收的尾，但看众大臣的表情，也能猜个大概。 　　啧…… 　　让这种人当使节，还是什么先遣队，不就是挑衅吗？ 　　更何况这只先遣队全都是狼妖的士兵， 　　李清茶抓的那个妖族就是什么狼图腾的，对方全用此族的士兵，意思再明显不过。 　　当然啦，谁也别说谁， 　　破获妖族间谍案的李清茶现在还是礼部会客司主事呢，双方都攒着股劲儿恶心对方，不存在只能我打你、不能你还击的情况。 　　毕竟李清茶又不是什么魔鬼， 　　她允许对方还击， 　　越还击，她越兴奋。 　　李清茶嘴角勾起， 　　“行，这件事我知道了。” 　　有官员问道：“李大人稍等，你……你是怎么想的？” 　　其他人也投来了目光。 　　等他们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才在恍惚间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李清茶已经成为了能够左右局势的政治新星。 　　这件事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 　　李清茶沉吟片刻， 　　“先遣队……呵呵……他们在边境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何兴发从燕州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地过境，本就是对燕州百姓的重伤，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 　　有人不解道：“李大人是什么意思？” 　　李清茶陷入沉思， 　　良久，对一众跪在地上的大臣拱拱手， 　　“这件事不是忍不忍的问题。” 　　说完，她朝金水桥的方向走去，一个小黄门矮着身子超过她，跑向金銮殿的屋檐下， 　　时间恰恰好，她刚走到殿门的台阶下，便听到御前站殿太监捏着嗓子喊道：“宣，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入殿见驾。” 　　李清茶抖了抖衣袍，跨上了石阶。 第426章 以斗争求和平 　　金銮殿内，气氛十分焦灼。 　　众人行注目礼，看着李清茶缓步上殿， 　　她暂时还没有官袍，看着就像一介白丁，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和几位内阁大学士一样，或许可以左右局势。 　　所有人安静。 　　在殿上，这么多人看着，李清茶还是要行礼的， 　　她板板正正地跪拜道：“参见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 　　“起吧。” 　　“谢皇上。” 　　李清茶平身。 　　皇帝打量他一下，说道：“礼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迁任会客司主事都已经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没给李卿准备好官袍？” 　　陶应吓了一跳，慌忙出列， 　　“皇上，已经给李大人准备了官印，但官袍……会客司主事长久以来悬而不决，我们……” 　　“行了行了，朕就是提醒一声。” 　　“臣惶恐。” 　　啧…… 　　又来“臣惶恐”这套。 　　皇帝随意地摆摆手，让陶应回到队列，随后转向李清茶， 　　“李卿，听说你在钦天监挑灯夜读《大夏会典》，准备秋狩的相关事宜，朕本不应该打扰，但今日之事在你的职权之内，所以不得不让你上殿共商此事。” 　　他对身边的站殿太监点点头， 　　“给李卿看看。” 　　太监行礼， 　　“诺。” 　　他小跑几步，将一封文书送到李清茶手中。 　　这是妖族的国书， 　　李清茶看了第一行，才知道妖族自称为“圣国”，就像狼妖称呼部族为“狼图腾”一样，算是官方名， 　　她大概扫了眼国书的内容， 　　其中重点：“敬问大夏皇帝于圣国，愿寝兵休⼠，除前事、复故约，以安民，世世平乐。遂遣使团，以何兴发为先遣，望不怠慢。” 　　没有任何出格的言论， 　　不过，就像那些鹰派的大臣说的，选何兴发做先遣队主官，本就是挑衅。 　　李清茶合上国书。 　　皇帝看她一眼，说：“李卿如何看待此事？” 　　话音刚落，在场的大臣无不侧目而视，都等着看李清茶的态度。 　　李清茶沉吟， 　　“外交讲究对等原则，车对车、炮对炮，照此行事便是。” 　　众人面面相觑， 　　有官员低声说道：“李大人可是不知何兴发是何许人？此人曾于燕州取得战果，得缨六百余，燕州守备荆齐死守不退，战死。” 　　缨指帽子，这里肯定说的是头盔， 　　所谓“得缨六百余”，无非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何兴发确实是一个猛人。 　　皇帝哼了声，说：“妖族派何兴发做先遣队，在燕州招摇过市，队伍中还都是士兵。这帮人怎么可能是来‘除前事、复故约’的？” 　　没人接茬， 　　但大家都知道，皇帝说的没错。 　　现在的问题很明显了，要不要把何兴发赶回去？ 　　这也是今天讨论的基础。 　　鹰派大臣认为妖族欺人太甚，打就打，打到双方疲了，重新回谈判桌； 　　鸽派则认为此事不算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应该以对话的方式来解决，动辄兴起刀兵并无益处。 　　双方说辞不一， 　　皇帝一时也拿捏不准。 　　楚中天斜瞄李清茶，总感觉李清茶所谓的“对等原则”并不是大象戏中的对子儿，而是另有深意。 　　他说：“皇上，李大人似乎还没说完。” 　　皇帝点头， 　　“李卿，你是怎么想的？” 　　“回皇上话，臣刚才说过了，应该用相应的手段反制，比如……唔……对了，前段时间咱不是砍了妖族的间谍吗？”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在场诸人都感觉李清茶不会想出什么好手段。 　　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卿，你想在这件事上做什么文章？” 　　李清茶笑道：“妖族谍子混进京城的手段极其特殊，通过服用一种药物来掩盖妖族的气，此药物在妖族中是极密，由此可见，谍子的直属上级应当是妖族贵胄。试想一下，如果在外统兵的何兴发曾给京城的谍子写过信，但被我们截获了，信的内容……” 　　所有人：￣□￣｜｜ 　　楚中天无奈道：“这离间计设计得也太粗糙了。妖族人虽然不善于用计，但也不蠢，怎么可能中招呢？” 　　皇帝附和着点点头， 　　“没戏。” 　　李清茶拱手， 　　“臣也不指望此计能成事。臣只是知道何谓‘人言可畏’，有些事传得多了，是人是鬼都要怀疑三分。” 　　“……” 　　“……” 　　皇帝一阵无语， 　　他感觉李清茶在搞事，还是非常小儿科的那种。 　　一旁的楚中天也摇了摇头，说：“李大人，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而且，这跟所谓的‘对等原则’有什么关系？” 　　李清茶继续道：“楚大学士不要急，下官还没说完。” 　　“连环计？” 　　“不，下官认为并不算计谋。” 　　李清茶吸了口气， 　　“当时，咱们对妖族谍子施以斩刑，人头应该还留着吧？将其人头硝化处理，送给妖族王庭。” 　　皇帝：“……” 　　越说越离谱了。 　　送敌国百姓的人头过去，不就相当于送战争借口？ 　　没人吭声， 　　就算是主战的鹰派大臣也觉得李清茶疯了， 　　就算想打仗，也没这样骑脸输出的。 　　没想到， 　　“原来如此。” 　　楚中天露出恍然表情。 　　他缓缓道：“妖族派出何兴发从燕州过境是挑衅无疑，但以秋狩为借口将其合理化，我们愣是没有办法。李大人便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先说那妖族谍子跟何兴发暗通款曲，之后再将谍子的人头送给妖族王庭，说大夏这是帮妖族惩治了家贼。” 　　众人立即醒悟， 　　李清茶用的根本不是离间计，而是纯纯的恶心人， 　　虽然有些儿戏的成分，但确实够解气。 　　艹！ 　　狠还是李清茶狠啊。 　　皇帝沉吟， 　　“如此操作，妖族会不会恼羞成怒、大兴刀兵？” 　　李清茶向前一步，说道：“皇上，臣以为此事妖族行差踏错在先，大夏只是反击。若他们因此恼羞成怒，那便打吧。” 　　立即有官员出列道：“李大人，‘那便打吧’，这四个字轻轻巧巧说出来确实容易，但不知有多少百姓要为此付出代价？” 　　其他人附和， 　　“是啊。” 　　“皇上请三思。” 　　…… 　　李清茶环视一圈，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诸位大人，下官只说一句，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亡。” 　　只此一句，振聋发聩， 　　楚中天不由得双眸一亮，出列道：“臣附议！” 第427章 硬是要出差 　　加更。 　　￥￥￥￥￥￥￥￥￥￥￥￥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有楚中天带头，主张强硬对待妖族的大臣全都站了出来，其他人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反对了。 　　皇帝咋舌， 　　没想到李清茶一出现，就把这事儿搞定了。 　　他没再犹豫， 　　“善，就按照李卿说的办。至于国书，交由兵部草拟。” 　　国书本应是礼部来写的，但这次的事情不太寻常，让兵部来办更为妥帖。 　　兵部尚书出来应诺。 　　皇帝点了点头， 　　“今日早朝已经持续到这个时间了，都各自回去坐堂吧。” 　　值殿太监捏着嗓子喊：“散朝！” 　　皇帝起身，绕过了屏风。 　　他的背影一消失，群臣也就不用注意仪态了，各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秋狩的事，大骂妖族无耻之尤，净整些幺蛾子。 　　李清茶是官场新丁，没什么朋友，除了礼部的官员无人搭话， 　　她应付几句，随后伸个懒腰，准备离开。 　　这时，楚中天从后面叫住了她， 　　“李大人。” 　　他呵呵笑着靠近， 　　“好一句‘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亡’，之前我总是感慨四为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今天又不得不再来一遍了。” 　　李清茶：￣□￣｜｜ 　　她说：“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拾人牙慧？ 　　楚中天可没听过类似的话， 　　尤其“斗争”跟“和平”是反义词，同时出现在一句里，看着有逻辑漏洞，实则直指核心。 　　楚中天说：“四为先生还是这么谦虚。” 　　李清茶挠头， 　　“其实，这话也不全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要假设对方是理性的，是谋求和平、生存的，如果妖族帝王是个彻头彻尾的狂人，那么……唔……那么不会有秋狩。” 　　“哈哈哈……” 　　楚中天大笑。 　　确实，如果妖族真的像百姓以为的那样是茹毛饮血的野人，而非理性的、可沟通的，那绝对就没有秋狩什么事儿了， 　　双方边关的战火就不可能止息。 　　李清茶说：“楚大人，你找下官有什么事？” 　　楚中天压低声音， 　　“四为先生，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想出那些天马行空的计划的，就比如今天的事儿，如果我是妖族皇帝，怕是能气死。” 　　“这……就是随便那么一想就想出来了。” 　　“不过，这招确实有些……唔……” 　　楚中天皱眉，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李清茶却意会了， 　　她说：“楚大人是谦谦君子，自然会觉得我的方法有些无赖。” 　　对，就是“无赖”这个词， 　　楚中天眼皮跳了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李清茶说道：“楚大人，我是这么想的。妖族人虽然也读圣人经典，但是和我们以儒治国的理念不同，平平是出使，他们让何兴发打头阵，难道不是无赖？” 　　楚中天点点头， 　　“当然是。” 　　“所以，对付随时可能兵戎相见的敌人，我是不介意用点儿下三滥的阴招的。” 　　“……” 　　“……” 　　一阵沉默。 　　良久，楚中天才说：“四为先生才是真真正正的谦谦君子，所谓‘为生民立命’，您是真的做到了。” 　　李清茶摆摆手， 　　“其实，面子上的东西还是要兼顾，要不我也不会提议伪造文书往何兴发身上泼脏水，至少，给妖族王室一个台阶下。” 　　那是台阶？ 　　分明就是架在火上烤。 　　楚中天已经能想到妖族王室哑巴吃黄连的郁闷感了， 　　遇到李清茶这么个奇葩怪才，算他们倒霉。 　　两人正聊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那人叫道：“李大人。” 　　李清茶回过头，发现是随侍皇帝的大太监，赶紧打招呼， 　　“公公。” 　　“皇上在中和殿等您呢。” 　　“这……好，我马上过去。” 　　李清茶跟楚中天道别，跟着大太监往中和殿的方向走。 　　路上，她谨慎问道：“公公，皇上找我所为何事？” 　　大太监摇头， 　　“咱家也不清楚。只不过，刚才听皇上嘀咕‘人选’之类的词，想来应该跟此事有关吧。” 　　李清茶脸一黑，心说皇帝可别心血来潮让自己去送那个妖族谍子的人头和国书，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这话是没错。 　　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双方还有的谈， 　　因为战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真正的目的需要靠使节来商量，边打边谈、边谈边打， 　　把来访的敌军使节给砍了，还商量个锤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两种情况必然斩杀来使： 　　一、不接受任何妥协； 　　二、把敌军的主将给气到了。 　　李清茶很清楚自己送人头这一招的恶心人程度，被砍头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自己虽然是六品高手， 　　但妖族王庭想来也会不缺乏人才……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和大太监来到了中和殿门口， 　　大太监说：“刚才皇上知会过，李大人不用听宣，直接见驾便是。” 　　说着，帮李清茶推开门， 　　两人一起进殿。 　　中和殿一般是皇帝临时休息用的，偶尔也会在此面见朝臣、处理政务， 　　皇帝没有换回常服，看到李清茶进来，点点头， 　　“上前吧，不用行礼。” 　　“是。” 　　李清茶上前。 　　皇帝说道：“朕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说说妖族的事，朕要派你去一趟。” 　　李清茶：￣□￣｜｜ 　　怕什么来什么。 　　她说：“送国书的话，恐怕有人比臣更合适。” 　　皇帝一愣， 　　“什么送国……唔……你不会以为朕要让你送妖族谍子的人头和国书吧？怎么可能呢……这事儿如此凶险，朕不会派人去的，顶多就是在边境交接一下，让妖族官员代传。” 　　看来，皇帝也知道这差事有掉脑袋的风险。 　　李清茶不解， 　　“陛下，那你让臣去哪儿？” 　　“当然是去燕州。” 　　“这……” 　　“你在京中办了妖族谍子的大案，对妖族足够强势，何况，你和老七在亳州领过兵，不像一般文官那样没有见过血腥……别急着否认，朕知道谷设是怎么灭的。” 　　李清茶没准备否认， 　　她说：“皇上，咱们和妖族在边境线上有来有回，难道拿不出一个和何兴发一样有战功的吗？” 　　皇帝说：“当然能拿得出来，但你知道他们都是几品官吗？” 　　“啊？” 　　“你刚才不说对等原则吗？让大夏的高级将领去和妖族的一个游击掰扯，相当于大象戏里用车、马、炮换了卒子。” 　　李清茶没想到自己把自己坑了， 　　唉…… 　　硬是要出差。 第428章 颜色 　　感谢萌卡的大额打赏。 　　￥￥￥￥￥￥￥￥￥￥￥￥ 　　若论出使，李清茶绝不是最好的人选。 　　这小子太刚了…… 　　但如果对付何兴发，李清茶定是一柄已经磨锋利了的好剑，肯定可以把人给整吐血。 　　皇帝说：“李卿，朕思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 　　李清茶拱手， 　　“臣领命。” 　　“嗯，此去燕州，务必要扬我大夏国威。” 　　“……” 　　这事儿恐怕有些难。 　　何兴发是燕州之战的主将，想要对付他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妖族国书里面的内容不清不楚，只知道何兴发带了一堆狼妖士兵，具体多少人却不清楚， 　　如果是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往边境上一驻扎，事情很难办。 　　有个词叫“城下之盟”， 　　和谈的时候，并不影响交战双方军事对垒。 　　李清茶有点儿挠头， 　　“额……是。” 　　皇帝一看李清茶这个反应，就知道肯定又想像在道录司时那样做薪水小偷、糊弄了事，但偏偏拿李清茶一点儿办法没有， 　　他说道：“此事你全权处理，朕就不过问了。” 　　李清茶拱拱手， 　　“那，臣先行告退？” 　　“等一等。” 　　皇帝叫住李清茶， 　　“朕还有一事要问你，是关于白骨案的。” 　　李清茶愕然， 　　她赔着一万个小心，站直身体，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皇帝似是还在举棋不定， 　　良久， 　　“你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李清茶：“……” 　　她可不敢乱说，唯有装糊涂的回答， 　　“皇上，陈无咎自杀身亡，臣思前想后，觉得只有‘畏罪自杀’能够解释他的行为，想来，那具白骨应该是他做的。” 　　皇帝抬头，看了李清茶一眼， 　　“哼！” 　　“……” 　　“……” 　　诡异的沉默。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阵，皇帝再次开口了， 　　“朕猜测你已经知道了那具白骨的真实身份，既如此，没必要自欺欺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确实跟陈无咎有关。” 　　李清茶没有接茬， 　　既然皇帝准备说了，她不想听也得听。 　　皇帝继续道：“四年半前的春节，朕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大年初二，死者在永寿宫被杖毙。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死，至少需要仵作、医师出具文书，当时就是陈无咎做的。” 　　李清茶点点头， 　　陈无咎果然是被人当了枪使， 　　这家伙肯定以为这次是和四年半以前的那次没什么不同，不就是帮忙出个文书吗？ 　　反正有太后罩着。 　　没想到，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皇帝说道：“李清茶，如果是你要彻查此事，会从何处下手？” 　　李清茶明白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是需要真相的，但这个真相必须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而不能被外廷所知， 　　这也算是避免权力失控的手段吧。 　　李清茶说：“如果让臣来彻查此事，应该会先划定范围。毕竟，白骨案极大可能是对林贵妃的栽赃，幕后之人在后宫之中应该是很有些权力的。” 　　皇帝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他心中肯定已经早就有了嫌疑人候选名单， 　　“继续。” 　　“在划定范围后，臣会彻查是谁给陈无咎传了信。” 　　“怎么讲？” 　　“皇上的投石问路之计诈出了那副肖像，而肖像中的女子出自咸福宫，此事本就是线索。” 　　皇帝缓缓点头，双眸闪烁， 　　李清茶提供的解题思路跟他所想的差不多。 　　他缓缓道：“嗯，关于此事，朕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言外之意是让李清茶不要再过问。 　　李清茶适时地闭嘴。 　　皇帝嘴角勾起， 　　“说到底，这件事是朕的家事，你反倒是受牵累的那一个。你明明是替朕办差，却被宫里的某些人记恨上了，实乃无妄之灾。” 　　他叹了口气， 　　“罢了，你先去吧。燕州的是务必上心。” 　　“臣告退。” 　　李清茶倒退着出了中和殿。 　　她相信，皇城终究是皇帝的地盘， 　　太后、皇后、德妃…… 　　无论是谁，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所以，当皇帝查清此事后，或许不见得会大张旗鼓的处理，但心中肯定会有些想法， 　　太子还是二皇子，将来总会有一个和皇帝离心离德、渐渐疏远。 　　看来，已经有人要退出对皇位的竞争了。 　　李清茶又回头看了眼中和殿的方向，犹豫半晌，没选择出宫，而是朝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小宫女将她迎进了殿内。 　　思柔今日没去上课，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了，房中有些闷热， 　　少女有些慵懒，也不顾及仪态，俏盈盈地坐在镜前，星目有些迷蒙，像只猫儿似的趴在那儿，半枕着手臂，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娇俏迷人， 　　emmm…… 　　肯定很得男人的心， 　　当然，像李清茶这样的女人也逃不掉。 　　就在这时，她听到李清茶进殿，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喜悦，伸个懒腰，从房中出去。 　　李清茶正在看思柔最近写的一幅字， 　　她抬头， 　　“呦~这是谁啊，怎么会写‘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 　　臭屁的家伙！ 　　思柔白了对方一眼， 　　“(ˉ▽￣～) 切~~” 　　她找个位置坐了，问道：“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本宫了？是不是何兴发那档子事儿啊？” 　　李清茶点头， 　　“没错。” 　　“我看你定是又想出什么阴招了。” 　　“……” 　　知李清茶者，莫若思柔。 　　她把早朝的事讲了遍。 　　思柔忍不住笑， 　　“你这人怎么净用些让人不知如何评价的招式？妖族遇到你，也算倒了霉了。” 　　李清茶摊手， 　　“皇上还派我去燕州迎接何兴发。” 　　“啊？” 　　“真的。估计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了。” 　　思柔皱眉， 　　她说：“何兴发此人确为妖族的一员猛将，而且是虎妖，个人战力不弱，恐怕实力在八品到七品之间，你要小心应付。” 　　一听是这个修为，李清茶就放心了。 　　思柔继续道：“不过，我觉得说‘迎接’并不合适，父皇派你去，怕是想让你给何兴发制造亿点儿麻烦，最好能把他赶回去。” 　　李清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何兴发这种人，最好还是别进燕州了， 　　就算进，也尽量要光杆司令地进，少带手底下的兵卒。 　　头疼…… 　　她不由得扶额。 　　思柔靠过去，捏了捏她的肩膀， 　　“好啦~不要犯愁了，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秋狩的事应该父皇担心才对嘛~” 　　竟然让皇帝背锅， 　　李清茶说：“难怪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我欺。” 　　思柔白她一眼，身体前压， 　　她的右手自然而然地从李清茶的衣领处滑了进去， 　　李清茶：“你个色女，这么……唔……” 　　思柔冷哼道：“叫本宫‘色女’？那本宫就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咯~” 第429章 初至塞上 　　第二天， 　　李清茶得了圣旨，被认命为钦差， 　　说得好听，“迎接先遣队入京”云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行的差事不好办， 　　礼部的众官员出谋划策，最后得出的结论就两个字—— 　　甩锅。 　　他们想的和思柔一样，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人族妖族之争，到底还是要落到双方皇帝的头上。 　　李清茶：“……” 　　心里吐槽这帮人也是没谁了。 　　她信得过敖景山，让敖景山点了京营三百余人随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骆未央，池未离竟然也要求主动跟着队伍， 　　这事儿无可无不可，李清茶没立场反对。 　　当天，大军开拔。 　　京城本就在大夏的北方，素有天子守国门一说，所以入燕州用不了多长时间，至少比妖族王庭到两国边境的时间要短得多， 　　五天时间，钦差仪仗就到了两国边境上的关延镇。 　　队伍缓缓走向驿馆， 　　因为是边塞，城里百姓见惯了大队官兵，没人在乎这支三百多人的队伍， 　　骆未央从马车探出头， 　　“他们看到钦差的旗帜和龙旗竟然不惊讶？” 　　李清茶解释道：“见得多了。” 　　“啊？” 　　“你想，边境连年打仗，皇上肯定没少派人来劳军，那些官员哪个不是钦差呢~他们对官军见怪不怪，不如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少女一想还真是，点了点头。 　　一路走来，燕州有道观几十座，就连被赶出大夏的佛门也设有几个寺庙、尼姑庵，跟西域圣地似的， 　　百姓们像漫天神佛祈求，无非是风沙小些、妖族远些。 　　骆未央又问：“怎么这么多道观寺庙啊？” 　　这姑娘出京机会不多，对这些事情自然是不懂的， 　　李清茶想了想，正要解释， 　　前方忽然传来轰然笑声， 　　疑惑间，敖景山过来，低声说道：“前面有个茶水铺子请了戏班，前往驿站的路被堵了，咱们是清出一条道还是绕开？” 　　李清茶有些好奇， 　　“过去看看。” 　　“是。” 　　马车再次向前行驶。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那个茶水铺， 　　表演的戏班顶多算是草头班子，和京城的戏路、唱法不同，而且还带着点儿荤腔， 　　念白远远传入马车里， 　　“俏美人儿，五更才见面……” 　　李清茶：￣□￣｜｜ 　　车里的都是修士，即使隔老远也能看到戏台上的“美景”， 　　“呸！” 　　池未离不由得啐了一口。 　　小灰好奇地看看她，随即一跃而起，跳到李清茶怀里。 　　骆未央红着脸，低声嘀咕道：“这帮唱戏的怎么如此剽悍，竟然真的摸啊……” 　　李清茶用鉴赏的目光又看几眼， 　　她摇摇头， 　　“这才哪到哪儿啊？所谓‘阅遍天下而心中无马’，我当初可没少……咳咳……人家也是讨生活嘛~” 　　“你别话只说一半啊，你当初怎么了？” 　　“你听错了。” 　　才怪！ 　　骆未央没好气地白了李清茶一眼。 　　但李清茶没说错，唱点儿低俗内容确实是为了讨生活， 　　茶水铺子里面的客人吹起了流氓哨，笑闹不绝，铜钱如雨水一样扔上台，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边民朝不保夕，反而看得开，在娱乐消费方面更大方。 　　池未离说：“这些俚曲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内容倒是挺逗趣的，只是这么光天化日下演出来，会不会有不良作用？” 　　李清茶刚开始没明白少女说的不良作用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一阵，哑然失笑， 　　“不会。” 　　“你如何断定？” 　　“作奸犯科之人不乏那些饱读圣贤书的，你难道说圣人典籍对他们有不良影响？听些有颜色的小曲而已，他们不会真去犯案。” 　　此时，那边茶水铺的戏已经到了尾声， 　　不少看客笑得前仰后合， 　　又是一阵铜钱雨。 　　李清茶授意，让钦差队伍避过人群，朝驿站继续行进， 　　那些人根本不在意路过的马车，高声议论着刚才看到的剧情，欢声笑语不断。 　　骆未央说：“本以为边境不会有这样的活力呢~” 　　李清茶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想？” 　　“连年打仗，如果是我，肯定心累得要死。” 　　“首先，并不是连年打仗，妖族虽然会洗劫边境村落，但关延毕竟是有七千人口的大镇，是块儿难啃的骨头；其次，百姓的要求并不高。” 　　骆未央愣了半晌，细细咀嚼这句话， 　　池未离点头， 　　“或许，太子、二皇子都应该来边境看看。” 　　三人没再多说什么。 　　队伍行入了驿馆，敖景山指挥一众京营官兵布防，随后来到李清茶身边，压低声音， 　　“李大人，事情有点儿不对。” 　　李清茶点头， 　　她这一路行来，因为有钦差这层身份，各地的官员都会迎接，或者在城门口，或者在驿馆，无论热情与否，面子工作肯定是做足了的， 　　但关延至今也不见个官员的影子， 　　“关延守备人呢？” 　　敖景山说：“标下已经派人去县衙问了，很快……” 　　话还没说完，便见外面冲入一名士兵，单膝点地，高声说：“李大帅，有紧急奏报。” 　　李清茶无奈叹气， 　　“说了几次了，别叫我‘大帅’。” 　　敖景山嘿嘿地挠头， 　　“这次来的，很多是亳州时期的老面孔了，他们听说雏凤营称呼你‘教官’，便自己私下给你起了个外号，你多担待。” 　　“那是外号吗？” 　　“诶嘿~” 　　敖景山猛汉卖萌， 　　李清茶差点儿给整吐了，无法反驳。 　　她摇摇头，接过奏报，才读了没几行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骆未央问道：“怎么回事？” 　　李清茶冷哼一声， 　　“这个何兴发确实有些本事，竟然急行军抢在我们前头到了肇泸河上游，关延守备已率军出动，县令等官员也一同随行。何兴发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啊。” 　　人族妖族之争，说到底是资源争夺， 　　而肇泸河这样的水源，当然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属于“有争议的地区”，尤其是河的上游，更是重中之重。 　　池未离皱眉， 　　“妖族还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占便宜，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李清茶沉吟片刻，倏地转身， 　　“敖百户，点兵出征。” 　　敖景山一愣， 　　“大人，敌方以逸待劳，又有河水天堑，我们渡河击之大大的不利啊。” 　　“谁说我要攻击何兴发部的？” 　　“那大人的意思是……” 　　“直接从肇泸河下游绕过何兴发部，直取妖族边境。” 第430章 疯子 　　加更。 　　￥￥￥￥￥￥￥￥￥￥￥￥ 　　肇泸河九曲迂回，孕育了广大的平原， 　　在此地耕种，定然可以稻熟鱼肥、瓜果飘香，富足数以十万计的人口， 　　只可惜，现在这里不存在平民， 　　妖族和人族连年在此交战。 　　何兴发看着狼图腾的士兵在河边下矛捕鱼，不由得暗恨， 　　“人族……” 　　他咬牙切齿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同为虎图腾的亲卫走来，低声说道：“大将，那些个狼蛮子又开始闹了，而且这次闹得声量还挺大。” 　　如果李清茶在现场，听到“狼蛮子”这个称呼一定会感到惊讶， 　　原来妖族之间也搞种族歧视。 　　何兴发皱眉， 　　“走。” 　　他带头回了主将营帐。 　　主帐足以容纳二十人盘膝而坐， 　　但那是坐着，如果是站，四五十人都没问题， 　　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个情景，林林地立着四十多个狼妖，放眼望去，茫茫多的狼耳朵。 　　何兴发步入营帐， 　　“怎么回事？” 　　他挤过了人群，回到自己主将的位置，大马金刀坐下，环视一圈， 　　狼妖首领们并不犯怵， 　　有人踏前一步，红着眼睛说道：“我们来此可不是找人族耀武扬威的！你不遵大王命令，擅自过了边境，不怕出问……” 　　话音未落，就被何兴发打断， 　　“谁说我没有遵大王的命令行事？” 　　“……” 　　“……” 　　一句话把所有人唬住了。 　　何兴发冷笑， 　　人族和妖族斗了这么长时间，大王不说什么，实际心里对人族肯定是积怨已久的， 　　明面上，大王这次下令只让何兴发率军做先遣队，非必要不得过境，除非有人族相邀，否则就在圣国境内屯兵对峙，不得破坏和平， 　　但实际上呢？ 　　什么“非必要”！？含糊其辞罢了…… 　　何兴发心里明白得很，能让人族吃哑巴亏的事就是“必要”。 　　他环视了一圈， 　　“铜头麻杆腿，铁尾豆腐腰……我看你们的头一点儿也不硬嘛~” 　　这话算是犯众怒了， 　　铜头麻杆腿，铁尾豆腐腰，说的是狼， 　　狼和狼妖不同， 　　狼是畜生！ 　　一个狼妖将领走上前，呵斥道：“何兴发，你当我们狼图腾是人族，随你狩猎？” 　　何兴发呵呵一笑， 　　“我看你们和人族一样，没有卵蛋！这一次，大王为什么让你们狼图腾的人组成先遣队？还不是因为你们有人在人族的老巢被砍了头？你以为老子想带着你们这帮废物？” 　　“你！@*#￥%……” 　　“行了，别什么你不你的了，不敢为同族报仇，还特么的在这儿跟我扯淡。滚犊子！” 　　这话说得很绝， 　　几个狼妖将领双眸血红，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他们不约而同地欺身上前。 　　何兴发却半点儿不慌，单手按住腰间佩刀，说道：“老子每次出征，都会喝光家中的烈酒、杀光圈中的猪羊，老子怕你们？” 　　言外之意，他来两国边境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横的怕愣的， 　　愣的怕不要命的， 　　一帮人对何兴发反而没什么办法。 　　有人说：“此次是出使，不是打仗！我看你特么是疯了！” 　　何兴发随意道：“疯了也正常。在战场上摸爬打滚过的人，不疯活不下来。你们狼图腾要是有我五成血气，也不会沦落至此。” 　　“可现在的问题是，人族边军也赶到了，甚至已经在河对岸修筑了工事，我们……” 　　“人族的人马只比我们略多，但是要分兵把守，我们却只需攻其一点，何况攻击的地点、时间也是我们选，攻其不备，怎么可能不胜？” 　　众狼妖一脸无奈， 　　尼玛， 　　现在的情况是军事对峙，不是真动手， 　　这何兴发是不是脑子有病？ 　　没想到，何兴发忽然开口了， 　　“命令我们的人往后撤一点儿，让出河滩前面的位置。” 　　狼妖：？？？ 　　什么情况？ 　　何兴发冷笑道：“确实，这次不是打仗。咱们给人族那边儿送过礼就可以了，让他们感受到压力，后面的事情才好说。” 　　大王曾经估计过，人族应该不希望何兴发的部队开入燕州， 　　退一万步讲，顶多何兴发本人过境， 　　既然如此，那就要施加足够多的压力，强迫人族同意。 　　他说：“今天先让人族放宽心，明天再给他们来点儿猛料比较好。” 　　一众狼妖面面相觑， 　　没想到何兴发也不是莽夫。 　　他们心里清楚，关延是个令人头疼的军事大镇，而且有关隘、有堡垒，他们这点儿人咬碎了牙也不可能啃得下来， 　　如果真要打，还不如去别的县城、村落开餐。 　　当然，现在这样不打是最好的， 　　吓唬人族的事，他们也愿意，于是纷纷领命离开。 　　一瞬间，大帐内恢复安静。 　　一名虎图腾的亲卫看了何兴发的手腕，忍不住低声说道：“大将既擅长攻城略地、亦擅长谋略。” 　　何兴发听了，忍不住狂笑不止， 　　“你们学着点儿吧，这些狼蛮子都是典型的贱骨头，不打不成。” 　　“大将说的是。” 　　“哈哈哈哈……” 　　笑声在大帐内回荡着。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何兴发挑眉， 　　“又有什么情况！？” 　　他走向门口，准备掀开门帘出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门帘恰好被掀开， 　　咚—— 　　何兴发和冲入帐中的人正面撞在了一起， 　　他退后一步，看清眼前的人，发现是那帮狼妖头领又去而复返了， 　　“怎么了？” 　　走在最前的一个狼妖头领大喊：“何兴发，你干的好事！” 　　何兴发亮了亮牙， 　　“别尼玛的上来就说这种不明不白的话，有屁快放！” 　　“人族有一只装备极其精良的部队从关延出发，从肇泸河下游渡河，急行军直插我军的背部，朝着圣国的边境去了。” 　　“你说什么！？” 　　何兴发懵了， 　　难道，人族有比自己还要疯的疯子？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 　　他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支人族部队的意图呢？” 　　“不知道！” 　　有狼妖将领回答， 　　“他们大模大样地从我们斥候的活动范围穿过，行军丝毫不注意隐蔽。不过，从地图上看，他们已经跟关延守备配合，完成了对我军的合围。” 　　“放屁！合围我们？关延守备打过来是要过河的！你不如不说他钻进了我们和圣国境内勇士的夹击圈。” 　　“可这只军队的意图我们根本猜不到啊！除了合围，还能是什么？” 　　“我怎知！？” 　　何兴发脱口而出。 第431章 军事训练 　　“仗没有这么打的。” 　　敖景山拍了一下地图，如此说道。 　　现在，因为大夏全方位的地图改革，军用地图的易用性比之前要强多了，估算距离也准确了数倍， 　　他很确定，现在何兴发部调转头来进攻，己方也能擦着对方部队的边儿绕回关延。 　　但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 　　敖景山不解， 　　“李大人，你就不怕敌军对我们展开合围？当然，我们要撤退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一来一去是会打击到部队士气的。” 　　他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敖百户，距离妖族边境还有多远？” 　　敖景山听了，不明白李清茶为何如此一意孤行， 　　忽然，他眼睛一亮， 　　“李大人，莫非此乃声东击西之计？引诱何兴发来追击我们，从而给关延守备制造可以渡河的机会？” 　　说完后，他立即摇摇头， 　　“不可能的。何兴发身经百战，跟我们大夏军队交手不下十次，不可能全军调转来追击我们，至少会留人驻守河滩。” 　　敖景山还是战争思维。 　　他看看一旁的骆未央和池未离， 　　两个女子都不甚担心的样子，尤其是骆未央怀里的那只灰猫，竟然在亮着爪子伸懒腰， 　　她们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如今急迫的形势。 　　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们可能都觉得李清茶不会败吧…… 　　但敖景山清楚得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常胜将军， 　　李清茶和七皇子在亳州取得了赫赫战功，是没错，但李清茶本人也身处险地，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种事，真的一点儿不能大意。 　　敖景山问道：“李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今，他们还在行军，如果再不做出有效调整，事情会很麻烦， 　　更何况他们是从何兴发部侧翼绕过来的，双方的斥候小队打过几次照面，但都表现得很克制，一点儿短暂地交手都没有， 　　换句话说，李清茶行军是完全暴露的， 　　没有战争迷雾保护，往敌国边境直插过去，简直玩火。 　　李清茶笑了， 　　“好啦~敖百户，你先回答我，距离边境还有多远？你不说我自己看地图了。” 　　敖景山彻底无奈了， 　　“还有三里。” 　　“妖族边境上最大的镇呢？” 　　“额……应该是布轮，不过，我觉得不能称为阵，顶多算是聚居点，或者叫贸易点，妖族的建筑技术相对落后得多，建造城市很麻烦的。” 　　李清茶的视线扫过地图， 　　布轮…… 　　她心中大概预估了一段距离，随后说道：“继续向前行军，二里之后停下。” 　　敖景山：？？？ 　　“李大人，你要打布轮？” 　　李清茶摇摇头， 　　“不，我手底下才三百人，打个锤子的布轮？你看我是那种找死的人吗？” 　　“可是……” 　　“行啦行啦，传我的命令下去吧。我保证，绝对没有战事。” 　　敖景山还是不懂李清茶想干嘛， 　　但主将就是主将，更何况李清茶是有钦差名头的主将，他这个百户只能听命行事，急匆匆地出去催促部队行军了。 　　敖景山的背影消失，骆未央才开口， 　　“我们要干嘛？” 　　“不干。” 　　李清茶摇头， 　　“妖族人喜欢搞什么极限压迫，那我肯定也要配合一下，对不对？” 　　“你有什么反制措施？” 　　“很简单，帮妖族人驱赶一下年兽呗~” 　　年兽…… 　　骆未央以为自己听错了。 　　年兽又称“夕”，所以说，除夕就是驱赶年兽， 　　李清茶要给妖族人过除夕？ 　　emmm…… 　　离谱。 　　一旁的池未离说道：“这人神秘兮兮的，别问了，越问他越兴奋，反而吊着你的胃口。” 　　骆未央愕然， 　　“师姐，你和李大哥才认识几天，就知道他的性格了？” 　　池未离：￣□￣｜｜ 　　自家这个小师妹真的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了。 　　她揉揉对方额小脸， 　　“你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呜噜~ 　　呜噜~ 　　骆未央的小脸被揉到各种变形。 　　两里路对于京营的精锐来说并不算什么，没多久，部队就已经到地方了。 　　李清茶下马， 　　敖景山迎了上来， 　　“李大人，现在我们至少被五小队斥候盯着，贸然攻击，绝对属于找死行为。” 　　他还是在担心李清茶脑子一热搞出什么大新闻。 　　李清茶对他呵呵一笑， 　　“你啊，怎么还不放心……这样，你现在传令下去，让所有士兵将武器收起来，除了神机营手中的神鸦火雷，其它都收起来。” 　　敖景山：？？？ 　　他不解道：“这个距离扔神鸦火雷吗？” 　　“什么‘这个距离’？你知道我要扔谁了？我要扔的是空气。” 　　“啊……这……” 　　敖景山更懵了。 　　但是，不送死就没事儿， 　　他点点头，示意所有人收起武器，然后将神鸦火雷集合在了一起。 　　李清茶拿出其中一颗，在手里掂了掂，随即揪出引线，然后倒了倒，将其中的铁钉和铁片放到一边，只留下了火药。 　　看她的行动，众人知道李清茶要干什么了—— 　　给妖族人放大鞭炮。 　　尼玛…… 　　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敖景山先是觉得非常荒诞，但很快就改变了想法，又觉得李清茶非常牛逼， 　　何兴发不是喜欢挑衅吗？ 　　那咱们就给妖族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挑衅好了。 　　神机营的士兵们立即被动员起来， 　　做引线的做引线、堆石块的堆石块、做鞭炮的做鞭炮， 　　他们力求让神鸦火雷物尽其用，在妖族边境打一场规模空前的“炮战”。 　　没过多久，各种“鞭炮”做好了。 　　李清茶下令，点燃了引线，随即带着部队迅速朝肇泸河下游回撤， 　　在他们的身后，震天炮声响起， 　　轰—— 　　轰—— 　　轰—— 　　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神机营的士兵们可以保证，这个声音绝对能传到妖族的边境聚居点布轮，把那里的妖族人吓破胆，以为大夏的大炮怼进了他们的嗓子眼儿， 　　放了炮就溜，真是有够刺激的。 　　骆未央忍不住嗤笑， 　　“李大哥，你这人也太坏了。如果我是何兴发，恐怕会气浑身发抖。” 　　敖景山在一旁兴奋地点头， 　　“确实解气。只不过，何兴发有没有可能如法炮制……唔……对了，他此刻正和关延守备对峙，根本就分身乏术。” 　　池未离沉吟道：“有没有引发战争的风险？” 　　李清茶摇了摇头， 　　“肇泸河沿岸是双方划下来的缓冲区，我大夏部队拉过来做点儿军事训练有什么问题？” 第432章 泼皮无赖 　　何兴发目眦欲裂， 　　一脚把过来禀报的斥候踹开，喘息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粗重、潮湿， 　　斥候摔倒，赶紧爬起来，瑟瑟发抖。 　　何兴发忍不住怒吼：“我艹特玛，竟然让人族插到背后狠狠地放了一炮，偏偏我们暂时还拿不出一点儿办法来！” 　　众人不吱声。 　　狼妖们心里想的很明白，若不是己方莫名其妙跑到肇泸河上游，依着人族的性格，绝对不会如此冒险行事。 　　何兴发问：“对方主帅是哪个？” 　　斥候立即回道：“他们带的天子龙旗和‘李’字旗，应该是李清茶的部队。” 　　人的名、树的影， 　　早听说李清茶是个人物了，没想到一照面就让自己吃了暗亏。 　　何兴发脸上阴晴不定， 　　忽然，他下令：“通知下去，今天渡河。” 　　听到这话，有狼妖统领大喊道：“何兴发，你疯了！？现在渡河我们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而且，人族已经修好了工事，自上而下倾泻火力，我们要死伤多少人！？” 　　何兴发扫他一眼， 　　“人族敢到圣国边界放炮是为什么？” 　　“……” 　　“……” 　　难言的沉默， 　　狼妖们也清楚，李清茶定然是算准了何兴发不会动手，才敢如此行军的。 　　何兴发难道不能反其道行之？ 　　反正人族也不会动手。 　　但是…… 　　“我的人缺衣少穿，肯定没法做渡河先锋。” 　　有狼妖头领说道， 　　他可不想给何兴发当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何兴发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太好了！我让虎图腾的勇士亲卫做先锋，你们要上就上。” 　　话音一落，直接出了大帐， 　　不多久，外面传来虎妖亲卫们震天的整队声， 　　几个狼妖头领对视，跟了出去。 　　￥￥￥￥￥￥￥￥￥￥￥￥ 　　三百名京营精锐从肇泸河下游绕了回来， 　　敖景山感慨：“李大人，从古至今的史书、兵书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有你那般操作的，或许比不上杀敌，但提振士气的功效非常好。” 　　李清茶抬头眺望， 　　此时，已经能看到关延守备做好的防御工事了， 　　虽然比不得城墙高大雄伟，但也坚固险峻，各种设施齐备，以整齐的木栏、木板、石方为基，将临时的墙体逐层夯实。 　　在和妖族不断的争斗中，人族也早已归纳出了经验—— 　　个体不如，那就多靠工程技术。 　　李清茶说道：“走，我们进工事看看。” 　　敖景山立即下令， 　　部队推进。 　　天子龙旗开路，而且还有神机营的火器，关延的官吏们肯定不担心是敌军变诈， 　　防御工事的大门洞开， 　　关延守备党俊良、县令马达出来迎接。 　　见到李清茶，两人先是自我介绍，然后用五光十色的彩虹屁一顿猛夸，说李清茶绕到妖族边境放炮的壮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整个边军都因此提振了士气， 　　这当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夸大的也不是很多。 　　李清茶说：“你们反应倒是快，何兴发一来，你们就率部出城与之对峙。” 　　马达苦笑一声， 　　“在边境地区当官，哪个没有这种反应？” 　　“……” 　　“罢了，李大人，下官带你看看。” 　　防御工事看上去不像是一天内搭起来的，临时的墙体上竟然有女墙，甚至还设计了瞭望孔和射击口，集观察、隐蔽、机动、射击于一体， 　　看着凹凸相间的临时城墙，李清茶啧啧称奇， 　　大夏出兵，后面随时跟着施工队吗？ 　　基建血统古来有之。 　　她评价道：“铜墙铁壁。” 　　马达摇了摇头， 　　“这跟燕州的城市、乡镇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我们主要是材料不够，不然……” 　　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大喊：“敌袭！” 　　瞬间，百余名佩长柄朴刀的士兵冲向了大门，弓弩手紧随其后。 　　李清茶双脚轻点，飞上了城墙。 　　一看钦差都上去了，党俊良和马达一咬牙，紧跟着上来， 　　众人下望。 　　在一片喊杀声中，虎妖士兵带头横渡，从更上游的地方过了肇泸河，河水因此变得极其浑浊， 　　他们身后则是大片的狼妖部队， 　　李清茶细数了一遍人头，诧异道：“一千人……何兴发部这是全军动员了。” 　　听她这么说，党俊良立即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茬， 　　“李大人放宽心，妖族虽然不通战阵，但还是知道要分前、中、后军的，如今这样一股脑前冲，雷声大、雨点儿小，几乎不可能进攻。” 　　马达附和：“就算攻也攻不进来。” 　　李清茶当然也知道，心中反而更加疑惑，不知道何兴发想的是什么。 　　正白丝不得骑姐，妖族的部队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他们原地脱掉皮甲，露出精壮身躯，揪起上面浓密的毛发，拧干水分，然后原地埋锅造饭，一副要安营扎寨的模样。 　　李清茶：“……” 　　党俊良：“……” 　　马达：“……” 　　三人都有点儿无语。 　　敖景山低声说：“这帮妖族人也挺会恶心人的嘛~咱们这边儿的防御工事主要是木质结构，他们喜欢搞烧烤，生活用火波及四周的可能性很大。” 　　用火还只是一方面， 　　妖族到了人族这一侧，而且驻扎在更上游，要是往河里拉屎拉尿该怎么办？ 　　党俊良无奈， 　　“要是真打仗，反而没这么多麻烦事儿。” 　　李清茶看那帮妖族忙得热火朝天，冷哼一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大夏向来热情好客，遇到这种事儿，当然要以礼相待啦~正好咱们弹药带的多……” 　　说完，她转过身去， 　　“神机营听令。” 　　敖景山立即会意，抬起手， 　　工事内的所有大夏官军瞬间肃穆，枪口黝黑，泛着深邃的光，斜斜地瞄向半空， 　　李清茶说道： “射！” 　　轰—— 　　炒豆般的枪声响起。 　　只一眨眼的功夫，妖族营地便乱作一团，士兵也不扎寨了，抽出武器看向人族这边的工事，一副随时准备搏命的模样。 　　何兴发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大喝道：“你们慌个屁啊，人族不敢贸然攻来的！” 　　当然没人理他， 　　开什么玩笑，你说人族不攻过来就不攻过来？ 　　但他们看人族的防御工事久久没动静，悬着的一颗心便跟着放了下来，继续干活。 　　然而…… 　　轰—— 　　又是一阵枪声。 　　妖族营地再次大乱， 　　士兵们不知所措，却又不能懈怠，因为任谁也不知道人族到底会不会玩儿真的。 　　何兴发却知道李清茶只是诈唬， 　　但他又没法， 　　人族仗着火器之利欺负人，有事儿没事儿来一发，没个消停， 　　这特喵的…… 　　艹！ 　　何兴发心里骂娘， 　　这帮人族真特么的恶心，尤其是这个李清茶，跟其他人族将领完全不同，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如此诡诈，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433章 师姐和师妹 　　加更。 　　￥￥￥￥￥￥￥￥￥￥￥￥ 　　何兴发没辙，只能被拖着跟李清茶打烂仗， 　　他让所有刀盾兵停工，其他人继续干活，只要人族工事内一有枪声响起，刀盾兵便用刀背拍击盾面，制造噪音作为回敬， 　　这么折腾，让双方有了一种小孩子打架的感觉。 　　敖景山嘿嘿一笑， 　　“李大人阴险毒辣……咳咳……神机妙算，咱们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地演戏，既没有动手坏了规矩，又时时刻刻折磨那帮妖族，他们今天怕是惨咯~” 　　李清茶点点头， 　　自己这边没事儿就放放空枪、听听响，看妖族怕是不怕？防是不防？ 　　要知道，精神折磨可是无穷无尽的。 　　她说：“弹药有限，咱们也别太实在了，不定时的放枪才好，尤其晚上……” 　　敖景山点头， 　　“明白！” 　　他下去合理规划弹药了。 　　马达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李大人，您是钦差，皇上要求对接何兴发部，咱们这么搞，一直不跟对方联系，会不会无法复命啊？” 　　李清茶摇头， 　　“我这不是在等着对方主动跟我联系吗？” 　　“啊这……” 　　“马大人，秋狩是妖族使团来大夏‘做客’，哪有我们热脸去贴冷屁股的道理？” 　　这么说好像也对。 　　马达算算时间，距离秋狩还早，跟何兴发玩玩游戏也不是不行， 　　他说：“我帮大人安排行帐。” 　　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见李清茶处理完公事，骆未央凑了过来， 　　“这就是战争？” 　　小灰：“喵？” 　　李清茶一愣，随即摇摇头， 　　“战争是要流血的，现在顶多算小打小闹的放狠话阶段。别看史书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要用无数鲜血和生命写就。” 　　“李大哥，你似乎有些感慨。” 　　“没有。毕竟，我也没见过真正残酷的战争。” 　　骆未央有些诧异， 　　李清茶在亳州时可没少宰人，甚至还亲手砍过几个九品修士和一堆瀛桑人， 　　这种情况下，她仍说自己“没见过真正残酷的战争”， 　　那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 　　少女茫然。 　　池未离叹了口气，能感觉到自家这个师妹和李清茶恐怕真的已经到了某种程度， 　　她心里面微微酸涩，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三人走下了临时城墙， 　　马达此时已经安排好行帐，让李清茶入内休息。 　　池未离拉拉骆未央的手， 　　“未央。” 　　骆未央不解， 　　“师姐有什么事？” 　　“师妹，你和李清茶是不是……” 　　“……” 　　“……” 　　两人沉默。 　　其实，骆未央也有察觉， 　　虽然只是女子的第六感而已，但对于钦天监的术士来说，这种第六感的准确性出奇得高，几乎就没错过。 　　两人都知道一些事， 　　也都知道对方知道一些事。 　　身在军营中，周遭是一片嘈杂喧闹，池未离和骆未央却觉得异常安静， 　　因为她们谈论的的话题是李清茶。 　　池未离低声说：“未央，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好不好？” 　　骆未央沉思， 　　“唔……师父没说吗？” 　　“说了，但是你知道师父这个人有点儿……额……有点儿……” 　　池未离一脸苦恼，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骆未央点点头， 　　“我懂的。” 　　两人对视， 　　接着， 　　噗~ 　　她们异口同声地嗤笑出声。 　　（监正：阿嚏！） 　　骆未央沉吟片刻，说道：“刚开始认识李大哥的时候，我对她的观感并不好，当时我觉得一个大男人住在怡翠楼不合适。” 　　池未离诧异， 　　“你现在觉得男人住在怡翠楼合适了？” 　　“不，我现在也觉得……” 　　“怎么了？” 　　“……” 　　骆未央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总不能让师姐关注“住倚翠楼”这个部分，而是“男人”的部分吧？ 　　李清茶是彻头彻尾的女子，住在倚翠楼也不能瞎胡搞。 　　少女轻咳，故作生气地说道：“师姐，你这人也真是的，到底要不要听我说啊？要听我说的话，就别冒冒失失地打断我。” 　　啧…… 　　池未离咋舌， 　　自家小师妹也知道生气了。 　　她摊手， 　　“好好好，你继续，我不打断了。” 　　骆未央的眼中闪过回忆的神采， 　　“当时是倚翠楼的一名红姑娘成了嫌犯，李大哥帮她脱罪，还顺势抓到了真正的犯人。而且，她用的手段非常奇特，是咱们钦天监的炼制之术。” 　　池未离缓缓点头， 　　不是钦天监的人知道炼制之术，肯定会让小师妹好奇， 　　而女孩子的好奇心，便是对感情的催化剂。 　　别问池未离怎么知道的。 　　骆未央继续说：“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师父一听李大哥善于破案，便请她到钦天监来破获天机盘被盗案。” 　　说完， 　　盯—— 　　少女的视线紧紧钉在师姐身上。 　　池未离尴尬，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当时，我觉得师父只是单纯看上了李大哥的破案能力，现在看来……天机盘……啧啧……其实分明是另有深意啊……” 　　“你这丫头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池未离有些无奈。 　　她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对他用移命之阵啊？听师兄说，你当时央求了……” 　　“别……求别说！” 　　骆未央脸红。 　　她当时央求许未申布下移命之阵，说了很多话，其中有大量涉及女儿家心事的内容， 　　那种话怎么能学给师姐听呢？ 　　很容易社死的…… 　　师兄这个超级直男，和师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骆未央撇开视线， 　　“我只是……李大哥为了救我，我用移命之阵只是投桃报李。” 　　池未离轻笑， 　　“真的只是投桃报李吗？” 　　“……” 　　“……” 　　又是一阵沉默。 　　骆未央觉得自己被师姐压制了， 　　搁以往，她不会在意，但今天不知从哪里来的胜负欲，想要压师姐一头， 　　至少，不能输。 　　她眼珠一转，说道：“师姐，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池未离没想到话题会忽然绕到自己身上， 　　她愣了半秒钟，随即说：“我和李清茶只是……” 　　“我说是李大哥了吗？” 　　“哎？” 　　池未离这才意识到小师妹给她布下了陷阱。 　　她伸出手，想揉捏对方的脸， 　　没想到骆未央轻轻后跳，然后用小灰挡住脸，还举起了小灰的爪子， 　　“小灰，挠她！” 　　小灰：“喵？” 　　池未离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笑。 　　就在这时，马达走了过来， 　　“二位钦天监的小姐，你们的行帐已经安排好了。” 　　池未离看看师妹，忽然，心头涌起一种找人诉说的欲望， 　　她说：“未央，我们进帐说吧？” 第434章 还是心态没有调整好 　　是夜。 　　轰—— 　　又是一排枪声。 　　李清茶早就已经习惯了，根本不会影响休息。 　　她伸个懒腰，踱步出了营帐。 　　敖景山正在门口守着， 　　“李大人。” 　　李清茶点点头，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子时。” 　　“呵呵呵……我没听到妖族那边用刀盾进行回击，是不是已经疲了？” 　　敖景山哈哈一笑， 　　妖族士兵肯定是被彻底折腾惨了。 　　他说：“李大人可能不知道，除了咱带出来的那些京营的弟兄，关延的军士都对你十分佩服，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嚷嚷打扰他们休息了。” 　　李清茶愕然， 　　“此话从何说起啊？” 　　“军队和朝堂截然不同，军中很看重威望，要么战功卓著、要么资历够老，李大人就是因为在亳州砍头无数，才能镇得住场面。” 　　“无数不至于，也就那么点儿人。” 　　啧…… 　　敖景山咋舌，也不知道李清茶是凡尔赛还是真谦虚， 　　他低声说：“李大人，三十多年前有个事，燕州总兵战死沙场。事实上是因为苛待士卒，被人趁乱给宰了，最后不了了之。” 　　李清茶：￣□￣｜｜ 　　虽然知道敖景山的意思，明白此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感觉还是怪怪的， 　　她不置可否地说：“将领确实应该受兵卒爱戴。” 　　说完就没了。 　　敖景山有点儿郁闷， 　　本来想劝李清茶能不能调到兵部，现在看，李清茶完全没这个想法。 　　正在这时，忽然有士兵跑来， 　　“大人，妖族营地似是派出一小股部队，正在靠近。” 　　终究是坐不住了， 　　李清茶说道：“人家被咱们用火枪邀请了这么多轮，终于肯现身了，咱们肯定要张灯结彩、开门揖客啊。去，按照布置的来。” 　　士兵抱拳， 　　“诺！” 　　他在夜色中跑远了。 　　与此同时，马达、党俊良等一众关延的官员也出来了， 　　还有骆未央、池未离， 　　李清茶有些好奇，看着两名少女， 　　“你们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没休息好？” 　　两人尴尬， 　　“笨蛋！” 　　“笨蛋！” 　　她们异口同声。 　　李清茶不由得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莫名其妙被骂的原因。 　　过不多时，工事的门开了一条缝， 　　那一支妖族的部队闪了进来，他们都带着半盔，将脸遮住，为了保持尊严，在门口列好阵型，朝李清茶的行帐出发， 　　忽然， 　　轰—— 　　一排枪声。 　　那帮妖族的士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腰间，左右摆头观察。 　　紧接着， 　　轰—— 　　又是一排枪声。 　　这还没完呢~ 　　轰—— 　　轰—— 　　轰—— 　　一连五次很有层次地放枪。 　　李清茶快步迎上去，脸上是笑呵呵的表情， 　　“使节怎么愣在原地不走呢？按照咱们大夏的待客之道，迎接贵客是要放鞭炮的，只是此地没有鞭炮，不得不以火枪替代。” 　　“……” 　　“……” 　　“……” 　　寂静在黑夜中蔓延。 　　神特么的放鞭炮迎客，当这是女子出嫁跳火盆吗？ 　　为首的妖族摘下头盔来， 　　是一个虎妖，竖着的一对老虎耳朵便能看出来， 　　emmm…… 　　毛茸茸的，还有一点儿萌， 　　可惜就是身形太过剽悍，把“萌”变成了“猛”，少说得有一米九，在人族普遍较矮的古代，看着简直就是个巨人。 　　李清茶问道：“何兴发派你来与本官接洽？” 　　虎妖的脸一黑， 　　“你竟然不知我是谁！？” 　　李清茶：“……” 　　对方这么问，约等于回答自己“我就是何兴发”了， 　　没想到刚见面就整了个乌龙。 　　她主要也是没想到何兴发会亲闯龙潭虎穴。 　　何兴发冷哼一声，说道：“燕州竟然还有不认识我的人族，真是可笑。” 　　这货语气实在是狂， 　　李清茶挑眉，心说这人把自己当成八百破十万、能让小儿止啼的张辽张文远了， 　　她说：“要不，我把你脑袋割了，硝化之后给燕州的各县、各村传看一遍？我估计，这么做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 　　只此一句就把何兴发给激怒了， 　　他上前一步，肌肉鼓起，气机随之激荡， 　　李清茶嘴角勾起， 　　武夫么…… 　　十步之内，武夫杀人无算。 　　只可惜自己这个魔门修士是个硬茬子，单论近战能力，比之同阶的武夫只强不弱， 　　而且，何兴发不过八品而已。 　　李清茶右手搭在流光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瞬间，何兴发激射而出的气机便被盖住了，就像是有两只无形的大手将它硬生生地挤住，然后缓缓合掌，将其挤扁。 　　何兴发骇然睁大眼睛， 　　他刚才注意到李清茶腰间的佩刀，刀的形制很奇特，又细又长，看着就像是文士附庸风雅所配， 　　本以为不通武艺，没想到人家这么强悍。 　　李清茶微笑， 　　“怎么？何游击担心我没有砍下你脑袋的能力，特意出手测试吗？” 　　何兴发身后的护卫拔出佩刀， 　　铮—— 　　与此同时，李清茶这边的弓弩手、火枪手也都拿出了武器， 　　气氛剑拔弩张。 　　何兴发大吼一声：“收了兵器！” 　　他身后的卫士是虎妖亲卫，看到大将受辱，才会拔出武器， 　　“大将！” 　　“怎么能……” 　　…… 　　他们依然不服。 　　何兴发再次大吼一声：“收了兵器！” 　　开玩笑，李清茶的实力摆在那儿，举手投足间把他们这十几人灭了简直不要太简单， 　　还是低调做人……做妖吧。 　　一众虎妖亲卫将武器收了起来，愤愤地看着李清茶， 　　他们并不是修士，所以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李清茶轻笑， 　　“何游击，你的护卫好像很调皮嘛~” 　　何兴发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尼玛， 　　今天遇到硬茬儿了。 　　他轻咳一声，说：“李主事，你的部队先是在圣国边境放炮，之后，又连续不断地使用火枪制造噪音，如此挑衅到底意欲何为？秋狩在即，还望……” 　　李清茶抬手打断， 　　“何游击说话还是注意点儿为妙，我们并不是制造噪音。” 　　“那……哼！那请李主事解释一下吧。” 　　“我们在进行军事训练。” 　　军，事，训，练， 　　这四个字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可真够无耻的。 　　何兴发说：“李主事，就当你们是在军事训练，但有在此地军事训练的吗？” 　　李清茶说道：“妖族如此质疑大夏正常的训练活动，依我看，还是心态没有调整好，也许是以往在肇泸河沿岸训练得少了。” 　　“你！@#￥%……” 　　“莫急，今后我们多训练几次，妖族习惯了，也就好了。” 　　她对一旁的敖景山点点头， 　　敖景山抬手， 　　轰—— 　　又是一轮鸣枪。 第435章 现在，谁才是妖族？ 　　“……” 　　“……” 　　“……” 　　放枪之后，大营内一片死寂。 　　没想到对方这么强硬，何兴发当场坐蜡，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得，比直接扇耳光还要难受。 　　早知道就不当什么外交人员了， 　　还是打仗容易些。 　　李清茶笑笑， 　　“何游击，你来我营中是有事相商吧？” 　　何兴发：“……” 　　不知道该不该接茬。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清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臣武将， 　　这个人不一般，自己怕是占不到半点儿便宜。 　　所以，还要继续下去吗？ 　　完全吃不准。 　　啧…… 　　李清茶暗自咋舌，没想到自己下药下的有点儿猛，把何兴发给吓到了。 　　她清了清嗓子， 　　“何游击？” 　　到底谈不谈，好歹给个痛快话。 　　夜色之中，何兴发的脸上随着火把光线的照射变得阴晴不定， 　　良久， 　　“请李主事带路。” 　　李清茶点点头， 　　“好好好，随我入帐吧。” 　　她让京营的士兵开路，带着何兴发一同朝大营的主帐方向走去， 　　何兴发担心对方收缴虎妖亲卫的兵器，但出乎意料地，一众人族虽然虎视眈眈，却无人上前，只是远远地注视着， 　　他不由得好奇， 　　进入大帐后，问道：“李主事，以往人族官员面见我圣国的使节，从来都是要收缴武器的。” 　　李清茶听出了言外之意， 　　“你难道想问我为什么不怕刺杀？” 　　“呵……就当是吧。” 　　“首先，以我的修为，你们这十几号人就算一起上也不可能拿我怎么样；其次，你如何知道暗处没有高品修士护卫？” 　　何兴发愕然， 　　他的目光环视一圈，想找到其他修士的踪迹。 　　李清茶说：“不用找了。” 　　说着，她一挥手点亮了大帐中的所有油灯，让帐内亮如白昼。 　　何兴发下意识地环视一圈， 　　咕…… 　　他蓦地咽了口唾沫。 　　只见李清茶身后立着一块木板，上面钉着军事地图， 　　按理说，这种机密应该妥善处理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李清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给妖族看，似乎浑不在意的模样， 　　既然如此，何兴发当然不会客气。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李清茶身后的那幅地图根本就看不懂。 　　上面画着各种横横竖竖的线，还有一些图标， 　　何兴发越看越晕。 　　李清茶轻笑， 　　“说起来，你们妖族倒也有些见识。” 　　妖族…… 　　这个称呼听着有些刺耳。 　　何兴发微微皱眉，但没有纠正，而是问道：“李主事何出此言啊？” 　　李清茶指了指地图， 　　“四个月前，我在京城抓捕了一个狼妖间谍，他不顾暴露的风险也要搞到手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不，准确地讲，他想要地图绘制的方法。” 　　“这地图有何特殊之处啊？” 　　“呵呵……” 　　李清茶略有深意地笑了。 　　何兴发忽然产生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但是，为了圣国…… 　　他说道：“李主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确实难得。只是这地图……我看也不过如此。” 　　前半句是勉为其难的拍马屁， 　　后半句是蹩脚的激将法， 　　李清茶叹气，心说妖族在耍心眼这一项上确实比较弱势， 　　或许，因为何兴发是武将？ 　　她清了清嗓子，说：“边境从来都是妖攻人守，所以，一直以来，大夏将领都是将打败进犯之敌、妖族秋毫无犯视作大捷。这种情况有部分原因在于情报不足。” 　　何兴发差点儿没笑出声， 　　情报不足？ 　　心中对李清茶的评价断崖式下跌。 　　他认为，人族的主要问题在于机动性鶸，远离故土会导致战力下滑严重， 　　而圣国的勇士极其善于运动战，这就是他们能把人族的土地看作随时可以狩猎的牧场的原因，如风一般来、如风一般去， 　　当然，圣国也有明显的劣势， 　　真正让他们占领城市经营，估计得上百年才能消化燕州这么大的土地。 　　这些还只是战争因素，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双方几百年来一直在打，边境搞成这样，甚至有了缓冲区，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很多，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何兴发不动声色， 　　“李主事，情报也不是那么好收集的。” 　　李清茶摇头， 　　“以前是如此，不了解你们的聚落、人口分布，贸然出兵犹如盲人摸象，但现在不同了……” 　　“不同？我没看出来。” 　　“呵……看来你是不信。你看这幅地图，上面有你们的王庭，还有大量聚落，苏里布、参檫、忽儿范……全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何兴发眯起眼睛， 　　他没看到王庭，也没看到那些聚落，只看到李清茶的手指划过一个个网格。 　　这地图到底什么情况？ 　　何兴发开口， 　　“李……” 　　结果，话音未落就被李清茶打断， 　　只见李清茶一脸兴奋， 　　“你们妖族人流徒而居，但这些大一点儿的聚落不同，迁徙缓慢，而且，妖族出兵之时，聚落内部防守空虚，大夏只要派遣轻骑……” 　　说到这儿，李清茶忽然住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了。 　　但何兴发是将领，猜也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若地图准确，人族只要规划好路线，派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躲过圣国斥候在各个聚落间穿行，打砸抢烧、以战养战， 　　这样，圣国后方的负担是空前的。 　　何兴发看向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的脸上挂着十分平淡的笑意，却仿佛十分狰狞，如同阎罗一般，好像在说：“杀光你们的牲畜、烧光你们的草料！” 　　这个表情，让人背后不禁直竖寒毛， 　　何兴发心惊胆战， 　　现在，谁才是妖族？ 　　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紧盯着那幅看不懂的地图，想要搞清楚这玩意儿的原理。 　　李清茶说道：“我听说，你们妖族内部也有些争斗？” 　　何兴发抖了抖， 　　妖族各图腾有富裕的、有贫穷的，有人口多的、有人口少的，为了争夺地盘，互相也偶有龃龉， 　　不说别人，何兴发自己就看不惯那些狼蛮子。 　　但此刻他肯定不能说出来， 　　因为李清茶如果真的派轻骑入圣国，专门抢劫一些贫穷的、被压迫的部族，必然会导致那些部族不满，王庭都没法弹压。 　　何兴发摇头， 　　“怎么会？圣族素来团结！” 　　李清茶调了调眉， 　　“是吗？” 　　“……” 　　“啧……本以为你们妖族……呵呵……我还以为全天下都一样呢~毕竟，我们人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是皇室更迭的时候。” 　　何兴发：￣□￣｜｜ 　　我信你个鬼！ 第436章 不送！ 　　加更。 　　￥￥￥￥￥￥￥￥￥￥￥￥ 　　皇室更迭，那是权力核心之争，混乱不会影响到百姓， 　　但妖族是种族问题， 　　两者是一回事吗？ 　　何兴发肯定不会往对方挖好的坑里跳，保持沉默。 　　李清茶摊手，随即岔开话题说道：“何游击，咱们闲扯得也差不多了，该来聊聊秋狩的问题了吧？” 　　何兴发其实还想问地图， 　　但他觉得李清茶已经有了警觉，不可能继续谈下去了，只好点点头， 　　“听李主事的。” 　　李清茶挥手， 　　“看茶。” 　　屋内，骆未央和池未离对视一眼，都没有动。 　　小灰：“喵~” 　　“……” 　　“……” 　　“……” 　　诡异的安静。 　　何兴发咳嗽一声， 　　“李主事，无妨无妨，我们圣国不兴喝茶谈事儿那一套，就这么干聊也无所谓。” 　　李清茶点点头， 　　“嗯，也好。那我们就先说……唔……何游击，根据你们的国书，你这支部队是所谓的‘先遣队’，请问，派出这支先遣队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护使团的安全。” 　　“妖族每年都参加秋狩，为什么今年忽然在安全上有了顾虑？” 　　何兴发没有吱声， 　　明眼人都知道，这支先遣队的目的是为了壮声势，或者说是挑衅， 　　原因也简单，就是李清茶， 　　这哥们实在是太狠了，在京城抓了妖族间谍，说砍就砍，连审带杀一共几天时间，还大告于天下， 　　王庭看到圣国公民在京城被宰，不可能一点儿反制措施没有。 　　李清茶心知肚明还在这儿问，何兴发懒得回复。 　　双方大眼瞪小眼。 　　“……” 　　“……” 　　“……” 　　又是沉默。 　　良久，李清茶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代为转告皇上的口谕好了。首先，于礼不合，之前从来没有过先遣队的先例。” 　　何兴发笑了， 　　“李主事能不能……唉……那我问个问题吧。李主事，你可知例行秋狩一共才持续了多少年？” 　　言外之意是秋狩才办了没多久，不存在先不先例的说法， 　　任何先例都是可以打破的。 　　李清茶说：“于礼不合远不止于有无前例的问题，还有一点，那就是报备。先遣队既然要保护使团，那就是使团的一部分，有必要给大夏提供先遣队的构成，例如一共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事狼妖、多少是虎妖。我想，这一点诉求应该不过分吧？” 　　何兴发陷入沉思， 　　他本能地认为，李清茶的要求是相对合理的， 　　两国邦交，这一点理应做到。 　　李清茶见他不说话，也不急着催促， 　　帐内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良久， 　　“李主事此言或有一定的道理。” 　　何兴发谨慎地说道，但因为不知道李清茶有没有挖坑，所以没敢把话说得太死。 　　李清茶嘴角勾起， 　　“难得达成了一致啊。好，既然如此，那我在此郑重地向何游击提出要求，首先，请你们写明文书，在上面写清楚本次先遣队的人数以及组成。” 　　“没问题，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何兴发立即给予回复，心中甚至有点儿小兴奋， 　　同时，也有些困惑， 　　人族怎么会如此软弱呢？ 　　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把部队开进燕州，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京城，那对士气的提振将是空前的。 　　没想到， 　　“何游击且慢，我还没说完。” 　　李清茶话锋一转， 　　“关于安全的问题，我认为在人数上应该画一条线吧？” 　　何兴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问道：“李主事认为多少人的先遣队合适？” 　　李清茶说道：“三十人差不多了。” 　　“你……” 　　“别激动，我还没说。大夏方还有要求，那就是这三十人必须足够干净，除了士兵本人以外，其直系亲属也不能有犯罪前科。” 　　何兴发的脸变成了酱猪肝色，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清茶后面折腾自己的手段多得是，层层加码，现在提的这个“不能有犯罪前科”只不过是小试牛刀。 　　尼玛…… 　　人族太阴险了。 　　何兴发问：“李主事，你提这个要求是做什么？” 　　李清茶一脸疑惑， 　　“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何游击的意思？” 　　“很难理解吗？” 　　“当然很难理解啦！你刚才说先遣队是为了给使团提供安保的，总不能让罪犯……咳咳……有前科的人混进队伍中吧？” 　　李清茶完全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何兴发冷哼， 　　“李主事，我圣国的贵族不拘小节，也愿意给人洗心革面的机会。当然，可能你们人族理解不了，听说你们人族有刺配这种刑罚？” 　　刺配， 　　“刺”就是刺青，在罪犯的面部刺上文字，也是一种符号，说明这个人曾经犯过罪； 　　“配”就是发配，把罪犯押送到指定的场所服役，比如各地的牢城营。 　　李清茶摇头， 　　“那是前朝的事情了。不过，我听说你们妖族有将犯人贬为奴隶、人牲的情况？” 　　何兴发脸都气得发青了， 　　“你！@*#￥%……” 　　“好啦~何游击，何必这样难看呢？咱们现在是在进行‘文雅’的外交活动，不是吃枪药、打嘴仗，没有必要嘛~” 　　“……” 　　何兴发憋得很难受。 　　过了好一阵，他才平缓了呼吸，说道：“李主事，你的那些要求都是强人锁男。” 　　李清茶遗憾摇头， 　　“这就是强人锁男了吗？” 　　他随手拿起右手边的一张纸，上面似乎列了十多条， 　　“我这还有很多要求没有提呢~” 　　“你……” 　　“别激动。毕竟，先遣队负责使团的安全，同时也要保护使团的脸面，对其中的成员要求严格一点，对妖族、人族都好，是不是？” 　　何兴发眯起了眼睛。 　　他说：“看来，李主事是想坚决地使绊子了？” 　　李清茶摇了摇头， 　　“如果何游击管正常的诉求叫‘使绊子’，那我只能放下胡萝卜、拿起大棒了。现在，我谨代表大夏天子要求这支所谓的‘先遣队’三天内退回妖族边境以内，否则会被视为军事挑衅行为，我方将毫不犹豫地反击。” 　　“反击？我对李主事的反击很好奇。” 　　“那你就按兵不动，等上三天呗~到时候你叫知道反击是什么了。” 　　李清茶抬手，指了指大帐门帘， 　　“不送！” 　　何兴发立即起身， 　　“好！很好！” 　　他又环视一圈，出了大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骆未央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人也真是的，嘴上硬气得很，临走还不忘多看几眼那幅地图。” 第437章 使女 　　轰—— 　　轰—— 　　轰—— 　　说是不送，李清茶还是送了， 　　不过用的是鸣枪。 　　何兴发：￣□￣｜｜ 　　他心里狂骂，带着十几名虎妖亲卫回到妖族营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所有狼族头领进主帐，在帐内开会。 　　这些狼妖头领中只有两个九品武夫，其他人都是有些身手的普通人， 　　所以，他们大部分人昏昏沉沉， 　　被枪声折腾的，根本睡不下！ 　　何兴发说：“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你们之前说的有道理，贸然渡河确实有很大风险。” 　　众狼妖：？？？ 　　这一路相处下来，他们都觉得何兴发这个人很狂，不会好好说话的那种。 　　今天怎么忽然改调门了？ 　　他们不由猜测，觉得是李清茶的功劳，心中五味杂陈，竟然泛起了对李清茶的感激之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何兴发之所以要用软化的、近乎道歉的态度，就是被李清茶威胁的， 　　明面上，他硬气得很，说不怕李清茶的任何反击，但暗地里真的担心李清茶搞出什么幺蛾子，骤然出兵袭击妖族营地， 　　毕竟他的部队现在休息不好，正面打不过， 　　而且，背靠肇泸河，退无可退， 　　真打起来，肯定会被当成傻子一样关门打狗。 　　何兴发下令道：“明天一早，我们就撤回河对岸去，在那边儿扎营，而且一定要尽早动身，越早越安全，最好是……” 　　话还没说完， 　　轰—— 　　人族营地传来一阵枪响。 　　何兴发：“……” 　　众人：“……” 　　他们确实是被折腾得神经衰弱了。 　　有妖族头领说道：“大将，如此行事恐怕会对我军士气形成极大的打击。毕竟，今天下午才渡河过来，明早又回去，朝令夕改……” 　　何兴发打断， 　　“不行，这件事必须听我的。而且，你们也都接到斥候的线报了吧？” 　　狼妖将领们低下头。 　　他们当然知道何兴发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在夜间，大概在丑时前一刻，有斥候报告，说是看到人族有运输队运了大量火枪丹药进入工事， 　　李清茶明摆着是要不停放枪用噪音来恶心他们了。 　　这种时候还是撤回河对岸好， 　　肇泸河虽然也有噪声，但噪声和噪声也有不同，就比如雨声、水流声，听着这些声音是能促进睡眠的，但枪声就完全相反， 　　更重要的是，肇泸河的水流声能压过枪声。 　　帐内所有人沉默。 　　何兴发说：“士气……渡河回去确实会打击我军士气，但在河的这一侧，日日夜夜听着人族放枪，还要担心他们随时冲杀过来，对士气的打击不是更大？” 　　有人问：“大将之前不是一点儿不担心李清茶会攻打吗？” 　　“那是之前我不……额……我的意思是，我料定敌军不可能撕破脸皮，所以毫不担心，但下面的士卒能不担心吗？” 　　“大将说的是。” 　　一众狼妖将领也不反对了。 　　何兴发长出一口气，对他们挥挥手， 　　“你们都回去布置吧。我还有事情要考虑，刚才和李清茶……” 　　后面的说话声几不可闻。 　　狼妖将领们不由得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 　　果然如此…… 　　李清茶把何兴发治了。 　　他们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快不少，闲聊着出了大帐。 　　目送他们的背影，何兴发忍不住啐了一口，随即对亲卫说道：“给我纸，还有炭黑，我要画东西。” 　　亲卫立即行动，帮忙取来东西。 　　何兴发紧闭着双眼回忆，口中念念有词：“地图……地图……” 　　良久，他睁开眼睛，开始循着记忆进行绘制， 　　他当然不知道李清茶地图上的那些网格线以及图标都意味着什么，所以只能靠死记硬背，画出来的东西也不可能多准确， 　　“只能尽量模仿了……” 　　喃喃自语着，完成了地图的绘制。 　　何兴发很清楚，李清茶说的话不尽不实，如果照单全收，肯定会被忽悠瘸了， 　　就比如派遣轻骑的那个计划， 　　李清茶在人族朝廷的官职是礼部会客司主事，何兴发再不清楚人族那边的部门机构也肯定知道礼部是文官待的地方， 　　而文官，应当是不可能调兵遣将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地图有错， 　　圣国的间谍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弄到地图的绘制方法，足以证明这玩意儿确实有其价值。 　　可是， 　　“看不懂啊……” 　　何兴发盯着地图发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一名虎妖亲卫闯了进来， 　　他抢到何兴发身前，单膝点地，说道：“大将，使女大人到了！” 　　何兴发愕然， 　　“什么？使女怎么会……” 　　“是秘密前来的。” 　　“……” 　　何兴发不由得眉头皱起。 　　从王庭到两国边境，大部队得走七天，斥候、传信兵这种普通人，快马加鞭、三骑轮用、日夜兼程，也得两天半的时间， 　　使女应该没道理收到自己和李清茶军事对峙的消息才是。 　　莫不是王庭出了什么变故？ 　　何兴发白丝不得骑姐。 　　他说：“你快将使女迎进来，我这就……唔……” 　　视线挪到了案上的地图， 　　何兴发赶紧收拾。 　　只可惜，已经晚了， 　　身后传来一个淡雅清亮的声音，说道：“何游击，有什么好藏的呢？” 　　何兴发动作不由得僵了。 　　他回过头， 　　大帐的门帘已经被拉开了，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让门口的人儿在大帐地面投下阴影， 　　隐约间，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子， 　　之所以会说隐约，是因为女子穿着宽大的带兜帽的罩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身形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其它细节。 　　何兴发脸上冒出冷汗， 　　“使女大人！王上……王上怎么这么早就遣您来了？您是不是……额……我给您倒杯水。” 　　使女发出轻笑， 　　她缓步上前，目光停留在桌案上， 　　“这是……地图？” 　　何兴发先是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说道：“这是李清茶……额……就是礼部会客司主事，此次秋狩的负责人之一……” 　　“不用介绍，我一早就知道他了。” 　　“嗯，就是李清茶，他挂在大帐中的军事地图，我凭着记忆画下来的。” 　　“……” 　　使女没有吱声， 　　在场之人都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过了一阵，使女说道：“何游击以前不是不太在意这些的吗？” 　　何兴发赶紧辩解， 　　“标下确实不在意地图这些，认为能用就行，只是……只是这次李清茶吹牛吹得太响，说在地图上除了标注有圣国王庭，还有苏里布、参檫、忽儿范……” 　　“如此说来，这是人族用新技术绘制的地图咯？” 　　“应该是的吧。” 　　“呵呵……这样啊……” 　　使女上前一步，将一个锦盒递给何兴发， 　　“你打开看看。” 　　何兴发抖得更厉害了， 　　他打开锦盒，发现里面只是一纸文书，并非什么药丸，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将其取出，展开来阅读。 　　1秒…… 　　5秒…… 　　10秒…… 　　扑通—— 　　何兴发跪了， 　　“使女大人，标下冤枉啊！标下从没给京中的狼蛮……狼图腾勇士寄过信件啊！” 第438章 我是那种人吗！？ 　　第二天， 　　李清茶起床出帐，迎面撞上了敖景山， 　　对方一脸激动， 　　“李大人，妖族要退去了！” 　　李清茶多少有些惊讶， 　　外交无外乎谈判，拉扯多轮最后达成妥协才是常态，哪有这么容易一战而成的？ 　　难道，何兴发疯了，真想干一架？ 　　李清茶无语， 　　“啊这……” 　　她不由得想到了一战，没有人认为萨拉热窝事件会成为导火索，但就是在各国的层层加码下引发了将整个欧洲卷入的世界大战， 　　emmm…… 　　“昨天我给何兴发施压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清茶喃喃自语， 　　她虽然已经进入了大夏的权力中枢，在京中当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还是第一次参与外事活动，难免会担心失控。 　　敖景山：？？？ 　　“李大人，您可是主帅，怎么能……” 　　“咳……心里没底。” 　　“……” 　　“……” 　　尴尬地沉默。 　　李清茶也不多说了，脚步轻点上了临时城墙。 　　只见妖族营地一片忙乱，拆营帐的拆营帐、背行李的背行李，士气低落，一副败军之相， 　　敖景山说：“大人，我看他们不像是会杀回马枪的样子。” 　　李清茶点了点头， 　　她有些想不通，问道：“妖族为何这么快退去？” 　　“额……妖族退去不好吗？” 　　“当然好，但这也太快了吧。” 　　“如此想来，确实。标下猜测可能是大人的计策起了效果，那个妖族谍子的人头已经送到了妖族王庭，虽然不可能中这么粗浅的离间计，但考虑到妖族内部各图腾的关系，说不定会有人以此做文章，暗暗使坏，将何兴发的兵权暂时摘了。” 　　假设敖景山说对了，李清茶心里计算时间， 　　信使快马加鞭，大概能在昨日清晨赶到妖族王庭， 　　既如此，解除何兴发兵权的应该是一个修士，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从妖族王庭赶到两国边境。 　　就在这时，马达跑了过来， 　　“钦差大人！李大人！” 　　他“噔噔噔”地上了临时城墙，单手扶着木制的栏杆，将一份文书递给李清茶，说道：“大人……有妖族的文书，刚送来没多久。” 　　李清茶将其展开，扫了一眼， 　　她眉头皱起， 　　“有趣，妖族似是派来了一个雷厉风行之人，竟然这么快做出了决断。” 　　说着，将文书还给马达， 　　“你们也看看。” 　　几个官员凑在一起，逐字研读文书。 　　内容其实不复杂，无非就是说何兴发飞扬跋扈、欺上瞒下，被解除兵权，他之前表达的任何观点都不代表圣国的想法，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儿： 　　甩锅。 　　马达沉思， 　　“大人，看这文书的内容，妖族似乎还要继续谈？” 　　文书里面没说妖族先遣队的去留问题，到底要不要进入大夏境内、一共派多少人，只字不提，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清茶缓缓点头， 　　“我有预感，新来的这位更加棘手。” 　　她指了指文书署名的地方，问道：“这个使女是什么职位？相当于咱们大夏的什么？” 　　马达解释：“大人，使女在大夏没有对应……唔……也不是没有，硬要说的话，类似土司，但比起土司，使女没有实权。” 　　土司就是少数民族地职官员， 　　李清茶疑惑， 　　“那妖族各图腾的首领有相当于什么？那些不才是类似土司的吗？” 　　“这……好吧……下官比喻的不对。” 　　马达有些挠头， 　　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拿大夏现有的官职类比使女。 　　李清茶大概懂了， 　　妖族所谓的“圣国”，其实是一个多种族融合的国家，明面上要有官员掌管各族之间联络，实际却因为各族存在利益纠葛，几乎没有实权， 　　吉祥物…… 　　或者说是精神象征？ 　　李清茶沉吟，又看了眼那个署名—— 　　圣国使女，钰筠。 　　一个很有风情的名字，见之便让人想到少数民族或者妖族。 　　文书上散发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香型浓郁，香味却很淡，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比之大夏的文官也不遑多让， 　　众人不禁浮想，这个钰筠是如何的女子。 　　李清茶问：“以前从未有过使女掺和外交的情况吗？” 　　马达说：“从未有过的。” 　　“唔……” 　　“……” 　　“……” 　　大家都不敢出声，等待着钦差大人的命令。 　　此时，妖族士兵们已经收拾好了行帐，正有秩序地缓缓渡河，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肇泸河的另一侧。 　　不费一兵一卒拒敌于千里…… 　　众人默然，心中对李清茶更加佩服。 　　李清茶嘀咕：“外交须张弛有度，否则虎狼之态尽显，反而落了下乘。对方主动示弱，我却是不好再大口开价了。” 　　马达试探着问道：“李大人，皇上可曾给您画下线？” 　　他问的是底线， 　　也就是说，皇帝能容忍多少妖族士兵入京， 　　这个数字肯定是越少越好，但并不意味着皇帝不能做出任何妥协。 　　李清茶摇头， 　　“没有。” 　　马达不由得愣了愣， 　　皇帝没画线，说明他认为李清茶能争取到的数字肯定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还能说什么呢？ 　　“唔……皇上对大人的能力还真是信任。” 　　马达唯有这么聊天了。 　　李清茶陷入沉思，最终叹了口气，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底允许多少妖族士兵入境，最后还是只能谈了才知道。” 　　她转身，看向马达， 　　“马大人，麻烦你帮忙办一桌酒席，在大帐设宴，宴请妖族使女。尽量把规格搞得高一点，酒从城里运来，菜的话……请关延最好的酒楼大厨。” 　　马达领命，急匆匆地走了。 　　敖景山看了眼李清茶，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没有吱声， 　　旁边的骆未央却帮忙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李大哥，何至于此？” 　　李清茶皱眉， 　　“你以为我想这么麻烦？送走个卒子，却来了一尊大佛。我担心这个妖族使女会狮子大开口。” 　　“你觉得她会要求千人入境？” 　　“不是入境的问题……唉……一点儿预感罢了，说不清。” 　　啧…… 　　骆未央咋舌，看了眼那封文书， 　　她凑过来，低声道：“你不会是看人家是女子，动了恻隐之心吧？” 　　李清茶一脸严肃， 　　“两国鲍交……两国邦交绝非儿戏，我是那种人吗！？” 　　“……” 　　“……” 　　诡异的沉默。 　　盯—— 　　骆未央视线灼灼，看李清茶的目光仿佛在说：“没错，你就是那种人！” 第439章 试探 　　加更。 　　￥￥￥￥￥￥￥￥￥￥￥￥ 　　夜色已至。 　　钰筠伸个懒腰，看着周围的妖族士兵埋锅造饭，不由得微微叹气，隐在兜帽中的小脸胀起，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包子， 　　这次来边境来得急，没和随侍的女婢一起，连洗澡都不方便， 　　不说洗澡了，吃食都不合心意， 　　她忍不住低声数落道：“这帮粗手粗手脚的大头兵……唉……好烦啊……” 　　但这种心情没持续多久， 　　因为， 　　“终于要见到李清茶了呢~” 　　少女声音极低。 　　何兴发走来，说道：“使女大人，已经备好马了。” 　　钰筠点头， 　　“嗯。” 　　“……” 　　“……”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何兴发有些别扭。 　　钰筠看着他， 　　“你有事？” 　　何兴发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句，说：“使女大人，李清茶此人极其狡诈。您相信我，我没有言过其实，他真的是那种……嗯……” 　　“我早就知道他的聪明了。” 　　“聪……聪明？” 　　这不是个褒义词吗？ 　　何兴发疑惑。 　　钰筠看对方一眼，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耐烦，但因为戴着兜帽，再加上对方不敢正眼瞧自己，所以不用担心被看到。 　　她说：“李清茶此人能在身无功名的情况下急速蹿升，做到大夏的六品官，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当然也有时势造英雄的因素， 　　若不是李清茶对妖族的态度强硬，恐怕也当不上这个礼部会客司主事。 　　钰筠心里明镜一样， 　　但她不担心， 　　对付男人，她有的是手段，何况李清茶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把柄握在她手里，只要轻轻拨弄一下，李清茶就会受不了。 　　钰筠打个呵欠，提不起劲儿似的地说：“我的女婢应该快到了，你帮她们准备好住的的地方。” 　　何兴发是个游击将军，现在却要做这种打杂的活， 　　但他没有任何不满，恭敬道：“是。” 　　钰筠点点头，上马出营，竟然一个卫兵都不带，直奔河对岸的防御工事。 　　此时，人族营地灯火通明， 　　靠近了，便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阵阵肉香。 　　隐约传来说话声， 　　“啧……还是京城来的钦差大气，他们当官的吃香喝辣，也不忘了给咱们整几只烤乳猪。” 　　“李大帅可是爱兵如子的。” 　　“大帅？你们京营私底下这么叫他啊？” 　　…… 　　钰筠是五品武夫，听力绝强，将他们对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勾起， 　　“李大帅……呵呵……看来亳州的事让他在军中确实赚了不少声望。” 　　说完，催动马儿朝人族营地冲去。 　　关延守备军的士兵其实早就发现她了，不过看她单枪匹马，只当是打前站的斥候，所以根本没有上来迎接的意思， 　　但她距离营地越来越近，眼看着要一头扎过来了，这才察觉出有异。 　　铮—— 　　钢刀出鞘， 　　士兵大喊道：“来者何人！？还不勒马止步！？” 　　同时，工事的城墙上探出几个火枪手，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钰筠。 　　钰筠暗暗点头， 　　营地里在搞宴会吃烤乳猪，外面执勤的士兵还能如此恪尽职守，人族军纪可见一斑。 　　她不由得呵呵一笑， 　　“怎么？你们李大人不是请我来赴宴吗？” 　　众士兵懵了， 　　一是因为这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太动听； 　　二是因为她竟然没带任何侍卫。 　　他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钰筠清清嗓子，催道：“你们是不欢迎吗？那我就走了。” 　　终于有人回神了， 　　“我去通报！” 　　他对钰筠恭敬地抱了抱拳，随即快步进入营地。 　　不多时，工事大门洞开， 　　一众人族官员联袂出来相迎。 　　钰筠一眼就注意到了走在人群之首的李清茶，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拿她和狐图腾最俊美的男子比较， 　　emmm…… 　　这人也太帅了吧。 　　钰筠上前一步， 　　“想必这位就是李主事吧？人人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也不尽然。至少，李主事就当得起自己的名声。” 　　李清茶笑容以对， 　　“钰筠使女，我在妖族是怎样的名声呢？” 　　“帅哥。” 　　“哈哈哈，我想钰筠使女应该是绝世的美人，否则不会下意识地关注他人的外貌。” 　　两人的目光对了对，都没有退让。 　　李清茶说道：“钰筠使女，你的帽子遮得太深，有些不合礼数。” 　　钰筠问道：“此话怎讲？” 　　“在大夏有个成语，‘藏头露尾’，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知道人族有个成语叫‘红颜祸水’呢~” 　　“……” 　　“……”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 　　忽然，钰筠动了，右手搭在兜帽一侧，缓缓下拉， 　　因为单手用力，所以帽子左右两边下滑的速度并不一致，先是露出了一侧的狐耳，毛茸茸的，之后才是绝世的侧脸， 　　乌发、红唇、皓齿…… 　　再加上狐妖特有的妩媚之气，说是红颜祸水绝不为过。 　　池未离低低“咦”了一声， 　　“她不是一般狐妖。” 　　李清茶愕然，随即想到了之前在改写《金梅瓶》时和宫怜雪有过讨论，低声问：“狐妖是不是都有狐骚味？” 　　池未离：“……” 　　她甚至想抓住李清茶的双肩猛力摇晃， 　　你在说什么啊喂！ 　　你清醒一点儿啊喂！ 　　她也用低到微不可察的声音回复：“并不是所有狐妖都有……额……都有狐骚味。而且，这一支很奇特，每千年会出一只自带体香的狐妖，非常适合修炼。” 　　李清茶：￣□￣｜｜ 　　这才知道自己被宫怜雪耍了。 　　她看向钰筠，发现钰筠的动作顿住了，手拉着兜帽，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显然，钰筠听到了两人刚才的对话。 　　李清茶微微尴尬， 　　“使女不想摘帽子便不摘吧。” 　　钰筠狠狠瞪了她一眼，重新将帽子戴上了，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无力感。 　　以往，任何男子看了她的容貌，哪怕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也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色与魂授，即使是大王，也有短暂的失神，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李清茶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emmm…… 　　也不是没有反应， 　　但询问狐骚味什么的，这反应也太奇葩了。 　　钰筠难免怀疑，这个李清茶到底是不是男人！？ 　　她一产生这个想法，心底就诞生了想要继续试探的念头，心思电转，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清茶当然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礼貌地发出邀请：“使女前来我军帐内赴宴，是我军莫大的荣幸，请了。” 　　说完，主动带路。 第440章 明确地告诉你 　　大帐内搬了许多长桌，酒水美食应有尽有。 　　“请坐。” 　　李清茶指指主宾的位置。 　　钰筠落座，看了眼对面的李清茶，嘴角勾起，兜帽下隐着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却没有主动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 　　“……” 　　“……” 　　众人无人吭声。 　　马达、党俊良这些在边境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官员都是第一次宴请妖族，没什么经验，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轻咳， 　　“西北疆的羊肉味道奇美，使女不妨试试。” 　　钰筠咯咯一笑， 　　“李主事，我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妖族’，对于牛羊肉能不知道？再说了，你看你们做的这个烤全羊，从胸宰杀后，子腔处取出内脏，在腹腔内置入各种调料，这种做法不就是圣国的手艺吗？” 　　“啊这……” 　　“但你们人族也有可取之处，在羊肉外表抹一层特殊的油膏，这样烤制的全羊色泽金黄，皮肉酥脆。” 　　钰筠摸出随身的小刀，从羊架上片下了一块送入嘴中。 　　之后，坐正身体， 　　“李主事，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 　　她说话的口气，听着像是已经反客为主了。 　　盯—— 　　众人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摆手，示意开席，同时说：“没想到钰筠使女对美食如此了解。” 　　钰筠摇头，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肉食。” 　　她接着话锋一转，进而说道：“李主事，咱们还是别聊这些有的没的了，太无趣，不妨说说秋狩的事，此为正题。” 　　一帮大夏官员刚动筷，现在又放下了。 　　李清茶沉吟，切下一块羊肉递给旁边的小灰， 　　小灰：“喵~” 　　上前嗅嗅，然后狼吞虎咽。 　　钰筠凝视猫咪，说：“这猫看着真是可爱，而且似乎颇有灵性。” 　　李清茶笑笑，没有接茬， 　　她摸摸小灰的大脑门，随后说道：“钰筠使女，秋狩之事其实没什么好谈，两国停兵休戈且互不侵犯，如此修好有什么坏处？” 　　钰筠的视线从小灰身上收回， 　　“对人族确实没什么坏处。人族占据中原，水草丰沛、物产充足，当然不知我圣国之苦。” 　　“这便是妖族屡次进犯的理由吗？” 　　“李主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两族打仗的历史少说几百年了。” 　　“那使女应该清楚，两族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无非一句话，战争可以以你的意愿为开始，却不能以你的意愿为结束。我们人族向来是奉陪到底的。” 　　蓦地，在场所有人坐直身体，武将甚至将手按在了佩刀上。 　　钰筠没有吱声，就那么沉默着。 　　李清茶轻轻一笑， 　　“当然，打仗这件事，我们人族是很被动的，所以更倾向于通过友好的交流来解决问题。” 　　她又拿了一整块羊排给小灰， 　　小灰：(>^ω^<)喵 　　emmm…… 　　小家伙快跟它的铲屎官一样成小吃货了。 　　钰筠说道：“可我看不到李主事的诚意啊。在来之前，何游击还跟我提过李主事，说李主事非常狡诈，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李清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关于先遣队的问题，不只限定人数，甚至还要限定构成，这是为何？甚至更过分的……” 　　“呵呵……” 　　李清茶皮笑肉不笑， 　　钰筠不知为什么，竟然产生了想上去捶一拳的冲动。 　　还好她忍住了， 　　“怎么，我说的话很好笑？” 　　李清茶问：“说起来，使女这个职位在妖族王庭似乎是负责联络、团结各图腾的，是也不是？” 　　钰筠眉头皱了起来， 　　出于本能地，她觉得李清茶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 　　“既然是这样，那我觉得钰筠使女不是很称职啊。” 　　“你……你什么意思？” 　　“我观何兴发部的士兵组成，除了虎妖，就是狼妖，只有这两个部族，虎妖出任将领和亲卫，狼妖却是杂兵，这不是赤果果的歧视吗？” 　　李清茶直接开始挥舞名为“政治正确”的大棒， 　　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这招见得太多了， 　　emmm……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招用在敌人身上确实非常非常爽，尤其是看到钰筠呆滞的动作后，快感加倍，简直要爽飞了。 　　大夏的官员全都一脸懵， 　　马达低声说：“大人，你冷静！” 　　李清茶摇摇头， 　　“别插话。没看我在帮助妖……咳咳……圣国内部平权吗？” 　　“啊这……” 　　“总之就是别插话。” 　　“……” 　　马达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李清茶注视着钰筠， 　　“而且，不只是虎妖和狼妖的问题，是你们整个妖族都有问题。凭什么先遣队里只有两族？狗图腾呢？龟图腾呢？” 　　钰筠：￣□￣｜｜ 　　她冷声说道：“圣国没有狗图腾，也没有龟图腾。另外，先遣队如何组成是圣国自己……”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中招，竟然顺着李清茶的话术跑偏了， 　　她说：“李主事，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李清茶摆摆手， 　　“先遣队是不是你们使团的一部分？” 　　“你想说什么就说，无须相问。” 　　“好，那我就当先遣队是妖族使团的一部分，既如此，就代表了你们的……” 　　“李主事停一停，你莫非……我想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你不会是想要求我们的先遣队内涵盖各个图腾的勇士吧？” 　　“……” 　　李清茶没有任何回答， 　　但这种默认，亦是一种回答。 　　钰筠说：“李主事，我明确地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关于先遣队的事，我们可以商议，但绝对不能以你提出的这种荒谬的方式！” 　　这句话相当于摆明了车马和李清茶怼正面了， 　　李清茶当然不怂， 　　她冷哼一声，抱起手臂，向后倚住座椅的靠背， 　　“奇也怪哉……奇也怪哉……轮得到你明确地告诉我？秋狩已经多少年了，你们什么时候派过先遣队？现在，派出一支先遣队就算了，甚至还成了谈判桌上的筹码，有这么算账的？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好了，先遣队这件事连谈都不用谈，大夏拒绝其入境！” 　　“……” 　　“……” 　　双方剑拔弩张。 　　骆未央左右看看，心里犯嘀咕， 　　李清茶上午还说什么都可以谈呢，怎么真到了谈判桌上，忽然变得如此硬气，一副半点儿不退让的样子。 　　啧…… 　　不懂。 　　少女白丝不得骑姐。 　　她对正在啃羊排的小灰使了个眼色， 　　小灰吃得香着呢，完全不搭理。 　　骆未央无奈，在桌上捡起一根吃剩的骨头，朝小灰那边一弹， 　　咚—— 　　一声闷响。 　　小灰愣了愣，盯着突然出现的骨头， 　　它很疑惑， 　　这根骨头不是自己吃剩下的。 　　小灰伸出爪子，玩弄掉到桌上的骨头， 　　“喵~” 　　没想到，这一叫将众人的目光同时吸引了过去， 　　席间的气氛再次松弛下来。 第441章 骆小姐可曾听过狐铃？ 　　小灰：“喵？” 　　它发现人类的谈话忽然停止了，抬起头，迷蒙的大眼睛环视一圈， 　　众人都在盯着它。 　　小灰有些害怕，伸出爪子，把那根羊肋骨往旁边推了推，表示不是自己吃的。 　　骆未央忍不住笑出声，将小灰抱走，擦擦它的爪子。 　　钰筠今天第二次说：“这猫真有灵性。” 　　小灰看看她，往骆未央的怀里缩。 　　“……” 　　“……” 　　“……” 　　气氛有点儿尴尬。 　　沉默片刻，钰筠对李清茶说道：“李主事，有些话我要单独与你谈。” 　　李清茶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一边的马达开口了， 　　“使女，这于礼不合。” 　　“没什么好于礼不合的，我要谈的事情事关之前的间谍案，要综合后面的秋狩事宜考量，只有李主事能做得了主。” 　　“这……” 　　妖族使女肯定知道间谍案李清茶是主办，会提相关的要求也正常， 　　但单独谈…… 　　总感觉容易出问题。 　　马达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说道：“未央，你留下来。” 　　骆未央：？？？ 　　“啊？” 　　“君子慎独。” 　　君子慎独的意思是越是在隐蔽、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自己独处的状态下，君子越是要严格要求自己，做到表里如一， 　　在大学里，为人正派的男性研究生导师会尽量避免和女学生独处，如果真有必要单独讨论，也会大开着办公室的门， 　　李清茶让骆未央留下就是这个原因， 　　对方是个美女，万一整出些有的没的，自己根本说不清。 　　钰筠蹙眉， 　　“此事恐怕……” 　　李清茶立即打断， 　　“使女，当时审讯那个……唔……” 　　她把妖族间谍的名字忘了。 　　一旁的骆未央歪着头想了想，也记不起来， 　　反倒是池未离，最近颇为关注李清茶的过往，提醒两人道：“好像是苏亚。” 　　李清茶点头， 　　“对对对，那个狼妖间谍叫苏亚。当时审讯苏亚的时候，未央也在场，所以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可以隐瞒未央的。” 　　虽然有当挡箭牌的嫌疑，但骆未央心里还是很舒坦， 　　她不自觉地扬扬下巴。 　　小灰：“喵？” 　　连猫都能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更不用说钰筠了。 　　她沉吟片刻，最终没有固执己见， 　　“好。” 　　李清茶便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没多久，屋内只剩三人，还有一只小灰。 　　见众人已然出屋， 　　“呼~” 　　钰筠忽然长出一口气，然后像随风摆动的柳条一样慵懒地抻了抻腰， 　　她放下了兜帽。 　　瞬间，屋内的气氛变了， 　　就连骆未央都被钰筠吸住了目光，呼吸漏了半拍。 　　绝世美女， 　　除了这个词，李清茶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能与之相当的女子，或者说，只有某些特殊场景，某些女子才有与之相当的美， 　　比如， 　　施展天魔销魂舞的宫怜雪、 　　羞涩又强硬地自称“本宫”的思柔、 　　骑在某人身上的鱼幼薇、 　　言笑晏晏提起移命之阵的骆未央、 　　…… 　　这些美好，都要有与之相对应的体验和回忆， 　　而钰筠的美，则是那种美女直接给人的相当大的冲击力，正所谓“色与魂授”，无外如是。 　　只可惜，李清茶现在的生理性别是女， 　　她免疫力很强，眼神清亮，开玩笑说道：“难怪钰筠使女要与我独处。不过，我提醒一句，以色侍人可不是长久之计哦~” 　　钰筠惊讶， 　　酒、色、财、气四者，李清茶年纪轻轻便官居高位，想来都不缺， 　　但以自己的美貌还不能让他迷惑， 　　emmm…… 　　这人是男人吗？ 　　钰筠白丝不得骑姐。 　　她说：“李主事，你嘴上说得好听，刚才不还是没忍住多看了我几眼？” 　　李清茶摇摇头， 　　“其实，我只是好奇，抓捕苏亚的时候我就问过……” 　　“问过什么？” 　　“妖族洗澡的时候，水会进耳朵吗？” 　　钰筠愣了愣，随即脸蹭得一下红了， 　　一旁的骆未央适时地插话， 　　“对哦，你这一问我才觉得怪，狐妖长着狐耳，不在脸侧，而是相对靠上的位置，洗头的时候怎么办啊？” 　　两人一副科研的模样， 　　钰筠当场吐血。 　　她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说道：“李主事，我们屏退众人是谈重要的事，不是在这里瞎掰扯。” 　　李清茶“啊”了声，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额……单纯是好奇，使女勿怪。” 　　神特么的好奇！ 　　钰筠不爽，却拿李清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她无声冷笑， 　　“李主事，还记得我要说的主题吗？” 　　李清茶点了点头， 　　“当然，苏亚的事嘛~不知使女有何指教啊？” 　　“据我所知，李主事对苏亚的审讯过程非常奇怪，先是关了一阵，之后的审讯却只持续了半天，接着就匆匆把他杀了，是也不是？” 　　“……” 　　李清茶和骆未央对视。 　　少女惊讶， 　　“你怎么会知……” 　　李清茶抬手打断，说道：“使女所言不差，我是受人所托，加快了审讯的进程。” 　　骆未央：？？？ 　　她有些迷糊， 　　当时，李清茶审讯苏亚的手段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先晾着苏亚几天，不让他睡、只给他最少的吃食和饮水，消磨其心智，之后审讯的时候则是连哄带吓，反复拉扯， 　　这怎么看都不像受人所托。 　　钰筠却不知道这些细节，微笑着说：“能让狼图腾的勇士不受各种酷刑折磨，善莫大焉。” 　　她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我的朋友特意让我带了礼物送给李主事。” 　　李清茶沉思，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聊天群里的八号，于是用一种很随意的口气问道：“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钰筠摇头， 　　“不，是狼图腾的公主。” 　　公主？ 　　会不会是编的？ 　　李清茶看着钰筠，却发现对方表情淡然，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用望气术，但是忍住了， 　　其一，不清楚对方是几品，如果比六品高，望气术很有可能看不出什么； 　　其二，容易暴露自己是七号的身份。 　　她能看出来，钰筠还不知道自己是七号，甚至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 　　她大概率认为七号的职位或者身份地位比李清茶高得多， 　　emmm…… 　　这样也好，锅比较容易分。 　　（七皇子：阿嚏！） 　　李清茶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枚夜明珠，很大颗，带着浓浓的杏仁香气， 　　只是…… 　　“为何要开孔将它串起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骆未央摇头叹惋。 　　钰筠轻笑， 　　“骆小姐可曾听过狐铃？” 　　骆未央愣了愣，随即想到自己好像在《金梅瓶》里看到过，不由得脸一红， 　　呸！ 　　她啐了一口。 第442章 无功不受禄 　　加更。 　　￥￥￥￥￥￥￥￥￥￥￥￥ 　　小灰：“喵~” 　　它扑上去，好奇地看着夜明珠， 　　骆未央却立即将其收回锦盒，说道：“小灰，这不是猫的玩具，这是人的……” 　　后面的“玩具”二字没能说出口， 　　少女脸红，意识到自己在仓皇间说错了话， 　　呸！ 　　她又啐了一口。 　　钰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说道：“此物比狐铃还要珍贵，望李主事笑纳。” 　　李清茶没有收锦盒， 　　“在我们人族有句俗话叫‘无功不受禄’，使女或许没听过，但从字面应该也能理解其意思。所以，我想听听使女的想法。” 　　“呵……没有，只是纯粹的感谢罢了。” 　　“是吗？” 　　“……” 　　“……” 　　两人对视。 　　李清茶伸个懒腰， 　　“那好，既然如此，使女，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钰筠愣了愣，坐直身体，作洗耳恭听状。 　　李清茶说：“想必使女已经知道了，我们大夏已经能绘制妖族的部分地图，而且，这些地图已经很精确了，足以让我们发起军事行动。” 　　钰筠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人族地图改革的事，但觉得李清茶说得有些言过其实， 　　“李主事，你刚才说是要讲故事，现在却说起了人族的地图，我是不是可以将其理解为也是故事的一个部分，是虚构的？” 　　“使女觉得是虚构的吗？” 　　“眼见为实。” 　　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李清茶看了看钰筠，缓缓点头， 　　“那便不在这件事上扯皮，我继续讲回故事。之所以说地图，是因为要讨论收集情报的事，没有情报，肯定无法绘制地图，对吧？” 　　钰筠冷哼一声， 　　“人族是想承认在圣国有间谍吗？” 　　“是又如何？” 　　“圣国各图腾间互有不满，但是对人族……哼哼……李主事，你想勾起我对族人的怀疑，这一招不错，但我可以确定，绝不可能。” 　　“使女未免太自信了。” 　　李清茶随手拿起一块羊肋排递给小灰， 　　小灰：“喵？” 　　仿佛在问：“我能吃吗？” 　　李清茶一笑，撕了上面的肉，伸到小灰唇边，小灰立即凑上去一阵猛舔， 　　李清茶的手指发痒，缩了缩脖子。 　　她说：“想要发展间谍，其实并不难。举个例子，如果我现在联系妖族的士兵，不问他们要行军路线、也不要地图，就让他们帮忙画一画你们王庭周边的花草，给十两银子，有人会干吗？” 　　钰筠陷入沉默， 　　她不明白李清茶这么问的意图。 　　李清茶笑， 　　“花有花期、草有草时，随着纬度……由南往北，不同的地区花草的品类不尽相同，就算相同，高矮、形制也大不一样，仅从花草，我便能推断你们王庭在南北方向上的大致方位。” 　　钰筠摇摇头， 　　“大致方位而已。” 　　她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已经隐约感觉到情况不太对了。 　　李清茶表情不变，依然笑着， 　　“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威胁的工具。如果我以此威胁将画图交给我的妖族士兵，跟他说，‘你不合作，我就将此事抖出去’，你猜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越陷越深，从最初的花草变成军营地形图、行军路线，乃至妖族活动范围的地图，最后成为合格的间谍？” 　　钰筠脸色大变， 　　“你……你狼子野心！” 　　她甚至有一瞬间释放出了杀气， 　　与此同时，大营周围同时有两道强悍的气机迸发，与钰筠争锋，全无惧意。 　　钰筠缓缓地出了口气， 　　“李主事身边果然有高手在保护。” 　　李清茶绕回话题， 　　“使女，还是说说夜明珠的事情吧，刚才就讲过了，‘无功不受禄’，你送夜明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钰筠已经明白了李清茶讲刚才那个故事的意图， 　　她也不装了， 　　“李主事如何‘无功’？” 　　李清茶故作不解， 　　“怎么讲？” 　　“审讯苏亚的时候，李主事不就帮我们圣国很好地保守了秘密吗？这当然是功，而且是大功，大王都对李主事称赞有加呢~” 　　“保守秘密？不对啊……我审讯很到位的。” 　　到位个锤子！ 　　才半天的时间，够干什么的？ 　　人族的大部分重要城市，尤其是军事重镇都有望气师坐镇，妖族很难混进去，所以，能遮蔽气机的药物便是妖族的撒手锏， 　　苏亚落网，钰筠最担心的就是被人族审出此事， 　　所以，她才会急病乱投医，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全都求了一遍，就希望苏亚能早点儿死， 　　没想到这件事还真成了。 　　钰筠呵呵一笑， 　　“李主事难道不好奇苏亚是怎么混进京城的？” 　　啧…… 　　李清茶咋舌， 　　对方这是图穷匕见，利诱不成，准备直接威胁了。 　　她给身旁跃跃欲试的骆未央使个眼色，随即对钰筠说道：“使女，看来不明白的是你……首先，我在审讯的时候，有望气师在场。” 　　骆未央点点头， 　　“没错，就是我。当时我是用了望气术，发现苏亚的气机是灰蒙蒙的一片虚无，就像一个活死人。” 　　钰筠：￣□￣｜｜ 　　她感觉事情正在朝自己完全没想到的方向发展。 　　李清茶继续说：“其次，我谏言皇上将苏亚的人头硝化，呈给你们妖族的王庭。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妖族谍子混进京城的手段极其特殊，通过服用一种药物来掩盖妖族的气，此药物在妖族中是极密，由此可见，谍子的直属上级应当是妖族贵胄’。” 　　钰筠一愣， 　　“你……你半天就审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 　　“不过，你今天忽然提起此事，让我不禁有所怀疑……当时有人建议速战速决，早日结束对苏亚的审讯，莫不是此人和你们妖族有联系？” 　　此人就是李清茶自己， 　　属于是贼喊捉贼了。 　　钰筠却不知道，心中想着药物的事已经暴露，绝不能让自己在人族内部的信息源也跟着暴露， 　　她冷哼一声， 　　“你们人族朝廷党争不断，有人想要尽快结束审讯，以免夜长梦多，很正常。” 　　李清茶默默点头，心说钰筠确有几分急智， 　　这个理由不错。 　　她想了想，缓缓说道：“也是，说那个人是你们的间谍，怎么可能嘛~” 　　呼~ 　　钰筠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骆未央看在眼中，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有个鬼的“那个人”哟~ 　　李大哥坏死了，又在这儿装神弄鬼！ 第443章 180°大转弯 　　钰筠没想到自己的底牌就是没有底牌， 　　她脸色忽阴忽晴， 　　良久， 　　“李主事，我刚才就说过了，能让狼图腾的勇士不受各种酷刑折磨，善莫大焉，这便是你的功，不存在无功不受禄。” 　　李清茶愕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坚持， 　　她刚准备再推拒一次，却发现钰筠已经将锦盒收回去了， 　　“不过，你们人族有人族的讲究，所谓‘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是我的那个朋友把李主事看轻了，竟然想用这些身外之物表达对李主事的感谢。” 　　李清茶：￣□￣｜｜ 　　身外之物就行了， 　　她担心钰筠代替那个狼妖公主说什么联姻的事，赶紧摆手， 　　“谢意一词，意为重，不必用任何其他形式进行回报。更何况，我是礼部会客司主事，身份特殊，这方面要严于律己。” 　　“……” 　　“……” 　　“……” 　　诡异的沉默。 　　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好像李清茶把话题给聊死了。 　　小灰：“喵~” 　　又没听到人类的谈话，好奇地抬起头左看右看。 　　过了一阵，李清茶重新发话， 　　“关于先遣队的事……” 　　这是谈判的重点，终究是绕不开的。 　　钰筠心中叹息， 　　她非常清楚，自己能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 　　本来，她想拿捏李清茶的把柄，狮子大开口，表面上减少先遣队的人数，实际做一些桌下交易，把人族地图改革的方法弄到手， 　　但现在看，已然不可能了， 　　李清茶哪有什么把柄？ 　　自己的幻想罢了。 　　钰筠说：“这件事……唔……圣国不会再派驻先遣队了。” 　　李清茶：？？？ 　　骆未央：？？？ 　　她们都有点儿懵。 　　当然，这种懵逼的情绪必须隐藏起来， 　　李清茶故作淡定道：“使女果然好气魄，为两国邦交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钰筠摇头， 　　“要不是李主事……罢了，不提此事。我只说一个要求，那就是圣国比往年增派二十名勇士，希望李主事能够同意。” 　　二十人肯定翻不起什么风浪， 　　李清茶思前想后，觉得妖族多加这么点儿人，唯一的可能是跟此次秋狩的项目有关， 　　对方怕是想出了什么团体赛的方法。 　　不过，这件事不用李清茶考虑， 　　她沉吟片刻， 　　“二十之数不多。” 　　钰筠轻笑， 　　“李主事不会再规定这二十人的构成了吧？” 　　“不会~不会~” 　　“哈哈哈，那好，这件事就算谈妥了。” 　　一旁的骆未央惊讶， 　　没想到刚才谈了那么长时间的问题，真正聊起正事儿来，几句就解决了。 　　这钰筠还真是个人物，雷厉风行。 　　钰筠起身，将兜帽戴起，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李清茶环视一圈剩下的饭菜， 　　“使女不用完饭再走？” 　　“呵呵……吃不下。” 　　“那好吧。” 　　钰筠离开大营。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营帘后，骆未央凑到李清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李大哥，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忽然改了口风，这么好说话？” 　　李清茶沉吟， 　　“大概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吧。” 　　“什么事？” 　　“呵呵……不可说。” 　　骆未央：(ˉ▽￣～) 切~~ 　　装相的家伙！ 　　“你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其实，还是很想听的。 　　少女犹豫半晌，又说道：“我刚才感受到了她的气机有明显变化，她的实力恐怕不弱，至少不在你或者师姐之下。” 　　李清茶“嗯”了声， 　　“我刚才也感觉到了，如果这次秋狩有她的身影，怕是会变得很麻烦。” 　　两人没再言语。 　　过了一阵，李清茶岔开话题说道：“算了，不想这些了。咱们先让几位大人进帐吃晚饭吧，省得都被小灰给吃光了。” 　　噗~ 　　听她这么说，骆未央轻笑出声。 　　￥￥￥￥￥￥￥￥￥￥￥￥ 　　钰筠离开防御工事， 　　她回过头，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卫兵，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自己竟然输了， 　　输得还非常彻底。 　　李清茶…… 　　此人确实极端聪明，有此一人可抵万军。 　　当然，并不是说真正的军事对抗，如果让李清茶领军上阵，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李清茶的强悍之处不在军事，至少暂时如此。 　　钰筠心中压抑，为了发泄，脚下轻点，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闪过，在夜色中朝着妖族营地的方向急速奔去， 　　只是几十息功夫，她便到了营地的大门口。 　　何兴发正在翘首以盼， 　　“使女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您一个卫兵都不肯带，让标下好生担心。” 　　钰筠声音冰冷， 　　“我看何游击是想问事情谈得怎么样，对不对？” 　　“这……确实如此。” 　　“过两日，你带着部队回圣国吧。” 　　何兴发的右腮帮子抖了抖，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那啥还要难看， 　　确实是使女没谈下来，这一点没错， 　　但锅肯定不会是使女的。 　　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因为背锅要连降三级的未来了。 　　何兴发有些泄气， 　　“使女大人，真的没法再周旋了吗？” 　　钰筠的脸隐在兜帽中，没好气地砸了咂嘴， 　　她安慰道：“何游击说的不错，李清茶此人狡诈异常，我与之唇枪舌战几个来回，全都落入下风，实在没有办法。” 　　何兴发点点头， 　　“确实，怨不得使女。之前我与人族将领交战，最头疼的就是他们那套袭扰、打烂仗的战术，还有些挖坑下毒的，无所不用其极，绝非好汉。我们圣国就不屑用这种小伎俩。” 　　其实并不是不屑，而是用不好…… 　　钰筠没拆穿，转而说道：“我的那些女婢呢？” 　　何兴发说：“使女大人刚刚离开大营不久，她们后脚就到了，此时已经在烧水了，浴桶也已经运到了您的营帐之中。” 　　想到那大大的浴桶、氤氲的雾气，钰筠的心就轻快了一些， 　　她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我先……唔……对了，有件事我要问你。” 　　何兴发立即打起了精神， 　　“使女大人请说。” 　　“有没有……额……你的部下之中，有没有闲来无聊喜欢画画的？画的内容是军营周边的花草树木、水文地貌之类的？” 　　“？？？” 　　何兴发一脸懵逼， 　　他完全没听懂。 　　钰筠不由得暗骂自己愚蠢，怎么真的被李清茶给忽悠了。 　　她说道：“没有，我就是那么一问。对了，你一会儿把你手绘仿制的人族地图送到我营帐中，我要看看。” 　　何兴发不由得更懵了， 　　前不久，使女还看不上他仿制的地图，说用不了多久，人族钦差李清茶会亲自将地图送来， 　　态度怎么忽然180°大转弯了？ 第444章 迷梦 　　钰筠进入帐内， 　　女婢看到她，立即迎了上来，行礼道：“小姐，水已经烧好了。” 　　木桶里的水正冒出热气，上面飘着朵朵花瓣， 　　钰筠说：“先等等。” 　　女婢恭敬地退到一边，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狼妖士兵的通报声，说是大将已经准备好了仿制的地图， 　　女婢们得到授意，将地图取回营帐内。 　　钰筠将其展开， 　　从出生后，她就被作为使女培养，所以向来自忖才智不弱于人，修炼也突飞猛进，算得上文武双全， 　　可不知为何，看到这幅地图，钰筠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她嘀咕：“这张地图也太怪了……” 　　“……” 　　“……” 　　“……” 　　营帐内一片安静。 　　女婢们当然不会接她的话茬。 　　钰筠深深叹气， 　　以往看地图，山是山、水是水，从来就没有看不明白的情况，可李清茶的这幅地图非常抽象，根本看不出具体内容， 　　莫不是何兴发画得不到位？ 　　她刚一产生这个想法就忍不住摇摇头，心说不至于，何兴发这点儿记忆力应该还是有的。 　　可是，上面那些横横竖竖的线都是什么呢？ 　　白丝不得骑姐…… 　　钰筠无奈，环视一圈，注意到女婢们焦急的目光，都在盯着浴桶， 　　她立即会意， 　　“水凉了就不好了，你们帮我入浴。” 　　“是。” 　　女婢们上前，帮钰筠褪掉罩袍， 　　渐渐地，狐妖少女展露出完美的身材， 　　从上至下，如雪一般的肌肤随着曲线微微翘起，尤其是身体中段，呈现出两瓣完美的丘形，吹弹得破，让人看了忍不住流连。 　　一众女婢的呼吸稍显沉重， 　　虽然是伺候主子，但因为对象是使女大人，能目睹如此养眼的美景，她们甚至觉得自己赚了。 　　她们小心移开目光，却仍然时不时偷瞄一眼。 　　钰筠见怪不怪， 　　她轻巧地跨入浴桶之中， 　　两条圆润的弧半浸入水中，雪白的肌肤就像照射水面的白月光，水珠随着弧度流淌、滴落，直到在水面晕开涟漪。 　　“咕……” 　　钰筠听到了咽口水声。 　　噗~ 　　她忍不住嗤笑，随即又皱起眉头，心中微微不满， 　　这股不满并不是对女婢，而是对李清茶， 　　连天天伺候自己入浴的女子见了自己的身体都很难把持住，李清茶为什么可以视若无睹？ 　　emmm…… 　　这么说也不准确， 　　李清茶只是见到了容貌而已，没见到身体。 　　钰筠长出了一口气， 　　事实上，还没有男人见过她的身体。 　　她矮下身子，秀发自然而然地在水面飘开来，狐耳也随之抖了抖，没精打采地下垂， 　　之前，李清茶问过一个问题： 　　妖族洗澡的时候，水会进耳朵吗？ 　　现在有答案了。 　　妖族的耳朵会下垂闭合，至少狐妖如此。 　　钰筠伸手， 　　“拿来。” 　　立即有女婢双手捧上一个锦盒， 　　钰筠将其打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在帐内飘散，有一丝甜腻腻的味道，荡漾着，怎么也化不开， 　　她手指一勾，一点白色的精油膏便出现在了手指上， 　　这是杏仁制作的。 　　少女将其点在肩头，缓缓揉压、按摩，像涂抹身体乳那样游走全身， 　　整个过程说不出的魅惑。 　　李清茶没说错，狐妖一支都是有体味的，但每千年会出一个自带体香的女子，钰筠便是这样， 　　所以，她涂抹精油膏其实是为了盖住体香。 　　随着手指的移动，少女面若桃花， 　　呼~ 　　她呼出一口气，趴在浴桶边，有些无聊地咂咂嘴。 　　过了一阵， 　　“你们把那张地图拿……唔……我手上有水，这样吧，你们展开地图，帮我擎着。” 　　“是。” 　　女婢们行动起来，将地图凑到钰筠眼前。 　　钰筠再次仔细阅读。 　　她重新思考，认为何兴发可能在一些细节上有误，但在大致方位上出错的可能性很低，因此决定从地标开始考虑， 　　李清茶的原话：“上面有你们的王庭，还有大量聚落，苏里布、参檫、忽儿范……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若是她没有说谎…… 　　钰筠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几个聚落的位置关系，然后跟地图拟合， 　　但因为不知道比例尺，所以只能用穷举法进行尝试， 　　这个过程注定无比的艰难。 　　少女凝神， 　　良久， 　　“这些线条似是将地面分成了网格，可为什么会有弧度？” 　　有弧度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地球是圆的。 　　钰筠不知道，所以很懵，看着那幅地图，感觉上面的线条逐渐变得模糊，各种图标也像蝌蚪一样，在地图上游动起来， 　　她的双眸变得无神，失去焦距，开始放空自己。 　　一瞬间，周围安静得可怕。 　　隐隐有声音传来， 　　“你就坏……唔……” 　　“大哥……” 　　“灰……别让它吃……胖了……” 　　…… 　　就像是接收器不好的收音机，所有的声音都蒙着沙沙沙的电流声。 　　钰筠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她发现眼前的世界是一片马赛克，有一个面部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的男子正靠向自己， 　　男子伸出手，轻轻逗弄着她的下巴。 　　钰筠：￣□￣｜｜ 　　她想躲开。 　　可不知为什么，她似乎非常痴迷男子的手，竟然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轻舔着男子的手指， 　　男子似乎是笑了，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钰筠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感到男子的手温柔地掠过自己毛茸茸的身体，梳理自己的毛发，手法很专业，让人欲罢不能。 　　钰筠立即沉迷了， 　　她想要主动凑过去，然后两腿一蹬，跳入男子的怀里， 　　蹭啊蹭…… 　　任谁都能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请求。 　　钰筠可爱地撒起了娇。 　　钰筠还想要。 　　男子似乎颇为开心的样子，继续撸着她，手法比刚才还要纯熟。 　　就在这时， 　　“小姐……” 　　有声音在钰筠耳畔响起。 　　她有些抗拒，下意识地想要继续沉迷在男子的手中。 　　然而， 　　“小姐……” 　　“小姐！？” 　　钰筠猛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女婢们全都在关切地盯着自己， 　　有人说：“小姐，您已经泡了将近半个时辰了，水都已经快要凉掉了。” 　　钰筠愕然， 　　这就半个时辰了吗？ 　　她不由得想到刚才那个梦，没来由得打了个激灵，就好像梦中男子的手指仍在沿着她的肌肤滑动， 　　少女悚然而惊， 　　“唔……给我……给我倒一杯说。” 　　她要压压惊。 　　立即有女婢帮钰筠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钰筠接过杯子，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喝，而是像猫咪那样伸出舌头舔了舔水面。 　　“……” 　　“……” 　　“……” 　　一片安静。 　　钰筠抬起头，发现女婢全都在好奇地盯着自己。 　　她脸上通红一片。 第445章 抱大腿 　　加更。 　　￥￥￥￥￥￥￥￥￥￥￥￥ 　　第二天。 　　李清茶醒来， 　　因为睡的是军中床铺，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所以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舒筋活血， 　　结果，一不小心提到了脚边毛茸茸的球。 　　小灰：“喵~” 　　绒布球委委屈屈。 　　李清茶：￣□￣｜｜ 　　“你什么时候钻我被窝了？” 　　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灰变得特别主动， 　　这个“主动”的意思是指比平时还主动，跳到李清茶怀里让她狂撸不止，整整半个时辰，毛都快薅掉了也不肯离开， 　　emmm…… 　　就离谱。 　　李清茶揉揉小灰的脑壳， 　　“小家伙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就连你那吃货铲屎官都不让我喂你了~” 　　小灰：“喵~” 　　叫得更加委屈了。 　　李清茶笑， 　　“你昨天吃羊排吃得比我都多，还好意思装可怜。” 　　说完，她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 　　洗漱的时候，顺便阅读昨晚的聊天记录， 　　「二：也不知道妖族派来先遣队的事情有没有解决。」 　　「二：但愿是个好结果。」 　　「五：李清茶去，问题不大。」 　　「六：差不多要有定论了。」 　　最近这段时间，群里讨论秋狩比较多。 　　项楠毓和池未离偶尔出现，不过都是高冷地说上几句，透露一点儿内部消息，但又不透全，搞得群里其他人全都忍不住追问， 　　充当谜语人什么的， 　　她们应该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装逼嘛~ 　　大家都喜欢，不寒掺。 　　夜莺倒是不太喜欢出来多说话，或许是跟她修炼的功法有关。 　　李清茶洗了把脸，之后抱着小灰离开行帐， 　　外面一片沙尘。 　　关延的官员们正在指挥一众士兵拆除防御工事，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党俊良看到李清茶，立即走过来， 　　他一脸佩服， 　　“钦差大人果然厉害，之前就说您能拒敌于千里之外，没想到还真说中了。今天早上，何兴发那边儿送来了文书，说是会退回边境。” 　　李清茶问：“他们已经撤了？” 　　“对，已经在撤了。” 　　“那好，我们也退回去，等等皇上的圣旨。” 　　李清茶是钦差，全权负责这次妖族先遣队入大夏境内的谈判事宜，但明面上的流程还是要走，谈出来的结果不可能不让皇帝过目， 　　这一点对钰筠也适用，她也要上书像妖族大王汇报， 　　所以，现在暂时是空档期。 　　党俊良沉吟片刻，问道：“钦差大人，等着皇上的旨意下来了您就回京？还是和妖族的使团一起走？” 　　李清茶摇头， 　　“这事儿我自己应该做不了主吧？不过，我估计应该是和妖族一起，可能性很大。” 　　“既如此，那就是还有几天时间了。” 　　“对，党大人有什么事？” 　　“这一次能兵不血刃逼退妖族，钦差大人居功至伟，我等关延的官员想设宴给钦差大人接风……额……说是接风也不对。” 　　李清茶笑，心说这应该不算半场开香槟。 　　但她还是摆摆手， 　　“罢了。” 　　“那怎么行！？钦差大人一路从京城到关延，沿途的地方哪个不设宴的？” 　　“……” 　　这一点，党俊良确实没说错。 　　但李清茶心里明镜似的， 　　一路行来，她参加的宴会不可谓不多，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沿途的官员们各个阿谀奉承，设宴的时候全都想尽一切办法让李清茶出风头， 　　这就很要命了。 　　因为李清茶诗名在外，那帮人便投其所好，捧着让李清茶作诗， 　　特喵的…… 　　艹！ 　　一万只草泥马在心中狂奔而过。 　　见李清茶脸色阴晴不定，党俊良压低声音道：“大人，您是修士出身的官员，不喜欢这些官场应酬实属正常，但是，您别忘了，秋狩在即啊……” 　　李清茶点点头，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大夏内部的宣传机器已然开动，或者准确地讲，李清茶当上礼部会客司主事以后，礼部的论调就开始逐渐趋于统一了， 　　之前讨论最多的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族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现在讨论最多的是：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亡。 　　皇帝的想法已经很清楚了， 　　谈，都可以谈， 　　但前提条件绝对不是软弱无能地退让，一定要让妖族见识到人族的厉害才行。 　　党俊良说：“大人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成功逼退了妖族的先遣队，若是就这么轻轻地放了，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清茶沉吟片刻， 　　“行，那就设宴吧。” 　　“下官立即去和马大人商量此事。” 　　党俊良将收拾营帐的任务分配了下去，屁颠屁颠地走了。 　　小灰：“喵~” 　　好奇地看着党俊良的背影，似乎是觉得人类非常奇怪。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骆未央的声音， 　　“小~灰~” 　　小灰瞬间炸毛，躲进李清茶怀里。 　　骆未央凑了过来， 　　“小灰，你这只渣猫……哼！” 　　她把猫拎走了。 　　李清茶说：“你也不能怨小灰的嘛~你们师姐妹晚上睡一起沟通感情，哪有小灰的位置？” 　　这时，池未离也走了过来， 　　“你又如何知道没有小灰的位置了？” 　　“啊这……” 　　“我和师妹那么瘦，即使是睡在一张床上，别说猫了，多个人都没问题。” 　　“……” 　　“……” 　　“……” 　　沉默忽然降临。 　　只见李清茶低着头，似乎是对脚上的鞋子产生了什么浓烈的兴趣。 　　池未离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气氛尴尬。 　　骆未央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瞄，捏了捏小灰的后颈， 　　小灰：“喵~” 　　她不满地瞪骆未央一眼。 　　骆未央轻咳一声，拆开话题，说道：“李大哥，我刚才看你和党大人在说话，似是在讨论设宴的问题？” 　　李清茶点头， 　　“嗯……对……通过外交手段逼退妖族，也算是难得的成功嘛~” 　　“我看他们是想抱大腿。” 　　“噗！咳咳咳……” 　　李清茶猛烈地咳嗽。 　　池未离斜她一眼，之后对骆未央说：“你这丫头，学新词倒是学得挺快。” 　　骆未央卖萌， 　　“诶嘿~” 　　她说：“因为抱大腿这个词非常形象生动嘛~此次事成，关延的所有官员与有荣焉，若是李大哥在宴会上写一首诗就更好了，他们怕是能平步青云。” 　　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亳州那些官吏。 　　池未离歪着头想了想， 　　“嗯……你这么一说，‘抱大腿’这个词还是很准确的，李清茶这条腿确实又粗又壮。” 　　李清茶：￣□￣｜｜ 　　为什么从池未离嘴里说出来，这话就变了个味儿？ 第446章 “赠”词 　　大军回城了， 　　关延的城门口，百姓们夹道欢迎，都想一堵钦差的风采， 　　“你们都听说了吗！？这一次，李大人带着京营的神机营士兵冲到妖族边境，狠狠地放了几炮，把妖族吓得屁滚尿流。” 　　“你就吹吧，边境上的事儿你也知道？” 　　“我的姑父的七舅姥爷的十三玄孙在关延衙门当差，这件事儿早就在吏员群里传开了，他们都知道。” 　　“当真？快跟我说说！” 　　…… 　　类似的讨论不绝于耳。 　　骆未央关上马车帘，看向李清茶， 　　“之前咱们入关延的时候，百姓对天子龙旗和钦差的旗帜一点儿也不上心，现在却完全变了。” 　　李清茶点点头， 　　此一时，彼一时， 　　逼退妖族先遣队之后会有这种变化很正常。 　　关延守备军在前面开路，后面是京营的官兵，队伍一直前往钦差行营。 　　马达来请，说是已经在关延最好的酒楼设了宴， 　　李清茶欣然赴约。 　　酒楼名叫溥楼，楼高三层，下面还有两层石砌台基，算下来，总高度是五层， 　　这个高度在京城都非常少见， 　　因为京城有皇宫，酒楼建得太高，打开窗就能看到皇室的现场直播，生意是不用做下去了。 　　溥楼今日不请一般客人，一层完全肃清， 　　从旁边的娱乐场所请来的小姐姐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为官员们助兴。 　　众人来到二层， 　　这一层视野最好，居高临下，推开门便能看到一层的光景。 　　下面的女子们努力跳舞，尤其是每一个挺胸的动作，不光要100%地做到位，还要200%地完成，就指望能被年少多金、英俊帅气的钦差大人看入眼， 　　若是做了钦差大人的小妾，能搬到京城当阔太太，以后的日子是不用愁了。 　　只可惜，她们发现，李清茶根本不看歌舞。 　　一众官员正觥筹交错，喝得快活。 　　没过多久，有人举起酒杯， 　　他对李清茶行礼， 　　“大人，下官听闻您素有诗名，尤其是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豪气干云。下官每每读到，总会心向往之，忍不住浮一大白。” 　　来了来了…… 　　骆未央对李清茶挤挤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其他官员也一样，都闭上嘴，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着李清茶这边儿。 　　心照不宣，懂的都懂。 　　李清茶轻咳， 　　“确实，我吟过那首词。” 　　众人：“……” 　　他们都没想到李清茶是这个表现， 　　何止“吟过那首词”，那首词还是李清茶写的呢~ 　　莫不是…… 　　李清茶不想作诗？ 　　马达清清嗓子， 　　“钦差大人真是太谦虚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单是这两句就能让人体会到词人无比博大的胸怀。” 　　虽然是吹捧，但说得如此直白，反而不会让人生厌。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谁被这么吹都会挺舒服的。 　　李清茶说：“马大人过奖了。” 　　马达似是有些感慨地叹气， 　　“钦差大人以此词赠与赵侬赵老大人，他当时虽然已经决定致仕回乡，但有此一词，应当此生无憾了吧……” 　　李清茶：？？？ 　　这词是为了挖苦赵侬，可不是为了赠与赵侬， 　　她一脸懵， 　　“马大人也知道我与赵老头……赵老大人的纠葛？” 　　纠葛一词用得十分传神， 　　马达愣了愣，陪着一万个小心说道：“此事在士林传得很开，赵老大人每次参加诗会，便会感怀当初与钦差大人的相遇。” 　　李清茶：“……” 　　她只有一句话来形容赵侬： 　　脸都不要了！ 　　现在想来，初时，赵侬对李清茶观感奇差，在亳州时甚至想要设宴落李清茶的文名， 　　但是，后来的事情…… 　　据李清茶所知，赵侬拿金腰带抽打简曾仁的事儿已经在亳州传开了，被亳州百姓吹得万家生佛，简直就是清官典范， 　　都已经辞职了还如此心系朝廷，确实值得宣扬，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赵侬会拿李清茶出来说事儿了，甚至吹《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是赠与他的， 　　原因非常简单，亳州走私大案是李清茶办的， 　　李清茶如果有问题，那赵侬打简曾仁当然也是有问题的。 　　emmm…… 　　但“赠”词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她哭笑不得， 　　“从某种程度上讲，那首词确实是赠与赵老大人的。” 　　噗~ 　　身边的骆未央笑出了声。 　　小灰：“喵！” 　　因为骆未央笑得动作太大，它的爪子被小小得挤了一下。 　　马达不明所以，但是看李清茶这么说，便放了心，继续道：“赵老大人参加文会，不止会吟诵此词，还会唱上那么两嗓子。” 　　李清茶：“……” 　　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了！ 　　这事儿也忒羞耻了。 　　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但关延的官员们气氛正嗨，根本没在意，有人甚至让一层的歌舞停了，改奏《临江仙》的曲， 　　一帮人拿起筷子，敲击空碗唱和。 　　池未离用手肘碰了碰李清茶的胳膊，满脸坏笑，低声说：“都说人心易变，看来这话还真是一点儿没错，对不对？” 　　李清茶愕然， 　　“你也知道赵侬？” 　　“当然，前户科给事中嘛~而且，我还知道他跟你有些……呵呵……我听到的故事可不是你赠词给他。” 　　“！@#￥*%……” 　　疯狂吐槽。 　　池未离和骆未央对视了一眼，师姐妹两人都努力憋着笑。 　　这时，马达清清嗓子， 　　众人安静下来。 　　马达说：“词的作者就在席间，我等何必班门弄斧？” 　　此话一出口，众人立即转向李清茶。 　　李清茶：“……” 　　她怎么可能会唱古曲， 　　硬要唱出来的话，也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那个版本， 　　电视剧会用杨慎的词做主题曲，正是因为《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将其安排在卷首，有种一代代英雄人物转瞬即逝的苍凉感，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词与小说的主旨有许多相似之处。 　　李清茶心中暗想，要是唱几句就不用作诗了倒也好，省得之后麻烦。 　　她沉了沉气，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众人无不愕然。 　　这是《临江仙》吗？ 　　所谓词牌名，是词的一种制式曲调的名称，即填词时大致固定的一部分乐曲的原名，有固定的格式与声律，决定着词的节奏与音律， 　　李清茶所唱的跟《临江仙》有任何相同之处吗？ 　　可不知为什么，众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荡气回肠，一时间，平添万千感慨在心头。 　　骆未央低头， 　　“这人……又开始了……” 　　少女想到了李清茶唱给鱼幼薇的那首歌，也是这个样子，韵律很怪异，却好听得不得了，让人忍不住回味， 　　午夜梦回，她总会想到那首歌， 　　要是李大哥也能给自己写一首就好了…… 　　她不由得想。 第447章 粗壮大腿毛 　　穿越前，李清茶听导师说过，酒桌上唱上两句很正常， 　　为了跑项目、拿资金嘛~ 　　也算是站着把钱挣了，不寒掺。 　　但她没有这种经历，所以有些羞耻。 　　关延的官员们却不这样想，抚掌大笑，叫好声不断，甚至有站起来跟着手舞足蹈的，一时间，场面像极了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唱完了最后一句—— 　　都付笑谈中。 　　马达忍不住喊道：“彩！好一个‘都付笑谈中’！意蕴悠长！” 　　李清茶：￣□￣｜｜ 　　不由得更加羞耻了。 　　如果是一般人乱改词牌唱法，肯定会被狠批， 　　但李清茶是谁？ 　　她可是能在白鹭书院碑林立碑的四为先生，怎么能叫“乱改”呢？ 　　该叫“创新”！ 　　有人说：“自有《临江仙》的词牌以来，唱得一直颇为婉约，而大人此词的内容却是波澜壮阔，每每听歌女吟唱，总有种不搭调的感觉。今日听了大人的唱腔，豁然开朗，才知道此词应该是这么唱的，听之让人心生豪迈，不由得向往。” 　　众人跟着点头， 　　他们并不是随声恭维，而是真心觉得李清茶唱的更好。 　　李清茶轻咳， 　　“献丑了~献丑了~” 　　马达呵呵一笑， 　　“我们本想沽名钓誉一番，但有大人的这首词压着，怕是不好再创作了。” 　　盯——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 　　她看向身边的两个妹子， 　　池未离的目光中有些影影绰绰的深意，而骆未央则完全不掩饰眼神中的倾慕和敬佩。 　　一首歌的杀伤力这么大吗？ 　　李清茶愕然。 　　池未离看她懵懂，压低声音问道：“我听未央说，你上次离京之前一直是住在怡翠楼的，竟然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不懂什么？” 　　“唉……” 　　池未离叹气。 　　妓家女子要有风情，单纯的靠肉体是不够的，还得知情识趣、有才学，抚琴唱歌亦是手到擒来， 　　她们唱哪位才子的词，便是帮哪位才子扬文名。 　　就比如李清茶，只有半阕的《鹤冲天》就极受欢迎，尤其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明明是郁郁不得志，却被青楼女子唱得闺怨深沉， 　　而《临江仙》太过大气，女子唱来难免柔媚，反而不受待见。 　　池未离忍不住感慨：“原来是没唱对。” 　　李清茶：？？？ 　　她一脸懵。 　　噗~ 　　少女嗤笑一声， 　　“你啊……唉……你说，关延的大人们为什么请那些姑娘来助兴？” 　　李清茶聪明得很，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只被点拨一句就能大致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那些小姐姐被请来，无非就是给在坐的大人们助兴， 　　但助兴也有含蓄和直白的区别， 　　直白无须多说，扒光了往床上一趟， 　　至于含蓄一点儿的，就是等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开始吟诗作对，然后，由姑娘选择其中一首来唱， 　　唱得好了，钦差大人开心，说不定会邀请小姐姐到钦差行营一同“讨论诗词”，成就一段风流韵事， 　　这便是暗戳戳拍马屁的心机。 　　但是，李清茶自己唱，还是这种豪迈的调调，妹子们唱不来， 　　拍马屁的事自然没戏了。 　　啧…… 　　她忍不住咋舌， 　　关延的这帮官员上马打仗、下马治民都不赖，拍马屁的功夫也不错，还真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也算难为他们了。 　　马达带头举起酒杯， 　　“大人此词豪壮，我敬大人一杯！” 　　他一饮而尽。 　　其他官员跟着一起行动。 　　李清茶大模大样，生生地受了，之后才举杯回敬， 　　席间的气氛更上一层。 　　马达左右看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大人，您不费一兵一卒逼退妖族的先遣队，此乃泼天大功，恐怕过不了多久，燕州边境便会为此立碑，记录大人功绩。” 　　骆未央嘀咕：“又来了~” 　　池未离“嗯”了一声，附和：“立碑，老套路了。” 　　两人一唱一和吐槽， 　　李清茶瞪了这对无聊的师姐妹一眼，随后转向马达，问道：“马大人，确有其事？” 　　马达点头， 　　“当然，这件事……唔……下官便以四战碑举例，‘燕州者，四战之地也。北东夷小丑妖蛮盗名，猥以下隶，敢发难端……’。” 　　还真是章口就莱。 　　李清茶知道，所谓四战碑是先帝时期的燕州保卫战，歼敌四千余人， 　　她说：“我可不敢与之相比。” 　　马达点头， 　　“大人还是谦虚了。确实，单论杀敌威慑，今日之功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但这次是通过外交拒敌，意义恐怕更甚于往昔。” 　　“这……” 　　“依下官浅见，立碑肯定少不了。” 　　其他官员跟着点头， 　　看他们如此笃定，信誓旦旦似乎确有其事，李清茶也不好反驳了， 　　当然，她不会询问碑文内容， 　　这不是明摆着钓鱼吗？ 　　这帮关延老哥猴精猴精的，怕是想学白鹭书院的魏贤，白嫖自己的诗词。 　　果不其然…… 　　“一事不烦二主，大人既然是此事主角，为什么不为此提上一首诗……啊……诗、词、歌、赋皆可，以大人的才学，应该不难。” 　　马达图穷匕见。 　　李清茶：￣□￣｜｜ 　　就知道会变成这副样子。 　　党俊良附和：“马大人所言甚是。钦差大人初来燕州便立下不世之功，想来正是意气风发、文思泉涌之际，趁热打铁最好不过了。” 　　别的官员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目光中充满希冀，紧盯李清茶。 　　骆未央用小灰挡住自己的脸，凑过来， 　　“你看，他们抱上来了。” 　　李清茶：？？？ 　　“抱？” 　　“抱大腿啊！咱们之前明明说过的……唔……你打我！？” 　　小灰：“喵~” 　　她的尾巴乱扫，打在骆未央脸上， 　　骆未央很气， 　　一人一猫开始大乱斗。 　　池未离忙着分开师妹和小灰，同时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让他们抱。” 　　李清茶：“……” 　　“能不能别说这个词儿了……好奇怪……” 　　“没，我不是取笑你。正如碑文中说的，‘燕州者，四战之地也’，这里能人辈出，如果你是大腿，那他们绝对可以算粗壮大腿毛，让他们抱一下你又不吃亏。” 　　“！@#￥*%……” 　　李清茶口吐乱码。 　　池未离窃笑，躲到一边去了。 　　不过，她的目光很认真，刚才说的话显然不是开玩笑。 　　李清茶沉吟一会儿，缓缓点头， 　　“既如此，我便吟上一首。” 　　听她这么说，众人立即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第448章 “赠”诗 　　加更。 　　￥￥￥￥￥￥￥￥￥￥￥￥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关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边关逢候骑，守备在燕然。 　　…… 　　（※注：改编自《使至塞上》，唐·王维） 　　酒楼内一派安静。 　　关延的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李清茶给整不会了，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没错，妖族的领土确实有这样的景色， 　　但燕州没有， 　　燕州还是典型的汉人聚居地，以农田为主，形成村落、乡镇、主要城市的人族生活圈，虽然不及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但也不至于像诗中说的那般空旷寂寥。 　　但众人从诗词赏析的角度出发，都觉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本诗的点睛之笔， 　　难道是李清茶写错了？ 　　没人开腔。 　　骆未央再次用小灰挡住脸，凑到李清茶身边， 　　“那个……李大哥，你没去过妖族领地吧？” 　　李清茶摇头， 　　“没。” 　　“……” 　　“……”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李清茶：￣□￣｜｜ 　　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托大，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再纠正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这时，有人低声说：“这诗写得真好。尤其‘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画面如在眼前，即使是想象力再差的人也一定能身临其境。只不过……” 　　“……” 　　“……” 　　“……” 　　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终于有人问道：“大人会不会是……写错了？” 　　此话一出口，就立即惹来了同僚的怒目而视， 　　开玩笑，错的怎么可能是钦差大人？ 　　要错也是他们听错了！ 　　马达脑筋转得飞快，问道：“你们说，这‘孤烟’是什么烟？” 　　众人愕然， 　　过了好一阵，党俊良忽然一拍手， 　　“我懂了！这‘孤烟’应该有两种解释，其一为最寻常的，炊烟。但是，大漠孤烟，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埋锅造饭呢？” 　　抛出了一个问题，党俊良环视一圈， 　　无人能回答。 　　他呵呵一笑道：“这就要想到‘孤烟’的第二个意向了，狼烟。” 　　所有人如遭雷击， 　　烽火狼烟！ 　　钦差大人好大的野心！ 　　党俊良见同僚们都似乎反应过来了，有些得意地说：“结合后面一句‘长河落日圆’，不难看出大人在写这句话时的胸襟，有气吞万里的野心。” 　　众人大点其头， 　　在大漠埋锅造饭的怕是一支深入敌后的人族铁军。 　　马达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所谓‘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大人虽然没有去过妖族领地，但是有放马大漠的气魄！” 　　一锤定音。 　　在场的官员们看向李清茶，眼中满是钦佩。 　　没想到钦差大人只是一介文官，心中却装着为人族开疆拓土的志向， 　　放马大漠…… 　　呼~ 　　还真是浪漫啊。 　　“大人当真是好气魄！” 　　“下官佩服！” 　　“若大人出征塞外，下官愿为大人牵马执鞭，哪怕是当一个马前小卒也毫无怨言！” 　　…… 　　群情高亢。 　　李清茶：“……” 　　她喃喃自语：“我原来是这么想的。” 　　一旁的骆未央投来目光， 　　“什么？” 　　“没……没什么。我刚才说，‘我原来就是这么想的’。” 　　“李大哥，你这人……” 　　“怎么？” 　　“……” 　　少女没来由的安静， 　　李清茶看过去，发现对方正面带红晕地看着自己， 　　刚才，唱完《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少女还只是有些倾慕、敬佩，现在就变成了崇拜，眼中冒小星星的那种。 　　池未离叹了口气， 　　“呵……男人……” 　　李清茶不由得尴尬，以为池未离看出了自己萌混过关， 　　“你看出来了？” 　　“我能看不出来？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心里装着天下事，想征战沙场、开疆拓土，光想着大家，却将小家抛诸脑后。” 　　“……” 　　根本就是没看出来啊喂！ 　　不过，少女说话时的怨气越来越重，最后简直变成了被丈夫抛弃的妻子， 　　emmm…… 　　李清茶觉得还是别吱声了， 　　多说多错。 　　她看向马达、党俊良等官员，说道：“各位大人，此诗只是恰逢其会，我拿来用了。” 　　马达说：“下官谢过大人。” 　　“马大人何故要谢？” 　　“大人的诗中最后一句，‘边关逢候骑，守备在燕然’，说的不就是您入关延时第一天的遭遇吗？” 　　李清茶愕然， 　　她第一天到关延，正疑惑本地官员为何没有迎接，后来才知道是何兴发的先遣队赶到肇泸河，守备军过去与之对峙了， 　　如此说来，还真是正好对上。 　　马达不由暗喜，心说钦差大人果然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自己帮他立碑，他便在诗词中提上关延的官员一嘴，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有此诗，在百姓之中传播，不怕之后不升官。 　　他立即挥手，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那些青楼女子没有舞可跳，便干起了席间端茶倒酒的工作， 　　有个小姐姐心思活络，早就在准备了，一听马大人下令，撒丫子跑出房间，之后便捧着笔墨纸砚来到李清茶身边， 　　她挤了挤胸口， 　　“奴奴为大人磨墨。” 　　奴奴…… 　　这个称呼，李清茶听倚翠楼的嬷嬷自称过，对象是六扇门的捕头， 　　那种老树新芽式的撒娇方式，李清茶记忆犹新，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拿出了铅椠。 　　在古代生活久了，她或多或少已经会写毛笔字了，也算工整，但到底还是硬笔书法来得更熟练， 　　她低下头，将那首诗认真地写下。 　　马达了凑上来，啧啧称奇， 　　“大人的书法竟然自成一派，下官第一次见如此重结构、轻章法的书写方式。” 　　这是当然的， 　　书法很看重立体感、力量感、韧劲，而硬笔写出来的线条太细，粗细变化不明显，表现力差，所以字的结构更加重要， 　　从艺术角度出发，还是软笔书法天地广阔。 　　李清茶笑了笑， 　　“马大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对方别在这方面瞎吹。 　　马达不由得哈哈大笑，随即叫吏员进来，布置道：“将钦差大人的诗收好，准备刻碑。” 　　说完，转向李清茶， 　　“大人，今日得此一诗，下官夫复何求啊……” 　　这话十分真诚，不像是吹捧。 　　李清茶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什么，却听其他官员异口同声， 　　“下官谢钦差大人赠诗！” 第449章 别舔！ 　　关延的大人们比赵侬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侬是“赠”词， 　　他们是“赠”诗， 　　总之，就一个字儿—— 　　蹭！ 　　白嫖李清茶的诗毫无压力。 　　李清茶偏偏没有办法，因为他本人也是文抄公、白嫖怪，根本就没有立场去说人家。 　　两天时间，那首《使至塞上》在关延发酵， 　　百姓们大讨论， 　　而且，越传越过分， 　　传下去，钦差大人说要放马大漠，出征塞外； 　　传下去，钦差大人要把妖族打得满地找牙，彻底灭国； 　　传下去，钦差大人想抢妖族的公主为妾； 　　…… 　　有种看视频评论的感觉，楼歪得离谱。 　　这件事当然传到了钰筠耳中， 　　她将李清茶的诗抄下，细细赏味，不由得缓缓点头，给出的评价是：“此诗却有鲸吞圣国之志，豪壮非凡，只可惜，书生意气罢了。” 　　秋狩在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写出来，甚至要立碑…… 　　似乎有些过分？ 　　幸好妖族士兵对人族诗词不甚在意，因此没有在军营中引发特别大的讨论， 　　不然的话，恐怕双方边境上又得起冲突。 　　钰筠不由得叹了口气， 　　“李清茶……” 　　她喃喃自语，随手拿起水杯，舔了舔水面，小舌头卷起，将水送入口中。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脸色一红， 　　最近这时怎么了？ 　　为什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猫了？ 　　少女不由沉思。 　　她这几天老是做一些特别奇怪的梦，在梦里，它似乎是一只猫咪，讨主人喜欢，舔主人的手指、缩在主人的脚边睡觉， 　　每当从这些梦中转醒，钰筠便浑身燥热，对于梦中主人温存的手掌念念不忘。 　　她叹了口气， 　　“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 　　“小姐，王庭来人了。” 　　钰筠伸个懒腰，走出去，发现是王庭来的信使，便伸手接过文书， 　　她将其展开，一目十行地于都， 　　没多久，面无表情地合上， 　　“王上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吗？” 　　信使垂首， 　　“大王只是说让使女自行思忖、定夺。” 　　“好，我知道了。” 　　“卑下告退。” 　　信使恭敬地退走了。 　　钰筠眉头皱起， 　　文书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 　　本来，她是此次秋狩的全权负责人，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王竟然派来了跟大王自己完全不对付的左王李呼伦， 　　名义上，钰筠还是头目，但有这么一个在王庭一人之下的实权人物，事情肯定有变。 　　钰筠怀疑，这件事是左王一力要求的， 　　她眉头皱起， 　　因为种族的原因，各图腾偶有龃龉，这很正常， 　　但圣国的外部压力很大，人族虎视眈眈，再加上北方资源贫瘠，内部压力亦是不小，所以圣国在对外时一直很团结， 　　左王最近似乎有些太跳了。 　　钰筠有些担忧， 　　左王是四品高手，实力高强，手底下又兵多将广，若真的有反心，王庭将其压下来虽然不成问题，但肯定会损失惨重， 　　人族若是…… 　　后面的事想都不敢想。 　　她不由得有些头疼，环视一圈，对一名士兵说：“把何游击叫过来。” 　　“是！” 　　士兵急匆匆地去了。 　　没多久，何兴发跑过来，恭敬道：“使女大人有何吩咐？” 　　钰筠眺望，发现主帐已经收起来了， 　　她问：“何游击准备率部离开？” 　　何兴发点点头， 　　“使女大人之前不是已经知会过了吗？只要王庭的文书一到，标下就该率部撤离了，省得人族再拿先遣队的事儿来说，多些不必要的争端。” 　　“你今日先别急着走。” 　　“啊？” 　　“我要去一趟关延，你暂时在此地驻扎一日。” 　　“……” 　　何兴发盯着钰筠， 　　良久， 　　“莫不是王庭……” 　　“不该问的别问！” 　　“是！” 　　何兴发恭敬地抱拳低头。 　　钰筠点点头，又看了眼文书，之后转向关延的方向， 　　她低头沉吟片刻， 　　见李清茶，总得有个由头…… 　　嗯，就拿那首诗说事吧。 　　想清楚这一点，她回到自己的营帐，模仿人族的格式简单地写了一封拜帖，随后朝关延的方向去了，依然是单枪匹马。 　　到了城门口，她将拜帖交给守城的士兵， 　　士兵们早就听说妖族使女单骑闯营想给钦差大人来个下马威，却被钦差大人摁在地上摩擦的故事，见怪不怪， 　　立即有人入城通报。 　　不多时，士兵将钰筠带入钦差的行营，直入大厅。 　　李清茶正等着她， 　　骆未央和池未离不在，反倒是那只小灰猫慵懒地趴在李清茶身前的桌案上，两只前爪在前面扑着，伸懒腰。 　　见到小灰，钰筠竟然产生了一丢丢的熟悉感， 　　或者说，代入感， 　　她差点儿想像小灰一样伸懒腰，好不容易才拼命压下欲望。 　　李清茶伸手揉揉小灰的脑壳， 　　“小家伙，你就懒吧~” 　　语气说不出的宠溺。 　　钰筠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因为她看到李清茶抚摸小灰的手法近乎于“玩弄”， 　　小灰偏偏很受用，原地躺下，将肚子亮出来，让李清茶撸， 　　一人一猫闹得不易乐乎。 　　钰筠：“……” 　　她尽量不去看李清茶把玩小灰的手， 　　“李主事。” 　　李清茶抬头， 　　“嗯，钰筠使女，我看过你……” 　　“别舔！” 　　“？？？” 　　李清茶一脸懵。 　　钰筠虽然很漂亮，这一点是没错，但才见一面，她也不至于变成舔狗啊。 　　更何况，她现在的生理是女，舔个毛？ 　　emmm…… 　　或许有时候是会舔毛啦~ 　　李清茶轻咳， 　　“钰筠使女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钰筠：“……” 　　她下意识地喊出来，是因为看到小灰对李清茶撒娇，被撸了肚皮还不停下，竟然舔李清茶的手指， 　　最要命地，做舔这个动作的明明是小灰，露出受用的表情的也是小灰， 　　舔狗……舔猫应该有尊严！ 　　怎能如此呢？ 　　做猫，要有骨气！ 　　她尴尬地咳嗽， 　　“李主事，我刚才说的是阔别三日，许久不见。” 　　李清茶：￣□￣｜｜ 　　心说钰筠也真够厚脸皮的，睁眼说瞎话，刚刚明明喊的是两个字，现在竟然扩展成了八个字。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别舔”， 　　说不定真是“阔别三日”的开头呢。 　　李清茶说：“这个……好吧，可能是我听错了。” 　　她清了清嗓子，将话题绕回去， 　　“钰筠使女，我看了你的……” 　　“不行！别舔！” 　　“？？？” 　　“……” 　　李清茶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别舔”， 　　绝对…… 　　肯定…… 　　必然…… 　　是那两个字！ 第450章 打……嘴炮…… 　　“……” 　　“……” 　　“……” 　　厅内安静得可怕，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咕……”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紧闭着嘴，舌头在口腔内转了一圈，甚至弓起轻轻地顶住门牙， 　　emmm…… 　　自己刚才应该没做过任何舔嘴唇之类的动作。 　　她轻咳一声， 　　“钰筠使女是出现幻觉了吗？” 　　钰筠：“……” 　　狐妖少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刚才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 　　她脸色有亿点点红，幸好因为面部隐在兜帽中，不会显露出来， 　　“李主事，无妨。” 　　李清茶：￣□￣｜｜ 　　神特喵的无妨，说的问题好像在别人身上似的。 　　两人沉默着面面相觑。 　　过了一阵，钰筠才平复好心情，说道：“话说回来，李主事，你身边的那两个女子呢？” 　　显然指的是骆未央和池未离。 　　李清茶诧异， 　　“使女问这个是做什么？” 　　当然是希望她们把那只猫给带走咯~ 　　小灰如果一直在场，钰筠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说出“别舔！”这种出格的话， 　　当然，真实原因肯定是不能讲的， 　　钰筠轻笑， 　　“据我所知，她们皆是出自钦天监的杰出人物，我与李主事暗室相商有说谎的可能，李主事难道不需要她们的望气术？” 　　李清茶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两国鲍交，肯定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有谎言也很正常。” 　　“李主事的意思是，没有拆穿的必要？” 　　“不错。” 　　李清茶的眼中写满了坦然。 　　钰筠嘴角勾起， 　　“我想想……说起来，李主事，上次我要求私会，你似乎非常介意啊。” 　　此一时、彼一时， 　　李清茶当时是担心钰筠搞些小心机， 　　后来也确实验证了这点，对方想以自己在妖族间谍案中的快速提审为由进行要挟， 　　但这事儿已经破除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 　　李清茶伸手，逗了逗小灰， 　　小灰：“喵~” 　　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钰筠的身子稍微颤了颤，移开视线，努力不让自己看小灰， 　　她说道：“李主事看了我的拜帖？” 　　李清茶点头， 　　“嗯。” 　　“那首诗在人族似乎传得很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呵呵……李主事很敢嘛~” 　　“正所谓‘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人族虽然几乎没有攻到过你们妖族的记录，但是，你也得允许我们幻想一下，对不对？” 　　钰筠愕然，没想到对方说得如此直白， 　　她反而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了， 　　“当真是幻想？” 　　“唉……钰筠使女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大夏朝廷一直被百姓诟病的就是每年总挨打，就算反击，也不过是把你们妖族打退罢了。百姓们想的可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呢~” 　　李清茶摊手， 　　“你看，这不是幻想是什么？” 　　“……” 　　钰筠一阵无语。 　　她看李清茶装蒜，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李清茶嘴角牵起笑意，伸个懒腰， 　　“反倒是妖族，每年对大夏边境的袭扰还少了？哼！我们人族写首诗都不行？” 　　钰筠：“……” 　　说什么“我们人族写首诗”，不就是李清茶写的吗？ 　　这货真会扣帽子。 　　她故意将声音沉了沉， 　　“李主事是觉得不公平？你们人族占据水草丰美的中原大地，而圣国所居，虽有草原，但也有大片荒漠，几乎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这事公平吗？” 　　公平，一个容易制造幻觉的词， 　　它让人相信在利益纠纷中能找到普适的规则，但事实上并不能。 　　李清茶说道：“我可不准备拿公平说事儿。” 　　钰筠懵了， 　　“你……你说什么？” 　　“钰筠使女，你怎么会想到公平……唉……我们大夏的行商往你们妖族出售各种日常用品，你们为什么要加以限制呢？” 　　“那能叫‘出售’吗？你们人族的商人过于狡诈，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往外抛货物，导致圣国的所有产业被毁去根基……” 　　钰筠咬牙切齿， 　　她并不知道倾销的概念，但对于这件事的危害还是能认识到的。 　　李清茶说：“首先，并不是低于成本。” 　　钰筠冷笑一声， 　　“李主事还真是能睁眼说瞎话。你当我不知道那些东西在人族内部的售价？” 　　“在人族内部售价高，是因为商税。我看钰筠使女对人族颇为了解，应该知道人族的商税是层层过关、层层叠加的吧？” 　　“……”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你们人族对自己人可真狠。” 　　“妖族不也是？大夏的商品进入妖族领地，妖族百姓能够以极低的价格拿到商品，对他们来说，几乎百利而无一害，你们王庭不还是说禁止就禁止？” 　　钰筠愣了愣， 　　她隐约觉得账不是这么算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清茶说：“我看，你们王庭对人族和妖族的商人就不怎么公平嘛~” 　　钰筠愣了愣，摇摇头， 　　“不对。” 　　“怎么不对了？” 　　“就……就是不对。” 　　钰筠还挺顽强。 　　李清茶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 　　“确实不对，妖族王庭做的没什么问题。你想想，如果大夏的商品在妖族倾销，把妖族的日常用品产业全给干碎了，之后会如何？” 　　钰筠摇头，没接茬， 　　她就是因为想不出会如何，才没法讲清对方的逻辑在哪里有问题。 　　李清茶说道：“没有自己的产业，结果就是失去定价权，那时，妖族的百姓只能接受人族商人给出的价格。” 　　这句话一说完，钰筠就忍不住浑身颤立， 　　她抬头， 　　“你……你……” 　　她简直无法想象，人族竟然阴险狡诈到这个程度。 　　李清茶却面无表情， 　　“统治者既要考虑百姓的常情常理，却也要摆脱短视的判断。我希望妖族王庭能做到这一点。” 　　“……” 　　“……” 　　气氛诡异。 　　钰筠不知为什么，心中对李清茶竟生出了一种敬佩， 　　她摇了摇头，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清出脑海，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清茶挑挑眉， 　　“你看，国与国之间就是这样，充满算计，你却觉得我在跟你要公平？我就是打打嘴炮，爽一下，顺便做做内宣罢了。” 　　内宣？ 　　打嘴炮？ 　　都是钰筠不知道的词， 　　她觉得第一个听着还挺正常的，第二个就有些涩涩的感觉了， 　　打……嘴炮…… 　　我呸！ 　　狐妖少女脸上浮起一片红云。 第451章 异同 　　加更。 　　￥￥￥￥￥￥￥￥￥￥￥￥ 　　钰筠的视线扫过李清茶， 　　这个人族的年轻官员长相英俊、清爽，毫无油腻感，说的“打嘴炮”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 　　少女觉得，李清茶不是那种会搞X骚扰的人， 　　因为李清茶长得很帅，所以她在心里帮李清茶开脱了。 　　“李主事真有趣。” 　　她说。 　　李清茶诧异， 　　“哦？钰筠使女为什么要这么讲？” 　　“我看人族除了你，其他任何官员都不敢对‘公平’二字大放厥词，至少，不敢在我这个圣国的使女面前大放厥词。” 　　“哈哈，那希望钰筠使女别说我的坏话咯~” 　　李清茶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钰筠：“……”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没辙了。 　　李清茶挠了挠小灰的下巴，心不在焉地说道：“钰筠使女，你此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想聊诗词歌赋吧？” 　　两人都清楚，拜帖上写的只是借口。 　　钰筠低头， 　　“我之前听过李主事的论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主事真是这么想的？” 　　李清茶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 　　理由是什么？ 　　她不由得陷入沉思，同时嘴上拖延着， 　　“钰筠使女，妖族内部又是虎图腾、又是狐图腾、又是狼图腾的，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应该远比我要来得更加深刻吧？” 　　这么说，一是为了争取时间；二是为了观察对方。 　　李清茶确实搞不清对方的意图。 　　钰筠摘下兜帽， 　　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李主事怎么把问题给踢回来了？” 　　李清茶：“……” 　　沉默。 　　少女保持微笑，说道：“罢了，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我是觉得‘非我，其心必异’，毕竟，就连父子夫妻之间都不一定是一条心，对吧？” 　　李清茶双眸眯了眯，隐约有所察觉， 　　“看来，妖族王庭已经定下这次秋狩的领军人物了？” 　　一点就透， 　　钰筠心中对李清茶的感觉变得愈发奇怪，既佩服李清茶的敏锐，又担心李清茶将来会对圣国造成威胁， 　　她缓缓点头， 　　“左王李呼伦，当然，还有我。” 　　李清茶随口附和：“姓李的？没想到我在妖族还有本家。” 　　“额……李呼伦就是名字，不是姓李，就像我叫钰筠，不是姓钰一样。” 　　“那何兴发呢？” 　　“也不是姓何啊，就叫何兴发。” 　　啧…… 　　李清茶不由得暗自咋舌， 　　何兴发这倒霉孩子，本来以为他的名字跟钱守本的名字一样俗，没想到只是简单地撞了车。 　　此时，李清茶已经能大致猜到对方主动讨论“族类”的原因， 　　她压低声音， 　　“钰筠使女可曾知道人族有个成语，叫‘党同伐异’？你说的或许不错，‘非我，其心必异’，但人又必须集中力量办大事，所以才有‘党同’的必要。” 　　钰筠摇了摇头， 　　“李主事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重点在于‘其心必异’。” 　　“越强大的‘异’，越能促成越紧密的‘同’，反过来说，排异则同无，远不如求同存异。现在，钰筠使女有答案了吗？” 　　“……” 　　因为此地只有李清茶和钰筠两人，他们才能如此开诚布公地讨论。 　　钰筠眉头皱起， 　　她已经看出来了，李清茶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未必就是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么说的目的，恐怕最大的可能是团结人族， 　　没办法，资源就那么多，人族和妖族相互竞争，只能这么搞。 　　这一点反而很麻烦， 　　如果李清茶真的坚信人族、妖族不可调和，应该会倾向于拒绝可能的合作， 　　但如果他不是这么想的，那会不会和左王勾搭成奸？ 　　钰筠深深地看了李清茶一眼， 　　“李主事，我只能说……幸好这件事是人族皇帝做主，而不是你。” 　　李清茶表情不变， 　　“我还是那一句话，统治者既要考虑百姓们的常情常理，却也要摆脱短视的判断。当今圣上文治武功、目光长远，行事绝非我这个小卒子能揣度的。” 　　“……” 　　“……” 　　钰筠内心：装！你就接着装吧！ 　　李清茶内心：想套我的话？你还嫩着呢！ 　　两人互看不顺眼。 　　钰筠也保持着淡然的语气和态度， 　　“但愿李主事说到做到，别在人族皇帝耳边吹风，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李清茶心里明镜似的， 　　“钰筠使女，我劝你一句，‘求人不如求己’，再劝你一句，‘打铁还需自身硬’，人族抵抗妖族的进犯几百年了，可不喜欢掺和你们的事儿。但如果……” 　　“如果怎么了？” 　　“前不久，大夏东南地区有个小国的国王莫名其妙暴毙，王储被赶出本国。他向大夏求助，大夏威伏四海，路遇不平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帮那名王储夺回了政权。” 　　这已经有威胁的意味了。 　　钰筠脸色变得难看， 　　良久， 　　“李主事，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李清茶摆摆手， 　　“别往我身上揽事儿啊，那些可都是圣上的决定，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 　　“你！@#*￥%……” 　　“呵呵o(*￣︶￣*)o” 　　李清茶的脸上是笑吟吟额表情。 　　钰筠真想冲上去给她一拳，然后按在地上狂RUA一顿。 　　她忍住冲动，站起身， 　　“李主事，告辞。” 　　李清茶连亲自相送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大模大样地坐在位置上， 　　“钰筠使女这就要走了？你还没说使团几时出发呢？” 　　“此事说不好，人员还没定下来呢~” 　　“咦？你刚才不是刚说左王李呼伦会访问大夏吗？” 　　钰筠：￣□￣｜｜ 　　她狠狠地瞪了李清茶一眼，戴上了兜帽。 　　李清茶呵呵一笑， 　　“慢走，不送。” 　　说着，右手拿在小灰的后背上，手指温柔地划过小灰的毛，就像若有若无的挑逗。 　　小灰十分受用， 　　“喵~” 　　看到这一幕，钰筠莫名地一阵战栗，隐在罩袍中的狐尾猛地炸起，所有的毛都竖了起来，让尾巴比平时自然下垂的状态整整粗了一倍， 　　而且，不只是尾巴，还有兜帽下的狐耳也支棱了起来， 　　但很快，它们同时柔顺下去，变得服服帖帖。 　　钰筠感觉自己就像李清茶怀里的那只灰猫，被对方无比娴熟的手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不自觉地咬唇，夹住了双腿， 　　“李主事……” 　　李清茶抬头， 　　“钰筠使女还有什么事？” 　　“……” 　　“……” 　　一阵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沉默。 　　小灰看看她们俩， 　　“喵？” 　　钰筠摇头， 　　“不，没什么。” 　　说完之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第452章 左王 　　三天后， 　　清晨。 　　天刚蒙蒙亮，一支十余人的铁骑出现在了妖族边境线上。 　　为首的一人身材极其魁梧，甚至比多年征战沙场的何兴发都要大上一号，但看上去并不是虎妖， 　　他比虎妖有更为显眼的络腮胡子，毛发也浓密些，嘴唇厚且翘，嘴凸十分明显，似乎是下巴后缩和鼻基底凹陷导致的。 　　身后的骑手也都有这个特点， 　　这说明是族群特征，他们都来自同一部族—— 　　狮图腾。 　　马蹄带着露水，直奔大营之前， 　　啪—— 　　鞭子抽打的响声刺破清晨。 　　“人呢！？” 　　为首的骑士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一名狼妖士兵看清来人，吓了一跳，说道：“左……左……” 　　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露面就能让士兵打哆嗦的，只有可能是妖族王庭为数不多的权力人物， 　　来人自然是妖族的左王李呼伦。 　　他说：“还不快点儿让开！” 　　狼妖士兵听令， 　　“是！” 　　他们冲上去就要把拒马桩给搬开，放狮图腾的勇士进入大营。 　　就在这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厉呵， 　　“来者何人！？” 　　何兴发带着一队亲卫十余人急速奔来，挤开挡在营前的狼妖士兵，在营前大道上一字排开， 　　双方对峙。 　　李呼伦冷笑一声， 　　“怎么？何游击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再加上体格壮硕，给人的压力相当大， 　　何兴发却不怕， 　　在妖族，老虎可一点儿不比狮子弱势， 　　而且使女大人还下过令，哪怕对方是无比尊贵的左王，也不能轻易放行， 　　进一步讲，正是因为对方是左王，所以才不能轻易放行。 　　何兴发说道：“左王可有文书？” 　　李呼伦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拍了拍马的脖颈， 　　马儿向前跑了几步，在拒马桩前停下。 　　说时迟那时快， 　　铮—— 　　李呼伦单手挥舞一柄朴刀，将其插入地下，随后反手一扬， 　　连排的拒马桩被完全掀飞了。 　　何兴发愕然， 　　他有八品武夫的实力，对付拒马桩也不成问题，但需要先用刀刃砍断拒马桩的绳结，再运转气机，才能将其完全冲散， 　　毕竟是连排的，七个捆在一起，上万斤重呢。 　　可是，李呼伦却毫不费力，何兴发甚至感觉不到气机的涌动，就轻而易举地掀飞了拒马桩， 　　这尼玛…… 　　还是人吗？ 　　敌我差距如此明显，就像面对李清茶那样，让何兴发瞬间萎了，眼睁睁地看着左王率部冲入营内，没有上前阻拦。 　　李呼伦呵斥道：“就凭你也想拦我？” 　　他一拉马缰， 　　马儿在他的控制下原地转了一圈，马鼻子中喷出热气。 　　何兴发说：“左王擅闯先遣队的营地，可知这是等同谋逆的大罪？” 　　李呼伦看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提‘先遣队’这三个字？” 　　“……” 　　“废物！” 　　如此羞辱人可就过分了。 　　铮—— 　　何兴发身后的亲兵抽出了武器。 　　李呼伦甚至懒得看他们一眼，对身后的骑兵下令：“踩碎他们！” 　　骑兵轰然应诺， 　　十几人列队，军容严正，手上的长枪锃亮。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是领兵打仗的游击将军， 　　何兴发也恼火了， 　　“准备！” 　　身后的虎妖亲卫列队，准备以步战骑。 　　战事一触即发。 　　狼妖自觉地退开，当起了吃瓜群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就差拿出瓜子儿、饮料、小板凳了， 　　这事儿轮到不到他们掺和， 　　圣国的权力主要由三族把持： 　　王族出自虎图腾； 　　左王是狮图腾； 　　右王是狐图腾。 　　狐妖们擅长耍心眼子，智力比较高，靠的是计谋，而前两者都是主要靠的力量的，以血得位，所以往往多有龃龉， 　　但这是统治阶层内部的争斗，狼妖们巴不得他们多打多死。 　　就在这时，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狂风，两支羽箭插入地面，一支钉在何兴发身前，一支钉在李呼伦坐骑马蹄前半寸处， 　　马儿受了惊吓，高高地扬起前蹄， 　　李呼伦面不改色，单手按压，硬生生让马儿重新归位，蹄子重重地落下去，竟然和刚才蹄印的位置完美重合、严丝合缝。 　　钰筠的身影出现了， 　　“叔叔，好俊的骑术。” 　　李呼伦笑了， 　　“呵呵呵……钰筠侄女的箭术也有不小的精进嘛~差点儿给了叔叔难堪。” 　　“叔叔真是的，明明是你给侄女难堪才是。” 　　“这话怎么说的？” 　　“侄女统管此次秋狩事宜，所以，算作此营的主帅，叔叔却连文书都不出具，单骑闯营，这不是给侄女难堪是什么？” 　　钰筠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内容是兴师问罪。 　　李呼伦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幸好因为浓郁的毛发遮挡，没人能看出来， 　　他翻身下马， 　　“是叔叔不对。” 　　说着，从马鞍的侧兜里拿出文书，递给钰筠。 　　钰筠说：“叔叔现在给晚了，侄女可不收~” 　　嘴上撒着娇，还是接过了文书。 　　李呼伦心中不爽，暗骂这帮狐狸都是千年的妖精，嘴上却是说不出什么，只能陪着笑脸，一副被钰筠逗乐了的模样。 　　钰筠展开文书，逐字阅读。 　　李呼伦说：“钰筠侄女，我听说你对大王派叔叔去参加秋狩颇有微词，甚至还为此上了书？” 　　钰筠点点头， 　　拜访完李清茶当天，她就给妖族王庭上书，要求取消左王参与秋狩的资格， 　　而且，上书是公开的，并非密报。 　　李呼伦面色变冷， 　　“侄女，你得给叔叔一个理由。” 　　钰筠呵呵一笑， 　　“叔叔是领兵的大将嘛~你打得人族闻风丧胆，他们见了你腿肚子都会不自觉地转筋，站都站不稳了，这还怎们谈？” 　　“哈哈哈……” 　　虽然明知是恭维，但李呼伦还是很开心， 　　拍马屁就是这个样子，不怕对方知道你在拍马屁，就怕拍马屁拍不到点儿上。 　　钰筠微微叹气， 　　王庭那边儿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左王。 　　唉…… 　　她不由得想到了李清茶，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李呼伦说道：“对了，侄女，你看我带的这些狮图腾的勇士如何？我听说这次秋狩，你要多带十五人，特意在族内选出来的，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汉子，绝不给圣国丢脸！” 　　寒暄， 　　兴师问罪， 　　这些完了之后就该提要求了， 　　李呼伦按部就班地进行。 第453章 怕猫 　　钰筠发现事情有点儿棘手， 　　她素有急智，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思考的停顿，说道：“叔叔，这件事恐怕……唉……人族那一关怕是不太好过啊。” 　　李呼伦不由得诧异， 　　“人族？人族怎么了？他们手伸得那么长，能管到咱们圣国的事情？” 　　钰筠脸色暗淡， 　　“叔叔，侄女在圣国的职位是什么？” 　　“使女啊，有什么问题？” 　　“使女在圣国王庭是负责联络、团结各图腾的。之前，侄女与人族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有过会面，他就直言过，说何兴发部的士兵组成，除了虎图腾，就是狼图腾，前者出任将领和亲卫，后者却是杂兵，这不是赤果果的歧视吗？若这次选出的十五名勇士全都来自狮图腾，对方的嘲笑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一口锅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 　　（李清茶：阿嚏！） 　　李呼伦面色有些难堪，被人族指摘就算了，偏偏还无法反驳。 　　他环视一圈，发现周围何兴发的亲卫、狼妖杂兵全都在看着自己，脸上是一副讨个说法的表情，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有些话，明面上根本说不出口。 　　李呼伦轻咳一声， 　　“那……侄女是怎么想的？” 　　“等到王庭的使者到齐，侄女会从虎、狮、狼三个图腾中选人。” 　　“……” 　　“……” 　　相顾无言。 　　李呼伦感觉自己被对面一棒子给打蒙了，又没法还击，只好点头道：“随你了。” 　　他说话时瓮声瓮气的，听得出来，相当郁闷。 　　钰筠嘴角勾起， 　　“叔叔为顾大局做出牺牲，侄女无比佩服。” 　　李呼伦摆了摆手， 　　对方的吹捧让他有种掉坑里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不用等了。我是今天丑时末出发的，星夜兼程赶到边境。使团出发稍晚，应该在卯时左右，顶多还有半天时间就到了。” 　　“那就现在开始选？” 　　“选吧。” 　　李呼伦一副疲惫的模样， 　　他早起赶来，兴冲冲地想拿到使团掌控权，没想到被钰筠以人族为借口，接、化、发，轻而易举地搞定，顿时没了兴致。 　　呼~ 　　钰筠长出一口气， 　　“何游击，你去找一些绳子，让士兵们两两一组，两人并排站立，一人的左腿与另一人的右腿用绳子绑上，对了，不是绑大腿，是绑小腿。” 　　￥￥￥￥￥￥￥￥￥￥￥￥ 　　下午。 　　钦差行营。 　　李清茶收到了圣旨， 　　皇帝对她能逼退妖族先遣队的事大加赞赏，尤其是在边境放炮那一段儿，赞不绝口，妖族要派十五名士兵随队出发的事儿也默许了， 　　边境上的事情暂时平稳。 　　李清茶伸个懒腰，准备派人去给钰筠送国书， 　　没想到，对方快自己一步， 　　有士兵通报， 　　“大人，妖族使女来访，说是已经详列了此次使团入境的名单。” 　　“这么快？” 　　李清茶着实没想到。 　　上次，钰筠到访，隐约透露妖族左王和王庭有些不对付，这次出使应该有些争端才对， 　　“啧啧啧……比想象中有手腕啊……” 　　士兵微微诧异， 　　“大人？” 　　“嗯，好了，快请吧。” 　　“诺！” 　　士兵疾步出屋， 　　没过多久就带着钰筠回来了，并为两人关上房门。 　　这一次，狐妖少女直接摘下兜帽， 　　她狐媚地朝李清茶眨眨眼， 　　“李主事，好久不见。” 　　才三天而已， 　　好久不见个锤子。 　　李清茶没有任何表示，权作未闻，岔开话题道：“钰筠使女，妖族王庭已经出具了详细的名单？” 　　钰筠：(ˉ▽￣～) 切~~ 　　一本正经， 　　真无趣。 　　她拿出随身的文书，递到李清茶桌上， 　　就在这时， 　　“喵~” 　　桌下传来一声猫叫。 　　小灰一跃而起，跳到桌案上，好奇地看着那封文书，凑过去轻嗅。 　　钰筠不由得花容失色， 　　“它……它怎么也在啊？” 　　李清茶：？？？ 　　“你怕猫？” 　　“……” 　　“……” 　　两人面面相觑。 　　李清茶伸手挠了挠小灰的下巴，说道：“你看，它多乖，不咬人的。当然，如果你还是害怕，我让未央把小灰带出去。” 　　钰筠的下巴不自觉地缩了缩， 　　她刚才差点儿前探身体，也求李清茶帮自己挠一挠了。 　　“不，我不怕猫。” 　　“真的？” 　　李清茶持怀疑态度。 　　钰筠仍然紧盯着小灰，同时说道：“我不怕猫，就是……额……它刚才窜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李清茶：“……”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 　　“罢了罢了~你说不怕就不怕吧，毕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说着，拍了拍小灰的脑壳。 　　小灰：“喵~” 　　受用地眯起眼睛。 　　钰筠的眼睛也眯了眯，赶紧错开视线。 　　李清茶没在意，翻看对方的名单， 　　妖族王庭在结构上和大夏朝廷没有一点儿相同，大夏朝廷是以职能对部门进行划分，而妖族王庭则是以部族为根基， 　　这个首领、那个族长的，名单上有十几个，看得人头大。 　　李清茶挑眉， 　　“谁说了算啊？” 　　钰筠嘴角呵呵勾起，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能做主？左王呢？” 　　“……” 　　钰筠不说话了。 　　看得出来，左王的势力也很大。 　　李清茶叹了口气，将记录“文官”的名单翻到了后面， 　　接着，她一脸愕然， 　　“怎么回事？五个狼妖、五个虎妖、五个狮妖，你说的十五名勇士是这么组成的吗？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团结一心？” 　　钰筠白她一眼， 　　“李主事也知道十五人不出自同族容易产生嫌隙啊？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大谈特谈‘歧视’二字的。” 　　“啊这……诶嘿~” 　　“哼！” 　　钰筠抱臂，脸上写满了不满。 　　李清茶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个情况，应该是钰筠担心左王一家独大，才出此下策的， 　　她问道：“使女，我是不是被你拿来当挡箭牌了？” 　　钰筠：“……”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李清茶一笑，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我替你背锅，明天你替我背锅，正常。” 　　“！@#￥*%……” 　　“对了，你们的勇士是怎么选出来的？” 　　这么问的目的，一是岔开话题；二是以此推断钰筠准备让这十五人参加什么类型的项目。 　　说到这个，钰筠可就得意了， 　　她含糊其辞地复述一遍，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快来问我细节啊。” 　　没想到…… 　　“两人三足？” 　　李清茶一脸淡定。 　　钰筠：？？？ 　　“你怎么……你为什么会……” 　　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 　　李清茶刚开始教雏凤营的时候，用的就是信任背摔，可比两人三足来得高端多了。 　　她呵呵一笑， 　　“我们人族玩儿剩下的东西，你们倒是拾起来了。” 　　钰筠不由得脸黑， 　　她戴上兜帽，气鼓鼓地说：“李主事，明天我们从燕州入境，你做好准备！我走了！” 　　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出门之前，她脚步有些踟蹰，没有回头，用一种细弱箫管的声音说：“你能不能别再摸那只猫了？” 　　李清茶一愣，下意识地说道：“你还真的怕猫啊？” 　　我怕你个大头鬼！ 　　钰筠脸上没来由地燥热，冲出了房间。 第454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加更。 　　￥￥￥￥￥￥￥￥￥￥￥￥ 　　第二天。 　　李清茶醒来， 　　她伸了个懒腰，之后起床洗漱，同时看聊天群， 　　这已经形成习惯了。 　　「二：李清茶逼退了妖族的先遣队，是吗？」 　　「五：何必多问？」 　　「五：京城都快传疯了。」 　　李清茶：￣□￣｜｜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皇帝干的好事， 　　难得有这么提振士气的事情，朝廷肯定会大肆宣传，怕是能把李清茶吹成三头六臂、单手干碎妖族军队的恐怖存在。 　　“唉……” 　　她不由得叹气。 　　不过，这件事也确实提振士气， 　　李清茶身边的项楠毓和夜莺都在群里说了几句，就连此时应该在闭关稳定境界的鱼幼薇也询问了细节， 　　一时间，聊天群成了粉丝群。 　　李清茶看得都脸红，同时心中担忧，若是这帮人知道七号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因为担心社死集体用红转黑，决定宰了自己， 　　emmmm…… 　　还是能瞒就瞒吧。 　　她喃喃自语：“拜托了，七皇子。” 　　聊天记录里比较有意思的是，以前啥事儿都喜欢掺和一脚的八号没怎么发表意见， 　　想来，这人可能真是妖族， 　　即使不是，也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清茶是这么考虑的，群里的其他人估计也差不多，大家心照不宣，偶有试探，却也没表现得太过急迫， 　　来日方长嘛~ 　　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清茶每日的聊天记录时间结束，把脸擦干，走出房间， 　　妖族使团今天正式入境，得去迎接。 　　她对一早就等在门口的敖景山下令道：“敖百户，点齐所有京营的弟兄，到北门列队。” 　　敖景山拱手， 　　“诺！” 　　李清茶今天也没和骆未央、池未离两个女眷坐马车，而是骑马。 　　大军浩浩荡荡来到北门。 　　京营做迎接使节的事儿可不少，也算轻车熟路， 　　天子龙旗、 　　李清茶的钦差“李”字旗、 　　京营的旗帜， 　　三面旗迎风招展。 　　在旗帜之后是部队，军容严正、刀枪林立，尤其是神机营的火铳，枪口黑洞洞的，有说不出的威严。 　　李清茶骑马走到队伍最前方， 　　她问敖景山， 　　“敖百户，以往的妖族使团可都是桀骜不驯之人？” 　　敖景山点了点头，目光闪烁， 　　他陷入回忆， 　　“就说五年前，那次好像是一个虎妖带队，因为不满于相迎的人是太常寺卿，品秩太低，竟然径直冲过京城的德胜门。” 　　德胜门就是北门。 　　啧…… 　　李清茶咋舌， 　　“太常寺卿可是正三品。” 　　“这个……李大人，妖族粗鄙，好像只知道六部、内阁，再就是皇室。” 　　“知六部而不知九卿？我看就是纯纯地找事儿。” 　　“嗯，也说不定。” 　　敖景山叹气。 　　李清茶稍作沉吟，转向身后的士兵，说道：“转鱼鳞阵。” 　　下意识地，敖景山举起手，要让士兵变换阵型， 　　半秒后，他回过味儿来，有点儿懵逼地看向身边的李清茶，说道：“大人，鱼……鱼鳞阵？” 　　鱼鳞阵攻守平衡，是一种相对中庸的阵型， 　　但无论如何，它都是一种接敌的战阵，而不是迎接客人的礼宾仪仗。 　　李清茶点点头， 　　“嗯，按我说的做吧。” 　　敖景山咬了咬牙，下令道： 　　“摆阵！” 　　士兵们立即动起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滚滚烟尘， 　　马儿的嘶叫声划破天空， 　　妖族出现了！ 　　敖景山愣了愣，有些佩服地看向李清茶，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妖族也表现出了相当的攻击性， 　　妖族使团算上十五名随队的士兵，加上各“文官”，加起来大概不到四十人，但他们硬生生将这么点儿人一字排开，横着冲过来， 　　这么搞，从正面看就像是大规模的骑兵冲锋， 　　蹄声阵阵，如同地动山摇， 　　关延城内应该能听到。 　　敖景山压低声音， 　　“大人知道他们要给咱下马威？” 　　李清茶摇头， 　　“不知道，只是有所猜测。毕竟，妖族王庭之前想派先遣队，就是想占便宜嘛~在咱们燕州边境上发起‘骑兵冲锋’这种事儿，他们也一定想干。” 　　“……” 　　“他们就算不搞事儿，咱们也可以防患于未然，对吧？” 　　敖景山：￣□￣｜｜ 　　钦差大人还真是不吃亏的性子。 　　而且，也不能怪妖族，因为妖族八成只是想报仇，报前几日李清茶在妖族边境恐吓布轮的放炮之仇。 　　敖景山问：“怎么应对？鸣枪？” 　　李清茶看他一眼， 　　“不错啊，老敖你学得很快嘛~” 　　“那标下这就……” 　　“算了，大度点儿，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指挥士兵推进便是了。” 　　敖景山：“……” 　　神特喵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话从李清茶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别扭到没边儿，让两句本来很正能量的话可信度大打折扣。 　　敖景山大手一挥， 　　轰—— 　　士兵们集体跨前一步。 　　就在这时，李清茶的声音响起：“你们的精气神都哪去了？喊出来！” 　　轰—— 　　士兵们再次向前， 　　“呵！” 　　三百人一起，喊声可比马蹄声大多了。 　　这一声估计把妖族也整懵了，有的骑士动作明显一顿，导致骑兵的冲锋不再整齐，有人在前、有人在后，队形混乱不堪， 　　本来，几十匹骏马狂奔，声势是很浩大的， 　　但此时它们的蹄声变得异常凌乱，刚才那种气势消弭于无形。 　　妖族似乎也知道事不可为， 　　为首的骑士勒马，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下， 　　他们重新整队，朝关延北门骑行。 　　敖景山压低了声音， 　　“那人应该就是妖族的左王李呼伦了。” 　　他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确实没见过李呼伦本人， 　　但此獠比一般妖族身形要高大，又是狮图腾的，跟传闻中的左王正好对上号。 　　李清茶点点头，策马上前， 　　“见过左王。” 　　李呼伦看她一眼，露出笑容， 　　因为是狮图腾的妖族，这个笑看上去有种找到猎物的残忍感。 　　他说：“小小的礼部主事，本不应该有与本王对话的机会。但本王听钰筠侄女说，李主事心系圣国，甚至提出意见，让十五名勇士从各图腾抽调，以保圣国的口碑，只为不让圣国在你们人族那儿丢脸，如此痛心疾首，本王心怀感激。” 　　痛心疾首……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李清茶轻笑， 　　“左王过誉了，只是希望左王不要嫌本官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 　　自己批评自己，让对方无话可说。 　　李呼伦明显噎了一下，气势稍微弱了些，之后再说：“李主事也知道自己管得宽了？” 第455章 意 　　“……” 　　“……” 　　“……” 　　李呼伦一句话，气氛瞬间变了。 　　下意识地，敖景山单手按在自己的佩刀上，挺直脊梁，连带着身后的士兵也紧绷神经，如临大敌。 　　李清茶眉头皱起， 　　“左王似乎颇有微词？” 　　李呼伦笑了，没有回话， 　　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他身下的战马打了一个响鼻，声音不怎么大，但在静谧异常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两人对视， 　　李呼伦忽然说道：“李主事啊，你为了圣国好……” 　　李清茶摇头， 　　“本官是礼部会客司主事，负责此次秋狩，原则上当然希望促发展、谈合作。所以，哪怕是贵国做的不到位的也会指出。” 　　“明白，你不为圣国，而为两国邦交。” 　　“左王所言甚是。” 　　“可本王听说，人族有个成语叫，‘忠言逆耳’？” 　　此话一出，李呼伦的气势暴起， 　　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他本就长得高大，现在马扬前蹄，整个人像极了那幅世界经典名画——《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的拿破仑》， 　　太阳在李呼伦的身后，让其身形仿佛又拉长了一倍。 　　“畜生！” 　　他爆喝一声。 　　战马像是听懂了，前蹄回落。 　　在李呼伦的构想中，李清茶应当下意识向后躲，这才是正常的， 　　然而，李清茶岿然不动， 　　她只是一手压服战马，一手放在马鞍一侧， 　　流光发出若有若无地蜂鸣，似在请战。 　　李呼伦愣了愣，视线转了一圈，随即右手伸到背后，朴刀单刀拖地，整个人的气势再上一层楼。 　　武夫四品·意， 　　拳有意、剑有意、刀有意…… 　　这是武夫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决定了将来要走的路，领悟独属于自己的意，为武道真谛， 　　意不通达，则心有挂碍，将来的路会很坎坷。 　　李清茶感觉李呼伦手中的朴刀像是活物，明明平平无奇，却散发出一种随时能将自己吞噬的嗜血气息，张狂而奔放， 　　她下意识地想到夜莺，但随即摇摇头， 　　那姑娘的千乘虽然大开大合，但绝对没有透出如此残忍的气质， 　　李呼伦的意是杀出来的。 　　只可惜，李清茶出身魔门，天魔杀神也是邪道， 　　而且，她更没少砍人， 　　铮—— 　　流光出鞘半寸， 　　李清茶身体前倾，整个人化身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她呵呵一笑， 　　“要不说外来的和尚念不了真经，‘忠言逆耳’，确实有这个成语，但完整内容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左王没听过吧。” 　　李呼伦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搞不清楚， 　　眼前这人是什么情况！？ 　　毫无疑问，李清茶的境界不超过五品，但全力发挥，实力可能在五品之上， 　　至于李清茶的心境…… 　　李呼伦无法判断，因为他在李清茶身上感到了武夫的意， 　　尤其是在流光出鞘的瞬间，李清茶周围的空气完完全全变了，就像独立的空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比很多四品武夫都要强， 　　修为六品、 　　实力五品、 　　心境超品？ 　　莫非，人族有隐藏修为的办法？ 　　李呼伦深深看了一眼李清茶，脸上挂起笑容， 　　“李主事，本王领兵打仗，一介粗人，圣国的书都读不全，更不要说人族的成语了，还望李主事莫要怪罪。” 　　当—— 　　随着一声轻响，朴刀被随手背回了背上。 　　李清茶呵呵一笑， 　　“本官怎敢归罪左王？” 　　“怎么不敢？本王可是听说了的，你没少刁难钰筠侄女。” 　　“……” 　　侄女？ 　　李清茶有点儿懵，不知对方是不是故意透露的。 　　李呼伦看她露出诧异的表情，呵呵一笑，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了， 　　他岔开话题， 　　“说起来，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两国邦交因为文化不同，这种事时常发生，我们不如就此揭过。李主事，带圣国的使团入境吧？” 　　李清茶缓缓地点头， 　　她目光一扫， 　　“不知贵国的使女呢？” 　　“去人族京城路途遥远，使女虽然亦是弓马娴熟，但毕竟是女子，不适合跟我们这些糙汉子暴露在尘土中。她坐马车，随后就到。” 　　“不等等吗？” 　　“不用，很快就到，我们只要……唔……你看，到了。” 　　顺着李呼伦的手指看去，果然能看到一架马车， 　　车饰华丽，有类似人族的流苏，亦有妖族喜欢的轻纱，上面缀着妖狐的图案。 　　李清茶浅浅“嗯”了一声， 　　“敖百户，开门。”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变换阵形， 　　钦差旗、天子龙旗、京营旗穿行到队伍最后，接着后队变前队，鱼贯进入关延城门。 　　李清茶说道：“左王，请了。” 　　左王对她拱拱手， 　　“李主事客气，本王还有几句话与钰筠侄女说，你且先行。” 　　说完，他故意策马落后了几步，到了钰筠的马车旁。 　　钰筠掀开车帘， 　　“叔叔，你和李清茶打过照面了？” 　　李呼伦眯了眯眼睛，随即豪放得一笑， 　　“钰筠侄女，我可是与李清茶交过手了，你刚才不会没看到吧？” 　　李呼伦出手， 　　一是试探李清茶的实力； 　　二是借机压压人族的势头； 　　三是做戏。 　　只可惜，三个目的中只有三实现了， 　　毕竟，若李呼伦和李清茶谈得很融洽，钰筠怕是要寝食难安。 　　至于目标一和目标二…… 　　他现在既弄不清李清茶的修为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没能压住人族的气势， 　　只能说双方各退了一步。 　　后面还有秋狩，不可能真的大打出手，否则，按照李呼伦的武夫脾性，肯定找李清茶好好地打一架，到底把对方的底细摸清楚， 　　是真老虎还是纸老虎，打过之后什么都清楚了。 　　钰筠看看李呼伦，微笑道：“叔叔说的这是什么话？侄女的马车速度这么慢，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你和李清茶说笑呢~” 　　李呼伦挑眉， 　　狐狸精。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岔开话题， 　　“侄女知道李清茶的修为吗？” 　　“应该是六品吧？但他身边还有几个高手保护，明里暗里都有。” 　　“六品……呵……” 　　“叔叔是察觉出了什么？” 　　钰筠尽量保持平静，但语气中的好奇还是没能藏住。 　　李呼伦沉吟， 　　“我在李清茶身上感到了意。” 　　钰筠：？？？ 　　整个人懵逼了。 　　李呼伦说：“唉……人族终究是有底蕴的，有此等常理无法解释的天才，似乎也正常。” 　　常理无法解释…… 　　正常…… 　　这两个概念不是矛盾吗？ 　　钰筠眼睛一转，说道：“叔叔，若是年轻时的你，一定会说，‘此等人族天才，我们定要除掉，尽快，越快越好！’。” 　　李呼伦看她一眼，心里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李清茶是人族的朝廷命官，身边又有两个监正的亲传弟子，和钦天监关系匪浅， 　　在人族的地盘对付他？ 　　算了吧…… 　　李呼伦摇头， 　　“不，我不会这么说的。我年轻时虽然莽撞，但是不傻。” 　　钰筠：￣□￣｜｜ 　　错开视线，微微尴尬。 第456章 回京 　　天光微亮， 　　湛蓝的天空中，大雁排成“人”字型往南飞，偶尔发出叫声，在空中回荡， 　　地里，农民们收着麦子，忙得不亦乐乎。 　　一台小轿晃晃悠悠地路过麦田， 　　百姓看了，赶紧避到一边，这是官府定的规矩，农忙时期若是在田间看到官轿，定是官员来监看收成，必须尽快让出道路。 　　小轿子却没有下田地，而是在宽敞的官道边停下了， 　　有人高声喊道：“大人，前面有一队人正在行来，我们得到田间避一避。” 　　县丞正在轿子中喝着小酒， 　　今天一大早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跑到地里看农民们收麦子，正有些迷糊，得用早酒提提神， 　　他饮了一小口，说道：“放屁！咱们用给人让道？现在是农忙，哪个富商敢这个时候落咱的面子，咱就给他送进去，敲上一笔。” 　　通报的人挠挠头， 　　“大人，咱……咱真得给人让道啊……” 　　“额……” 　　县丞掀开轿帘，探头出去。 　　只见开阔的官道上行来一只队伍，规模很大，少说得有三百人，且手握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气势惊人， 　　走在最前的人竖着旗杆，中间一面黄旗，绣着金灿灿的团龙图案。 　　县丞吓了一跳， 　　“这是……钦差回京了！” 　　就说今天起床的时候有些心悸，原来在这儿等着。 　　他赶紧招呼轿夫，下令道：“尼玛！快点儿给人让路啊……你们快点儿的……唔……我下轿步行！” 　　说着，跳下了轿子，招呼轿夫赶紧避开。 　　小轿急急忙忙地闪向一边，县丞眼看着京营的部队从眼前经过。 　　步兵过后是骑兵，由一个身穿文士墨竹青衫、头戴公子巾的年轻人打头，骑在高头大马上，长相英俊、风度翩翩， 　　一名骑兵急速奔来， 　　“大人，我们马上要入京了，正在经过上林苑。” 　　上林苑在京城的西边，横跨南北，所占地皮很广，是每年秋狩举办的地方， 　　过了上林苑，再行十几里，就可以从北边的德胜门入京。 　　李清茶点点头，心里松口气， 　　总算是要回京了。 　　这段时间日夜兼程，虽然修士不会疲惫，可睡不沉、吃不香，确实挺折磨人的。 　　她勒了勒马缰， 　　马儿的步伐不由得放缓。 　　李清茶进入妖族部队，对李呼伦说道：“左王，右手边就是上林苑。” 　　李呼伦本来还在打着瞌睡，听到这话却来了精神， 　　“那本王可得好好看看。” 　　“呵呵……” 　　“李主事，好笑吗？” 　　李清茶抿抿嘴唇， 　　最近这几天，她一直在旁敲侧击，想听听对方是怎么计划秋狩项目的， 　　但妖族人嘴巴严得很，没透露任何有用信息。 　　她说：“今年秋狩还不一定在上林苑呢~” 　　李呼伦哈哈大笑， 　　“李主事又开始了。你就算试探本王也没用，本王也不知道，这事儿都是钰筠侄女说了算。” 　　瞧他的样子，不像是假话。 　　李清茶看向钰筠的马车， 　　狐妖少女并没有坐在车厢内，而是半躺在车厢顶端，因为身材高挑，双腿自然而然地垂下，在空中荡啊荡，悠游自在， 　　清风吹来，宽大的罩袍紧贴住身子，显出优美起伏的曲线。 　　啧…… 　　李清茶咋舌， 　　之前，她也和骆未央在马车顶上晒过太阳， 　　没想到钰筠和自己有相同的爱好。 　　或许是感受到了某人的目光，钰筠投来视线，有些刻意地压了压罩袍，似是在防止自己走光。 　　李清茶：“……” 　　移开视线。 　　钰筠看她这个反应，顿时就不爽了， 　　女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想让对方看、同时又想让对方看， 　　这种矛盾的心情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 　　像是不经意间，她碰掉了兜帽， 　　发丝立即随风起舞，有一律甚至票到了钰筠的唇间， 　　她轻轻抿住，有说不出的诱惑意味。 　　李清茶：“……” 　　视线挪得更远了。 　　钰筠不爽，重新带好兜帽，轻飘飘地落下，半坐在马车前车夫的位置上， 　　车夫由一个女婢担任，老老实实让开。 　　钰筠打招呼：“李主事。” 　　李清茶轻咳一声， 　　“深秋将至，清晨的露水很重，钰筠使女最好回车厢，免得生了风寒。” 　　钰筠白了她一眼， 　　明媚的眼眸里似是有些嗔怪，有种撒娇的意味， 　　而且，这种撒娇像极了猫。 　　狐狸精…… 　　李清茶心里吐槽一句，面无表情。 　　钰筠轻笑， 　　“李主事，车厢中封闭，这一路下来，里面的味道可不好闻。毕竟狐图腾的人都是要狐骚味的，对吧？” 　　李清茶：￣□￣｜｜ 　　这丫头还真记仇！ 　　“钰筠使女莫要说笑。” 　　“哼！” 　　“之前对狐图腾不甚了解，说了些幼稚的话，望使女海涵。” 　　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道歉。 　　钰筠伸个懒腰， 　　“李主事，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原，难免觉得新奇，所以不喜欢呆在车厢里发呆。” 　　她环视一圈，颇为感慨。 　　李清茶不由得好奇， 　　“钰筠使女对大夏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田地。” 　　“啊？” 　　“若圣国也有这么多可以用来耕作的土地就好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忽悠人。 　　李清茶没有搭腔， 　　封建时期，两国相争为的不就是土地资源？ 　　钰筠呵呵一笑， 　　“不过，我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即使能抢占中原土地，人族百姓也不会驯服，那些世家大族也不会为圣国效力。” 　　这种说法对也不对， 　　现在又不是工业时代，土地就是生产资料，在民智暂未觉醒，家国概念没有强化的前提下，有了土地约等于有了人口， 　　至于世家大族…… 　　土地在谁的手里，他们就为谁效命， 　　地主阶级嘛~ 　　但妖族…… 　　李清茶的视线扫过狼妖、虎妖、狮妖，心说这帮人怕是很难得民心，即使能控制中原，勉强安稳个一百年就不错了。 　　她自然不可能把这些见解说给钰筠，打个哈哈道：“使女有这个认识再好不过。” 　　钰筠愕然， 　　“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打下了中原也无法统治，还打个毛？” 　　“……” 　　狐妖少女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懒得搭理李清茶。 　　这时，敖景山骑马急速奔来， 　　他一勒马缰， 　　“大人！七殿下……七殿下……” 　　李清茶一愣， 　　“七皇子来了？” 　　“您快看！” 　　“……” 　　循声望去， 　　在晨雾氤氲中，一支队伍正在官道上静静地等待着，金黄的龙旗迎风招展。 第457章 锅，你回来了 　　加更。 　　￥￥￥￥￥￥￥￥￥￥￥￥ 　　“来了。” 　　思柔低声说。 　　一旁的永嘉立即翻个身，从一堆软垫中支棱起来，掀开车帘，好奇地看着外面， 　　之后，她无语地叹气， 　　“什么都看不到嘛~前面全是京营的人。” 　　两人的对话声传出了马车。 　　七皇子一阵无语， 　　“秋狩的时候，皇子皇女都要到场，永嘉，你之前是见过妖族的，干嘛这么好奇啊？吵着嚷着要来就算了，结果在车里补觉。” 　　永嘉可爱地吐吐舌头， 　　“诶嘿~” 　　试图萌混过关。 　　七皇子叹气， 　　“你这丫头可真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永嘉打断， 　　“七哥，你骑在马上的样子还挺帅的嘛~” 　　这个马屁拍得非常赤果，但效果不错，七皇子受用地点点头，说道：“呵呵，帅是应该的，也不看看本殿是何人。” 　　永嘉对思柔挤挤眼， 　　思柔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低声数落：“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跟谁学的，越来越滑头了。” 　　“跟谁靠得近就是跟谁学的。” 　　“你！@#*￥%……” 　　“诶嘿~” 　　永嘉古灵精怪的模样很讨人欢心， 　　思柔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之后将视线移向车窗外。 　　京营的士兵缓步靠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逐渐变得越来越响的马蹄声， 　　那个坏蛋终于要回来了…… 　　少女心情激荡。 　　只见京营的众士兵分开两拨，辟出中间一条道来， 　　李清茶当先骑行而来， 　　李呼伦在她身侧并驾齐驱，只是因为人长得又高又壮，马也要选择大一圈的，所以马头硬生生比李清茶的坐骑前探一寸。 　　啧…… 　　七皇子咋舌， 　　他当然见过妖族，但是块头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吐槽对方，也不怕把马压塌了。 　　七皇子对身边的陶应点点头， 　　两国邦交，肯定由礼部主要负责，从宣旨到安排食宿无所不包。 　　没想到，李呼伦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本人是圣国的左王，狮图腾的头人。本王需要知道，人族是何人与本王对话。” 　　陶应愣了愣，面色不虞， 　　但他没有急于回怼，而是先将视线转到李清茶身上，又看了眼七皇子， 　　李清茶是怼人专业户； 　　七皇子暂时是他的项目领导； 　　要装逼，怎么也轮不到陶应这个礼部尚书。 　　七皇子看向李清茶， 　　后者以一个很小的幅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七皇子会意，上前一步说道：“本殿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全权负责此次秋狩事宜。不知左王可否满意？” 　　左王一笑， 　　“据本王所知，人族朝廷应该是太子将来继承皇位吧？” 　　言外之意很明显， 　　他认为自己应该和太子对标，七皇子还不够格。 　　七皇子不由得一愣，没想到对方上来就开怼，硬是要公开落自己的面子， 　　他目光闪烁， 　　“左王似乎不知道两国邦交的基础准则？” 　　李呼伦抱住双臂， 　　“哦？本王洗耳恭听。” 　　“两国邦交讲求对等原则，此为要务。左王虽然是贵国天骄，但是想和我大夏的太子对等，恐怕……呵呵……不好说~不好说~” 　　“七皇子不妨直说，本王不怕批评。” 　　“太子者，一国之本，以延国祚。难道说，左王有心要一统贵国的王庭？” 　　一个谋逆的大帽子就这么扣过去了。 　　李呼伦心里暗骂， 　　人族奸诈，竟然想阴我！ 　　他赶紧摇头，申辩：“本王对圣国、对王上忠心耿耿，绝无此意。” 　　七皇子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对方的话茬说道：“既然如此，左王莫非是想认贵国的大王当亲爹？” 　　“……”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悄悄对七皇子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道：“有长进。” 　　七皇子没回应， 　　论怼人，他跟李清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李呼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呆在原地，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 　　总不能说“我不想认王上当爹”吧？ 　　这也忒蠢了。 　　七皇子见好就收，呵呵一笑， 　　“本殿自然知道左王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您自认要与大夏的太子对等，实在是难免让人想入非非，还望左王严于律己，莫要让人说闲话。” 　　李呼伦已经看出来了，论嘴皮子，自己绝对不是人族的对手， 　　专业的事还是得由专业的人做。 　　他轻咳一声， 　　“此次圣国出使的负责人，并非只有本王。” 　　七皇子挑了挑眉， 　　这时候知道甩锅了？ 　　早干嘛去了？ 　　不过，他已经从皇帝那里知道了，这次妖族王庭派出的还有使女，所以并不惊讶。 　　钰筠从马车中跳了下来，稍一犹豫，没有骑马， 　　七皇子不敢托大，翻身下马。 　　钰筠说道：“小女子是圣国王庭的使女，见过殿下。” 　　七皇子拱手， 　　“使女客气了。礼部已经为各位在四夷馆安排了住所，请各位下马，转乘礼部的马车前往四夷馆。” 　　左王听了不由得皱眉， 　　他可不想下马去挤人族那些小小的马车， 　　但经过刚才的交锋，他已经不好再提要求了，老老实实地闭嘴，没有反驳。 　　钰筠说道：“舟车劳顿，使团确实需要好好休息。那就麻烦殿下了。” 　　有她这句话，一众妖族自然不反抗， 　　他们换乘了马车， 　　车队缓缓从德胜门入城。 　　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呼~ 　　李清茶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朝七皇子的方向走去，准备和他商量商量后面的事情。 　　七皇子压低声音，说道：“锅，你回来了。” 　　李清茶：？？？ 　　“你说什么？” 　　“咳……‘哥，你回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 　　李清茶确实比七皇子年龄大， 　　但是，自己生理是女，被别人叫成“哥”，那感觉肯定超级别扭，更何况她确定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哥”。 　　她说道：“殿下，你可别搞我。我又不是皇室成员。” 　　那可不好说， 　　七皇子总感觉李清茶将来八成要做自己的姐夫， 　　从这个角度讲，叫姐夫是“哥”或者“锅”好像都没什么问题，让姐夫背锅算是小舅子的特权。 　　七皇子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李清茶总感觉七皇子笑无好笑，却又说不出具体原因，只好岔开话题，说道：“殿下，关于秋狩，皇上是怎么想的？” 　　说到正事，七皇子也变得严肃起来， 　　“父皇的意思是，先谈。” 　　“谈标的吗？” 　　“额……标的是目标的意思吗？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错。但还有一点，得和这次秋狩的形式一起谈，不能是咱们无法接受的比拼形式。” 　　秋狩既然是人族和妖族低烈度的对抗，就需要有彩头，赢的一方拿些好处， 　　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比拼形式也很重要， 　　就比如说，妖族要和人族比生吃牛羊肉，人族不可能赢。 　　李清茶点点头， 　　皇帝对待此事如此认真，极有可能是准备像君子一样履约的，输了不能放赖， 　　压力倍增啊。 第458章 寇可往，我复亦往 　　皇城。 　　乾清宫。 　　早朝已经散了，皇帝换上常服，泡上一杯茶，随手翻阅奏折， 　　他看看天色， 　　“妖族应该已经在四夷馆下榻了。” 　　一旁的大太监应声， 　　“皇上，礼部的陶大人刚才传来了消息，您过目？” 　　皇帝刚开始听到“传消息”，以为陶应就是捎了个口信，没想到竟然落实于纸面了， 　　他接过纸条，几秒钟就看完了， 　　忽然，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 　　“好啊！好！好个老七，这张尖牙利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竟然让妖族的左王当众下不来台，实在是太好了！” 　　大太监见皇帝开心，在旁边也陪笑脸。 　　皇帝将纸条收起，继续说道：“陶应还在安排妖族的食宿，暂时进不了宫，但李清茶已经闲下来了。这样，你宣李清茶入宫……朕要赏他。” 　　大太监拱手， 　　“奴婢这就去办。” 　　“对了，还有楚中天，把他也叫来，老七也是，让他在他母妃那儿见完安就过来吧。” 　　“诺。” 　　大太监出去了。 　　皇帝又忍不住看看手里的字条，嘴角勾起， 　　爽！ 　　实在是爽！ 　　妖族向来不可一世，如今先是在边境被李清茶搞得吃了瘪，现在又被老七一阵怼，想来暂时狂不起来了。 　　皇帝心情非常好，批阅奏折的速度快了很多。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传来通报声：“皇上，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求见。” 　　皇帝将奏折丢到一边， 　　“宣。” 　　门被推开， 　　李清茶疾步进入了殿内， 　　“臣，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 　　皇帝挥手，示意李清茶不用跪了， 　　“李卿在燕州做的很不错，朕心甚慰。你想要什么赏赐？加官是不用想了，你升迁太快，已经破纪录了，进爵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李清茶对爵位没什么太大的向往， 　　“为大夏出力是臣的应有之义，臣不图加官进爵。” 　　皇帝眉头微皱， 　　一般官员说“为大夏出力”之后都会缀一句“对皇上尽忠”，李清茶还是老样子，似乎对皇权有种天生的排斥感， 　　不过，李清茶事情办得太漂亮了，皇帝的不悦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 　　他说道：“你可以不要，但朕不能不给。” 　　李清茶没吱声，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沉吟， 　　“朕可以许你封爵一事，等到秋狩结束之后立即让礼部讨论。” 　　果然是这样， 　　皇帝跟老板一样，虽然明确说了会赏，但是有个项目结束的期限，明面上不讲，但暗地里有隐含条件—— 　　项目如果搞的不好，赏赐八成要打水漂。 　　李清茶虽然没有当过打工人，但这种事还是懂的。 　　她躬身道：“谢皇上隆恩。”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李卿，朕找你来便是想商讨秋狩的事宜，但老七和楚大学士还没来，所以不急。关于秋狩，你有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所谓“独到的见解”，就是不适合公开说的见解，约等于耍阴招。 　　李清茶沉吟片刻， 　　“皇上，如今秋狩的具体事宜还没考虑，臣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连素有才名的李卿都没有吗？” 　　“这……臣擅谋小而不擅谋大、擅谋下而不擅谋上，大的方略，还是得看皇上。” 　　皇帝呵呵一笑，显然很受用李清茶的话， 　　他喝了口茶，说道：“李卿说的不错，妖族还没给出此次秋狩的项目，咱们现在聊什么都是空谈。不过，李卿知道为何一直是妖族出题吗？” 　　李清茶点头， 　　“‘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妖族来京城秋狩，大夏占尽三者，道义上讲，让妖族定项目是理所当然的吧？” 　　“没错。即使是域外小国，大夏行事也素来方正，两国邦交又何尝不是君子之交？” 　　“……” 　　在皇帝看来，妖族来京城才那么几十号人，弱小又可怜，尤其是有些项目是公开进行的，现场压力极大， 　　人族占据主场优势，谦让一下不为过。 　　李清茶说：“但有个问题，大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何跟妖族的秋狩胜率只有五五开？” 　　皇帝看她一眼， 　　“李卿，这不正是妖族要出题权的原因？” 　　“可臣还是认为妖族多少沾了一点儿小便宜，他们一路入京，观我大夏人文风貌，尽得地里虚实，这些情报可不算少。” 　　“这个问题……” 　　皇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显然，这些事大夏朝廷并不是没考虑，毕竟那些官员都是一路上来的人精，不可能看不到其中的利益得失。 　　“……” 　　“……” 　　“……” 　　乾清宫内安静了会儿，皇帝说：“这也算是一种……一种……” 　　他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李清茶猜测皇帝或许准备说“妥协”、“协议”之类的词汇，但因为有示弱之嫌，所以说不出口。 　　皇帝说：“首先，妖族不可能打入大夏，收集那些地理情报毫无用处。” 　　说完，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没吱声， 　　“……” 　　“……” 　　“……”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皇帝轻咳， 　　“朕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妖族的问题：其一，妖族多聚落，没有固定城市，收集他们的地理信息作用不明显；其二，妖族领地中有草原、有沙漠，气候亦有恶劣，妖族又都是弓马娴熟的战士，若是让他们得了主场之利，秋狩一事上大夏可能会惨败。” 　　李清茶点点头， 　　将秋狩的事放到眼皮子底下，是一个很保守的做法，同时也是一个很稳妥的做法， 　　皇帝所思所虑并无不妥。 　　“皇上所言甚是。” 　　这是真心的。 　　皇帝不由得点点头，有些感慨道：“只是，朕偶尔也会想，大夏北方边境的大军能不能真去妖族的领地上饮马狩猎。” 　　“皇上，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 　　“！！！” 　　皇帝看向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目光有神，言辞决绝有力，正似那日的“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亡”一样振聋发聩。 　　忽然，他哈哈大笑， 　　“李卿，你从亳州回来后，刑部、兵部也找朕要人，说是把你调到过去。朕现在看，刑部不好说，兵部肯定是不行。” 　　李清茶面露不解， 　　皇帝笑道：“让你去了兵部，大夏半个月内就得和妖族兵戎相见！” 第459章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乾清宫内气氛不错。 　　李清茶说道：“皇上，臣也不像您说的那样喜欢蛮干。” 　　皇帝哈哈大笑，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通报声：“皇上，楚大学士、七皇子求见。” 　　皇帝收敛了笑容， 　　“进来吧。” 　　楚中天和七皇子进入房内， 　　“皇上。” 　　“父皇。” 　　两人恭敬行礼。 　　皇帝挥手，示意他们无须如此多礼，之后说：“你们可算来了，朕与李卿刚才一直在闲聊，正说到和妖族秋狩的事情。” 　　楚中天隐晦地看了李清茶一眼， 　　妖族今年来了个使女，又派出了左王，使团规格比以前高，情况也会更复杂， 　　这个锅可挺重的。 　　他拱手道：“皇上，听说妖族使团已经入京了？” 　　皇帝点点头， 　　“嗯，陶应正在安排食宿。朕之所以把你们叫到乾清宫，就是因为妖族一旦安定下来，肯定会拿秋狩说事，朕要与你们提前商议。” 　　“皇上的意思是……” 　　“秋狩的项目一直由妖族提出，没什么好讲的。朕想跟你们讨论的是，如果大夏赢了，应该提什么要求；如果输了，我们的底线又在哪儿？” 　　皇帝的视线扫过三人。 　　楚中天说：“应当未虑胜、先虑败。” 　　说着，目光扫向七皇子和李清茶， 　　七皇子缩缩脖子， 　　现在的场合，若是李清茶还在边境上没回来，他或许会硬着头皮顶上去，但既然老锅回来了，肯定就没那个必要了， 　　盯—— 　　三人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 　　她陷入沉思， 　　人族和妖族现在是互有胜负的状态，总体而言是均势，不用像宋朝那样签檀渊之盟，年年给辽国岁币， 　　所以，两国邦交肯定要维持明面上的平等， 　　即使秋狩输了，顶多面子上难看。 　　李清茶说：“臣以为，大夏的底线无非三点：一、不割让领土、不让渡百姓；二、不允许妖族干涉我朝内政；三、不签非对等的贸易协议。” 　　前两点理解起来没什么问题， 　　第三点…… 　　皇帝想了想，问道：“所谓的‘非对等’是什么意思？” 　　李清茶立即回答：“就比如……嗯……协定关税，妖族商人在大夏缴纳进、出口货税、饷费，但我们无权拟定税率。” 　　“这和你说的第二点哟什么不同吗？” 　　“啊这……” 　　跟古人有些难解释啊…… 　　李清茶无语。 　　刚才所说，无外乎主权国家的四要素： 　　一、具有固定领土； 　　二、人口，或者说居民； 　　三、有效的政府； 　　四、与他国正常交往的能力。 　　没有这四点就不能算是正常的主权国家。 　　楚中天看了李清茶一眼，心中佩服，感慨四为先生果然是天降的文曲星，短短几句话就把大夏的根基解构得一清二楚， 　　有如此水平的，朝廷中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就连他这个大学士都做不到。 　　他说道：“皇上，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李主事刚才所说的便是‘预’，只要坚守住那三条，有备而无患，怎么都吃不了亏。” 　　皇帝缓缓点， 　　“好，就按照李卿说的办。虑败到此为止，虑胜又该如何？” 　　第二次， 　　盯—— 　　三人的视线又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彻底无语， 　　她干脆撂挑子，把问题抛给了楚中天， 　　“楚大学士，秋狩也这么长时间了，人族和妖族一直是互有胜负的，咱们以往赢了都是如何提要求的？今年不能套用？” 　　楚中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恐怕是不能？” 　　“为何？” 　　“还不是因为李主事说的那些话让我们觉醒了？‘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亡’，说得多好啊……” 　　李清茶：？？？ 　　她不由得一脸懵。 　　楚中天说道：“以往，我们对妖族提要求一般只有两点，其一便是要求对方不再进犯。现在回看，只能说无比软弱。战争由妖族发动，我们是被动卷入，凭什么停战成了妖族的筹码？要知道，在战场上，我大夏的将士奋勇杀敌，可没吃过亏。” 　　“大学士，您冷静……” 　　“还有这次先遣队的事情，妖族明明就是硬造的筹码，我们凭什么配合？” 　　“嘶……” 　　李清茶扶额。 　　她赶紧岔开话题， 　　“刚才说，我们一般提两点要求，第二点呢？” 　　“贸易，让妖族开通边境上的一些聚落为大夏商人提供便利。呵呵……这也是秋狩以后，人族和妖族不再有大规模战事的原因，毕竟，贸易额一年比一年高。” 　　楚中天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李清茶心中吐槽， 　　老狐狸！ 　　搞贸易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 　　楚中天说道：“只不过，妖族人对于咱们徐徐图之的计谋十分提防，每次开的口子非常有限。贸易额的增速缓慢，仍在妖族王庭的掌控范围之内。” 　　妖族不见得能看出楚中天的“狼子野心”，但出于对对手的警觉，小心谨慎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这时，七皇子忽然开口了， 　　“妖族不开放，那就在边境线上做做文章呗~” 　　看到儿子忽然开口，皇帝来了兴致， 　　“老七，你来说。” 　　“儿臣只是……额……儿臣想，李大人在肇泸河地区和妖族闹得有来有回……” 　　“肇泸河？” 　　皇帝陷入沉思。 　　李清茶忽然说道：“七皇子的想法或许大有可为。” 　　皇帝好奇， 　　“为何这么说？” 　　“肇泸河水草丰沛，是天然的牧场，也很适合耕种，发展为塞上江南。但因为两族交战，此地反而荒无人烟，若我们提议和妖族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呢？” 　　“怎么个共同开发法？” 　　“允许两族人在肇泸河放牧、耕种，同时也允许在此地互市。” 　　“这……” 　　皇帝陷入迟疑， 　　他不是不明白李清茶提议中隐含的那些意图，但还是觉得太过冒险，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明面上说得好听，但土地是封建王朝的生产资料，有人拿到土地，如此实打实的好处，想要他们将来再吐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只怕争议搁置到了最后，还得用战争解决， 　　当然，战争不一定发生在肇泸河，但肇泸河一定会是最为重要的筹码之一。 　　这件事关系到整个边境的态势，让人一时很难拿定主意。 　　皇帝闭上了双眼，沉思， 　　就在这时，一句话突兀地撞进脑海：“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 　　蓦地，他的心膨胀了起来： 　　老子已经稳了一辈子，浪一回怎么了！？ 第460章 不准再靠近本宫了！ 　　加更。 　　￥￥￥￥￥￥￥￥￥￥￥￥ 　　“……” 　　“……” 　　“……” 　　殿内一派安静， 　　楚中天、李清茶、七皇子都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皇帝最后的决断。 　　良久， 　　“这件事可以试一试，但到底要如何操作，还得交由内阁、六部多加讨论。幸好距离秋狩结束还有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完善计划。” 　　一锤定音。 　　事实上，皇帝心中也没底，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李清茶既然如此提议了，那这件事八成对大夏是有利的， 　　既然有利，不妨一试。 　　楚中天不由得看了眼李清茶，多少有些佩服， 　　四为先生能让向来求稳的皇帝一反常态，说明其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 　　不过，他也能感觉到皇帝对李清茶有些隐含的排斥感，就以他曾经谏言让李清茶进鸿胪寺为例，皇帝便曾三番五次下绊子， 　　虽然最后直接进的礼部，但那件事也导致了“狂人”写出《警世》这种名篇。 　　伴君如伴虎， 　　官场之复杂确实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楚中天说：“皇上，妖族那边该怎么说？” 　　以往每次秋狩，双方都要先交换一下意见，透露自己赢了会提什么样的要求，聊好了才正式进行秋狩， 　　这么做的原因很好理解，无非是为了防止赢的一方狮子大开口， 　　那样，输者就只能放赖了。 　　皇帝说：“确实。在肇泸河地区做文章对双方虽然公平，但政策跨步太大，妖族在通商一事上都那么保守，反对这件事的可能性更大。” 　　李清茶轻笑， 　　这个时候又该迅哥儿的名言出场了： 　　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李清茶说：“我们可以主张肇泸河的领土权力，并要求妖族迁来部分人口做佃户。” 　　皇帝：？？？ 　　楚中天：？？？ 　　七皇子：？？？ 　　佃户在妖族人眼中跟奴隶差不多吧？ 　　李清茶刚才说的三条底线，第一条就是“不割让领土、不让渡百姓”， 　　现在倒好，啪啪打脸。 　　“咕……” 　　七皇子咽了口唾沫， 　　“锅……咳咳……李大人，你怎么忽然说胡话了？” 　　李清茶轻笑， 　　“您看，这一条就连殿下都觉得过分，妖族人就更不用说了。如此一比，是不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看着顺眼得多？”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忽然，皇帝哈哈大笑， 　　“李卿，真有你的！不过嘛~你就不怕妖族觉得大夏是在刻意侮辱，掀了桌子？” 　　这种可能性有， 　　但微乎其微，约等于零。 　　李清茶说：“回皇上的话，妖族王庭并非铁板一块，左王一直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主动争取此次出使的机会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我们在与妖族使团接触时也应有所侧重，忍一时之怨，在左王身上做文章，此消彼长之下，无论是妖族大王，还是左王，都不会说翻脸就翻脸的。” 　　皇帝喃喃道：“兵出奇正，李卿深得其中滋味啊……” 　　良久，他缓缓点头， 　　“这件事就如此办了。老七、李卿，此次秋狩事关大夏基业，做得好了，说不定能为将来的开疆拓土定调子，你们务必要做好准备。” 　　“是！”×2 　　两人应声。 　　皇帝又看向楚中天， 　　后者立即会意，不用皇帝言语便主动说道：“皇上，因为李主事在边境上为大夏扬威，现在朝中百官对妖族的声音很统一，无须担心。” 　　皇帝点点头， 　　“那就好，你们都下去吧。” 　　三人离开乾清宫。 　　出了门，楚中天没跟两人寒暄，大致说了些秋狩流程上的事情，以及各个流程的主要负责单位和个人，接着便离开了， 　　这段时间，内阁大学士很忙，没空闲聊。 　　目送楚中天离开， 　　七皇子斜了李清茶一眼，压低声音， 　　“你是不是要去思柔那儿？” 　　李清茶：？？？ 　　“为什么这么问？” 　　“你离京十日有余，一直没指导雏凤营，作为教官，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啊……” 　　“……” 　　七皇子给的理由非常合适， 　　但李清茶总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乎透着怪异的光。 　　李清茶问：“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七皇子摆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本殿就是闲的，多余一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尬笑着离开了。 　　李清茶：“……” 　　emmmm…… 　　诡异！ 　　太特喵诡异了！ 　　李清茶甚至考虑要不要暂时别去思柔那儿， 　　但她转瞬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自己离京已经十多天了，回来却不去看思柔，怕是再见面时能被公主殿下削死，当场按在地上疯狂地用烂。 　　她没再多想，直往子午宫， 　　子午宫的宫女看到她，莫名其妙地笑。 　　李清茶问：“你们笑什么？” 　　宫女笑得更开心了，却一句话不说，将李清茶引向子午宫的门口。 　　李清茶：“……” 　　她进门时，特意留心听了听外面的对话声， 　　“我说什么来着？给钱！” 　　“(ˉ▽￣～) 切~~给就给！唉……谁能想到李大人才从燕州回来，正是最忙的时候，还要急着来见殿下呢？” 　　“李大人一直这样。” 　　“你说，李大人和公主会不会……” 　　“不可能！如果真有那事儿，我们天天伺候公主能看不出来？公主的步态未变、眉眼未开，肯定……唔……不说了，哪有暗地里编排主子的。总之，公主和李大人只是志同道合。” 　　“哟~姐儿，你好像什么事都懂呢~什么叫‘步态未变’啊？什么又叫‘眉眼未开’啊？” 　　“要死了你！” 　　…… 　　传来宫女轻轻的嬉笑声。 　　李清茶：“……” 　　自己跟思柔确实是“志同道合”， 　　志同，同志，√， 　　至于道合…… 　　她的思想忽然有了颜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思柔的声音：“你在干嘛呢？一进门就撑在门上翘着屁股……” 　　啪—— 　　李清茶被拍了一下。 　　她不由得脸黑，回过头， 　　只见公主殿下早已躲回到了书案后的软榻上，同时把周围的垫子收拢起来，垫在屁股底下，一副害怕李清茶报复的模样， 　　当然，这既是种害怕，也是种勾引， 　　说“一副勾引李清茶报复的模样”也完全没问题。 　　李清茶缓步靠近， 　　“殿下，你竟然偷袭朝廷命官！？” 　　思柔往后躲， 　　“不准再靠近本宫了！” 第461章 用烂到爽 　　事后。 　　两人的腿还纠缠在一起。 　　思柔的右脚大母趾和中趾轻轻一夹李清茶小腿腿腹，随后发出吃吃地笑声， 　　“你这人，坏死了……” 　　李清茶轻笑， 　　“我坏？” 　　“当然坏啦~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好人吗？” 　　“哼！也不知道谁刚才一直在叫‘好人儿~好人儿~’，嗓音腻得都要滴出水了。” 　　李清茶甚至刻意模仿了思柔的语气， 　　思柔瞬间脸红， 　　她一巴掌拍在李清茶的屁股上， 　　“不准说！不准再说了！” 　　“好人……唔……！@#*￥%……” 　　李清茶被捂住了嘴。 　　思柔凑过来，红润如朝霞的脸蛋上添了些玫瑰的颜色，吐气如兰道：“你要是再说，我就……唔……我就咬你！” 　　李清茶拼命眨眼， 　　噗~ 　　少女嗤笑， 　　“不说了吧？” 　　眨眼。 　　“那我信你了啊……” 　　依然眨眼。 　　思柔可爱地扬了扬鼻子，小声说道：“放过你了！” 　　她松开了捂住李清茶嘴的手。 　　李清茶深深地吸气，将思柔身上的气息吸了个满心满肺，随即说道：“说起来，这能怪我吗？刚才分明是你先动手的。” 　　先动手…… 　　思柔歪着头沉思一阵， 　　“难道，你在说我刚才打你屁股的事吗？分明开玩笑的啊……你不会介意这个吧？”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额……‘本宫’。” 　　李清茶又模仿了思柔的语气。 　　思柔：？？？ 　　她一脸不解， 　　“什么‘本宫’？我怎么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李清茶努力憋笑， 　　“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不准笑！” 　　思柔再次捂住李清茶的嘴， 　　她确实有些迷惑，认真地看着李清茶，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李清茶轻轻啄了思柔的手心一口， 　　思柔脸红，触电般将手收回，忍不住说：“你这人也真是的，竟然对本宫……” 　　“……” 　　“……” 　　“……” 　　充满尴尬的沉默。 　　两人面面相觑。 　　蓦地，思柔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比刚才还红， 　　这么下去，从少女的耳洞中冒出蒸汽，同时发出“555555~”的汽笛声，李清茶都不会觉得奇怪。 　　李清茶摊手， 　　“看吧，你一性奋就会自称‘本宫’。” 　　思柔无法反驳， 　　“唔……” 　　“准确地讲，不是自称‘本宫’，而是拿捏出‘本宫’的架子，不断重申自己高贵的公主身份，就仿佛期待着被征服……！@#￥*%……” 　　“不要再说了啊！” 　　李清茶今天第三次被捂嘴， 　　她都已经习惯了，刚才破局的方法是啄，这次则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思柔：！！！ 　　赶紧将手抽回。 　　她不敢看李清茶，背转身子，赏了李清茶一个后背。 　　李清茶笑，搂住对方的肩，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一点的，毕竟，公主确实让人有征服欲嘛~诶嘿~” 　　“嘿你个大头鬼！” 　　思柔回身，用头顶了李清茶的胸口一下， 　　这其实是女生对男生用的标准的撒娇动作，但因为李清茶很平，所以在她这儿，女生对女生用也没什么问题。 　　李清茶捏捏对方的鼻尖，一脸宠溺。 　　呼~ 　　思柔长出一口气。 　　之后，她说：“我听未央说，你在燕州狠狠地将了妖族使女的军？” 　　李清茶不由得愕然， 　　“你见过未央了？” 　　“啊，对了，你还不知道。今天早上，七弟不是在城外迎接妖族的使团吗？我和永嘉也在场，那丫头抢着要看妖族。你和陶大人商议工作的时候，我就和未央见过面了。” 　　“原来如此。” 　　李清茶点点头， 　　难怪之后没怎么见着小吃货。 　　思柔说：“这次的秋狩似乎比以往都要复杂。” 　　李清茶说：“那不至于。至少比不得最初的几次秋狩，那个时候，两国官方刚刚建立联系，情况肯定比现在要复杂。” 　　“但这一次有左王，还有那个使女……” 　　“嗯，确实麻烦。” 　　李清茶多少有些头疼， 　　但政事就是这样，不可能总是尽如人意，一个好的谋划，有七成能顺应自己的意图进行下去就算运气不错了， 　　智珠在握只是运气好罢了， 　　失控才是常态。 　　李清茶把今天上午和七皇子、楚中天、皇帝商议的对策跟思柔大致说了说。 　　思柔轻笑， 　　“你啊……说话好听的时候是谦谦君子，说话难听的时候简直比流氓还要流氓，妖族的左王和使女遇到你，算是倒大霉了。” 　　她捅捅李清茶的腰肋， 　　“这是夸奖哦~” 　　李清茶点头， 　　“知道，对付外敌嘛~他们见了我越头疼，说明我越成功。” 　　“说起来，我听未央说过，妖族使女是个狐狸精？而且，她还跟我说，那个狐狸精是个异类，天生带有体香，还是修炼的天才。” 　　“对，甚至比我高一境。” 　　用“甚至”这个词，说明李清茶对自己的修为很自信，说狂妄也不为过， 　　但思柔很喜欢李清茶的这种说法， 　　她嗤笑一声， 　　“重点是体香。我又不想跟你聊修炼的事。” 　　李清茶一脸懵逼， 　　“体香？体香怎么了吗？” 　　“呵……美人计啊……我可是听说了的，她当时准备送你一件奇物，好好的夜明珠用绳子穿了孔。” 　　“……” 　　原来思柔担心的是这个。 　　李清茶有意逗弄一下公主殿下，因此说道：“说起来，狐妖在这方面确实有些门道呢~而且，特别喜欢使用夜明珠。” 　　思柔：？？？ 　　重点是这个吗？ 　　她张口欲言，却被李清茶打断道：“狐妖甚至拿小颗的夜明珠当铃铛的坠子，用六枚银铃铛串在一起做足链，到了晚上，不光会响，还会发出柔和的光，映出少女的纤纤秀足。” 　　思柔：“……” 　　李清茶不由得诧异， 　　怎么不说话了？ 　　自己也没讲什么激烈的调戏的话啊…… 　　她叫道：“思柔？” 　　思柔的眸子落在李清茶身上，忽然问道：“你是兰陵先生？《金梅瓶》是你写的？” 　　李清茶：？！！！！ 　　她一脸懵， 　　“你怎么知……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的？” 　　“因为《金梅瓶》中写到了这件特殊铃铛足链，但没有说是六枚铃铛，只说每个铃铛中都有夜明珠。” 　　“这……这不能算证据吧？你也知道，我是读过《金梅瓶》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讲的那个其实不对。皇室有贸易来的足链，里面的夜明珠只有两颗，对称的。换句话说，你错误的知识和兰陵先生一样，但你又对那件兰陵先生的臆造之物了若指掌，知道读者们不知道的细节。这能说明什么？” 　　少女就差喊出“真相只有一个！”了。 　　“……” 　　“……” 　　“……” 　　其实，思柔的逻辑漏洞还是非常明显的，但李清茶觉得无法隐瞒， 　　她终于说道：“没错，是我写的。” 　　思柔嘴角勾起， 　　“呵……看来本宫也有推理的天赋嘛~” 　　李清茶诧异，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说“本宫”， 　　难道自己总结的规律有问题？ 　　她正白丝不得骑姐，忽然听到思柔说道：“说起来，《金梅瓶》中那么多姿势，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少女缓缓地靠近， 　　她的手臂像两条柔弱无骨的蛇，缠住李清茶的上半身。 　　李清茶无语， 　　看来，自己总结的规律没有问题。 　　这之后，两人彼此用烂到爽。 第462章 交换 　　从皇宫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别误会，李清茶在子午宫待的时间没有想象中那么久，但中午蹭饭，下午又去雏凤营看了看，这才耽误不少时间。 　　她刚出宫门，在阳光下伸个懒腰，就看到陶应也恰好出来了。 　　老陶同志满脸愁容，面部缩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眼角的鱼尾纹都快撑开成妊娠纹了。 　　emmm…… 　　八成是妖族的事， 　　李清茶想也没想就准备开溜。 　　然而，陶应眼间得很，瞬间就瞄到了人影， 　　“李主事！” 　　他快步迎上来， 　　“总算是见到你了！” 　　李清茶：￣□￣｜｜ 　　她回过头，挂着假笑打招呼道：“陶大人这话说的，咱今早在德胜门就见过了啊，之后还讨论了好一阵子的工作呢~” 　　陶应心里嘀咕： 　　小狐狸！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李清茶一番，压低声音， 　　“你从上午入宫，一直到现在才出来，妖族的左王和使女都请我打探你的消息来着。” 　　“啊？” 　　“真的。” 　　“啧啧啧……巴不得我出事儿。” 　　听李清茶这么说，陶应忍不住偷笑， 　　某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陶应做作地清清嗓子，之后再次调整表情，重回一脸愁苦，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主事说。” 　　李清茶：“……” 　　很明显不是好事。 　　她呵呵一笑， 　　“那就别说了。” 　　“啊这……” 　　陶应不由得当场懵逼，心说李清茶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赶紧道：“这可不行！李主事，这事儿因你而起，你不出面，让我这个老哥哥顶缸，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李清茶无奈， 　　“别说‘老哥哥’了，陶大人，有话直说。” 　　“唉……还不是因为这个。” 　　陶应拿出了文书，悄悄摸摸将其展开， 　　李清茶扫了眼，心说皇帝动作挺快，上午才讨论完怎么跟妖族沟通，下午就把书面的内容落实了。 　　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陶应郁闷道：“李主事啊……这问题还不大吗？那可是要求妖族让渡土地！这事儿让我去传，说不定……” 　　妖族人看到文书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把礼部尚书砍了， 　　顶多就是揍一顿。 　　（笑） 　　陶应就是担心把事情办砸。 　　李清茶此时也猜到了，对方大概是想让自己跟着一起去四夷馆。 　　啧…… 　　她不由得咋舌， 　　当初，礼部的官员举荐自己这个生瓜蛋子当会客司主事，目的就是为了配合他们唱白脸，现在终于到用的时候了。 　　李清茶沉吟， 　　“我可以陪陶大人去四夷馆，但是得先回一趟摘星楼。” 　　陶应不解， 　　“这是为何啊？” 　　“接小灰。妖族的使女特别怕猫。” 　　陶应：？？？ 　　￥￥￥￥￥￥￥￥￥￥￥￥ 　　天色渐暗。 　　四夷馆内灯火通明。 　　钰筠坐在镜子前，任由身后的女婢帮自己梳发。 　　她刚刚洗过澡，狐尾沾着水，需要有人帮忙用毛巾裹着按压、吸干水分， 　　对待尾巴要像对待长发一样温柔，不能硬擦，否则会分叉， 　　尾巴不好看，少女的心情也好不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人族的生活还真是奢靡，浴桶什么的就不说了，连镜子的清晰度都如此之高啊……” 　　女婢轻笑， 　　“还是因为小姐天生丽质，连镜子都明媚了。” 　　“你就拍马屁吧！” 　　“小姐，奴婢听说了，人族钦天监中的术士有炼制之能，这镜子是不是他们的杰作啊？” 　　被这么一问，钰筠也产生了疑惑， 　　她伸出手摸摸镜面， 　　“唔……不像是术士的手笔，反倒更像匠人所制。” 　　这是依据手感的判断。 　　身后的女婢说：“难怪人族打不过我们圣国的勇士呢~住在石头房子里，吃的好、睡的好，就连镜子都要做到这个程度，如此贪图享乐，怎么会有战力？” 　　钰筠笑笑，没接茬， 　　人族在外侵这方面确实不及圣国能打，但若论守土卫国，人族可是一点儿不差，再加上坚城利炮，让圣国吃过很多亏。 　　她默默地叹气， 　　本以为今天在安顿好后能见着七皇子或陶应，没想到枯坐了一下午，连个礼部的堂官都没见着， 　　看来，人族对这次秋狩也在打着小算盘。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小姐，人族的官员来了。” 　　钰筠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窗外天色， 　　人族向来注重礼数，晚上大部分的会面是宴请，很少有谈论政事的会面， 　　但宴请要发名剌，所以这次明显不是。 　　她问道：“是谁来了？” 　　“有礼部尚书，还有李清茶。” 　　“……” 　　“小姐？” 　　“李清茶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掌嘴。省得养成了习惯，让人族听了去，丢我们圣国的脸。” 　　“是。” 　　隔着一道门也能听到两声清脆的巴掌。 　　钰筠沉吟片刻， 　　“就他们两个吗？” 　　“额……还有一只猫，灰猫。” 　　钰筠：￣□￣｜｜ 　　她心中明镜似的，知道李清茶误认为自己怕猫，所以故意带上小灰，想要占便宜。 　　哼！ 　　这可恶的人。 　　狐妖少女咬牙切齿，从齿缝中吐出一句话：“让他们进来吧。” 　　身后正在帮钰筠梳头的女婢愕然， 　　“小姐，你刚刚出浴，现在就会见两个男子，还是人族，会不会有些……唔……” 　　女婢似是想到了掌嘴的小姐妹，后面的话没说完。 　　钰筠却没批评她，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人族官员大晚上到访，可能要谈重要的事。” 　　“小姐，那我帮你换件宽松的衣服？” 　　“嗯。” 　　女婢取来一件罩袍，帮钰筠穿好。 　　过不多时，李清茶和陶应进入了房间， 　　陶应谦谦君子，秉承非礼勿视这一原则，进屋后就低垂着眼帘，非必要不抬头， 　　李清茶却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 　　钰筠撇撇嘴，柔声道：“两人大人，如此夜间与我会面，定是有什么急事吧？” 　　其实，太阳没有完全落下，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算夜间， 　　陶应吹了吹胡子，心中嘀咕，若不是李清茶一定要带上猫，绕路去了一趟摘星楼，时间也不会拖到这么尴尬。 　　他轻咳一声， 　　“是这样，钰筠使女，我们带来了文书。” 　　“是关于秋狩的吗？” 　　“没错。两国现在在边境上虽偶有小规模冲突，但总体上还是互不侵犯的，所以，皇上希望无论秋狩的结果如何，双方仍能有和平的未来。” 　　这话说的很场面，真实意思就一句话： 　　文书的内容是大夏获胜后的要求。 　　钰筠点头， 　　“当然，这也是我们希望的。所以，我们也准备了相关文书。” 　　她对身后的女婢拍拍手， 　　后者立即会意，拿出了一个锦盒。 　　双方正式交换意见。 第463章 猫猫辣么可爱…… 　　加更。 　　￥￥￥￥￥￥￥￥￥￥￥￥ 　　妖族的文书很简单，无非就是要求粮食多少多少石、金银多少多少两、丝帛多少多少段， 　　数量很庞大，甚至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 　　但是，比起大夏的要求—— 　　主张肇泸河周边的领土权力，并要求妖族迁来部分人口做佃户。 　　妖族的要求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咕…… 　　陶应咽口唾沫，紧盯着钰筠的面部，生怕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 　　果不其然， 　　啪—— 　　钰筠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桌面，强抑怒气才没说出类似“狼子野心！”之类的话。 　　她冷哼一声， 　　“秋狩能够进行，说明两国都有心与对方慕善交好，可是，如今你们摆出来的条件根本就是强人锁男，莫不是有意羞辱？” 　　陶应张了张嘴，准备安抚几句， 　　没想到，钰筠跟吃了枪药似的继续说：“如果你们人族如此傲慢，那本使就不得不等候王庭的消息了。”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儿—— 　　晾着。 　　李清茶早就知道会这样， 　　她缓缓点头， 　　“等一等也好，毕竟贵国的使者这么多，话事的还有两人。我等正好与其他人，尤其是左王交流一番，使女尽管慢慢请示王庭的意见。” 　　钰筠一窒，随即道：“左王也不可能答应。这可是割地。” 　　“割地？肇泸河两岸顶多算是有争议的领土，接着往后打几年，我们大夏必然取胜。怎么到了使女嘴里，肇泸河却成了贵国嘴里随时能吃下去的肥肉一样？” 　　“你！@*#￥%……” 　　钰筠口吐乱码， 　　要是妖族真能拿下肇泸河，还搞个毛的秋狩啊？ 　　打就是了。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人族，人族要是能拿下肇泸河来，还用跟妖族和谈？ 　　双方谁也别说谁。 　　钰筠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是我用词不当了，但李主事未免也……” 　　话音未落， 　　“使女承认就好。我刚才也激动了，说了些反制的气话。” 　　李清茶脸上挂着殷切的笑容。 　　钰筠不由语塞， 　　对方说什么“反制”云云，不就是暗示先有错的一方是自己吗？ 　　她很不爽，但是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吃瘪。 　　一旁的陶应对李清茶暗竖大拇指， 　　还是小伙子反应快，而且比他们这些老年选手有冲劲儿，他们跟妖族交流，肯定不会像李清茶一样抓着对方猛打。 　　钰筠深吸一口气，将话题绕了回去， 　　“还是那句话，你们就算真的找左王谈，他也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他若是答应了，不要说圣国，就算狮图腾也不可能再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是当然的， 　　左王虽然对妖族王庭有二心，但到底是妖族人，领土问题上没有退让的道理。 　　李清茶狡黠地笑， 　　“但是，左王的态度应该不会像使女这么差？” 　　“李主事什么意思？” 　　“我觉得，左王至少愿意跟我们交流，肯坐下来谈总比拒之门外要好得多。” 　　说着，李清茶摸了摸小灰的脑壳， 　　小灰舒服地呼噜， 　　“喵~” 　　钰筠的身体没来由地燥热，下意识错开视线，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示弱的嫌疑， 　　她不怕猫， 　　她只是…… 　　只是…… 　　少女轻轻地夹住双腿， 　　“李主事，谈论国家大事也带着猫啊？” 　　陶应：？？？ 　　他一脸惊讶地看了眼李清茶，之后又看看小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妖族的使女这个时候忽然聊起猫的原因…… 　　此事过于离谱，老大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咕哝道：“真的怕猫？” 　　他说完后都没发现自己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 　　钰筠：￣□￣｜｜ 　　再这么搞下去，自己怕猫的传说怕是要在人族间传开。 　　她狠狠地瞪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笑笑，没回应钰筠，而是继续撸猫，动作越撸越狂野，撸得小灰喵喵叫， 　　小灰舒服得打滚， 　　钰筠终于顶不住了，错开视线，不敢再看这个画面， 　　她生怕自己也冲过去。 　　李清茶说道：“钰筠使女，事实上，左王那边儿我们也准备接触，就在和你讨论完之后。” 　　钰筠愣了半秒钟，随即心中恍然， 　　比起左王，人族还是更看重圣国王庭正统的，但李清茶的暗示也很明显，大夏不介意搞点儿离间计。 　　钰筠表情微僵， 　　“大王在我等出使时曾严嘱平和交流，不得由着性子任意妄为，只要贵国的提案公正，我还是愿意有商有量地聊下去。” 　　陶应不由得瞄了李清茶一眼， 　　之前，李清茶说钰筠九成九不会掀桌子，他还觉得这个估算过于乐观，概率在八成左右， 　　现在看，李清茶说的没什么问题， 　　经过刚才的观察，陶应已经切实地看出来了，左王是妖族王庭的心头大患，利用好了左王，大夏至少在面子上能占不少便宜。 　　钰筠说道：“陶尚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陶应本以为接下来都是李清茶的活儿了，没想到钰筠还会找自己， 　　他坐直身体， 　　“钰筠使女请讲，只要在礼部的职权之内，本官一定竭力协调。” 　　“我想跟李主事单独谈谈。” 　　“……” 　　周围的女婢听到钰筠说的话，也不在屋内伺候了，施施然地行礼离开房间。 　　陶应顿时觉得自己的表情白做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清茶，又看了看钰筠，心中揣度思量， 　　钰筠明显是刚出浴， 　　她此时提出单独会面的要求，难道想用美人计？ 　　emmm…… 　　也不是不可能。 　　啧…… 　　陶应咋舌，打定主意不立危墙之下， 　　不管两人是君子之交，还是管鲍之交，李清茶睡钰筠、钰筠睡李清茶，又或者两个人互睡…… 　　他一概不知！ 　　“李大人，我听闻你与钰筠使女在燕州钦差行营就有过单独会面？” 　　李清茶：“……” 　　尼玛！ 　　老头要卖自己！ 　　她赶紧说：“此一时、彼一时，我……” 　　陶应摆摆手， 　　“唔……不对，也不能说是单独会面，不是还有小灰吗？” 　　说着，尚书大人竟然对李清茶挤了挤眼，仿佛在说：“你不是说使女怕猫吗？有小灰在，你怕什么？” 　　李清茶顿时无语。 　　陶应起身，对钰筠拱拱手， 　　“使女，李主事虽然品秩不高，但负责此次秋狩，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言外之意就是李清茶可以代表礼部。 　　钰筠连声道谢：“谢陶尚书成全。” 　　陶应点点头，又深深地看了李清茶一眼，之后也出了房间，同时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在礼部也养几只猫， 　　毕竟，猫猫辣么可爱…… 第464章 人族和妖族能生孩子吗？ 　　房间内十分安静。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屋中的烛火晃动着，偶尔跳跃几下，让地面上的影子随之摇摆。 　　钰筠、李清茶相对而坐， 　　“那个……” 　　“那个……” 　　“你先说。” 　　“你先说。” 　　“不，还是你先说。” 　　“不，还是你先说。” 　　两人连续三次异口同声。 　　小灰左右看看， 　　“喵？” 　　钰筠忍不住瞪了猫咪一眼，错开视线，把声音放低， 　　“李主事，我之所以支开陶尚书，和你单独相谈，原因很简单，就是想听听人族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会真准备巧取豪夺，拿下肇泸河吧？” 　　她十分清楚，李清茶不是傻子，也不会把别人当成傻子， 　　就算狮子大开口，也得有限度不是？ 　　退一万步，哪怕真让人族拿走了肇泸河地区，人族能守得住吗？ 　　快别开玩笑了。 　　李清茶听了钰筠表态，便也不玩那些弯弯绕绕了，直接摆明车马，说道：“当然，我们也可以不主张肇泸河地区的领土权力。” 　　钰筠可爱地翻了个白眼儿， 　　明面上不爽，但身后的狐狸尾巴微微翘起，毛茸茸地扫啊扫的。 　　她说：“肇泸河……人族为什么关注这块土地？” 　　“肇泸河水草丰美，只要是正常人就会关注这块土地吧？唉……我也是看道这么好的地方被战事所累、荒无人烟，才想着拿它做文章的。” 　　“这么说，李主事还是好心咯？” 　　“当然。” 　　“我真爱信。” 　　钰筠连不屑都懒得表现出来了，很不走心地随口吐槽了一句。 　　之后，她说道：“现在聊聊人族的真实意图吧。” 　　李清茶说：“如果贵国不愿意让渡土地，那我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提议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允许两族人在肇泸河放牧、耕种，同时允许在此地互市。” 　　钰筠：￣□￣｜｜ 　　这可比要求土地退让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人族这么搞，也太不要脸了！ 　　她说道：“李主事，本以为你能玩出什么新的花招呢~没想到还是‘漫天开价、大口还价、折中调和’那一套啊。” 　　李清茶摊手， 　　“谈判本来不就如此吗？贵国的文书不也是，又是粮食又是金银的，这么大的数额，大夏签了肯定会被拖垮。你们的花招好像也不怎么新啊……” 　　“这……” 　　“o(*￣︶￣*)o，大家都一样。” 　　李清茶坏坏地笑。 　　直觉上，钰筠觉得李清茶在强词夺理， 　　土地和那些能一样吗？ 　　但她又觉得对方的歪理在逻辑上找不到任何漏洞，唯有生闷气，心里想朝着对方捶一拳的心思都有了。 　　狐妖少女沉吟片刻， 　　“李主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所谓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是什么意思？过去，我或许真的难以察觉出你们人族的计谋，但现在……” 　　她没再多说。 　　李清茶好奇道：“钰筠使女是怎么想的？” 　　“不是我怎么想的，而是你怎么想的。李主事还记得之前跟我讲过商品流通的问题吗？关于圣国要设置关税限制人族商品倾销，我们讨论过的。” 　　“……” 　　李清茶无语。 　　完蛋！ 　　装X装过头了，把人教育一遍也就算了，怎么还给弄成懂王了呢~ 　　钰筠说道：“那次聊过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类似的问题。” 　　她指了指手中的文书， 　　“你知道吗？刚才我沐浴过后，身边的女婢为我梳妆时，说过这样的原话，‘难怪人族打不过我们圣国的勇士呢~住在石头房子里，吃的好、睡的好，就连镜子都要做到这个程度，如此贪图享乐，怎么会有战力？’，我看，这封文书打得就是类似的算盘吧？” 　　啧…… 　　李清茶暗自咋舌， 　　她嘴角勾起， 　　“钰筠使女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哼……装糊涂？好，那我说。肇泸河地区如果真的按照这封文书中那样发展，圣国的勇士必定会……必定会……” 　　“堕落。我已经帮你找好词儿了，你继续。” 　　“等到圣国百姓适应如此生活，獠牙被磨平，只怕反过来要被你们人族骑在头上打。” 　　这一点确实， 　　如果是民族之间，只会存在民族融合，最后导致双方打不起来， 　　宋、辽就是好例子， 　　但人族和妖族存在生殖隔离，没有融合的…… 　　等等…… 　　“容我问一句。” 　　李清茶说， 　　“人族和妖族能通婚吗？” 　　没头没脑一句问话，把狐妖少女给整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然也就没有回答。 　　李清茶挠挠头， 　　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她说：“那我就换个问法好了，人族和妖族能生孩子吗？” 　　咣—— 　　一声闷响， 　　钰筠屁股底下的椅子倒了， 　　她退到房间一角，双手抱胸，说道：“李主事，君子不欺于暗，还望你不要自误。” 　　李清茶：“……” 　　“钰筠使女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明明是很认真地问问题，你却当成是调戏？再说了，钰筠使女应该是五品修士吧，就算打不过我，一味防守拖延还有问题？” 　　“首先，我不会打不过你；其次……唔……” 　　钰筠小心地看了眼小灰， 　　她不确定，自己如果和李清茶动手，心境上会有怎样的起伏。 　　李清茶却会错了意， 　　“怕猫能影响五品修士的发挥？应该不至于吧？” 　　“你！@#*￥%……” 　　“别激动~别激动~” 　　能不激动就怪了。 　　钰筠想要咬李清茶一口，同时也放心下来，知道李清茶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她问：“李主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李清茶点点头， 　　“刚才不是聊到什么‘适应生活’、‘獠牙磨平’之类的话题吗？” 　　钰筠这才知道对方想说的是两族融合的可能， 　　她摇摇头， 　　“除了狐图腾，人族和圣国在审美上有本质区别。你没看圣国劫掠人口从来不分男女，而且一律当奴隶、人牲吗？而且，我们提要求，从来都是要金银，没有要美女的。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人族的美女在我们这儿可就不一定是美女了。” 　　李清茶注意到对方的用词—— 　　除了狐图腾。 　　她不禁有些诧异，心中疑惑，但终究没有问出口，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两族不可能融合，钰筠使女又何须担心呢？” 　　钰筠冷笑， 　　“我说李主事装糊涂还真是没说错。两族不能融合，但生活方式不能融合吗？我们狐图腾读了人族这么多书，怎会不知人族文化的厉害？” 第465章 难啃 　　说到这个地步，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钰筠担心的，正是大夏朝廷，从皇帝到楚中天、再到李清茶想要的，而且这个战略思路一脉相承，沿袭时间以百年计。 　　表面上，人族在防守，但其实是战略进攻的一方。 　　李清茶嘴角勾起， 　　“说起来，你们狐图腾倒是很喜欢人族文化，阅读人族书籍。上次我写的那首诗，你的反应很激烈，贵国士兵却似乎不甚在意。” 　　钰筠“嗯”了一声， 　　“用人族的话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敌情是断然不可能取胜的。” 　　“既然你们狐图腾这么喜欢人族文化，为什么不支持共同开发呢？” 　　“李主事又忘了说过的话吗？” 　　“哦？” 　　“你之前讲过倾销的事，如果人族的商品在圣国倾销，把圣国的日常用品产业全给干碎了，圣国失去自己的产业，结果就是失去定价权，那时，圣国的百姓只能接受人族商人给出的价格。同样的道理，如果圣国的士兵全都放下刀剑，过人族的生活，也会失去‘定价权’，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该如何反抗？” 　　还真的是“人”为刀俎，“妖”为鱼肉， 　　李清茶说道：“好一个待价而沽的奇巧妙计，狐图腾这是绑架了贵国的所有百姓，用来当筹码啊……” 　　钰筠的脸色有些难看， 　　联想到对方之前动不动挥舞大棒，指责圣国各部族之间存在歧视，她能隐约猜到后面的话， 　　狐妖少女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李主事想说，狐图腾将其它部族视作定价权的根基？” 　　“不是的。” 　　“？？？” 　　“人族也只有世家、富农出身的子弟能读书。资源匮乏，只有一部分人能接受良好教育是当下的必然，我也不得不承认。” 　　钰筠歪了歪头，诧异地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笑， 　　“钰筠使女很喜欢引用人族的话，那可曾听过‘身不能至，心向往之’？说不定有一天，贵我两国的百姓都能过上人人有书读、人人有肉吃的日子呢？” 　　这话…… 　　他是认真的？ 　　钰筠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错觉，感觉自己像是真的被对方说服了一样。 　　她摇摇头，清空这种危险的想法， 　　“李主事无须再说，我做的那些思考、下的那些判断，都是从圣国利益出发，你说得再好听、再天花乱坠，我也就当听个响儿。” 　　李清茶挑挑眉， 　　“是圣国百姓的利益还是圣国权贵的利益？” 　　“当然是百姓的利益，长期利益。共同开发肇泸河确实能给百姓带来短暂的利益，但是从长远出发，真的跟人族合作了，百年之后的圣国还是圣国吗？” 　　“看来，我说的话使女确实听进去了，‘统治者既要考虑百姓们的常情常理，却也要摆脱短视的判断’。” 　　“……” 　　钰筠沉默， 　　没错，她能有这些想法，跟李清茶的交流有很大关系， 　　她觉得奇怪，因为李清茶就像是一个超脱的人物，并非历史的参与者，而是站在时间水洼的外面审视当下，既知道未来、又了解过去， 　　这种感觉非常荒诞，却又很真实。 　　更要命的一点，李清茶还是个天才修士，将来若能成就监正那样的一品大能，很有可能反作用于历史， 　　若是再进一步成为超品…… 　　算了， 　　太远了。 　　钰筠不再多想， 　　“抱歉了，李主事，在这方面我相对保守，考虑到共同开发对圣国可能造成的影响无法估量，请容许我郑重拒绝。” 　　李清茶沉吟， 　　没想到钰筠比自己想象中要难啃，确实出乎预料， 　　她叹气， 　　“我本来不想在左王身上做文章的。” 　　钰筠：！！！ 　　她抬起头，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龇了龇牙， 　　“钰筠使女，贵国的那些头头脑脑，恐怕很难收敛对土地的贪婪吧？就连你的父亲也无法忍耐。” 　　钰筠眉头皱起， 　　“看来你已经打听过了。” 　　“左王在我面前主动称呼使女为‘钰筠侄女’，不就是想让我调查吗？” 　　“呵呵……” 　　钰筠皮笑肉不笑， 　　之后，她叹了口气，说道：“对土地的贪婪吗……恐怕任何人都无法避免吧。但我必须指出的是，人族的提案是共同开发，而不是让渡土地。” 　　李清茶摊手， 　　“要不说钰筠使女冷静呢~” 　　“你……阴阳怪气！” 　　“呵呵……” 　　李清茶回以颜色，同样的皮笑肉不笑。 　　之后，她说：“我认为，如果我把这份文书送到左王面前，他肯定会头脑一热答应下来。毕竟，贵国的勇士都很狂妄，认定了人族的领土是你们的狩猎场。现在竟然有这等好事，在他们眼中，明面上共同开发，实际却是争夺领土的好机会。” 　　钰筠没有吱声， 　　她知道李清茶说的没有错， 　　如果这份文书呈给左王，左王当天就会考虑在肇泸河派驻多少士兵， 　　当然，人族肯定也会派出相同数量的兵员，但在那些不可一世的圣国贵族眼中，这些兵根本不够看的，是到了嘴边的肥肉。 　　虽然最终打起来，肇泸河又会沦为荒无人烟的战场， 　　但主动撕毁条约的肯定是人族，因为圣国的权贵们坚信自己的士兵能完成对肇泸河事实上的控制，没有挑起战端的必要性。 　　问题在于，真的如此吗？ 　　且不说人族士兵的战力是否一定弱于圣国，就算真的弱上那么一丢丢，单靠兵权也难以完成对一地的治理， 　　论长治久安，人族可比圣国会玩得多， 　　潜移默化之下，谁治谁、谁事实控制谁根本说不好。 　　钰筠不由得咬牙， 　　“李主事，你跟我商议不成，改威胁了？” 　　李清茶叹了一口气， 　　“唉……威胁？使女说得太难听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主张靠对话解决问题，心平气和是重中之重，怎么会威胁呢？” 　　“你！@#￥*%……” 　　“好了，使女是怎么想的？要不要我去找左王商议？” 　　钰筠：“……” 　　她发现自己被对方完全拿捏了， 　　就像小灰，被李清茶的撸猫手法完全拿捏，每次只能亮出肚皮，任由李清茶抚摸， 　　就像现在的情况。 　　只见李清茶闲着无聊，又开始逗弄小灰，轻轻挠小灰的耳朵。 　　一瞬间，钰筠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她的狐耳竖了起来，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对着耳根缓缓地吐出潮湿的热气，似是抚慰、又似挑逗， 　　狐妖的耳朵都很敏感， 　　钰筠有些别扭地挪了挪身子，尽量不让李清茶看到自己的窘态。 第466章 半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加更。 　　￥￥￥￥￥￥￥￥￥￥￥￥ 　　夜色更深了。 　　窗外传来袅袅娜娜的歌声，听着像“是非成败转头空”，唱腔也不再是《临江仙》词牌的传统唱法，而是李清茶在燕州关延所唱， 　　这首歌因为大气磅礴，深得军旅中人喜爱，是京营士兵带回来的。 　　李清茶不由得侧耳， 　　她发现歌声是女子唱出来的，清脆悦耳，毫无荡气回肠，反而有种哀愁婉转， 　　频频有叫好声跟着应和， 　　李清茶：￣□￣｜｜ 　　没想到连声色场所的歌女也开始这么唱了。 　　emmmm…… 　　自己难道改了《临江仙》的词牌？ 　　她颇为无奈。 　　钰筠也在竖着耳朵听，看到李清茶发呆，轻笑出声，说道：“李主事，你词写得好、曲编得也好，这首词最后两句我尤其喜欢。” 　　李清茶莞尔， 　　“钰筠使女就别拍马屁了，你拍马屁也改变不了我还是要继续‘威胁’你的事实。” 　　“你这人……” 　　“哈哈哈哈哈……” 　　钰筠心中不满地嘀咕，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 　　她确实很喜欢李清茶的词和曲，真心实意，没有任何假话， 　　当然，在刚才那个情况下说出来，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取悦李清茶的私心在内，但被说成“拍马屁”，让人着实不爽。 　　她瞪了李清茶一眼，看向窗外的夜色， 　　“圣国就没有这样的夜景。” 　　李清茶不解对方为什么会忽然聊起这个话题来，因此没有贸然吭声，继续观察， 　　钰筠忽然道：“李主事，我听说人族有很多好玩的宴会游戏？” 　　李清茶点点头，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啧……真有诗情画意。” 　　“本来就是诗嘛~” 　　“比起人族，圣国就没有这些，我们玩得最多的是打猎，比谁的猎物多，比哪个勇士可以单手捉羊。” 　　妖族的身体机能远强于人族，何况还有修士， 　　单手捉羊什么的，不少人能做到， 　　李清茶猜测他们的活动应该更狂野一些，只是钰筠碍于面子问题，没有明确地讲述出来，只能由得他人自己想象了。 　　钰筠忽然说：“若肇泸河真的共同开发了，也会这样？” 　　李清茶表情严肃， 　　“不会。这可是京城，京城，天下本，全世界的中心，没有比京城更繁华的地方。” 　　“李主事，你这人真有趣。” 　　“啊？” 　　“为了促成此次条件的达成，你应该不断地点头，说‘没错，肇泸河会发展得比京城还要好’才是，为什么要泄气呢？” 　　“我不擅长一本正经地说谎话。” 　　不擅长个锤子！ 　　钰筠白了李清茶一眼， 　　但仔细一想，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错，李清茶说一些绝对能看穿的谎言时，喜欢用嬉皮笑脸的态度，看着就像在开玩笑， 　　可明明是在开玩笑，让人无法生气，却又清楚地表达了意图， 　　遇到这么一个外交对手，钰筠不头疼才怪。 　　她低下头沉思， 　　良久， 　　“关于肇泸河共同开发的事，或许可以讨论。” 　　李清茶没表现出任何惊讶， 　　“答应了？” 　　“既然有些时候不得不被动地做出选择，那我希望能找到更大的主动空间，至少，由我来谈，步调还在控制范围之内。” 　　“钰筠使女，贵国来使中有两个说了算的，我不可能只把文书给你过目，瞒着左王的。” 　　“真不给面子呢~” 　　钰筠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却一点没有担心的态度， 　　她轻笑， 　　“我知道你要给左王过目，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情境呢？” 　　李清茶抚掌， 　　“使女好算计。” 　　“(ˉ▽￣～) 切~~这难道不是你的算计？” 　　“诶嘿~” 　　恶意卖萌可耻！ 　　钰筠懒得搭理对方，继续说道：“只不过，我担心李主事最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们人族有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李清茶：“……” 　　“自讨苦吃？”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安土重迁’。据我所知，人族对于背井离乡十分排斥，远到燕州西北的肇泸河，他们有那个魄力？” 　　“……” 　　“但圣国的百姓不同，听说有新的牧场，肯定能在几天内完成迁徙。到时候，若是被我们拔了头筹，还希望李主事别气得跳脚。” 　　李清茶目露欣赏， 　　钰筠不简单， 　　刚才的多愁善感、弱势退让都是她假装出来的，实际上，心中已经打好了小算盘， 　　如此看来，肇泸河的提案确实是把双刃剑， 　　将来的情况暂时不好说。 　　钰筠伸个懒腰，顶起宽大的罩袍，让身材的弧线一览无遗， 　　“再说，这件事不见得就会按照李主事的设想发展。秋狩你们还不一定能赢呢~” 　　说到这个…… 　　李清茶看了看手中的文书， 　　“你们的要求也得讨论。” 　　“李主事，你看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你说的那些苛刻的条件，你能不能在这方面给圣国通融一下，就当卖我个面子。” 　　“没戏。你们要求的这些金银什么的，可以，但数量要除以一百。” 　　“除以一百也行，但你们要给十年。” 　　李清茶：￣□￣｜｜ 　　原来，妖族本来想要的就是文书上面十分之一的数字，钰筠现在主动让步，从一次性支付变成分期付款， 　　这应该是少女想好的谈判策略。 　　李清茶摆摆手， 　　“不行，至少除以五十，而且我们只给一年。给的时间也由我们自己定，在下一次秋狩前的任意一个时间点支付，大夏都不算违约。” 　　噗~ 　　钰筠笑出了声， 　　“你看你看，这才是正常谈判嘛~像菜市场砍价。” 　　“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不同意，除以二十。” 　　“除以二十五。” 　　“我们要求一万两的黄金，十万两的白银，你除以二十五，自己算算是多少，也太抠门了吧？凑个整，五百两黄金、五千两白银不好吗？” 　　“你们还要求了很多别的东西呢。” 　　李清茶大手一挥， 　　“丝帛可以多给你们一些，你看如何？” 　　钰筠：“……” 　　她懒得再跟李清茶这货掰扯了， 　　这家伙一点儿不像大夏官员，半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狐妖少女无奈， 　　“算了算了，这些细枝末节之后再讨论也成。李主事你官拜六品，日理万机，我不麻烦你了，还是找礼部的其他人去聊吧~” 　　李清茶张口欲言，却被对方打断， 　　“我们说说秋狩项目的事儿吧。” 第467章 阴险狡诈 　　次日，上午，散朝后。 　　乾清宫。 　　“什么！？” 　　皇帝一脸诧异， 　　“文武两考？！李卿你确定自己没听错？！妖族不光要和咱们比武的，还要比文的？” 　　李清茶点头， 　　“臣确定没听错。” 　　“啧……妖族阴险狡诈，不会想玩儿什么阴谋吧……” 　　人族说妖族阴险狡诈， 　　妖族说人族阴险狡诈， 　　属于双方互泼脏水、共轭阴险狡诈了。 　　皇帝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像是在思考这件事儿有没有猫腻， 　　过了好一阵，他问道：“李卿，妖族的使女是怎么说的，文的要怎么比？武的又要怎么比？你能不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来？” 　　李清茶回忆昨晚和狐族少女的对话， 　　“皇上，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要比策论，要求按照殿试的规矩来办。” 　　策论是向朝廷献策的文章，内容为议论当前政治问题， 　　在科举中，策论是重中之重。 　　当然，大部分考生因为不通实务，所以很多东西写得难免书生意气，但也会有灵光一现，入得了皇上、大学士的法眼， 　　这样的人就很可能及第。 　　皇帝问：“殿试的哪一步？” 　　殿试只考策论，一般为时务策，题长二、三百字，所询不过一、二事， 　　之后由读卷官评定，选出呈递给皇帝，再由皇帝钦定一甲。 　　当然，这不算完， 　　从整个流程中不难看出，皇帝并不是批阅过所有人的试卷的，所以难免会有验货的心思，要求进士们入金銮殿当场廷对，答得不好的也有被一撸到底的可能， 　　皇帝问哪一步，指的自然是笔试、面试中的哪一步。 　　李清茶说：“当为廷对。” 　　皇帝“嗯”了一声， 　　他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面试是公开的，比起阅卷，作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且，妖族的使团阵容也选不出那么多读卷官。 　　皇帝看了看李清茶，又看了看一旁的楚中天、七皇子、陶应，问道：“以己之短、攻彼之矛，妖族要求文试，朕实在看不出原因。” 　　七皇子说道：“俗语有云，‘文无第二’，妖族会不会存了跟咱们不断扯皮的心思？” 　　众人一愣， 　　皇帝哈哈大笑， 　　“有趣！当真有趣！老七啊……你的这套扯皮理论，大夏满朝文武没一个能想出来的。” 　　七皇子：￣□￣｜｜ 　　不就想说官员们比较中正，自己思维太过跳脱吗？ 　　他说：“儿臣考虑不周。” 　　皇帝说道：“朕觉得，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未虑胜、先虑败是人之常情，妖族的人要文试，可能确实存了你说的想法，若是真败了，容易扯皮。不过，朕觉得他们一反常态，更有可能是有胜的信心，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要以卵击石。” 　　说着，实现一扫，落到楚中天身上。 　　楚中天皱眉，问一旁的李清茶：“李主事，妖族使女有没有说妖族派谁出战文试？” 　　“这一点，妖族的使女没有明确说明。但她提了一个要求，请我们允许给妖族二十名稚童放行，让他们进入京城。” 　　“稚童……原来如此。” 　　不只是楚中天，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若真是这样，似乎可以理解了， 　　文试，尤其是考策问，是需要一定的积累的，这也是为什么世家大族的子弟更占优势的原因，耳濡目染，纨绔都能吹牛扯皮讲上两句， 　　反过来讲，越是没有积累，这方面的差距就越小， 　　人族小孩儿在这方面比妖族反而可能没有优势，甚至有些许劣势。 　　所谓“居安思危”， 　　妖族孩子会的粗浅的道理是世俗的，而人族自幼习读的《三字经》、《弟子规》中的道理，则是针对个人，跟策问隔得很远， 　　啧…… 　　众人不由得咋舌。 　　皇帝眉头皱起， 　　“妖族人竟还真有些门道，能想出这样的偏门来，着实让人想不到。” 　　七皇子问：“咱们不可以拒绝吗？” 　　他当然知道不能拒绝，但这种话必须有人来说。 　　楚中天点头，之后又苦笑着摇头， 　　“拒绝是肯定能拒绝的，此为秋狩，两国比文试于礼不合、于传统亦不合，还有比这更直白的拒绝理由吗？但是……” 　　深深地叹了口气。 　　陶应替他说完， 　　“但是，大夏以儒治天下，比之妖族，也历来以文明、教化者自居，对方现在提出比文试，我们却拒绝，这不是大耳瓜子扇自己的脸吗？气势上弱了，邦交就再难讨到便宜了。” 　　妖族就是如此， 　　之前，左王被七皇子怼，先遣队被李清茶逼退，只能夹起尾巴来做妖， 　　若没有这些事铺垫，李清茶和钰筠的谈判会更艰难。 　　皇帝琢磨了一阵，说：“这样吧，先准许那批妖族稚童入境，咱们得先摸摸妖族的底。至少，要看看那些小孩儿的年龄和学识。” 　　众人都认同地点头， 　　如果不知道对方的牌，自己这边也不好排兵布阵。 　　皇帝又问：“关于武试呢？” 　　李清茶回答：“回皇上的话，妖族使女没有说武试项目的内容，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先回个准信儿，文试到底比不比。” 　　“啊这……” 　　皇帝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果不其然，妖族提出文试的目的就是想落大夏的面子，挫人族的锐气， 　　否则妖族使女不可能提这种要求。 　　“阴险狡诈……” 　　皇帝咬牙切齿。 　　其他人移开了视线，装没听见。 　　平心而论，论阴险程度，他们可比妖族要狠多了， 　　妖族所谓的文试不过是一城一地之得失，李清茶提出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可是赤果果的上梁抽梯，是要打断妖族脊梁骨的， 　　他们都不好意思吐槽人家。 　　李清茶说道：“不过，臣打听过了，妖族选出十五名士兵，用的方法是两人三足。” 　　众人愕然， 　　陶应问：“李主事，你之前没说过啊……何谓两人三足？” 　　李清茶把两人三足的规则介绍一遍，之后说道：“妖族如此选拔，想来应该是准备搞协作类的项目。” 　　皇帝缓缓点头， 　　士兵们最需要的就是彼此信任，两人三足毫无疑问能培养这种信任， 　　他说：“这种协作和战场上士兵们的协作有些不同。” 　　其他人没有吱声， 　　都知道不同，但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楚中天说：“皇上、七殿下、诸位同僚，从秋狩开始到结束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还是先着眼于应付妖族提出的所谓‘文试’吧。” 第468章 说大话 　　从皇城出来，李清茶一脸郁闷， 　　她仍然记得皇帝、七皇子、楚中天、陶应四人的表情，以及那句语重心长的话语， 　　“李主事，妖族使女的底还得你去摸了。” 　　李清茶：￣□￣｜｜ 　　总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 　　摸钰筠的底…… 　　一想到那个狐狸精，李清茶不可避免地感到头大，想着今天还要再见面，就不由得想回皇城和思柔贴贴。 　　她伸个懒腰，招呼马车往四夷馆的方向走。 　　没想到，刚到四夷馆大院，恰好看到钰筠出门，正在命人收拾马车， 　　狐妖少女不喜欢狭小的车厢，但京城是人族的地盘，作为外使，还是低调行事为妙，骑在马上招摇过市很容易引起反感。 　　为了保持低调，她还把兜帽压得特别低， 　　旁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 　　双方打了个照面， 　　李清茶说：“使女这是去哪儿？” 　　钰筠嘴角勾起， 　　“听说白鹭书院是京城名胜，特意想去看看。” 　　很显然，她想借着参观的名义看看人族的蒙童都是什么水平，好做到知己知彼，为后面的文试做打算。 　　李清茶心知肚明， 　　“白鹭书院可没有蒙学。” 　　钰筠没吱声，只是狡黠地笑， 　　白鹭书院没有蒙学，不代表周围没有蒙学， 　　有个故事叫《孟母三迁》，一直被人族奉为圭臬，家长们为了鸡娃，挤破头都要把孩子送到白鹭书院周边的蒙学感受气氛， 　　送不进去也要把自家宅子紧挨在旁边， 　　再不济，宅邸大门能朝着白鹭书院的方向开也是好的。 　　跟现代一样， 　　XX附中、XX附小…… 　　挂个高端学府的牌子，学费就能随随便便翻两番，还有市无价。 　　在这种背景下，白鹭书院周边的蒙学有着全京城最好的生源，钰筠见过了那里的稚童，大概就能知道自己要应付什么水准了。 　　她岔开话题， 　　“李主事要不要陪同？会客司主事就是负责这个的吧？” 　　说着，让出了登马车的小凳， 　　四夷馆的吏员看了，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心说妖族未免也太奔放了，觊觎李大人的美色，竟然全然不顾男女授受不亲。 　　李清茶小声说：“使女，我自己有座驾的。” 　　钰筠站在原地没动，意思不言自明。 　　李清茶：“……” 　　叹了口气，乘上钰筠的马车。 　　这一幕依然落在众吏员的眼中，让他们不由得戚戚然，感慨李大人为国家真是牺牲了太多太多， 　　有如此忠臣、良臣、贤臣，大夏焉有不富强之理？ 　　他们肃然起敬。 　　妖族女子，重点不在“女子”而在“妖族”，与之相比，李清茶就是一朵娇弱的花。 　　吏员们会这么想，主要还是不知道钰筠的容貌，只看了左王那帮毛绒绒的大汉，推此即彼，以为妖族的女子也不可能好看， 　　若他们知道钰筠的美貌，想法肯定截然不同。 　　钰筠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朝白鹭书院的方向走。 　　狐妖少女掀开车帘的一角，好奇地观察外面的情况，时不时发出“咦？”、“原来如此”之类的声音。 　　李清茶清清嗓子， 　　“钰筠使女，你们真准备让蒙童参与文试？” 　　钰筠的背影滞了一滞，没吱声， 　　“……” 　　“……” 　　“……” 　　沉默中，隐约传来外面的叫卖声， 　　京城确实繁华。 　　李清茶说：“你就不怕那些小孩儿见了人族的皇帝感到紧张？” 　　钰筠不由得咯咯直笑， 　　“九五之尊是你们人族的说法，人族的孩子见了皇帝会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所以，李主事还是不要担心别人了。” 　　说的倒也没错， 　　钰筠让稚童来参加文试，未免没有那些思量。 　　这件事本来就两难， 　　皇帝可以将此事交给七皇子处理，但真龙天子是人族的精神图腾，“吉祥物”在两国秋狩的时候不露面，肯定会让百姓疑神疑鬼， 　　啧…… 　　真麻烦。 　　李清茶又说：“不过，钰筠使女办的事儿似乎有些于礼不合啊。到了京城才提要求让稚童过境，怎么讲都说不过去。” 　　钰筠笑吟吟的模样，对李清茶说：“人族不答应？” 　　“不……入境还是准许的。” 　　“既如此，那李主事就替我谢谢人族皇帝的宽宏大量啦~” 　　李清茶：￣□￣｜｜ 　　对方这是算准了大夏以儒治天下的命门，不可能拒绝。 　　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拿捏的一天， 　　她决定了，以后见钰筠的时候一定要尽量把小灰带在身边，时不时拿出来逗弄一下，以高贵的喵星人血统压制狐狸精。 　　之后，两人没再讲文试的事， 　　沿途路过茶楼、酒楼，还有很多市场，李清茶介绍大夏的人情风貌。 　　就这样，马车到了书院。 　　钰筠说道：“李主事，我写了拜帖。” 　　她拿出随身的名剌。 　　李清茶摇头， 　　“不用，白鹭书院我熟得很，用不着什么拜帖，想进就进，我为你引见便是。” 　　白鹭书院是仅次于钦天监的存在，李清茶的身份不低，但也仅仅是六品官，“想进就进”云云，怕是有说大话的嫌疑， 　　何况李清茶还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在眼高于顶的读书人眼里，会把他当一回事？ 　　钰筠嘀咕：“年轻人就是好面子~” 　　调侃意味十足。 　　她却是忘了，李清茶曾经在白鹭书院讲课，并且引发遍地生花的异象， 　　当然，碑林刻碑的事她不知道。 　　李清茶不由得脸黑，率先走向书院大门，对门口的守卫说道：“我是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特来拜会山长魏先生。” 　　一旁的钰筠差点儿笑出声， 　　魏贤， 　　堂堂二品， 　　儒家执牛耳者， 　　如果被李清茶一句话就给知会了，高手风范何在？ 　　没想到守卫一脸严肃，对李清茶恭敬道：“李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卑下速速就来。” 　　钰筠愣了愣，随即了然， 　　李清茶在亳州有实打实的战功、在燕州又逼退了何兴发，军旅中人对他恭敬是正常的， 　　嗯，代表不了什么， 　　没错。 　　狐妖少女正这么想着，忽然发现书院下山的石阶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为首一人几步就到了山门前， 　　缩地成寸！ 　　至少是儒家三品。 　　钰筠一脸愕然，看着那个老爷子对李清茶说：“四为先生，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李清茶却十分淡定， 　　“匡先生，妖族……咳咳……圣国使女想来书院参观。” 　　她让开身子，指指钰筠， 　　“就是这位了。” 第469章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加更。 　　￥￥￥￥￥￥￥￥￥￥￥￥ 　　钰筠：？？？ 　　她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儒家三品对李清茶如此热络，甚至带着一丢丢的恭敬？ 　　少女无法理解。 　　匡泰初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清茶，才将视线转到钰筠身上，拱手道：“原来是圣国来使，书院不曾收到拜帖，没有准备，失礼了。” 　　开口就说“没有收到拜帖”，大有敲打之意， 　　钰筠即使不想承认，也必须得尊重事实，白鹭书院对李清茶和对自己的差别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就离谱！ 　　狐妖少女咬咬唇，双手递上拜帖。 　　匡泰初点点头，接过，当着对方的面直接拆开阅读，一目十行， 　　很快，他诧异地抬起头， 　　“蒙学？” 　　李清茶压低声音，把文试的事，还有钰筠申请让稚童过境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匡泰初立即想通了其中关节， 　　他沉吟片刻， 　　“此事还是等山长来了再做定夺吧。” 　　听他这个意思，魏贤还真要亲自下山迎接李清茶， 　　钰筠觉得这个世界过于疯狂了。 　　她凑过去，欲言又止。 　　匡泰初看在眼中，立即错开半个身位，转而安排学子招待李清茶和钰筠的相关事宜。 　　钰筠压低声音， 　　“四为先生……呵……你在读书人中的声望似乎很高啊。” 　　李清茶有点儿尴尬， 　　毕竟是盗用来的名人名言， 　　她说：“可能是因为我在碑林刻过碑吧。” 　　钰筠读书不少，自然知道碑林对儒家是怎样的存在，能在那里留下石碑的，都是儒家中可以立言的鸿学大儒， 　　李清茶这才多大年纪，就有如此水准了？ 　　少女有些难以接受， 　　“碑林刻碑？” 　　李清茶更加不好意思了， 　　“啊，是有那么一档子事。就是……嗯……你知道我‘四为先生’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吧？” 　　“当然知道。” 　　“那你不知刻碑的事情？这没道理啊……知道‘四为先生’这个名号是怎么来的，却不知道我在白鹭书院碑林立碑的事情……” 　　李清茶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钰筠一脸迷茫， 　　“啊这……” 　　自己有必要知道吗？ 　　她不是很懂。 　　李清茶看到狐妖少女的表情，心中灵光一闪， 　　对方既然听说过那四句话，就没道理不清楚自己在白鹭书院立碑的事情，因为此事想瞒也瞒不住，读书人之间早传开了， 　　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能说明消息来源比较特殊， 　　聊天群！？ 　　八号！？ 　　李清茶之前就产生过这个猜想，现在又有了更多的证据。 　　她看着钰筠，若有若无地笑。 　　钰筠打了个寒颤， 　　“李主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没事。” 　　“……” 　　才怪！ 　　钰筠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肯定已经有什么事情暴露了，但到底是什么，暂时还没有概念， 　　她不由得皱眉苦思。 　　李清茶呵呵一笑， 　　“钰筠使女，别担心，我这个人向来童叟无欺，人称‘诚实小郎君’，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不用这么有防备心嘛~” 　　神特喵诚实小郎君…… 　　钰筠听了，防备心理所当然地更重了。 　　幸好，魏贤的出现缓解了尴尬， 　　他跟李清茶和钰筠打过招呼，之后听说钰筠要去周边的蒙学参观，略一沉思便答应下来：“正好，我也有事儿要跟四为先生聊一聊。” 　　李清茶愕然， 　　“魏山长找我聊什么？” 　　“走吧，到了地方便知。” 　　“这……好吧。” 　　魏贤和匡泰初都是儒家高品修士，自然不用他人保护， 　　他们挥退了侍卫，又叫上书院的几位先生，还有房经吾，直往书院右手边的蒙学，轻车简从，有种上级领导到下属单位微服私访的感觉。 　　白鹭书院周围的蒙学很会蹭热度， 　　白鹿蒙馆、 　　鹭白蒙馆、 　　银鹭蒙馆， 　　…… 　　尽是些诸如此类的名字。 　　而且，大家群围而建、抱团取暖，有种现代大学城整合资源打造教育高地的感觉。 　　钰筠忍不住笑， 　　“小女子看了真是大开眼界啊……” 　　魏贤尴尬， 　　“这种事无可避免，让钰筠使女看笑话了。” 　　“理解。只不过，白鹭书院就没有治理如此乱象的打算吗？” 　　“这……” 　　魏贤不好解释。 　　李清茶压低声音，说道：“这些蒙馆偶尔会请书院的先生或者已经有了举人功名的学子去讲课，给的束脩也不少。能启人心智，还有束脩可收，何乐而不为？” 　　束脩就是古代的学费， 　　钰筠了然，又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书院没有自己的蒙馆吗？我读了很多人族的书籍，知道你们的世家大族都是有族学的，层层选拔，可以形成……唔……” 　　李清茶补充道：“人才梯队。” 　　众人愣了愣， 　　魏贤钦佩地点点头， 　　“四为先生造词颇为生动。族学层层遴选，导致人才结构下宽上窄，看上去还真像一个倚在墙上的梯子，可不就是梯队吗？” 　　说完，看向旁边的钰筠， 　　“有的。白鹭书院也有自己的蒙馆。” 　　钰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心说白鹭书院在人族的势力那么庞大，若没有自己的蒙馆，实在说不过去。 　　几人聊着天穿过众多蒙馆， 　　馆内有无数朗朗读书声，似乎在彼此竞赛，想压倒其他蒙馆的声音， 　　有这个氛围，不愁读不出成绩来， 　　可见《孟母三迁》确有其理。 　　白鹭书院下辖的蒙学就叫“白鹭蒙馆”，在整条街的最南端，每天能接收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一行人靠近，却发现外面围了一堆的成年人， 　　他们蹲在书院墙根下，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也就是这个时代没烟，要是有烟，地上一定满是烟屁股。 　　李清茶不由得愕然， 　　“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魏贤笑而不语， 　　一旁的匡泰初乐淘淘地捋了捋胡须，说道：“四为先生，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李清茶不解， 　　“我？” 　　“咱们且等一等，很怪你就知道了。” 　　“……” 　　钰筠看看一帮鸿学大儒，又看看李清茶，眼中充满好奇。 　　众人静静等待。 　　忽然， 　　“池塘里有一群小蝌蚪，大大的脑袋，黑灰色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快活地游来游去。” 　　琅琅书声是从白鹭蒙馆中传来的， 　　其它蒙馆的声音一滞，再继续背诵《蒙求》、《千字文》之流，全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就像是刚刚跑完一千米。 　　白鹭蒙馆外的那帮大人面面相觑，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第470章 说不定有一天 　　“小蝌蚪找妈……咳咳……找母亲！？” 　　李清茶惊讶。 　　魏贤哈哈大笑，说：“不得不承认，我们书院这么多老学究，加起来的才学都不如四为先生一人，《小蝌蚪找母亲》绝对是当世第一奇文。” 　　李清茶：？？？ 　　“这……魏先生、魏山长，您捧得也太高了吧？” 　　“不高不高，四为先生可知这篇文章让稚童的识字速度快了多少？最神奇的是背诵，竟然能在半天之内全文流畅背诵，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 　　有那么难以置信吗？ 　　李清茶说：“一共才三四百字，很难吗？” 　　魏贤摇摇头， 　　“四为先生过于谦虚了，《三字经》、《千字文》才多少字？孩子们要背多久？更何况，您有所不知，我们遴选……” 　　话才说了半截，就被打断了， 　　“有！辱！斯！文！” 　　白鹭蒙馆外的那帮人中，有人忍不住跺了一脚地面。 　　魏贤皱眉， 　　李清茶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 　　二品修士发怒…… 　　啧…… 　　真是不敢想。 　　但最终魏贤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当场发作。 　　他走过去，说道：“此为蒙馆重地，你大声喧哗影响蒙童读书，请立即离开。” 　　那人明显不认识魏贤， 　　他冷哼一声， 　　“你是白鹭蒙馆的先生吧？还真是有够大言不惭的啊……说别人影响蒙童读书，你们白鹭蒙馆就不影响蒙童读书了吗？” 　　说完，转过身来，对其他等在蒙馆外的人撺掇道：“你们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魏贤不由得叹了口气， 　　白鹭蒙馆外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不止一天两天了，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出对方会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那帮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吐槽： 　　“看看外面，哪个蒙学学的不是《千字文》、《增广贤文》、《幼学琼林》？再怎么样也得是《格言联璧》这种吧？你们倒好，找母亲……我找你老母！” 　　“听听！听听！‘小蝌蚪游哇游，过了几天，尾巴变短了’……这算什么！？简直粗鄙不堪！” 　　“我看啊，你们白鹭的人为了收束脩，脸都不要了！” 　　…… 　　越说越急眼，甚至把周遭蒙馆的读书声都给压下去了。 　　那帮人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压低声音，似乎是担心影响到自家孩子读书，把为人父母的焦急演绎得淋漓尽致。 　　魏贤无奈， 　　子不教，父之过， 　　为人父者做到这个地步，不是不能理解。 　　钰筠看在眼中，说道：“我如果是魏山长，一定抓住那些人暴揍一顿。” 　　匡泰初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房经吾则有些欲言又止。 　　李清茶说：“有位哲人说过，‘世界上真正的悲剧不是正确与错误之间的冲突，而是两种正确之间的冲突’，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正是因为两种都正确，才要亮拳头。” 　　“哦？” 　　“就比如我们两国，都是为了百姓的利益才兵戎相见，这不是正确？” 　　房经吾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利益不代表正确。” 　　钰筠呵呵一笑， 　　“你要是生活在土地贫瘠的圣国，一定不会这么想。” 　　“你……” 　　“口口声声称呼李主事是‘四为先生’，却没把他当真正的先生，他的务实半点儿没学去，难怪人家不以读书人自居。” 　　房经吾被说得作声不得。 　　李清茶摆摆手， 　　“钰筠使女，你怎么还替我鸣起不平来了？” 　　钰筠愕然，冷哼一声，把头撇开， 　　她心中暗骂自己， 　　钰筠啊钰筠，你是被那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吗？ 　　李清茶笑了笑，看看房经吾， 　　“书生意气没什么不好，这篇《小蝌蚪找母亲》不就很书生意气吗？” 　　在场之人俱是不解。 　　李清茶摇头，示意他们看向魏贤。 　　此时，那帮人已经开始围攻魏贤了，说话也十分难听：“你们白鹭蒙馆让稚童学这个，到底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收束脩吗？我们给，行不行？” 　　这个画面在古代可不多见， 　　天、地、君、亲、师， 　　敢围攻蒙学的先生，这得是积了多大的怨气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李清茶上前， 　　“我就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你们有什么话，可以问我。” 　　众人愕然，没想到正主就在眼前。 　　魏贤严肃摇头， 　　“四为先生，你这是何必呢？” 　　“魏山长，这件事有八成的锅在我和楚大学士的身上，他大一点儿、我小一点儿。但归根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 　　其他人更懵逼了， 　　他们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围攻的是魏贤， 　　而且，听魏贤说什么“四为先生”，莫非眼前的年轻人是李清茶，《小蝌蚪找母亲》是李清茶的戏作？ 　　两人刚才还提到了楚大学士…… 　　嘶…… 　　他们都不敢吭声了。 　　魏贤+李清茶+楚中天的组合在当今大夏文坛和官场意味着什么，谁不清楚？ 　　要是把人惹毛了，人家随便出手都能封杀自家的孩子。 　　这帮围攻白鹭蒙馆的人是京中富裕家庭，但又不是世家大族，没有族学，否则也不至于送来蒙馆， 　　没有深厚背景，无人敢招惹大佬。 　　李清茶看他们不做声了，便问魏贤：“魏先生，他们说的是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提到束脩？这听着没头没脑的。” 　　魏贤叹气， 　　“四为先生可曾记得，楚大学士提议在蒙学尝试《小蝌蚪找母亲》是为了什么？” 　　“唔……识字？” 　　“用四为先生你自己的话来说，此文是所谓的‘白话文’，也就是书面和日常用语一致的文章，更符合人的记忆习惯。” 　　李清茶明白了， 　　“所以，你们找了贫寒子弟前来试验？” 　　魏贤点头， 　　“有个词叫‘耳濡目染’，富裕子弟再怎么纨绔不堪，之乎者也类似的话肯定还是没少听的。所以，我们要试验，自然是找贫寒子弟。” 　　“这一点做的对，他们就像是一张张白纸，适合拿来做双盲。” 　　“双盲？” 　　“……” 　　李清茶没接茬， 　　她可不准备给对方讲双盲实验。 　　魏贤叹气，对那帮人解释道：“我可以明确地说，找这些贫寒子弟不是为了那点儿扣扣搜搜的束脩，他们的家族或许拼了命能交出来，但我们会收吗？” 　　“……” 　　“……” 　　“……” 　　久久的沉默。 　　李清茶忽然笑了， 　　“圣人言，‘有教无类’，我看啊，真正相信的没有几个。” 　　这话落在钰筠耳中，让她不由得惊诧， 　　她想到李清茶说过的话：“说不定有一天，贵我两国的百姓都能过上人人有书读、人人有肉吃的日子呢？” 　　这人，难道真想…… 　　狐妖少女的双眼竟起了一层雾气。 第471章 妖族的美女是“妖女” 　　“……” 　　“……” 　　“……” 　　众人沉默。 　　忽然有人说道：“李大人，圣人说‘有教无类’，是没错，但还讲究一个‘因材施教’呢，你怎么不说？” 　　李清茶挑眉， 　　“这两者有矛盾吗？” 　　当然没人敢挑圣人的刺儿， 　　房经吾沉声解释：“有教无类是不看学生外在的差异，不论出身如何、家乡在哪、是老是少，做先生的一律教你；因材施教，是着眼于内在的禀赋，擅长什么学什么。” 　　所以，两者不仅不矛盾，还是相辅相成的。 　　魏贤对房经吾满意地点点头， 　　徒儿虽然年轻气盛，但聪颖不弱于人，即使跟四为先生相比也只是智谋和经验的差距。 　　只可惜，房经吾还太嫩，平息不了众怒。 　　外面的这些家长将孩子送来读书，哪个不希望孩子们能踏入官场？ 　　在他们眼中，凡是会影响孩子将来科举的都是垃圾，《小蝌蚪找母亲》更是如此，堪称大逆不道， 　　有人冷哼， 　　“哼！说得好听。因材施教就学这个？” 　　魏贤叹了口气，对李清茶摇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四为先生，我看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不会懂你的良苦用心。” 　　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 　　李清茶笑笑， 　　“屁股决定脑袋嘛~” 　　人总是会说对自己有利的话、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不管言语多荒唐、事情多无理。 　　魏贤愣了片刻，随即说道：“四为先生每每新造一词都颇为有趣。这句‘屁股决定脑袋’不仅形象，还讽刺意味十足。” 　　两人不准备再多费口舌，走向蒙馆大门。 　　那帮人不敢为难魏贤和李清茶，但又心有不甘，终究还是没忍住， 　　有人问：“魏山长，此事要持续多久？” 　　就是问问时间， 　　不算冒犯。 　　魏贤眉头蹙了蹙，不动声色，权作未闻。 　　这个表现相当于某种态度， 　　众人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产生了一个想法， 　　莫非，白鹭蒙馆准备一直这么搞下去？ 　　这特喵的…… 　　如果只是一时的，忍忍也就过去了，无所谓， 　　但现在这种严峻的情况，由不得他们不招惹魏贤和李清茶了，毕竟牵扯到自家孩子，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有人挡在了蒙馆门口， 　　“不行，此事你们必须说清楚，到底会持续多久！？” 　　魏贤脾气再好也是二品修士，不可能由得别人这般反复逼问、阻挠自己， 　　他负手而立， 　　“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 　　言出法随。 　　拦门之人发现似有两只看不见的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缓缓推着他往回走，给魏贤和李清茶让出道来。 　　钰筠看在眼中，不由打了个寒颤， 　　恐怖！ 　　人族终究是有底蕴的， 　　圣国虽然也有强者，但都是蛮横的武夫，比起儒家的言语退敌，缺了一股飘逸洒脱、游刃有余。 　　被逼退的人说道：“你们白鹭书院以大欺小……” 　　魏贤当耳边风，引着李清茶进蒙馆。 　　李清茶却站在原地没挪窝，问道：“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小蝌蚪找母亲》此文有问题？” 　　魏贤一愣， 　　“四为先生何须听他们胡说？” 　　“一二浅见，亦有所得。” 　　“这……” 　　魏贤心中对李清茶的说法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询问这些家长，是纯纯的浪费时间， 　　但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反驳。 　　“……” 　　“……” 　　“……” 　　周围久久的沉默。 　　终于，有人忍不住率先开口了，说道：“且不说李大人此文的目的，单说内容就有问题。蝌蚪的母亲为什么一定是蛙？” 　　无法在“有教无类”上再做文章，所以只好这么攻击， 　　但这个问题让李清茶确实是有些措手不及， 　　蝌蚪，在古代写作“科斗”，是蟾蜍、蝾螈、鲵、蛙等两栖类动物的幼体，不像现在只是是蛙和蟾蜍的幼体， 　　哪个正常脑回路的人能想到如此提问？ 　　李清茶眼珠一转， 　　“这个……你说的对，我应该改得严谨一点儿。”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也懵逼了，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 　　李清茶嘴角勾起， 　　你们不按套路出牌，那老娘也玩点儿新颖的，反正老娘是作者，不是一字不可换的圣人文章，任性改教材又如何？ 　　有本事咬我！ 　　魏贤剧烈咳嗽， 　　“噗！咳咳……” 　　他给李清茶连使眼色，示意别玩得太过火。 　　李清茶说道：“我这人向来很谦虚的，有问题也愿意积极改正。还有别的吗？” 　　在场的人都知道，扯皮肯定没戏， 　　对李清茶，必须正面进攻，搞迂回只会被李清茶当猴耍。 　　有人说：“李大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白鹭书院教的这篇《小蝌蚪找母亲》内容过于儿戏，孩子们听了必然心思浮躁。” 　　其他人跟着连声附和， 　　“对，整条街都是‘你们的母亲有四条腿，宽嘴巴。你们到那边去找吧！’，谁还有心思读正经书呢？” 　　“这是毁人前程！” 　　“我们这些其他蒙馆的还好说，白鹭蒙馆的那些孩子最难受。” 　　…… 　　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李清茶深深地看他们一眼，问道：“毁人前程？我不知道让贫寒子弟读书识字怎么会毁了他们的前程？” 　　一句话立即引起了不满， 　　“李大人，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不，我是真糊涂，而你们才是装糊涂，还都是装糊涂的高手。我只问一句，你们真的认可圣人说的‘有教无类’吗？” 　　“……” 　　瞬间，钰筠明白李清茶评价房经吾的那句话了， 　　“书生意气没什么不好，这篇《小蝌蚪找母亲》不就很书生意气吗？” 　　李清茶摇摇头， 　　“都散了。” 　　没人动，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李清茶又重复一遍， 　　“都散了。” 　　这次，他的声音冰冷异常，就像凌冽的寒风吹过地面。 　　那帮人下意识地瑟缩了，倒退一步。 　　就在这时，钰筠忽然开口了， 　　“你。” 　　她指指刚才问李清茶的那个人， 　　“你孩子叫什么？” 　　那个人脸色难堪，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哦……我就是和李主事相熟，看他被诘问，想报复一下。” 　　“……” 　　一眨眼的功夫，人群作鸟兽散。 　　钰筠俏皮地一笑， 　　“对付这些人，还是简单粗暴点儿好。” 　　众人：￣□￣｜｜ 　　李清茶忍不住吐槽：“妖女。” 　　既宫怜雪和宫易寒之后，又有人喜提这个外号， 　　不过，那对师徒是“妖艳”的“妖”，而钰筠是“妖气”的“妖”，这姑娘行事透着一种妖族特有的狡黠和邪性。 　　钰筠轻笑， 　　“妖族的美女是‘妖女’，再正常不过啦~” 第472章 要！ 　　加更。 　　￥￥￥￥￥￥￥￥￥￥￥￥ 　　“祸不及妻儿，钰筠使女这种玩笑还是少开。” 　　李清茶批评钰筠。 　　当着魏贤的面这么说，不是要落狐妖少女的面子，而是保护她， 　　刚才的事属于大夏内部事务，钰筠哪怕是帮了李清茶和白鹭书院，也很容易招人反感，所以，不如自己先批她一顿，让旁人无话可说。 　　果不其然，魏贤摆摆手， 　　“钰筠使女所言也不算错。有些时候，‘正是因为两种都正确，才要亮拳头’。” 　　这是钰筠的原话， 　　她不由得一愣，想到魏贤刚才明明跟人起了争执还能做到耳听八方，心中对这个高品修士更加佩服。 　　接着，她又温柔地白了李清茶一眼， 　　只是因为脸隐在兜帽下，所以这个动作李清茶看不到。 　　魏贤引路， 　　“四为先生随我来。” 　　众人进入蒙馆。 　　在《小蝌蚪找母亲》之后，馆内的琅琅书声变成了“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这是《增广贤文》的开头。 　　魏贤说：“之前的蒙童还是以《三字经》、《增广贤文》这些为主。” 　　这是楚中天的意思， 　　大学士虽然不懂对照组和实验组，但还是有对照实验的思维的，知道在实践中如何控制变量。 　　李清茶环视一圈， 　　“他们用的是不同的教室啊？” 　　魏贤点头， 　　“这样更方便管理。而且，放在一个教室里，学的内容却完全不同，蒙童难免会……呵呵……四为先生应该能想象到。” 　　李清茶当然懂，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两拨人说不定会打起来。 　　一旁的钰筠压低声音， 　　“李主事，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哪句话真、那句话假了。” 　　“为何这么说？” 　　“也不知道是哪个说的‘资源匮乏，只有一部分人能接受良好教育是当下的必然’来着？” 　　李清茶：￣□￣｜｜ 　　这丫头还真是记仇， 　　emmmm…… 　　说是记仇好像也不对，毕竟这句话没什么攻击性，不值得报复。 　　她斜了对方一眼， 　　“你不会闲着无聊拿个小本本记录我说的话吧？” 　　“啊这……” 　　少女脸红，撇开视线。 　　李清茶：？？？ 　　难道自己误打误撞说中了。 　　盯—— 　　她注视钰筠，可惜因为兜帽，根本看不到表情，只能隐约感觉到对钰筠些犹豫和迟疑，像是真的被自己随口开的玩笑动摇了。 　　钰筠说：“我过目……过耳不忘，不行吗？” 　　李清茶笑笑， 　　“行。” 　　她没再多纠缠，转而将话题绕了回去， 　　“我说的原话是‘良好教育’，在我看来，识字可不是良好教育的范畴，而是一种技能，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必备技能。” 　　必备技能的意思是…… 　　人人都识字？ 　　李清茶可真敢想。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钰筠感觉如果李清茶真的铺下身子去做，说不定真有可能完成。 　　她看了眼对方，默不作声。 　　李清茶说：“教育是百年大计，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好的。白话文还只是开始，造纸、印刷、文具……这些成本都必须降下去才行。” 　　钰筠沉吟道：“不过，你刚才也说了，因材施教，如果识字只是一种技能，我看不出让他们学习《小蝌蚪找母亲》的必要。” 　　“为什么？” 　　“这……有必要吗？” 　　钰筠实在是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已经很明白了，没必要再做更通俗的解释。 　　李清茶笑了笑， 　　“那你什么意思？教他们怎么种地？” 　　钰筠冷哼，不接茬， 　　教贫寒子弟如何种地，那不就成了跟外面那些富裕家庭的家长们一样的人了吗？ 　　没想到，李清茶竟然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不识字的话，种地都种不明白。” 　　钰筠：？？？ 　　“啊？” 　　狐妖少女一脸不解。 　　李清茶说道：“说起来，你们妖族……咳咳……贵国应该也有人弄得如何种地吧？” 　　公开场合，李清茶尽量避免用“妖族”这个称呼。 　　钰筠点了点头， 　　“对，圣国领土虽然多以草原和荒漠为主，但并不意味着一点儿适宜耕种的土地都没有，有些作物，你们人族反而要从我们手中进货。” 　　“那我问你，如果贵国有广袤的良田，你准备如何推广作物、指导毫无经验的人耕种？” 　　“这个……只能请有经验的人教吧……” 　　“但要是他们都识字呢？是不是一个小册子就可以了？若文字还不具体，那就再配以适量的插图。” 　　“！！！” 　　钰筠瞪大了眼睛， 　　她有点儿不敢想象，如果人族人人识字，组织效率会有怎样的提高。 　　李清茶说：“所以说，内容没有那么重要。” 　　钰筠点点头， 　　确实，《小蝌蚪找母亲》的故事很假， 　　蝌蚪不会说话、鲤鱼不会说话、乌龟也不会说话， 　　但只要能够有效普及识字率，对李清茶那些庞大宏伟的构想就是一篇好文章，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它是白话文，没有任何阅读门槛，只要会说话的，不用任何人解释就能理解那些话，从而加速识字速度。 　　一旁的房经吾张了张嘴，但终究没开口， 　　李清茶轻笑， 　　“我知道，我的说法很功利，有种只教书不育人的感觉。但这件事本就是功利的、务实的，让人能理解这个世界，而不囿于那一亩三分地，善莫大焉。” 　　钰筠眨了眨眼， 　　“(ˉ▽￣～) 切~~，自己说自己‘善莫大焉’，你真好意思。” 　　emmm…… 　　似乎是有点儿厚脸皮。 　　李清茶将话题绕了回去， 　　“话说回来，《小蝌蚪找母亲》的内容我认为也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房经吾点头， 　　“没错，把蝌蚪到青蛙的变化描写得十分生动，寓教于乐，勾起蒙童的兴趣，这也是他们很快就能背诵的原因之一。” 　　读过《汉家源迪》的人都知道李清茶对自然科学的偏重，也知道自然科学的厉害之处， 　　房经吾觉得这篇文章幼稚，也只是语言、用词上幼稚， 　　单论内容，可一点儿也不幼稚。 　　几人正聊着，《增广贤文》进行到了最后，朗朗读书声就此停下，又该轮到另一个教室的那篇《小蝌蚪找母亲》了。 　　魏贤看看李清茶， 　　“要不要进去看看？你现在可是他们的先生。” 　　李清茶很怕应付孩子， 　　她正准备摆手拒绝，没想到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钰筠先开口了， 　　“要！” 第473章 讲课 　　李清茶被请进了教室，多少有点儿不情不愿。 　　她环视一圈， 　　一众学生都在看着自己，眼睛里有光，就好像看到了偶像的模样，跟群里的五号不言非常像。 　　魏贤笑吟吟的， 　　“四为先生，说点儿什么吧。” 　　李清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问学生们：“你们有没有问题？” 　　蒙童们见到偶像，不敢乱说话。 　　魏贤看在眼中，催促：“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啊，就连白鹭书院的学子想要见到四为先生本人都不容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 　　还是没人敢说话。 　　魏贤无奈， 　　家境贫寒的孩子读书刻苦，但就是过于腼腆， 　　这也是分班的原因之一。 　　魏贤轻咳一声， 　　“四为先生，要不这样，你讲讲课？” 　　讲课…… 　　李清茶哪会这个，不由得嘴巴有点儿干，咽了口唾沫。 　　她对魏贤摇了摇头， 　　“我看他们都没有问题，还是算了吧。” 　　魏贤说：“他们那是没问题吗？我看他们的问题可一点儿不少，就是不敢说。心里着急忙慌，表面上却稳如泰山，当这是老寿星做寿呢~” 　　他讲得好笑，有几个孩子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但表情又恢复到原来的僵硬状态。 　　李清茶沉吟片刻，忽然说：“既然如此，那就先聊聊之前的课文？” 　　课文一词魏贤第一次听， 　　但他能意会， 　　“好。” 　　李清茶“嗯”了一声，面对讲台下，问道：“你们有谁抓过蝌蚪的？举起手来……对，就像这样，举起手来给我看看。” 　　众人惊讶，第一次见这么讲课的， 　　就连魏贤也愣了愣，蓦地想起李清茶教授雏凤营时的状况，随即恍然，微笑着颔首， 　　四为先生没变，还是讨厌死啃书本，注重与实际结合。 　　说到蝌蚪，一帮孩子可就不困了， 　　第一个人举起手， 　　之后，第二个、第三个…… 　　李清茶视线扫了一圈，发现这帮小子都抓过，不由得感慨古代生活确实贴近自然， 　　她问道：“你们抓的蝌蚪是什么样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低声说：“我家管那个叫蛤蟆蛋蛋的。” 　　话音刚落， 　　噗！ 　　外面的钰筠笑出了声。 　　由她一带动，屋里的孩子们也跟着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李清茶看了眼屋外的钰筠， 　　少女微微偏转身子，不让李清茶看到自己的正面，随即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李清茶说：“为什么叫‘蛤蟆蛋蛋’啊？” 　　被人取笑过了，那孩子当然不敢回答， 　　其他人代替说道：“因为蝌蚪刚开始都是圆滚滚的嘛~不过有个小尾巴，但这种样子不会持续很久的，对不对？” 　　李清茶点头， 　　“没错，这篇文章讲的就是这个。” 　　她走到第一排，拿起一个孩子桌案上的纸，随即用随身的铅椠在上面画出蝌蚪， 　　“你们有仔细看过吗？蝌蚪有没有腮？” 　　“……” 　　“……” 　　“……” 　　一阵沉默。 　　孩子们不知道李清茶这么问的目的。 　　李清茶鼓励道：“没关系，大胆说就好，错了也无妨。蝌蚪有没有腮？唔……你们不会不知道腮是什么吧？京城虽然不靠海，但过年吃鱼的传统应该有。” 　　“……” 　　“……” 　　“……” 　　依然沉默。 　　李清茶挑了挑眉， 　　“你们连鱼都没吃过？” 　　这话听着很冲，魏贤却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心说四为先生还真是懂小孩， 　　争强好胜，对他们用激将计最好使。 　　果然，几个人脱口而出：“我知道腮是什么！” 　　李清茶趁机点起其中一个，问：“那好，你告诉我，蝌蚪有没有腮？” 　　小孩一下被架住了，无奈道：“有……吧……” 　　“那青蛙有腮吗？” 　　“……” 　　“……” 　　“先生，我错了。” 　　小孩垂头丧气。 　　李清茶却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随后说道：“其实，这正是我写《小蝌蚪找母亲》的初衷。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蝌蚪没有腮？” 　　小孩子们都不回答，心里想的却很清楚， 　　您老刚才都说青蛙没腮了，言外之意不就是蝌蚪也没有吗？ 　　李清茶说：“蝌蚪找母亲的过程，其实和你们认为蝌蚪没有腮的思路完全一致，那就是，寻找体型和自己相似的‘大人’。” 　　这话有点儿深奥，小孩子们需要消化， 　　魏贤却一下子懂了， 　　先找鲤鱼，是因为蝌蚪和鲤鱼一样都没有四肢； 　　再找乌龟，是因为蝌蚪长出了四肢，颜色也发生了变化，但尾巴没有退化掉。 　　两者都是从外貌入手。 　　小孩子们认为蝌蚪没有腮，则是从青蛙的外貌反推。 　　魏贤眯起眼，隐约能猜到李清茶想说什么了，肯定和《汉家源迪》的思路一脉相承—— 　　实践出真知。 　　李清茶静静等待一会儿，让孩子们思考了一阵，随即说道：“其实，蝌蚪是有腮的，但会像尾巴一样，在变成青蛙的时候消失。” 　　教室内乱哄哄的， 　　“我就说吧，果然是有腮的。” 　　“嗯嗯。” 　　“想想也是啊，会长出来四肢，尾巴消失，有腮好像也不奇怪。” 　　…… 　　气氛重新变得活跃。 　　李清茶任由他们聊了一阵，之后双手虚握下压，示意安静， 　　“那么，第二个问题，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为什么你们见过蝌蚪的腮，但刚才反而认为自己看错了呢？” 　　一旁的魏贤不由得呵呵轻笑， 　　四为先生教课的套路千奇百怪，核心却从来没变过， 　　一招鲜、吃遍天， 　　着实有趣。 　　孩子们沉思刚才的情况，心中微微惊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李清茶， 　　他们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就好像心目中的神在故意让自己跌落神坛。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清茶说道：“你们之所以自我怀疑，正是因为我的态度。如果和你们争执的是你们的小伙伴……额……你们的同窗，你们肯定据理力争，甚至大打出手，对不对？” 　　孩子们缓缓地点头。 　　李清茶露出满意的笑容， 　　“所以，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要记住，实践出真知。这话对圣人的经典也是一样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魏贤抚掌大笑， 　　“好！好个‘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知此诗全文是什么？” 　　李清茶：￣□￣｜｜ 　　她说：“诗……就算了吧。” 　　魏贤颇为遗憾， 　　“既如此，那四为先生不如说说该如何‘躬行’。我想，孩子们一定都非常想听。” 　　李清茶确信，真正想听的是魏贤本人。 　　她低头思考了一阵，说道：“任何人在处理问题之前，内心都会有希望的结果，而‘躬行’的过程，就是摒弃这种希望，只以事实说话的过程。” 　　这话不要说孩子，就连魏贤都听得云里雾里， 　　李清茶沉吟， 　　“这样，我今天讲一篇课文，叫《大王的新衣》。这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我们就假设它发生在妖族的王庭好了。” 第474章 无！趣！ 　　从白鹭蒙馆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魏贤还在想着李清茶刚才讲的童话， 　　他说：“四为先生当真厉害，尤其是故事……额……课文的最后结尾处，让孩子说出真相，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匡泰初点头， 　　“孩子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对有些事情，他们总是能够直言不讳，正合了四为先生所强调的，实事求是、实践出真知。” 　　“人之初，性本善嘛~” 　　几人都对李清茶新编的课文赞不绝口。 　　忽然，魏贤的话锋一转， 　　“但四为先生还是注意一些为妙。你刻画的那些人物，从裁缝到大王、再从大王到官员，都不像是妖族的，反而更像……咳咳……” 　　为尊者讳， 　　古人写文章不能随便讨论皇帝。 　　李清茶当然明白，微微颔首示意，表示自己了解。 　　既如此，魏贤也就不再说，转而继续讨论文章，并说自己已经完全记下来了，稍加润色就可以变成现成的白话文课文，继续在白鹭蒙馆内试点， 　　至于“润色”，当然指的是让文章看起来不像是影射皇帝，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几人闲聊，一路回到书院门口， 　　魏贤说：“四为先生，已经这个时间了，不如在附近的樊楼用饭？” 　　李清茶摆摆手， 　　“已经给魏山长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我们就……” 　　说到这儿，她恍然想起此行目的，转而看向身边的狐妖少女， 　　钰筠微不可察地点头， 　　李清茶没有会意， 　　点头这个动作就很让人迷惑，到底是赞同魏贤的提议，留下来去樊楼吃饭，还是赞同自己的观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钰筠一脸郁闷，心说两人还真是半点儿默契没有， 　　李清茶那些红颜知己…… 　　就以骆未央为例，靠眼神就能跟李清茶交流， 　　哼！ 　　差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吗？ 　　这么想着，钰筠忽然悚然而惊，暗骂自己忽然发的什么疯，为何会和骆未央比较跟李清茶的默契。 　　她侧过身子，指了指四夷馆的马车。 　　这个暗示就明确得多， 　　李清茶对魏贤拱了拱手， 　　“魏山长，今天已经够麻烦您了，哪还好意思再让您破费？何况，我和钰筠使女还有关于秋狩的事情要说，就不叨扰了。” 　　白鹭书院这边已经知道钰筠参观蒙学的目的，可能是为了秋狩中的文试做打算， 　　魏贤估计李清茶还要和人唇枪舌战，便不再挽留， 　　“招待不周。” 　　“哪里。魏山长客气。” 　　李清茶说了几句场面话， 　　双方道别。 　　钰筠招呼来四夷馆的马车，示意李清茶坐上去。 　　白鹭书院的先生们看在眼中，心底泛起酸楚，感慨四为先生真是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 　　他们就像目送要去达官贵人家卖艺不卖身的歌女那样，注视李清茶上车，然后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拐过街角。 　　呼~ 　　魏贤呼出一口气， 　　“走了。” 　　他环视一圈， 　　“你们还不快点儿准备笔墨纸砚！？我要赶紧把四为先生的文章默写下来，一个字也不能差。” 　　一帮人飞似的冲入大门。 　　￥￥￥￥￥￥￥￥￥￥￥￥ 　　钰筠：盯—— 　　视线锐利，仿佛要把李清茶看透。 　　车厢内的气氛有点儿尴尬。 　　李清茶说道：“钰筠使女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别这么盯着我看，怪怪的。” 　　钰筠轻笑， 　　“呵呵……李主事也知道怪？你编排那些故事诋毁圣国王庭的时候，怎么不说怪？你这人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呢~” 　　“……” 　　“不过嘛，你们人族阴险狡诈，那些裁缝的形象倒是很契合。” 　　少女的笑容愈发灿烂。 　　说着，她凑过来，小声问：“李主事，你写的故事很有趣，但我有个疑问，最后安排孩子揭穿，真是因为‘人之初、性本善’？” 　　李清茶好奇， 　　“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猜。” 　　“……”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因为我觉得小孩子的本性既不是善、也不是恶。” 　　李清茶多少有些惊讶， 　　她说：“这是你准备文试出的题吗？” 　　钰筠白了她一眼， 　　“你这人真是毫无情趣。我们聊的好好的，你非得谈公事。无！趣！” 　　狐妖少女似是真的生气了，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赏给李清茶一个窈窕的后背。 　　李清茶：￣□￣｜｜ 　　“那行吧，我也说一句。总体上，我支持你的说法，孩子不是天生纯良，也不是天生邪恶，他们调皮捣蛋，其实是在试探自己与环境的立场关系。” 　　结果，钰筠还是那两个字儿： 　　“无！趣！” 　　“我认真回答你，怎么就无趣了？” 　　“说得跟两国邦交似的。” 　　李清茶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对方这么一说，她发现两者似乎有那么点儿像。 　　她伸了个懒腰， 　　“不过，说孩子们纯良不贴切，但还是能说他们单纯的，这也是《大王的新衣》那么结尾的原因。钰筠使女，让如此单纯的稚童掺和到两国争端里来，不合适。” 　　钰筠恍然， 　　李清茶刚才说什么“试探自己与环境的立场关系”、什么“单纯”，都是为了这句话，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公事。 　　这人还真应了自己的评价—— 　　无！趣！ 　　少女叹气道：“李主事，你这样不累吗？步步为营、处处小心……我要是这样，估计早就累死了。” 　　李清茶摸摸头发， 　　“我也累啊。你看，我的头发都干枯分叉了。” 　　这也能拿出来当证据的吗！？ 　　钰筠忍不住想捶对方， 　　这人又不是女子，头发干枯分叉又有什么所谓！？ 　　她陷入沉思， 　　“李主事，关于文试的事情，你似乎十分自信，有种智珠在握的感觉。” 　　李清茶摆摆手， 　　“那怎么能叫作‘智珠在握’呢？顶多是‘虚张声势’。” 　　“噗！咳咳咳……” 　　钰筠显然没想到李清茶会这么说，笑得剧烈咳嗽。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同时理智思考，想弄清楚李清茶的底牌到底如何，是不是真的虚张声势。 　　“……” 　　“……” 　　“……” 　　一阵沉默。 　　马车轱辘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阳光从车窗帘的缝隙照入车内，落在狐妖少女娴静的脸上，光影分明，平添了一股宁静而神秘的气质。 　　李清茶错开视线， 　　“非礼勿视。” 　　她喃喃自语。 　　钰筠心中明显得泛起不爽， 　　“无！趣！” 第475章 二：我看到四为先生上了她的马车 　　加更。 　　￥￥￥￥￥￥￥￥￥￥￥￥ 　　被吐槽这么多次，李清茶已经免疫了， 　　她倚住车厢的内壁，跟个大爷似的往那儿一瘫，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 　　钰筠无奈，唯有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同时说道：“说起来，你们人族的蒙学比我想象中的要……额……要……” 　　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李清茶问道：“你想说的是‘先进’？” 　　钰筠摊手， 　　“不太好形容。” 　　“那好，我就明确这么说了吧。如果真比文试，你们肯定会输得非常惨。至于原因……呵呵……你也看到了我编教材的能力，就不展开说了。” 　　“编教材有什么用？我承认，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李主事写的那些故事也非常优秀，能在极端的时间内潜移默化地改变孩子们的观点，让他们具有近乎成人……甚至比成人还好的思考能力。但时间紧迫，在不知道文试会出什么题的情况下，你怎么编写教材？大海捞针吗？” 　　钰筠说了一长串， 　　李清茶挠头， 　　“你一连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首先，第一点，为什么孩子们不知道文试会出什么题目？” 　　钰筠懵了， 　　在狐妖少女看来，李清茶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反问：“为什么会知道？” 　　李清茶说道：“题目不能只你出，我们大夏朝廷，至少皇上是要过目的，对吧？不然的话，你们考些妖族才有的地理人文，那就不公平了。” 　　钰筠：“……” 　　正常人都能听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是，皇帝知道了，那大夏的官员就会知道，大夏的官员知道，就意味着参与文试的稚童会知道， 　　emmm…… 　　这特喵是一个搞了上千年科举的国家的官员能说出来的话？ 　　钰筠忍不住吐槽：“你们大夏查舞弊不是很严格吗？只要发现就是斩刑、夷三族。” 　　李清茶笑了， 　　“为什么斩刑、夷三族？” 　　“科考于平民而言是唯一的机会，于朝廷而言乃抡才大典，事关重大，因而科场舞弊必须从严论处。” 　　“此为其一。其二，你要多想想科举之前的人才制度是什么。” 　　钰筠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聪颖的女子，当然一点就能透， 　　科举之前是九品中正制、举孝廉，因此导致了官场被豪强世族控制，而科举不同，是皇帝本人招兵买马的一种制度， 　　科举舞弊，豪强子弟混入朝堂，事事以家族为先，则皇权暗弱， 　　所以，这是等同谋逆的大罪。 　　李清茶说道：“你们妖族王庭发展成这样，一个左王能让人如此头疼，其中的原因令人深思。你们妖族真的要反思。” 　　钰筠被这么说，跟吃了那啥一眼难受，偏偏无法反驳， 　　她自己能当上使女，跟父亲的身份本身也有关系，但因为是大王的心腹，所以不存在分化王权的问题。 　　狐妖少女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我才不想听这些大道理。你就说你为什么会……会……” 　　李清茶笑， 　　“支持作弊？” 　　“对。” 　　“因为这不是科举，而是两国竞争啊。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咯~在我看来，作弊向来是两国邦交的传统组成部分。” 　　钰筠看对方一脸坦诚，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清茶继续说：“当然，我支持钰筠使女发扬高尚的风格，在双方协定好题目后，不把题透出去。我举双手赞成，如果不够，再加上双脚也成。” 　　钰筠“呸！”了一声， 　　“去去去！谁要捧你的臭脚啊！” 　　事实上，李清茶对文试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她确实能编教材，但之前也说过的，教育是长期过程，几篇文章对稚童的认知变化能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很不好说， 　　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呢？ 　　也是说不好的 　　而且，因为那些白话文的文章只有贫寒子弟在学，也会导致反对的声音变大， 　　世家大族的子弟不行，贫寒子弟就行？ 　　作为权力核心的皇帝或许可以让七皇子顶包，一力推行，但此次秋狩后留下的烂摊子，收拾起来会变得非常麻烦。 　　所以李清茶才会尽力劝说钰筠放弃文试， 　　如果不放弃，也最好别在稚童身上做文章，因为结果如何都不太舒服。 　　钰筠也有些担心， 　　在今天参观了白鹭蒙馆后，她看到了李清茶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她本以为自己有至少八成的胜率，但现在急转直下，胜率已经小到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坚持了。 　　两人各有各的难处。 　　狐妖少女深深看了李清茶一眼，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 　　稚童…… 　　文试…… 　　这两个念头在心中盘旋。 　　她嘴角勾起， 　　既然李清茶和大夏朝廷都已经认定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在这个盲点上做做文章？ 　　“不，我坚持比文试。在那批孩子入京后，我会把拟定的题目送过去，如果你们人族的皇帝觉得可行，那就照此行事。” 　　李清茶挑了挑眉， 　　她也不是老好人的性格，被人骑脸输出，当然有脾气， 　　“使女既然一意孤行，那大夏自然是奉陪到底的。只不过，到时候别输得太惨，面子上挂不住。” 　　“这句话，我奉还给你们人族。” 　　钰筠寸步不让。 　　这时，外面的喧闹声忽然静了不少， 　　李清茶掀开车帘，发现两人刚才聊得太投入，已经进了四夷馆的院子都不知道。 　　她说道：“那，我等着钰筠使女的消息了。” 　　钰筠点点头， 　　“李主事，请了。” 　　李清茶径自跳下马车，心里盘算对策。 　　虽然撂了狠话，但还是要好好准备， 　　钰筠那边是二十名稚童，自己也得早去白鹭蒙馆摸摸那些孩子的底，选出二十个相对优秀的来。 　　她决定原路返回书院， 　　就在这时，聊天群内忽然出现了两句话， 　　「二：妖族的那个女子使者好像对四为先生有些想法。」 　　「二：我看到四为先生上了她的马车。」 　　李清茶：￣□￣｜｜ 　　这话听着有种浓浓牛头人味儿，就像“我看着你的女朋友上了他的车”。 　　群里的人反应各不相同， 　　「四：那货又开始了吗？」 　　「六：这么说，好像还真有可能啊……」 　　「九：不是李清茶主动的。」 　　「三：嗯，不主动……但也没有拒绝。」 　　「一：没有拒绝，啧……」 　　李清茶：￣□￣｜｜ 　　项楠毓和夜莺还没发现对方的在群里这个事实吗？ 　　两人都快脸贴脸了！ 　　「五：我不是很懂男女之情。」 　　「五：但是，像李清茶这么优秀的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一：呵呵……」 　　「三：呵呵……」 　　「四：呵呵……」 　　「六：呵呵……」 　　「九：呵呵……」 　　不言被一堆妹子疯狂嘲笑。 　　「八：妖族女子不会对人族男子动情的。」 　　「八：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人族的美男子在妖族那儿可就不一定是美男子了。」 　　「八：所以，我确定，没有喜欢。」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这个词，李清茶清清楚楚地记得钰筠说过，连句子的结构都一样。 　　emmmmm…… 　　又一个证据。 　　她正想着这些，思柔又说话了， 　　「一：八号，你的用词很怪，‘没有喜欢’？你又不是妖族的使女，怎么知道有没有呢？应该用的是‘不应该喜欢’或者‘不可能喜欢’吧？」 　　「……」 　　群里一片安静。 月底了 　　月底了，有票的清空一下。 　　下个月的更新计划，依然是保底两更，根据打赏和月票加更。 第476章 小透不算透 　　接下来这段时间，李清茶每天都光顾白鹭蒙馆， 　　当然，她不会再讲课，毕竟不是这个专业的，主要工作就是观察、记录，把有潜力的孩子记下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文试。 　　这样过了几天，妖族的稚童进京了。 　　李清茶应召入宫， 　　同在的还有内阁大学士、七皇子，以及春坊的诸位大臣， 　　往年，这些人都是出题的主力，破题、承题当然也是此中翘楚。 　　乾清宫内， 　　“都已经听说了吧？” 　　皇帝环视一圈。 　　没人站出来接茬。 　　皇帝继续自说自话道：“妖族选来的稚童，皆是狐妖，传说这一支力量较弱，但是狡黠聪慧、善学多智，对我们的典籍也很熟悉。” 　　楚中天问道：“年龄如何？” 　　“大的不过六岁，小的只有四岁，想来是狐妖中的翘楚。” 　　“四到六岁确实是开蒙的年纪。” 　　众人点头。 　　楚中天说的是均值，在场的这些大人普遍读书更早。 　　皇帝说：“四到六岁的年纪……哼哼……倒是挺会挑的。不过，大夏人口如此之多，无须放眼全国，单说京城一地，优秀的少年郎就足够了。” 　　基数有优势，当然有底气。 　　他又沉吟了片刻， 　　“你们可有推荐的蒙馆？或者族学中的天才？” 　　这个问题让众人有些犯难， 　　以往人族和妖族秋狩，大人们完全可以凭借能力来引荐心腹或者相熟之人，但要说稚童，推荐他们可就跟开彩票一样了， 　　平时表现再好，真上场面对皇帝，不打摆子就不错， 　　反倒是平时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说不定能稳定发挥，讲得头头是道。 　　所以，能力还在其次，心态更加重要。 　　楚中天见没人说话，便把自己的担忧讲了一遍， 　　其他人纷纷附和。 　　皇帝皱眉， 　　“照你们这么说的话，那就没法推荐了。朕的那些个皇子见了朕，还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呢~” 　　七皇子心里忍不住吐槽， 　　那不废话吗？ 　　越是皇子越怕。 　　皇帝左右看了看，继续说道：“依朕的看法，就别考虑心态什么的了，还是从能力出发，最好找那种一岁识千字，三岁能作诗的。” 　　“……” 　　“……” 　　“……” 　　一句话把众人干沉默了。 　　皇帝看了眼李清茶， 　　“李卿，朕可是一早就听说了，你最近一直在白鹭书院选拔人才，是也不是？” 　　李清茶纠正， 　　“是白鹭蒙馆。” 　　“对，白鹭蒙馆，结果如何？” 　　“……” 　　李清茶顿时一阵头大， 　　但她还是一咬牙，把白鹭蒙馆正在尝试白话文教学的事儿说了。 　　这话果然引得其他大臣纷纷侧目。 　　楚中天看了她一眼，沉声道：“皇上，此事其实是臣一力推动的，李主事只是提供了授课的内容，并没有深度参与。” 　　皇帝点点头， 　　“用不着你出来扛事儿。白话文教课你之前就说过，朕也是同意的。不过，听李卿的意思，这些少年郎中有合适的人选？” 　　“或许……可能……” 　　“停停停！别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词儿。罢了，指望你打包票也不可能，朕就是好奇，这些孩子不都是从寒门选出来的吗？真能行？” 　　有这个疑问十分正常， 　　李清茶便把自己的构想说了说。 　　皇帝无语， 　　“你……呵呵……李卿，你说话倒也实在，竟把朕也算计进来了，要求朕透题。” 　　李清茶赶紧拱手， 　　“臣，有罪。但是嘛……小透不算透。” 　　“朕觉得你说的对，咱们大夏想高尚，可对方会给机会吗？妖族的使女和左王一定会尽可能把一切都告诉那些狐妖稚童。很简单，他们想赢。他们想打败朕。他们想证明并不存在什么真龙天子。” 　　“臣，惶恐。” 　　这话不是李清茶说的，是一帮大臣一起说的。 　　皇帝摆摆手， 　　“行了，那朕就透透题。”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放在御案上，随即点了点桌面，退到一边。 　　看那样子，明显是表示自己不参与讨论，让这帮大臣自己看，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堪称又当又立的典范。 　　众大臣对视一眼，凑上前去， 　　楚中天是文官之首，当然由他先过目， 　　他看完后，轻轻“咦？”了一声，低声说道：“妖族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让稚童讨论两国形势？而且还是聊战争……” 　　众人赶紧传阅， 　　题目是用白话文写的：“两国连年交战，该如何取得优势？” 　　这是策问没错了，命题形式和现代语文考试中的论述题或命题作文基本一致。 　　这题难吗？ 　　不难。 　　在场的大臣都能说个一二三来， 　　但对于孩子们来说，战争实在是一个很远的话题。 　　楚中天看了一眼李清茶， 　　“有把握？” 　　李清茶摇头。 　　楚中天：￣□￣｜｜ 　　“也不能怨你。妖族全民皆战，在这种背景下，他们的小孩恐怕对战争也会有浅显的认识，京城的孩子接触不到这些，你没把握也正常。” 　　李清茶没吭声， 　　她低着头，此时已经开始考虑有哪些文章合适了。 　　皇帝看他们一眼，摊手道：“最麻烦的是，妖族逼得特别急，说是如果今天能确定下来考题，那最好后天就开始。” 　　七皇子说：“小算盘打得不错。因为清楚李清……李主事的应对策略，所以故意不给准备的时间。” 　　“没错，所以要反制。朕的意思是，这道考题还可以，但应该拖延几日。” 　　“父皇有什么计谋？” 　　“哪里用得着计谋啊……理由好找得很，就说稚童体力较弱，跋山涉水从妖族赶到大夏京城，舟车劳顿，需要修整。而且，既然是公开比试，那就要布置场地，也需要时间。类似的借口太多了。” 　　这一招似乎可行。 　　一众大臣中没有人反驳。 　　皇帝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拖上个三天做准备。” 　　说完，看向李清茶， 　　“李卿，你既然已经摸清了妖族使女的底，就要全力以赴。大夏以儒治国，若是在文试上输了，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李清茶顿时有些头大， 　　“皇上准备将地点设在哪里？” 　　“朕考虑过，六部口的广场似乎不错。三宗论道时的效果就很好。” 　　六部口的广场…… 　　那就是全城的人都要来了， 　　李清茶沉吟，视线落在那道考题上，总感觉钰筠的设计不可能那么简单，肯定还有什么阴险的后招。 第477章 卖师姐 　　李清茶回到钦天监，直接进屋，开始钻研怎么帮孩子们备考， 　　就这么一直过了饭点儿都没出门。 　　骆未央在门口来回张望。 　　池未离路过， 　　“丫头，干嘛呢？” 　　少女回头， 　　“啊，师姐……李大哥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两个时辰了，也不吃饭，我担心她身体扛不住。” 　　“他这么厉害的修士，怎么会扛不住？” 　　“可是……” 　　骆未央凝望紧闭的大门，焦急叹气。 　　池未离笑， 　　这丫头真当人人都是吃货，少一顿都不行。 　　不过，骆未央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李清茶这人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平时无论怎么忙碌，都会有规律地饮食、睡眠，就比如上次皇帝清晨急召她入宫，她都得先叼几块糕点再出门， 　　如今打破规律，说明事情确实很麻烦。 　　池未离沉吟， 　　“他的性格坚定，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们不便打扰。” 　　骆未央：？？？ 　　师姐对李清茶的感情不是死去活来的吗？ 　　她正懵逼呢，却听对方语气一转， 　　“不过，我觉得还是进去看看。未央，你去准备一碗肉粥，我……我没法直接进去，得找个理由。” 　　骆未央的嘴角抽了抽， 　　自家师姐还真是口是心非，明明想得不行，偏偏要嘴硬。 　　唉…… 　　少女心中叹气。 　　她俏皮一笑， 　　“就知道师姐对李大哥最好了。” 　　池未离瞪了小师妹一眼，伸手捏了捏对方的鼻尖，说：“刚才还口口声声担心李大哥的身体，现在倒好，开起玩笑来了。” 　　“哪有！？我开没开玩笑，师姐自己不知道？” 　　“你这丫头……哼！我不奉陪了，你要进去送饭就自己去。” 　　“别别别！” 　　小吃货拉住师姐的手，撒娇似的一阵猛摇。 　　池未离被逗得一乐，说：“行了行了，你就别表演了。还不快去？” 　　骆未央吐吐舌头，跑去钦天监的厨房一阵忙活，没多久便拿了一个食盒回来，塞到池未离手中， 　　池未离一握，竟被食盒的把手烫了一下， 　　“嘶……” 　　她下意识地咬唇。 　　骆未央说：“食盒下面垫了滚烫的石块用以保温。” 　　池未离不由得酸道：“你这丫头，对师姐可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诶嘿~” 　　“哼！我去了，你要跟来就快点儿的。” 　　池未离拖着食盒挪到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不久，就听李清茶的声音传出， 　　“什么时辰了？该吃晚饭了？我怎么看天色还没暗呢？” 　　池未离对着门翻了个白眼儿， 　　“午饭。” 　　“是未离吗？” 　　李清茶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笔给少女开门， 　　率先一猫腰进来的却是骆未央， 　　小吃货刚才一直藏在门侧，就等着这个机会冲进来。 　　池未离：￣□￣｜｜ 　　心中有股很微妙的不爽。 　　“囔，吃的。” 　　连带着语气也变冲了。 　　骆未央看在眼中，心里明镜似的，对师姐扮了个可爱的鬼脸，接过对方的食盒，在尽是书稿的桌面上腾出一片空地放了， 　　之后，她自己搬把椅子坐好，两腿并拢，像个乖巧的孩子。 　　这丫头…… 　　池未离心中的不爽瞬间烟消云散。 　　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吃食放在桌上，同时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桌上的纸张，发现都是战争题材的寓言故事。 　　池未离有些惊讶，心思电转，随即就知道了原因， 　　“妖族已经出好题了？” 　　“对。” 　　李清茶捧起一碗粥，拨进去小半碟儿咸菜，囫囵地喝下去，随后不修边幅地抹了抹嘴，说道：“这粥味道不错。” 　　池未离和骆未央对视一眼， 　　“师妹做的。” 　　“师姐做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李清茶：￣□￣｜｜ 　　这俩丫头以为自己喝不出来，这么好的味道，肯定是厨房大师傅的手笔啊， 　　妹子们顶多就是加热一下。 　　“……” 　　“……” 　　“……” 　　气氛有点儿诡异。 　　李清茶为了缓解尴尬，赶紧将话题绕到秋狩的文试上，说：“知道我写的文章不适合战争题材，故意在这方面刁难，钰……妖族使女真是打得好算盘。” 　　池未离挑眉， 　　她可是知道的，妖族使女叫“钰筠”， 　　再结合之前二号在群里说的话，什么「我看到四为先生上了她的马车」，难免让人怀疑李清茶确实想尝尝异域风味。 　　一旁的骆未央没想那么多， 　　“很麻烦吗？” 　　李清茶目露沉思， 　　“与其说是一种麻烦，不如说是担忧。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妖族肯定有些小心思的设计。但我现在暂时还看不出来。” 　　“唔……” 　　骆未央低头， 　　忽然，她双眼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身旁的池未离。 　　池未离立即意会， 　　“不行。” 　　骆未央央求道：“师姐，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别忘了，就连皇上都给李大哥透题了，现在是为了赢，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阶段。” 　　李清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怎么，你们有办法？” 　　骆未央轻笑， 　　“李大哥，你忘了师姐是五品啦？五品·预言师有窥探天机之能。” 　　“这……窥探天机这么好用？要是如此，肯定一堆人花高价请预言师在春闱中猜题了。至少，帖经这种让预言师来猜，肯定没问题。” 　　“你知道帖经是什么吗？” 　　被少女这么一问，李清茶也不确定了， 　　在她的印象中，帖经就是填空，把一整段经典的部分词句抠出来，然后让考生默写上。 　　骆未央不由得叹气， 　　“帖经出题，需要考官任意选择经书中的一页，用两张纸覆盖左右两边的字，中间开一行，另裁纸为贴，帖盖数字，让考试者写出。” 　　这玩意儿，不要说让预言师猜题了，就算考官自己都不知道会选中什么。 　　李清茶无语。 　　骆未央继续道：“反倒是策问这种题目，你分成几个大项，预言师能够命中。” 　　策问的内容也就几条—— 　　政治、经济、文化、吏治…… 　　猜到大项，后面具体的题目也能顺势推导个差不多。 　　李清茶沉吟片刻，看向池未离， 　　“现在已经知道题目了，我就是担心妖族人玩儿花招。未离，你真的能预言出什么吗？” 　　池未离摇头， 　　“暂且不说预言是否准确，就说泄露天机的反噬，我恐怕要倒霉……” 　　“那算了。” 　　“唔……” 　　池未离没想到李清茶这么快就放弃， 　　她心里吐槽， 　　你倒是求我啊！ 　　骆未央看在眼中，忍不住窃笑道：“师姐，这是为了大夏、为了天下万民，我辈受点儿反噬又如何？” 　　小吃货卖师姐卖得飞起。 第478章 当世第一聪明人 　　池未离瞪了师妹一眼， 　　“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受反噬的又不是你。” 　　“难道……你非要让李大哥求你！？她是男子，她很要面子的，即使在心里求了你，哪怕是都跪下了，明面上也不会有任何表示。” 　　“唔……既然都已经跪下了……那我就试试看吧。” 　　李清茶：？？？ 　　自己什么话都没说啊喂！ 　　刚想出言阻止，便见池未离双眼通透，如同那日出关和自己单挑时的变化， 　　与此同时， 　　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艹！ 　　还真特喵有反噬，都快降天劫了！ 　　李清茶赶紧扶住池未离双肩，打断对方作死， 　　“算了算了。” 　　池未离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坏人还是在乎自己的。 　　骆未央问：“师姐，看到什么了吗？” 　　骆未央摇摇头， 　　“没有，看不出什么。我认为妖族人没在题目上动歪脑筋。当然，我也不是有十成把握，但七八分还是有的。若是不信，可以找师父或师兄验证。” 　　“他们不会愿意牵扯进来的。” 　　“嗯，我也觉得。刚才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外面就开始电闪雷鸣了，说明此次秋狩牵扯极大。” 　　妖族气运、 　　人族气运、 　　皇室气运， 　　三者已经是明面上的了，后面说不定还会影响儒家、武道，甚至可能连钦天监的术士也会被牵连进来，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清茶沉思， 　　妖族人没在题目上动歪脑筋？ 　　emmm…… 　　白丝不得骑姐。 　　两名少女看她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未免有些担忧， 　　骆未央低声劝道：“李大哥，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清茶点头， 　　“嗯，此话说得有理。” 　　她看了眼自己写的文章，忽然觉得这么闭门造车可不行，教孩子们实事求是、实践出真知，自己怎么反而光在纸面上做文章？ 　　还是得和孩子们一起，这样说出来的话、写出来的东西他们才能听得懂。 　　这么想着，李清茶蓦地站起身， 　　“我去白鹭蒙馆。” 　　她走向门口，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 　　“你们记得给我送饭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池未离喃喃自语：“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竟然要我们伺候他。” 　　噗！ 　　骆未央捂着嘴，闷闷地笑出了声， 　　不是大爷，是大娘…… 　　“师姐，你不想伺候吗？那没关系，我去送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没心思修炼，就干脆当一个寄生在李大哥身上的米虫好啦~” 　　经典躺平言论，骆未央成为抗卷先锋。 　　池未离严肃摇头， 　　“那可不成。修炼怎么能完全依托于他人？从今天起，我每天会检查你的气机，没有进步就不准出门。” 　　“啊？那李大哥那边……” 　　“我去。” 　　池未离的脸上写满了勉为其难， 　　骆未央碎碎念， 　　师姐一点儿不坦诚。 　　￥￥￥￥￥￥￥￥￥￥￥￥ 　　李清茶赶到白鹭书馆，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一群意想不到的人， 　　钰筠打头，身后跟着二十个孩子，全都长着狐耳狐尾，明显是同族。 　　“钰筠阿姐，刚才那是什么啊？是不是就是人族的糖葫芦？那个东西真的能吃吗？” 　　“人族读书的地方真好啊……” 　　“你看，它们的名字都一样。” 　　“不一样，银鹭蒙馆、白鹭蒙馆、白鹿蒙馆，诶？” 　　…… 　　孩子们十分吵闹。 　　李清茶走上去，打招呼道：“钰筠使女怎么来了？孩子们舟车劳顿，今天刚到京城你就带着他们到白鹭蒙馆探听情报？” 　　她故意在“探听情报”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钰筠当然能听出来，准备反击回去， 　　但她身边的孩子反应要快得多，有人兴奋说道：“李主事！钰筠阿姐念叨了一上午的人，说是当世第一聪明人呢~” 　　李清茶：“啊？” 　　她当场懵了。 　　钰筠的脸发烫，温度高得仿佛可以煎鸡蛋， 　　她给了那个多嘴的孩子一瓢， 　　“别乱说！” 　　孩子撅起嘴，但还是听话地不吱声了。 　　“……” 　　“……” 　　“……” 　　一片安静。 　　刚才，孩子们还吵吵闹闹，现在一下子集体闭嘴，让前后氛围的变化非常大。 　　李清茶看了眼钰筠，压低声音， 　　“当世第一聪明人？” 　　“唔咕……” 　　钰筠发出像是闷罐被踢了一脚的声音，显然是被命中要害了。 　　李清茶嘴角勾起， 　　“有眼光。” 　　钰筠受不了了，气机运转，像是要飞身过来给李清茶来上几拳， 　　但李清茶懂得见好就收地道理，捉弄了对方两句，立即换上一脸严肃的表情， 　　“钰筠使女，蒙馆周边你是来过的，知道这个地方非常注重安静。你带着这么多狐图腾的稚童过来，肯定会影响蒙馆内的蒙童读书。” 　　刚才还在挑逗，现在又变得一本正经， 　　钰筠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当着同族这么多孩子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咬碎了银牙把气往肚子里咽， 　　她说：“李主事，我参观了白鹭书院心生向往，所以想带着孩子们也来看一看。” 　　李清茶笑， 　　“话说，钰筠使女参观白鹭书院了？我怎么记得好像是白鹭蒙馆？” 　　“！@#￥*……” 　　“哈哈哈，开个玩笑，钰筠使女别当真。” 　　说完，李清茶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身高和一个小孩子平齐，这样可以与对方对视， 　　“来看我们人族的蒙馆呀？学习吗？” 　　钰筠看在眼中，微微愣了下， 　　她接触过的大人，从来没有像李清茶这样的，把自己放在一个和孩子平等的位置上对话， 　　尽管李清茶是在试探，但她的行为依然让钰筠有些感动。 　　那个狐妖小孩看了看钰筠， 　　钰筠也蹲下来，对孩子点了点头。 　　小孩受到了鼓励，说：“钰筠阿姐说你们人族读书很有一套，让我们过来听一听、看一看，最好能养成一样的习惯。” 　　李清茶默然， 　　没猜错，钰筠确实是来收集情报的。 　　她说：“钰筠使女，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钰筠轻笑， 　　“你们人族关于文试的事情还没定下来，不知道要拖多久，我就想着带孩子们来转转。李主事，你不会不同意吧？” 　　“当然同意。” 　　“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你害怕当世第一聪明人反对？” 　　“……” 　　这家伙又来了！ 　　钰筠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俗话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再让你得意几天，早晚有你吃瘪的时候， 　　她心中已经开始想象李清茶中计时惊讶的表情了。 第479章 使女似乎有些……得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清茶干脆就驻扎在白鹭书院了，和孩子们吃住都在一起。 　　钰筠也有耐心，天天来，旁敲侧击李清茶教的内容， 　　双方各说罗圈话，就是不聊实质内容。 　　三天后。 　　秋狩开始。 　　按照《大夏会典》中的流程，在礼部的主持下，先是双方交换正式国书， 　　内容无非就是秋狩赢了后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因为之前私下里都已经谈好了，所以就是走个过场，妖族使节和大夏皇帝分别用印，为其合法性背书。 　　再之后就是秋狩的项目， 　　由妖族提出，并由人族通过或者驳回， 　　这当然也是走过场，双方不会出现任何争执便能达成一致，因为之前也都充分讨论过了。 　　归纳下来就是四个字—— 　　按部就班。 　　李清茶作为礼部会客司主事，以及这次秋狩的负责人，肯定不能再在白鹭蒙馆猫着了。 　　前一天晚上，她从蒙馆回了钦天监睡觉， 　　当天起个大早，准备上朝。 　　聊天群里的讨论很热烈， 　　「五：秋狩要开始了。」 　　「五：而且，我看六部口又搭起了一个台子，怕是今天要大打出手。」 　　「二：不会的。」 　　「五：啊？」 　　房经吾知道文试的事儿，但不言不清楚。 　　李清茶沉吟片刻， 　　自己是七号，而七号是七皇子， 　　这时候，七皇子作为知情者，应该会说的内容是…… 　　「七：文试。」 　　「二：七号不愧是宫里人，消息灵通。」 　　「五：七号，你说话总是这么言简意赅吗？」 　　「七：别的不能透露了。」 　　说完这句，李清茶便操纵七号让七皇子可耻地匿了。 　　群里没有对七号的身份多加猜测，因为文试这个消息比较重磅，尤其是对于没听过的人来说， 　　「四：秋狩不是狩猎吗？这个怎么文试？」 　　「二：《尔雅·释天》中有《讲武》篇，所谓‘秋猎为狝，冬猎为狩’，以前的战书也常有‘会猎于中原’之类的说法，可见，狩其实是武之代。」 　　「五：你能不能说重点？」 　　「二：我的意思是，文武相合，武将也得读兵书，所以秋狩有文试很正常。」 　　「一：你这就是硬掰。」 　　「一：此次秋狩中加入文试完全是妖族的计谋，没必要翻书让其合理。」 　　思柔吐槽犀利。 　　李清茶没再看聊天群里扯皮，洗漱过后吃了几个包子，随后趁着夜色出门。 　　六品官平时是不用上朝的，一般在礼部坐堂， 　　当然，李清茶连堂也是不坐的， 　　今日要去上早朝，属实是破天荒了。 　　寅时三刻，李清茶到达午门前的广场， 　　此时，众大臣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都在讨论秋狩的事儿。 　　在《大夏会典》中，要求文武百官凌晨三点就在午门外等着，但没有这么严格执行的，众官员只需要五点前排好队进门就行，非常人性化。 　　楚中天走了过来， 　　“李主事，白鹭蒙馆那边如何了？有信心吗？” 　　李清茶点头， 　　“信心不好说，唯有尽力而为。” 　　“好！有尽力而为的心便是好的。说起来，李主事应官不过三个月就已经能位列朝班了，我与你这般年龄时，还在翰林院埋头苦干呢。” 　　“只此一日而已，下官任重而道远。” 　　李清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就皇家那一档子你争我夺的事儿，自己还是能不上朝就不上朝比较好，免得在不必要的争端中越陷越深。 　　楚中天笑笑，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陶应听到了，鼓励道：“任重而道远，李主事好志气。” 　　三人又聊了一阵， 　　没多久，城楼上不疾不徐的鼓声响起， 　　百官列队，在宦官的引领下从角门进入， 　　众人默不作声，李清茶也微低着头亦步亦趋，直过金水桥，在御前站班太监一句“百官上朝觐见”中进入金銮殿。 　　官员们一跪三叩， 　　皇帝说：“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至此，上朝的流程走完。 　　大家都不作声，因为知道今天的主角是礼部，轮不到他们出来跳。 　　陶应清了清嗓子，站出来道：“皇上，秋狩在即，妖族使节想要递交国书。” 　　皇帝点头， 　　“准。宣大使觐见吧。” 　　御前站班太监捏着嗓子唱：“宣大使觐见。” 　　声音一层层地传出，直到金銮殿前的宽阔广场， 　　随后，在侍卫的带领下，钰筠和李呼伦两人踱步上殿，钰筠双手高举，将国书递给太监，随后道：“请人族皇帝过目。” 　　皇帝抬手接过文书， 　　他扫了一眼，随即“咦？”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殿内显得异常清晰，就连殿内最角落的大臣都能听到。 　　李清茶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来了！ 　　钰筠果然有阴谋。 　　只见皇帝扬了扬手中的妖族国书，说道：“秋狩这么多年，朕收到贵国的国书不少，金银、丝帛、粮食、茶叶等等，这些都见过。唯独最后一点……呵呵……” 　　他视线一扫， 　　“李卿，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把国书递给太监，直接跳过陶应，让李清茶回话， 　　可见确实有事儿超出预料了。 　　李清茶出班，疾步上前，接过国书，一目十行扫到了末尾， 　　她不由得一愣， 　　“让二十名妖族稚童在白鹭蒙馆读书求学？他们不是要参加……参加……唔……” 　　李清茶看向钰筠。 　　钰筠轻笑， 　　“李主事想说什么？” 　　“……” 　　“之前，本使与大夏官员接触，发现大夏官员似乎都很喜欢和圣国做生意，甚至还提出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构想。本使认为，这是很不错的交流方式，所以是同意的，但思来想去，觉得交换学生明明是最直接的办法，为什么没人提？所以特意加了这一条。” 　　李清茶：￣□￣｜｜ 　　钰筠这么说纯粹就是扯了。 　　李清茶跟钰筠提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之时，钰筠已经想好了让稚童过境的事， 　　换句话说，稚童来京的本来目的绝对不是文化交流。 　　但这种事儿肯定是不能明说的， 　　毕竟，靠文化胜利、经济胜利是大夏的长期方略，现在反对属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钰筠嘴角勾起， 　　“李主事，本使这几天一直让狐图腾的孩子们去白鹭蒙馆学习，你是知道的，现在忽然表现出来惊讶，莫不是在做戏？” 　　啧…… 　　李清茶咋舌， 　　竟然被钰筠瞒天过海、指东打西了， 　　本以为对方是在收集情报，没想到只是障眼法。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些稚童不是妖族一方参加文试的人选，那谁才是参加文试的人选？ 　　李清茶心思电转，考虑妖族使团人员构成， 　　唯一的可能浮出水面。 　　很快，她展颜一笑， 　　“使女似乎有些……得意？” 第480章 雏凤营可以一战 　　加更。 　　￥￥￥￥￥￥￥￥￥￥￥￥ 　　正如李清茶所说的那样，钰筠确实有些得意， 　　但此刻，她的心悬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浮现。 　　有问题…… 　　问题很大！ 　　狐妖少女看李清茶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本能地觉得这家伙又要玩阴招，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她硬着头皮说：“李主事、陛下，不知送学生来人族京城读书是否可行？” 　　皇帝的眼皮轻轻跳了跳，转头看向楚中天， 　　楚中天出列， 　　“皇上，儒得道以民。所谓得道，一曰礼乐，二曰仁义。此二者放之四海而皆准，不分敌我而教化，使女的提议大有可为。” 　　李清茶看过去， 　　只见楚中天面沉如水，沉稳且坦然，似是也看出了钰筠的小九九。 　　啧…… 　　不愧是内阁首辅。 　　皇帝沉吟道：“好，就依楚卿之见吧。还有，咱们的国书也要加上求学、游历的一条，两国对等，来而不往非礼也。” 　　有他发话，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在场的官员都是人精，看双方拉扯，肯定能猜出妖族耍了花招， 　　满朝文武轻声议论，让金銮殿显得有些闹。 　　皇帝咳了一声， 　　“礼部草拟的国书呢？” 　　陶应出列，将国书双手奉上，递给钰筠。 　　钰筠仔细翻看，又给李呼伦过目，随即说道：“陛下，大夏的国书颇为公允，我们没有意见。” 　　皇帝提醒道：“别忘了，之后还要加一条。” 　　“当然。” 　　“嗯，今日散朝后就用印吧。” 　　皇帝对御前站班太监挥手示意， 　　后者立即端着一个木盘上来，将妖族的国书在上面平铺开，谨慎地递给小太监，请到了后殿， 　　国书的意见交换完毕。 　　皇帝看了眼钰筠，说道：“使女应该还有秋狩的事要讨论吧？朕看过你们递上来的文书，说要进行文武两试，先文后武？” 　　一众官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文试的事情在京城已经小规模地传开了，这些权力核心中的大人物不可能没有耳闻。 　　钰筠恭声道：“陛下，试题也一并请您过目了。” 　　皇帝点头， 　　“没错，朕现在可以公布？” 　　“有劳陛下了。” 　　“那朕就越俎代庖了，贵国的题目只有一句，‘两国连年交战，该如何取得优势？’。” 　　李清茶：￣□￣｜｜ 　　明明已经把能透的、不能透的都说了，还搁这儿“越俎代庖”，说得好像本应由钰筠公布，皇帝因此一直保守秘密似的。 　　钰筠也心知肚明，没有吱声。 　　大家都知道，这道题既然由皇帝金口玉言说出，那肯定就不会变了， 　　但明面上的讨论肯定要有。 　　有人说：“这是讨论军事的策问吗？之前从未有过先例啊……自古君王治天下，皆以道德教化四方、文臣武辅治理百姓，以演武入题，恐怕不合适。” 　　楚中天笑了笑， 　　“此言差矣。只习道德文章便可治理天下吗？演兵习武虽为臣辅，但亦有其重要性。若大夏只重教化、不通军事，何来的长治久安？” 　　有楚大学士带头参与，满朝文武便都参与了进来，讨论得热火朝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是在演双簧， 　　李清茶看他们左右互搏，偏偏还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在辩论，就忍不住想笑。 　　她正听得想睡觉，皇帝发话了， 　　“好了，都停下吧。” 　　这是要做总结发言了，众人老老实实闭嘴，立正站好。 　　皇帝说道：“兵事不可决定一切，但治国需要有文有武，‘德化万民’虽然不错，抱着它死守不变却是一种偷懒。” 　　说着，转向钰筠， 　　“使女此题在大夏策问中虽然没有先例，但也不失为可行的尝试。朕准了。” 　　钰筠也是第一次经历早朝， 　　emmm…… 　　没想到人族的朝廷是这么运转的。 　　她赶紧说道：“谢陛下。” 　　皇帝点头， 　　“文试的题目已经定下来了，那就说说看你们的人选吧。” 　　“陛下，这里有一份圣国草拟的名单。” 　　“给礼部的众卿家看。” 　　这话是对太监说的。 　　他小跑着接过钰筠的名单，目光在李清茶身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递给陶应， 　　没想到，陶应直接躺平， 　　“李主事，你来看。” 　　众人：“……” 　　官员们低下头，仔细研究自己的鞋尖儿。 　　李清茶快步走去，接过名单，随后嘴角划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意，转头问钰筠：“使女，这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不再变了？” 　　看到她的笑，钰筠的表情僵了僵， 　　笑无好笑！ 　　可狐妖少女没有别的办法，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两国邦交又非儿戏，既然作为正是文书提交，自然不会变了。” 　　李清茶故作疑惑， 　　“可是，这份名单跟……额……跟之前入境稚童的名单不一致。” 　　“本使刚才说过了，那些狐图腾的孩子们来京城，目的只是去白鹭蒙馆观摩、学习。大概一刻钟之前的事儿，李主事不记得？” 　　钰筠牙尖嘴利，猛烈输出。 　　李清茶岿然不动，又假模假样地看了一眼名单，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妖族使团中那些士兵的名字？” 　　钰筠被阴阳怪气地浑身别扭，脸上是冷冰冰的表情， 　　“看来李主事有印象。” 　　“让士兵回答策问，钰筠使女还真是敢想。” 　　“圣国的勇士皆是文武双全的，回答策问自然没问题。当然，还要感谢贵国的宽容，允许使团内的所有成员参与秋狩。” 　　李清茶心中暗笑， 　　钰筠要求任何使团成员都能参与秋狩，分明是为那些狐妖稚童开的后门， 　　但见识到白鹭蒙馆的厉害后，立即调整策略， 　　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皇帝挑眉，也意识到被妖族算计了，但又没办法发作，因为妖族从来没承认过那些稚童是为了参加文试才入境的， 　　没承认就等于不存在，哪怕妖族的计划就是那样。 　　楚中天也面露难色， 　　他确实看穿了钰筠的伎俩，但只看穿了一半儿， 　　本以为不是稚童，就只能由钰筠亲自上， 　　那不难应付，让李清茶本人见招拆招便是，单论策问，李清茶定然能完美碾压，把钰筠按在地上摩擦，先X再X。 　　但现在的情况很复杂， 　　总不至于妖族派一堆士兵上阵，自己这边儿选些书生接敌吧？ 　　就算赢了，妖族也能以不公平为由放赖。 　　失策了…… 　　楚中天一阵头疼。 　　这时，殿上一个悠悠的声音说道：“皇上，臣以为，雏凤营可以一战。” 第481章 面基 　　从白鹭书院出发，几十架马车列着长长的队列， 　　还有一些人走在马车边，步行。 　　大家都是同窗，并不是不想让他们坐，而是实在没办法， 　　家里有钱有权的毕竟是少数，能在白鹭书院山门前长期占用“停车位”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才会出现当下的局面， 　　其实，每架马车内都已经挤满了。 　　房经吾也如此， 　　别看他是魏贤的弟子，但还是得和同学们挤在一起。 　　他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潮， 　　身边传来师弟们的声音， 　　“外面好多人，都在往六部口赶呢~” 　　“已经开始了吗？”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急的！一帮大头兵讨论策问，你还指望听出什么内容来？” 　　…… 　　房经吾皱眉， 　　“大头兵？你们别忘了，这次代表人族的是思柔公主的亲军雏凤营，她们在亳州有赫赫战功不说，教头是何许人？” 　　一想到那个人，师弟们立即安静下来，仿佛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有某种让人禁声的魔力。 　　房经吾提醒道：“你们想想，《汉家源迪》是什么？” 　　众人沉吟，随后七嘴八舌， 　　“是格物之学的绝唱！” 　　“数术原本。” 　　“汉人智慧启迪的集大成之作。” 　　…… 　　若李清茶在场，一定忍不住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里面有物理、化学、地里等知识，但也只是模仿的《寒假园地》习题册而已，没必要这么吹啊喂！ 　　结果， 　　“你们说的都没错。” 　　房经吾竟然百分之百地认同了。 　　他继续道：“但有一点你们忘了，《汉家源迪》是四为先生写给雏凤营的教材。” 　　雏凤营…… 　　那些女子真是幸运，竟然算得上四为先生的弟子， 　　这身份说出去可长脸了。 　　房经吾说道：“书院的先生们都赶着观摩文试，像匡先生、魏山长，甚至使用缩地成寸，他们都急，我们凭什么不急？” 　　众人默然。 　　当然，房经吾说的也不全对， 　　白鹭书院的先生们之所以急着过去还有第二个原因—— 　　当评委。 　　大夏朝廷认为妖族使团做考官可能不公平； 　　妖族使团认为大夏朝廷做考官可能不公平。 　　所以，双方都同意在保证己方考官数量的前提下让白鹭书院的鸿学大儒品评，就当是善意第三方给的参考了。 　　随着距离六部口广场越来越近，马车也越来越举步维艰， 　　车帘外传来嘈杂的声浪， 　　房经吾掀开一看，发现外面茫茫多满是攒动的人头， 　　他身边的师弟嘀咕：“师兄，这么多人，可比三宗论道还要热闹。” 　　那是自然的， 　　人族和妖族打了几百年， 　　战争虽然影响经济繁荣和地区稳定，却可以塑造民族凝聚力，在这种情况下，大夏百姓对秋狩的关注度肯定远高于三宗论道， 　　毕竟，道门内部斗得你死我活，也不影响普通人的衣、食、住、行。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不行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房经吾叹气， 　　“走，我们也改成步行。” 　　一帮书生下了马车， 　　他们虽然是儒生，但都是修士或是修士的胚子，体质比起普通人好一些，想要挤过人群也不难， 　　再加上白鹭书院的人很多，形成了一道由青衫组成的“青”流。 　　就在房经吾奋力杀出一条血路之际，忽然感到后背一凉，脖颈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感觉，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 　　结果，眼睛被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晃了一下，赶紧眯眼，才看到人群中钻出一个光头，正对着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 　　房经吾：￣□￣｜｜ 　　“不言大师。” 　　他无奈地跟对方打招呼。 　　不言大喜过望，一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对被挤过的人群道歉，一边冲杀过来， 　　“房施主！” 　　“别……别叫得这么大声，我能听见。” 　　“贫僧还以为房施主在现实世界不会搭理贫僧呢~” 　　神特喵的现实世界， 　　房经吾额头冒汗，环视一圈，发现众师弟都在看着自己，只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和尚都这样，精神世界、现实世界，傻傻分不清楚。” 　　没想到，这个解释完全不合格， 　　众师弟议论纷纷， 　　“为什么不言大师的精神世界中会有房师兄？” 　　“这还不够神奇呢~更神奇的是，不言大师认定房师兄在精神世界搭理他，现实世界却不会搭理他。”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交已久吗？” 　　…… 　　房经吾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看向不言，尽力让表情冷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不言大师也来观摩秋狩？” 　　“当然，你是知道的，贫僧很看好李施主。” 　　不言不怕承认。 　　房经吾：“……” 　　于是，群里多了这两句话， 　　「二：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说‘你是知道的’这种话？」 　　「二：我们很熟吗？」 　　群里的其他人都懵了。 　　「四：什么意思？」 　　「三：二号，你是傻了吗？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 　　「一：我刚才看了前面大家的发言，好像没有‘你是知道的’这句话。」 　　房经吾无语， 　　在现实吐槽不言，会被师弟吐槽； 　　在群里吐槽不言，会被群友吐槽。 　　社死！ 　　妥妥社死！ 　　没想到，不言还很上道，在群里回了他两句， 　　「五：我觉得挺熟的。」 　　「五：啊，现实世界不太熟倒是真的。」 　　房经吾更无语了， 　　「二：你还知道咱们在现实世界不熟就好！」 　　看到两人对话，群里的众人当然懂了， 　　「九：呵呵……看来是见面了。」 　　「六：说起来，他们似乎早就已经互相知道现实中的身份了。」 　　「七：能在现实中见面，也挺不错的。」 　　在李清茶的时代，房经吾和不言这叫线下面基。 　　房经吾心中疯狂吐槽， 　　对不言，还是距离产生美，两人线上吹牛扯皮也就算了，线下老老实实地保持距离吧。 　　他转向对方的光头， 　　“不言大师，你这是……” 　　不言行礼， 　　“哦，此次秋狩有文试，考察的还是策问。佛门弟子善于辩经，但不会写时文，对时政、实务等等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希望有懂得此道的人帮忙讲解。” 　　说着，不言指指身后， 　　房经吾这才注意到对方也带着一帮大相国寺的和尚。 　　他沉吟片刻， 　　“好吧，我们一起。” 第482章 先手开团 　　和三宗论道时一样，六部口的广场周边满是凉棚， 　　其中最豪华的是皇室成员的。 　　秋狩于大夏而言，不仅仅是一场颜面问题，还关乎到边境平稳，以及今后对妖族的策略，所以皇子、皇女尽数到来。 　　不过，这次的排场很不同， 　　七皇子坐首位，因为他是本次秋狩的负责人， 　　按理说，他后面便是太子才对，但出乎意料的是，思柔公主竟排在太子之前， 　　原因无他—— 　　思柔是雏凤营的统帅。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统帅就是统帅，这个身份不会变。 　　在两人之后才是太子等皇子、皇女。 　　太子虽然频频和弟弟妹妹们说笑，脸上的表情却时不时地阴沉一下，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坐在最前端的七皇子，目光闪烁， 　　没有城府的人或许注意不到，可二皇子、思柔都看得一清二楚。 　　思柔默默叹气， 　　事情最终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时，七皇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老姐，你的雏凤营能不能成啊？” 　　思柔瞪他一眼， 　　“这种时候，不成也得成！” 　　“唔……” 　　“再说了，雏凤营的教官是李清茶，她的实力你还不清楚？既然她主动让雏凤营参与文试，就说明已经成竹在胸了。” 　　七皇子没接茬。 　　关于文试的讨论，他是全数参与的， 　　今天的早朝也是如此，虽然没说几句话，但目睹了全程， 　　妖族先以稚童入境为障眼法，让李清茶把精力投在了白鹭蒙馆，之后突然转向，不光是李清茶，七皇子、楚中天、陶应、皇帝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很难说李清茶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现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成竹在胸。 　　就在这时，永嘉忽然开口了， 　　“肯定是我们赢啊！” 　　七皇子轻笑， 　　“为何？” 　　“我常去看雏凤营训练的，她们很厉害。不光阵法、武艺厉害，还有就是读书，会很多我不会的东西。” 　　“你这小丫头……” 　　“(ˉ▽￣～) 切~~不信是吧！？” 　　永嘉对七皇子扮了个鬼脸，凶巴巴的模样。 　　七皇子叹气， 　　他读过《汉家源迪》，里面的知识不可谓不高深，但在他看来，那玩意儿就像点歪了的科技树，于策问应该没有任何作用。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思柔的声音突然响起：“父皇来了！” 　　一众皇子赶紧起身， 　　只见从皇城的方向悠悠行来一个二十四人抬的步辇，轻纱遮挡，只能看到皇帝的身形，却看不到皇帝的面目。 　　但即便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也足以让百姓们激动了， 　　山呼海啸的跪安声响起， 　　“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万岁。” 　　…… 　　在呼声中，步辇缓缓停了下来， 　　因为足够大，所以根本不需要凉棚，步辇本身就是一个凉棚。 　　思柔回头看看太子，又看了看二皇子， 　　如此争来争去，为的不就是那种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还有二十四抬的超规格的享受？ 　　这些人真是有够无趣的…… 　　还不如自己，天天和李清茶那啥，多舒服？ 　　想着，思柔脸一红。 　　她又看向七皇子， 　　“七弟，你选妃的事情到底……” 　　七皇子摇头， 　　“快别选了吧，有那一个就够了。” 　　少女注意到对方说的是“有那一个就够了”，而不是“有那一次就够了”， 　　她不由得抿嘴偷笑，但又难免忧心， 　　如果七弟真的和楚大学士…… 　　这种事在太子和二皇子眼中定然是最危险的信号。 　　思柔正想着这些，便见皇帝的步辇轻纱微动，白鹭书院的魏贤、钦天监的监正、楚中天也进入步辇内，得到了和皇上同席而坐的殊荣。 　　今天还真是什么人都来了…… 　　公主殿下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看着翘首以盼的百姓们，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和妖族的战争，百姓们对秋狩从不退让—— 　　许胜不许败。 　　以往若是输了，主管的大臣无一例外不被民间痛骂； 　　赢了的人，无论私德如何，哪怕有贪赃的案底，也会获得一段时间的呼吸权，被百姓们吹得万家生佛。 　　这次也是一样的， 　　七弟是皇子，还好说，李清茶可就…… 　　少女正在担心，不远处的礼部的凉棚内，陶应站起，走到七皇子身前，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他约莫算了一下，说：“这次双方一共是三十人参与文试的策问，若按照以往廷对的时间来算，至少得有一个多时辰，但这次需要立即给出评判，所以时间更紧迫，恐怕得翻倍。”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 　　秋天天黑得早，所以还是尽快开始为妙。 　　七皇子看了眼礼部的凉棚， 　　“使女，贵国的士兵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钰筠起身， 　　“准备好了。” 　　七皇子又问李清茶：“李主事，雏凤营那边儿呢？” 　　李清茶立即回答：“好了。” 　　一旁的钰筠立即插话道：“七殿下、李主事，本使听闻雏凤营一共七十二人，但并不都是士兵，其中一人是领军的女将？” 　　她说的是穆诗， 　　穆诗确实是有官职的——曹参。 　　李清茶当然清楚钰筠的意思，嘴角勾起，说道：“使女放心，穆曹参不会参与此次文试。” 　　钰筠点点头， 　　“李主事高风亮节，让人佩服。” 　　麻烦说“高风亮节”的时候别这么咬牙切齿好不好？ 　　李清茶无语。 　　七皇子问陶应：“陶大人，由妖族先开始还是咱们先开始？” 　　陶应表情严肃地回答：“每年秋狩都是大夏先开始，因为妖族是客，而大夏是主国，所以理当由我们来‘抛砖引玉’。” 　　懂了。 　　先手开团。 　　七皇子当即会意，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看到他起身，六部口广场周围的凉棚率先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像是会传染，由近到远，一层层地向外扩散，直到整个场地完全安静。 　　七皇子提高音量， 　　“宵田为獠，火田为狩………………振旅阗阗，出为治兵，尚威武也。入为振旅，反尊卑也。” 　　这是二号即房经吾在群里说的《尔雅·释天》中《讲武》一篇的后文， 　　他背完之后，说道：“两国邦交，征伐有之、合和有之，人族妖族争斗百年无果，固有秋狩以减损。今日乃秋狩文试，题目为，‘两国连年交战，该如何取得优势？’。何人应题？” 　　话音刚落，便听雏凤营中传来一个女声， 　　“我！我我我！” 第483章 都不是 　　加更。 　　￥￥￥￥￥￥￥￥￥￥￥￥ 　　众人：？？？ 　　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殿试、会试的时候，考生入场不会说“我我我”这种话，听着就有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考场上点名，戏文里都是：“X州XX县举子，XXX。” 　　步辇之中，皇帝脸黑如墨。 　　楚中天咳嗽一声， 　　“皇上，想来这是李主事的计谋。” 　　“哦？” 　　“就如同七皇子猜测的，妖族搞文试这么一出，可能有用‘文无第一’放赖的打算，李主事便故意让雏凤营的女兵表现出愣头青的一面，将姿态放低，可以麻痹对手。” 　　“原来如此。这小子，确实有那种小心思。” 　　皇帝恍然大悟。 　　一旁的监正看了只想笑，心说李清茶也不知道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麻痹的可不只是对手吧？ 　　这时，外面传来穆诗的声音， 　　“殿下，刚才说话的是雏凤营的士兵蒲洁，冲撞了殿下。” 　　七皇子连连摆手， 　　“无妨无妨。” 　　他转向蒲洁，问道：“刚才的题目你已经听到了，可是有什么见解？如果有，直接登上台子来说，让在场的文武百官、百姓都听到。” 　　这句话是文试正式开始的标志。 　　蒲洁看了眼穆诗，之后又偷瞄在礼部凉棚内的李清茶， 　　李清茶却正和陶应低语，似是没注意到。 　　女兵咬咬牙，走上了台子，说道：“我想说的是公主殿下的地图改革。” 　　一听地图，钰筠可就来精神了， 　　她聚精会神地端正坐姿。 　　七皇子不由得皱眉， 　　题目是“两国连年交战，该如何取得优势？”， 　　准确的地图能提供准确的信息，确实是建立优势的巨大保障，不算是跑题， 　　但比例尺、图例到目前为止还只在六部的地图中有应用，尚未在民间传播开，因此属于机密，公开讨论或许并不合适。 　　穆诗凑到蒲洁身边耳语几句， 　　蒲洁频频点头，之后说：“殿下大可以放心，卑下讨论地图不会有泄密的可能，因为……是虚构的。” 　　七皇子一愣， 　　“虚构的地图吗？呵……有趣……那就说来看看吧。” 　　他这么说，普通人没觉得什么，皇子们却有不少人愣了愣， 　　他们都觉得七皇子的语气很像廷对时的父皇，仿佛真起了爱才之心、要为大夏遴选人才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 　　太子的表情微微变化，想说什么，但视线在皇帝的步辇和妖族的凉棚间微微游弋，最终还是忍住了， 　　当着外族人，最好不要拆台，否则只会让父皇更加不喜。 　　此时，蒲洁得了七皇子的首肯，兴冲冲地跑到台子边，蹲下身子跟几个小伙伴沟通了一番，之后从她们手上接过两卷纸， 　　卷起来的纸筒很高，李清茶粗略估计，感觉展开后差不多是六张A4纸的尺寸。 　　蒲洁让小伙伴们将纸张打开。 　　是两张地图， 　　其中一幅，里面又是羲和城、又是招魂林的，看着就像修仙小说或者东方玄幻小说设定集，明显是虚构的。 　　噗！ 　　人群中传来轻笑， 　　应该是有识字的百姓们看懂了。 　　蒲洁脸色通红。 　　七皇子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之后说道：“既然是幻想……咳咳……虚构的地图，上面的内容当然是越假越好。” 　　为缓解尴尬，她指指另外一幅， 　　“这是？” 　　蒲洁回答：“这是妖族地……额……我的意思是，这是妖族绘制的中原地图。” 　　那个竟然是中原？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难以置信，擦了擦眼睛， 　　有百姓嘀咕：“那不是扯淡吗？浔州怎么可能在那个方位？” 　　这声音很清晰，传到了妖族使团的凉棚， 　　李呼伦冷哼一声，高声问：“李主事，这便是你们大夏的待客之道吗？” 　　李清茶的面色不变， 　　“左王，你是不是客，自己不清楚？” 　　“你……哼！” 　　“好了好了~本官觉得左王不妨考虑考虑，明明两幅地图中，有一幅地图是虚构的、另一幅是真实的，为什么我大夏百姓还认为真实的那幅更假？” 　　李呼伦不由愕然。 　　钰筠有急智，立即呛道：“李主事，此为文试，你询问圣国左王，他若答了，岂不是帮了贵国应试？” 　　李呼伦也恍然大悟， 　　“李主事，你小算盘打得很不错。” 　　李清茶仍然是那幅冷淡的表情，说道：“钰筠使女、左王，本官敢肯定，你们即使答了，也说的不对，不会加分、只会减分。” 　　加分、减分不是素来就有的说法，但字面意思不难理解。 　　钰筠回应：“这是李主事的激将法吗？” 　　啧…… 　　李清茶对蒲洁说：“小扑街，你替两位大使讲讲他们的想法吧。” 　　小扑街是蒲洁在雏凤营中的外号， 　　在场的大夏百姓听了，都忍不住露出笑容，看蒲洁就像看自家闺女。 　　蒲洁说道：“使女和左王所想，可能认为有两个原因：其一，大夏百姓对中原地区熟悉，所以看到地图中的谬误，能一眼就认出。” 　　众人不由得点头， 　　确实，距离越近的东西越容易发现其缺点。 　　房经吾看了眼不言， 　　emmm…… 　　距离产生美，果然没错。 　　蒲洁继续说道：“其二，那就是障眼法。妖族画的中原地图能流入大夏，有可能本就是妖族人使的计谋，画得如此粗糙也是示敌以弱的一种方式。” 　　钰筠的眉头皱了皱，心说这个蒲洁明明是士兵，思维却一点儿不差， 　　这正是她刚才心思电转间想到的两个借口。 　　狐妖少女“嗯”了声， 　　“怎么？这两个原因不是很合情合理吗？无论如何，觉得虚构的地图更真实，都是不可能的。” 　　蒲洁摇了摇头， 　　“不是的，这两个都不是根本原因。” 　　“你说什么？” 　　“根本原因在于妖族不会画地图。或者说，人族和妖族现在画的地图都不符合地理。” 　　这可是一句重磅炸弹。 　　妖族也就算了，人族最近一直在搞地图改革，而且见效甚快，户部和兵部用了都说好， 　　蒲洁倒好，竟然说出这种完全违背事实的话来， 　　她在搞什么？ 　　在场的官员下意识地看向李清茶，窃窃私语声四起。 　　李清茶依然保持着平静，说：“诸位大人，钰筠使女、左王，现在是文试，我们不妨听小扑街说完再来讨论，如何？” 　　有她发话，所有人耐着性子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百姓都有点儿懵逼， 　　他们略有所感，这次秋狩或许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精彩得多， 　　只是文试太高深，能不能听得懂是另一回事了。 第484章 当世第一奇书！ 　　蒲洁指指自己的地图，说道：“这是……唔……我们幻想的……额……” 　　话说得磕磕巴巴， 　　雏凤营的女兵们不由脸红，错开了视线。 　　不言不解，问身旁的房经吾道：“房施主，蒲洁女施主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有些难言之隐？” 　　房经吾：“……” 　　他可太懂了。 　　就拿白鹭书院举例，闲着无聊的时候就是吹牛扯皮、吟诗作对，但随着《金梅瓶》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学子开始着眼于市井，写起了小说， 　　人嘛，闲着无聊就喜欢幻想。 　　蒲洁自己虚构的地图中有“羲和城”、“荡剑山庄”诸如此类，这些一看就是势力或门派的名字，就像浔州剑阁、一字道、灵韵宗这种， 　　只是蒲洁起的名字中二得多。 　　这种事，大部分人应该都能理解，也就吃斋礼佛的大和尚把心思都献给了佛祖，能够心无旁骛。 　　房经吾大致讲了讲自己的理解， 　　不言缓缓点头， 　　“嗯，确实合理。贫僧偶尔也会有些幻想。” 　　“你也有？” 　　“对的。” 　　不言一脸“你快问！”的表情， 　　房经吾打个寒颤，错开视线，权作未见。 　　此时，台上的蒲洁已经解释完了，大致可以将那张地图理解为雏凤营十几个女兵共同玩的桌面扮演RPG的势力分布图， 　　百姓们觉得自己喝茶、听曲、看戏就够会玩的了，没想到还有这么新奇的玩法。 　　蒲洁说道：“其实，这是看了《汉家源迪》上……” 　　李清茶剧烈咳嗽， 　　“咳咳……” 　　她的《寒假园地》就是模仿的现代习题册，所以上面会有些闯关答题之类的玩法， 　　emmmm…… 　　只能说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 　　当然，闯关答题只是文字，雏凤营的妹子从中抽象出了地图，甚至仿照闯关玩法弄出了桌游，李清茶倒也乐见其成， 　　但这种事儿还是别拿出来说了。 　　蒲洁老老实实地岔开话题，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画的地图也非常的……额……非常假、很不真实，我们白丝不得骑姐。” 　　李呼伦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虚构的地图当然不真实了。” 　　“不，是地图绘制方法的问题。” 　　“你们还真是……唉……” 　　李呼伦摇头， 　　在他看来，从错误的树上结不出正确的果，蒲洁的话完全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陶应眉头皱起， 　　“左王，您虽然也是考官，但还是尽量别打断考生思路。” 　　李呼伦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闭上眼。 　　蒲洁说道：“后来，我们看了《寒假园地》的地理篇，再结合《九地》，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地图不真实的原因来自河流和山脉乱画，或者这方面的信息不足，造成地图的缺失。” 　　这句话不难理解，但因为打破常规，所以需要多深入思考。 　　钰筠沉吟片刻， 　　“能举一个例子吗？” 　　“唔……我们刚开始失败的地图就是最好的例子，光画一堆势力范围的边界和名字，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这么说？” 　　“教官说，区域的形成是和地理息息相关的，同一片区域，必然形成一个贸易交通枢纽，是为州府。此城之名往往会成为相关区域的名称，或者古国名。” 　　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大道理，人人都懂，但之前几乎没人朝这方面考虑过， 　　蒲洁的观点已经非常明显了—— 　　是地形选择了区域的范围和首府，并不是人选择。 　　钰筠的双眸闪了闪， 　　“你认为应该怎么画地图？” 　　蒲洁指指自己虚构的图， 　　“画地图最合适的办法是先确定水系，即主要大河的分布、支流分布，在这些交汇点形成主要城市，然后根据支流分布来确定山脉分布，必然是以支流为核心形成一串‘洼地’，这些‘洼地’就是浔州、亳州这样的州了。” 　　“那县呢？支流的支流吗？” 　　“教官说那个叫‘二级支流’，二级支流形成的‘洼地’就是县，县城则是整个地理条件最好——最靠近河流、耕地最多的地方。” 　　钰筠陷入沉默， 　　她终于明白圣国画的地图为什么那么不堪用了， 　　只考虑行政区块，不以地理要素为先决条件画出来的地图，就没办法确定贸易路线、战争通道等等重要信息， 　　那样的地图，不显得虚假才怪。 　　“……” 　　“……” 　　“……” 　　整个广场安静一片。 　　不言看了眼身旁冥思苦想的房经吾，轻声问道：“刚才，那个女兵说的话很重要？” 　　房经吾点头， 　　“嗯，对地图绘制的促进，不弱于思柔公主的改革。” 　　“啊这……” 　　“只可惜，上面讲解的不是四为先生，如果是四为先生本人讲解，定然有更多值得关注的点。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吧……” 　　房经吾的声音渐渐地弱不可闻， 　　现在是秋狩的文试，如果蒲洁什么实话都往外撂，相当于自剖战力， 　　这种把底牌和盘托出的行为属于纯找死。 　　不言诧异，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兵刚才说的是李清茶的想法。” 　　房经吾斜了他一眼， 　　“还有别的可能？” 　　“可是，人力终归有穷尽的时候，李清茶确实极端聪明，想出这些内容或许不难，但他有那么多的精力吗？别忘了，这次文试大夏共有十五人参加呢~” 　　“你说的很对，但我还是那一句话，有别的可能吗？” 　　“……” 　　不言沉默。 　　房经吾不由得摇头，心说就这样还想当李清茶的小迷弟呢？ 　　对偶像的信心还没自己这个路人粉来的坚定。 　　房经吾目光转向台上，看了眼蒲洁，喃喃自语地重复：“要是能四为先生讲解就好了。” 　　不言忍不住吐槽：“画地图这种事儿不是钦天监术士的活计吗？” 　　“你懂啥？《寒假园地》可是一早在白鹭书院就传播开了，我们都是四为先生名义上的弟子，若是输给了那些术士，很丢脸的。” 　　“啊这……” 　　“话又说回来了，凭啥就得是术士画图，我们儒生就不行吗？怎么就成术士的活计了？” 　　“你别对我发火啊……” 　　不言无奈， 　　他忍不住在群里吐槽， 　　「五：二号是个纯纯的儒生！老学究！」 　　「四：哈哈……」 　　「六：哈哈……」 　　「九：哈哈……」 　　房经吾当然也注意到了聊天群里的变化，但没有多想， 　　他在考虑回去把《汉家源迪》重新细读一遍的事， 　　师弟们说《汉家源迪》是格物之学的绝唱、是数术原本、是汉人智慧启迪的集大成之作， 　　这些都没错， 　　但现在看，还是太过保守了， 　　房经吾已经认定了，《汉家源迪》圣人经典之下的当世第一奇书！ 第485章 老七确实变了 　　“我们赢了吗？” 　　永嘉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人回答。 　　小丫头只好找具体的人问，左右看看，视线锁定在老姐身上，小心往前挪了挪，问道：“阿姐，我们这是赢了吗？” 　　思柔本来在思考，被妹子一问，这才回神， 　　“赢……唔……没有。妖族那边儿的士兵还没上前来回答问题呢~不比一比，很难说谁赢谁输。” 　　“那为什么这么安静啊？” 　　“因为小扑街说的内容有理，大家都在思考原因。” 　　永嘉歪歪头， 　　小小的脑袋上挂满了大大的问号。 　　蒲洁左右看看，问七皇子：“那……卑下要不要继续往下讲？” 　　七皇子用眼神询问各位考官。 　　李清茶摇头， 　　“小扑街，你先等等。刚才讲的内容可能有些多、也有些难以理解，我看在座的考官应该有不少问题想问，你稍安勿躁。” 　　“是，教官。” 　　众人看蒲洁这么听过的模样，难免觉得她只是李清茶的提线木偶，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李清茶的想法， 　　有这种猜想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一阵，钰筠再次开口问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说的有些想当然了。就说两张地图，虚构的显得真实、真实的显得虚假，只有水文、山脉等原因吗？” 　　这是妥妥的试探。 　　蒲洁刚准备给出答案，却听步辇内传来一阵轻笑， 　　“呵呵……使女有些心急了吧？” 　　是皇帝。 　　在场的百姓全都竖起耳朵。 　　钰筠眉头皱起， 　　人族最近的地图改革一直是妖族的心腹大患，她甚至不惜为此牺牲了一个好不容易钉入中原心脏——京城的钉子， 　　这么好的打探机会，怎么能错过？ 　　她说：“陛下，此题为‘两国连年交战，该如何取得优势？’，雏凤营的兵士只说了制图，却没让两者建立联系。” 　　皇帝冷笑， 　　“真的没建立联系吗？地图对于战事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使女不知道？” 　　“陛下，此为文试。考生不说清楚，难道让考官猜？” 　　“呵呵呵……使女还真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如此，那朕有个提议，让贵国的士兵也上前回答，看看答的如何，之后再下判断也不迟。” 　　“……” 　　“……” 　　“……” 　　冷场了。 　　如果是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不可再强逼， 　　钰筠很聪明，当然不可能看不出人族的皇帝已经有了火气， 　　但是，地图改革…… 　　狐妖少女只能咬咬牙， 　　“陛下的意思有点儿难以理解。什么叫‘之后再下判断也不迟’呢？” 　　李清茶不由得心中叹气， 　　这么纠缠，实为不智， 　　但很多事情就是没有办法，作为妖族的使节，钰筠不得不在劣势的情况下硬上，因为过了这个村，就很可能没有这个店了。 　　步辇中的皇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时间，整个广场也跟着完完全全地寂静了下来，就像夜晚的坟茔。 　　良久， 　　“皇上的意思是，先看看妖族士兵答的如何，如果不够好，不足以撼动蒲洁的回答，那就无须让蒲洁再多做补充了。” 　　代替皇帝回答的是楚中天， 　　显然，皇帝已经懒得再搭理钰筠了， 　　楚中天的用词也从“贵国”变成“妖族”，不满溢于言表。 　　李呼伦的毛发蓦地炸起， 　　钰筠摇摇头，示意他暂时忍忍，先别急着发作，之后说：“楚大人，这样不就成见招拆招的辩论了吗？” 　　楚中天沉声道：“钰筠使女为何会这么认为？” 　　“敢问楚大学士，您参与科举的时候，策问的试卷交上去了之后，还有修改的机会吗？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使女果然伶牙俐齿。” 　　钰筠的逻辑没问题， 　　但逻辑没问题，并不代表赢了， 　　两国邦交不是两队打辩论，逻辑上赢了，但语气咄咄逼人，还是提出这种“细节”要求，反而会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过了一阵，步辇中传出皇帝的声音， 　　“老七，这件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瞬间，所有人震惊。 　　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考校七皇子？ 　　皇帝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皇室的凉棚，众皇子、皇女的目光钉在七皇子身上，仿佛无数道要将其射穿的钢针。 　　嘶…… 　　七皇子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尿了， 　　他心中清楚，绝对绝对不能说什么“此事还请父皇定夺”这种话。 　　皇帝问他的意见，明摆着有两重意思： 　　一、甩锅； 　　二、考校。 　　七皇子是此次秋狩的负责人，锅本就由他来背，没什么问题， 　　至于第二点…… 　　七皇子看了眼李清茶，心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能链式甩锅，让锅……咳咳……让哥来背。 　　他看向台子上，对蒲洁说：“蒲洁，你答的很不错。”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蒲洁回答已经结束，就算有关于绘制地图的见解，也不要再说了。 　　这当然也是皇帝的意思，否则皇帝刚才也不会出言打断进程， 　　七皇子当然要把父皇不好明说的表态说清楚。 　　蒲洁憨憨地点头， 　　“谢谢殿下的评价。” 　　七皇子“嗯”了一声，看得出来蒲洁已经明白了暗示，于是继续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本殿必须提醒你一句，此为策问，如果你下了台子，将不再有任何完善答案的机会。” 　　“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那我重复一下你的核心观点，你认为，大夏擅长绘制地图，远胜于妖族，所以在军事上对妖族占据主动和优势，对吗？” 　　“对。” 　　“很好，你的策问回答到此结束了。” 　　七皇子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直接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钰筠握紧拳头，指甲都快在手心中捏断了。 　　她说：“七皇子殿下，你就不担心人族会输？” 　　七皇子笑笑， 　　“会输吗？” 　　说完这句，立即转向蒲洁， 　　“蒲洁，会输吗？” 　　蒲洁歪着头想了想，说：“不会的。雏凤营中的兵士都有关于《汉家源迪》的研究，卑下研究的是地图，还只是很浅显的，有研究火器冷却的、有研究阵型疏密的，甚至有研究大炮炮弹的轨迹的……” 　　“停！停停停！可以了。你可以下去了。” 　　“诺！” 　　蒲洁抱拳，跳下台子。 　　步辇内，皇帝的嘴角勾起，说道：“老七确实变了。不仅知道对待妖族要保守军事秘密，还知道给百姓们吃定心丸。” 　　魏贤、楚中天对视， 　　七皇子那是给百姓们吃定心丸吗？ 　　目标对象分明是皇帝。 　　监正轻咳一声，对皇帝说道：“陛下，您难道不好奇蒲洁关于地图的研究，除了水文、山脉还有什么？” 　　古代有制图六体，山山水水的绘制大差不差， 　　而蒲洁观点的新颖之处，在于“是地形选择了区域的范围和首府，并不是人选择”讲清了地理和人类聚落的关系， 　　那么，是否能反过来推倒呢？ 　　皇帝点点头， 　　“宣蒲洁过来。” 第486章 受此启发 　　加更。 　　￥￥￥￥￥￥￥￥￥￥￥￥ 　　蒲洁兴冲冲地回到雏凤营。 　　穆诗压低声音， 　　“你这丫头，刚才表现得也太兴奋了吧？小心教官回头收拾你。” 　　蒲洁可爱地吐舌头， 　　“不怕，教官从来都只是吓唬人。” 　　“你……唉……你就不担心自己虚构的地图被教官嘲笑？他虽然从来都只是吓唬，但嘴上说话可不饶人，到时候抓着你的地图一顿批，看你怎么办。” 　　“穆曹参救我！” 　　蒲洁想到作业完成不好，被李清茶支配的恐惧，立即求救。 　　穆诗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 　　在雏凤营，他们从来都是阿姐阿妹相称，或者叫外号的，蒲洁现在说什么“穆曹参”，明显是想让穆诗帮她顶包。 　　两人正聊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穆曹参。” 　　雏凤营的女兵看去， 　　只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正在那儿杵着，双手抄在袖中，好奇地看着她们。 　　穆诗赶紧说道：“公公怎么来了？” 　　大太监拱手， 　　“是这样，皇上想见一见蒲洁。” 　　蒲洁不由得愣了，有些疑惑地看向穆诗， 　　雏凤营虽然是在宫中训练的，但就算有机会见到皇帝本人，也只是惊鸿一瞥，所以难免心里打怵。 　　穆诗问道：“公公，皇上让蒲洁过去是为了何事？” 　　大太监一笑， 　　“放心，不是坏事儿。” 　　说完，看向蒲洁， 　　“你现在就可以跟咱家走……对了，带上地图。” 　　一听还要带上自己虚构的地图，蒲洁就不由得有些羞耻，说道：“公公，那幅地图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营里的很多姐妹……！@#*￥%……” 　　后面的话变成了乱码。 　　穆诗捂着蒲洁的嘴，对大太监陪着笑脸，说：“这丫头什么也不懂，您多担待。” 　　大太监抿嘴， 　　“当然。” 　　穆诗警告地瞪了蒲洁一眼，之后才松开手。 　　蒲洁委委屈屈，跟着大太监离开。 　　此时，经过七皇子主持，妖族的一名虎妖士兵已经登上了台子， 　　虎妖明显是粗人一个，大睁着双眼，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根本不像参加文试，反倒像上去比武的。 　　蒲洁放心，跟着前往皇帝的步辇， 　　她看看华贵的步辇，陷入犹豫，看着就像不知道是该迈左脚还是该迈右脚。 　　大太监说道：“直接踩。” 　　“啊？” 　　“怎么？你还想脱鞋？” 　　“不不不……” 　　蒲洁解下腰间的佩刀，小心翼翼地踩上步辇，发现上面留下了一个鞋印，心里不由得直打退堂鼓， 　　但大太监就在后面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掀开纱帘。 　　步辇内，皇帝居中， 　　他右手边是监正，左手边是楚中天和魏贤， 　　四人一派严肃。 　　蒲洁不可避免地又迟疑了。 　　魏贤一笑， 　　“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蒲洁“哦”了一声，进入步辇内，甚至忘了对皇帝行叩拜大礼。 　　皇帝不由莞尔，对蒲洁的质朴很满意， 　　“雏凤营是思柔的亲军，便也是天子亲军，见了朕应该放心才是，你倒好，怎么表现得如此生分紧张？来，走近一点儿。” 　　蒲洁：哦~ 　　她往前挪了两步。 　　皇帝为首的四人对视，接着哈哈大笑， 　　监正单手一拖， 　　蒲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脚下步辇铺的毯子会移动一样，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闪了闪，在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四人身前。 　　皇帝说道：“蒲洁，让你进来，是想听听关于地图的事。刚才回答策问，你应该还有很多没说完的吧？” 　　蒲洁点点头， 　　“皇上，我……唔……卑下能演示吗？” 　　“你要拿那个虚构的地图，是吧？可以，朕刚才也没看仔细呢~” 　　“皇上稍等一下。” 　　蒲洁拿出地图，将其展开，然后在步辇中找能压住地图四角的东西， 　　监正说：“让老夫来吧。” 　　他手指一弹， 　　皇帝、楚中天、魏贤、监正四人的茶杯飞出，稳稳压住地图， 　　“好了，你直接开始讲解吧。” 　　连续见到监正的两次表演，蒲洁不由得眼了口唾沫，之后说道：“卑下是读了《汉家源迪》中地理的部分，才明白该如何画地图的。” 　　魏贤抬手， 　　“我记得其中有一个观点认为，地图是信息的一种表现形式。” 　　“嗯，刚才卑下说的‘地图不真实的原因来自河流和山脉乱画，或者这方面的信息不足，造成地图的缺失’，就是受此启发。” 　　“原来如此。” 　　魏贤缓缓点头， 　　虽然白鹭书院的学子也研究《汉家源迪》，但雏凤营终究离李清茶更近，可以频繁地请教，理解更透彻是必然的。 　　监正说道：“你刚才还说‘是地形选择了区域的范围和首府，并不是人选择’，那么，是否可以反推？” 　　蒲洁歪歪头，没听懂。 　　楚中天解释道：“监正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知道了妖族的各区域，是否可以以此来推断妖族境内的山脉、水文等情况？” 　　“可以。” 　　“说说看。” 　　“就以妖族苏里布为例，作为迁徙性聚落，卑下认为，它的运动是跟随水草变化来运动的。那么，不难以此来推断妖族境内某些河流的汛期。” 　　汛期…… 　　皇帝挑眉， 　　“从贸易记录来看，苏里布确实有很多牛羊，由此可见，苏里布根据适合放牧的水草迁移确有其事。但问题在于，水草的变化难道不是受雨水影响吗？” 　　蒲洁连连摇头， 　　“不是，草原的雨水和大夏不同，不是季节性的，河流汛期变化主要是高山冰雪融水导致。” 　　“这……是朕想当然了。” 　　皇帝被蒲洁批了，竟然认错， 　　啧…… 　　楚中天咋舌。 　　蒲洁继续说道：“知道了冰雪融水对汛期的影响，就可以进一步推测妖族境内山体的山势变化，从而判断哪边陡峭、哪边平缓，若是将来真有可能打到妖族境内，说不定会有用。” 　　何止是有用，简直就是有用。 　　皇帝心中微微激荡，正准备再问几个问题，却被监正抢了先， 　　监正一脸好奇， 　　“蒲洁，老夫听你刚才的语气，又是‘受此启发’、又是‘读了《汉家源迪》才明白’，莫非刚才那些说辞不是李清茶所教，而是你自己想的？” 　　皇帝一听，觉得这个问题更有必要，因此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蒲洁有点儿懵， 　　“监正，确实是教官教的啊。” 　　“那你刚才说的……” 　　“唔……那些确实不是教官教的，教官只教了《汉家源迪》上一些基础的内容，其他的研究让我们自己来。” 第487章 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 　　“……” 　　“……” 　　步辇内的四人面面相觑。 　　蒲洁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气氛变化，诧异地说道：“卑下说错什么话了吗？” 　　楚中天摇头， 　　“没说错。还有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雏凤营内有研究火器冷却的、有研究阵型疏密的，甚至有研究大炮炮弹的轨迹的，这些也都是自行研究？” 　　“对。” 　　“李主事只是指导？” 　　“对。” 　　嘶…… 　　楚中天感觉牙疼。 　　在场诸人，表情说不出的精彩，像是酸甜苦辣咸的调料一同入嘴，无法用语言形容。 　　过了好一阵，皇帝才开口， 　　“李清茶确实有些……有些门道。” 　　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李清茶了。 　　“……” 　　“……” 　　“……” 　　步辇内再度沉默。 　　蒲洁左看看、右瞧瞧，不清楚这帮大人物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皇帝看向监正， 　　监正有些尴尬地说：“皇上，臣刚才一直在思考《汉家源迪》的事，所以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修士都能一心二用，看来还是脑负荷不够大，只要脑负荷够大，监正这样的一品都得变成心无旁骛的单线程。 　　魏贤掀开纱帘的一角，争论声立即飘了进来， 　　“妖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可恶！” 　　“这就是妖族使团的风范！？” 　　…… 　　显然，虎妖士兵在策问中说了些相当过分的话。 　　楚中天说：“皇上……” 　　皇帝摇摇头， 　　“不急，先等等。咱们弄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不适合贸然插入议论，还是先听听老七的说辞、看看他会怎么处理吧。” 　　其他的人都老老实实闭嘴， 　　皇帝对七皇子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很难说心中想的是什么。 　　监正想到了白骨案， 　　莫非，太子真的已经失了圣心？ 　　可是最近在摘星楼观察皇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十分平稳，让人白丝不得骑姐。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七皇子果然发话了， 　　“使女、左王，贵国的言论似乎有些……过于轻浮了吧？” 　　钰筠回道：“敢问殿下，这‘轻浮’二字何解？” 　　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语气十分冰冷，想来面上也是恬淡从容的。 　　七皇子冷哼， 　　“轻浮，就是说言语随便，不严肃、不庄重。” 　　“可本使不认为阿述有任何随便的举动。你看他刚才回答策问时的表情、语气、语速，都是很认真的，不知殿下为何会有那般错觉。” 　　此话一出，群情哗然， 　　不只是官员，就连百姓也吵起来了， 　　而且，他们喷人更难听，官员们顶多说几句“欺人太甚”、“有辱斯文”之类的话，百姓可是直接指着鼻子骂娘。 　　钰筠轻咳一声， 　　“殿下，阿述所言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转向那个虎妖士兵， 　　“你再重复一遍。” 　　阿述抱拳，接着清了清嗓子，说：“我认为圣国对人族更有优势，是因为人族胆怯惧战。” 　　这话一出口，皇帝就知道为什么阿述会被骂了， 　　“嘿，妖族还真敢讲，也不怕回不去。” 　　台上的阿述继续说：“就以燕州之战为例，何兴发在燕州杀燕州守备，屠军千余，战果空前，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其实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就比如杀敌数字，何兴发其实砍了六百多人，屠军千余完全是胡扯， 　　但这种事，没人会站出来纠正， 　　六百多和千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纠正反而更容易遭人耻笑。 　　阿述继续道：“可是，燕州人口有多少？整个圣国的人口加起来才有多少？人族若是不胆怯惧战，为什么能由得何兴发部在燕州如入无人之境？” 　　这话没能问得众人哑口无言，骂声反而更大了。 　　陶应说道：“你的意思是，平民参战？” 　　阿述立即反问：“不行？再说了，你别装不知道，我们攻城的时候，你们也征用民夫守城，往下扔石块，这不是平民参战？” 　　这属于强词夺理， 　　人族和妖族截然不同，平民未受过军事训练，也就守城的时候能发挥作用，平时上战场只会拖后腿。 　　但现在的情况，这种话肯定说不出口。 　　陶应脸黑， 　　“你……哼！” 　　阿述见陶应不吭声，便继续道：“为何圣国能做到全民皆兵，人族就只能逃跑呢？我非常清楚，燕州之战后，有大量百姓逃离燕州，这不是胆怯惧战是什么？” 　　众人：“……” 　　阿述进而道：“如果，再发生几次燕州之战，燕州的人族是不是要全都溜走？我们圣国连打都不用打，就能将燕州收入囊中。” 　　李清茶看了眼钰筠，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丫头准备的台词确实挺狠的，还懂得使用滑坡谬误诡辩。 　　她说：“有趣……” 　　声音很低，但因为运用气机，在场之人都能听清。 　　一瞬间，六部口广场安静了下来。 　　李清茶说道：“在我看来，这分明是优势，怎么却成了劣势呢？” 　　阿述一愣， 　　“胆怯惧战也是优势？” 　　“呵，要不说你们不懂大夏的文化，可曾听过一句话‘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 　　“……” 　　阿述顿时懵逼脸。 　　这特喵的…… 　　人族的话听着真拗口啊，理解起来很费劲，也就能听懂个七成。 　　钰筠眉头微蹙， 　　“李主事，此为策问文试，你蓦然插话，有些不合理吧？” 　　李清茶笑了， 　　“钰筠使女难道忘了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小扑街答题之时，你也三番五次打断，但大夏向来好客守礼，由得你发问。” 　　“首先，我刚才还没问完，七殿下便打断了蒲洁的策问；其次，我问的都是相关的问题。” 　　“我问的难道就不是？” 　　“……” 　　“……” 　　瞬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众人已经意识到了，这次文试说是策问，其实也是某种程度的辩论， 　　而双方的排头兵，正是李清茶和钰筠。 　　七皇子看了眼步辇的方向，忽然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说道：“阿述，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本殿必须提醒你一句，此为策问，如果你下了台子，将不再有任何完善答案的机会。” 　　这话和当时询问蒲洁如出一辙，但意义截然不同： 　　上次的目的是打断钰筠对蒲洁的纠缠； 　　这次则是在李清茶讲完那番话后堵阿述的嘴。 　　钰筠气得吐血，心中暗骂七皇子这种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的行为， 　　比赛节奏完全被控制，怎么玩！？ 第488章 “放赖” 　　钰筠心中十分郁闷， 　　她出使前听王庭的人说过，人族官员谦和有礼，即使再不满也很少表现得多么直接， 　　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碰上李清茶这种奇行种就算了，连带着皇室代表的七皇子都特喵的是变异货， 　　就离谱！ 　　今年秋狩之艰难共一石，李清茶占八斗，余人共分两斗。 　　钰筠对阿述频繁眨眼， 　　阿述看懂了，说：“我还没说完，至少要听听李主事的意思……额……高见。” 　　李清茶直想笑， 　　不会拽文的就别搞得这么文绉绉的，还说什么“高见”。 　　她说：“刚才那句话很难理解？” 　　阿述无语， 　　他确实理解得不透彻。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 　　这话基本上是字面意思， 　　民有一个基本道理：有一定的财产收入的人，才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没有一定的财产收入的人，便不会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假若没有一定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就会胡作非为，违法乱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钰筠轻咳， 　　“你们人族的文章并不难，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只不过，这跟胆怯惧战有什么关系吗？” 　　李清茶笑了， 　　“你们国家百姓为何不胆怯惧战？” 　　钰筠不由得眉头大皱，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李清茶继续道：“你们之所以不惧战，无非是因为无恒产，烂命一条，因为无恒产而不惧战，这算是优势？怎么看都是劣势吧？” 　　钰筠说：“别的不讲，左王为何敢上战场？” 　　“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大夏亦有帝王御驾亲征之先例，皇亲贵胄和老百姓能一样吗？” 　　“这……” 　　钰筠被怼得说不出话。 　　百姓欢欣鼓舞， 　　“就是，妖族穷得都吃土了，当然不怕打仗了。” 　　“啧……你穷就厉害是吧？” 　　“真是强词夺理。” 　　…… 　　妖族使团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钰筠盯着李清茶，说道：“李主事，你光说那些圣人言论有什么用？无非是些大道理！事实如何呢？圣国骑兵来去如风，在燕州所得财帛无数，这些就不是财产了吗？” 　　李清茶说：“是财产，却非恒产。” 　　“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呵……那我要不要也举例说明一下啊？妖族此前也不是没尝试过占据人族的农田，将人族百姓贬为奴隶耕种土地，但最后的结果呢？” 　　“……” 　　“你要抢点儿浮财，大夏百姓尚且能忍耐，但你要想……呵呵……看来还是记吃不记打，没被削够。” 　　大夏百姓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轮到妖族使团的人脸上挂不住了，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一股脑地甩出来。 　　七皇子说道：“策问答对可不是菜市口骂街，请诸位注意言行。” 　　没用。 　　该骂还是要骂的。 　　李清茶倒是无所谓，反正刚才妖族也没少挨喷， 　　再说了，大夏有主场优势，妖族使团就那么点儿人，怎么跟在场的百姓比，没多久就没唾沫星子给淹没了，老老实实闭上嘴。 　　李清茶说：“在我看来，人族胆怯惧战纯属无稽之谈，妖族之中但凡有牛羊的、有土地的，其中有一成上过战场吗？” 　　钰筠张口欲言， 　　但李清茶比她快得多， 　　“就算上了，也估计是坐镇中军吧？使女既然拿燕州之战举例子，那我倒要问一问，燕州守备荆齐死守不退、战死沙场是怎么回事？” 　　钰筠心中无比郁闷， 　　人族胆怯惧战这是不争的事实，至少在战场上已经验证过了。 　　没想到竟然被李清茶硬生生掰成了优势， 　　这人的嘴是找大师开过光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有种要被说服的趋势。 　　李呼伦在旁边嘀咕：“钰筠侄女，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别和人族斗心眼子搞什么文试，他们阴险狡诈，你肯定是玩不过他们的。” 　　钰筠反问：“叔叔，难道我不够聪明？” 　　“不，你也很阴险狡诈……咳咳……聪明伶俐，但你毕竟是一个人啊，人家人族多少人？” 　　“我感觉自己不是输给了几个人，我只是输给了李清茶。” 　　李呼伦听了，不由得叹气， 　　输给李清茶和输给人族有任何的不同吗？ 　　他分不清，也懒得分清。 　　李呼伦想了想，又说：“钰筠侄女，我觉得也不是没有破局之法。你想想李清茶是怎么反驳我们的？无非是用一些话术，强行扭转是非曲直、颠倒黑白，说白了不就是放赖吗？” 　　钰筠不觉得是放赖， 　　“额……顶多就是巧言令色。” 　　“有区别吗？在你心中，人族是不是胆怯惧战的？” 　　“这个……” 　　“？？？” 　　李呼伦一脸懵， 　　不会吧~不会吧~ 　　就这么几句话就被说服了？ 　　钰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对劲，赶紧说：“人族并非没有勇士，就比如刚才提到的那个燕州守备，但大部分人是胆小鬼。” 　　李呼伦点头， 　　“这不就行了吗？既然人族那么多胆小鬼，李清茶却要强说不是，那不就是放赖吗？” 　　这个逻辑…… 　　钰筠无奈地点点头，心说左王能把问题想得如此简单，倒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李呼伦呵呵一笑， 　　“放赖这种事谁还不会？这一阵咱们暂且放过，一会儿，等着人族第二个人上来回答应试的时候，咱们也这么搞，一番胡搅蛮缠下来，自然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得不承认，这个手段虽然不要脸，却也是很有效的， 　　正应了七皇子的推断， 　　文无第一，最适合放赖。 　　钰筠点了点头，表示听进了李呼伦的话，不再和李清茶掰扯了。 　　李清茶看在眼中，问台上的阿述：“不知道你是否听懂了我的意思？现在，你还认为人族胆怯惧战吗？” 　　阿述张张嘴，下意识地看向凉棚中的钰筠， 　　没想到，钰筠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李清茶便又发话了，说：“你不用回答。人人心中又把尺，你心中有答案就好。” 　　这个表态，相当于立于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 　　钰筠恨得牙痒痒，甚至产生了把李清茶嚼碎咽下去的冲动， 　　她无奈地对阿述摇摇头。 　　阿述长出一口气， 　　“我回答完了。” 　　自己一个舞枪弄棒的大老粗，这是平白无故遭的哪门子罪啊喂！ 第489章 你问我，我问谁去！？ 　　加更。 　　￥￥￥￥￥￥￥￥￥￥￥￥ 　　“喂喂喂！妖族刚才是认输了吗？” 　　“看他们的意思，好像是。” 　　“啧……李大人可真厉害啊，脑子转得也快，竟然硬生生吧妖族给说服了。” 　　…… 　　一众百姓热烈地讨论，士气异常高涨。 　　不言好奇，问身边的房经吾道：“房施主，刚才李清茶所说应该是你们儒家的经典没错吧？贫僧似乎有几分印象。” 　　房经吾点头， 　　“当然，此为亚圣的言论。” 　　“那他解释得对吗？” 　　“这……”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这话在引用时，一般用在治理上，像李清茶的那种其言怪论，房经吾确实是第一次听， 　　他抿了抿唇， 　　“不言大师可知科举中的经义？” 　　“知道，破题、承题什么的，八股文嘛~” 　　“你把四为先生所说的内容理解成破题便是，无非是对经典的一种解读，到底正确与否，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可以了。” 　　“依着李清茶的那张嘴，有什么是不能自圆其说的？” 　　“……” 　　房经吾无言以对。 　　两人正聊着，七皇子发话了， 　　“好，下一个。” 　　他的目光看向雏凤营。 　　立即有一名女兵走出队列，登上台子，说：“殿下，卑下名叫潘蔓蔓，也是雏凤营的士兵。卑下认为，人族更有优势。” 　　七皇子点头， 　　“好，你说说看。” 　　“卑下也带了图纸，请殿下……唔……请各位过目。” 　　一听又有图纸，众人顿时来了兴致，踮起脚翘首以待。 　　潘蔓蔓让小伙伴拿出图纸展开， 　　之后，所有人懵了， 　　“那是什么？” 　　“我看像是大炮啊……” 　　“这……不太对，从炮口怎么出来的是一些线？而且还都是弧线，看着真是奇怪。” 　　“你没听刚才那个叫蒲洁的姑娘说吗？雏凤营中有人研究这个。” 　　…… 　　众人窃窃私语。 　　李清茶看了，不由得头疼，心说这帮妹子还真把自己研究的弹道学给拿出来了， 　　唉…… 　　以现在的火器水平，弹道不是“学”，而是“玄学”。 　　潘蔓蔓说：“我认为大夏有优势，是因为大夏火器之利，可以对视距外的目标进行打击。” 　　对面如果连大夏军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揍了，那优势确实很大， 　　百姓们点头。 　　有工部的官员忍不住了， 　　“你说‘视距外’，指的是视线距离以外？” 　　话音刚落，钰筠就坐不住了，出言制止：“这位大人，你不是考官，贸然提问恐怕有些不合适吧？这于理不合啊。” 　　工部的官员愣了愣，一脸无奈。 　　李清茶笑道：“使女，本官的这位同僚提出质疑，分明是在帮你们啊。” 　　钰筠：￣□￣｜｜ 　　用得着人族在这儿假惺惺地表演？ 　　她下意识地揣测李清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清茶说：“使女，你不说话了，是代表没有异议了吗？” 　　钰筠：“……” 　　依然不说话。 　　李清茶无奈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工部的官员接着问。 　　后者长出一口气，继续说道：“首先，第一点，所谓的‘视距外’到底是什么情况，在城墙上的视距和平地上的视距完全不同。” 　　潘蔓蔓沉吟， 　　“被大人这么一说……” 　　她尴尬地挠头， 　　“是卑下考虑不周了。这里说的‘视距外’，指的是平视，也就是说敌人和火炮在同一平原。” 　　工部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之后，有人说道：“那就不对了吧？如果前面挡着一座小土坡，敌人也是在视距外的，这也有可能打中？那不是想当然吗？” 　　没想到…… 　　“可以的。” 　　潘蔓蔓回答的态度非常认真。 　　工部所有人：？？？ 　　他们全都当成懵了。 　　李呼伦拍拍钰筠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人族这是在搞什么鬼？怎么自己内讧起来了？” 　　钰筠也是不懂， 　　“叔叔，你问我，我问谁去！？” 　　“……” 　　“……” 　　两人对视。 　　妖族都有点儿看不懂人族这是在作什么妖。 　　工部的一名官员轻咳，问道：“你连人都看不着，怎么才能……当然，可以通过斥候判断敌军动向，然后万炮齐鸣，但这怎么也不能算打得准吧？” 　　火力覆盖靠当量，而不是靠准度， 　　这逻辑没问题。 　　潘蔓蔓说：“大人，你看看我这幅图，上面有假想的炮弹飞行轨迹，只要找到正确的角度，就能打到视距外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炮手还要准备一个炮尺？” 　　“是。” 　　“……” 　　工部的人被整晕了。 　　就在这时，李清茶开腔了， 　　“爬爬，你画的这张图问题很大、非常大。” 　　潘蔓蔓因为说话慢得像乌龟，跟名字非常像，所以被取了外号“爬爬”， 　　她有点儿诧异， 　　“可这是《汉家源迪》里的啊……” 　　“啊这……” 　　李清茶一脸无奈，心说自己随便编了个习题册，竟然整出这么多事儿来，也忒倒霉了。 　　她说：“这张图既无用，炮手也无法理解。” 　　潘蔓蔓不解， 　　“为什么？这都是您教的内容，曲线也是按照您给出的方法画出来的。” 　　“那你也应该注意到，我在教你们的时候经常会说‘理想情况’这四个字，在现实情况下，每门火炮的炮弹轨迹都不同。” 　　“……” 　　潘蔓蔓没有说话，但表情依然在问“为什么？”。 　　李清茶轻咳，不欲多解释。 　　没想到，工部的官员们紧追不放， 　　“李主事，你说的是没错，每门火炮的炮弹轨迹都不同，但你也提到了所谓‘理想情况’，请问什么是理想情况呢？” 　　他们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李清茶心中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会意，看向步辇。 　　步辇没有动静。 　　“……” 　　“……” 　　“……” 　　在这片诡异又祥和的寂静中，一串一串的锅甩了个大圈，最后没有落地，还是转回了李清茶背上。 　　李清茶无奈地说道：“想要理解理想情况，还是得解释现状。是什么造成了每门火炮的炮弹轨迹都不同这一现状呢？”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点儿怪， 　　众人像是在听课。 　　李呼伦忍不住又问钰筠：“人族到底在搞什么啊？” 　　钰筠的回答还是没变， 　　“叔叔，你问我，我问谁去！？” 　　两人更懵了。 第490章 小心李清茶！ 　　步辇中。 　　皇帝忍不住轻笑， 　　“呵，李清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只要看了妖族脸上懵逼的表情，就会知道无论李清茶讲什么，哪怕自己拆自己的台，妖族都说不出任何刁难的话。 　　但凡是看过《汉家源迪》的人都会达成一个共识—— 　　友谊会走散、爱情会变淡、困难会让人痛苦、生活会使人屈服，但数学、物理、地里、化学这些书中的内容不会， 　　因为，不会就是不会。 　　妖族现在的状态正是这六个字的完美体现，他们不会刁难潘蔓蔓， 　　不会就是不会。 　　所以便由得李清茶去说好了，说不定能迷惑对方。 　　皇帝伸了个懒腰， 　　“没想到这次文试竟然如此有趣，比殿试廷对都要有趣得多。” 　　他转向监正， 　　“监正认为关于火炮的视距外打击，可能吗？” 　　监正表情严肃地点头， 　　“可能。” 　　“为什么？” 　　“因为既然李清茶都那么说了，就证明确实存在某种‘理想情况’能做到，只是我们现在身处的现实还无法达成罢了。” 　　皇帝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没想到监正会说出这种毫无根由的话，唯一的依据就是对李清茶的信任， 　　emmmm…… 　　这小子，真有那么神奇吗？ 　　皇帝坐正身体， 　　“听听看。” 　　步辇内众人侧耳倾听。 　　六部口的广场十分安静，只有李清茶一个人的声音， 　　“每门火炮的炮弹轨迹都不同，其实很好解释，因为火炮的制造技术不过关。” 　　这话工部的大人们可不爱听了， 　　“李主事，你也在想当然。” 　　“是吗？咱们大夏火炮，口径、弹丸和长度，这些是有标准的吗？” 　　“有。” 　　“能严格按照标准来制造吗？” 　　“肯定能做……唔……微小的不同是有的，李主事，你不可能指望所有的火炮都一样吧？那不现实啊……” 　　工部的官员看着李清茶，明显是觉得李清茶异想天开。 　　李清茶摇摇头， 　　“正是这种微小的不同导致炮弹轨迹的巨大差异。而且，甚至存在火药标准都不一样的情况，再加上实战中火炮并非处于平地之上，让炮手们按照角度来操作火炮变得异常困难。” 　　工部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一番话或许有些道理，但也只是理论上的， 　　他们很难想象，就那么一丢丢的不同，会导致特别大的差异，这与直觉和经验都相悖。 　　有人说：“李主事啊，你得讲清楚，不能这么不明白的。” 　　李清茶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 　　她解释道：“各位大人不妨想想，现在，大夏军的炮手是怎么操作火炮的？是不是……唔……诸如，垫高一寸打多少步，垫高二寸打多少步之类？” 　　工部众人点头， 　　“没错。” 　　“每门炮都要如此摸索，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 　　“一个不完美的球形炮弹，松散地装在一个近似圆筒的炮管内，除了近距离发射，其他情况下发射的炮弹分布在目标周围，毫无规律。这样的火炮，还能说是标准吗？” 　　工部的官员们注意到了李清茶的用词， 　　不完美的球形炮弹、 　　松散地装在、 　　近似圆筒的炮管、 　　分布毫无规律， 　　…… 　　而一门标准的火炮，情况应该正好与这些用词完全相反才对。 　　李清茶说道：“爬爬，明白了吗？别想着一口吃个胖子，现在连打击视距内的目标都得靠蒙呢，你就想着打视距外了？” 　　潘蔓蔓像是受到了视距外打击，有点蔫儿， 　　“可是，我的炮尺应该是有用的啊。” 　　“你看看，你自己都说了，那也只是‘应该’，在标准火炮的问题解决前，炮手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经验，也绝不会相信炮尺。” 　　“唔……我明白了。” 　　潘蔓蔓低下头，有些受挫地下了台子。 　　除了工部的官员们还在思考，其他人都是傻眼的表情， 　　Σ(⊙▽⊙"a 　　李清茶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有人把公平、公正、公开的三公原则入脑，大公无私，怒怼自家考生？ 　　这特喵的…… 　　白丝不得骑姐。 　　李呼伦直觉上觉得不对，沉吟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钰筠侄女！” 　　钰筠：？？？ 　　“叔叔，怎么了？” 　　“小心李清茶！” 　　“啊？” 　　“我基本可以确定了，人族的火炮已经有了视……额……” 　　“视距外。” 　　“对，视距外。人族的火炮肯定已经有了视距外进行精确打击的能力，刚才李清茶之所以把那个女兵赶下台，就是担心她说得太多了！” 　　钰筠的双眸微微闪了一下， 　　左王说的没错！ 　　蒲洁讨论地图的事情就是这么被打断的，无非是因为人族的皇帝不想透露军事秘密。 　　至于这次为什么是李清茶出面，想来是因为皇帝刚刚出面过一次，发动“给我一个面子”这项能力的CD还没转好， 　　更何况，火炮炮弹轨道这么先进的技术，皇帝本人也不一定懂。 　　钰筠不由得悚然而惊， 　　“视距外打击……那不是比地图还恐怖？” 　　她看向李呼伦， 　　后者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钰筠侄女，你这次提出文试还真是没错。若没有这场文试，我们根本不知道人族还有这么多压箱底儿的东西。”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人家人族都已经在研究视距外的火炮打击了，妖族还在想着怎么用骑兵冲锋抢劫呢~ 　　差距已经不可用道理计了。 　　钰筠一阵头大。 　　但很快，她就重振旗鼓，说道：“叔叔，咱们先不考虑这些，还是想办法拿下这场文试再说。” 　　李呼伦对此也很赞同，认为至少应该先渡过当下的难关， 　　他说：“那就按照计划来吧。” 　　钰筠先是点点头，随后表情一僵， 　　他们的计划只有两个字儿—— 　　放赖。 　　说好听点儿是强词夺理。 　　可问题在于…… 　　“李清茶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懂啊！” 　　钰筠一脸无奈， 　　又是物理、又是数学的，她连放赖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李呼伦：“……” 　　“钰筠侄女，你刚才还说自己聪明，怎么现在就改口了？” 　　“我！@#*￥%……” 　　“哎哎，侄女别急，我也急，但你看我骂人了吗？” 　　“！@#*￥%……” 　　钰筠口吐乱码吐得更狠了。 第491章 问个毛？ 　　六部口广场上，百姓们都搞不懂这次秋狩唱的是哪一出。 　　文试是妖族提出来的，没错， 　　但神奇的是，妖族竟然不出言刁难人族，在潘蔓蔓的回答上挑刺儿，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得像小白兔； 　　人族是应战方，也没错， 　　李清茶却主动指出潘蔓蔓的问题，把潘蔓蔓赶下台。 　　这特喵的…… 　　众人：？？？ 　　正处于所有人发懵的情况下，钰筠终于率先一步开口了，说道：“李主事还真是高风亮节啊，竟然多番质疑自己人。” 　　李清茶摊手， 　　“没办法，漏洞太明显，本官就算有心想瞒，肯定也瞒不住。使女早就已经发现那些漏洞了吧？” 　　钰筠：￣□￣｜｜ 　　她想撕了李清茶的嘴。 　　狐妖少女用杀人的目光紧盯着对方，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清茶嘴角勾起， 　　“我还要谢谢使女的高风亮节，让我们这些人族考官先提问，不至于弄得下不来台。”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挤兑钰筠， 　　刚才，工部的官员插话，钰筠表现得比谁都激动。 　　李呼伦轻咳， 　　“李主事，无论怎么说，你就这么贸然把人赶下去了，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李清茶无辜摊手， 　　“左王，你还有问题要问吗？本官可以把潘蔓蔓再叫回来。” 　　“啊……这……” 　　“没关系的，此为文试，考官都有提问的权利。我这就把她重新叫上……” 　　“不用了，本王就是提醒李主事一句，无须越俎代庖。” 　　“左王的成语用得真不错。” 　　李清茶又开始阴阳怪气。 　　左王气得牙根疼，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百姓看在眼中，全都明白了， 　　“原来李大人这是在堵妖族的嘴啊……” 　　“啧……难怪李大人能当大官儿，我们却只是升斗小民，这想法、这思路、这胸襟，完全不一样！” 　　“你就别拿咱跟李大人比了，那是给李大人抹黑！” 　　…… 　　一时间，李清茶被吹得天花乱坠。 　　李清茶轻咳， 　　“大夏以儒治天下，既然靠此来立国，就要赢得堂堂正正、掺不得任何假。使女、左王，你们大可以放心，如果真有问题，我们人族的考官也绝不会护短、包庇。这就像两国鲍交，互有攻受是正常的，但绝不可不平等、不独立！” 　　此言一出，百姓们不由得起身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 　　钰筠和左王对视一眼， 　　因为王庭势力划分的原因，他们本来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此刻却下意识地想要团结， 　　没办法，李清茶给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左王轻咳一声， 　　“必须纠缠住人族，不然的话，我们这一阵就输了。” 　　文无第一是没错，但他们放赖也不能放得太明显、太不要脸，否则就不是外交了，而是碰瓷。 　　钰筠沉吟， 　　“无论如何，后面的人族士兵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诘问。” 　　“我为钰筠侄女敲边鼓。” 　　“好。” 　　双方制定好了计划。 　　钰筠站起身，对七皇子拱拱手，说道：“人族虽然以儒治天下，但并不见得文试就一定有优势，毕竟，这才第二轮，对吧？” 　　七皇子的反应早就磨快了，立即回敬道：“但优势可以一点儿一点儿积累。” 　　言外之意，第一轮是人族赢。 　　步辇中的皇帝微微点头， 　　“老七的急智和口才也已经慢慢锻炼出来了。” 　　魏贤和楚中天短暂的视线交流，没有接茬。 　　妖族秋狩的事情还没完，无论皇帝说这些话的意图是什么，也无论皇帝是说给谁听，他们都不宜急着讨论国本之事。 　　皇帝见其他人没回应，呵呵一笑， 　　“不过，妖族人也不笨，想来嘴上不会饶人。” 　　话音刚落，便听外面的钰筠说：“殿下，文试不是比谁赢得多、谁赢得少，而是要决出三十人中的第一，所以何来积累优势一说呢？” 　　七皇子没有再在口头上一较长短，岔开了话题， 　　“看来使女很有信心？那好，下面就让贵国的士兵上台，看看能有什么新的观点。” 　　文试继续。 　　接下来登台的妖族，说的那些话明显还是钰筠给准备的台词，背诵的迹象十分明显，但思辨能力还是有的，尽管很朴实，从士兵的角度出发看问题，倒也有几分道理， 　　因为他们的观察都来自于战场实践，而实践出真知，哪怕只是局部上的真知。 　　只可惜，单说辩论这一方面，他们肯定不是人族这些老学究考官的对手，就像第一个登台的阿述，经常被搞得哑口无言， 　　人族动不动“之乎者也”，听懂都费劲，还辩个毛线。 　　钰筠气得咬牙，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外来的和尚不见得念不了经，等到人族士兵上场，一定也要狂轰乱炸地纠缠。 　　在潘蔓蔓的后面，上台的女兵讲的是阵型， 　　一听这个，钰筠就有心气儿了， 　　要是讨论守城，她可能还会担心，但野战阵型什么的圣国也很熟，尤其是小规模骑兵冲锋、侧翼袭击，玩得特别溜， 　　论这个，钰筠就不带怕的。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那个女兵说她也有图纸要展示的时候，钰筠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 　　图纸展开，上面详细地用数学列出了N多条件， 　　一个方阵应该有多少人、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应该是几步、 　　用多长的长矛可以抵御骑兵冲击并在短时间内组织反击， 　　…… 　　看了她的图纸，钰筠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 　　骑兵vs步兵，是步兵有优势。 　　有马的怎么会比没马的有优势呢？ 　　少女百思不得骑姐。 　　李呼伦说：“钰筠侄女，你倒是快点儿提问啊……” 　　钰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妖族回答的策问，内容都是形而上的，而人族的士兵回答策问，则是非常具体的、具体到解决一个或几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一个是文科，一个是理科， 　　赛道都不一样，问个毛？ 　　钰筠不由得郁闷， 　　“叔叔，她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还怎么问啊？” 　　反倒是李清茶频频地发问，就像是教授审阅学生们的毕业论文，异常严格， 　　这种大公无私的表现，赢得了百姓们的无条件信任， 　　所以，当李清茶说“不错”、“好”的时候，百姓们就认为是真的好；当李清茶说“你还得再考虑考虑”的时候，就认为回答不够完善。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文试结束。 第492章 丝毫不给面子 　　加更。 　　￥￥￥￥￥￥￥￥￥￥￥￥ 　　太阳即将落山， 　　百姓们非但没离开，反而热情高涨，吃瓜群众也越来越多，将六部口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七皇子看看左右， 　　“诸位大人，因为秋狩比较特殊，所以要麻烦你们今天就评出谁取胜了。” 　　说着，他看向妖族的凉棚， 　　“使女、左王，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万分抱歉，但因为父皇、百姓们也在等一个结果，还望使团的各位继续坚持。” 　　钰筠和李呼伦一脸疲惫地摆手， 　　心真的好累。 　　七皇子说：“好了，各位考官请发表意见吧。” 　　刚说完这句话，兵部便有大臣出列，说道：“殿下，臣以为，于雪岚刚才提到的队形整备是最符合此次策问内容……” 　　“我不这么觉得。” 　　说话的是工部的官员，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宁霄提到的锻造去气泡法更重要。” 　　两人针锋相对。 　　接着，其他大臣也一并掺和进来，各自有支持的人， 　　整个会场被几位考官弄得乱成一团。 　　嘶…… 　　不言摇头， 　　“房施主啊，你支持谁？” 　　房经吾陷入沉思， 　　以往，都是妖族谈论实际的，人族搞些空谈理想道德的东西， 　　没想到今日反过来了，雏凤营的话题一个个都非常具体，而且经过论证，都极具可行性，甚至让人产生错觉，只要照着来，能把妖族部队捶到泥土里， 　　虽然妖族那些士兵说的也不错，但跟雏凤营所讲的内容根本不贴边。 　　房经吾嘀咕：“我感觉，好像判谁赢都合适。” 　　不言：？？？ 　　“房施主莫开玩笑。” 　　“没有，我是认真的。你看雏凤营士兵所讲的那些，哪一点不好？” 　　“这……”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事万万不可平时废施，临到了（liǎo）了才抱佛脚。《汉家源迪》的意义也正在于此，从各个看上去不起眼的方面来奠定优势，优势多了，不就转化成胜势了吗？” 　　房经吾说得头头是道， 　　不言点头。 　　但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考官们仍无法达成一致，吵成了一锅粥。 　　现场一度混乱。 　　七皇子说道：“诸位，诸位大人！安静！我们不妨听听使节是怎么说的。” 　　于是， 　　盯—— 　　众考官的视线落在钰筠身上，极其焦♂灼。 　　钰筠：￣□￣｜｜ 　　她感觉这帮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威胁，如果不说他们心目中的人选，随时可能上前来揍自己几拳似的。 　　emmm…… 　　老娘是圣国使女！ 　　老娘肯定要支持本国人啊！ 　　狐妖少女轻咳， 　　“那个……咳咳……人族的士兵答得不错，但是，圣国的勇士……” 　　话音未落就被群起而攻， 　　“使女别开玩笑了，贵国的那些回答凭什么跟雏凤营比？” 　　“唉……” 　　“果然指望不上他们当考官，水平根本不行。” 　　…… 　　妖族使团的人完全黑了脸。 　　钰筠也极度郁闷，偏偏又无法发作，因为那帮人族考官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说出的那些话，就像是在陈述毫无争议的事实， 　　换句话说，在他们眼里，圣国勇士输得毫无悬念、输得彻彻底底。 　　这个就事论事的态度反而更伤人。 　　李呼伦低声问钰筠：“我们该怎么办？” 　　钰筠：“……” 　　她也不知道。 　　现在这个场面，想放赖怕是都放不了了， 　　问题在于， 　　“以往秋狩，圣国也不是没输过，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麻烦的情况是，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回去该如何交代啊……” 　　李呼伦叹了口气。 　　钰筠沉吟片刻，忽然提高音量， 　　“七殿下，听各位人族考官的说法，我圣国已然输了，是也不是？” 　　七皇子的嘴角勾起， 　　“是，而且没什么好商量的余地。” 　　“可我们输在哪儿呢？” 　　“使女，在人族科举考试中，考官看不懂举子的试卷，不是举子的问题，而是考官的问题。你别问本殿，本殿没有回答的责任。” 　　七皇子心里门清，钰筠这是要套自己的话。 　　就雏凤营说的那些内容，全都是关于军事机密的浅尝辄止，如果真的掰开了、揉碎了给钰筠解释，属于给敌人递刀子的行为，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要保守秘密。 　　钰筠轻笑， 　　“殿下所言不错，但本使看你们人族的考官好像也不能达成一致啊。” 　　七皇子挑眉， 　　“怎么？使女有办法？” 　　“很简单，秋狩的文试算贵我两国平手如何？” 　　“呵……” 　　七皇子甚至懒得回答了。 　　下面的百姓狂喷， 　　“当真不要脸！” 　　“无论第一名是谁，都肯定是雏凤营的士兵啊，凭什么算平手？” 　　“我呸！” 　　…… 　　群情激奋。 　　七皇子摊手， 　　“使女，你也看到了。” 　　钰筠面色不变， 　　“京城的百姓说的也不错，可是，别忘了这次文试的形式是策问，要选的是第一，不选出第一就相当于没有结果，对吧？” 　　“使女莫慌，很快就能选出来，本殿这就催……” 　　“殿下，您催出来的结果还可信吗？” 　　七皇子：￣□￣｜｜ 　　心中暗骂狐女狡诈。 　　李清茶轻笑一声， 　　“使女看来已经知道必输无疑，退而求其次，想要弄清楚雏凤营刚才所说的那些阵型、炮弹轨迹之类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百姓们恍然，这才知道钰筠是在探查情报， 　　虽然明知钰筠有理有据，可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钰筠嘴角勾起， 　　“所以，还望人族的各位考官据理力争，不要为了搪塞本使而故意选一个不是你们心目中的最佳来做此次策问的第一。” 　　事不可为，那就弄清楚人族的科技树， 　　这是狐妖少女现在的想法。 　　李呼伦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没想到，李清茶一脸自信地抱着双臂吐槽道：“钰筠使女好算计，可惜的是，你就算弄清楚了这十五个议题也没有意义。” 　　钰筠眯起双眼， 　　“李主事此话何解啊？” 　　“很简单，今天雏凤营所提的十五个议题只是千千万万研究中的一小部分，你弄清了它们有何意义？别忘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之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无非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罢了。” 　　“……” 　　“所以，我劝使女痛快认输，别再纠缠下去了。没有意义的。” 　　李清茶丝毫不给面子。 第493章 自讨苦吃 　　“……” 　　“……” 　　“……” 　　一阵寂静。 　　钰筠紧盯着李清茶，目光中有些隐含的情绪。 　　良久， 　　“是我们输了。” 　　这是必须做出的选择，狐妖少女没有办法。 　　李清茶点头，看向李呼伦， 　　“左王？” 　　李呼伦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下，拳头紧紧握着，好一阵才松开，说道：“使女已经说过了，李主事非要听我重复一遍才肯吗？” 　　步辇中，皇帝负手而立， 　　“哈哈哈……” 　　他侧耳倾听，让外面百姓的欢呼声冲入耳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爽快感在心中翻涌， 　　赢了！ 　　秋狩这么多年，人族不是没赢过，但今天这种方式无比酸爽。 　　他低声说：“没想到雏凤营……今日策问的内容如果全都投入研究，说不定真的可行。” 　　李清茶说妖族强必寇盗、弱而卑伏，要想压住妖族，人族就得比妖族强，强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把卑伏写进妖族的骨子里， 　　初时，皇帝是不信的，现在再回头看，发现也不是没可能。 　　这么想着，他顿时心情大好， 　　“摆驾回宫！” 　　楚中天拱拱手， 　　“皇上，臣等还要……” 　　“后面的事交给老七和礼部处理就好了，你陪朕喝几杯，朕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还有监正、魏山长，你们也来吧。” 　　“诺。” 　　楚中天只能答应， 　　监正和魏贤对视一眼，本想找李清茶请教《汉家源迪》的事儿，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步辇慢悠悠地朝皇宫走去。 　　呼~ 　　七皇子长出一口气，心知今天做的不错。 　　他起身说道：“那么，今日的秋狩文试到此结束。” 　　话音一落，百姓们的欢呼愈加放肆。 　　二皇子呵呵一笑，拍拍七皇子的左肩，说道：“七弟，做的不错，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由得大感佩服，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小跟屁虫了。” 　　七皇子一愣，刚要接茬，却被对方打断， 　　二皇子继续道：“刚才我一直在想，或许，以后给你打打下手也不错？” 　　他的表情十足淡然，像是真的心悦诚服。 　　太子冷哼， 　　笑面虎。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老二说这些话是为了将老七推到台前来？ 　　离间计用得如此赤果，实在有失水准。 　　可即便如此，太子心中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危机感暴增，有种老七飞速蹿升，造成的威胁已经远远大于老二的感觉了。 　　没办法，有些情绪就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尤其是一众弟弟妹妹围住老七，频频恭喜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七是太子呢~ 　　太子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苹果肌垂了下来，如丧考妣。 　　他看向思柔， 　　“思柔，你的雏凤营……不错。” 　　思柔轻笑， 　　“是李教官教得好。而且，真正统兵的是穆曹参，我也只是在雏凤营挂个名，呵呵……挂名挂得还不完全，你看看，今天的雏凤营不就成‘天子亲军’了吗？” 　　这话听着像倒苦水。 　　太子不经意地笑，脸上的表情好了些，说道：“父皇就是那样，好大喜……” 　　最后一个“功”字没说出口，就被思柔用眼神瞪了回去。 　　太子恍然意识到失言。 　　他清清嗓子， 　　“思柔，说起来，李教官和七弟似乎走得很近。” 　　思柔警惕起来， 　　她和李清茶关系好，已经好到睡一张床的地步了，自然知道李清茶不想掺和一些事，因此说道：“李教官和七弟关系近？我怎么看不出来？” 　　太子说：“思柔，你在装糊涂。” 　　“我可不是装糊涂哦~只是觉得哥哥看事情太片面。李教官和七弟关系近，那不是被父皇‘撮合’的？” 　　“你……唔……这么一说，还真是。亳州那件事，李清茶就是被动的。” 　　“之后的事都是。” 　　这里所谓“之后的事”，涵盖的范围可就广了。 　　太子深深地看了思柔一眼，视线又在被团团围住的七皇子身上转了转，面无表情地缓缓点头，看那意思像是明白了什么。 　　过了好一阵，七皇子才分开人群， 　　他走向使团的凉棚， 　　“使女，左王，文试已经结束，关于武试的内容，你们要早做打算。秋狩不宜拖得太久。” 　　钰筠点点头， 　　“七殿下，关于文试的事，本使有些问题想请教李主事。” 　　“这……不明白使女为什么要找本殿？” 　　“殿下当真不知？” 　　钰筠的反问听着像一种指责。 　　七皇子蓦地明白了，忍不住笑道：“看来使女还是觉得我们大夏藏着掖着……好吧，你尽管去问李主事便是，本殿不拦。” 　　钰筠说：“那本使需要殿下的一道口谕。” 　　“咳……‘口谕’一词不是皇子能用的，使女最好说话注意些。另外，你想要本殿说什么？” 　　“希望殿下能让李主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 　　两人面面相觑。 　　因为钰筠戴着兜帽，遮住了面部，所以七皇子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但他觉得，钰筠一定在用看傻X的眼神看自己。 　　七皇子哈哈一笑， 　　“你觉得本殿傻吗？” 　　“殿下怎么……” 　　“本殿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李主事是礼部会客司的官员，他不只对这次秋狩负责，还对皇上负责，对天下万民负责，你真以为本殿说一句话就能指挥得动他？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使女，本殿劝你一句，喝酒的时候至少垫一碟花生米，别硬喝，容易醉。” 　　话音刚落，李呼伦上前一步， 　　“你什么意思！？” 　　七皇子摇摇头， 　　“左王，你应该明白，两国还在交战，我们人族藏一手难道有错？换成是你们，恐怕也不会大模大样地摆明了车马展示所有实力吧？” 　　左王无言， 　　他不能否认七皇子说的话。 　　七皇子轻笑， 　　“何况，还不是你们不给力？这次文试是公平的，至少我们人族没使绊子，相信贵国使团成员都能看出来，可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逼出我们压箱底儿的东西。” 　　给妖族机会了，但是妖族不中用啊。 　　七皇子抱拳， 　　“使女，你想去问李主事任何问题，尽管去，本殿不会拦着，本殿也没有立场阻拦。但是你要想清楚，李主事跟你说话，内容有几成真、几成假？他告诉你的信息，到底可信不可信？好了，言尽于此。” 　　说完就走。 　　刚一转过身，七皇子的脸上就浮起笑容， 　　论智商，在坐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去找李清茶，不是被可劲儿忽悠吗？ 　　唉…… 　　这帮妖族偏喜欢自讨苦吃。 　　七皇子摊手， 　　o(*￣︶￣*)o 　　他一脸坏笑地离开了。 第494章 二：我看到四为先生又上了妖族使女的马车 　　六部口广场的人渐渐散了。 　　李清茶走向妖族使团的凉棚，说道：“今日秋狩结束，各位使节，天色已晚，请回四夷馆休息吧。” 　　气氛有点儿诡异， 　　妖族的众人看她一眼，没人接茬。 　　钰筠说：“李主事，我还有些事情需要请教，可否同往。” 　　说着，少女已经捏住了李清茶的手臂。 　　李清茶懵逼， 　　？？？ 　　不会吧~不会吧~，两人又要做一辆马车？ 　　她轻声道：“钰筠使女，那个……” 　　钰筠根本不给她机会，抢白：“李主事，请吧。本使等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一个词用得着说那么多遍？ 　　李清茶心中吐槽，但迫于对方的压力，无奈地跟着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 　　「二：我看到四为先生又上了妖族使女的马车。」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而且， 　　「五：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五：李清茶好像还挺愉快的样子呢~」 　　愉快个毛！ 　　李清茶在心中把这两个八卦男狠狠骂了一遍。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人在意这个消息， 　　「一：被狐妖迷惑了吗？想想也挺正常，早晚的事儿，不算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四：对，不如聊聊秋狩，情况如何？」 　　「一：很精彩哦~」 　　「三：人族的完胜。」 　　「……」 　　后面的话题全都是关于本次秋狩文试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清茶不希望他们聊自己的八卦，但当这帮群友真的不聊时，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她不由得暗骂自己矫情。 　　钰筠也在关注群里，看到没再聊「四为先生上了她的马车」的事儿，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抬头，将视线转向李清茶， 　　“李主事，我有些事想问你。” 　　李清茶坐正， 　　“使女请说吧。” 　　“……” 　　“……” 　　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儿怪。 　　两人对视。 　　李清茶清清嗓子， 　　“使女？” 　　钰筠咬咬唇，说道：“李主事，关于本次文试，我有些内容不懂，想请教一二。” 　　用这种学生求教的口吻，少女很不习惯， 　　她的视线飘忽，不敢再看着对方。 　　李清茶嘴角勾起， 　　“有此虚心，孺子可教。” 　　“你！@#*￥%……” 　　“呵呵……别激动，开个玩笑而已。好了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全都是问题。 　　钰筠在心中筛选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先问弹道学的事， 　　火炮的视距外打击，这个概念想想就吓人。 　　她说道：“关于人族火炮，唔……我没有真正见过其威力，想来应该真有轰击几里外的目标的可能吧？” 　　此言一出，少女的真实目的暴露无遗。 　　李清茶摇摇头， 　　“不，没戏……好吧，也不是没戏。火炮的射程确实能达到那么远，但是想要精确射击，肯定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了。” 　　骗子！ 　　钰筠料定李清茶没说真话。 　　她前倾身子， 　　“李主事，可是我看潘蔓蔓说得信誓旦旦，莫不是……” 　　“没有什么‘莫不是’，要想打得准，首先得解决铸炮的问题，现在的炮管根本就不够圆，连膛线都没，炮身中还有无数的气泡……” 　　连说了十几个大夏火炮的问题，嘴巴跟机关枪似的。 　　钰筠：￣□￣｜｜ 　　李清茶越是这么有理有据地否认，她越不信。 　　盯—— 　　目光就像利刃，扎咋李清茶的身上。 　　李清茶无奈，唯有摆烂， 　　“钰筠使女到底想听什么啊？” 　　“我想听真话。你们人族的火炮射程应该已经超过十里了，对吧？” 　　十里就是五公里， 　　这个数，也就能在梦里有了。 　　李清茶有气无力得点头， 　　“啊对对对。” 　　果然！ 　　钰筠瞪大了眼睛， 　　“真的？那是不是也可以精确打击？” 　　“啊对对对。” 　　“威力如何呢？” 　　“啊对对对。” 　　“我问你威力如何，又不是问……” 　　“啊对对对。” 　　李清茶现在是一个无情的复读机。 　　钰筠气氛， 　　“你是不是女的？” 　　李清茶想也不想地回复：“啊对对对……咳咳……不对！” 　　“哼！你不想答就不答呗~何必敷衍我？” 　　“我认认真真回答，你也不信啊。” 　　“(ˉ▽￣～) 切~~” 　　信你才有鬼！ 　　钰筠狠狠瞪了一眼李清茶，心知李清茶不可能跟自己说真话， 　　但她又不想放弃，于是问道：“雏凤营士兵回答的别的那些内容呢？我如果问你，你也‘啊对对对’呗~” 　　没想到，李清茶表情严肃的摇摇头， 　　“不，那些内容怎么说呢……其实我并没有参与，是她们自己研究的。” 　　“骗子！” 　　“你看你又不信，那我只能……啊对对对。” 　　钰筠气苦。 　　她不由得沉思，如果李清茶说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汉家源迪》那本书确实是一本奇书， 　　再综合考虑群聊，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 　　少女决定弄一本来看看。 　　她瞄了李清茶一眼，还是对今天的胜负有些不服气，说道：“李主事，虽然你赢了，但你赢的不光彩，是靠放赖赢的。” 　　李清茶好奇， 　　“怎么讲？” 　　“就拿……唔……就拿人族胆怯惧战来说，你今天那套说辞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嘛~” 　　“看来我没能说服钰筠使女嘛~那我来问你，你为什么会对共同开发肇泸河的事情那么抵触？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原因的。” 　　钰筠默然， 　　她抵触共同开发，正是害怕圣国百姓过上人族的生活，从而失去战争的心气， 　　这不就是“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吗？ 　　想清楚这一层，钰筠变得更气了， 　　理科自己听不明白就算了，没想到文科也不是李清茶的对手。 　　少女倏地将腿蜷起来， 　　“不想跟你说话！” 　　李清茶：“……” 　　没想到这丫头还挺输不起的。 　　她倒也乐得清静，将后背倚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终于，马车到了四夷馆。 　　钰筠把李清茶赶下了马车，自己则一溜烟地钻进了院子， 　　李呼伦无语，对李清茶抱抱拳，快步跟上钰筠，之后说道：“钰筠侄女，你这是怎么了？” 　　钰筠看了眼院外， 　　李清茶已经离开了，背影在逐渐变小。 　　狐妖少女的嘴唇不自觉地勾了勾，之后掩饰似的说道：“叔叔，侄女想弄一本《汉家源迪》，看看那本书到底有多神奇。” 　　李呼伦：￣□￣｜｜ 　　心中觉得钰筠已经没救了。 　　不过，这样也好。 　　李呼伦说道：“钰筠侄女啊，我看，咱们跟人族还是别玩什么弯弯绕了，武试不如直来直去。” 　　钰筠愕然， 　　“叔叔！” 　　“钰筠侄女，你已经输了一阵，这次就别再插手了！” 　　李呼伦的语气变得不由分说。 第495章 你真要说了？ 　　加更。 　　￥￥￥￥￥￥￥￥￥￥￥￥ 　　李清茶回到摘星楼， 　　结果，刚进院子就被一堆术士给围了，七嘴八舌地询问今日文试之事，好奇雏凤营女兵们所讲的内容到底有几分可取之处。 　　池未离站出来， 　　“考官们不都点评过了吗？说好的就是真的好，说孬的就是真的孬，别问了别问了……” 　　一边喊一边挡住众人。 　　与此同时，骆未央从后面猫着腰闪出来，拉着李清茶往房间溜， 　　李清茶忍不住笑， 　　“你们姐俩还会打配合啊？” 　　少女可爱地挤挤眼，看那意思，明显在说李清茶明知故问。 　　两人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池未离也进来了，快速关上门，长出一口气吐槽道：“这帮师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像没别的人能请教了似的……” 　　骆未央嗤笑， 　　“就是没别的人能请教嘛~” 　　“嗯，这么说也对。” 　　“o(*￣︶￣*)o” 　　两个妹子说笑着坐好，给自己倒茶谁，动作随意，简直就像在自己的房间。 　　李清茶好奇，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听到这个问题，骆未央不由得叹气，对池未离的方向撅撅嘴，之后就说了两个字儿当做回答：“师姐。” 　　池未离的动作顿了顿， 　　“啊？” 　　杯子中的茶水竟然洒了出来。 　　少女似乎有心事。 　　李清茶也看出来了，两个妹子来找自己，主要原因在池未离身上， 　　她沉吟片刻，恍然道：“你们还想预测啊？” 　　池未离：？？？ 　　骆未央：？？？ 　　她们异口同声道：“预测什么？” 　　“不是要预测？文试结束，之后就该武试了，未离应该是想预言一波妖族会如何出题吧？” 　　“啊……这……” 　　池未离表现得有些泄气。 　　骆未央则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对李清茶频频摇头， 　　“唉……” 　　气叹得莫名其妙。 　　李清茶懵逼脸，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骆未央说：“还能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你……哼哼……文试半个多时辰前就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刚问完问题，她又抢先道：“可别说你回宫复命了哦~师父现在在宫里，正陪着皇上喝酒，你肯定是见不到皇上的。” 　　说着，对李清茶挤挤眼， 　　这丫头明显是因为担心李清茶说那种一下子被拆穿的谎言，在这儿不动声色地递话呢~ 　　李清茶看着她， 　　“未央……” 　　骆未央愣了一下，错开视线，不与她对视，细声细气地数落：“笨蛋。” 　　只两个字，有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但少女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又恢复平日活泼的语气，说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应该是上了妖族使女的马车吧？” 　　李清茶恍然。 　　群里，池未离是六号，所以不可能不知道。 　　她回想聊天记录， 　　房经吾当时在群里说了两句，但很快就被一号也就是思柔一语带过， 　　思柔不关心李清茶和钰筠的事吗？ 　　不， 　　不可能。 　　如此想来，思柔之所以会岔开话题，大概是因为对八号的身份有了些隐隐约约的怀疑。 　　公主殿下也是玩心态的高手，此番行为属于正常操作。 　　但池未离不一定有察觉，所以心里憋着。 　　李清茶忍不住笑， 　　“感情是兴师问罪啊？” 　　骆未央瞪了她一眼， 　　“严肃点儿！说正事儿呢！这怎么能叫‘兴师问罪’呢？要用成语请用得准确些，我师姐这叫‘关心则乱’，懂不懂？” 　　池未离不由脸红， 　　“丫头，想死了你！？说什么‘关心则乱’……你自己不担心？” 　　“担心什么？” 　　“那可是妖族千年一出的狐狸精，若是用美人计，让……咳咳……若是坏了大夏气运，某人可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义正言辞，完全就是一心为公的口气。 　　李清茶单手拖着下巴，摇头道：“不至于，有个词儿叫‘红颜祸水’，自古以来，用美人计背骂名的从来都是美人，不是男人。” 　　池未离气苦， 　　“你还挺骄傲的是吧？” 　　“啊……理性分析，理性分析。” 　　“理性分析个锤子！而且，不只是大夏气运，还有我们……说不定连带着我们钦天监也跟着受牵累。 　　骆未央可爱地皱皱鼻子， 　　师姐真是不坦率， 　　直接说自己不就好了？非得把整个钦天监拉出来， 　　唉…… 　　钦天监确实是跟着受牵累啦~ 　　她对李清茶说：“你也看到了，我跟师姐说过很多次，你不会中美人计，但她就是不肯相……额……” 　　话说了一半，少女顿住了，有点儿不确定地问：“说起来，你会不会中美人计啊？” 　　噗！ 　　李清茶当场笑喷出来， 　　“我？美人计？” 　　“对啊。” 　　“未央啊，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中美人计？” 　　言外之意很明显，自己是女子，怎么可能中美人计呢？ 　　别开玩笑了。 　　骆未央歪着头想了想，之后重重点头，转身看向池未离，说道：“师姐，我收回自己刚才的话。她不是不会中美人计，只是中美人计的可能性比较低。” 　　李清茶：？？？ 　　“喂喂喂！” 　　池未离当即打断道：“安静。” 　　之后，问师妹：“你怎么知道她中美人计的可能性低？你又不是他。” 　　骆未央无语，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 　　“别跟我玩这些弯弯绕，小心我揍你。师姐揍师妹，天经地义。” 　　“啊这……” 　　骆未央立即哑火。 　　总不至于说李清茶的真实性别是女子吧？ 　　少女向李清茶发出求救信号。 　　李清茶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阵，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池未离说道：“未离，我决定说实话了，其实我是……” 　　“停！” 　　骆未央突然叫停， 　　她严肃地看着李清茶，问道：“你真要说了？” 　　李清茶点头， 　　监正目前在宫里，皇城对气机屏蔽的效果很明显，无论这边有什么大动静，或者是自己开溜，都是比较好的时机。 　　骆未央“嗯”了声， 　　“我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了。不过，在你说之前，我还是先出去吧。” 　　“为什么？” 　　“你气运加身，无所谓，但我不一样。我怕师姐一会儿控制不住情绪，引天雷的时候把我劈了。” 　　李清茶：￣□￣｜｜ 　　她一脸无奈，只能目送骆未央离开房间。 　　很快，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第496章 美人计 　　深秋时节，天黑得很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池未离点起油灯， 　　火苗跳跃着，火线在两人的脸上频频闪烁，明明是跃动的状态，却平添了一分安静。 　　少女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她说：“我在听呢。” 　　语气十分平静， 　　就是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维持得住。 　　李清茶心里清楚，这件事早晚要解决，而且，池未离不是宫怜雪或项楠毓这种取向相对自由的魔门弟子，越早说造成的伤害越小， 　　她点点头，用尽量没有声调变化的口吻道：“未离，其实我是女子。” 　　“……” 　　“……” 　　“……” 　　诡异的安静。 　　李清茶感觉空气变得粘稠，仿佛逐渐厚重凝固的水泥，皮肤上传来紧巴巴的感觉， 　　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她看向池未离， 　　没想到，池未离的神情毫无变化，还是刚才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什么情况！？ 　　李清茶有点儿懵。 　　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只有三人，骆未央是在昏迷时发现的，说不好，但另外两个，无论是思柔还是鱼幼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无比震动， 　　偏偏池未离如此淡定，跟没事儿人似的，莫不是信息难以处理，导致大脑宕机了？ 　　李清茶：“……” 　　她思前想后，决定再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油灯的油池越来越浅，火苗也跟着变得越来越矮，导致光与影的位置关系发生了明显变化， 　　在窗外的夜色中，隐约传来术士们的议论声， 　　“走走走，吃饭去，边吃边聊。” 　　“可惜今天没去现场啊……” 　　“我已经决定了，关于无气泡铸造的方式就是我今后炼制研究的方向了，争取能像监正随手捏琉璃那样徒手造大炮。” 　　…… 　　屋外的喧闹和屋内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清茶偷瞄池未离， 　　少女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安静，若不是还睁着眼睛，李清茶甚至会怀疑少女已经睡着了。 　　终于， 　　“完了？” 　　池未离发话了。 　　李清茶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完了？” 　　“就完了？” 　　“我是女子。我是女子。” 　　“啊，我已经听见了。” 　　池未离依然淡定。 　　李清茶：？？？ 　　“未离，我是女子！我是女子啊喂！” 　　池未离还是那个模样，但总算是有肢体语言了，稍微点点头，说道：“嗯嗯，你是女子，我听见了，没什么好大声嚷嚷的，谁还不是个女子了？” 　　被对方这么一说，李清茶还真不好反驳。 　　咕…… 　　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一早就知道了吗？” 　　池未离的嘴角缓缓勾起，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清茶， 　　那表情，根本没法猜想表达什么。 　　李清茶不由得发憷，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心说不会是这个消息太劲爆，把未离一个好端端的妹子给折腾疯了吧？ 　　嘶…… 　　那罪过可就大了。 　　李清茶上前，伸手在池未离面前晃了晃， 　　池未离的眼珠转了转，锁住李清茶，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怎么？是不是觉得屋里的光线……” 　　她一边说，一边往油灯里添油， 　　光线亮了一些。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心里不由得直冒凉气儿， 　　池未离会说话、会笑、会做表情，一双眸子也十分之灵动，可总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感，就像是恐怖片里被附身的女主角。 　　李清茶说：“未离……” 　　池未离立即应道：“怎么了？” 　　“你……我……” 　　“有什么话就直说。” 　　“……” 　　“……” 　　一阵安静。 　　池未离轻笑，继续道：“完了？” 　　又是这两个字， 　　给李清茶的感觉根本不是“完了”，而是“完犊子了”。 　　她点点头， 　　“完……完了。” 　　“那我可就说了哦~” 　　“好的，你说……你说吧。” 　　“你刚才说你是女子，那你知道女子长什么样吗？” 　　李清茶：？？？ 　　她没听懂。 　　“什么？女子长什么样？” 　　这句话刚说出口，池未离就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瞬间，整个屋内有了生气，不再是那个鬼片女主被鬼魂占据，李清茶这个男主要提供精血帮忙祓除的气氛了。 　　少女竖起手指， 　　“首先一点，女子要有……” 　　她指了指李清茶的胸口。 　　噗！ 　　李清茶立即喷血，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跟思柔说时，被思柔吐槽平胸；跟鱼幼薇说时，被鱼幼薇吐槽平胸； 　　就连骆未央也时不时拿出来取笑…… 　　李清茶从灵魂深处发出呐喊：“我有的！我分明就是有的！只是因为用布裹住了，所以才会这样！” 　　池未离摇摇头， 　　“不，你没有的。” 　　李清茶：5555555~ 　　身心俱疲，已经无法再给出解释了， 　　累了，毁灭吧。 　　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池未离竟然嫣然一笑，站起身，俏生生地立着， 　　她小声道：“女子，应该是长这样的。” 　　少女的手轻轻移到了领口，在那里摸索，但因为有些紧张，手指动作僵硬，竟然好长时间才摸到绳结， 　　下一个瞬间，她将衣衫打开了， 　　在摇曳的油灯火光中，池未离整个人如同笼在一团氤氲朦胧的昏黄的雾气中， 　　这层雾没有起到任何阻碍的效果，甚至因为提供了错落的光影，反而让少女的身体愈加透彻，肌肤愈加清晰，抓人眼球。 　　此时的池未离反倒不紧张了， 　　“看到了吗？” 　　李清茶：“……” 　　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反应没有出乎池未离的意料， 　　她满意一笑，将令人发狂的娇躯凑向李清茶，右手勾住李清茶的脖颈，在她耳边咬道：“女子的仪态应该是这样的，明白吗？” 　　确实，少女的仪态既美且媚，令人窒息。 　　李清茶感觉身上的肌肉就像板结的土地，僵成了一块一块的， 　　“未离，我真的是女子。” 　　池未离眨眨眼， 　　“我知道。” 　　“唔……我不能……唔……我还有别的其他……” 　　“我也知道。” 　　池未离的语气很轻，也如她所说的内容一样，没有透出任何惊讶。 　　她凑上前， 　　“毕竟，你那么容易中美人计嘛~” 　　李清茶：？？？ 　　“没，我从没中过美人计？” 　　“真的吗？” 　　“千真万确。” 　　“那现在算什么？” 　　李清茶感觉自己的大腿一沉，发现对方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正要说话，却被池未离轻而易举地堵了回去， 　　“唔……” 　　“嗯……” 　　房中响起了美人计的声音。 第497章 知味 　　轰—— 　　雷光闪过。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纸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骆未央看看天上的雷光， 　　嗯，师姐果然发火了。 　　想想也是，不发火才不正常呢~ 　　小妮子看了眼房间，只见其中光线暗淡，根本看不清人与人的影子，只能看到糊模糊的一片，就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块毛玻璃。 　　雨水有点儿凉，少女抱了抱肩膀，嘀咕道：“但愿师姐手下留情，别把某人给打残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异变陡生，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充盈的气机便在她体内升腾而起，并不爆裂，也没左冲右突，只是有规律地在体内周天状流转。 　　这是…… 　　少女睁大了眼睛，闭目感受着， 　　气机似是缓缓从外界涌入的，符合道门的特点，收积先天一气于身中，然后以神元与此气配合炼养，直至神气合为一体， 　　这无疑是凝丹的过程， 　　但骆未央是钦天监的术士，自然不会有内丹，气机未在心肾或丹田就留，而在玄关一窍。 　　她一脸愕然， 　　“突……突破了？” 　　少女懵逼ing， 　　毕竟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地修炼过，也就那天卖了师姐，被师姐逼着按头提升修为，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种。 　　骆未央提起气机，环视一圈， 　　世界变了，就像之前的望气术能看到人周身的气，现在则能看到大地的气，此即风水。 　　她看向皇宫的方向，果然能看到升腾的龙气， 　　这一刻，少女确定了，自己确实晋升到了术士七品·风水师。 　　至于晋升原因…… 　　骆未央看向李清茶的房间，表情复杂。 　　￥￥￥￥￥￥￥￥￥￥￥￥ 　　呼~~~ 　　吸~~~ 　　呼~~~ 　　吸~~~ 　　池未离急促地喘气，就像一尾离开了水的鱼儿。 　　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看着李清茶，用不满地语气诘问：“你这人也真是够……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李清茶轻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去！” 　　“诶嘿~” 　　卖萌可耻！ 　　池未离愈加不满了。 　　李清茶伸个懒腰，忽然发现气机运转异常充沛，就想是体内有一汪刚刚被扩容的泉水， 　　她一脸惊讶， 　　“我……我竟然突破了。” 　　池未离：？？？ 　　“你刚才说什么？” 　　“你先等等，我得试一试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门五品·知味，会对人的味觉有极强的提升，同时和通见、拾闻、寻香一样，在对敌时可以制造障眼法，达到迷惑敌人的效用。 　　李清茶忽然伸出左手，用食指轻轻抵住池未离的嘴唇， 　　池未离吓了一跳， 　　“你干嘛？” 　　“不干不干，就是想问问你是什么味道。” 　　这话说得十分正经，没有任何别的出格的意思。 　　池未离却理所当然地会错了意， 　　“你……你要我舔吗？” 　　噗！ 　　李清茶喷血， 　　“我没那个意……嘶……！@#￥*%……” 　　后面的话变成了乱码，因为池未离真的伸出了舌尖，抵在李清茶食指指端绕了一圈， 　　那模样，极具魅惑。 　　咕…… 　　李清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心说妹子们怎么一个个都这样，思柔和鱼幼薇就是如此，现在的池未离也跟美女蛇似的，简直把“妩媚”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她抽回手指，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问道：“有什么感觉？” 　　池未离不由得轻笑， 　　“湿的。” 　　噗！ 　　李清茶再次喷血， 　　神特喵湿的！ 　　她说：“我问的是我的手指，什么感觉。” 　　池未离吃吃地笑了， 　　“我就是在说你的手指啊，你以为我在说什么？要不，你问问自己的手指是不是湿的？” 　　555555~ 　　太污了！ 　　李清茶忍不住吐槽道：“池未离，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湿的是触觉，我问的是味觉，味道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池未离歪着头想了片刻，最终说道：“咸味的，有点儿像肉粽子。” 　　这奇妙的比喻…… 　　李清茶吐槽不能。 　　她陷入沉思，咸的、湿的，总感觉对方在暗示什么， 　　“唉……未离，你知道我是花间派传人吧？” 　　池未离点头， 　　她刚出关，监正就说过这事儿了，后来骆未央也讲过。 　　“魔门，对吧？” 　　“嗯。”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魔门升境需要参破六欲，这里的六欲，不是佛门六欲，而是见、听、香、味、触、意，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 　　池未离明白了，大概猜到李清茶刚才为什么会问什么味道了， 　　她说：“五品与味觉有关吗？” 　　李清茶点头， 　　“对的。所以我才想……” 　　“没关系，再给我尝尝，我这次一定认真作答。” 　　“……” 　　还是算了吧。 　　李清茶摇摇头，往后靠了靠。 　　池未离忍不住偷笑，之后又说道：“其实，我一早就想问你花间派的事，只是之前……哼！不提之前了。你告诉我，当时为什么对我下手？” 　　李清茶赶紧辩解：“什么下手不下手的，难听死了。” 　　“狡辩。” 　　“唔……” 　　“那你说，接近我是不是为了天机盘？” 　　“没必要瞒你，确实。” 　　天机盘…… 　　池未离思考着这个问题，视线在李清茶身上上上下下地游弋，似是在掂量。 　　良久，她说：“你气运加身，会不会跟天机盘有关？” 　　李清茶不解道：“可老师说了，天机盘对修改气运就是小儿科，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有它没它都差不多。” 　　这话也没错。 　　池未离白丝不得骑姐。 　　她摇摇头，决定将这个想不通的问题往后捎捎，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破呢？花间派有那种功法？” 　　那种就是那种，不用说李清茶也明白。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道：“未离，花间派一直是放羊政策。但你是知道我的，我体内有道门气机。” 　　池未离点头， 　　“嗯。” 　　“……” 　　“接着说，别干巴巴地看着我。” 　　“我……咳咳……我还一不小心掌握了一丢丢人宗功法。” 　　“人宗！？” 　　池未离瞬间明白了。 　　她盯着李清茶，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说道：“好哇，你果然跟鱼幼薇有勾搭！难怪这么熟练，肯定是跟着人宗狐狸精学会的。” 　　李清茶没有接茬， 　　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手段。 　　没想到，池未离贴了过来，缠住了她，说道：“你们魔门五品是知味吧？” 　　李清茶点点头， 　　“对，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只是联想到了一个成语，叫‘食髓知味’。” 　　“……”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 　　“我要榨干你！” 　　“喂喂，我一个女的，你怎么能……唔……咕……” 　　李清茶当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女人，也是能被榨干的。 第498章 永远有办法的机器猫 　　加更。 　　￥￥￥￥￥￥￥￥￥￥￥￥ 　　第二天清晨， 　　早朝前，李清茶被急召入宫。 　　在中和殿，见到了皇帝， 　　当然，七皇子、陶应、楚中天等人也是在场的。 　　皇帝已经换好了上早朝的黑色龙袍，见到李清茶进来，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李卿，看看妖族送来的武试内容吧。” 　　李清茶视线扫过，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微微停留， 　　皇帝说：“他们都看过了。” 　　有了这句话，李清茶便展开国书， 　　天还没有大亮，所以中和殿内点起了所有的油灯，灯火通明犹如白昼，阅读起来并不费力。 　　“军阵？” 　　李清茶或多或少有些诧异， 　　本以为钰筠还会玩出点儿什么花来呢~ 　　皇帝看了她一眼，说：“李卿，关键在于这个军阵的比法。就算妖族全民皆兵，使团满打满算也才几十人，能有什么阵？” 　　啧…… 　　李清茶咋舌， 　　“妖族人真是想当然啊，说是军阵，怕最后还是小规模的械斗，说是比武更为合适。” 　　楚中天点点头，应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大夏军强在军纪和阵法，令行禁止，但如果化整为零，真打起来不会有优势的。” 　　“若我们严格选人会如何？” 　　“李主事，你接着往后看吧……事情绝非严格选人那么简单。” 　　李清茶往后翻， 　　第二页，李呼伦写出了他认为军阵对垒应该比的三方面—— 　　勇、力、武。 　　勇即勇气； 　　力即力量； 　　武即武艺。 　　看李呼伦的意思，第二轮武试应该比BO3，三局两胜。 　　不过，李清茶觉得这就是纯纯的扯淡， 　　纪律对军队不重要？ 　　士气对军队不重要？ 　　认为勇、力、武三者最为重要，如此强调个人的军队，战斗力绝对不可能有多好看，真拉到战场上，一旦发现对方比自己还能打，心气儿散了，八成就得溃败。 　　李清茶沉吟道：“本以为左王会自己上场呢。” 　　皇帝冷笑， 　　“那可能吗？且不说白鹭书院有魏山长、钦天监有监正这些高品，宫里也不乏……哼！他是四品，确实当得上高手，但大夏高手可高多了。” 　　另外一边的楚中天也点头， 　　“个人比武决定秋狩的结果确实儿戏。” 　　事实上，用秋狩来决定战争的结果本身就是儿戏，但因为双方都打疲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七皇子嘀咕：“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比。” 　　众人沉默。 　　良久，皇帝说道：“力和武应该还是很好猜的。力气嘛，无非就是能举起多沉的重物，或者能举着一个重物走多远……” 　　陶应跟着补充：“能举到多高也有可能。” 　　“对的，大差不差。武艺也好比，可能是捉对厮杀，或者五人对阵五人这样的团战。” 　　“皇上为何认为是五人对五人？” 　　“你考虑妖族士兵的构成嘛~狼妖、虎妖、狮妖各五人，勇、力、武又正好各有三项，如此算来，他们的构成不难估算。” 　　“皇上英明。” 　　陶应不显山不露水地拍了个马屁。 　　其实，皇帝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妖族的人员配置应该就是如此。 　　李清茶以前看历史剧，始终搞不懂一个问题， 　　在古代，战争中的双方没有军服，穿得都是灰扑扑的，再加上是冷兵器，一旦交上了手，怎么可能分得清谁是谁？ 　　直到后来，在接触了京营之后才知道，无非两个字—— 　　同乡。 　　古代没有全国通用的普通话，所以才有“乡音无改鬓毛衰”这种情况，同乡编成一队，基本就不会出现分不清敌我导致自相残杀的情况了， 　　何况同乡可能都是相熟的亲戚朋友，分不清敌我的问题就更少了。 　　这种情况也应该适用妖族， 　　同图腾的编在一起，部队才有足够的士气，像何兴发的先遣队那样，虎妖做亲兵和统领，狼妖做士官，战斗力会下一个档次。 　　皇帝问道：“现在主要问题有二。” 　　他竖起一个手指， 　　“其一，你们推测，妖族所谓‘勇气’会怎么比？” 　　没有人吱声。 　　勇气这个东西是无法量化的，凭什么说一个人更有勇气而另一个人没有？ 　　除非利用儒、释、道三家或者术士们的一些奇异道具。 　　不过，既然是妖族出题，想来不会用到那些， 　　emmm…… 　　他们应该更直接一些。 　　众人沉思。 　　皇帝环视一圈，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我们要不要答应？要知道，妖族单兵能力很强，比力量、武艺，人族都大概率不是对手。” 　　这一点也是真的。 　　以往，人族能够在秋狩活动取胜，大部分是那种大规模的协作比试， 　　比如多人狩猎，京营士兵善于配合，有侦查的、有射杀的，再加上本就熟悉上林苑的环境，所以能够大胜几十分。 　　而人族输的，很多是单兵比拼，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大比武，射箭、骑马或驾车竞速这类纯看个人实力的项目。 　　七皇子说：“拒绝……合适吗？” 　　“……” 　　“……” 　　“……” 　　一句话给大家干沉默了。 　　文试的时候答应得那么痛快，到了武试开始瞻前顾后，肯定会被人嘲笑， 　　不过，两国邦交，面子和利益一样重要， 　　能赢就行。 　　现在的问题是，李呼伦提出的比试项目看起来迎面也就四、六开，人族没有那么大的劣势。 　　尤其是其中的勇气一项， 　　皇帝很确定，论勇气，手下的精锐不会差，从人族一次次能够拒敌就足以看出， 　　同时还有非常麻烦的一点，李清茶刚在文试中把妖族说人族胆怯惧战的言论痛批了一顿，立马就在武试中表现出了心虚，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盯——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 　　她轻咳一声， 　　“那……那个……是这样的，臣以为，这件事还是……” 　　话音未落，皇帝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打断道：“哎呀，都这个时辰了，朕该去上朝了。” 　　大太监愣了愣， 　　“皇上，现在才辰时二……” 　　“咳！” 　　“摆驾上朝！” 　　大太监快步帮皇帝把门开了。 　　皇帝走向大门，回过头说：“李卿，你办事，朕向来是放心的。所以……呵呵……这次武试你要多多上心，即使是输，也不可丢了咱们大夏的脸面。” 　　李清茶：？？？ 　　刚才不是还在讨论答不答应吗？ 　　怎么听皇帝的话，已经是一副决心和妖族正面硬撼的语气了…… 　　李清茶无语， 　　真当自己是永远有办法的机器猫啊？！ 第499章 请客 　　皇帝走了。 　　李清茶的视线扫过中和殿内， 　　楚中天轻咳， 　　“那个……李主事，本官也要去参加早朝了，你自便。” 　　陶应跟着附和道：“本官也是。” 　　李清茶：“……” 　　“两位大人，现在才寅时二刻啊。” 　　“嘿，你看皇上都去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好再卡着点儿上朝？脸没有那么大不是？” 　　两人一溜烟地出了中和殿。 　　“……” 　　“……” 　　“……” 　　殿内诡异地安静。 　　李清茶无奈，看向一旁的七皇子， 　　后者撇嘴， 　　“你别看着本殿啊，本殿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最好能搞清楚妖族武试的题目，得摸摸妖族使女的底。” 　　摸底…… 　　又来了。 　　李清茶吐槽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啊？” 　　七皇子哈哈大笑，之后换上严肃的表情，说道：“有件事要跟你说，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嗯，你说。” 　　“昨晚，太子趁着父皇高兴，提了一个请求，说是想办中秋祭月。” 　　中秋节确实快到了， 　　李清茶挑眉， 　　“我记得白骨案的时候，林贵妃说过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皇上一般宴请大臣吃上半个时辰的晚饭，之后各自回家祭月的吗？” 　　白骨案案发的原因便是林贵妃做桂花糕，所以对于皇宫怎么过中秋，李清茶还是有数的。 　　七皇子严肃摇头， 　　“太子的意思不是中秋当天。” 　　“哦，懂了，提前几日在民间办席，与民同乐。但每年中秋民间举子办文会不都是二皇子的活吗？” 　　“哼哼……” 　　七皇子的嘴角勾了勾。 　　李清茶沉吟片刻，恍然道：“不会吧？莫非太子想打我的主意？” 　　七皇子点头， 　　“就是你说的‘不会吧’。从时间上算，武试结束刚好是八月望日前，若是秋狩赢了，请你这个诗仙、又是大功臣为座上宾是顺理成章的。” 　　“啧……殿下不能抢活？” 　　“本殿出够风头了，不想急着送人头。” 　　李清茶：￣□￣｜｜ 　　说好一起互相背锅的，七皇子却偷偷开溜了， 　　emmm…… 　　“不靠谱。” 　　“喂喂！大锅，本殿已经够可以的了，这次秋狩的压力这么大，你没看昨天文试结束后那帮……唉……跟你说也没用，你压力也大。” 　　“……” 　　“……” 　　两人沉默。 　　李清茶伸个懒腰， 　　“太子这是想拉拢我？” 　　七皇子点头， 　　“本殿那个大哥的想法还不好猜吗？关键在于你的想法。” 　　“我能抽身事外吗？” 　　“抽身事外……本殿相信你，但太子和二皇子不会信。另外，本殿觉得父皇也愿意相信你，因为经过之前的那些事，父皇已经知道你是个惫懒货了。” 　　皇上肯信那就一切好说。 　　李清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有皇帝罩着， 　　当务之急还是秋狩。 　　她说：“此事等武试结束之后再做思量。” 　　七皇子点头， 　　“也对。那本殿就不拦你了，你去摸妖族使女的底吧。” 　　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对味。 　　李清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黑布隆冬的，不由得一阵无语，心说自己现在去摸钰筠，怕是会被当成流氓给打出来。 　　她对七皇子摆摆手， 　　“殿下，那我可就先去四夷馆了。” 　　两人道别。 　　李清茶出宫，一直到了四夷馆外面，天才只是蒙蒙亮，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这个时候肯定是不宜打扰妖族使团的。 　　恰好今天起得早，还没吃早饭，她便在四夷馆附近的铺子随便买些吃食，找张桌子坐下，消磨时间。 　　没想到，一个意外的身影出现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老板老板，来一碗粥，一个油饼。” 　　李清茶愕然抬头， 　　钰筠！？ 　　更出乎意料地，店老板和周遭过早的客人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惊讶，很平常地招待狐妖少女， 　　这说明钰筠最近没少来。 　　钰筠接了粥，却没注意到李清茶， 　　她找个空位坐下，同时摸出一本书来，嘴中叼着油饼，一手拈着喝粥的调羹，一手翻着书页，虽然戴着兜帽，但也能猜到全神贯注的模样， 　　李清茶气机凝聚双眼，偷看那本书的内容， 　　度高者重表，测深者累矩。当今好之者寡，故世虽多通才达学，而未必能综于此耳。余以为今之史籍且举天地之物…… 　　？？？ 　　那不是《寒假园地》的第三页吗？ 　　嘶…… 　　李清茶倒抽一口凉气， 　　此时现身，钰筠八成又要痴缠上来问东问西了，还是冷处理为妙。 　　她这么想着，将十枚铜钱拍在桌上，之后悄默声地起身，迈着小碎步踱到了店铺门口，准备偷偷开溜。 　　跑堂的随即大喊：“七号桌结账共八文，多给了两文钱小费！” 　　从古至今，京城一直有跑堂文化，嘴勤、手勤、腿儿勤，自吃客抬腿迈进门槛那一刻起，跑堂的就得努力让宾客宾至如归， 　　总之，就是很热情。 　　但两文钱小费…… 　　这个世界有小费的概念吗！？ 　　李清茶觉得自己被系统给针对了。 　　她对着跑堂的频频招手，还不断摇头，脖子都快扭断了。 　　跑堂的却是会错了意，恭敬地擎着两文钱回来，同时高喊道：“七号桌结账共八文，多给的两文钱小费又要回去咯！” 　　噗！ 　　李清茶当即吐血。 　　社死…… 　　妥妥的社死！ 　　她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当然也包括钰筠， 　　狐妖少女的唇没有落在兜帽的阴影中，嘴角挂着笑，明显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对跑堂的招招手，用一种很可爱的语气说道：“七号桌的客人是大清官，生活拮据得很，他的账我付。” 　　众人看李清茶的目光变得更暧昧了。 　　李清茶低头，继续往门口移动， 　　钰筠轻咳， 　　“咳咳……我客都请了，某人是不是赏个脸陪我坐一坐啊？” 　　盯—— 　　众人目光如刀。 　　李清茶只好无奈地在钰筠对面落座，压低声音说：“八文钱！你好意思说请客？” 　　钰筠笑靥如花道：“对别人，那肯定不是请客。可某人连两文钱都舍不得，八文钱一顿早饭可是天价，怎么不算请客？” 　　“你……我……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呵呵……” 　　狐妖少女：o(*￣︶￣*)o 　　笑得更灿烂了。 第500章 束脩 　　500了，不容易。 　　做个记录。 　　￥￥￥￥￥￥￥￥￥￥￥￥ 　　李清茶和钰筠无疑是店铺内最值得关注的一对。 　　众食客忍不住偷瞄， 　　“那个是妖族使团的人吧？” 　　“嗯，最近几天，每天早上都来咱这边儿吃。想想也是，妖族早饭单一得很，肯定没京城丰富，她应该是开了眼了。” 　　“(ˉ▽￣～) 切~~，你那是臆测。人家住在四夷馆，朝廷给的吃食能差了？” 　　“啊这……” 　　“说起来，她对面那个人才值得注意，应该是李主事吧？” 　　“你这么一说……唔……还真是的。昨天文试，李主事据理力争，把妖族使团驳得一个屁都不敢放呢~” 　　……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钰筠岿然不动， 　　想来，这段时间她天天来，被如此对待的情况应该不少，肯定已经习惯了。 　　李清茶好奇， 　　“四夷馆的早饭不和胃口吗？” 　　钰筠摇头， 　　“那不可能啊。你是不知道使团下面那十五名士兵，一天三顿，没次吃饭都跟急着投胎似的，可见四夷馆的饭菜有多美味了。” 　　“那你还出来吃早饭？” 　　“看看你们人族京城的风土人情嘛~既然你们认定圣国来京城秋狩有收集情报的任务，那我不如大大方方的，对吧？” 　　说着，狐妖少女伸出右手，贴着兜帽理了理长发， 　　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兜帽微微下滑，让她完美无瑕的侧颜惊鸿一现。 　　李清茶打趣道：“美人计？” 　　她开玩笑的语气很明显， 　　钰筠便顺着往下说：“美人计太俗，也太常见，我不屑用。” 　　“哦~~~” 　　“美狐计。” 　　“噗！咳咳咳……” 　　李清茶捂着嘴一阵剧烈咳嗽。 　　钰筠笑了笑，伸出小脚，在桌下轻轻踢了踢李清茶的小腿， 　　这种有意无意的触碰很有杀伤力， 　　李清茶不动声色后撤， 　　“玩真的？” 　　钰筠眨眨眼， 　　“如果是玩真的，那刚才接触你的应该是狐狸尾巴。还是说，比起毛茸茸的手感，你更喜欢纤纤玉足？” 　　“……” 　　“果然如此吗？” 　　“你可别，我认输了。” 　　李清茶举手投降。 　　钰筠掩唇，咯咯直笑， 　　之后，她像是要掩饰什么，叼起油饼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月牙形状的牙印。 　　她低声说道：“我就猜李主事差不多也该来找我了。” 　　李清茶“嗯”了一声， 　　“我们收到了左王下的战书，里面提到了武试的具体……好吧，也不能算具体内容，只是提到了大致的方向，说是要考勇、力、武三项。” 　　“你这是来问我吗？” 　　“没错。还望钰筠使女能透露点儿你知道的内容。” 　　李清茶坐直了身体， 　　钰筠看着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闪了闪， 　　“李主事，你觉得我是傻瓜吗？” 　　这…… 　　李清茶犹豫片刻， 　　“不太好说。” 　　“你！@#*￥%……” 　　钰筠被气到了。 　　李清茶赶紧补救道：“不不不，你不傻，你一点儿也不傻。” 　　钰筠更气了， 　　对方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反而会让人不爽。 　　她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你这人真是……哼！讨厌的人，明确跟你说了吧，我不会告诉你关于武试的内容，任何一个圣国人都不会告诉你的。” 　　少女扬了扬下巴， 　　看那样子，似乎在说“快求我！快来求我！”。 　　李清茶沉吟， 　　“也是，你不告诉我才正常。我也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你别激动。” 　　钰筠：？？？ 　　“你这就放弃了？” 　　“也不是放弃，就是觉得你应该也不知道。毕竟，左王和妖族王庭向来有嫌隙，你们本就不是一条心，再加上昨天的文试你们输得那么惨，从实绩的角度出发，左王也不可能信任你，自然会尽量瞒着你啦。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左王。” 　　“……” 　　神特喵的理解左王！ 　　钰筠不满， 　　“你这是赤果果的离间计，以为我会中招吗？” 　　李清茶盯着她， 　　盯—— 　　视线焦♂灼。 　　钰筠被看得有点儿难受，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敢与李清茶对视， 　　“……” 　　“……” 　　“……” 　　一阵难言的沉默。 　　忽然，李清茶开口了， 　　“原来如此，你果然不知道啊。是左王没想好具体出什么题，还是已经想好了，没跟你说？” 　　钰筠愣了半晌，随即无奈地叹气， 　　“在你面前还真是一点儿秘密都没有。” 　　“唔……真不知道吗……” 　　“？？？” 　　钰筠一脸懵， 　　她抬起头，发现李清茶正对着自己开心地笑，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 　　狐妖少女想把某人先X再X，再X再X的心思都有了。 　　“你！@#*￥%……” 　　李清茶赶紧说：“别激动~别激动~” 　　“！@#*￥%……” 　　“哎呀，都说了让你别激动了。” 　　“！@#*￥%……” 　　“要不这样，我把火炮视距外打击的事情给你讲一讲？” 　　“！！！” 　　钰筠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李清茶看在眼中，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看来，妖族真的认为大夏的火炮能在视距外进行精确打击，他们一定认为昨天叫停爬爬的策问是为了保守军事秘密。 　　她砸了咂嘴，说道：“钰筠使女，首先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夏没有视距外打击的能力。” 　　钰筠顿时泄气， 　　“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 　　“没，我真的没骗你。要想做到那一点，铸造、火药等技术必须得有标准误差，以现在大夏的技术力，至少得扑下身子干五年。” 　　事实上，五年还是不行， 　　这个时间顶多实现手工作坊上的改革，真正想要流水线化，年产几十门标准火炮，时间会很久。 　　但说谎就要这样，真假掺半，否则别人是不信的。 　　钰筠挑眉， 　　“五年？那也不错了。圣国和人族的技术差距果然不可以道理计。” 　　李清茶摊手， 　　“所以，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没什么好教的。” 　　“你这家伙……” 　　钰筠白了李清茶一眼，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还是什么都没听着，心中的怨气却莫名其妙地散了。 　　她看看摊在桌上的《汉家源迪》，感慨道：“啃书本终究还是不行，若是有人教导就好了，能少走不知道多少弯路。” 　　李清茶笑， 　　“反正我是不会教你啦~” 　　“(ˉ▽￣～) 切~~，谁稀罕！？” 　　“不稀罕就不稀罕。” 　　说着，李清茶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既然钰筠确实不知道武试的题目，那就没必要再多费时间了， 　　李呼伦那边，她也不准备再问，反正肯定问不出任何结果，还不如回去猜题，毕竟人员配置和出题的大体方向已经有了，不会很难猜。 　　钰筠看着李清茶，陷入沉思， 　　忽然，她说道：“左王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出题，我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按照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出的题也不会有多少弯弯绕。” 　　李清茶愕然， 　　“你怎么忽然……” 　　没问完， 　　但钰筠能猜到李清茶想说什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发的哪门子疯， 　　“嗯……就当是预支的束脩。” 　　束脩？ 　　莫名其妙…… 　　李清茶摇摇头，离开了。 第501章 你看不见我…… 　　加更。 　　￥￥￥￥￥￥￥￥￥￥￥￥ 　　两天后。 　　武试。 　　思柔起了个大早，对镜梳妆， 　　群里出来消息， 　　「七：今日武试，目前还不知道妖族具体的题目。」 　　「七：但是可以判断，妖族使团参赛的人选还是那十五名士兵，狼妖、虎妖、狮妖各五人。」 　　思柔抿唇， 　　七弟之前就说过这个推断，在群里再讲一遍，可能性很高。 　　她对婢女招手， 　　“你们来帮我弄，挽得松一点。” 　　“诺。” 　　婢女上前帮思柔将秀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 　　她们很小心，因为思柔的头发很光滑，就像绸缎一样，仿佛稍稍用力就会破碎。 　　思柔闭目沉思， 　　「一：那咱们这边的人选呢？」 　　「一：还是雏凤营？」 　　「七：不太可能。」 　　「七：雏凤营战力强悍，在亳州就能看出端倪，但强就强在协同，不止是人与人的协同，还有装备与装备的协同，就比如火器，她们在李清茶和……的教导下用得就很好，远胜神机营。」 　　「七：今日武试考勇、力、武，女子就有有些劣势了。」 　　思柔嘴角勾起， 　　这么熟悉雏凤营，甚至看过雏凤营在亳州的表现，是七弟没错了。 　　群里，其他人也参与讨论， 　　「二：力、武两项好说，勇该怎么考？」 　　「五：上刑比哪边后尿裤子吗？」 　　「……」 　　诡异的沉默。 　　良久， 　　「二：要不是现实里见过你，我一定怀疑你是酒肉和尚。」 　　「一：二号说的对。」 　　「七：二号说的对。」 　　「四：二号说的对。」 　　众人吐槽不言。 　　紧接着，七号又开口了， 　　「七：你们应该都是修士吧？在修士眼中，有没有什么考察勇气的方法？」 　　要不说李清茶很会演戏呢， 　　她这么问，简直就像不是修士的语气。 　　群里安静了一阵， 　　「九：武夫磨砺勇气还需对症下药，若是一般士兵，首先是淬炼体魄，对体魄淬炼的过程就是一个锤打勇气的过程。」 　　「三：可是后面还有力、武两项，那不是重复了？」 　　再之后就是各种激烈的讨论。 　　思柔不是修士，看了也是一知半解的，便没再分心关注群里， 　　她洗漱好，直接出门，去叫上永嘉一起吃早饭，之后共同坐车出宫，往六部口的方向走。 　　此时，六部口广场的台子已经被拆掉了，只剩一块完整的空地，因为不知道武试具体要比什么，所以才会做此选择。 　　永嘉趴在车窗边，嘴里叼着豆包，鼓鼓囊囊的， 　　“阿级，你康。” 　　思柔无语， 　　“你这丫头，叫你吃饱了再出门吧，非不听，要把吃食带出来。” 　　“(￣～￣)嚼！你看你看！” 　　“怎么？” 　　思柔凑了过去， 　　只见前面烟尘滚滚，连朝阳都被遮蔽了，弄得暗黄一片， 　　十五名妖族士兵骑在马上，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号子，急速地围着场地跑圈，像是在宣扬自己的武力。 　　思柔嘀咕：“骑马？” 　　永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骑的马都很好看，还有枣红色的呢~这个在父皇的收藏里都很少见。” 　　“嗯。” 　　“阿姐？” 　　“怎么了？”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啊……” 　　思柔笑了笑没接茬， 　　现在她一颗心都在李清茶身上，看到妖族作妖，自然而然地是思考对方会出什么题。 　　她看了眼永嘉，想听听童真的妹妹的看法， 　　“永嘉，你觉得妖族比人族哪些地方更占优势？” 　　永嘉歪头， 　　“长得更壮实，所以更能打。毛更多，所以比较抗冻。” 　　“抗冻……这一点我是没想到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啊，他们的马也很少见，那匹枣红色的我就很喜欢，只是太大了点儿，如果是小马就好了。对了，还有银色的马，也很好看。” 　　思柔点了点头，不由得沉思， 　　良久，她说：“妖族莫不是要和人族比相马之术？唔……不对，那考的是智力，跟勇、力、武三者不搭边。” 　　永嘉说：“会不会是骑马？” 　　“也不搭边吧？” 　　“那有没有可能是换马骑呢？” 　　永嘉纯属胡乱一说。 　　思柔愣了愣，嘴角勾起，对外面的车夫说道：“快，赶紧到广场去，本宫要在武试开始前见七弟或者李主事一面。”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殿下，人太多，速度提不起来啊……要不让侍卫驱逐百姓？” 　　“那不行！” 　　“这……” 　　“罢了罢了，本宫和皇妹自己过去。” 　　思柔想也不想得钻下马车。 　　永嘉本来是不愿走路的，更何况刚才还在啃豆包，火急火燎地往广场赶，肯定要闹肚子， 　　但小妮子又好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咬牙也选择了跳车。 　　没想到，思柔还不如她呢，没两步速度就慢了。 　　永嘉憋笑， 　　“阿姐不舒服？要不要给你找太医？” 　　思柔瞪了她一眼， 　　“嗯？” 　　永嘉立即老实了下来。 　　虽然有侍卫保护，但周边终究那么多百姓，两人是公主，得注意仪态，不能撒丫子狂奔，只是挤开一条路，快速往礼部所在的凉棚移动。 　　到了广场，看到礼部众人，思柔叫了声：“李清茶！” 　　谁直呼李主事之名…… 　　众人下意识地看过来。 　　秋狩算是重大典仪，所以思柔、永嘉穿得都很庄重，裙子极其繁琐，这一路走来，两人都出汗了， 　　思柔的脸上一片可爱的红云，曲线也随着喘息微微起伏， 　　嘶…… 　　非礼勿视。 　　一众大臣错开了视线， 　　“参见殿下。” 　　思柔快步走来，低声道：“李清……咳咳……李主事，本宫猜到妖族会出什么题了。” 　　李清茶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儿什么， 　　但是，她的视线在思柔和永嘉身上上下一打量，之后摇摇头， 　　“两位公主还是先缓口气再说。” 　　她转过头，吩咐吏员看茶。 　　思柔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李清茶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忍不住跺了一下脚。 　　众官员彻底懵了， 　　公主含羞薄怒的模样，他们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咳咳……他们是祖上积了多少德才有机会一睹，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 　　陶应带头，一帮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思柔素有才名，在文臣之间的名声好得很，他们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得罪了公主。 　　唉…… 　　女人心，海底针， 　　谁知道他们看到公主羞恼的一面，会不会被记恨上？ 　　一众人等默默念叨：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第502章 阿姐是不是喜欢李…… 　　礼部官员全成了泥塑木雕，仿佛思柔是空气。 　　思柔轻咳一声， 　　“本宫猜到了妖族会出什么样的题，其中绝对有一道是驯化！” 　　李清茶：？？？ 　　“驯化？驯化什么？” 　　“额……准确地讲，应该是驯服。” 　　驯化是一个长期过程，而驯服不同，更像是一个持续时间较短的动词。 　　李清茶愣了愣，随即会意， 　　思柔一定是看妖族骑马过来，联想到妖族擅长相马之术，又懂得驯服野马，因此特意出了个类似的题目，以此来考察士兵的勇气或者力量。 　　一旁的永嘉猛地拍手， 　　“原来如此！” 　　之后，小妮子对李清茶得意地笑，说道：“是本宫想出来的！阿姐也是受了本宫的启发！” 　　思柔不爽，双手捏小妹的耳垂， 　　永嘉顿时蔫儿了， 　　“阿姐，你欺负我！” 　　思柔一翘鼻子， 　　“哼！” 　　两姐妹竟然互相抢起了功劳。 　　李清茶看得好笑，清了清嗓子，让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问道：“两位公主，你们觉得妖族会出题驯服野马？” 　　思柔眼儿弯弯， 　　“李主事言谈之间真会挖坑。妖族没将武试地点定在上林苑，而是六部口广场，此地何来野马一说？再说，上林苑的马也不是野马，对吧？” 　　“那为什么会觉得是驯服？” 　　“很简单，换马。” 　　李清茶一听，暗自点头， 　　思柔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妖族士兵驯服人族战马、人族士兵驯服妖族战马， 　　如果李呼伦这么出题，胜率确实很大。 　　不过…… 　　“其实，妖族已经把题送来了。” 　　李清茶努力憋笑。 　　思柔懵逼脸， 　　“啊？” 　　“他们已经送来了第一道考勇气的题，那就是双方对冲，即人族骑手和妖族骑手相对奔袭，先避开对方的就算输了。” 　　“……” 　　思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永嘉捅捅老姐的腰肋，嘀咕道：“看吧看吧，我就觉得不是你说的……！@*#￥%……” 　　后面的话变成乱码，因为小妮子被堵了嘴。 　　思柔吐槽：“是本宫太高估妖族了，没想到他们出的题竟然这么……这么直接……” 　　“……” 　　“……” 　　“……” 　　诡异的安静。 　　礼部的大人们都觉得思柔刚刚说错了话，说不定在气头上， 　　还是别触公主殿下的霉头比较好。 　　他们越是安静，思柔越羞耻， 　　她瞪了李清茶一眼， 　　“李主事，你刚才是不是故意不说的？” 　　李清茶不解， 　　“什么故意不说？” 　　“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妖族出的题，却不告诉本宫，反而要本宫先说？莫不是……你想看本宫出丑？” 　　“啊这……” 　　李清茶嘴角闪过一抹坏笑， 　　确实，她刚才是有那么亿丢丢故意的成分，但也不全是，至少有0.0001%不是。 　　思柔视线锋利如刀， 　　李清茶轻咳， 　　“殿下一心为大夏，刚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想与礼部的诸位大人分析妖族会出什么题，应该很累了吧？殿下喝杯茶顺顺气。” 　　思柔白她一眼，灵动的眸子眨啊眨，似乎在说：“看我以后怎么把你用烂！” 　　嘶…… 　　李清茶吸吸鼻子， 　　“殿下？” 　　思柔轻哼， 　　“哼！本宫回皇室的凉棚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提着裙摆走了。 　　永嘉赶紧追上去， 　　“阿姐等等我！” 　　目送两名公主的背影，礼部的一众大臣终于“活”了过来， 　　陶应颇为感慨地说：“大夏有如此关心国家大事的皇女，实乃国家之福、皇室之福、陛下之福。而且，公主聪慧，分析的题目很有竞争力。” 　　李清茶斜他一眼， 　　这老哥也真是有够可以的，公主殿下在的时候不说，走了以后反而开始拍马屁， 　　emmm…… 　　深谙自保之道， 　　“下官佩服。” 　　李清茶对陶应拱手。 　　陶应：“……” 　　清了清嗓子，将头扭向一边，指挥吏员从京营的骑兵中筛选精锐去了。 　　另一边，两名公主离开了礼部的凉棚。 　　永嘉看着思柔，忽然觉得今天的姐姐与以往有些不同，尤其是刚才的表现，和沉稳干练的性格完全不搭边儿，就像换了一个人， 　　小妮子觉得，思柔刚才和李清茶说话的口气，有三分担忧、三分邀功、三分急切， 　　至于另外一分…… 　　撒娇！？ 　　永嘉想了N长时间，能找出来的似乎只有这一个词比较准确。 　　她眼珠一转，说：“阿姐。” 　　思柔正在发呆，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所以回话的语气闷闷的， 　　“怎么？什么事？” 　　“唔……啊……对了，我鞋跟断了。” 　　“……” 　　思柔还在想事情。 　　永嘉人小鬼大，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之后， 　　“哎呦~” 　　她猛地一坠身子。 　　思柔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妹妹，说道：“怎么了？扭到脚了？” 　　永嘉哭哭啼啼地演戏， 　　“阿姐，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的鞋跟断了。结果你还是走得辣么快，我一不小心就……嘶……疼！” 　　“鞋跟断了？给我康康。” 　　“……” 　　“……” 　　一阵沉默。 　　思柔后退了一步，看着永嘉，说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噗！ 　　永嘉当场笑喷，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 　　“当然，我好好的。不过，我觉得阿姐你一点儿都不好哦~搁平时，我玩这种小小的把戏你肯定一眼就看穿了的。” 　　“你……你这丫头……” 　　“o(*￣︶￣*)o，反正我可以断定，阿姐有心事，不然你不会看到我鞋跟明明没事，还说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一定是能拆穿我的。” 　　一直拿捏永嘉的思柔，忽然就被对方给拿捏了。 　　气氛诡异。 　　永嘉歪着头， 　　“阿姐，你在想什么心事？” 　　思柔：“……”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但永嘉心中已有定论，所以无论老姐做什么都会继续讲， 　　她嗤笑一声， 　　“阿姐一定还在考虑妖族题目的事情吧？” 　　思柔：“……” 　　依然保持沉默。 　　永嘉继续道：“可是，以前的阿姐是绝对不会这么固执的。李教官明明已经成竹在胸了，你却还是不放心，这不是那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吗？” 　　思柔无语， 　　“什么屁不屁股的，难听死了。” 　　“嘿嘿……我看，阿姐……我直接问了吧，阿姐是不是喜欢李……” 　　“嗝！” 　　思柔剧烈地打了一个嗝。 　　永嘉吓了一跳，之后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吃完饭之后别急着奔跑，你看你看，要把豆包吐出来了吧？” 　　思柔暴怒， 　　“吃豆包的分明是你！” 第503章 马！原来是马！ 　　礼部凉棚内。 　　陶应说：“李主事，武试第一题已经给皇上那边送去了。” 　　因为要调动京营的精锐，所以肯定要跟皇帝说， 　　何况秋狩是大事，不可能不讲清楚。 　　李清茶点点头， 　　“嗯，劳烦陶大人了。” 　　“李主事，你觉得妖族这道题是什么意思？” 　　“胆小鬼博弈。” 　　“啊？” 　　“陶大人，我们不妨就按照对方设计的题目展开想象。你和一个人面对面同时正向高速……嗯……架着马车相对而行。如果你转向躲开，可以不被撞死，但会被嘲笑为胆小鬼，输掉勇气；如果你不躲开，对方躲开，你胜利，然后嘲笑对方；如果你不转向，对方也不转向，你们两同时被撞死。在这种情况下，你该如何取胜？” 　　陶应暗暗点头， 　　李清茶将妖族的题目完美地抽象出来了。 　　不过，这里面真有必胜法吗？ 　　陶应想不出。 　　他说道：“李主事是怎么认为的？” 　　李清茶说：“很简单，如果是我的话，会直接将马缰丢掉。” 　　“丢掉马缰？嗯……” 　　“对，丢掉马缰后，对方就会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控制马转向的能力，那么对方若想活命，就只能转向躲开。因此，刚才的题目中，谁最先丢掉马缰，谁就赢了。” 　　陶应皱着眉头， 　　理论上讲，李清茶说的不错，而且也很有趣—— 　　减少自己选择的一方反而会增大获胜几率，说明在勇气的比拼中，胜利者一般是采取最强势进攻的人。 　　但是…… 　　“如果双方都丢掉马缰呢？” 　　陶应觉得有必要提醒李清茶一句。 　　李清茶也跟着沉默了，这正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在博弈论中有一个基本的假定： 　　所有博弈参与者都是理性的。 　　通俗来说，就是大家都是明白人，谁也不比谁更傻，一方能想到的事另一方也能想到，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信息不对称。 　　但今天的情况明显不同， 　　因为妖族和人族的参赛选手都是士兵，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 　　对他们来说，荣誉大于生命，跟“理性”二字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妖族会这么出题，到底是怎想的？ 　　李清茶说：“妖族在文试中已经输了，所以武试无论如何都会争胜才对，否则，就算以平局收场，也是输，对吧？” 　　陶应严肃皱眉， 　　“是的。因为妖族之前的提议是文武两考，如果一胜一平，他们绝对没有借口拖到第三场，因为本来就没有相关安排。” 　　“那他们就必须争胜……” 　　“对。”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 　　白丝不得骑姐啊…… 　　过了一阵，陶应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尽量选出精锐来，打铁还需自身硬，无论妖族打的什么小算盘，只要我们选出的是最有勇气的士兵就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 　　李清茶仍然觉得自己所思所虑有些浅薄了， 　　她又看了眼李呼伦提交的名单，参加第一场勇气比试的五人都是狮妖， 　　李呼伦本身是狮妖，让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参加，要不就是这一场势在必得，要不就是担心其他两个图腾难堪大任。 　　啧…… 　　真麻烦啊…… 　　李清茶看着妖族还在练习骑乘的士兵，视线狠狠地钉着。 　　这时，皇帝的步辇来了， 　　还是那个二十四人抬的步辇，轻纱遮挡，在“观众席”最好的位置停下， 　　轻纱随风而动。 　　百姓们立即山呼万岁。 　　等着声浪过去了，李呼伦站起身，对七皇子拱拱手， 　　“七殿下，想来您已经收到了我们所出的题目。此为武试，军队最重要的三点便是勇、力、武，所以本王以此三者为核心出题，三局两胜。” 　　七皇子点点头，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之后开始念两国的文书。 　　房经吾早就来了，微微皱眉， 　　他身后的师弟们也下意识地讨论， 　　“正所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只注重个人勇武的军队，战力不见得多强吧？” 　　“要不说妖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 　　“但话说回来，文试已经过了，你别忘了文试的题目，‘两国连年交战，该如何取得优势？’，所以妖族出的题也不算差。” 　　…… 　　不言对房经吾挤挤眼， 　　“你这帮师弟还挺不错的，跟咱们讨论的内容也差不多了。” 　　他指的是群里。 　　房经吾瞪不言一眼，没有搭腔。 　　不多时，七皇子已经念完了文书，开始公布第一道勇气试炼的题目， 　　百姓哗然，都觉得妖族野蛮。 　　李呼伦轻笑， 　　“诸位，其实这个题目已经是本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了。无论是圣国还是人族，选出来的勇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勇气过人，所以难免出现两败俱伤的可能。若是骑马相撞，只要骑术够好，很大可能只受皮肉伤，这个损害并不大。” 　　这话其实说得还算客观。 　　陶应看了李清茶一眼，压低声音提醒道：“妖族左王已经考虑过平局的问题了。” 　　已经考虑过，却不是很担心…… 　　李清茶眼皮跳了跳， 　　“左王，其实两马相撞，骑士也有摔下马来摔断脖子的风险。” 　　“哈……李主事这么说的话，那勇气一项就没得比了。你想想，所谓‘勇气’不就是敢于冒险的能力？不敢冒险的人何来勇气一说？” 　　“左王所言极是。” 　　李清茶没有继续反驳， 　　再反驳就是抬杠了。 　　李呼伦呵呵一笑，挥手让一名狮妖骑手登场， 　　妖族的相马之术确实强，骑手的坐骑异常雄健， 　　它或许是注意到了周围的人类正在观察它，于是刻意显摆，昂首嘶鸣，毛鬃竖立，结实的身体、灵动的四肢全都跃跃欲试，大有挣脱缰绳、驰骋千里之势。 　　李清茶感慨， 　　“不得不承认妖族的马确实……” 　　陶应补充完整， 　　“高大英武。” 　　“……” 　　“李主事？” 　　“马！原来是马！” 　　陶应被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马，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李清茶继续道：“哼！妖族确实有些小聪明。这题比的不是人的勇气，而是马的勇气！” 　　陶应先是愣了半秒，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可我们该怎么办？” 　　“陶大人，问你一个问题，当骑兵携带短铳时，战马要做什么处理？” 　　“这……” 　　陶应不是武官，当然不懂这些， 　　但既然李清茶这么问了，就说明李清茶一定有了办法， 　　他放心下来， 　　“李主事，我听说你和敖景山敖百户配合得不错，我刚才已经找他来了。” 第504章 妖族的马完了！ 　　加更。 　　￥￥￥￥￥￥￥￥￥￥￥￥ 　　马是非常胆小的动物，所以才能被人类驯化， 　　而战马经过训练，能做到令行禁止，却仍然改变不了胆小的毛病，在骑手使用短铳或火鸦神雷的情况下，还是会受到惊吓。 　　在现代，胆量甚至被认为是马匹的五大主要性格之一。 　　李清茶沉吟， 　　就在这时，敖景山快速冲来， 　　李主事，标下已经让京营的兄弟们准备好了，您放心，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骑术、胆量绝对能信得过，即使真的和妖族骑兵相撞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从他的口气就能听出来，敖景山也认为这场勇气的比试会以平局收场。 　　李清茶嘴角勾起， 　　“京营的骑兵得有上千人吧？” 　　“对。” 　　“怎么？就没人担心？” 　　“……” 　　敖景山沉默。 　　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那班兄弟跟自己的战马吃饭在一起、训练在一起，就差把马抱着当媳妇儿睡一张床了，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担心……” 　　敖景山看了眼妖族的高头大马， 　　“战马。” 　　果不其然，这帮真正的士兵还是很敏锐的，虽然不见得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可直觉好用。 　　李清茶呵呵一笑，在敖景山耳边交待了几句。 　　敖景山：？？？ 　　“还能这样？” 　　“呵……我也是学来的。” 　　“标下这就去办！” 　　敖景山快步跑走了。 　　整个过程都落在李呼伦眼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一旁的钰筠嘴角勾起， 　　李清茶这家伙，肯定又在憋着使坏呢~ 　　她刚产生这个想法，就不由得愧疚，自己可是圣国使女、是使团首领，怎么能因为人族的事欢欣鼓舞？ 　　狐妖少女咳嗽了一声， 　　“叔叔，李清茶可能又有诡计了，你要小心。” 　　李呼伦感动， 　　“侄女无须担心，叔叔……咦……侄女，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我在笑？” 　　“刚才那不是笑吗？明明……” 　　“叔叔！你看！” 　　钰筠手指朝大夏京营骑兵的方向一戳，瞬间就把李呼伦的注意力给分散了， 　　后者下意识地看过去， 　　只见人族的骑手统一从衣襟上撕下了布条，蒙住战马的眼睛。 　　这一招确实不是李清茶原创的， 　　在欧洲中世纪，骑士是最高战力，而领主们则用长枪方阵来抵御骑士及其扈从的冲击，大枪甚至长超五米，需要三人使用， 　　这种情况下，面对密集的森森寒光，即使最勇敢的战马也会胆怯， 　　所以骑士们会给战马附上重甲，马盔则是封闭式的，让战马看不到也听不到，这样自然就不胆怯了。 　　李呼伦咬牙切齿， 　　“李主事，你……你玩阴的？” 　　李清茶笑了， 　　“呵……谁玩阴的？” 　　“！@#*￥%……” 　　“再说，这怎么能算玩阴的呢？家里有驴的人都知道，在驴眼前罩一块布，驴拉磨的速度可快着呢~我们人族举一反三，用这种方式来加快战马的速度，不正常吗？” 　　瞬间，六部口广场周围爆发轰然大笑， 　　神特喵的驴…… 　　在场的聪明人何其多，看到李清茶指挥骑手们蒙住战马的眼睛，哪还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步辇内，皇帝哈哈大笑， 　　“好！好个李清茶！原来如此……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魏贤点头，用手轻点下巴， 　　“有文‘马者，物类也。禀阴阳之未半，受五气而未全……故胆气而缺也’，‘马无胆’之事，先人早就有过教会，我等却没想到，四为先生当真才思敏捷、每每快人一步。” 　　“真有此文？” 　　“确实是早就有了，只是很难想到。” 　　皇帝点头， 　　他跟李清茶几次私下交流，李清茶都说自己不喜欢四书五经， 　　这必然是真的。 　　但像魏贤会的那些偏门李清茶也应该不懂才对，想来，还是那本神奇的《汉家源迪》的路子，李清茶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皇帝心中不免思量，要不要扩大《汉家源迪》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来研究。 　　这时，楚中天皱起眉头， 　　“可是，视力是导致马胆小的关键吗？” 　　魏贤立即摇头， 　　“楚大学士……” 　　“之前收到过折子，就是关于骑兵携带火器的，马很容易被枪声影响，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紧张，例如竖尾、逃跑、起扬等，经常导致士兵受伤。” 　　“听力吗？” 　　魏贤看向广场之内， 　　蓦地，他露出了笑容，说道：“四为先生既然能想到视力，听力的问题就绝不会没有考虑。我看啊，他八成要在这方面做文章。” 　　魏贤对李清茶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 　　皇帝和楚中天便不再说。 　　此时此刻，李呼伦也早已行动了起来， 　　在他的要求下，狮妖骑手也撕下了衣角的布，罩在战马眼前。 　　李清茶讽刺：“怎么？妖族也用驴子拉磨？” 　　李呼伦冷哼一声， 　　“李主事，你现在这么得意，小心一会儿颜面扫地。”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左王。” 　　“狂妄！战马是要经过血与火淬炼的，你真以为做了那些小动作就能将双方的实力拉平？别做梦了！” 　　啧…… 　　李清茶咋舌，心说既然无法拉平，那你别学老娘啊。 　　不过，她还有后手，因此没在口舌上多费功夫，而是一招手，让敖景山指派信的过的骑兵上前。 　　敖景山点点头， 　　“小戴，碾碎他！” 　　“诺！” 　　一名年轻的骑手策马上前。 　　李呼伦那边也准备好了，对已经在阵上的狮妖骑手点点头， 　　两名骑手对视着， 　　仅仅是目光，就能给对方极大的压力。 　　或许，战士与战士之间都有某种程度的心有灵犀， 　　几乎同时， 　　“驾！” 　　“驾！” 　　两匹战马朝对方飞奔而去，急速地缩短距离。 　　一百二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越来越近，两人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因为紧张出现的汗珠。 　　皇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突然， 　　噼噼啪啪—— 　　一阵炒豆般的枪声在步辇外响起，连带着步辇上的轻纱也跟着轻微摇晃， 　　步辇周边的侍卫大喝：“何人在放枪？！” 　　几十人急匆匆地将步辇护住。 　　步辇中的三人却岿然不动， 　　刚开始，因为看得过于全神贯注，皇帝和楚中天都吓了一跳，但眨眼间就意识到那是李清茶的计谋了， 　　皇帝呵斥道：“慌什么！？现在是秋狩……”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传来百姓的大喊：“完了！妖族的马完了！” 第505章 求仁得仁 　　“萧。” 　　一声嘶鸣！ 　　骑手相对猛冲，全凭身体把握平衡， 　　狮妖骑手的战马猛然扬起前蹄，骑手猝不及防之下，身体摇摇欲坠， 　　幸好他骑术过关，再加上妖族天生有力量优势，总算勉强稳住了身形，硬摁着马儿的前蹄重重落回， 　　只可惜…… 　　噼噼啪啪—— 　　又是一阵枪响似的爆裂声。 　　纵使马上功夫再出色的人也不可能连续两次控制惊马。 　　只见狮妖骑手的战马猛地一颠，骑手险些被甩飞出去，右脚竟然脱离马镫，唯有用左脚勾住，面部擦着广场的地面险闲划过，单手一撑，打了个滚才避免啃泥地。 　　他来不及拍打灰尘，抬起头，怒目圆睁， 　　“啊！！！！” 　　一声愤怒的吼叫。 　　因为人族骑手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此时已经吁停了战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七皇子愣了愣， 　　“此阵是大……” 　　结果，“大夏”的“夏”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李呼伦爆喝一声：“李！清！茶！” 　　一字一顿，杀意盎然。 　　钰筠毫不迟疑地大喊道：“叔叔，莫要激动，此为秋狩，不是在战场……” 　　“死！” 　　怒喝打断了钰筠的规劝之言。 　　铿—— 　　一声金属的闷响。 　　钰筠毕竟是武夫出身，反应极快，单手一台就要阻拦李呼伦， 　　只可惜，武夫和武夫之间的境界压制是赤果果的，没有爆种的功法，高品比低品就是更快、更高、更强， 　　何况李呼伦所处的四品是武夫境界的分界线。 　　只见人影一闪， 　　暗色的朴刀已然高高举起。 　　几乎是同一瞬间，项楠毓和夜莺现身，但在了李清茶身前，通体猩红的长枪和月下交相辉映，一个低调、一个高调， 　　两人分工明确， 　　夜莺格挡，项楠毓则趁此间隙攻击。 　　然而，李呼伦虽然失去了理智，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人族的礼部会客司主事，而是那个代表人族参加武试的骑手， 　　再准确一点说，是骑手的战马， 　　朴刀斩马！ 　　李呼伦作为妖族成名已久的将领，最擅长干的就是这个。 　　敖景山下意识地喊道：“小戴！” 　　军武之人反应也快，可惜比起四品武夫，就如同三岁稚童面对成年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人族骑手知道自己该躲避，也想躲避，却动弹不得，就是被施了某种定身咒，整个人连同战马都被定在原地，马蹄像是生了根。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铮—— 　　流光溢彩！ 　　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场地中央。 　　朴刀如同雷霆霹雳般落下，却在一条闪亮的玉带前再难落下半寸。 　　五品？ 　　怎么可能是五品？ 　　李呼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手， 　　他下意识地与李清茶对视。 　　李清茶此刻很不好受，胃里翻腾得厉害，但越是如此她越是冷静，一双眼与李呼伦对视，妖冶而冷静， 　　一瞬间， 　　“唔……” 　　李呼伦喉头一甜，鼻腔和舌尖出现了一丝丝铁锈味，于是本能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自己吐血了。 　　这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如果吐血，绝不可能只有嗅觉和味觉，至少口腔中得有粘腻的触感才对。 　　李呼伦惊愕地看着李清茶， 　　“你到底……你……好！好得很！” 　　武夫的心境再差，四品的修为打底，李呼伦也能很快调整好状态，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李清茶的功法很奇怪，能够影响人的嗅觉和味觉，哪怕只有一瞬间，但对人心的动摇也是不容小觑的。 　　朴刀缓缓垫在地面上， 　　铿—— 　　一声轻响， 　　明明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这时，步辇内传来魏贤的声音， 　　“如果左王硬要持刀行凶，那就别怪老夫出手了。” 　　李呼伦冷笑， 　　“行凶？刀剑报业，有何不妥？” 　　“左王想用举世无双的刀剑筑就大业，却不知刀剑是不会报业的，报业的并不是刀剑而是使用刀剑的人。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你！@*#￥%……” 　　李呼伦说不出话来，因为魏贤只几个字，就让他感觉自己手中的朴刀重逾万斤， 　　他怒喝一声， 　　“狗腿！” 　　蓦地，一股难言的气势从李呼伦身上窜天而起， 　　武夫四品·意， 　　魏贤眉头皱起，微微感慨， 　　“武夫终究是武夫，我想要将其轰杀并不难，但想要将其压服……唉，怕是难于登天了。” 　　说着，他将手进入怀中， 　　“皇上，我制服……咦？” 　　魏贤愣住了。 　　皇帝惊讶， 　　“怎么？” 　　“……” 　　“……” 　　魏贤面色严肃，透过步辇的轻纱紧紧盯着广场的方向。 　　李清茶身上，冲天的气势骤然升起， 　　只见她将手中的流光横在胸前，虽然在无限汇聚气机于一点，但是与以往施展天魔杀神的动作完全不同。 　　李呼伦冷笑道：“来！” 　　朴刀发出隆隆响声， 　　大地在颤抖， 　　刀意四散，配合着气机，在地面上开出一道道像是轮子压过的车辙。 　　当日宫怜雪、项楠毓、夜莺、户根木凛太郎四个六品大战，亳州码头的地面、周围的建筑都被干了个半残，更不用说今日， 　　但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都开始后退。 　　李清茶向前一步， 　　流光毫无花哨，朴实地划过。 　　项楠毓和夜莺对视一眼，嘴角勾起，同时收回了武器， 　　“剑诀。” 　　“剑诀。” 　　两人用口型对话。 　　就像一阵清风吹过广场，李呼伦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毛发只是被吹动，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与此同时， 　　“啊！” 　　周围传来一个人族平民女子的尖叫。 　　接着有人喊道：“快……快看！妖族的马！” 　　李呼伦回头， 　　只见那名妖族骑手的战马已经身首分离，刀锋所过之处，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即使是逆着肌肉纹理，也看不到任何的丝连。 　　这是…… 　　道门人宗的御剑术！？ 　　李呼伦的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了，经盯着面前鲜血淋淋的场面，目瞪口呆。 　　武夫不是不能隔山打牛， 　　但他很确定，李清茶刚才所施展的不是刀意或者剑意，而是一种操纵刀气变速、变向的功法， 　　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是人宗御剑术没错。 　　李呼伦正发懵的当口，李清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求仁得仁。” 第506章 奇怪，怎么有股排骨汤味？ 　　“……” 　　“……” 　　“……” 　　整个六部口广场一片安静。 　　李呼伦紧紧盯着李清茶，双眼血红，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或者说，他本就是一只狮子一样的野兽。 　　战马是圣国人的伙伴、朋友、弟兄，如今就这么被斩首于眼前，让李呼伦如何不气？ 　　使团的其他人也狂骂不止。 　　钰筠看了眼李清茶，默默地叹气， 　　战马终究无法和人来相提并论，李清茶做的事情出格，却并非不可挽回，何况只是对李呼伦刚才于盛怒下做的那番动作的反制， 　　他道义上没错。 　　但这件事的侮辱性实在是太强太强了， 　　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李清茶越有理由，反而越容易让人恼羞成怒，哪怕是左王先动的手，正如李清茶刚才所说的“求仁得仁”， 　　所以，秋狩不会这么结束，但使团的人心中对李清茶恐怕都会有一根刺。 　　李清茶右手一抬， 　　铮—— 　　流光归鞘。 　　“本官奉劝左王一句，凡事要保持冷静。” 　　李呼伦咬牙切齿， 　　“李主事好意思这么说本王？” 　　“本官一直很冷静。你想用朴刀斩杀我大夏将士的战马，那本官就以同等行为进行反制，手起刀落，有什么问题？” 　　“你！@#￥*%……” 　　李呼伦涨红了脸， 　　妖族使团的人骂得更凶了，仿佛李清茶刚才杀的是他们的马， 　　一切的一切都和钰筠想的一样，李清茶的回应越冷静、越有道理，反而越会起反效果，据理力争远远不如冷处理来的好。 　　李清茶抬手， 　　“收拾一下场地。” 　　“诺！” 　　一众京营士兵本就对李清茶心悦诚服，此时此刻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到广场上要清理血污。 　　李呼伦立即制止：“等一等！” 　　他凝视李清茶， 　　“李主事，本王刚才是有些冲动，但你应该清楚原因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总得给我们圣国使团一个解释才是。” 　　“不知左王想要什么解释？” 　　“首先，刚才那些枪声……那些枪声是怎么回事？” 　　李呼伦的问题之所以有些磕巴，是因为他觉得那些枪声听着有些奇怪。 　　果不其然， 　　“枪声？” 　　李清茶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 　　李呼伦皱眉， 　　“有什么好笑的吗？” 　　“对不起，本官有些失态。左王毕竟不是人族，不清楚我们人族的习俗很正常，刚才那些不是枪响，而是燃放爆竹的声音。” 　　扯淡！ 　　步辇中的皇帝嗤之以鼻， 　　就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铁定不是爆竹，就算真的是，也一定改良过了，塞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火药。 　　李呼伦说：“李主事当本王傻吗？爆竹？有那么响的爆竹？” 　　李清茶轻笑， 　　“看来左王知道爆竹啊……那你知道爆竹的由来吗？” 　　“本王没空跟你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废话哦~因为不聊清楚爆竹的由来，左王就一定理解不了这件事。爆竹的历史很长，甚至可以追溯到火药之前。在古早的时期，人们使用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以驱逐瘟神，因竹子焚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故称爆竹。” 　　这说法…… 　　钰筠张了张嘴，轻咳了几声，希望李呼伦能回头看看自己。 　　但李呼伦完全无视了她的声音， 　　“李主事，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李清茶摇头， 　　“唉……非要说得这么……本官实在是不想说。” 　　特喵的， 　　话都说了一半了，反而不想说了。 　　李呼伦咬牙， 　　“李主事，本王在听着呢。” 　　李清茶无奈叹气， 　　“左王刚才也听到了，爆竹的作用是驱逐瘟神，当然，各种起源说法不尽相同，有说是年兽的，还有说是山鬼的……” 　　“所以呢？” 　　“左王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驱~逐~瘟~神~啊~” 　　李清茶的视线扫过妖族使团， 　　这相当于骑脸输出了， 　　李呼伦再傻也不可能不明白李清茶的意思，脸色迅速涨红，接着又变成了绛紫色，最后黑不溜秋的，跟煤球一样， 　　“李清茶，你欺人太甚！” 　　李清茶摇摇头， 　　“左王，你们来京城参加秋狩，难道不知道我们人族占据地利、人和？若不是京城是我们的主场，我们又怎会让贵国使团出题？” 　　此言一出，下面的百姓立即喝彩起来， 　　“就是就是！李大人说的对！” 　　“这帮妖族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子爱放鞭就放鞭，怎么着？不行吗？” 　　…… 　　李呼伦面色更加难看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已经没法在聊下去了，于是转换话题，说道：“那好，你们爱放鞭炮就放鞭炮。但本王有一点不解，凭什么你们的战马不受惊吓？” 　　李清茶呵呵一笑， 　　“人族善用火器嘛~战马经过训练，对这类声音更有免疫力，很正常。” 　　“你……李主事，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别忘了，我们圣国跟你们人族的骑兵可是交过手的，你们人族骑兵携不携带火器，我们还能不知道？” 　　“训练和实战携带的武器不同，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纯纯的强词夺理。 　　李呼伦差点儿背过气去，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说道：“李主事，本王要求检查贵国的战马。” 　　他本以为提出要求，李清茶一定会拒绝， 　　但没想到， 　　“请便。” 　　李清茶向后退了半步。 　　李呼伦不由得愕然，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走到人族的战马身边， 　　妖族极其擅长相马之术，何况是左王， 　　他先是检查了人族战马的肌肉状态，之后默默点头， 　　品种不占优势，但能调校到当下这个水平，说明人族的马政还是有点儿东西的，难怪在边境交锋时人族骑兵的机动性也不弱， 　　身体检查完，接下来就该五官了。 　　李呼伦检查过口鼻，之后看向战马耳朵，随即微微一愣， 　　“怎么这么油？” 　　“油？那大概是耳垢吧？” 　　“……” 　　“……” 　　两人面面相觑。 　　李呼伦已经对李清茶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习以为常了，懒得再搭理，伸手摸摸战马的耳朵， 　　神奇的是，战马很温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爽。 　　emmm…… 　　到底是什么？ 　　李呼伦这么想着，将手指凑到了唇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奇怪，怎么有股排骨汤味？” 　　他不由得喃喃自语。 第507章 题设计得太复杂 　　加更。 　　￥￥￥￥￥￥￥￥￥￥￥￥ 　　一阵诡异的风吹过广场。 　　过了一阵， 　　“呕！” 　　“卧槽！妖族这么猛的吗？吃耳屎？” 　　“还是马的耳屎！” 　　“嘶……我有点儿同情他们了……难怪李大人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他们不是穷得吃土，而是吃耳屎。” 　　“你别忘了，那可是他们妖族的左王，左王都吃耳屎，老百姓过的是什么生活！？” 　　…… 　　大夏的老百姓讨论声四起， 　　周围弥漫着一种鄙视、怜悯、厌恶、不理解…… 　　各种情绪混杂。 　　李呼伦：￣□￣｜｜ 　　他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况，就是觉得人族战马耳边的油很像牛仔骨熬出来的酱汤，所以在闻过之后，下意识地舔了一下。 　　最神奇的是，得出的结论也确实如此， 　　他无比确定是牛肉汤，里面还放了葱、姜去腥，应该还有八角。 　　emmm…… 　　就离谱！ 　　难道自己的味觉和嗅觉又被李清茶给阴了？ 　　这么想着，他又舔了一口。 　　瞬间，群情哗然，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又舔了！他竟然又舔了！” 　　“我的天……妖族实在是……” 　　“啧啧……我现在看，觉得不是妖族一族的问题，而是妖族左王本身的问题，说不定人家左王锦衣玉食惯了，就好这一口呢？重口味嘛~” 　　“哈哈哈哈哈……你也太缺德了，唔……原来是白鹭书院的学子，失敬！” 　　…… 　　大夏的老百姓们狂笑不止。 　　在他们看来，左王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今天的秋狩即使输了也跟赢了一样， 　　两国邦交，里子在战场上得，面子在外交上得， 　　左王把妖族的脸都丢光了，还好意思说外交？ 　　李清茶轻咳一声，努力憋着笑说：“左王，您有什么特殊癖好请不要……额……贵国也有战马，你要是想吃……咳咳……你莫不是喜欢异域风情？” 　　李呼伦没接茬， 　　经过第二次的确认，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嗅觉和味觉没问题了， 　　确实是炖牛仔骨的浓汤，没错。 　　可是为什么会有浓汤？ 　　这个…… 　　白丝不得骑姐。 　　李呼伦站在原地，闷着头思索这件事。 　　钰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快步走到了场中，对李清茶说：“李主事，左王需要休息一下，麻烦稍微给一点儿时间。” 　　李清茶点头， 　　“嗯，正好场地也要打扫。” 　　“那好，之后四轮勇气比试一刻钟后再进行。” 　　“嗯行行行，你快把左王带下去吧。” 　　李清茶摆摆手，转过身，脸上严肃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对敖景山连使眼色。 　　敖景山也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早就笑崩了， 　　他清清嗓子， 　　“你们……噗！咳咳……你们几个，去把场地……把场地清理干净了。” 　　因为笑得太厉害，话都说不连贯。 　　步辇之中，皇帝也目瞪口呆， 　　他愕然地看看魏贤，又看看楚中天，问道：“魏山长、楚卿，你们两个都是饱学之士，对妖族应该也有了解，可曾听过这种……额……这种风俗？” 　　魏贤和楚中天不约而同地摇头， 　　“……” 　　“……” 　　“……” 　　诡异的安静。 　　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之后说道：“看来是李清茶那小子用的计，有趣！有趣！今日真是把妖族的裤衩给扒掉了！” 　　扒裤衩这种话是百分之百的市井俚语，皇帝说出来，显然非常开心。 　　三人一齐看向妖族凉棚。 　　此时，李呼伦已经和钰筠回去了， 　　李呼伦环视一圈，发现使团的同僚全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在关爱弱智， 　　这种视线最是让人难以忍受。 　　李呼伦说：“那个马的耳朵里有肉汤！” 　　嘶…… 　　妖族使团的众人下意识地向后靠，和李呼伦拉开距离， 　　“啊对对对！” 　　“真的。” 　　“啊对对对！” 　　“我没骗你们！” 　　“啊对对对！” 　　“啊！！！！！！！！！我疯了！！！！！！！！！” 　　“啊对对对！” 　　只有最后这个“啊对对对”语气真诚，显然是真心觉得李呼伦疯了。 　　忽然， 　　“肉汤？” 　　钰筠的眉头皱起。 　　一众使团成员纷纷侧目，也开始和钰筠拉开距离。 　　钰筠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说，李呼伦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问道：“钰筠侄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钰筠点了点头， 　　“对。我怀疑李清茶在马的耳朵里注入了肉冻。” 　　只此一句，所有的疑点都解开了， 　　肉冻不会完全堵塞马耳，但能确确实实地起到屏障作用，让原本很大的声音，就比如燃放爆竹的声音变成和风细雨。 　　钰筠感慨道：“李清茶此人，当真是喜欢用瞒天过海之计，刚才那么点儿时间就用了两次。” 　　李呼伦缓缓点头， 　　第一次，故意给人族骑兵的战马蒙住眼睛，但实际的杀招是声音； 　　第二次，故意要做出跟李呼伦正面对抗的姿态，但实际一刀劈下来，砍的是马头。 　　两次用计，两次成功。 　　李呼伦忽然意识到，李清茶最厉害之处，就是把比武力的题变成比智力。 　　他无奈地挠头，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紧接着，疑惑在心头浮起， 　　“钰筠侄女，你怎么一眼就能看破李清茶的计谋的？” 　　钰筠一愣，脸色微微发红。 　　她说：“叔叔，你……你可知狐图腾的人擅长……唔咕……你可知有件器物叫狐铃？” 　　李呼伦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可不是吗？ 　　有很多床笫之间使用的小玩意儿就是用肉汤冻当粘稠的液体来用的。 　　emmm…… 　　钰筠能想到，确实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 　　“李清茶怎么能想到的？他半个多时辰前才知道的题目，难道真有如此急智……” 　　钰筠脸色更红了， 　　心里暗骂李清茶这人不正经， 　　肯定是用过！ 　　“叔叔，你别问我，我又不是李清茶，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呢？” 　　李呼伦点点头， 　　“说的是。” 　　“现在最关键的一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叔叔，坦白讲，我认为咱们勇气一项已经必输无疑了，哪怕从下一轮开始，我们也想办法堵住马的耳朵，还是会输。” 　　“为什么这么说？” 　　“题设计得太复杂，李清茶可以钻的空子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是以往，李呼伦一定嗤之以鼻， 　　骑兵骑马对冲还叫复杂？ 　　但现在…… 　　“侄女觉得该怎么办？” 第508章 吃定 　　礼部凉棚内。 　　“什么？你们要认输？后面关于勇气一项的测试都不比了？” 　　李清茶有点儿懵，一连三问。 　　钰筠点头， 　　“对。见识了李主事的手段，忽然觉得玩那些小动作没有任何胜算，不如早点儿认输，直接进入力量的比试，所谓‘一力降十会’嘛~” 　　“啊这……” 　　“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 　　人家主动认输，李清茶不可能不接受， 　　她刚才还想，若是妖族继续比马，自己应该试试对战马使用通见、拾闻，看看能不能影响马的判断， 　　不过，想来没什么用， 　　人的心智和马的心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应该不通用。 　　emmm…… 　　幸好妖族认输了，不然她又得想各种方法玩场外。 　　钰筠压低声音， 　　“李主事，现在我们已经认输了，能不能……咳……你能不能说一下，到底是不是肉冻？” 　　肉冻？ 　　旁边的陶应竖起耳朵， 　　李清茶只把任务提前布置给了敖景山，礼部的官员们都不知道。 　　李清茶点头， 　　“没错，我们在战马耳廓处糊了一层肉冻。” 　　“果然如此啊……” 　　“但这一招很险，有诗云‘马毛带雪汗气蒸’，战马急速奔跑会让体温上升，肉冻也就化开了，不见得有隔音的效果。钰筠使女是怎么想到的？” 　　钰筠脸色一红， 　　面对李清茶，她可不好意思说狐铃。 　　狐妖少女眼珠一转， 　　“是这样，刚才左王不是尝过……” 　　“额……别讲左王了吧。现在一提到他，我就有点儿反胃。” 　　“那就不说左王。我想到是肉冻，是因为看到人族的战马在不断晃脑袋，就像人洗完澡时将耳朵中的水空出来的模样。” 　　李清茶点头， 　　她没穿越前是男生普遍的短发，所以洗澡时这种困扰比较小，穿越后就懂得了。 　　钰筠的解释很合理。 　　看李清茶接受，少女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关于力量的试题，我们的想法很简单，用砖头垒起高出地面二丈的台子，哪方先将一个合抱的圆木抬到上面，哪方就赢了。” 　　李清茶：？？？ 　　“你不是说‘一力降十会’吗？这题为什么还是出得这么麻烦啊？还要搭台子什么的……” 　　“这个……” 　　钰筠含糊其辞。 　　她其实想过不是将重物抬高，而是将重物抱出一段距离， 　　但想到人族的车轮技术，在水平上作业说不定还能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骚套路，所以不如将题目变成竖直方向上的移动， 　　你轮子能在地上滚，总不能在天上滚吧？ 　　李清茶看钰筠不吱声，又说道：“钰筠使女，既然纯纯地比力量，那你可曾听过掰手腕？” 　　钰筠摇头， 　　“何谓‘掰手腕’？” 　　“简单来说就是把手肘垫在……唔……我还是演示一下吧。” 　　李清茶对陶应点点头。 　　后者倒退一步，表示敬谢不敏， 　　“李主事，你是修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折腾，万一要是被掰断了该怎么办？所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钰筠立即上前， 　　“我来。” 　　“这……好吧。” 　　李清茶拉住钰筠的右手，然后用左手辅助两人摆好位。 　　钰筠很聪明，姿势一摆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暗自思量，觉得掰手腕这个游戏确实是纯粹的力量竞技，没有任何智力要素， 　　不过…… 　　李清茶会这么好心？ 　　狐妖少女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心中就有了定论， 　　绝无可能！ 　　这厮肯定又想玩阴的。 　　钰筠说：“李主事，你提出的这种竞技方式非常有趣，但是，秋狩出题的是我们圣国使团，所以只能不好意思了。” 　　李清茶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钰筠使女，本官也只是觉得拿砖垒高台有点儿……你想，砖头垒起来的台子稳固吗？按你的说法……唔……对了，这道题是一人对一人打五轮还是五人对五人打一轮？” 　　“五人对五人。” 　　“以松木为例吧，五人合抱的松木得有两、三千斤重，五个人抱着它上一个不牢固的台子，很容易塌掉的。士兵们受伤了怎么办？” 　　出现了！ 　　刚才，李清茶就假惺惺地说骑手对撞有摔断脖子的风险，现在又说类似的话，肯定是没安好心。 　　钰筠心中笃定， 　　对方越不想让自己干的事情，自己越是要干。 　　她立即说道：“李主事，你们人族最擅长搭建建筑。就说跟何兴发部对阵的关延守备，一天就搭好了牢固的防御工事，何况是砖台？” 　　李清茶唯有摊手， 　　“使女刚才也说了，那可是一天。现在我……” 　　“李主事，你别忘了我们第一阵已经选择了认输，节省出来了这么长的时间，用来搭造台子都不行吗？” 　　“啊这……” 　　李清茶握紧拳头，但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她故意表现出“镇定”，说：“使女，我还是劝你不要这么急着放弃，勇气一项还没有比完呢~” 　　旁边的陶应都懵了， 　　李清茶这是特喵的要干什么啊！？ 　　陶应上前一步， 　　“使女不要听李主事……！@#*￥%……” 　　他被李清茶强行摁了回去。 　　钰筠看到两人争执，心里明镜似的，嘴角勾起， 　　“李主事，圣国使团已经完完全全地想好了，赢要一起狂、输要一起抗，既然没有胜算，何必多作纠缠？不如将精力集中在第二场。” 　　说着，她对李清茶抱拳， 　　“台子的事，麻烦李主事了！” 　　“等等……钰筠使女，搭台子真的很麻烦，高度定下来，阶梯呢？就比如每一级阶梯要多高这种问题，我们还得仔细商量。” 　　“呵……李主事以前是这么在意细节的人吗？” 　　“……” 　　“罢了罢了，既然李主事如此在意，那本使就提个意见好了，按照你们人族的一般建筑来。” 　　钰筠径直走开，不给李清茶任何再多拿细节纠缠的机会。 　　她敢断定，李清茶不可能弄得不公平。 　　目送钰筠的背影，礼部凉棚内一片安静， 　　陶应幽幽地说：“事实上，我觉得李主事提出的那个扳手腕对妖族无比有利，毕竟是纯粹比力量的项目。使女为什么不接受？” 　　“谁知道呢~” 　　李清茶的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看她那副样子，仿佛已经吃定了钰筠。 第509章 借助外物 　　大夏的专业“施工队”来了，由工部右侍郎牵头，规格很高。 　　广场周边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不言眯起眼睛， 　　“奇怪，这是怎么个情况？勇气的试炼不准备比了吗？贫僧看那边妖族的样子，好像已经开始准备后面的比试了。” 　　白鹭书院的众人看过去， 　　只见五名虎妖已经卸掉了身上的皮甲，改穿短衫，衣服敞开着，露出里面一层金棕色的胸毛。 　　这副模样，明显是准备轻装上阵。 　　房经吾说道：“接下来大概是力量一项的比试。” 　　不言也是赞同的， 　　“如此说，他们第一场已经认输了？” 　　“八成。” 　　“啧……我就跟你说李清茶……” 　　“咳咳咳咳……” 　　房经吾轻咳一声，打断了不言继续说下去。 　　这个大光头，一说起李清茶就兴奋，连“贫僧”都不自称了，完全是群里二号的说话语气，激动得都不知道掩饰一下。 　　不言也反应了过来，岔开话题：“看工部的人在那儿忙，大概是想要搭一个高台，有阶梯的那种。” 　　他碰碰房经吾的手肘， 　　“房施主，你怎么看的？” 　　房经吾把胳膊往旁边挪了挪，有点儿嫌弃的模样， 　　“什么怎么看？” 　　“力量的比试会怎么考？” 　　“嗯……史料记载过很多类似的事件，就比如霸王举鼎、举石狮子，这类的核心是举重，比谁能举起更重的东西来；再比如以人拉大车，这类比的是将固定的重物挪动多远距离。我看，这次比试像是第二种，不过不是距离，而是高度，比哪一方将重物搬上石台的速度更快。” 　　身后的师弟好奇道：“师兄，妖族直接比举重不好吗？” 　　确实，这个也就比扳手腕差一点儿， 　　扳手腕是一种直接对抗，能够立即见分晓，而举重则是用重量进行衡量，参与进比试的变量只有一个，妖族的优势也明显， 　　现在的项目又是高度又是时间的，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很多。 　　房经吾说：“大概是因为有五人参加，所以妖族使团想找团队项目吧。” 　　师弟无语摇头， 　　“唉……还是不明白。就算五个人举重，把他们的重量加起来不就是了？或者按照《汉家源迪》中的方法取平均，也不是不行。” 　　这就是现代体育团体赛的规则。 　　众人不由得点头， 　　妖族为什么要自废武功呢？ 　　想不通。 　　不言轻笑道：“贫僧倒是觉得很好理解。从上一轮比试不难看出来，李大人已经完全拿捏了妖族使团，他恐怕……嘿嘿……” 　　一个和尚“嘿嘿嘿”地笑，就离谱。 　　不过，房经吾觉得不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因为李清茶极其擅长攻心，说不定妖族的人真被他给下降头了。 　　一个小和尚说道：“小僧不看好妖族。” 　　其他人一致点头同意。 　　房经吾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人族在省力这方面下的功夫可多了。要想拉升重物，直接合抱无疑是最笨的办法。唔……举个例子，小僧看过前朝虹桥的画片，有高于虹桥的楼船经过时，船工们都是直接拉升虹桥的，拉的方法明显更好。” 　　“没错。四为先生的《汉家源迪》分析过，这种方法的好处在于可以把体重也坠到绳子上，远比臂力要……” 　　话音未落，七皇子站起来了。 　　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七皇子清清嗓子，说道：“第一阵——勇，大夏胜出。” 　　瞬间，欢呼声四起。 　　七皇子双手虚握向下压了压，继续道：“现在广场上的两个石台是第二阵——力的场地。石台高二丈，通往石台的石阶每阶高半尺，用木板平铺，下垫方砖，足够紧实。” 　　言外之意就是说两个台子很安全。 　　他挥挥手， 　　不远处传来号子，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三十名大夏士兵分成两组，抬了两块圆木过来，圆木一端还包着铁皮，看样子像是从冲车上卸下来的攻城锤。 　　七皇子说道：“力量的比试，需要两国各派五名士兵，哪方先将圆木送上石台，则哪方胜出。” 　　房经吾不由得点点头，有一丢丢得意， 　　“果然是这样。” 　　不言问：“如果是房施主，会怎么破解此题？” 　　“你的师弟刚才已经说过了，用拉的。因为石台的台阶不高，所以对圆木滚动的影响不大，只要将其用麻绳绑好，然后从石台上方穿过，那边的人拉……唔……” 　　“石台边沿锐利，圆木又那么沉，什么麻绳受得了？” 　　“……” 　　房经吾没接茬，刚才之所以有些迟疑，就是因为发现了麻绳摩擦的问题。 　　他陷入沉思， 　　后面的师弟们也低着头，思考有没有解决思路。 　　就在这时，双方士兵已经入场了。 　　七皇子问钰筠：“贵国准备好了吗？” 　　钰筠点头作为应答， 　　于是，比试开始。 　　妖族的士兵立即行动起来，统一的动作是半解腰带，之后将其松开的拴在圆木之上，紧紧绑住， 　　下面的百姓忍不住讨论， 　　“这帮妖族不会是想耍流氓吧？” 　　“不是，他们应该是想推着圆木上石台。” 　　“有道理。因为圆木放倒后太矮了，要弯着腰推，很容易松懈导致一下子吃不住力，圆木不就滚下去了吗？绑腰带是为了固定。” 　　“没想到妖族还有脑子。” 　　“艹！这种方法也就妖族能用了。真羡慕他们的腰子啊……都不怕坠的。” 　　“你喝点儿王八汤补补也行啊。” 　　“滚你丫的。” 　　…… 　　百姓是最有生活常识的人，当然能看出妖族动的心思，不免担心起来。 　　人家妖族力量本就有些优势，现在还知道用省力的方法，人族赢下这一阵的可能性瞬间被降低了39.766%。 　　钰筠嘴角勾起， 　　她看向礼部的凉棚，视线锁住李清茶， 　　小样，看本姑娘不好好治你！？ 　　李清茶似乎也注意到了狐妖少女的目光，视线一扫，竟然俏皮地眨了眨眼， 　　钰筠脸红，错开了视线。 　　这时，她身边的李呼伦忽然发话了， 　　“钰筠侄女，你快看！” 　　少女下意识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人族士兵其中两人拿出了轮状的物件， 　　看样子…… 　　“那是不是药碾？” 　　李呼伦摇头， 　　“不知道。” 　　人族拿出的应该是药碾无误，只是药碾的轮子上有凹槽，从中能看出一些划痕和药渣。 　　钰筠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 　　她抬起头，对七皇子说：“殿下，此为力量比试，你们人族是准备借助外物吗？” 　　七皇子做作地摊手，示意钰筠稍安勿躁， 　　他看向李清茶， 　　“李主事？” 第510章 不服憋着！ 　　加更。 　　￥￥￥￥￥￥￥￥￥￥￥￥ 　　“……” 　　“……” 　　“……” 　　场中双方各五名士兵忙得不可开交，百姓们却安静下来。 　　他们的目光都紧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笑笑， 　　“不可以借助外物吗？” 　　钰筠摇头， 　　“当然不行。借助了外物还怎么叫比拼力气？你们人族的士兵骑在贡象上，让贡象在地上一脚踩出个坑，那算人族士兵的力量吗？” 　　“使女又来了，偷换概……呵呵……本官不与你说这些，多说无益。咱们就聊上一场的事儿，你们难道没用布条挡住战马的眼睛吗？” 　　“这……” 　　钰筠看向李呼伦， 　　李呼伦轻咳，错开视线，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钰筠：￣□￣｜｜ 　　她也没想到李清茶上一轮并不是简单的一石二鸟，而是一石三鸟， 　　竟然在这儿等着怼自己…… 　　可恶！ 　　李清茶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摆， 　　“使女啊，你们觉得违规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只字不提，对自己不利了又出来上蹿下跳，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没人能反驳。 　　钰筠心中想把李清茶咬烂、嚼碎、咽下去的心思都有了， 　　她咬牙道：“李主事，那咱们就聊聊布条的事儿。那些布条是士兵身上的衣服扯下来的，是他们随身携带的、战场能用的工具，现在这些呢？” 　　狐妖少女手指一伸， 　　“药碾！？有带这个上战场的？” 　　李清茶目光玩味， 　　“哦~肉冻就……” 　　“李主事，我们正在说药碾的事情，你不能岔开话题！” 　　“那好，本官就解释一二。因为妖族部队来去如风，都是随身携带口粮的，所以使女可能不知道，人族是有运送辎重的部队的，其中除了民夫，还有伙夫、药童，药童虽然不能治病，但是配置成方药还是没问题的，你可以理解成医务兵。” 　　钰筠：？？？ 　　皇帝：？？？ 　　所有人：？？？ 　　皇帝轻咳一声，问楚中天：“咱们有医务兵？” 　　楚中天摇头， 　　“没有。但今天之后就有了。” 　　“嗯，楚卿说的对。” 　　“……” 　　“……” 　　诡异的沉默。 　　钰筠的脸因为生气都快涨成刚刚蒸熟的发面大包子了， 　　她说：“医务兵是吧？带药碾上战场是吧？” 　　李清茶面不变色， 　　“是的。就以燕州为例，苦寒之地，士兵们经常水土不服，需要服用成方药，所以……” 　　“好好好，你厉害！” 　　“使女莫要生气。” 　　“本使不生气，本使想到一会儿你们要输了，本使就开心得不得了！” 　　一句话里面三个“本使”，不生气才怪。 　　李清茶勾了勾嘴角，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惊呼， 　　“好快！” 　　是百姓中传来的声音。 　　众人看向场中，只见人族士兵玩起了四一分推，其中一人在石台上，负责固定两个药碾，另外四个在下面拉长麻绳， 　　攻城锤快速抬升。 　　房经吾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仔细盯着石台的边沿，寻找麻绳能承受摩擦的原因， 　　他发现，麻绳与石台边不是直接接触的，而是经过了药碾上面的凹槽，因为凹槽足够光滑，所以麻绳能很轻易地滑过， 　　这特喵的是什么高科技！？ 　　房经吾懵逼了。 　　而且，懵逼的也不止他一个， 　　陶应凑到李清茶身边，好奇地问道：“李主事，那个真的是药碾吗？我记得药碾没有……” 　　李清茶剧烈咳嗽，神秘地眨眨眼， 　　“陶大人，你这就不懂了吧。药材有大有小，有凹槽的药碾可以将何首乌、人参之流碾得更加细碎，也更加省力。” 　　神特喵地人参、何首乌， 　　有用药碾处理这么名贵的药材的吗？ 　　陶应算是看出来了，那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药碾，一定是李清茶提前准备好的， 　　想来，李清茶认定力量比试的出题方式也就那么几种，所以先准备了工具，听了题目之后再对症下药，把妖族给压制住了。 　　层层算计，还真是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清茶轻笑， 　　果然钰筠也出不了什么高深的题目，自己拿出两个并联的定滑轮就能完美解决， 　　滑轮组、杠杆…… 　　工具还有那么多没用呢~ 　　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大夏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人族的攻城锤已经到顶了，妖族那边才到一半，五名妖族士兵气喘吁吁，时不时地捂一下腰，就跟被榨干了似的。 　　七皇子起身， 　　“此阵，大夏胜！武试，大夏胜！” 　　“……” 　　“……” 　　“……” 　　安静了好一阵，欢呼声忽然从人群中迸发了出来。 　　七皇子喊：“诸位京城的百姓，请安静。” 　　说完，他看向步辇，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直挺挺地跪下道：“父皇万岁！天佑大夏！” 　　这是一个模范带头动作。 　　百姓们立即跟着行动起来， 　　“皇上万岁！天佑大夏！” 　　“皇上万岁！天佑大夏！” 　　“皇上万岁！天佑大夏！” 　　喊声山呼海啸。 　　皇帝嘴角的笑意完全隐藏不住，摇摇头，嘀咕一句：“这个老七，明明是他的功……唉……罢了罢了，朕便露露脸好了。” 　　楚中天和魏贤对视，心中对皇帝这种又当又立的行为无力吐槽。 　　皇帝说道：“来人呐。” 　　立即有两个小太监冲进来，帮皇帝整理好了仪容， 　　皇帝走出步辇，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百姓们下意识看向七皇子，见七皇子没有再跪，这才高喊着“谢皇上隆恩”起身。 　　皇帝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老七现在越来越会讨他的欢心，他非常受用。 　　他看向妖族使团， 　　“使女，左王，你们是否承认输了？” 　　事到如今，不认输也不行， 　　钰筠点点头， 　　“我们认输了。” 　　“那，你们服气吗？” 　　“不服！人族过于狡诈，我们说好了比勇气、力量，结果你们却……却……人族皇帝，你觉得刚才是力量赢过了圣国吗？” 　　听到这话，百姓们立即炸了锅，各种喷。 　　皇帝摆摆手，看向李清茶， 　　“李卿，他们不服，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李清茶看了眼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说您老人家可别折腾了，难道还想把后面的武功一项比完？ 　　现在两国交战，对方无论怎么输都不会心服口服的。 　　李清茶冷静地说：“皇上，狡诈何错之有？” 　　众人愕然， 　　紧接着，皇帝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何错之有’啊！” 　　他转向钰筠，说道：“使女也看到了，狡诈向来是人族赖以生存的法宝，所以，只要规则允许，人族就会善用自己的狡诈。使女可服气？” 　　钰筠当然不服， 　　“不服！” 　　皇帝看了眼李清茶， 　　“李卿，你来说。” 　　李清茶挺直脊梁，说道：“我们没有违规，所以……不服？不服憋着！” 第511章 朕将思柔赐婚给你 　　秋狩结束了，人族胜出！ 　　而且，李清茶最后那一句“不服憋着！”简直比胜利本身都提气，让在场的大夏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皇帝哈哈大笑， 　　“这件事毋复议！本次秋狩的胜者是大夏！” 　　妖族使团沉默下来。 　　钰筠心中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有理所当然的愤怒，但愤怒之上还覆盖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情绪，就像某种程度的如释重负。 　　输了…… 　　她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没能赢了那人……” 　　李呼伦默默叹气， 　　“侄女，你还是觉得我们输给了李清茶？” 　　“难道不是吗？” 　　“唉……我也觉得……罢了，不说这些。咱们有必要思考下次秋狩的主场了，如果一直来大夏的京城，恐怕以后会输得很惨。” 　　钰筠没吭声， 　　圣国主场，那就要人族来出题， 　　以李清茶的才智，怕是能把他们的尿都玩出来。 　　少女沉吟片刻， 　　“叔叔，我之前的提议，你同意吗？” 　　李呼伦愣了有两秒钟，之后才露出心有不甘的表情，反问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对让人族开发肇泸河吗？现在忽然提出比那更加激进的想法……” 　　“我们该学习人族，叔叔心中肯定也知道。” 　　“……” 　　“……” 　　难言的沉默。 　　良久， 　　“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李呼伦终究还是退让了。 　　钰筠缓缓点头，目光看向礼部的凉棚， 　　此时，李清茶已经离开了，被皇帝急招到步辇见驾。 　　步辇前的大太监说道：“李主事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怕是会成为彪炳史册的人物。” 　　虽然是拍马屁没错，但也出自真心， 　　李清茶好奇， 　　“现在还不能……” 　　“李主事稍安勿躁，等两位大人出来。皇上要单独会见你。” 　　“单独……” 　　李清茶多少有点儿诧异。 　　她很快就摇摇头，心说不可能，以皇帝谨小慎微的性格，就算楚中天、魏贤不在现场，高峙恐怕也会隐在暗处猫着。 　　过了一会儿，两人出来了， 　　楚中天对李清茶点点头，露出笑容， 　　“不错，让你进礼部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这次秋狩，妖族比以往多动了不少心思，即使是……” 　　话音未落， 　　“楚卿，朕还在等着。” 　　楚中天立即住口，无声地对李清茶说了两个字：“别要。” 　　李清茶愕意会，点点头。 　　大太监掀开了纱帘， 　　“李主事，请了。” 　　李清茶进入步辇，第一反应就是高峙不在， 　　她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准备行礼， 　　“臣，李清茶，参见皇上。” 　　“行了。不用行礼。” 　　皇帝摆摆手， 　　他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明显是被今天的胜利之喜冲的。 　　李清茶立在当场，没有吱声。 　　皇帝呵呵一笑， 　　“李卿，你想要什么？” 　　李清茶已经得了楚中天的提点，当然知道该怎么回答，说道：“皇上，臣请乞骸骨。” 　　“咳……咳咳……乞骸骨是这么用的？” 　　“臣说的是真心……” 　　“这件事不准再提！” 　　皇帝直接打断。 　　他摸不清李清茶的性格、也不知道李清茶的智慧到底是不是深不见底，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这个惫懒货不想当官。 　　但这么好用的人才，不用实在是可惜了， 　　更何况…… 　　“你不会辞官的。” 　　皇帝确定地说。 　　李清茶好奇地看了对方一眼，问道：“皇上为何会如此确定？” 　　“你觉得，朕这次单独见你为什么没带高峙？” 　　“臣，不知。” 　　皇帝的嘴角勾了勾， 　　“等你想明白这件事，自然就能了解到朕断定你不可能辞官的原因了。” 　　啧…… 　　谜语人。 　　李清茶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说话说一半的人， 　　皇帝看她沉默，摆摆手， 　　“李卿，这次秋狩的事办得很不错，说不定，后人站在史书前回眸，会说今天是大夏、是人族最重要的时间节点之一。” 　　这评价可太高了。 　　李清茶赶紧推拒道：“臣，惶恐！” 　　“惶恐？朕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惶恐的。能够渗透妖族，功在千秋百代，两国边境会越来越安宁，大夏的老百姓给你修生祠都不为过。” 　　“……” 　　面对这种评价，任何人都说不出话。 　　皇帝轻笑， 　　“李卿，朕再问你一遍，你想要什么封赏？” 　　李清茶挠头， 　　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拒绝了。 　　她说：“臣也不知道。” 　　皇帝点头， 　　“朕会考虑给你封爵的事。只不过，官就不升了吧……毕竟老七的婚事来年开春还得由你盯着，楚中天也更信任你。” 　　李清茶愕然， 　　“皇上，你同意楚小姐和七……” 　　“朕什么都没说。” 　　皇帝面部表情。 　　但李清茶几乎可以断定了，关于白骨案，皇帝一定是查出了什么， 　　她不由得心中感慨， 　　皇帝是这个国家的权力核心，同时也是这个国家最大的锅位，七皇子难道就没感觉自己后背上某个无形的东西越来越重吗？ 　　（七皇子：阿嚏！）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你想要什么爵位？世袭罔替如何？” 　　李清茶无语， 　　“皇上，臣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呵呵……看来你还是不感兴趣。既然如此，那思柔如何？朕将思柔赐婚给你。” 　　“！！！！” 　　李清茶不由得惊讶。 　　皇帝呵呵一笑，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 　　“这……” 　　李清茶无言以对。 　　皇帝摇头，说：“以你的才干，当驸马完全够格，只是没有功名罢了，小事儿。” 　　他紧紧盯着李清茶， 　　然而， 　　“皇上，此事还请臣拒绝。” 　　李清茶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皇帝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若思柔知道此事，脸上的表情不知该多精彩。哼！应该是楚中天跟你说了什么吧？” 　　“……” 　　李清茶保持沉默。 　　皇帝“嗯”了一声，像是对自己的内心寻求某种确定， 　　“肯定是楚中天没错了。” 　　他摆摆手， 　　“罢了，这件事无须朕担心，思柔的婚配，朕许她自己决定。” 　　“皇上圣明。” 　　“嗯，你走吧，封赏的事等着妖族离京后再议。” 　　李清茶对皇帝抱拳，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她躬着身倒退，直到步辇边沿才转身，伸手去拉纱帘， 　　就在这时，皇帝叫住了她， 　　“李卿，朕听说太子准备请你参加中秋诗会？” 　　李清茶愕然， 　　“臣还不……” 　　“朕就是多余一问，你且去吧。入宫去。” 　　“是。” 　　李清茶径直出了步辇。 第512章 也不知道是谁给太子出的馊主意 　　六部口广场的百姓没有散去。 　　李清茶望了望天空，发现刚才还异常清冷，此时已经飘来了朵朵云彩，似是要下雨。 　　但所有人的热情都没消退， 　　“咱们赢了！” 　　“何止是赢了！简直就是完胜好吗！” 　　“李主事当真厉害！” 　　…… 　　他们聊着聊着，注意到了李清茶，立即团团围上来，就像见到爱豆准备要签名的粉丝。 　　敖景山分开人群， 　　“各位！各位京城的百姓！大家都让一让！李大人最近通宵达旦、鞠躬尽瘁，都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莫要冲撞了李大人！” 　　京营的士兵分开了众人。 　　七皇子跟上来，走到李清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是准备走了吧？” 　　李清茶点头，拍拍对方的肩， 　　七皇子：？？？ 　　“干嘛啊？” 　　“你肩上的黑灰比以前更多了，帮你拍掉。” 　　七皇子一阵无语， 　　但他早就习惯李清茶的阴阳怪气了，没有追问，转而说：“走吧，今天钦天监的人没来，本殿让京营派马车送你回摘星楼。” 　　李清茶摇头， 　　“不回摘星楼。” 　　“那你要去四夷馆？距离妖族离京还有一段时间呢，没必要急着签合约。” 　　“不，入宫。皇上让我入宫。” 　　七皇子愣了一下， 　　“为什么？” 　　“皇上没明说，但想来是让我去见一见太子吧。” 　　七皇子明显地惊了一下，随即露出苦笑， 　　果然，太子急着抢历年都由二皇子主持的中秋文会的事，被父皇看出端倪来了， 　　终究是老油条啊…… 　　“坐本殿的马……不，还是坐京营的马车。” 　　七皇子想到太子邀请李清茶的目的，心中已经断定不适合再跟李清茶同乘一驾马车，所以改了口。 　　他招招手，把事情布置给敖景山，之后又说：“那本殿等会儿再回宫。” 　　李清茶点头，环视一圈百姓， 　　“殿下留在这是对的。” 　　七皇子无奈叹气， 　　“这不是本殿所想，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明白，非要把那些有的没的往本殿怀里推，或者想利用本殿当垫脚石。” 　　“……” 　　“……” 　　两人对视一眼。 　　李清茶觉得七皇子肩上的黑灰又多了一层。 　　她摇摇头， 　　“那我先进宫去了。” 　　七皇子浅浅“嗯”了一声，之后转身，面对那些喜气洋洋的百姓， 　　一瞬间，他就被各种溢美之词给淹没了。 　　李清茶看向皇室的凉棚，发现一众皇子皇女也在喜气洋洋地讨论着，但太子时不时地将视线瞥向七皇子这边，表情不太好看， 　　还真是不会掩盖…… 　　此时，敖景山的声音响起：“李主事，马车准备好了。” 　　李清茶点头，朝六部口的北边走。 　　太子看在眼里，脚步挪了挪，但没有立即跟上来，而是继续和弟弟妹妹闲聊。 　　他的动作太大了，任何人都能看在眼中， 　　李清茶没有任何表示，坐上了马车， 　　“去宫城。” 　　“诺。” 　　车夫驾车前进。 　　事实上，六部口距离午门也就二里地，以修士的脚程，眨眼间就到了，马车反而会慢。 　　刚到宫门口，李清茶跳下马车，便听见身后有人惊讶地打招呼， 　　“李主事！？”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 　　“太子殿下？” 　　李清茶报以微笑。 　　太子快步走了上来，上下打量李清茶一番，说道：“李主事今日能在秋狩上取得大胜，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他笑得很肉麻， 　　emmm…… 　　估计面对太子妃时都没这么肉麻的表情。 　　李清茶轻咳一声， 　　“殿下过奖。” 　　“李主事，你这是准备入宫？” 　　“对。我毕竟是雏凤营的教官嘛，要教授她们，何况她们参加了前几日的文试，对于今天的结果定然也是想知道的。” 　　“当然~当然~” 　　太子看李清茶的表情逐渐变态。 　　李清茶撇了撇嘴， 　　“殿下有什么事想说吧？” 　　太子点头， 　　“李主事果然聪明。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本殿就直说了，后日便是中秋文会……啊……是民间士林搞得那种文会，不纠结于非得在八月望日。” 　　“嗯，听说过，是二殿下负责的文会吧？” 　　“……” 　　太子的表情瞬间阴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重新挂回了笑容，说道：“不不不，今年是本殿主持。本殿找李主事说这件事，就是希望你能列席。” 　　李清茶轻咳， 　　“秋狩刚刚结束，礼部那边还千头万绪的，我这儿有些抽不开身。” 　　“仅仅一晚都抽不开身？” 　　“殿下……” 　　“李主事，您可得救本殿。本殿从来没主持过类似的文会，若是没有像您这样的诗仙词圣压阵，恐怕到时候话都不知该怎么说、手都不知该放在哪儿。” 　　太子把事情描述得很严重。 　　李清茶诧异， 　　“殿下，难道不是好事？怎么听来那么像是豺狼虎豹？” 　　太子颔首，头都快被点断了， 　　“对本殿来说就是豺狼虎豹啊……你有所不知，那些人清高得要命，素来……罢了，这件事不说也罢。” 　　神特喵“不说也罢”， 　　太子都快把“你快来问我啊”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后面还得加几个大大的叹号。 　　李清茶说：“殿下何出此言啊？” 　　太子说：“那些人向来唯二弟马首是瞻，本殿在他们眼中，可能连……可能连牛马都不如。” 　　“殿下言重了。” 　　“李主事啊，这件事本殿只能依靠你，还望李主事……” 　　太子对李清茶深深作揖， 　　“帮忙！” 　　表演到了这个份上，李清茶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赶紧退到一边，躲开对方作揖的方向， 　　他说：“殿下……殿下！你快起身！唉，你折煞我了。” 　　“李主事不答应，本殿就不起身。” 　　“您这是……唉……我答应殿下还不成吗？” 　　太子蓦地抬头， 　　“此言当真，李主事？” 　　“当真。” 　　“呼~也不枉本殿……咳咳……实在是多谢李主事了！” 　　“殿下不要再……算了，我还是进宫去吧，至少把喜讯带给雏凤营。殿下，请了。” 　　“李主事你先请。” 　　太子向后退了一步。 　　李清茶无奈，只好先于太子走进宫门， 　　她进去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太子，却发现太子站在门外张目远望，身影久久不动，犹如一尊望夫石，让人联想到送庞统去落凤坡的刘备。 　　李清茶不由得一阵恶寒， 　　嘶…… 　　也不知道是谁给太子出的馊主意，参加什么中秋文会嘛！？ 第513章 深渊？就这？ 　　加更。 　　￥￥￥￥￥￥￥￥￥￥￥￥ 　　李清茶走向子午宫， 　　结果，刚刚进入院门，还没跟侍女小姐姐打招呼，就被思柔叫住了。 　　“聊完了？”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李清茶。 　　李清茶惊讶， 　　“你……公主什么时候回的宫？我刚才在宫门前没看到啊。” 　　思柔轻笑，伸手右手，食指勾了勾， 　　一众侍女错开视线。 　　李清茶尴尬地轻咳一声，走入子午宫正殿。 　　思柔半卧在案后的躺椅上，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说：“你和太子在门口聊得兴高采烈，又是作揖、又是抱拳的，当然注意不到旁人。” 　　言外之意，公主殿下就是那时候进宫的。 　　李清茶叹气， 　　“唉……也不知道是谁给七皇子出的主意，非得主持什么中秋文会，借此拉拢我。这不是犯傻吗？” 　　思柔错开了视线，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 　　“怎……怎么？干嘛忽然不说话？” 　　思柔缩缩脖子。 　　对于一个女强人公主来说，这个动作真的很少见。 　　盯—— 　　李清茶视线异常锐利， 　　“是你？” 　　“不，怎么可能……唔……好吧，我承认，我说过你不是主动亲近七弟的，太子就误会了，觉得可以拉拢你，我也没想到他想到一出是一出啊。” 　　“就完了？” 　　“完了完了，我什么实话都说了。” 　　思柔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李清茶狐疑地眨眼，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今天，皇上跟我提秋狩大胜赏赐的事儿，忽然提到你了。” 　　思柔：！！！ 　　她蓦地坐直身体， 　　“父皇他是怎么说的？你答应了？” 　　“o(*￣︶￣*)o” 　　“你……哼！我确实没给太子出主意嘛~~~~~” 　　思柔竟然难得撒娇，尾音拖得特别长，嗲得快要飞出地球表面了。 　　李清茶嗤笑， 　　“好了，那我跟你说。” 　　她把皇帝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 　　思柔变得更紧张了， 　　“你答应了吗？” 　　李清茶沉默，没有直接回应。 　　公主殿下下意识地咬唇，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表态是对的。父皇这个人……唉……” 　　一声叹息。 　　做子女，终究不好在背后议论父母。 　　李清茶走过去，轻轻搂住思柔， 　　没想到思柔微微挪动身子，躲开李清茶的手，表现出了一丢丢的抗拒，这种情绪展露像极了闹矛盾的小情侣中的女孩子， 　　公主殿下终究不能免俗。 　　李清茶凑过去， 　　“可爱。” 　　思柔脸一红， 　　“你这人……唔……你这人真是的，怎么没脸没皮的？” 　　她伸手推搡李清茶， 　　结果被李清茶一把抓住，两人在软榻上摔作一团。 　　思柔不是修士，但因为生活在锦衣玉食的宫中，保养极好，肌肤甚至有些微微透明，让李清茶看了都羡慕。 　　她瞪了李清茶一眼， 　　轻嗔薄怒，本应显得清丽脱俗，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妩媚。 　　李清茶说道：“瞪我干嘛？” 　　思柔立即回嘴：“本宫想瞪谁就瞪……唔……” 　　她脸红了，想来是注意到自己在无意中拿“本宫”自称， 　　上次，李清茶就说过了，每当思柔说这个词儿，就意味着思柔又犯傲娇了，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李清茶不由得坏笑， 　　“罢了罢了，我还是不被你瞪比较好。” 　　她起身。 　　思柔有些羞恼，两只脚猛地夹住李清茶的左小腿，也不矜持了，直接勾住李清茶的脖子， 　　“本宫反客为主！” 　　“唔……” 　　“嗯……” 　　思柔的双腿渐渐绞缠在了一起。 　　￥￥￥￥￥￥￥￥￥￥￥￥ 　　事后。 　　思柔放松身体，踹了李清茶一脚， 　　“下去。” 　　李清茶：“……” 　　不愧是公主殿下，很有翻脸不认人、只爽不负责的那种白嫖精神。 　　她凑上前， 　　“我是修士，体力比你好，小心我把你治了。” 　　思柔的心跳了一下， 　　她现在的两条腿的小腿肚上的肉还在不自觉地偶尔抖动，若是再让李清茶得逞，那今天怕是连晚饭都得躺在床上吃了。 　　“你就坏吧！我才刚……” 　　说到一半，脸红了。 　　李清茶低低一笑， 　　“哦~懂了。” 　　“我说什么了你就懂了？” 　　“很好理解嘛~你无非就是说，只要不是刚那啥，就可以那啥，那样我就不~坏~了~” 　　李清茶故意模仿思柔的语气， 　　思柔羞得不行，低头拱了李清茶一下，之后把头埋在李清茶怀里， 　　她舒服地说：“亏着你这么平，我才能这么舒服。” 　　李清茶：￣□￣｜｜ 　　都懒得反驳了。 　　公主殿下看她不吱声，不由得嗤笑起来，声音闷闷的。 　　李清茶说：“有位哲人说得好，‘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你可别得意忘形。” 　　思柔看看李清茶的胸口， 　　“深渊？就这？” 　　“！@#*￥%……” 　　“别激动嘛~” 　　思柔俏皮地眨眨眼。 　　李清茶看她时而含羞娇怯、时而忘形大胆，心中有些意动，便赶紧下了软榻， 　　“唔……我得走了。” 　　她说完这句，都觉得自己比公主殿下更像白嫖， 　　emmm…… 　　不过，这事儿也不好说，还得看谁主动。 　　反正李清茶可以打包票的是，自己被动的次数比较多，多得多。 　　思柔说道：“中秋文会的事你要多多上心，恐怕比秋狩都要麻烦。” 　　李清茶很清楚，内部问题永远比外部问题难处理， 　　她沉思一阵，说道：“你说，皇上为什么忽然提到你？” 　　思柔愣了， 　　“什么提到……唔……你还说？” 　　“不，我没有想取消你的意思，就是怀疑皇上难道只是试探吗？他就没有别的什么意图？” 　　“这个……” 　　思柔皱眉沉思， 　　父皇心思非常深沉，而且，自从白骨案之后，喜怒不形于色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即使聪明如思柔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摇摇头， 　　“还是着眼于中秋文会的事吧。” 　　“你难道是担心麻烦不止于太子？” 　　“对，民间的文会一直是老二负责的，他被抢了活计，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只有两种可能： 　　一、心虚， 　　说不定白骨案的事儿有二皇子的份儿； 　　二、攒大招。 　　李清茶说：“还是别瞎想了。反正我又不会站边，二皇子若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恐怕也只能搞些歪路子。” 　　思柔缓缓点头， 　　“但无论怎么说吧，你一定要小心，最好提前把适合中秋的诗词做好，多弄上几首。” 　　作诗作词…… 　　李清茶多少有些无奈，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要穿到古代，文抄公就不可避免。 第514章 李大人怎么还没到？ 　　晚上的月亮一天圆过一天，到了八月十四，已经是一个近似的圆。 　　李清茶要去参加文会，便没吃晚饭。 　　骆未央随行， 　　两人坐马车前往白鹭书院周边的樊楼，那是今日文会的地点。 　　车外闹哄哄一片， 　　少女掀开车窗帘的一角，看着周边摊铺，好奇地盯着手艺人雕灯，之后把蜡烛放进去，摆在周围，吸引小孩子过去围了一圈， 　　不时吹来一阵微风，酒幌子被吹得来回摇曳，仿佛能吹进少女心里。 　　她嘀咕：“唔……月亮不是很远。” 　　李清茶说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何况今天才十四。” 　　“你那是迷信，十六不对。今年到现在一共八个月了，月亮最圆的时刻只有一次出现在十六当天，其他的时候则出现在十四、十五、甚至十七，其中十五最多，四次！” 　　“迷信？你说我？” 　　李清茶懵逼。 　　骆未央可爱地吐吐舌头， 　　“总之，摘星楼的术士最擅长观星啦~你说的就是不对。” 　　李清茶白了对方一眼， 　　“你这丫头，是不是非得在过节的时候逼我跟你讨论月历、星星运行轨迹这些严肃的话题？告诉你，这些可是很难的哦~” 　　“不要了不要了，我的小脑壳装不下的。” 　　“……” 　　骆未央吐吐舌头，恶意卖萌， 　　李清茶无语，偏偏拿小丫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噗！ 　　少女轻笑，倚在李清茶的胳膊上，低声说道：“中秋嘛，过得稍微放松点儿，我可不想变成师兄们那样的老学究。” 　　单说年纪的话，那些术士的年龄也不大，说成是“老学究”有点儿过分。 　　李清茶没有任何表示。 　　车厢内安静下来，与外面喧闹的街市形成了鲜明对比， 　　骆未央好奇，想感受李清茶身体随着呼吸的起伏，却发现李清茶呼至于根、吸至于蒂、绵绵若存，是典型的道门特征， 　　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唇，想问点儿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了， 　　“李大哥，我最近又突破了。” 　　术士七品·炼制师， 　　这个品级很有意思，让术士可以炼制法器，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积累，再寻求向上突破， 　　emmm…… 　　有点儿像游戏里的生活技能。 　　当然，如果像监正那么厉害的话，就可以徒手捏琉璃， 　　那玩意儿是李清茶目前完全理解不了的，从科学和修为两方面都理解不了，科学是没法解释，而修为是还没窥得门径。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突破的？” 　　骆未央抬头， 　　“你看我，有没有变化？” 　　“变化……唔……这么说起来，你已经逐渐恢复到原来的皮肤光泽了，只是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很难感觉得出来。” 　　“嗯，移命之阵的后遗症快没了，这都是李大哥的功劳。” 　　李清茶摇摇头， 　　小丫头是为了救自己才变成那般模样的，自己顶多是将功补过。 　　骆未央的眼睛闪啊闪，就像明亮的星， 　　她凑过来， 　　“你和师姐是不是在一起了？” 　　李清茶：？？？ 　　“你怎么……” 　　“我是女孩子，有些事情能感觉得出来。” 　　“……” 　　少女低下头， 　　“明明是我先的。” 　　李清茶咳嗽了一声， 　　“咳……如果按照时间来算，准确地讲，把命题框定在一个严谨且符合科学逻辑的框架内，我们会得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结论。” 　　“你好好说话。” 　　“其实是未离先来的。” 　　骆未央瞪了李清茶一眼，之后凑得更近了，小手搭在李清茶肩上， 　　李清茶不解， 　　“你干嘛？我还……喂喂喂！别扒拉，我的衣服……” 　　骆未央：我咬！ 　　嘶…… 　　李清茶有一丢丢疼。 　　过了一阵，骆未央才离开，说道：“李大哥，你这人就不知道哄哄女孩子。” 　　李清茶：“……” 　　她无语了一阵，之后提醒道：“必须要明确一点，我也是女孩子。” 　　“哦~”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语气啊喂！” 　　“怎么着？你也是女孩子，所以也需要别人来哄咯？” 　　“那倒大可不必。” 　　“(ˉ▽￣～) 切~~” 　　少女很屑地看了李清茶一眼， 　　鄙视你.jpg。 　　李清茶继续无语。 　　骆未央忍不住嗤笑一声，之后伸个懒腰，说道：“其实你挺会哄女孩子的，我刚才还觉得不开心，现在一下子舒畅多了。” 　　那是当然的，李清茶估计肩膀上都留牙印了， 　　她问：“为何不开心？” 　　“你说呢~” 　　“可确实是未离先来的啊……” 　　“！@#*￥%……” 　　骆未央感觉只咬一口自己亏大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李大人，不好了！事情很麻烦！” 　　语气十分惊慌。 　　李清茶有点儿诧异，心说自己好端端一个修士坐在车上，怎么会有问题？ 　　她弓着腰上前拉开车帘， 　　瞬间，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跳， 　　只见一堆莺莺燕燕怼在前往樊楼的路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时不时低声议论几句，接着便用轻罗小扇挡住脸颊，含羞带怯地笑， 　　这场面，比七皇子当时选皇子妃也不遑多让。 　　李清茶用气机提升了听力， 　　说话声入耳， 　　“太好了，马上就能见到李大人了。我跟你们说哦~他长得可俊俏了！而且文武双全，妖族使团的那个什么使女只能跪下唱征服。” 　　“唔……我好后悔没去看秋狩！” 　　“你已经不错了，还有机会去，我父亲说六部口广场人多嘴杂，女子不便抛头露面，硬生生将我拦下了。” 　　…… 　　李清茶一路听下来，发现所有人都在讨论自己， 　　妥妥的追星族。 　　骆未央的听力不及李清茶，但也能听个大概，忍不住掩唇而笑，用手肘捅捅李清茶的腰肋，然后俏皮地眨眼，极其可爱。 　　李清茶：“……” 　　“你很开心啊？” 　　“李大哥这么有魅力，我当然开心。” 　　“不是真心话。” 　　“嗯，当然不是。” 　　骆未央皱皱小鼻子。 　　李清茶拿她没辙，对车夫说道：“没关系，我们后面改步行。” 　　车夫点头，将马车停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巷子，放下两人。 　　没想到，骆未央很自觉地靠了过来， 　　李清茶有点儿懵， 　　“你要干嘛啊？” 　　骆未央瞪了她一眼，说道：“我是因为你被牵累得坐不了马车，当然要你负责咯~” 　　也有道理。 　　李清茶伸手，揽住骆未央的柳腰， 　　下一秒，风声呼啸。 　　整个人如同腾龙而起，轻点着屋顶朝樊楼的方向飞去。 　　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靠住李清茶的肩头，看了眼衣衫下的小巧牙印，盯着下面“李大人怎么还没到？”之类的议论， 　　她心里莫名地感觉非常爽。 第515章 果然还是那个小吃货 　　太子有些焦急， 　　“求奇怪，怎么还没来？” 　　他身后的房经吾呵呵一笑，低声说：“殿下，现在时间还早，您没必要在这儿等啊。还是先回去，士林清谈需要您主持。” 　　士子成林，这是“士林”一词的由来。 　　太子摇摇头， 　　那些人加起来都没一个李清茶来得重要，尤其是秋狩结束以后，肇泸河共同开发的事情不胫而走，李清茶在百姓中的声望飞速蹿升， 　　能将这样一个人拉进队伍，比酸儒强无数倍。 　　房经吾看太子一眼，没有说话， 　　他受邀请，本是不想参与的，但听李清茶会到场，这才跟着改了口风， 　　对太子和二皇子、七皇子的事情，白鹭书院不想掺和，那是朝中大臣以及钦天监的术士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房经吾说道：“既如此，那我先进去安抚诸位宾客的情绪？” 　　太子赶紧拱手， 　　“谢谢房先生了。” 　　房经吾觉得自己当不起先生，但没有纠正，转身进樊楼。 　　此时，一众士子已然上座， 　　他们看到房经吾，立即有人问道：“房先生，太子殿下怎么还不进来？现在正是吟诗作对、饮酒赏月的好时候啊。” 　　房经吾说：“太子殿下正在等李大人。” 　　“等他？” 　　“嗯，你们别忘了，此次文会须由李大人评判诸位的诗词文章。” 　　一说到这个，在座的都有些沉默， 　　李清茶诗词俱佳，大家也愿意尊称一句“四为先生”，但让他来评判众人的作品，真的没问题吗？ 　　那么年轻就不说了，终究没有功名…… 　　众人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士林中都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让李清茶这个野蛮生长的藤蔓来评价，他们肯定会产生错位感。 　　房经吾心中有数， 　　他虽然不是不言那样的狂热粉丝，但对李清茶的评价也极高，明知故问：“诸位，怎么忽然都不说话了？” 　　那帮士子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开口：“李大人的诗词很好，但于科举一途有些……唉……房先生，您是举子，而且文名远播，让您做评判也好。” 　　“科举，呵……你们想跟李大人比什么？帖经？经义？策问？” 　　“没有没有，我等怎敢有这种想法。” 　　嘴上看似在否认，但脸上的表情与言语截然相反。 　　房经吾说：“今日文会，说白了是文人集会，不以诗词论短长，大家有什么心里话，直说便是。” 　　众人摸不清这话的深层意思，没人表态。 　　房经吾轻笑， 　　“你们没人不赞同？那我们便聊聊人族和妖族之事？” 　　“今日是中秋，聊这些……” 　　“秋狩刚以大夏的完胜为结束，我们畅谈此事，不正是乘兴而为吗？” 　　此话有理， 　　士子们被说服了，频频点头。 　　有人说：“请房先生出题。” 　　房经吾摆摆手， 　　“我不过是白鹭书院一介学子，何来出题的能耐？不过，大家经过此次秋狩，想到的第一个问题便应该是我人族为何能胜吧。” 　　“此题甚妙。” 　　“没有人反对吧？既然如此，那请大家畅所欲言好了。” 　　房经吾坐正身体。 　　“……” 　　“……” 　　“……” 　　短暂的沉默。 　　很快，有人站了起来， 　　“大夏以儒治天下，轻利重礼、推崇道德，而妖族呢？妖族所作所为，皆出于短视，只重利益，从上至下无一不逐利，反而会求而不得。” 　　这人应该是早就在打腹稿了， 　　他说话抑扬顿挫，语速不急不缓，没有任何的磕巴，而且极具感染力， 　　有人抚掌道：“彩！” 　　房经吾看了对方一眼，心说这话要是被李清茶听了去，肯定要狠狠地吐槽一顿。 　　他说：“逐利是错的吗？” 　　那人回答：“逐利只会让人迷失其中，社会道德随之沦丧。” 　　“我的问题是……逐利是错的吗？” 　　“……” 　　“……” 　　气氛有点儿微妙。 　　有人说：“房先生认为逐利是对的？” 　　房经吾笑道：“我不会评论对错，我只是想说，你们的观点总得明确吧？否则一句车轱辘话说出来，进可攻、退可守。”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但士林中人很少有把话说死的，否则将来当了官，万一有哪句话和皇帝的想法相悖，被人翻旧账，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所以，刚才发言的人老老实实坐下了。 　　房经吾心中吐槽，正准备接着聊，却听门外传来笑声， 　　众人看去， 　　只见太子引李清茶和骆未央进来了， 　　发出笑声的正是骆未央。 　　房经吾起身， 　　“殿下、四为先生、骆小姐。” 　　其他人跟着打了招呼。 　　房经吾问：“骆小姐刚才何故发笑呢？” 　　李清茶瞪了骆未央一眼，示意小丫头说话一定要注意，否则容易惹来麻烦， 　　骆未央俏皮地挤挤眼，古灵精怪。 　　她说道：“你们知道一块月饼卖几文钱吗？” 　　一句话给在场诸人干不会了。 　　李清茶无奈，心说这丫头真是愿意搅合，好好参加一个文会吧，偏偏要搞成老师上课那么严肃。 　　她轻咳， 　　“未央啊，大家都是士子，不曾沾惹铜臭气。” 　　骆未央一脸灿然， 　　“这也能叫铜臭的吗？七皇子都知道。” 　　李清茶：￣□￣｜｜ 　　即使不用看，也能想象到太子脸上僵硬的表情了。 　　没想到太子竟然率先笑着破冰，问：“七弟是如何知道的？啊……本殿知道了，应该是在亳州的时候吧？七弟当时要筹款、要督查账目，肯定会接触到这些。” 　　骆未央点点头， 　　“是这样。” 　　“不过，想来月饼只是举个例子，因为今日是中秋。” 　　“殿下当真聪明。” 　　太子哈哈大笑。 　　李清茶无语，看了眼骆未央，发现小妮子有点儿小小的得意， 　　在太子面前主动聊七皇子，最后还能把太子捧高， 　　emmm…… 　　将来一定也是马屁好手。 　　太子摆摆手， 　　“既然提到了月饼，那咱们就先入席，让他们上几盘糕点，边吃边聊。这樊楼的五仁月饼可是京城一绝，很多商贾巨富订购都订不到呢~” 　　他引导李清茶和骆未央上了主座， 　　房经吾就在旁边。 　　他压低声音， 　　“骆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说着，视线往太子的防线瞄了一眼，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骆未央装没听见，捏了一块糕点叼在嘴中，然后拿出随身的小袋子，把桌上的糕点往里面装， 　　她含混地说：“唔灯着咬……” 　　李清茶说：“你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嚼！我现在已经进七品了，等着炼制一个更大的袋子，可以用来储存糕点。” 　　“嗯，你果然还是那个小吃货。” 　　“诶嘿~” 　　骆未央拿了一块新上桌的月饼啃了起来。 第516章 笑话 　　加更。 　　￥￥￥￥￥￥￥￥￥￥￥￥ 　　太子见众人都已经吃上、喝上了，清清嗓子， 　　他站起身， 　　“今日中秋文会，本殿作为主持应该说上几句的，但各位刚才已经开始了讨论，再多说话就属于自讨没趣了，所以，各位继续？” 　　“……” 　　“……” 　　“……” 　　没有人反对。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继续好了。刚才，骆小姐问的问题其实很有意思，在座各位都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谈道德当然无碍，但百姓呢？也不逐利吗？” 　　李清茶和房经吾双双侧目，没想到太子也能说出这种有水平的话。 　　太子嘴角勾起， 　　既然要宴请李清茶，他自然已经做好了功课，哪怕心中再看不起升斗百姓，面上还是要表现出关心民生疾苦的模样， 　　原因无他，结合李清茶的升迁之路，此人一定是很看重哪些泥腿子的。 　　骆未央的视线来回游移，忽然捅了捅李清茶的腰肋， 　　“你信？” 　　李清茶笑了， 　　“信什么？” 　　“哼！明知故问！懒得理你了。” 　　骆未央听到李清茶能问出“信什么”，就断定李清茶一定已经看穿了太子的本来面目，用不着自己拆穿。 　　李清茶笑意更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可是术士！而且现在是七品·炼制师！” 　　“哟~瞧你骄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努力所得呢~” 　　“我努力抱大腿也是努力啊。” 　　骆未央无所谓地回答，突出一个核心思想—— 　　摆烂。 　　两人正聊着，下面那些士子已经辩作了一团， 　　渐渐地，道德之声开始占据高地。 　　有人慷慨激昂道：“不以道德考量，一心逐利，如此下去，大夏百姓、朝野尽是些蝇营狗苟的功利者，该当如何？” 　　其他人跟着频频点头， 　　心有不甘的也只是低着头，被打得没了脾气。 　　房经吾看向李清茶， 　　“四为先生，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李清茶一阵无语， 　　看待什么？ 　　自己就是过来混的，难道还真指望自己在这里开课，再搞出那种遍地生花的神迹来？ 　　她摇头， 　　“我都没听到他们辩论的全过程，无法评论。” 　　房经吾说道：“没关系，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复述一遍还是容易的，四为先生听了便知。” 　　李清茶：“……” 　　她刚想出言阻止，对方却已经开始背诵了。 　　没错，就是“背诵”， 　　房经吾因为是儒家修士，真想把事情讲得一字不差，完全没问题。 　　他很快就聊完了。 　　李清茶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说道：“你们刚开始要讨论人族为什么能赢这次秋狩，现在却变成了道德利益之争吗？” 　　被这么一说，房经吾才感觉有点儿尴尬， 　　他点头道：“没错。” 　　“嘶……这就是士林清谈吗？连命题作文都能写跑题的？” 　　“四为先生，什么是‘作文’啊？策问吗？” 　　策问应该算社科类议论文。 　　李清茶摇摇头，没接茬。 　　房经吾说道：“四为先生是殿下请来评判诸位士子诗词的先生，你真的不讲两句吗？” 　　先生…… 　　李清茶看向太子， 　　“殿下，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以李主事的诗词之能，做这个评判有什么问题？” 　　“……” 　　“李主事？” 　　“我想静静。” 　　李清茶一阵无奈，心说这个评委应该让唐伯虎、杨慎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作者。 　　主座上，骆未央狂吃， 　　另外三人低声议论，似是在聊着什么秘密， 　　下面的士子看到这个情况，顿时觉得辩论来、辩论去也没什么意思， 　　毕竟，他们参加中秋文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太子或者二皇子面前露一手，太子现在也不认真听，那还有什么好聊的。 　　盯—— 　　众人的视线落在太子的身上。 　　太子轻咳一声， 　　盯—— 　　视线落在李清茶身上。 　　众人收到太子的目光指示，一并说道：“请四为先生指教。” 　　太子大点其头， 　　“李主事，你就指点一二吧。” 　　李清茶：？？？ 　　还能这样的？ 　　她叹气道：“刚才房兄跟我说过了，你们一开始要讨论人族是在这次秋狩中如何取胜的，那我唯一的答案，就是实力加一点点运气。” 　　这纯属万金油回复， 　　士子们当然不满，视线焦♂灼，仍然汇聚在李清茶身上。 　　有人说：“但我们刚才讨论，认为是人族轻视私利、重视道德，慢慢积累起来的优势。” 　　李清茶摇头， 　　“这话可说服不了真正穷苦的老百姓。当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土地被掠夺、妻儿被贱卖的时候，跟谁讲道德去？” 　　“土地被掠夺、妻儿被贱卖，为何不报官？” 　　“高祖造反的时候也没想过报官。” 　　一句话给所有人整沉默了。 　　谁敢聊高祖啊？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问：“不知你们可曾听过三节、两敬、四孝？” 　　两敬即夏天的冰敬和冬天的炭敬，是苛捐的典型代表， 　　这一点，就算纨绔子弟都知道， 　　顺着这个思路考虑的话，三节也比较好猜，应该是端午、中秋和过年时的孝敬钱， 　　至于四孝…… 　　有人下意识地问：“四为先生，何谓‘四孝’啊？” 　　李清茶说道：“四个生日。” 　　“啊？什么人能过四个生日？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确实很滑稽，但本人在亳州的时候也确实听说过所谓的‘四孝’，县太爷自己是一个生日，他家里老太爷、老太太是两个，夫人是一个，这不就四个了？” 　　“……” 　　“这还算好的，将来要是子女……呵呵……那位县太爷可是被称为‘青天高三尺’的。” 　　青天高三尺…… 　　房经吾问：“已经有这么多的苛捐杂税了，还能有如此美名？” 　　噗！ 　　骆未央笑喷了， 　　“这也能算美名？房大哥听说过‘掘地三尺’这个成语吧？人家叫作‘青天高三尺’，不是因为公正不阿，而是因为太能搜刮，把地皮都刮掉了三尺，这才有了那个外号。” 　　地面向下凹陷三尺，青天可不就高了三尺吗？ 　　没有人说话。 　　李清茶说：“所以说，就别扯什么道德了，能帮百姓谋利就很好。” 　　士子们有些汗颜， 　　刚才说的那些空中楼阁，在李清茶这种真正办过实事儿的官员眼中恐怕就是些冷笑话，屁都不如。 　　“谢四为先生教诲！” 　　他们恭敬作揖。 第517章 请先生指教！ 　　太子忍不住看李清茶， 　　才几句话就把这群桀骜不驯的士林中人搞定了，实在是厉害。 　　他摆摆手， 　　“今日是文会，不是书院授课，你们这般站起来大呼受教，反而弄得不伦不类，惹四为先生不喜，还是坐下来共同饮酒赏月。” 　　士子们觉得有理，坐了回去。 　　夜幕降临了，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店小二传菜的吆喝声频频响起。 　　坐在窗边的人推开窗， 　　月华射入屋内，让屋内的环境先是一静，接着便是吟诵各种关于明月的诗词。 　　房经吾说：“不错不错，这才有文会的样子，不过……” 　　他瞄了眼李清茶， 　　“在坐的诸位皆是出口成章之人，但我还是要奉劝各位一句，最好在四为先生动笔前成诗，省得不好意思拿出作品。” 　　众人哄堂大笑。 　　房经吾说道：“四为先生，说好了，你先别写啊。” 　　李清茶唯有摊手， 　　“我本来也没想写。” 　　“那不成，该写还是要写的，就是不能写在大家之前嘛~” 　　“……” 　　无奈了。 　　太子看在眼中，说道：“四为先生，你在这儿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不如同本殿一起去外面共饮？” 　　他指指露台的方向。 　　李清茶知道这才是今日的重点，随即点头， 　　“听殿下的安排。” 　　太子大喜，起身给其他人拱手道：“望诸位俱发诗性，莫要在四为先生面前露怯。” 　　说完，拿起一壶酒，起身走向露台。 　　房经吾对李清茶点点头， 　　“这边有我照看着，骆小姐也是修士，没问题的。” 　　“麻烦房兄了。” 　　李清茶跟上太子。 　　深秋夜晚微凉，一阵晚风吹过，各个酒店挂着的红灯笼随之摇曳，歌女们绮罗袂起，唱一些美妙动人的小曲。 　　太子半倚在栏杆上，向下俯视着， 　　听到李清茶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问道：“四为先生觉得樊楼如何？” 　　李清茶点头， 　　“不错。” 　　“确实是不错，这樊楼是京城中第二高的酒楼。坦白讲，别看只有三层，也比绝大多数建筑要高，四为先生可知原因？” 　　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皇城。 　　商用建筑把楼层建高了，是想从上向下鸟瞰皇城吗？ 　　皇权不可违，一字道派的张鲲在皇帝头顶下棋，直接导致三宗论道结束，这就是最直观的例子。 　　李清茶说：“建得太高冲撞天颜。” 　　太子缓缓点头， 　　“四为先生还是懂的。” 　　何止懂， 　　简直就是懂， 　　李清茶就是大夏的懂王。 　　她说：“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太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道：“四为先生，若说父皇最信任的人，除了宫内的几个公公，外廷只有两人。” 　　“两人？楚大学士算一个，另一人……” 　　“当然是您了。”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努力憋着笑，说：“我感觉殿下怕是有什么大病……天大的误会。” 　　太子摇头， 　　“四为先生，你不这么觉得？要知道，以往秋狩都是六部统合，殿阁大学士和尚书们轮番上阵，可今年的情况如何呢？几乎是礼部和七弟一力承担，而礼部的主心骨就是您了。” 　　“这……此话不错。但皇上信任的是李清茶的能力，而不是李清茶这个人。” 　　“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还是非常明显的， 　　李清茶笑笑，没有吱声， 　　一阵风来，带来一阵甜甜的清香，似是掺杂着枣泥的香味，掠起她额前的发， 　　她说：“殿下，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若论信任关系，怎么看都是皇上的首选，又有什么好焦虑的呢？” 　　太子叹气，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四为先生当监正、楚大学士……唔……” 　　想到李清茶和监正、楚中天的关系，太子赶紧住口， 　　同时，想拉拢李清茶的心思变得更重了。 　　他话锋一转， 　　“不说外廷了，单说内廷，名义上，掌印太监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秉笔太监掌章奏文书，照阁票批硃，但实际并无明确范围，这权力不大？” 　　李清茶看了太子一眼， 　　“殿下担心内廷权力过大？” 　　“不，四为先生万万不可误会啊，本殿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单纯……单纯举个例子，父皇信任诸位公公，本殿自然也是如此。” 　　“确实，内廷的职权可以无限地扩大，但终究走不出皇上掌心，对吧？” 　　太子狐疑，不知道李清茶是装傻还是真傻， 　　他想讨论的根本就不是内廷。 　　李清茶心知肚明， 　　她看了眼天边的明月，忽然问道：“殿下可还记得三宗论道是怎么结束的吗？” 　　太子点点头， 　　“才过去一个多月，当然记得。导火索主要有二，其一是京城治安，其二是金莲观的师父杀徒案。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一个原因，治安。” 　　根子其实出在张鲲身上， 　　但李清茶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聊了下去， 　　“那殿下可知道师父杀徒案中玄净的动机？” 　　“这……” 　　太子挠头了。 　　他仔细回想一阵，发现还真没印象，不由得诧异， 　　如此大案，却没有动机？ 　　不可能。 　　他稍微挪了挪脚步，靠近李清茶，问道：“四为先生是此案的负责人，肯定是知道的，对吧？” 　　李清茶点点头， 　　“玄净曾承诺给清微好处，但久久没有兑现，清微便多有询问，最后搞得玄净不胜其烦。总结下来，其实就一句话，‘我可以给，你不能要’。” 　　太子不由得悚然而惊，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李清茶轻笑， 　　“殿下，我没有在说你的事，而是在说你的位置。” 　　“请先生指教！” 　　太子拱手，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显然已经被忽悠瘸了。 　　李清茶摆手， 　　“指教什么的，谈不上。” 　　太子看她惺惺作态，愣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拿起一旁的酒壶倒酒，说道：“赏月聊天怎可无酒？本殿敬四为先生一杯。” 　　他将酒盅双手奉上。 　　李清茶觉得文火慢炖也差不多了，再炖下去恐怕要把锅底烧穿，便接过对方的酒，一饮而尽， 　　“殿下，你说人为什么喜欢钓鱼呢？” 　　钓鱼…… 　　太子哪知道李清茶为什么这么喜欢钓鱼？ 　　绕来绕去的，太阴间了。 第518章 忽悠 　　“……” 　　“……” 　　“……” 　　诡异的沉默。 　　这时，楼内忽然传来一阵喝彩， 　　“好诗！” 　　应该是有人技惊四座。 　　太子回头瞄了一眼，之后对李清茶说道：“四为先生，一会儿你可要点评一下他们的诗词。”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催促。 　　李清茶点点头， 　　“说回刚才钓鱼的话题。我以为，人类之所以喜欢钓鱼，是因为享受欺骗的快乐，看到鱼儿咬钩就会有一种成就感。” 　　太子点头， 　　“正如您和父皇在秋狩武试结束时所说的那样，狡诈，向来是人族赖以生存的法宝。” 　　“殿下觉得大夏最好的垂钓者是谁？” 　　“当然是父皇……唔……四为先生的意思是，本殿的位置其实是一个饵？” 　　李清茶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反正是太子自己说的，她一句话都没说，绝不粘锅。 　　太子大为紧张， 　　“莫非，楚大学士和监正早就……不，本殿的意思是，父皇早就已经有了安排？” 　　李清茶玩弄手中的酒杯，仍然沉默。 　　太子则继续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是了是了， 　　李清茶说的没错。 　　当时，七弟从亳州回来，父皇在码头摆出的阵仗那么大，怕是觉得七弟从纨绔到后来的转变太快了，有种被玩弄于股掌的感觉， 　　而父皇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骗！ 　　虽然七弟现在靠能力争得了父皇的心，但有他的“珠玉在前”，父皇对其他皇子会不会也产生疑心？ 　　这么想着，太子不由得毛骨悚然。 　　李清茶在一边看着，只发现太子的脸色变化特别快，阴晴不定， 　　她要是知道太子迪化这么严重，怕是会笑喷。 　　太子低着头，说：“四为先生是说，父皇任由包括二弟……父皇任由其他人攻讦本殿，就是想看谁对太子之位有想法？” 　　李清茶继续不说话。 　　天子愈加心惊， 　　“多谢四为先生指点。本殿以为您和七弟走得近，不可能……” 　　“殿下误会了，那只是巧合。” 　　“当然，当然巧合。父皇只是觉得七弟最近能力冒尖，四为先生又是处理外事的最佳人选，这才促成了如此巧合。” 　　“殿下能理解，最好不过。” 　　“无论如何，四为先生能够不吝指点，本殿实是铭感五内。” 　　太子深深作揖。 　　又来了…… 　　李清茶赶紧躲开对方作揖的方向。 　　她说：“殿下刚才提到了监正、楚大学士，又聊起秉笔太监、掌印太监，无非都是在说外廷、内廷，可事实上，国本之险，远胜于两者。” 　　太子深以为然， 　　历朝历代，那些被撸下来的太子都是其他皇子或者皇上的杰作，还真没外廷、内廷什么事， 　　人家顶多就是站战队、推波助澜，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父皇把太子之位当成一个饵，就等着有权力欲的鱼儿咬钩，无论是谁，包括太子自己，有任何异动都会失了圣心。 　　更何况现在已经有老二、老七两个人冒尖了， 　　老二在资历上不输给太子，民间声望更高，但没有嫡长子继承制的正统大义； 　　老七则是能力强，有领兵经验，外廷群臣看好。 　　加上太子本人， 　　他们三个已经把太子之位烤成了烫手山药，现在任何火中取栗的行为都是自讨苦吃。 　　所以，最好的进攻就是防守。 　　太子现在已经确定了，自己才是最接近那个至高之位的人，因为位子已经在自己屁股底下了，坐稳不挪窝就可以， 　　优势在我！ 　　稳住，别浪！ 　　他感激涕零地道：“本殿自以为聪明，实则浑浑噩噩，若不是四为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恐怕……咳咳…” 　　李清茶摆摆手，装没听见“恐怕”那两个字。 　　看她这么有风度，太子心中更加感激了， 　　这一次抢了老二的活计讨好李清茶，果然没错。 　　李清茶心说总算是忽悠完了，拱拱手，说：“殿下，该聊的也聊过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就要转身。 　　没想到，太子从后面叫住了她， 　　“四为先生，您等等！” 　　李清茶挑眉， 　　“殿下还有话？” 　　“那个……额……本殿……本殿感觉四为先生和思柔似乎走得很近。” 　　这话是太子硬着头皮说的，因为表述稍有不当，就会被李清茶理解成威胁，不仅没法拉拢，还会适得其反。 　　李清茶看看太子，陷入沉默， 　　知子莫若父， 　　她一直疑惑秋狩结束时，皇帝为什么会提把思柔赐婚给自己的事， 　　实在太突然了。 　　现在来看，应该是皇帝猜到了太子会把思柔当做一张牌来打，所以先给李清茶上上眼药， 　　这么做，既可以试探李清茶对思柔是不是那种态度，同时也在变相告诉李清茶，太子能给的，当老子的自然也能给，没必要退而求其次。 　　啧…… 　　李清茶暗自咋舌， 　　太子这货果然不太行啊…… 　　看她沉默不语，太子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说：“四为先生，本殿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李清茶回神，呵呵一笑， 　　“当然，殿下怎么可能在指责我呢？何况，皇上还与我讨论过，关于思柔公主的婚配的事情，皇上许她自己决定。” 　　太子瞬间寒毛直竖， 　　两人讨论过！？ 　　他顿时就蔫儿了，心中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轻举妄动，一动不动当王八。 　　李清茶说：“殿下，为何忽然提起公主？” 　　太子摇摇头， 　　“没有，没有，只是想告诉四为先生，这次请您来参加中秋文会，是她出的主意。” 　　“竟然还有此事？” 　　“四为先生不知道吗？” 　　太子努力做到自然地岔开话题，聊起了当时的情况， 　　李清茶也乐得配合， 　　两人在露台上又待了一阵，直到楼内再次传来喝彩声，应该是又有人做出了紧扣中秋题材的佳作。 　　太子说：“四为先生，看来他们才思泉涌啊。不如我们进去吧？” 　　李清茶当然同意， 　　“听殿下的。” 　　“走。” 　　他们转身进入楼内。 　　此时，一众士子已经玩嗨了，有高唱《临江仙》的、有拍手起哄的、有传阅诗词的、有拿着竹筷敲碗伴奏的，好不热闹。 　　他们看到李清茶和太子，立即起身。 　　房经吾说道：“可算是回来了。四为先生，来看看他们的诗词，品评一二。” 　　李清茶：？？？ 　　还真有这个环节？ 　　她觉得这比忽悠太子要难得多得多。 第519章 接着忽悠 　　加更。 　　￥￥￥￥￥￥￥￥￥￥￥￥ 　　一众士子纷纷起身，李清茶眼看着要被团团围住， 　　情势异常危急。 　　太子张开了手臂， 　　“诸位，诸位！大家不要急。既然本殿请了四为先生列席，就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士子们对太子行礼， 　　“谢殿下。” 　　太子满意点头， 　　这个一呼百应的感觉很爽，虽然借了李清茶狐假虎威。 　　他靠近李清茶身边，压低声音， 　　“四为先生，您就指点一二，如何？放心吧，本殿可以一力作保，没人不服你的点评，绝对没有。” 　　言外之意，太子愿意为李清茶的文名保驾护航。 　　这是赤果果地装X辅助啊…… 　　只可惜，李清茶抄一抄诗词还行，但古诗文赏析那一套早就还给高中语文老师了，什么以乐景写哀情、什么借物言志，根本搞不定。 　　她环视一圈， 　　盯—— 　　所有人的目光都很期待。 　　出于无奈，只好拿起了眼前的诗稿，仔细阅读。 　　有人低声问：“四为先生，此诗作得如何？” 　　他似是此诗的作者，眼珠子都快因为焦急瞪出来了。 　　李清茶：￣□￣｜｜ 　　摇了摇头，将诗放到左手边，又拿起新的一张诗稿阅读。 　　众人窃窃私语， 　　“济丰兄的诗是我们当中作得最工整的，韵律也好，四为先生却不喜欢，这是何故啊？” 　　“这……大概是因为四为先生更看重内涵。” 　　“此言有理，你们不妨回忆一下四为先生写的那首边塞诗，押韵并不严格，但仅凭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便一峰突起。作诗，真正重要的是情感。” 　　“没错。” 　　“我也这么觉得。” 　　…… 　　李清茶什么话也没说，士子们就帮忙找好了理由。 　　她不由得无语， 　　之所以没法点评，是因为济丰老哥在诗文里化用了两个典故，其中有一个她搞不清出处，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诗的中心主旨了。 　　骆未央看看他们的表情， 　　噗~ 　　轻笑出声， 　　她推推李清茶的手臂，笑呵呵地说：“当你拿起诗稿的那个瞬间，就已经下不来台了。” 　　李清茶瞪她一眼， 　　“用你提醒？”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家伙，我本来还想装肚子疼带你脱身，现在……免谈！” 　　“你都已经是七品了，还装肚子疼啊？” 　　骆未央沉默， 　　紧接着，她咯咯直笑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说自己吃多了嘛~吃多了出去走走，消消食儿，要你陪着不是很正常吗？” 　　小吃货说吃多了，还有比这合理的借口吗？ 　　李清茶低声说：“那你快演戏！” 　　结果，骆未央移开目光， 　　“不要不要，我还挺喜欢看你吟诗造句，很帅，我很喜欢。” 　　李清茶：￣□￣｜｜ 　　郁闷得无以复加。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第二首诗，发现竟然又有不知道的历史人物，感觉只能放弃了。 　　啪—— 　　一声闷响，诗稿被放回去。 　　有人愕然道：“介芝的诗也不行吗？” 　　他们显然都没想到。 　　李清茶摇摇头，说道：“不是诗不行，而是人……” 　　人不行？ 　　这批评可就严重了。 　　众人盯着李清茶，就等李清茶能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李清茶笑笑，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注：《观书有感》，宋·朱熹） 　　此诗一出，全场陷入寂静。 　　李清茶面色平淡， 　　“各位，你们都是举子，是大夏的读书人，亦是大夏未来官场的活水，为何要向我祈求点评呢？大夏士子，一定要自信。” 　　立即有人说道：“四为先生，我们不是不自信，只是希望您能……” 　　“不是不自信吗？” 　　“对。” 　　“那我说这首诗做的不好，你们可服气？” 　　“服气。” 　　“真是可笑，这首诗中提到的千霜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们就服气了？” 　　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李清茶在胡扯， 　　千霜宝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李清茶说这话的目的，言外之意，就是批评他们在向李清茶求教的时候，已经在心中默认李清茶比自己强了， 　　这就是不自信啊。 　　所有人低下头，无比汗颜。 　　有人说：“四为先生所言字字见血，就像用千霜宝剑扎了学生的心。” 　　李清茶诧异， 　　“原来千霜不是人……咳咳……你们能有这个认识，就说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诗词乃是雅事，急着找我点评反而大大地不美。” 　　“先生说的是。” 　　“好了，把自己的诗稿拿回去，多多交流、多多打磨。” 　　“诺！” 　　众人躬身，领回诗稿。 　　他们被李清茶批了，却一点儿也没有被打击到心态，反而愈加兴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自己的诗词， 　　但最主要的，是讨论李清茶的诗， 　　“好一个‘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四为先生此诗如此通俗，我听了却像夏日饮冰，浑身舒泰得不行。” 　　“可是，以四为先生之大器量，会直说我们是官场活水吗？俗不可耐啊。” 　　“绝无可能。” 　　“那这首诗到底……唔……这是一首劝学诗，所谓的‘活水’，指的是读新书、见新知。” 　　…… 　　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无比兴奋，因为有了李清茶的这首劝学诗，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以“四为先生的学生”这个称号自居了。 　　有此称号，无论是游学，还是将来混迹官场，都很好用。 　　士子们的眼神变得无比炽热。 　　嘶…… 　　李清茶心里一慌，琢磨着必须得开溜了， 　　再折腾下去，怕会更麻烦， 　　“沉船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新旧交替乃是世间之理，正所谓‘吐故纳新’，能明白这四个字，你们必有所成。” 　　众人听李清茶又出金句，全都当场愣在了原地。 　　李清茶趁此机会起身， 　　“各位，今日文会我便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告辞。” 　　说完，她对太子抱了抱拳， 　　太子愕然， 　　“四为先生，您……” 　　“殿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您应该能明白。” 　　明白什么？ 　　太子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以免显得自己太笨，在李清茶面前露怯， 　　李清茶呵呵一笑， 　　“告辞！” 　　之后便径直李清茶骆未央，往门口的方向走。 　　离开樊楼的大门时，她听到后方传来齐齐的喊声：“先生赐诗，学生今后绝不敢忘！谢先生！” 　　一帮人算是被彻底忽悠瘸了。 第520章 谣言 　　第二天， 　　八月十五。 　　李清茶起床， 　　外面已经是一片闹哄哄的了，钦天监的术士们今天没有课，也不做实验、不点卯，集体放假。 　　她打了个呵欠，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二：四为先生又作诗了。」 　　「五：文会上作的吗？」 　　「五：说来听听。」 　　「二：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五：好诗！当真是妙不可言！」 　　大和尚还懂诗词？ 　　李清茶笑着摇摇头，看群里其他人疯狂地吹捧，便没再往心里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池未离的声音， 　　“清茶，出事了。” 　　李清茶一边囫囵洗脸，一边说：“进来讲。” 　　门立即被推开， 　　池未离侧身进来，随手拿了毛巾帮李清茶把脸擦干，动作轻柔地如同妻子，同时说道：“你去中秋文会的事已经传开了。” 　　这很正常， 　　李清茶现在是年轻一辈的文坛领袖，无数双眼睛盯在她身上，消息必然不胫而走。 　　她不解， 　　“有问题吗？” 　　池未离把毛巾放下，又开始帮李清茶梳头， 　　“你的文名在外传播当然没问题。但是……街面上现在有个传言，说你是太子的人，昨天去参加文会，是帮太子站台。” 　　“站台？” 　　“对。因为士林一直是二皇子的势力范围啊。” 　　李清茶皱眉，心中思量到底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散播的消息， 　　又或者是皇帝本人？ 　　唉…… 　　这帮人也真是的，正事儿不干，净想着玩些阴谋诡计的花板子。 　　池未离说：“你现在在民间、军中、外廷的声望都很高，虽然不能说是一呼百应，但说话的分量相当重，现在有这样的谣言传播，对太子无疑是一大助力。” 　　“具体是怎么传的？” 　　“还不是曲解了你那首诗。‘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明显是劝学诗，他们却说是你替太子招揽门生。” 　　“……” 　　“怎么了？莫非……喂！你不会吧？” 　　“咳咳……当然不是招揽门生，只是说吐故纳新是世间至理，官场亦如此。” 　　“你！@#*￥%……” 　　池未离没好气地白了李清茶一眼。 　　说句实话，她看这首诗第一反应便是劝学，昨日传诗，白鹭书院那边的房经吾也是如此解读的， 　　但被有心人利用，实在没办法。 　　少女低下头，嘀咕：“事情很麻烦，谣言可是能害死人的。” 　　李清茶摆摆手， 　　“不至于。” 　　“你……唉……也不知道是说你乐观好呢，还是说你傻。前朝就有太子因谣言被废黜的情况，说什么太子是皇后因为百官指责不能诞下麟儿所抱养的，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因谣言被废黜？” 　　“确有其事。” 　　李清茶断定前朝的谣言绝不是那么简单， 　　但确实应该重视。 　　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结果池未离把杯子抢走了，说：“隔夜的茶还喝？” 　　李清茶挠头， 　　“修士应该无所谓吧？” 　　“你就老实待着吧，好好想想这事儿怎么处理。我去给你换一壶新茶。” 　　说完，池未离拿着茶壶出了房间。 　　李清茶目送她的背影，之后陷入沉思，考虑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手笔。 　　从收益的角度讲，赢家无疑是太子， 　　但问题在于，民间的呼声决定不了国本，真正起到作用的只有一个人的想法—— 　　皇帝。 　　回头来看，如此激进的策略反而容易失去圣宠。 　　何况李清茶昨天还忽悠过太子不要贸然伸手，否则容易被他家老头把爪子给剁了，太子心再大，也不至于这么不听劝吧？ 　　难道是皇后独走？ 　　事情错综复杂，李清茶也不过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目前的情况，或许只有皇帝能查清。 　　正想着这些机巧关窍，房门被推开了，手里端着放插话和糕点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她说：“快吃吧，估计早朝结束后你得入宫面圣。” 　　李清茶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叼起一个桂花糕， 　　“唔……好甜……” 　　“这是宫里送的，林贵妃只准备了你、师父、小师妹的份儿。” 　　没想到林贵妃还是做了。 　　李清茶尝尝，确实是在京城吃不到的手艺。 　　她将糕点咽下，之后问道：“你说那件事在市井传开了，但具体是听谁说的？” 　　百姓传的那些风闻也上不得台面，朝廷向来不甚在意， 　　但众口铄金，若此事真像李清茶判断的那样是有人推波助澜，就必须得对谣言寻根溯源了。 　　池未离歪着头回忆， 　　“好像是许夫人。” 　　李清茶诧异， 　　“许夫人？你还搞夫人政治啊？” 　　“你说什么啊！我又不认识人家！你别忘了，今天是中秋节，很多人会来钦天监求取琉璃、金属的器具，摘星楼从晨间就门庭若市了。” 　　“啊这……那许夫人是哪家的？” 　　“许翰林。” 　　这么说，李清茶还是不知道谁是谁， 　　但能弄清楚对方是翰林院的翰林就可以了。 　　池未离嘀咕：“清茶，你别觉得消息是从翰林院传出来的，主要还是那首诗做得太好，文人莫不趋之若鹜，这背后的故事自然也就成了谈资。” 　　她的意思很明显，谣言的来源不太好查。 　　李清茶浅浅地“嗯”了一声， 　　能感觉到，某些人正在逐渐变得急不可耐，开始跃跃欲试了。 　　她刚要说点儿什么，房门被敲响， 　　“李师弟。” 　　是许未申的声音。 　　池未离去开门。 　　许未申下意识地扫了眼师妹的着装打扮，发现领口、缠腰之类的地方都很正常，没有任何松散，这才将目光转向李清茶， 　　“李师弟，宫中的公公传信，让你现在入宫。” 　　李清茶点头， 　　算时间，早朝也该结束了。 　　她站起身，跟着许未申往外走，池未离在后面亦步亦趋。 　　许未申压低声音， 　　“离京。” 　　李清茶愕然， 　　“我？” 　　“师父算到皇上会让你离京。” 　　“……” 　　果然如此。 　　如果没有这次的谣言，皇帝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谣言四起之时，众人都会意识到，李清茶是所有人都必须争夺的人物， 　　太子如此、 　　二皇子如此、 　　七皇子亦如此。 　　离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清茶点了点头， 　　“老师的意思是什么？” 　　许未申叹气， 　　“师父也认为你应该离京，你身上的气运太盛，造成的影响太大。” 　　“影响什么？” 　　“……” 　　许未申沉默不语。 　　李清茶先看了看摘星楼顶层的方向，之后又远望皇宫， 　　她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第521章 巡按燕州？ 　　中秋当日，各衙门的气氛很宽松，点卯的官员基本上上午到，中午就可以回去了。 　　皇宫的马车路过六部口， 　　李清茶挑开车窗，向外张望。 　　大太监笑道：“李大人是礼部会客司的主事，每每路过，总会想要看一眼。看来，李大人对礼部已经很有感情了嘛~” 　　李清茶没接茬， 　　自己在礼部点卯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五天，感情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她说：“今天早朝结束得很早啊……” 　　大太监继续奉承道：“都赖李大人早早赢下了秋狩，朝堂之上的气氛好，议论政事自然事半而功倍。” 　　嘶…… 　　麻了。 　　李清茶被吹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幸好这种尬聊没持续多久，马车就过了六部口，直达午门， 　　两人下车。 　　宫中的节日气氛也很浓，正在为今日夜宴做准备。 　　大太监领着李清茶前往中和殿，在门口停下，之后说：“皇上有口谕，李大人入宫后可以直接进殿内见驾，无须通报。” 　　“麻烦了。” 　　李清茶推门而入。 　　皇帝背对门口，负手而立，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那副画正是《问道图》。 　　他似是看得出了神，没听到门的“吱呀”声。 　　李清茶清清嗓子， 　　“皇上。” 　　皇帝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回过头， 　　“来，不用行礼了。” 　　“是。” 　　李清茶缓步上前。 　　皇帝紧盯着她，沉吟片刻，忽然说道：“李卿，昨日你写的那首诗，朕已经读过了。字句十分平常，其中的道理却振聋发聩。” 　　李清茶拱手， 　　“皇上过奖了。” 　　“没什么好过奖的，确实是好诗，水平很高，朕写不出来。” 　　“臣，惶恐万分。” 　　皇帝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他绕回桌案后，坐下， 　　“不过，朕听说你的那首诗被人误读了。明明是一首好好的劝学诗，怎会被当成是招揽门生的檄文呢？有够荒唐的！” 　　檄文是古代用于晓谕、征召、声讨等的文书，特指声讨敌人或叛逆的文书， 　　用这个词，已经足以表达愤怒了。 　　李清茶没有吱声。 　　皇帝看她一眼，说：“李卿，朕决定调你出京。其一，让你巡按燕州，总览兵政、民政、吏治、刑狱……” 　　李清茶懵了， 　　“皇上！？” 　　之前不是说好了不升官吗？ 　　皇上深吸一口气， 　　“李卿，你想明白武试结束当天朕问你的那个问题了吗？为什么朕单独见你，屏退了高峙？” 　　李清茶谨慎地回答：“臣不知。” 　　“原因很简单。你这个人，虽然不忠于皇室……别急着否认，朕一辈子识人无数，从心底里感到厌恶的没有几个，你是其中之一。” 　　“……” 　　“之前，朕一直白丝不得骑姐，直到后来才明白，你是真的信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 　　李清茶保持安静。 　　皇帝呵呵一笑，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了？” 　　李清茶脸色淡然， 　　“臣以为，信奉那句话的并不只有臣一人。” 　　“那是当然的，至少，楚中天肯定就是这么想的，但他比你会演得多，每次觐见，即使朕知道他别有所图，还是会被那些如沐春风的话术所迷惑。这一点，你远远不如楚中天。” 　　“臣不敢与大学士相提并论。” 　　皇帝很同意， 　　楚中天可是老油条，就算是让监正发动望气术，也估计看不出什么， 　　因为楚中天不必说谎，就像李清茶写的那两份关于道门天宗、人宗的问卷，完全可以靠引导，说谎反而落了下乘。 　　皇帝说：“朕曾经考虑过，若朕能谦和一些，或你能表现得不那么狂傲，你大有入阁拜相的可能，成就一段君臣鱼水的佳话。只可惜……” 　　他摇摇头，将话题绕了回去， 　　“关于燕州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李清茶赶紧推拒道：“皇上，臣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此事万万不可。” 　　“你自己清楚？那看来楚卿是判断错了。” 　　“？？？” 　　“这件事，朕其实与楚卿商量过，他没有反对。” 　　李清茶无奈， 　　楚大佬也不知道从哪儿对自己来的信心， 　　就离谱！ 　　皇帝看她一眼，说：“你猜楚卿是怎么评价你的？只有短短六个字——治国经世之才。” 　　嘶…… 　　李清茶倒吸一口凉气儿， 　　“皇上，臣哪有那种本领？臣不过是一日之长，楚大学士博学广识、坚韧弘毅，若论经邦济国之事，他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 　　“……” 　　诡异的沉默。 　　忽然， 　　“哈哈哈！” 　　皇帝狂笑不止，眼泪都下来了， 　　他拼命平复情绪，喝了口茶，说道：“李卿，你今年多大？” 　　李清茶：“啊？”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穿越之前的年龄怎么算？ 　　皇帝看她发懵，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弧度， 　　“不用慌，不用慌，朕不是想和你说思柔的事儿。罢了，朕也不须你答，单看面相，你也就二十左右，如此年轻就敢评价当朝文华阁大学士？” 　　“这……臣，惶恐之至。” 　　李清茶是真的有点儿惶恐了。 　　皇帝再次笑出了声，但没有刚才那么剧烈，很快就止住了， 　　他说：“不过，朕跟楚中天说过，你一定不会答应，看来朕是赌对了。说到底，你是修士性格，终究不会受朝廷节制。” 　　李清茶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唯有沉默。 　　皇帝继续道：“能看得出来，你这小子很不喜欢干活，让你去燕州管那么一大摊子，你八成得给朕撂挑子。不过，二十多岁乞骸骨，在史书中定然很有趣。” 　　他似乎有些惋惜，背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幅《问道图》上， 　　“回车复路可无缘， 　　三问道人三不对。” 　　随着皇帝缓慢的吟诵，那时睥睨道门的意气风发涌上心头， 　　他长出一口气， 　　“李卿，你不去燕州便不去吧。” 　　李清茶静静等待着， 　　刚才，皇帝说了“其一”，就表明之后还有“其二”， 　　对她离京的事，肯定还有备选方案。 　　皇帝回过身，从桌案上找出了一份文书，往李清茶身前推了推， 　　“看看吧。” 　　李清茶一脸不解， 　　“这是？” 　　“秋狩武试结束后，妖族使女新提了一个要求。朕和楚中天都觉得是大好事儿，但……总之，你还是先看一看吧。” 　　“……” 　　李清茶有预感，对自己来说八成是坏事。 第522章 文化炸弹 　　“办学？” 　　李清茶懵逼脸。 　　文书中明确说了，请求李清茶到妖族领地办学，教授《汉家源迪》上面的内容。 　　皇帝点头， 　　“……”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问道：“皇上，这是谁来说的？妖族使女还是左王？” 　　皇帝嘴角勾了勾，暗道李清茶果然聪明， 　　他轻笑道：“你担心这是妖族使女私下送入宫的？放心吧，不是，左王当时也在场，但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是了。” 　　啧…… 　　左王你特喵是疯了吗？ 　　给老娘阻止钰筠那个疯女人啊喂！ 　　李清茶无语。 　　她肯定是不想去妖族领地混的，心思电转，立即想好了理由， 　　“皇上，首先一点，要保证我大夏人员的安全，至少得派驻三百名士兵吧？妖族不可能同意。其次，所办书院的选址，征蓬入王庭？这属于千里送人头啊。” 　　皇帝听李清茶说什么千里送人头，觉得这个用词很有趣， 　　他抚掌而笑， 　　“你可知朕和楚中天为何觉得此事对大夏有利？” 　　“这……难道不是想搞文化入侵？” 　　“那当然是最重要的，但你提的两个问题也十分关键。首先是士兵，妖族使女明确说了，大夏可以派出三百五十人的队伍护送、驻守。而且，校址所在地，大夏拥有其临时主权。” 　　李清茶：！！！ 　　这不就是大使馆的雏形吗？ 　　不对，比大使馆还要牛X得多，因为有驻军、还能办学， 　　这…… 　　“他们疯了。” 　　皇帝摇头， 　　“你这么觉得？” 　　“……” 　　“唉……朕倒是觉得妖族有壮士断腕之决心，确实是在发疯没错，但有可能疯对了地方。因为你的那本《汉家源迪》到底是怎样的书，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能给出准确判断。” 　　说着，皇帝有些头疼地揉起了前额。 　　过了好一阵，他才说：“朕想过，若你真的去妖族办学，那大夏一定也要兴办同类书院，绝不能落后！” 　　小心驶得万年船， 　　皇帝看不到未来会如何，但还是明白“别人有的，自己也得有”这个道理， 　　他可不想在史书中被评为昏聩之君，说他将大夏百姓凝聚的智慧结晶拱手相让于人，那可就遗臭万年了。 　　李清茶说：“皇上，妖族使女还说了什么？” 　　皇帝继续道：“那就是第二点了。关于办学选址的问题，他们不强求你将书院定在妖族王庭，边境聚居点布轮就行。” 　　这些条件给得不可谓不好， 　　大夏虽然也有打进妖族领地的先例，但从来没有长久占领过， 　　如今不费一兵一卒，驻军进了、主权拿了，还有比这更加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吗？ 　　李清茶想到那日过早时和钰筠的相逢， 　　束脩…… 　　原来说的是这个。 　　“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清茶喃喃自语。 　　皇帝摇头， 　　“李卿，这件事朕还是觉得应该由你来定夺，毕竟你才是《汉家源迪》的作者。朕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教会了妖族书上的内容，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李清茶沉思， 　　良久， 　　“臣以为，应当不会。” 　　“原因。” 　　“臣就不分析妖族各部复杂的政治形势了，只从技术角度去分析。任何技术都不是空中楼阁，需要物质……需要资源作为基础，而妖族不具备这样的基础。事实上，兴办学校比肇泸河的共同开发更能釜底抽薪。” 　　这话和楚中天说的不谋而合。 　　李清茶作为《汉家源迪》的作者，心中最是清楚该教妖族什么、不该教什么，不可能做那种背刺人族的蠢事， 　　更何况此书是汉语所写，让妖族学习汉语，就不可避免地接触儒家经典， 　　这简直是文化炸弹。 　　皇帝思量片刻，最终问道：“李卿，你是怎么想的？” 　　言外之意，该给一个答复了。 　　李清茶缓缓闭上双眼， 　　“去吧。” 　　之后，像是确定，她又说了一遍：“嗯，臣应该去。” 　　皇帝点点头， 　　答案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既如此，那你回去准备一下，然后上京营选好人，今日就出发。” 　　李清茶愣了愣，随即释然， 　　如果是巡按燕州，那她就是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必然会有旨意、赏赐层层跟进，这些全部弄完，得到月末才能启程，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那种情况下离京，任何人都会认定李清茶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去妖族领地办学呢？ 　　从礼部会客司主事一撸到底，在很多人眼中应该跟“发配”差不多吧…… 　　皇帝便干脆在中秋当日把李清茶“赶”出京，做戏做全套。 　　太子要瑟瑟发抖咯~ 　　至于二皇子，会不会因此误判？ 　　嘶…… 　　接下来这段时间，京城的局势怕是会异常精彩。 　　晋西北要打成一锅粥啦！ 　　李清茶瞄了眼皇帝，心里不免有点儿痒，想问问对方是怎么看待今天的谣言的， 　　在皇帝眼中，始作俑者到底是太子还是二皇子？ 　　但那些询问的话到嘴边，忍住了， 　　既然决定不掺和，那就不要多嘴去问，省得惹一身骚。 　　皇帝说道：“中秋当日离京，朕知道你心中定然会感到委屈，只能赏你一个爵位作为补偿。等你前脚到布轮，封赏的圣旨后脚估计也就到了。” 　　李清茶拱手道：“谢皇上隆恩。” 　　“嗯，你可以去了。” 　　“是。” 　　她转身走向大门。 　　没想到，皇帝从背后叫住了她， 　　“李卿，你就不好奇吗？” 　　李清茶当然知道皇帝所说的“好奇”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明知故问道：“皇上，好奇什么？” 　　皇帝紧盯着她， 　　忽然， 　　“呵呵，朕收回之前的那些评价。你装起糊涂来，一点儿不比楚中天要差。” 　　“臣，惶恐之至。” 　　“惶恐什么？朕既然问你，就不会怪罪。” 　　两人对视。 　　皇帝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问道：“李卿，你是刑名高手，平时遇到案件，一般是怎么处理的？从什么地方入手？” 　　李清茶心中清楚对方的意图， 　　她沉吟片刻，说：“首先，现场百遍。” 　　“之后呢？” 　　“划定嫌疑人范围。一般来说，都是根据动机来的。” 　　“动机……嗯，朕知道了。” 　　皇帝疲惫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你且去吧。” 　　“诺。” 　　李清茶离开中和殿。 第523章 清茶出塞 　　秋高气爽。 　　凉丝丝的风吹入德胜门，轻轻掠过一众京营士兵的面容， 　　他们军容齐整，惹人频频侧目。 　　京城的百姓们不禁感到好奇，中秋没道理安排军事行动才对， 　　但是，当他们看到同行之人还有妖族的使团时，心中的疑惑便解除了， 　　道理很简单，秋狩最终以妖族失败结束，在人族阖家团圆的节日中，丧家之犬偷偷溜走，还有比这更应景的画面吗？ 　　钰筠从马车中探出头，环视一圈， 　　人族的队伍中，除了士兵，还有一些白鹭书院的人，即为大夏挑选的师资力量， 　　另外，有一架钦天监的马车， 　　马车中的是池未离，以及那只灰色的小猫。 　　李清茶骑马伴在车旁。 　　钰筠轻轻地笑， 　　“李主事。” 　　说着，对李清茶招招手。 　　李清茶策马过去， 　　“使女，有什么吩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有些大人物就是这样，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李主事在如此佳节被迫离京，感觉如何啊？” 　　少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清茶回敬道：“钰筠使女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别撩我了。” 　　钰筠不满地瞪她一眼，之后无奈叹气， 　　不错，她的前路确实渺茫。 　　秋狩输了，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以往的胜率也不过五五开，妖族从来没有明显优势。 　　但这次…… 　　肇泸河共同开发， 　　在布轮办学， 　　这两件事都是积极拥抱人族文化的，定然会被王庭的保守派攻讦。 　　少女低声说：“我只做正确的事。” 　　李清茶立即纠正道：“你认为的正确不一定是真的正确，严谨地讲，你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你这人……讨厌死了！” 　　“？？？” 　　刷—— 　　少女拉上车窗帘。 　　李清茶又看了眼少女的轮廓，准备掉转马头离开。 　　没想到， 　　“让你走了？” 　　钰筠又叫住她。 　　李清茶勒住了马缰， 　　“使女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 　　“……” 　　莫名的沉默。 　　李清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催促，却听到一声细弱箫管的“谢谢你”。 　　她不由得愕然， 　　“使女？” 　　钰筠车窗帘后的轮廓动了动，似是有些不安， 　　又这么僵持了一阵，她说：“我能猜到你去布轮开办书院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此负责到底的。” 　　这话听着就像渣男说的。 　　李清茶无语， 　　唯有保持沉默。 　　钰筠嘀咕：“喂！你就不想跟我说几句吗？” 　　李清茶不明所以道：“说什么？唔……你说‘谢谢你’……嗯，懂了，不客气。” 　　“你！@#*￥%……” 　　“……” 　　狐妖少女似乎是生气了。 　　李清茶挠头。 　　过了一阵，钰筠说：“你这人真是的，有时候极度聪明，有时候又笨笨的。罢了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李清茶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谈何原谅， 　　唉…… 　　女孩儿的心事不要猜。 　　当了女人以后，她发现这句话真的很对。 　　钰筠见李清茶久久没反应，眼儿不自觉地弯了弯，就像天边的月牙，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心情在变好， 　　“没想到，能让我放下防备聊天的，反而是你这个人族。” 　　李清茶：￣□￣｜｜ 　　“请不要放下防备。”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去！懒得搭理你……” 　　“那我回去准备。” 　　李清茶策马回到人族队伍中。 　　敖景山上前，抱拳道：“李大人，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正式开拔。” 　　他已经从百户提了千总，是正儿八经的七品武官了。 　　李清茶点点头，刚要说话， 　　忽然，大地传来轻微的抖动，像极了地龙翻身的征兆， 　　“城里！” 　　众人下意识望向德胜门。 　　只见烟尘滚滚，一队骑兵直直地朝这边冲来， 　　清一色的枣红马，马上的骑手又是女子，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英武气质，让人神往。 　　出乎意料地，打头的有两个人， 　　穆诗扛旗，而思柔公主一马当先，突在最前。 　　敖景山不由得愣住， 　　“李大人，人员超了。” 　　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雏凤营也要随队一起前往妖族领地。 　　李清茶摇摇头， 　　“无妨，她们来送行的。” 　　咕…… 　　敖景山咽了口唾沫，心说李大人还真够强悍的，竟然让公主披上戎装亲自送行。 　　眨眼之间，思柔的战马已经冲到了德胜门外， 　　她猛地吁停战马，随后抬起手。 　　七十二名雏凤营的女骑士立时静止，整齐地就像一个人。 　　李清茶上前， 　　“公主，您怎么来了。” 　　思柔面无表情，拍拍枣红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 　　“……” 　　“……” 　　“……” 　　气氛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两人对视。 　　其他人都挪开了目光， 　　就连妖族使团的人也很识趣地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双眼逐渐失去焦距，放空自己。 　　思柔长出一口气，侧马上前， 　　“走了？” 　　李清茶点头， 　　“嗯。” 　　“怨本宫，不该跟太子说那些话。”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公主殿下是有一些愧疚的。 　　李清茶安慰道：“黑云压城城欲摧。京中已成虎踞龙盘之势，我借此机会离京，正好可以避祸，殿下又何须自责呢？” 　　思柔浅浅地“嗯”了一声， 　　“也对。但本宫觉得你应该带上未央。” 　　“有未离师姐就够了。” 　　“唉……” 　　思柔心中清楚得很， 　　李清茶之所以不带上骆未央，是因为骆未央和思柔、永嘉的关系好，如果京中真的出了岔子，姐妹俩可以联系骆未央，能寻得监正的庇护。 　　公主殿下低着头，不开心挂在脸上。 　　李清茶笑笑， 　　“要不，你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皇上？说不定，皇上会把我留下，和七皇子凑对子。” 　　噗！ 　　思柔忍不住笑， 　　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说：“不可能的。父皇就算真知道了你的身份，也只会装作不知道，因为他要用你，就不能将你的身份公之于天下。” 　　“这么一说，那我和殿下凑对子的可能性更大咯~” 　　“去！你赶紧走！” 　　思柔可爱地翻个白眼儿。 　　这之后，她用亮亮的眸子注视着李清茶，忽然心底升起一股冲动，想要上前搂住李清茶。 　　李清茶心有灵犀，怎能注意不到？ 　　她对思柔粲然一笑，蓦地转身，抖了抖马缰， 　　“驾！” 　　一晃神的功夫，人已经窜到了队伍最前。 　　思柔看着李清茶的背影，柔转千肠，娇声喊道：“祝李大人马到功成！” 　　李清茶心中豪气大盛， 　　“出发！” 　　￥￥￥￥￥￥￥￥￥￥￥￥ 　　第五卷完。 　　求票。 第六卷 第524章 安土重迁 　　关延的西北边，肇泸河静静流淌，滋养着周边土地， 　　放眼远眺，碧草如茵。 　　比较神奇的一点，此地已经有了来往的行商，大夏的纸张、茶叶、布帛源源不断地运来此地，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 　　最神奇的是，在路边竟然已经有了茶肆， 　　商队在此歇脚，或者交易货物，俨然成了非官方的贸易中转站。 　　钰筠说：“狡猾的人族……” 　　自从出关，狐妖少女就换乘了马匹， 　　刚才那番对人族的评论，就是她骑在高头大马上观察所得。 　　李清茶呵呵一笑， 　　“彼此彼此。” 　　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能看到妖族的百姓在此地放牧，牛羊啃食着草地，然后好奇地看人族， 　　这些牲畜也没见过人族，反应就挺搞笑的。 　　算时间，共同开发的条约也才签十天，没道理有这么快的进展才对， 　　能形成现在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妖族和大夏都已经提前知会了边关的百姓，京城条约一签完，这边就开始行动，抢占土地， 　　若论狡诈，两边还真差不多。 　　李清茶问道：“看看？” 　　她的手指指向茶肆。 　　钰筠嘴角勾了勾， 　　“微服私访啊？你带着这么多兵，人家肯定把你当个人物招待啊。” 　　“啊这……” 　　“别为难，咱们单独去呗~” 　　钰筠扬了扬小鼻子，发出邀请。 　　李清茶无所谓， 　　“走。” 　　她对敖景山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让士兵原地休息等待，池未离则抱着小灰跟了上来。 　　三人进入小茶肆， 　　小二迎上来，打量她们一眼，发现没有带货，便问道：“三位客官是来进皮货的？有没有稳定的货源供应？如果没有，那可就有得等了，不如回关延住店。” 　　李清茶摆摆手， 　　“去布轮。” 　　“噗！咳咳咳咳咳……” 　　小二呛着了，心说走商的人爱吹牛，但也没见过这么吹的。 　　一旁的两个妹子忍不住笑， 　　池未离：“爱显摆。” 　　钰筠：“你就摆谱吧。” 　　听她们说话的语气如此随意，小二当场懵了，看李清茶的目光大变，小心翼翼地说：“莫非……这位爷真要去布轮？” 　　李清茶点头， 　　“给我们一壶茶，然后来点儿吃的。” 　　“咱们这边儿茶叶很多种，但吃食只有芝麻饼，再就是牛羊肉，能行吗？” 　　“可以。” 　　小二立即去张罗了。 　　三人则找了个地方落座，观察周边的情况。 　　小灰：“喵~” 　　她对李清茶亮出左爪的肉球， 　　李清茶揉了揉， 　　“饿了？” 　　小灰：“喵~” 　　很有活力，看样子是不饿。 　　一人一猫玩了起来。 　　这一路下来，钰筠最受不得的就是这个，偏偏不能跟李清茶说，无比郁闷， 　　她尝试开启话题， 　　“没想到你们人族的反应这么快。我记得，当时在和你讨论共同开发的方案时，还说过你们人族安土重迁，不喜欢冒险。” 　　李清茶如她所料地放开了小灰， 　　“安土重迁是没错。但别忘了还有一句民间俗语，‘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商人为了利润，绞死自己的绳索都可以明码标价。” 　　“有这句俗语吗？” 　　“你就当是我编的好了。” 　　(ˉ▽￣～) 切~~ 　　钰筠斜了李清茶一眼。 　　池未离说道：“这话听着粗俗，却很有道理。你们看，根本不需要两国下文，这边就建起了茶肆，用以交易货物，完全是商人们自发的。” 　　钰筠点头， 　　“没有关税嘛~商人重利，肯定趋之若鹜。”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时，小二回来了，给她们奉茶，同时将吃食在桌子上摆开。 　　池未离小声说：“小哥，咱们大夏和妖族不打仗了吗？” 　　噗！ 　　李清茶笑出了声，心说池未离真不会套情报， 　　钰筠这个狐妖女子就在旁边，人家小二又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出来，问什么“大夏和妖族不打仗了吗？”，反而会让人提起戒心。 　　没想到， 　　“不打了，早不打了。” 　　店小二腼腆地笑， 　　池未离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逻辑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清茶：￣□￣｜｜ 　　一力降十会， 　　牛X！ 　　她对池未离悄悄竖大拇指。 　　池未离脸一红，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荒谬之处了。 　　钰筠轻咳，接过话题， 　　“你们不怕圣国人？” 　　小二愣了愣，看向钰筠，低声说：“也……也不是不怕，毕竟打了这么多年仗。不过嘛，这条约是李大人领头签的，所以我们不担心。” 　　钰筠偷瞄李清茶一眼，继续道：“为什么？” 　　“李大人何许人？那可是把何兴发搞得闻风丧胆、敢在妖族……额……敢在贵国边境上放炮的人物，我们都很信任他。” 　　嘶…… 　　李清茶尬得蜷起了脚趾，隔着鞋子，都快把地面抠出三室一厅来了。 　　肉麻！ 　　太肉麻了！ 　　她赶紧把话题引向别的方向， 　　“我看你们门口写着要雇佣妖族店员？” 　　小二苦恼地点头， 　　“实在没办法。能来肇泸河走商的妖族人虽然会汉语，但那个口音……唉……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一股子羊肉串味。” 　　“对！对对！客官可真会形容，就是那种感觉。总而言之，搞得我们实在是受不了，出于无奈，只好雇佣妖族人，他们自己人交流起来方便些。” 　　李清茶左右看看， 　　小二说：“客官不用看了，还没雇佣到呢~” 　　池未离不解， 　　“为什么？我看你们开的条件不错，薪俸一旬一结，而且是现银，妖族拿了银子，买咱们大夏的货，怎么看都不会亏啊。” 　　“小的也不太清楚。” 　　“……” 　　池未离看了眼李清茶， 　　李清茶浅浅地“嗯”了一声，心中已有定论。 　　小二看她们不准备再聊，便说了句“三位慢吃”，之后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李清茶嘀咕：“如此看来，真正安土重迁的不是人族啊……” 　　钰筠面色有些难堪， 　　“我不知道是谁下的令。” 　　“不怪你。” 　　“……” 　　“其实，谨慎对待此事才是正确的选择。你也看到了，这才十天，贸易已然异常频繁，茶肆都建出来了，后边还有兴建的二层酒楼。再往后呢？两族会不会比邻而坐、呼朋唤友？我要是你们大王，也得担心。” 　　钰筠默默点头， 　　从现状判断，如果肇泸河真的搞好，两族确实很难再起刀兵， 　　说不定，秋狩在几年内都会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或者变成两族徒有其表的例行外交活动，不能再牵扯国策。 　　但愿这是一个好的方向。 第525章 入境 　　太阳挪动着，渐渐过了中天。 　　钰筠抬头， 　　“咱们该走了吧？” 　　李清茶点点头，将最后一块牛肉喂给小灰， 　　小灰：(￣～￣)嚼！ 　　越靠近妖族的领地，牛羊肉的质量越高，小灰的胃口也随之变好。 　　池未离轻笑， 　　“所谓‘有其奴必有其猫’，小家伙快跟小师妹一样了。” 　　李清茶抬起手， 　　“小二哥，结账。” 　　说着，将一块碎银子拍在了桌子上。 　　但小二并没有过来， 　　李清茶起身，发现茶肆一角正围了一堆人，小二便在其中， 　　在圈子的中央，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正在口若悬河，就像是说书的开了张。 　　有人问：“您从京中来，跟我们说说秋狩的事儿呗~” 　　商贾呵呵一笑， 　　“说秋狩，有两个人总归是绕不开的：其一是英明神武的七皇子；其二是咱们大夏无人不晓的李主事。” 　　七皇子英明神武？ 　　emmm…… 　　原来那位常年背锅的同志在百姓心中是这么一个定位。 　　李清茶忍不住咋舌。 　　她摇摇头，将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下意识接过，视线却扔停在商贾身上，嘴上说：“客官稍等片刻，小的一会儿给你找零。” 　　李清茶无所谓，径自出了茶肆。 　　此时，那商贾说道：“李主事不过二十左右，却已经官拜六品。他长相英俊，平时不穿官袍，而是一袭青衣长衫。” 　　有人说：“老哥，这些都知道了。你讲点儿有趣的。” 　　“好吧好吧，我不敢造谣，就说一个确实查证的。李主事喜猫，去礼部点卯时，总捧着一只有灵性的灰猫。” 　　“什么！？” 　　众人愕然。 　　官员带薪吸猫，正常人都不会信， 　　何况，他们心目中的李清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么会有养宠物这种喜好呢？ 　　“我肯定不信的。” 　　“我也是。” 　　“这应该是假的吧？” 　　…… 　　所有人摇头。 　　商贾被质疑了，也不生气，呵呵一笑， 　　“这事儿，刚开始我也不信，但出京前去六部口看了眼，发现礼部衙门确实在养猫。那风气定是李主事带起来的。” 　　他做出一个高深的表情， 　　“而且，李主事那猫是有来头的，真实主人其实是钦天监监正的两名女弟子，骆未央小姐和池未离小姐。” 　　未离…… 　　小二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刚才一直注意那个美女，所以隐约听过桌上的对话，好像确实是这个名字没错。 　　他蓦地回头， 　　只见一队人马正无声地经过，目标正是穿越肇泸河上游的桥。 　　“李主事……” 　　他喃喃自语起来。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 　　“干嘛？发什么呆？” 　　“李主事！那是李主事的队伍！” 　　整个茶肆一静。 　　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外面，看着那支军容齐整的部队。 　　有人说：“奇也怪哉，咱们大夏的部队为什么没有亮出旗帜啊？看他们的军械，也不像是关延守备。” 　　小二大喊：“我刚说了，那是李主事的队伍。” 　　“你就扯淡吧。” 　　“你！@#*￥%……” 　　小二骂了一句，一马当先出了店。 　　其他人也被勾出了好奇心，一股脑地涌出了茶肆。 　　有眼尖的，立即注意到队伍中的妖族，说：“那肯定是妖族的使团！秋狩结束了，他们要回王庭，李主事说不定真在其中。” 　　小二忍不住大喊一声：“李主事！” 　　空旷中飘荡着回音。 　　马上的李清茶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了右手， 　　部队令行禁止。 　　敖景山上前， 　　“李大人，有什么事吗？” 　　“升天子龙旗。” 　　命令只有五个字，却铿锵有力。 　　敖景山先是愣了愣，但脸上随即闪过兴奋的神色，回过头对京营的士兵大喊：“听令！升——天子龙旗！” 　　刷—— 　　布匹展开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明黄色的天子龙旗升起。 　　大夏人无不激动， 　　“五爪金龙！而且是座龙！” 　　“如此之高的规格，只有可能是皇室成员，不，皇室成员都不可能！只有可能是有功绩的钦差！” 　　“李主事刚才说他们要去布轮……” 　　…… 　　小二的声音很轻，但在场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一脸的难以置信。 　　布轮，不是妖族的聚居点吗？ 　　难道签下的条约不只涉及肇泸河？ 　　钰筠苦笑， 　　“你可真能给我出难题。” 　　她抬头远眺， 　　只见已经迁到肇泸河周边的妖族百姓全都在驻足观望，视线汇聚的焦点正是那一抹明黄， 　　渐渐地，他们朝桥头围拢过来，显然是不想让大夏军队通过。 　　钰筠一阵无奈， 　　“亲，咱就不能低调点儿吗？” 　　她刚刚吐槽完，行在最前的左王便下令了， 　　“升王旗。” 　　大夏的龙旗主色调是黄，而妖族王庭的旗帜则是纯金色，一只扑食的饿虎绣在上面，仿佛要择人而噬，栩栩如生。 　　看到了王旗，妖族百姓这才退开。 　　不过，他们并没走远，而是夹到站在两侧，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大夏军队。 　　李清茶从容不迫， 　　“过桥。” 　　部队不疾不徐地开始渡河。 　　骑在马上，能隐约听到妖族百姓的窃窃私语， 　　虽然听不明白，但从其恶狠狠的语气，外加那些句子简短得过分，不难猜出是妖族的经典国骂。 　　李清茶轻笑， 　　最喜欢这种别人看不惯，却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的感觉。 　　钰筠说：“李主事，你不厚道。” 　　李清茶明知故问：“怎么？” 　　“你们大夏的军队从肇泸河地区穿过，之后进入圣国境内，这件事落在圣国百姓眼里，他们会怎么想？你就不怕出事儿？” 　　“以何兴发领先遣队……” 　　“我错了。” 　　钰筠秒认怂， 　　她很清楚，口舌之争，自己根本不是李清茶的对手。 　　李清茶嘴角勾起， 　　“其实，我明目张胆地入境是为了让肇泸河地区加快共同开发的进程。你看现在，河西是你们妖族，河东是我们人族，如此泾渭分明，算什么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就是简单的划地盘儿嘛~” 　　钰筠并不认同，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就非得让两边百姓水**融、生活范围犬牙交错？” 　　“那当然。你别忘了，我的目的是不打仗。” 　　“你……行！” 　　狐妖少女只能甘拜下风。 　　于是，在妖族人的注目礼中，大夏军队穿过了边境。 　　大夏百姓狂喜庆祝，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咱们人族终于踏上妖族的草原了！” 　　“而且，他们根本不敢阻拦！” 　　“我已经决定了，把酒楼开到河西去。有李主事为我做主，妖族定然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 　　肇泸河东，一片沸腾。 第526章 师妹出关了 　　加更。 　　￥￥￥￥￥￥￥￥￥￥￥￥ 　　队伍入境后，直指布轮。 　　妖族的领土极为特殊， 　　钰筠说过，有六成是草原、三成是荒漠、一成适宜建造城市或开垦为良田， 　　竟然没有丘陵、山脉和盆地，这种地貌在现实里很难想象，但考虑到这是从游戏抽象出的世界，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李清茶骑在马上，问钰筠：“今天下午就能到了吧？” 　　钰筠摇摇头， 　　“得晚上，因为要绕路。前面有一片河网，骑兵不能直接穿过，否则会影响周围的水草环境，牧民肯定要来找咱们算账。” 　　“河网？跟肇泸河同源？” 　　“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说过妖族领地的地形，山脉极少。那么，作为河流的发源地，可能只有一两座山。” 　　钰筠心中有些佩服。 　　肇泸河发源自善郓山，是妖族的母亲山，孕育了大量的河流， 　　李清茶全说对了。 　　部队缓慢前进， 　　没多久，便看到几条玉带交织而成的区域，流水淙淙，按摩着众人的鼓膜， 　　在河滩上，遍地的羊安静吃草。 　　妖族人看到部队，全都保持着警惕，这种态度能让人明显感觉到敌意。 　　李清茶估计，布轮那边的情况更糟糕，毕竟之前自己在边境上以演习的名义放过大鞭炮，是相当赤果的挑衅行为。 　　她问：“怎么绕路？” 　　钰筠伸个懒腰， 　　“走下游呗~别污染水源就行了。” 　　李清茶便下令让部队绕行， 　　就在这时，敖景山快步跑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李主事，阵后来了一男一女，女子是宫小姐。” 　　“哪个宫小姐？” 　　李清茶一时没反应过来。 　　“怜雪小姐。” 　　“！？” 　　师妹出关了…… 　　李清茶赶紧问道：“男子是谁？” 　　结果，敖景山还没回答，项楠毓就忽然现身，说道：“师父来了。” 　　这个人物属实没想到。 　　宫怜雪+武珹， 　　emmmm…… 　　组合实在太奇怪了。 　　李清茶对敖景山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把人领过来。 　　没过多久，他们现身了。 　　三个月没见，宫怜雪似是清减了一些，下巴变得尖尖的，比之前更添妩媚，水灵灵的大眼睛锁在李清茶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武珹一点儿没变，短衫打扮、苍髯如戟，给人的感觉就像粗犷武夫。 　　他大笑一声， 　　“哈哈！” 　　李清茶赶紧喊：“武宗主，别！” 　　她记得武珹的癖好，每次出场都喜欢搞大排场，劈开点儿什么，上次就以双手分开过镜湖， 　　老哥要是开心了，把眼前的河网劈开，两国外交肯定拉闸。 　　武珹一顿，郁闷地叹气， 　　“师侄，上次见面时你可不是这么一本正经。” 　　他脚步轻点， 　　整个人凌空而起，朝李清茶飞来。 　　宫怜雪嘴角勾了勾，紧随其后。 　　钰筠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视角里，陌生男子的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个三品，而陌生女子则有五品巅峰的实力，说不定已经到四品了， 　　这两个人族高手要做什么！？ 　　狐妖少女保持警惕。 　　武珹直接无视了妖族使团，落在李清茶身边， 　　他上下打量一阵， 　　忽然， 　　“好！” 　　一个字儿，荡气回肠。 　　李清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武宗主，有什么好的？” 　　武珹哈哈大笑， 　　“我叫好是因为没有看错人。你应该已经突破五品了吧？想当初，三宗宗主都看好你，认定你是修炼天才，就连和你有些过节的邹师弟也是如此，但任谁也不会想到，你从九品到五品只用了不到半年的和时间。” 　　他目光闪烁，似是回忆起了那段时光。 　　李清茶看了眼宫怜雪， 　　后者眼儿弯弯，就那么温柔地笑着，没有给任何提示。 　　emmm…… 　　武珹的出现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项楠毓上前， 　　“师父，你怎么来了？” 　　“小南瓜……” 　　“别！别这么叫了！师兄现在都不这么叫了！” 　　“？？？” 　　武珹一脸受伤。 　　什么叫“师兄现在都不这么叫了！”，意思是师兄可以叫，自己这个师父不能叫？ 　　他有些嫉妒地看向李清茶。 　　李清茶错开视线，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项楠毓脸红，被两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凑过去抓住武珹的胳膊，撒娇道：“师父，你就别取笑徒儿了。你来草原，到底是什么事？” 　　武珹：￣□￣｜｜ 　　在他的记忆里，项楠毓很少自称是“徒儿”，更别说用这种口吻撒娇了。 　　于是，看李清茶的目光刚加嫉妒。 　　李清茶如坐针毡，后颈出了一层白毛汗。 　　武珹冷哼， 　　“哼！你小子……” 　　数落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项楠毓给打断了：“师父！” 　　武珹一脸郁闷， 　　“好好，我不说这个了。咱们聊正事儿。我此次入妖族领地，一是为了护送怜雪师侄。她的实力不弱，但善郓武宗的妖族也不是吃素的，我可不想让师侄在燕州出事。” 　　他说到燕州时的语气就像在聊自家的地盘。 　　李清茶愣了半晌，随即恍然， 　　之前，她一直知道日宗在北方立派，但出于尊重，没有问项楠毓具体方位， 　　现在看来，应该是燕州。 　　宫怜雪点头， 　　“我来找师兄，师父便休书委托了师伯。” 　　“小事儿。” 　　武珹无所谓地摆摆手。 　　李清茶继续追问：“听宗主的意思，似乎还有别的事情？” 　　武珹点头， 　　“对，二是追查西域佛门。就最近几天的事儿吧，西域佛门忽然有大量番僧进入燕州，但奇怪的是，他们尊重大夏的驱佛运动，完全不宣扬佛法、招纳信徒，只是在客栈里住着，像是在等待什么。其实，不只是我宗，很多江湖客都在关注这帮秃驴。” 　　李清茶愕然， 　　“他们不宣扬佛法？那入大夏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旅游吗？” 　　“噗！咳咳咳……师侄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 　　“不过，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因为你签署了条约之后，那帮番僧立即从关延的方向出境，穿过肇泸河，进了妖族领地。” 　　钰筠懵了， 　　她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武珹看她一眼， 　　“狐妖？啧……你还是武夫，应该是善郓武宗的人吧？” 　　“武先生好眼力。” 　　“我修为摆在那儿呢，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话很狂， 　　但由武珹说出来，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实话。 　　钰筠没有着恼，再次问道：“武先生刚才所说，都是真的？” 第527章 错综复杂 　　武珹的视线有些冰冷， 　　对李清茶、宫怜雪、项楠毓这些魔门的后辈，他非常纵容，但对妖族武夫则是另一个态度， 　　他说：“狐妖一族的小女娃，我完全没必要骗你。” 　　压力倾山倒海， 　　钰筠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尤其尾巴，原本蓬蓬松松地自然下垂着，现在就想一个水洗过后用吹风机吹干的鸡毛掸子。 　　与此同时，前面的李呼伦有所察觉， 　　他蓦地回身，身上的肌肉暴起， 　　一瞬间， 　　铿—— 　　朴刀从天而降。 　　武珹不由得“咦”了一声，右手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 　　没有接触， 　　两指的指肚和朴刀没有接触，就那么虚空捏着， 　　朴刀却难进半分。 　　李呼伦从没遇到过眼前的情况，因为武珹控制住的不是他的武器，而是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刀意， 　　这一点，就算是善郓山的兵主都做不到。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武珹是区别于武夫的另外一套体系。 　　他问：“你是钦天监的术士？” 　　武珹哈哈大笑， 　　“你当我是术士好了！” 　　说着话，右手的手势一遍，食指轻轻一弹， 　　没有金铁交击之声，李呼伦却感觉自己手中的朴刀好像遭受了千斤之力的撞击，刀意烟消云散，刀锋被狠狠地荡开。 　　武珹评价：“你的武道和善郓武宗不是一路，杀伐之气颇重，应该沾了不少人族的血吧？” 　　一句话的功夫，他给人的压力再次暴增。 　　李呼伦身上野兽的那一部分觉醒， 　　他怕了， 　　那是一种来源于本能的恐惧，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伸入体内，突然攥紧了心脏， 　　身体不自觉地发抖。 　　但李呼伦终究是武夫，儒家的言出法随影响不了他，魔门的舍妄也不行， 　　他平复了呼吸， 　　“来！” 　　武珹点点头， 　　“不错，在心境这块儿比一般的四品武夫要强。但这也印证了我的想法，你手上定然少不了人命官司。” 　　李呼伦没有接茬，再次握紧了朴刀。 　　钰筠对他严厉地摇头， 　　“左王！” 　　李呼伦一窒，随后单脚磕在朴刀的刀柄上， 　　朴刀转回了后背。 　　自从秋狩结束，他就再没在明面上反对过钰筠，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被李清茶折腾服了吧…… 　　武珹转头看向钰筠， 　　“小女娃，咱聊回刚才的事儿，还是那句话，我没必要骗你。” 　　钰筠当然明白， 　　人家一个大佬肯正眼瞧自己就不错了， 　　骗？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她尽量保持不卑不亢，说：“我只是感到疑惑。西域番僧也是人族，王庭为什么会让他们轻易入……唔……” 　　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铁青着脸，像是刚刚遭受到了背刺。 　　武珹摊手， 　　“看来是想到什么了。既如此，这里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他看向项楠毓， 　　“小南……咳咳……徒儿，要不要跟师父一起回去？你再不闭关，落下的进度可就太大了。” 　　项楠毓一怔， 　　“师父不准备留下？” 　　“当然不能留下。要是把兵主那个糟老头子引出来，大打出手一番，师父挨顿揍倒是无所谓，就怕坏了清茶师侄经略两国的苦心。” 　　“……” 　　小南瓜低下头，陷入沉思。 　　武珹叹气， 　　“你看到了，以清茶师侄现在的修为，根本不需要旁人保护，反倒是你自己……罢了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为师去也。” 　　武珹是个极潇洒的人，也不跟众人口头道别，只是挥挥手，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形已然远遁。 　　来去如风， 　　魔门日宗便是如此。 　　项楠毓看着师父的背影，咬咬唇，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目光一扫，看向李清茶，却发现李清茶也在紧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关怀， 　　“……” 　　“……” 　　两人对视。 　　项楠毓心下无奈， 　　自己终究不如师父那般豁达…… 　　她说：“我会走的，但在那之前，一定会好好道别。” 　　李清茶点点头，“嗯”了一声。 　　另一边，李呼伦则是在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他听到西域番僧入境，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大的脑袋，更大的问号， 　　“这是谁下的令？” 　　钰筠面色难看，没有吱声。 　　李呼伦看她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竟然露出笑容，说道：“有趣！当真是有趣！你爹……哼哼……当老子的竟然还有给女儿玩上屋抽梯那一套的。” 　　钰筠没反驳， 　　这种态度，显然是已经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李呼伦“啧”了一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右王能整出这么花的板子来。我看，人族怕是没法办学了，李主事再怎么料事如神，也终究玩不过癞皮狗。” 　　李清茶笑了笑， 　　“是吗？秋狩好像刚过去没多久啊……” 　　“哈哈哈！李主事好气魄，我支持你，要是你真能把右王给挫败了，本王便将这柄朴刀赠与你。”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刚打一架，又立下赌约，李呼伦的心情十分舒畅， 　　他对李清茶抱拳示意，径直回到队伍最前端。 　　李清茶看向钰筠。 　　“……” 　　“……” 　　“……” 　　一阵沉默。 　　良久，李清茶率先开口了， 　　“你父亲右王这是要借力打力吗？” 　　钰筠想不出别的可能，唯有点头承认。 　　啧…… 　　李清茶咋舌。 　　想当初，大夏以儒驱佛，将整个佛门的势力压缩，无数寺庙拆除、僧人被迫还俗或者回到西域， 　　这里面的因果，不可以道里计。 　　而且不只有仇恨驱动， 　　妖族若是能变成信佛之国，对佛门势力的扩大是异常显著的。 　　所以，佛门阻拦儒家在妖族办学，既有动机、也有实力。 　　至于右王的想法…… 　　李清茶看了眼钰筠， 　　“没想到啊，你父亲才是真正的保守派。” 　　钰筠低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他向来是提倡学习人族的……” 　　“也许，这才是最合理的。《汉家源迪》不是说了吗，按照不同的参考系，同一个物体，可以是相对运动的，也可以是相对静止的。” 　　“没有哦~你的书里没有提到参考系。” 　　“啊这……” 　　就非常尴尬。 　　钰筠看了李清茶一眼，心中的愁闷被冲淡不少， 　　她说：“无论如何，我们要先到布轮再说，看看父亲在那里准备了什么。” 　　李清茶点点头，下令道： 　　“继续前进！” 第528章 美容养颜滋补之头道汤 　　天边，一轮皎洁的半满月挂在那儿， 　　清冷的光洒下，照亮布轮。 　　李清茶远眺， 　　“啧……没想到还有城墙啊……”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实能看到城墙，灯火闪烁着，就像天边的繁星。 　　钰筠翻个白眼儿， 　　“你当我们圣国的聚居点都是用帐篷弄起来的聚落吗？” 　　“我看帐篷也不少啊。” 　　“帐篷相当于你们人族的房子嘛~从城市规模上讲，布轮接近于人族的州府，该有的都有。” 　　“就是没房子。” 　　“！@#￥*%……” 　　钰筠骂了一句妖族的国骂。 　　就在这时，李呼伦从部队最前面骑行而来，说道：“现在进城？对了，钰筠侄女，我看到你们狐图腾的人了。说不定，你家那个老狐狸已经来了布轮。” 　　李清茶摆摆手， 　　“对子骂父，是为无礼。” 　　“不至于，‘老狐狸’是表扬，右王要是听了我这么评价他，肯定乐呵呵地应下来。” 　　“……” 　　行吧， 　　妖族果然剽悍。 　　李清茶对此无法评价。 　　她沉吟片刻，对敖景山大喊：“传军令！全军安营扎寨。” 　　李呼伦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赞扬道：“李清茶，本王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本王盼着把朴刀亲手递到你手中的一天。” 　　说完，他掉转马头，对妖族使团下令， 　　“你们耳朵是聋了吗？李主事说了，安营扎寨！都快点儿给本王行动起来，别磨磨蹭蹭的！” 　　一众妖族无奈， 　　别看布轮已经近在咫尺了，却是咫尺天涯， 　　他们只能依令行事。 　　所有人都变得忙起来。 　　钰筠咬唇， 　　“你这是想表演下马威？” 　　李清茶无所谓地说：“右王既然已经出招了，那我只能配合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 　　“我可以说服父亲的。” 　　“对此，我不准备发表任何意见。” 　　不发表意见…… 　　那就是认为钰筠改变不了右王。 　　狐妖少女有些不服， 　　“他只是没看过你的《汉家源迪》，如果接触过那本书，想法一定会变。” 　　李清茶笑笑， 　　“真的吗？” 　　“你……你什么意思？” 　　“改变和保守只是相对而言，新陈代谢而已，如果右王能理解《汉家源迪》，那还好说，就怕他理解不了，又不听、不学、不练……” 　　“……” 　　钰筠沉默了， 　　她在秋狩文试中已经见过了很多神奇的事，但正如李清茶所说的那样—— 　　理解不能。 　　父亲会不会也如此，继而将《汉家源迪》当成戏作？ 　　李清茶见钰筠陷入沉思，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她掀开门帘， 　　忽然，有一道炽热的鼻息喷在脸颊上，轻盈的香气钻入鼻孔， 　　宫怜雪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距离很近，仿佛要跟李清茶脸贴脸。 　　她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笨蛋师兄，不错嘛~” 　　李清茶：“咕……” 　　她不由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结果后跟踩到了地毯边沿，这才想起自己刚进营帐，再退怕是要直接退出去了， 　　“额……那个……师妹啊，不错是什么意思？” 　　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摸摸地移动。 　　可惜，被发现了。 　　咚—— 　　闷响声传来， 　　宫怜雪左脚向前踏出，绊在李清茶的小腿前面， 　　“想走？” 　　李清茶举双手投降， 　　“不走不走！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师妹，我想你都来不及呢，怎么忍心一见面就开溜呢~” 　　“骗，人。” 　　“……” 　　宫怜雪的目光中闪着狡黠。 　　嘶…… 　　这丫头，闭关的时候都练了什么？ 　　功力有长进就算了，怎么连拿捏人的手法都跟着突飞猛进啊…… 　　李清茶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少女嗤笑一声， 　　“笨蛋师兄，这么紧张啊？要不要我帮你擦擦？” 　　“谢谢……啊……不用！” 　　李清茶先是点头，蓦地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赶紧又拼命摇头。 　　(ˉ▽￣～) 切~~ 　　心虚！ 　　宫怜雪又往前靠了靠， 　　“奇怪，我明明什么都没问，师兄怎么就慌成这样了呢？” 　　李清茶赶紧说：“师妹尽管问。你只要问，我一定知无不言、犯言直谏、各抒己见……” 　　“你真的好慌哦~” 　　“绝对没有！” 　　“这样么……那好，我问你，鱼幼薇是怎么回事？” 　　“咕……” 　　直球进攻，一击命中， 　　李清茶不由得发出一声鸽子叫。 　　宫怜雪的眼睑跳动， 　　“果然，师父说的对啊，男人就得盯着。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了？还是道门人宗的女人，双修滋味如何啊？” 　　李清茶不发一言， 　　这时候说话，约等于给对方把柄，因为无论聊什么，都会被对方“你还敢顶嘴！？”给怼回来。 　　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情况只须贯彻一字真言—— 　　从心！ 　　果不其然，见李清茶像个受气的包子，宫怜雪反而有点儿无处着力， 　　她冷哼一声， 　　“我可是听小南瓜说了，不只是鱼幼薇吧？” 　　李清茶：“……” 　　沉默是金。 　　宫怜雪向前逼近一步，右手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李清茶的小臂上，之后慢慢移动，就像是玩弄猎物一般， 　　“池未离，对不对？” 　　李清茶饱受折磨， 　　她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小臂上，感受着温软的触碰，还要分神听对方说什么， 　　“那个……” 　　“有，还是没有？” 　　“有。” 　　李清茶放弃挣扎了。 　　宫怜雪呵呵一笑，说：“没想到我辛辛苦苦圈养的男人，竟然叫别人喝了头道汤。” 　　李清茶：？？？ 　　“喂喂喂！你是哪来的女流氓啊！这么说话的？” 　　“怎么？只许你做，不许我说？” 　　“……” 　　李清茶当场被干沉默了。 　　宫怜雪不愧是魔门月宗出来的妖女，对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清楚得很，说出来自然也毫无压力。 　　她冷哼一声， 　　“说，到底是谁？” 　　李清茶没明白， 　　“什么是谁？” 　　“到底是谁喝的美容养颜滋补之头道汤？鱼幼薇？池未离？总不至于是那个妖族的钰筠吧？” 　　“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怎么可能是钰筠呢？” 　　“……” 　　“……” 　　“……” 　　在一片尴尬的寂静中，两人面面相觑。 　　宫怜雪忽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好哇！竟然还有别的女人！看本姑娘不收拾……”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项楠毓的声音， 　　“师兄，在吗？” 第529章 你在等什么？ 　　加更。 　　￥￥￥￥￥￥￥￥￥￥￥￥ 　　帐内一瞬间安静下来。 　　李清茶用口型说：“小南瓜。” 　　宫怜雪也无声地给出回应：“不用你提醒，我能听出来。” 　　“来告别？” 　　“嗯，很有可能。” 　　大帐外面，项楠毓久久没有听到回话，又说了一句：“师兄，有些事总要面对，你拖着不见我，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李清茶：？？？ 　　这话听着好怪。 　　果然，宫怜雪也理解错了，严肃地瞪着她，嘴唇微动道：“你干了什么？小南瓜怀了？” 　　李清茶：“我怀你个大头鬼！” 　　她用双手捏了捏宫怜雪的两个腮帮子，让少女变成了包子脸。 　　宫怜雪拍掉她的爪子， 　　“哼！本姑娘勉强信你这一回了。” 　　她走向帐门， 　　刷—— 　　门帘掀开。 　　项楠毓站在门口，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拈弄发梢， 　　“我没想到你在里面。” 　　宫怜雪调笑， 　　“知道我在，你就不来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我也该走了，跟夜莺好好‘交流’一番，看她有没有长进，你快点儿进去吧。这段时间，你一直隐在暗处保护师兄，辛苦了。” 　　说完，宫怜雪对项楠毓可爱地眨眨眼， 　　项楠毓脸红，“嗯”了一声。 　　宫怜雪离开营帐。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酝酿。 　　忽然，小南瓜开口了， 　　“她知道吗？” 　　李清茶懵逼脸， 　　“知道？知道什么？” 　　项楠毓无奈地长出一口气，闪进营帐内，借着摇曳的灯火，目光环视一圈，透过帐幕看外面巡营的士兵，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入，与帐内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李清茶还是没懂， 　　“唔……小南瓜，你别说话说一半。” 　　听到这个称呼，项楠毓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她坐到了行军床上， 　　“看来，怜雪还不知道你是女子。” 　　李清茶：！！！ 　　“你……我……” 　　因为深受震动，所以连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的。 　　项楠毓轻笑， 　　“你啊，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之前没发现，是因为和你朝夕相对，但一旦以旁观者的视角提供保护，难免会看出蛛丝马迹。” 　　李清茶下意识地看向茶杯，水面映着她的脸。 　　项楠毓上前一步，端杯饮尽， 　　“没有，跟五官没关系。准确地讲，你的……举个例子吧，就说眼部的线条。” 　　她指指自己， 　　“仔细看。” 　　女性的眼睛都偏柔美一些，再加上普遍较长的睫毛，会显得光彩夺目； 　　男性则大多数眼皮较厚，线条也更硬朗， 　　李清茶虽是女子，却有后者的特点。 　　项楠毓说：“从五官，根本看不出你是女子，甚至会更倾向于你是美男子，能惹得人犯花痴病的那种。” 　　李清茶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 　　“你谦虚了。” 　　“……” 　　不知道为什么，李清茶竟然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男儿心事有谁知…… 　　惨。 　　她心中伤怀，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项楠毓歪头沉思了一阵，回答：“我起疑心，大概是从你和鱼幼薇无媒媾和开始……你先别急着否认，她是人宗弟子，若没有道侣，很难平安升五品。” 　　李清茶想起小南瓜是三号，知道鱼幼薇闭关稳固心境的事儿， 　　所以，骗是肯定骗不了她的。 　　但问题在于…… 　　“这能当证据？” 　　她不懂。 　　项楠毓嗤笑一声，说：“你好歹是花间派的弟子，这种事都想不明白？” 　　李清茶不解， 　　“啊？” 　　“男子和女子行云布雨，女子即便是修士，也必然眉腻如水，步态绵软柔媚。你们俩倒好，都一副模样，你甚至比鱼幼薇还要严重，我就算是傻瓜，也能看出端倪啊。” 　　“这个……就不能是我肾虚吗？” 　　盯—— 　　项楠毓目光锐利， 　　被她这么盯着，李清茶不是肾虚、是心虚，错开了视线。 　　“……” 　　“……” 　　“……” 　　大帐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项楠毓忽然嗤笑一声，说道：“有了那个猜测以后，我就不免会多想。你每次进宫找思柔公主是不是……” 　　李清茶剧烈地咳嗽， 　　“咳咳……” 　　懂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项楠毓无奈， 　　“那池未离也是咯~” 　　“……” 　　“唉……” 　　少女叹气，心里无比郁闷，疯狂吐槽李清茶， 　　明明是个女子，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花间派真是捡到鬼了。 　　李清茶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夜莺是不是也……额……” 　　项楠毓摇头， 　　“我觉得夜莺应该不知道。那姑娘是个彻头彻尾的武痴，看重承诺，不通男女之事。不过，就是这样才麻烦，天天盯着你这个修炼天才，佩服之情日积月累，再加上你为国为民办实事儿，哪天她想睡了你，或者让你睡了她，可能性都很大。” 　　“这样么……” 　　“怎么？你看着还挺得意的嘛~”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李清茶甩出一套否认三连。 　　项楠毓白她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反正这事儿也轮不到我管了，要费心也是怜雪费心。” 　　李清茶沉默， 　　果然，小南瓜要走了。 　　这段时间，少女跟在自己身边，实战机会并不少， 　　户根木凛太郎、夜莺、玄清…… 　　但真正突破，还是得回日宗闭关， 　　没办法，修炼不是能打就行，必须有功法和心境的配套，如果能辅以合适的药物，则会事半功倍。 　　项楠毓喃喃自语：“师兄，跟着你这样的天才，我会没自信的。” 　　李清茶的嘴唇嗫喏着，想说些什么。 　　但少女没有给机会， 　　她粲然一笑， 　　“对了，师兄还是别瞒着怜雪了，她比我精明得多，月宗对那些事更是门清，除非你不钻池未离的帐篷、不睡妖族的使……” 　　李清茶赶紧摇头， 　　“没有钰筠。” 　　“哦~那池未离的帐篷还是会钻的，是吧？” 　　“这个……说不好。” 　　项楠毓：(ˉ▽￣～) 切~~ 　　她站起身，捶了李清茶的肩一下，说道：“就知道你死性不改。” 　　李清茶没吱声， 　　说不出话是因为能感到明显的愁绪。 　　项楠毓似是也有所察觉，低垂着眼睑， 　　“我走了。” 　　李清茶：“……” 　　挽留的话，说不出口。 　　少女叹了口气，走向大帐的门， 　　她单手搭在门帘上，身形顿了顿，忽然问道：“师兄，你想让我就这么走吗？” 　　李清茶摇头， 　　“不。” 　　“那你在等什么？” 　　项楠毓蓦地回头， 　　不知何时，她的脸颊上已经挂了晶莹的泪珠。 　　李清茶觉得心跳加速，像是要冲出胸口， 　　她快步上前，将项楠毓露在怀中。 第530章 令行禁止 　　第二天。 　　清晨。 　　李清茶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翻身，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只残留着少女的体香以及一丝丝余温， 　　伊人已去。 　　她睁开双眼，只见枕头上放着匡泰初所赠的玉佩，玉佩下压着一缕秀发， 　　青丝， 　　情思。 　　两人该干的事情都干过了，项楠毓反而变得含蓄内敛起来，不愿意用直接的言语表达爱意，留下发丝就这么离开了。 　　这丫头…… 　　李清茶无奈摇摇头，呼出一口浊气。 　　自从和鱼幼薇双修后，体内的道门气机似乎被盘活了，以地宗金莲莲子为底，每次都会蠢蠢欲动， 　　现在又是如此，隐隐冲到了五品顶端。 　　这就是人宗修士的快乐吗？ 　　李清茶无语， 　　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什么花间派的功法都没学，却硬生生将宗门发扬光大了， 　　这事儿就挺离谱的。 　　她穿衣下床，掀开门帘。 　　天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但已经有不少人族士兵起床了，正在士官的指挥下埋锅造饭， 　　他们起得这么早，是因为草原靠西，导致日出时间推后，有明显时差，与京营士兵们的生物钟不符。 　　李清茶抬手， 　　“老敖，喊人集合！” 　　敖景山愣了愣，立即招呼人集合。 　　他是军人，虽然心中疑惑，但对于上峰的指令是绝对不会多过问一句的， 　　何况是屡屡立下战功的李清茶下令。 　　士兵有起的、也有还没起的， 　　一时间，营地内有些乱，但没人说话，全都无声地披上战甲，在李清茶的大帐前集合， 　　就连妖族使团也醒了几个，远远地看着， 　　尤其是李呼伦，行伍出身的左王目光中满是好奇，想看看在大夏威名赫赫的李清茶到底是怎么治军的， 　　钰筠在李呼伦身旁，也静静观摩。 　　李清茶看看时间， 　　“嗯，不错，半柱香的时间。敖千总确实很有一手。” 　　敖景山没说话，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半炷香…… 　　真要是遇到妖族骑兵劫营，至少得有两成士兵脑袋搬家， 　　而根据以往的经验，上了战场的部队，只要有一成人被杀，必然会面临小规模的溃逃，两成则会有成建制的投降。 　　李清茶微笑， 　　“敖千总不用过于担心，兵总归能练出来。” 　　敖景山抱拳道：“是！” 　　李清茶点了点头， 　　“这么早让你们集合，主要有一件事必须讲清楚。” 　　她指指远方的城墙， 　　“那里，是布轮，一座人族部队几百年心心念念想要踏足的城市，今天终于要对我们敞开大门了。而且，不光要开门，还要容忍我们在城内长时间驻扎。” 　　没人吭声， 　　但能注意到，士兵们中有不少下意识地前倾身体。 　　妖族使团窃窃私语， 　　不用听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估计在狠批李清茶狂妄。 　　左王叹了口气， 　　“李清茶确实有一手。” 　　钰筠问：“叔叔为什么这么说？” 　　“钰筠侄女，你认为提升一支部队士气的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 　　“激励？” 　　“对，也不对。你的这个回答太讨巧，涵盖范围太大。” 　　“那叔叔觉得是什么？” 　　“我认为，提升一支部队士气的最好办法是接二连三的胜利。而对于长久呈守势的人族来说，还有比驻军布轮更大的胜利吗？” 　　钰筠陷入沉默。 　　李清茶在军中本就有威望，今日这番言论，可保他在这批士兵中的绝对地位， 　　恐怕只有人族的皇帝亲临才能撬得动这块铁板。 　　李呼伦说：“若和此子在战场上交锋，定会十分棘手。” 　　钰筠看她一眼， 　　“叔叔怕他？” 　　“怕？我昨日面对那个二品修士，怕了吗？” 　　“原来是二品啊……以侄女的眼力，只能看出那位武宗主是三品以上的绝对强者。” 　　少女很自然地没再聊敏感话题。 　　李呼伦也没多纠结，继续将目光挪到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说道：“诸位弟兄，既然要驻扎布轮了，那就得让妖族看看我们大夏士兵的军容。” 　　她举起一根手指， 　　“我只提一点要求，令行禁止。” 　　士兵们有一点儿诧异， 　　他们都是京营中千挑万选的出来的精锐，不可能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 　　李清茶见众人有些疑惑，于是解释道：“布轮是妖族的地盘，我们难免会面对诸多无端的挑衅，所以，还要我再说吗？” 　　士兵们懂了， 　　原来是担心他们控制不住情绪。 　　李清茶笑了笑， 　　“其实，人家使团来京城参加秋狩，咱们也没少干坏事儿。人家不就忍了吗？” 　　此言一出，哄笑声四起， 　　妖族那边破口大骂。 　　李呼伦摇头， 　　“这个李清茶，还真是爱耍流氓。” 　　钰筠低头， 　　“他占便宜一直可以的。” 　　“？？？” 　　“难道不是？从肇泸河逼退何兴发部开始，到谈共同开发条约，再到秋狩的文武两试，他占咱们的便宜还不够多吗？” 　　李呼伦保留观点， 　　占便宜…… 　　这个词儿用得非常怪，听着就像是钰筠被先X再X了似的。 　　钰筠错开视线，心道好险，差点儿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被人玩弄后抛弃的怨妇形象， 　　要是左王因此误会，那可就麻烦了。 　　殊不知李呼伦正在往某些带颜色的方向遐想。 　　此时，李清茶已经结束训话了， 　　她算了算时间，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之后说道：“都回去收拾收拾，半个时辰后开拔，咱们进布轮城吃饭！解散吧！” 　　士兵们情绪高涨，各自回去准备了， 　　大营内顿时一片忙乱。 　　敖景山凑到李清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李主事，标下原则上同意您的观点，但是……唉……如果妖族严重挑衅呢？” 　　李清茶说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揍他丫的就是了。” 　　回答的语气稀松平常， 　　就好像刚才那番“令行禁止”的话不是她说的。 　　敖景山有些懵， 　　“啊？” 　　“当然，这些话你可别学给士兵们，省得他们真的怀揣干架的心态进城。布轮的人口虽然远不及京城，但好歹算有规模的城市，真要干起来了，咱们只能抱头鼠窜。” 　　“……”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李清茶不解。 　　忽然，敖景山哈哈大笑， 　　“能跟李主事这么有趣的官员共事，标下真是三是有幸。” 　　李清茶对他抱拳， 　　“过奖，过奖。” 第531章 净干些又当又立的勾当 　　半个时辰后，部队朝布轮挺近。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但月亮没有完全落下，所以能看到小小的月亮和一轮红日共同出现在天上的场景。 　　池未离掀开车窗帘，仰望布轮的城墙， 　　“倒也颇为壮观。” 　　李清茶笑， 　　“其实，妖族以游牧为主，本应是没有这种规模的城市的。” 　　钰筠听见了，想要反驳， 　　李清茶抢先道：“要建立城市，妖族通常都需要先形成统一的帝国，因为一旦出现城市，就说明游牧民族已经处在往农业民族或商业民族转化的过程中了。” 　　这是事实， 　　例如著名的哈拉和林，就是典型的商业城市， 　　而其他大部分平民，还是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导致地区出现不均衡，帝国分崩离析。 　　钰筠微微点头， 　　这也是她要请李清茶来办学的原因， 　　学技术嘛~ 　　不寒掺。 　　百姓都想过好日子， 　　谁愿意一年到头来回迁徙呢？ 　　李清茶问道：“布轮城中，应该有不少能说汉语的妖族百姓吧？我看记录，以往秋狩结束，燕州和布轮是双方主要的贸易进出口站。” 　　钰筠说：“会说的不少，但也顶多占三成，而且说的都是很基础的词句。说起来，因为贸易的原因，他们最熟悉数字。” 　　“已经算不错了。” 　　“嗯，毕竟见不着几个人族，没有语言环境，肯定练不出来。” 　　两人聊着，部队靠近城池。 　　远远地，能看到一队骑兵立在城下， 　　为首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老帅哥，看气质，有明显年逾中年的沉稳，但几乎看不到皱纹，五官优雅，属于那种能勾得小姑娘乱叫的类型。 　　他长着狐耳，狐狸尾巴则隐在长袍下。 　　“父亲。” 　　钰筠低声呢喃。 　　与此同时，行在队伍最前的李呼伦回过头，给李清茶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随后，他一挥手， 　　妖族使团的所有人忽然加速，将人族部队甩开。 　　布轮城下卷起滚滚烟尘。 　　其中传出左王的大笑， 　　“老狐狸，我就知道你一定来了！” 　　他策马到右王面前。 　　右王斜眼看他，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之后竟然不带士兵，单人长驱而来，直到了人族部队前面。 　　他目光一扫，在看清李清茶的时候，双瞳缩了缩， 　　但视线最终锁定在了钰筠身上， 　　“钰筠，还不过来？” 　　钰筠咬唇， 　　“父亲。” 　　“……” 　　“……” 　　父女对峙着， 　　一种诡异的气氛升腾而起。 　　敖景山忍不住咋舌，心说这出大戏可真好看，要是有西瓜就好了，可以抱着啃。 　　右王眼神冰冷，没有任何变化， 　　“钰筠，还没任性够？” 　　他语气平静，听着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在场之人就是能感觉到，其中隐含的情绪更上了一层楼。 　　钰筠有些慌乱，喉咙干得要命，嘴唇也是，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不是……”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先过来。你要谢罪，也得亲自到王庭面见王上，不能在这里让外人看了笑话，丢咱们圣国的脸。” 　　这番说辞异常严厉， 　　钰筠已经有点儿分不清谁才是那个外人了， 　　仓皇之间，她脑海中闪过人影—— 　　李清茶。 　　但狐妖少女很快就自嘲地笑了笑， 　　大夏做外交的官员，大概巴不得想看圣国内斗吧？ 　　何况是右王跟亲生女儿斗。 　　钰筠这么想着，心便渐渐地沉了下去，就好像下面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无比绝望。 　　然而， 　　“右王，使女为两国合作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是我们大夏朝廷、大夏百姓的朋友，你说的‘看笑话’，纯粹是无稽之谈。” 　　钰筠诧异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清茶， 　　她回过神来，以一个微小的幅度摇头，示意李清茶别插话进来。 　　但李清茶直接无视掉了。 　　她抖了抖马缰，信马上前，与右王对视。 　　“……” 　　“……” 　　“……” 　　空气仿佛冻住了，让人窒息。 　　京营的士兵们下意识地交流视线，心说李大人还是刚，竟然在人家的地盘上直接开怼， 　　emmm…… 　　刚才不是说要低调行事吗？ 　　他们努力憋笑。 　　右王就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李清茶，如梦初醒般将视线移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在掂量李清茶有几斤几两， 　　他继续保持着沉默。 　　李清茶不屑， 　　“右王似乎很喜欢玩极限施压？可惜，对我没用，你不妨问问左王，他被我用相同的招数折腾得有多惨。” 　　左王本来在搬着小板凳吃瓜，忽然飞来横祸，有点儿懵， 　　他反应了过来， 　　“李清茶，我艹你大爷！” 　　这句汉语国骂完全没有妖族特有的羊肉串味儿， 　　果然，学外语都得从骂人开始。 　　右王面色不虞， 　　刚才气氛还挺严肃，没想到李清茶一句话就让左王帮忙破了功， 　　这小子，不简单。 　　他说：“李主事应该明白，两国邦交，互不干涉内政是最基本的原则，对吧？” 　　言外之意，钰筠是妖族使女，他是妖族右王， 　　这里面没有大夏的事儿。 　　李清茶摊手， 　　“右王真会说话，这明明是外事，怎么就成了内政呢？” 　　“怎么会是外事呢？” 　　“呵……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张口‘看笑话’、闭口‘丢脸’的？如果真的是内政，大可以在此地解决嘛~” 　　“你@#￥*%……强词夺理！” 　　右王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显然，他动气了。 　　李清茶上前， 　　“大夏有个成语叫‘有始有终’，此次秋狩，钰筠使女和左王一直是贵国的代表，现在到了临门一脚，我大夏要在布轮开办书院，右王反倒要将人拿下？怎么着，当爹的想摘桃子？” 　　嘶…… 　　不是人族，而是妖族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敢这么跟右王说话的，全圣国都挑不出一个来，就连大王都不行。 　　右王面色难看， 　　“李主事，你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牙尖嘴利。只可惜，开办书院的事情……” 　　李清茶直接打断， 　　“你可别拿不准办了这种话来敷衍我。” 　　“……” 　　“唉，骗人请长点儿心好不好？如果贵国王庭真的决定撕毁条约，你又何必私下限制百姓给大夏的店铺打工？又何必请佛门入境行借刀杀人之毒计？” 　　“……” 　　右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清茶冷哼一声，说：“净干些又当又立的勾当，这才会让人看笑话。” 　　她下令道： 　　“入城！” 第532章 你之前说过要对我负责到底的 　　加更。 　　￥￥￥￥￥￥￥￥￥￥￥￥ 　　铮—— 　　兵器亮出。 　　之所以统一称为“兵器”，是因为妖族冶铁落后，没有统一的制式装备，再加上本就喜欢趁手的家伙事儿，所以除了少数大刀， 　　铁棍、长矛、钢叉…… 　　应有尽有， 　　清一色的长柄，非常适合马战。 　　李清茶并不慌张， 　　“右王，本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右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抬起手，回过头大声呵斥道：“干什么！？一个个的想造反吗！？还不快点儿给我收了兵刃！？” 　　妖族士兵缓缓地将兵器收起， 　　明显心有不甘。 　　想想也明白，李清茶最近让妖族颜面扫地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右王看向李清茶， 　　“李主事，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我们圣国向来是支持和平解决问题的，你刚才那些无端指控，最好收回去。” 　　李清茶点头， 　　“当然，当然，我又没有证据嘛~” 　　有证据就会继续说？ 　　右王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好半天才重新松开。 　　人的名，树的影， 　　短暂的交锋已经让他意识到了，李清茶确实如同传闻中说的那样，阴险狡诈、雄辩高谈， 　　他低声道：“哼！难怪钰筠会被你说动。” 　　钰筠拍马赶到李清茶和右王之间， 　　站位像极了家庭伦理剧中岳婿不和的女主角， 　　“父亲，我不是被……” 　　“你自以为自己没有受到外界干扰，独立做出的判断，实际上如何？秋狩有输有赢，很正常，但以往可曾捅出过这么大的娄子？” 　　“共同开发肇泸河不好吗？” 　　“好是好，但你能确保……” 　　右王看了李清茶一眼，没有再说， 　　毕竟刚刚拿无端指控说过事，他不方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人族在打小算盘， 　　何况，两国邦交，各有各的想法很正常， 　　但不能吃大亏。 　　钰筠无奈，不懂为什么父亲明明应该是最支持学习人族的人，为什么反过头来却成了坚定的反对者， 　　如此变化让她猝不及防。 　　父女俩已呈对立之势。 　　李清茶当然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国事掺杂家事，千头万绪，也不是外人能置喙的， 　　她顶多从条约、外交等方面继续聊， 　　“可以进城了吗？” 　　右王看她，竟忽然笑了， 　　“李主事应该清楚自己在布轮百姓心中是怎样的存在，边境线上放炮威吓？哼！你真当我们圣国百姓是吓大的吗？” 　　“右王为何忽然提到此事？” 　　“本王只是告诉你一声，确实，根据条约，你可以在布轮兴办书院，办起来以后，大夏也对书院的所在暂时享有主权，但到底能不能开得起来……” 　　言尽于此了。 　　其实，后面的话不用讲透彻，也足以表达观点。 　　啧…… 　　李清茶不由得咋舌， 　　很明显，妖族想要钻条约的空子， 　　开办书院，他们不阻挠，但也不支持， 　　能不能搞到土地、土地能搞到多大面积、教室搭建需要多少建材和人工、办起来之后能不能招到学生、学生交不起束脩怎么办…… 　　问题千千万。 　　这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创业还要麻烦N倍，搞得李清茶都想直接造宣称了， 　　要不是手底下就三百兵…… 　　她说道：“右王，你们派出的稚童在大夏求学，我们敞开国门、大张教化，优秀先进之文化也从不藏私，没想到，如此支持却换来了算计和猜疑。” 　　右王心里超爽， 　　小子，你不是牛吗？到头来还不是要求人？ 　　他面无表情， 　　“李主事，你说的太严重了。贵国来客，我们也欢迎之至，衣食住行愿意一力承担。只是兴办书院……唉……读书一事不能强求，总不至于摁着百姓的头让他们读经史子集吧？更何况，要办书院的人是哪位？李主事，布轮百姓对你的看法，恐怕不用本王多说你也能猜到吧？”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花钱招待完全没问题， 　　但办学…… 　　不好意思，所有的困难都请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简单归纳就是两个字儿—— 　　放赖。 　　这招又直接又有效。 　　钰筠有些焦急，喊道：“父亲，两国邦交从来就没有……” 　　右王完全没有听，继续道：“更何况，儒学真的像李主事说的那样‘优秀先进’吗？圣国派出稚童外出游学，并不是认定了贵国的文化，而是一种广泛的吸纳。近日，圣国周边有不少西域僧人入境，对于儒学，他们似乎有不少话要说。” 　　不出所料，佛门是右王借来的刀。 　　李清茶摸了摸下巴，没吱声。 　　钰筠担心地看她一眼，之后对右王说道：“父亲，佛门乃是宗教，开坛讲法和李主事办学一事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啊。” 　　右王有些生气了， 　　“钰筠，此为国事，你缺乏经验，不要插嘴！” 　　严厉的呵斥。 　　但钰筠并不准备退缩，想要继续硬刚， 　　没想到，李清茶先发话了， 　　“将佛门和儒学放在一起讨论，右王的想法确实有些意思。不过，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大夏当年便是以儒驱佛的。” 　　其实，推动驱佛的还有监正，只是外人不知晓。 　　右王愣了愣， 　　对方这么轻易地应下来，他反而有些没底，不知所措。 　　莫不是有阴谋？ 　　他脑筋急转寻找各种可能。 　　但李清茶没给他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继续道：“儒家向来是来者不拒的，难得有机会，那便请西域的高僧指教一二好了。” 　　她伸个懒腰， 　　“现在可以进城了吧？” 　　右王：？？？ 　　这种莫名的脱离掌控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笑着一挥手，带领士兵们往城门的方向走。 　　这时，李呼伦突然发话了， 　　“李主事，下马。本王可记得很清楚，圣国使团入京的时候，你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让我们乘四夷馆的马车进城。” 　　李清茶：￣□￣｜｜ 　　这老哥也忒记仇了。 　　她无奈下令，让所有骑兵下马，只有池未离坐着马车， 　　再就是一些书籍，用马车运。 　　“现在行了吧？” 　　李呼伦忍不住狂笑， 　　“爽！” 　　艹！ 　　这人就一傻子。 　　李清茶都懒得搭理他，带领士兵入城。 　　没想到，钰筠也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和李清茶并肩而行， 　　她低声说：“抱歉。” 　　李清茶轻笑， 　　“现在道歉是准备知难而退了吗？” 　　“那怎么可能？” 　　“就是，我也觉得不可能。毕竟你之前说过要对我负责到底的，出尔反尔的话，不就成渣女了吗？” 　　负责到底…… 　　少女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第533章 你以为我是几品？ 　　布轮城内， 　　妖族百姓全都聚集到主干道边，甚至有不少放下手中的伙计，从帐篷中钻出来， 　　他们都是来看人族部队的。 　　窃窃私语声四起。 　　李清茶好奇， 　　“他们说的是什么？” 　　钰筠尴尬地咳嗽一声，没有吱声。 　　池未离掀开马车的车窗帘，吐槽道：“你就多余一问，人家可能说你的好话吗？问了纯属徒增烦恼啊。” 　　钰筠嘿嘿一笑。 　　李清茶点头， 　　“是是是，我是多此一举了。只不过，只准他们骂，不准我们听，这是哪门子道理？” 　　池未离：￣□￣｜｜ 　　“你是受虐狂吗？” 　　刚问完这句，她就想到两人在床笫之欢时经常使用的那些姿势， 　　emmm…… 　　确实，某人确实有那种潜质， 　　但谁也别说谁，池未离自己也喜欢带点儿M的。 　　她红着脸岔开话题， 　　“原来妖族的城市是这样的，比想象中有活力。但城市布局很乱，看不出专门的区域。” 　　人族城市有个概念—— 　　坊。 　　所谓“坊隅”、“街坊”，都是城市区划， 　　在每个坊内，建筑的作用比较相似，就像现代的小区、商业街、大市场这种，可以划分人类活动。 　　但妖族城市不同， 　　大部分是居民用的帐篷，但其间常有“不和谐”的存在，例如售卖酒水、兵器、羊毛皮货的各类摊贩，甚至有牛圈、羊圈， 　　吃、住、用、养都在一起，却没有污水处理…… 　　这种情况，城市环境能好就怪了。 　　李清茶无语道：“你们这么搞，还不如不建城墙，完全弄成开放式的。如此不伦不类，天天闻着牛屎味吃饭睡觉，谁受得了？” 　　钰筠揉了揉发梢， 　　总不至于说圣国百姓都已经习惯那些味道了吧？ 　　幸好，右王替她解了围， 　　“李主事，给你们扎营的地方在西北边，够容纳三百人了。” 　　李清茶回头， 　　“那地方应该不小，安排给我们开办书院不行吗？” 　　右王没有回答，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李清茶便没纠缠，领着人往西北边的方向走，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当中有一个规模极大的撵帐，上面绣着成群的狼头，八个角则装饰着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铜环， 　　撵帐帘门上的图案独一无二， 　　那是一只下山的恶虎，用金线绣制，栩栩如生。 　　右王说：“李主事现在明白了？这是王上的行营，拿出来让你们住已经是最高的礼遇了。” 　　李清茶目光冷然， 　　她没有搭腔，是因为视线锁住了撵帐前一个盘腿而坐的番僧。 　　番僧皮肤黝黑、体格匀称，没有释放出任何佛门气机，且从他上的肌肉状态，看不出有什么修为功底，就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仅仅是一个照面，李清茶就确定了， 　　绝对是修士。 　　此时，番僧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人正在靠近， 　　他缓缓睁开眼， 　　“来人可是李清茶李施主？” 　　李清茶点头， 　　“大师是？” 　　“贫僧法号济色，是败木的师父。” 　　“……” 　　忌色？ 　　李清茶摇摇头，将这个荒诞的想法清出脑海，随即想到自己曾在大相国寺遇到过济心、败火二人， 　　如此看来，济色应该是济心的同辈， 　　但他提到的这个败木又是谁？ 　　李清茶不解， 　　“大师，我不认识败木。” 　　“呵，败木就死在李施主的手上，李施主如何不知？” 　　“死在我……唔……” 　　想起来了。 　　李清茶还是九品·欲者的时候，曾在京城小巷被一名修习枯木禅的和尚袭杀， 　　那人想来就是败木。 　　她不由得感慨， 　　江湖果然还是那个江湖，徒弟被杀，师父就跳出来， 　　这种冤冤相报的逻辑几百上千年都不会变。 　　李清茶说：“不是我杀的。济色大师应该知道，道门灵韵宗仙子鱼幼薇一剑斩下了败木的头颅，将其送到大相国寺。而且，鱼仙子还留下过豪言，让你们西域佛门报仇就去找灵韵宗。” 　　济色的表情变得难看， 　　“贫僧不为报仇。” 　　“那是？” 　　“败木与贫僧终究是师徒一场，贫僧要对他负责，总得为他的死讨个说法。” 　　这和报仇听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李清茶觉得可笑，盯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看看对方还能放出什么屁。 　　济色低垂目光， 　　“李施主，败木当真不是死在你手上？” 　　这话都不用当事人回答， 　　李呼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哈哈大笑， 　　“大和尚，你问他，他有可能承认吗？再说了，既然有人已经主动认罪，你心中怀疑李清茶，要拿证据也应该是你拿啊。或者说你准备感化李清茶，让他纳头便拜？” 　　说着，李呼伦看看李清茶， 　　他严肃摇头， 　　“大和尚，本王不跟你开玩笑，这货能把死人给说活，让他主动认罪的可能性为零。” 　　济色竟然对李呼伦点头， 　　“左王所言极是。但贫僧不是想让李施主剖腹自证，只是希望他能给个说法，或者做个证，毕竟，当时在场只有三人。” 　　李清茶问：“为什么？” 　　“贫僧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是希望李施主能给个说……” 　　“不，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鱼仙子？她主动认罪，想来是个好沟通的人，直接问她动机和作案细节不比直接问我要好？” 　　“……” 　　济色的表情更难看了。 　　李清茶当然知道为什么，刚才只是在明知故问， 　　她的嘴角勾起弧度，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首先，鱼仙子是五……当时是六品，而且是人宗修士，御剑之术极其擅长比斗对敌，济色大师不是她的对手。” 　　济色：“……” 　　依然沉默。 　　李清茶便继续道：“其次，灵韵宗是道门人宗最大的宗派，势力极强，不敢轻易招惹。” 　　济色：“……” 　　沉默×3。 　　“最后，大夏驱佛，你们西域佛门在大夏开坛讲法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挑衅本地宗门了？是也不是？” 　　“……” 　　“……” 　　“……” 　　诡异的安静席卷了四周。 　　过了一小会儿，李呼伦低声说道：“佛门吃软怕硬啊……” 　　致命暴击！ 　　济色的脸就像一个快要膨胀裂开的猪肝，红、紫、黑三色交错显现。 　　李清茶对李呼伦点点头， 　　“左王说的没错，西域佛门就是吃软怕硬。只可惜……” 　　她转向济色， 　　“大师，你以为我是几品？” 第534章 智力被完爆 　　李清茶单手按在流光上， 　　她没有宣泄气机，而是以一种内敛的姿态来面对济色，因为西域佛门的功法很擅长隐藏实力，她到现在也看不出济色的深浅， 　　万一自己这边装逼，人家露出底牌，周身金光大盛，一看是个三品·金刚，那可就搬石砸脚了。 　　小心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 　　另一边，济色也在观察李清茶， 　　不到半年前，李清茶才是区区九品的小蚂蚁， 　　他就算是天才吧，用各宗各门的青年才俊当模板，也不可能从蚂蚁在朝夕之间变成大象， 　　即使留有最大的余地，七品的修为已经顶天了。 　　这么想着，济色放心下来， 　　他躬身行合十礼， 　　“贫僧只是想讨个说法，李施主的修为无论多高深，哪怕到了一品，又与贫僧的目的有何干系？贫僧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不会轻易动摇。” 　　李清茶：“……” 　　众人：“……” 　　就连右王都有点儿无语了，错开视线，看不下去济色装X。 　　李清茶摊手， 　　“其实，大师不应该来找我的，反而应该去找鱼仙子。首先第一点，我是五品。” 　　济色：？？？ 　　他一脸懵， 　　这怎么可能呢？ 　　不到半年的时间从九品一路修炼到五品，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这种出格的设定， 　　大夏那些讲修士的话本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济色再行合十礼， 　　“阿弥陀佛。李施主，‘不打诳语’虽然是对出家人的要求，但凡俗之人说谎，也不能讲如此易于被戳穿的，因为起不到任何效果。” 　　李清茶笑笑，没有接这一茬， 　　她话锋一转道：“那就不聊修为，聊聊背景。本官是大夏礼部会客司主事，当然，现在是暂时留取，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官身。” 　　这一点都不用济色反驳， 　　李呼伦说：“你就别瞎扯淡了。都被发配到布轮当教书匠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官身？” 　　李清茶指指钰筠， 　　“那责任也在使女，不在我。” 　　“甭管在不在你身上，反正你现在是没有人族朝廷撑腰了。” 　　“真的如此吗？” 　　这句反问的语气有一丝丝轻佻， 　　李呼伦很气，下意识地想要吐槽几句，但忽然想到了之前和李清茶的几次斗法，嘴上从来没讨到过好，所以老老实实地打住了。 　　李清茶看他一眼， 　　“左王，你怎么不问了？” 　　李呼伦一瞪眼， 　　“问什么！？你自己喜欢白日做梦，觉得自己还在大船上，本王可没心情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你啊，就继续活在梦中好了。” 　　刚说完，远处飞马而来一个骑手， 　　骑手靠近众人，翻身下马，附在右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右王的表情一僵，咕哝着回答。 　　因为说的是妖族语，李清茶是听不懂的，但钰筠和李呼伦都听清了，是一句“让他入境”。 　　李呼伦问：“右王又准备放谁入境？” 　　右王的表情有一丢丢尴尬，颇为无奈地回答：“是人族朝廷宣旨的队伍，说是李主事卸任在礼部的一切官职，获封武定侯。” 　　李呼伦：？？？ 　　他看看李清茶，又看看右王，一时间分不清是谁在耍自己。 　　人族的勋贵制度是公、侯、伯、子、男， 　　直接连跳三级给李清茶封个侯爵，人族的皇帝是疯了吗？ 　　而且，封号是武定， 　　嘶…… 　　李呼伦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李清茶笑道：“怎么了，左王？” 　　丢脸丢得太大了，李呼伦唯有含混不清地回答：“牙疼。别管本王。本王想静静。” 　　他其实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清茶说：“其实，我在离京之前，圣上便承诺过要封我爵位，说我刚入妖族境内差不多就能收到圣旨，如今看来，果然是金口玉言啊。” 　　她转向济色， 　　“大师，我这人从来不随便开玩笑的。” 　　铮—— 　　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流光上的机扩，刀刃露出半寸。 　　瞬间，气机倾泻。 　　作为实打实的五品，根本不需要运转天魔杀神，造成的压力就已经足够将小蚂蚁压垮了。 　　济色感觉像是被无尽刀罡划过， 　　这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不到一息的时间，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对身心造成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好抹销的。 　　他艰难地抬起头， 　　“李施主竟果然到了五品。” 　　李清茶挑眉， 　　“原来你没有五品啊……” 　　“什么？” 　　“我刚才释放的气机并不强，只是六品巅峰而已，你却感觉不出来，只能说明你的实力比五品鶸。” 　　济色被搞懵了， 　　他确实只有六品，但同时也很确定，李清茶刚才所释放的气机就是五品修士该有的， 　　会产生错位，只能说明李清茶的修为极高，而且每一境的气机积累都比其他人要强，这才会产生五品等于六品的认知。 　　真就特喵的是个怪物！ 　　济色整个人都不好了，意识到自己才是骑虎难下的那个。 　　李清茶笑道：“大师还要找我讨说法吗？” 　　济色：“……” 　　就在几分钟前，本人的原话是： 　　“贫僧只是想讨个说法，李施主的修为如何，又与贫僧的目的有何干系？贫僧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不会轻易动摇。” 　　他现在真想穿越回去，给当时的自己来两个大嘴巴子。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只能硬着头皮怼上去了。 　　济色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当然要讨说法了。” 　　李清茶看他一眼， 　　“大师，擦一擦吧，你的光头上全都是汗。” 　　济色伸手摸头，却发现十分干爽， 　　他一脸诧异， 　　“李施主为何要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现身说法而已。我是想告诉大师，凡俗之人说谎，哪怕看上去很容易被戳穿，也不见得起不到效果。因为大师的头皮没有出汗，心中却已经汗流不止了。至于原因嘛，可能是因为紧张，也有可能是因为羞愧，这一点，只有大师自己心里才能弄清楚了。” 　　“……” 　　济色的脸铁青一片。 　　一旁的李呼伦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说：“看吧，都叫你别招惹他了！” 　　之前，他的智力被李清茶完爆，超级不爽，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李清茶折磨别人，心态竟然跟着发生了亿丢丢变化，那快感就像在三伏天里吃了冰棍儿一样， 　　如此微妙，很难说得清。 　　李清茶装逼打脸，自己却比李清茶还要爽， 　　这何尝不是一种牛头人呢？ 　　李呼伦竟然有些兴奋。 　　与此同时，李清茶再次问济色：“大师，你还要找我讨说法吗？” 第535章 佛光 　　“……” 　　“……” 　　“……” 　　撵帐之前一片寂静。 　　济色心里苦，却有苦说不出，说道：“李施主莫非要以势压人？” 　　他的声音干干的，就像许久没有喝过水。 　　啧…… 　　知道怕了？ 　　李清茶沉吟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当日，败木以枯木禅法袭杀于我，最终被反杀。杀人者，人恒杀之，最基本的道理，大师如何不懂？” 　　说着“最终被反杀”，却没说下手的是谁， 　　完全没漏洞。 　　济色目光沉沉， 　　“李施主的证词十分重要，此间事了，可否随贫僧入西域？烂陀寺定然三茶六饭、倒屣迎宾。” 　　入西域怕是就回不来了。 　　李清茶嘴角没回答。 　　济色身上的压力顿时又大了一重，恭声道：“贫僧听败火师侄说过，您对闭口禅有极深的见解，想来也是有佛缘之人，何不成就一段佳话？” 　　几个女孩儿听了大为不爽， 　　佛缘什么的，意思是李清茶应该出家呗？ 　　这秃驴真是找死！ 　　一时间，又有几道气机冲天而起。 　　济色骇然， 　　他知道马车中是钦天监的人，但之前只当是给京城传讯的望气师或医者， 　　谁特喵的能想到是五品·预言师！？ 　　而且，人族的队伍中还隐蔽着另外两个至少为六品的修士，跟说好的“庙堂之高去江湖之远”相差甚多， 　　只有一个可能， 　　那些修士都是因为跟李清茶的私人关系才来妖族领地的。 　　济色有些进退两难。 　　李清茶说道：“大师，你似乎不好交差。” 　　说着，抽出流光， 　　铮—— 　　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找一个借口。正好你是败木的师父，当徒弟的想杀我，我找他师父报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攻受互换！ 　　李清茶双手握住刀柄，摆出瀛桑剑道的中段式， 　　瞬间，她气势变了。 　　就连之前交过手的李呼伦都感到诧异， 　　“又变强了？不……不可能……应该是功法的原因。” 　　秋狩武试的时候，李清茶斩杀战马，应该是意料外的出手，比较仓促，再加上对付的是四品武夫，所以不可能收着力， 　　这一点从她当时不得不用人宗御剑术驾驭刀气便能看出。 　　今天表现出更强的气势，说明她真正厉害的功法需要架势和酝酿，是集中于一点，登峰造极的强力杀招。 　　“深不见底。” 　　李呼伦低声评价。 　　钰筠不解， 　　“什么？” 　　“我说李清茶的修为。他的实力非常强，现在只是五品，就已经有了近乎于武夫四品的意，若是真正跨入那个阶段，恐怕将超出一般人的理解。” 　　“……” 　　狐妖少女没有回话， 　　她自己也是武夫，知道四品是分水岭，听到左王对李清茶的赞扬如此之高，心中很复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的，场中之人，实际上只有济色在正面承受冲击， 　　压力如同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济色每每以为李清茶的气势已经升至了巅峰，下一秒就会打脸，被更深重的恐怖压得喘不过气， 　　他艰难道：“李施主好手段。只是我佛门千年清誉，由不得你如此诋毁。” 　　说完，盘腿而坐， 　　淡淡的光晕在头顶浮现。 　　池未离出言提醒道：“此为佛光，能惑人心魄。小心应对！” 　　话音刚落，佛光便直扑李清茶， 　　李清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明亮，就像附上了一层白炽的薄膜，棱角分明的实物失去了锐化，边缘逐渐变得圆润， 　　虚空中，传来清澈的梵音， 　　“咄。” 　　明明没有腔调，却能从中听出悲悯，就像要救人于水火之中。 　　如此异状，李清茶只在摘星楼中见过， 　　万星绫寄存着魔门祖师的残魂，因为喜爱李清茶这个有天赋的门人，残魂利用参六欲主动现身，提点李清茶进入八品。 　　因此，李清茶大概知道如何应对， 　　“破！” 　　流光溢彩，将白茫茫的一片染上了各种颜色， 　　紧接着，这些色块就像天主教堂上的那些彩色玻璃，从接缝处开始碎裂， 　　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刹那，佛光褪去， 　　“唔咕……” 　　济色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体前倾，靠双手撑地才勉力没有扑倒。 　　他面色苍白地抬头，无法理解， 　　才两个呼吸，李清茶便破除了佛光的影响， 　　武夫能做到吗？ 　　因为超出了认知的边界，济色大脑宕机。 　　李清茶踏前一步， 　　突然， 　　咚—— 　　咚—— 　　像是有隆隆的鼓声在耳畔炸响， 　　“李施主，放下屠刀。” 　　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狮子吼，大概就是这般模样。 　　李清茶循声望去， 　　在营地大门外，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和尚泥塑一般杵在那儿， 　　他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咚—— 　　咚—— 　　又是仿佛能震碎耳膜的声音。 　　老和尚缓步上前， 　　“贫僧了难（liǎo nàn），见过李施主。” 　　李清茶眉头皱了皱， 　　铮—— 　　流光归鞘。 　　她不傻，哪怕有五品修为，且气机杂而精，真打起来还能再提一境直逼四品，但对方是“了”字辈的僧人，在烂陀寺能排得上号， 　　再纠缠就是送人头了。 　　了难对济色说：“济色，明日你在城中搭个台子，开坛讲法。” 　　济色恭声道：“是。” 　　一句话，就把战书给下了。 　　了难对李清茶点点头，之后带着济色离开，轻轻地走，正如轻轻地来。 　　目送两人的背影，李清茶对池未离说：“修书给白鹭书院，把今天的事如实告知，一定要事无巨细。” 　　池未离“嗯”了一声。 　　人家佛门都派大佬来了，自己这边再不请高手出山，只有被按在地上打的份儿。 　　李清茶想得却比少女更深一层， 　　佛光…… 　　那玩意儿引起了她的警惕。 　　控制人心的手段很多，就比如魔门六欲，一品一升，玩弄、操纵的套路很深， 　　但和佛门相比，完全不在同一频道。 　　魔门修士全力施为，其实是想方设法扩大对手的某一种或某几种欲望，从而达到迷惑他人的效果，并借此取得优势； 　　至于佛门，更像消解人的欲望，类似于洗脑， 　　可以说，两者互为克制。 　　李清茶担心，了难真的整些花活，自己说不定会被阴， 　　所以，还得请与之旗鼓相当的人坐镇。 　　她看向一旁的右王， 　　“不得不承认，你的计划很好。” 　　右王冷笑， 　　“武定侯没必要恭维本王。好了，你们开始搭营吧，本王就不多叨扰了。” 第536章 睡过的女人都会变得特别泼辣 　　包括李呼伦、钰筠在内，妖族的人离开了。 　　李清茶让敖景山带领士兵扎营，自己则鸠占鹊巢，和池未离进入妖族大王的行营。 　　两人刚一进来，少女就说道：“原来宫小姐是五品修士。” 　　她对李清茶挤挤眼， 　　“你们真是师姐……咳咳……师兄妹？” 　　“对。” 　　“有句山歌怎么唱来着，‘师兄师妹好做亲’，好像是。” 　　“什么‘师兄师妹’，都说是山歌了，当然是‘干柴烈火好煮饭，干兄干妹好做亲’，你不懂就别瞎唱，听着不伦不类的。” 　　(ˉ▽￣～) 切~~ 　　臭屁！ 　　池未离不由得瞪了李清茶一眼，之后拿出地图和星座图，利用钦天监的方法传讯， 　　她一边埋头书写，一边问：“你担心佛门？” 　　李清茶点头， 　　“嗯，妖族百姓蒙昧，对于‘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学不见得有亲近感，佛门反倒有先天优势，所以得请大儒来阵场子。” 　　“你也有怕的时候？” 　　“是担心，请你注意用词。” 　　“啊对对对……” 　　池未离奋笔书写。 　　李清茶听着铅椠和纸张摩擦的声音，陷入沉思， 　　据钰筠所说，妖族并非没有崇拜对象， 　　就比如各个部族的名字， 　　狼图腾、狮图腾、虎图腾…… 　　这种图腾崇拜，李清茶也说不好是处于自然崇拜的阶段还是已经算泛神教了，又或者是基于特殊生理结构的某种自我认知， 　　她毕竟只初学过马哲，对这些东西当然不懂。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各部的图腾崇拜和佛门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佛门可是有经典、有组织结构的正规军，如果真的让他们在没有儒学根基的妖族领地把讲坛开起来，很快就能呈燎原之势， 　　到时候，妖族以佛驱儒，佛门完成对五十年前的复仇，这笑话可就大了。 　　李清茶出帐， 　　“怜雪。” 　　很快，少女身形一闪，出现在眼前， 　　“怎么了？” 　　“关于佛门的事，你知道吗？” 　　“唔……” 　　宫怜雪沉思。 　　李清茶说：“走吧，我们进帐中细聊此事。” 　　两人进入撵帐。 　　正在写信的池未离若有所感，抬起头， 　　盯—— 　　盯—— 　　两名少女目光交错。 　　但很快，池未离又继续自己忙自己的了，宫怜雪也错开了视线。 　　她对李清茶说：“我想，佛门被驱离是因为邪恶吧。” 　　李清茶：？？？ 　　“他们顶多算是伪善，和邪恶有什么关系？” 　　“唔……正经佛门确实不邪恶，但挡不住旁支多了，借宣扬佛法捞钱的、骗地的、欺辱良家的、坑人子女的，简直不要太多。” 　　“真的吗？” 　　李清茶还是难以理解。 　　一旁的池未离抬头，说道：“真的。” 　　她已经写好了信，此时正塞进小圆竹筒内，并将竹筒压在星座图中京城所在的那颗星星上， 　　空气轻微震动， 　　“好了，大功告成。不过嘛，他们能赶过来？” 　　“儒家三品·立命缩地成寸，没问题。还是先聊聊佛门的问题，到底怎么回事？” 　　池未离回忆， 　　“师父说到过的，佛门传播极广，所以出现了很多难以描述的分支。就比如浔州一带曾有林和宫，宫内有大量雕塑、壁画，内容邪恶，各种法王手持十多把刀叉剑戟分割人体，正常人看了都会忍不住作呕，更不用说人皮鼓、人头骨之类的器皿……教人奉献自我、向善的佛门却用着这种法器，真是可笑。” 　　李清茶不由得咋舌， 　　少女所描述的，与其说是佛门，不如说是以此为名号发展起来的萨满、巫师教派， 　　只能说，在大夏朝廷的铁拳之下，佛门不得不变得慈眉善目， 　　否则，连大相国寺恐怕都留不下来。 　　李清茶沉思， 　　“我认为，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刚才说的一句，‘佛门传播极广’。” 　　池未离无奈摊手， 　　“你这人还真像侯爷，什么都喜欢往政治上靠。” 　　宫怜雪却说道：“我认为师兄说的有理。” 　　两人对视。 　　“哼！” 　　“哼！” 　　她们不约而同地轻哼。 　　池未离吐槽：“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先说‘邪恶’这个词的。” 　　宫怜雪丝毫不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 　　沉寂的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李清茶一个头两个大，心说早知道就不把宫怜雪唤来了。 　　幸好，竹筒的震动打破了尴尬。 　　池未离抽出便签， 　　“师兄说师父已经知道了，马上通知白鹭书院。另外，师兄还特意叮嘱我们要提防西域佛门的修士，说他们的功法很诡异……唔……你自己看看吧，后面说得很详细了。” 　　李清茶用右手接过， 　　三人凑在一起仔细阅读。 　　和预想的一样，许未申认为佛门能消解人的心智， 　　他在信中描述的景象，法师宣扬佛法就像红色警戒里面尤里开了心灵控制器，心智稍不坚定的人会立即产生皈依佛门的想法， 　　当然，只是初步产生想法，还需要不断宣讲、强化， 　　但只要次数够了，总会中招的。 　　emmm…… 　　整个过程像极了传销洗脑。 　　但佛门还是不同的，人家毕竟有正儿八经的高品修士，说明核心理念没什么问题，就是手段有点儿让人不齿。 　　李清茶沉默， 　　宫怜雪好奇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右王的意思，如果不彻底把佛们的人打掉，办学的事儿八成得黄。就怕打掉以后还会有其他阻力。” 　　两个女孩点头。 　　宫怜雪说：“要不，算了？” 　　李清茶摊手， 　　“算了？现在回京，事情更麻烦。太子、二皇子斗来斗去，七皇子亦不能独善其身，我这个刚刚册封的武定侯可不想烈火烹油。” 　　宫怜雪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李清茶是绝对不会放下这个烂摊子不管的，一是为了大夏百姓，二是颜面问题， 　　知难而退，不是李清茶的性格。 　　少女说：“该怂还得怂。” 　　李清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当然。” 　　“那我就不说了。” 　　宫怜雪环抱双臂。 　　李清茶看向一旁的池未离，问道：“你呢？有什么建议？” 　　池未离用手指轻点下巴， 　　“你把钰筠勾搭到手怎么样？到时候，右王成了岳父老泰山，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了。” 　　李清茶：“噗！咳咳咳咳……” 　　当场喷了。 　　宫怜雪感觉这个钦天监的术士比自己还像魔门中人， 　　莫非，她和师兄睡过了？ 　　听师父说，睡过的女人都会变得特别泼辣。 　　宫怜雪的视线扫过李清茶和池未离，眼神中充满了捉奸的狐疑。 第537章 男嫁女婚 　　第二天。 　　李清茶醒来，发现外面仍然是朦胧的夜色， 　　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她便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蓦地张大眼睛，看到行军床边坐着一个女子，正巧笑嫣然地望着自己。 　　“怜雪！？” 　　李清茶有些诧异， 　　作为五品修士，平时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感受到，唯独对亲近的妹子，包括毫无修为的思柔在内，索敌雷达从来不开启。 　　宫怜雪说：“睡醒了，过来看看师兄。” 　　李清茶摸了摸身上的单衣，确定没有被动过，这才点点头， 　　“你也没习惯时差？” 　　“时差？” 　　“唔……有点儿难解释。不过，多谢你的提醒了，或许这件事可以用来对付佛门。” 　　“神神秘秘的。” 　　宫怜雪懒得再问， 　　师兄写《汉家源迪》，搞出来的新词汇太多了，要是每个都过问，一般人的脑子肯定会被搅成浆糊。 　　李清茶用手肘支起上半身， 　　“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就是想问问你和池未离是不是睡过了。” 　　Duang~ 　　李清茶又跌回了床上。 　　宫怜雪轻哼， 　　“果然是这样啊……如此看来，池未离之前闭死关的原因在你身上？” 　　她向前探身子， 　　“说起来，咱们初见面时，好像是在京城集市，一个说书先生正讲着灵韵宗的逸闻，说什么幼薇仙子道心不稳的事要从一名面黄肌瘦的男子晕倒在灵韵宗山脚下说起。” 　　李清茶有点儿尴尬， 　　“你还记得？” 　　“我不止记得这个哦~现在回想，那个男子的作案手段我一共听过三次，分别是金莲观莲子遗失、钦天监天机盘被盗用、灵韵宗灵韵丹遭窃……” 　　“……” 　　“莫非，都是师兄？” 　　宫怜雪又向前探了探身体。 　　咕…… 　　李清茶咽唾沫。 　　这个状态，已经约等于承认了。 　　少女满脸的无奈， 　　之前，她以为花间派就是有名无实的小宗门，毕竟师兄连功法都没有， 　　当一个宗门拿不出功法时，那这个宗门就该除名了， 　　但任谁也想不到的是，师兄偷学功法的胆子没有，以学功法为借口欺骗正道女子的胆子有，而且很大。 　　宫怜雪看她， 　　“灵韵宗鱼幼薇和金莲观观主……” 　　话音未落，李清茶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玄清观主。” 　　“……” 　　“……” 　　唉…… 　　宫怜雪不由得叹气，小声嘀咕了一句：“笨蛋师兄，也不知道谁说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李清茶挠头， 　　“你不是改成‘片片液沾身’了吗？” 　　“我那是取笑你，谁让你真的在外面搞东搞西了？渣！” 　　“啊这……” 　　是挺渣的， 　　这一点不认不行。 　　宫怜雪不满地瞄了她一眼，忽然说道：“不行不行，我心态不平衡了。等到咱们真要成婚时，一定得来点儿特别的。” 　　李清茶问道：“什么特别的？” 　　心中升起一股微微不祥的预感。 　　少女偏头沉思， 　　良久， 　　“世俗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咱们干脆倒过来，来个男嫁女婚如何？到时候，把状元袍和红嫁衣一换，我做新郎、你做新娘。” 　　“噗！咳咳咳……” 　　李清茶剧烈地咳嗽起来。 　　听少女说的，又是“状元袍”、又是“红嫁衣”，异常具体生动， 　　这说明，平时肯定没少想。 　　至于男婚女嫁…… 　　应该是宫怜雪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她目前还没发现李清茶是女扮男装才对。 　　她好奇地说：“师兄，这就觉得为难了？” 　　李清茶摆摆手， 　　“不为难，就是没想到师妹这般优秀的女子也愁嫁，会做些想象婚礼当日的美梦。” 　　“你……不跟你说！气死我了！” 　　“……” 　　“笨蛋师兄！不安慰我的？” 　　“啊这……” 　　李清茶感觉自己被拿捏了。 　　她发现，身边的女孩子虽然性格迥异，但一到了某种相同的情况，都会朝着“娇”的方向发展， 　　当然，每个人的“娇”也是不同的， 　　娇憨、傲娇、娇痴…… 　　而宫怜雪这姑娘心眼特别多，再加上有宫易寒的指点，所以喜欢用各种腻歪的撒娇来进行直球进攻。 　　不得不承认，世间女子千千万，同时也有千千万万种性格， 　　李清茶忍不住笑， 　　“我真是太幸运了。” 　　宫怜雪不由得扬了扬小鼻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得意个什么劲儿啊喂！” 　　“没有没有，不是得意。我就是想到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 　　宫怜雪沉默了。 　　好一阵过后，她推了李清茶一把， 　　“你这人，不是挺会哄人的吗？” 　　声音带着一丢丢哭腔。 　　李清茶有些诧异，没想到对方这种直接的性格竟然会被感动到， 　　她凑上前去， 　　“哭了？” 　　“才没有！就是觉得这句话不太对，说什么‘在男孩身上是胆怯’，我看你就挺大胆的，勾三搭四，完全是行家里手嘛~” 　　“这……我其实并不特殊。” 　　李清茶确实不特殊，因为她本来就是女子，大胆那一挂的。 　　宫怜雪却会错意，说：“你这人真是的，装胆怯，不就是想让姑娘们主动吗？没关系，咱们男嫁女婚，到时候看我怎么折腾你。” 　　话题竟然很平滑地绕了回去。 　　李清茶轻笑， 　　“好好好，到时候我等着让你掀我的红盖头。” 　　“嘶……恶心！” 　　宫怜雪嫌弃地躲开。 　　她站起身，用脚尖轻轻磕了磕李清茶的行军床，说：“对了，济色要开早课，你最好也早点儿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李清茶点头， 　　“知道。” 　　少女深深看了她一眼，指指角落处的水盆，之后离开了。 　　李清茶起身洗漱，同时看聊天群， 　　如果白鹭书院的大儒要来，群里肯定会有房经吾共享的消息， 　　果不其然， 　　「二：今日子时我要与匡先生前往布轮。」 　　「五：为什么？」 　　「一：布轮有麻烦？」 　　「二：问题不大，就是西域佛门的人在布轮开坛讲法，想以此冲击李清茶在妖族办学之事。」 　　「一：李清茶有危险？」 　　思柔的关心都快要溢出来了。 　　房经吾的回答很明确， 　　「二：不会。」 　　「五：既然牵扯到了西域佛门，我们大相国寺的人能不能去？今日子时之前去白鹭书院，希望匡先生能以缩地成寸行个方便。」 　　「二：缩地成寸极耗气机，只你一人吗？」 　　「五：还有师父。」 　　「二：你师父是不是……唔……我问问先生。」 　　「……」 　　「二：可以。」 　　李清茶看着聊天记录，不由得无语， 　　本以为京城黑云压城城欲摧， 　　没想到布轮也是风云际会，各方势力要在此展开角逐。 第538章 砸佛门的场子 　　从行营出来，李清茶便遇到了钰筠。 　　少女的气色有些不好， 　　她看到李清茶，叹了口气， 　　“抱歉。” 　　很明显是没能说服右王。 　　李清茶摆手， 　　“很正常。右王担心人族在布轮大张教化，会导致你们被文化……” 　　“文化入侵吗？唉……政者为己，择其善者而从之，所谓的‘文化入侵’，只不过是在说明自己的不学无术而已，老生常谈的问题。” 　　“你倒是看得开。” 　　“我又不是想推广儒学，而是《汉家源迪》。” 　　钰筠表情复杂， 　　她看了那本奇书之后伸受震撼，心中认定，若深入研究里面的东西，人族定然会飞速拉开和妖族的差距， 　　到时候，妖族失去竞争优势，就真的只能挨揍了。 　　狐妖少女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能想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清茶轻笑， 　　“怎么，你想‘妖学为体，人学为用’？” 　　这八个字总结得好， 　　钰筠点头， 　　“你说的不错，但我觉得应该修饰一下，‘圣国为体，人族为用’。” 　　“右王是担心体和用都被冲击，正常。” 　　确实不好说谁对谁错。 　　不过， 　　“引佛门的和尚当白骑士绝非一个好选择。” 　　李清茶轻笑。 　　钰筠好奇， 　　“什么是白骑士？” 　　“当一家商铺被其他商铺通过各种手段恶意合营时，商铺老板为了防止被踢出局，去寻找一家友好的商铺进行合营，这家友好的商铺就是白骑士。” 　　“你这么打比方……确实，佛门很像白骑士。” 　　“但它真的友好吗？” 　　“……” 　　钰筠以前没接触过佛门，只是略有耳闻，所以不知道其中利害， 　　她有些迷茫。 　　李清茶便不多说，指指城中心。 　　布轮城内清一色的帐篷，所以高台非常明显， 　　济色端坐其上，没有开口，只是闭目诵经，就像真的在烂陀寺内平时上早课一样，没有表现出广纳信徒的那种迫切， 　　放长线、钓大鱼。 　　高台周围围了一圈妖族百姓， 　　甭管人族、妖族，八卦之心皆有，大家都爱看热闹。 　　议论声四起， 　　“右王请西域佛门的人来，莫不是想要让我们跟着信佛？” 　　“听说信佛要忌荤，这……” 　　“那我肯定不信！不吃肉谁受得了？” 　　“但佛门真的很有些门道，能让人心向善，百余年有大师去王庭讲经，说得当时的大王痛改前非，不再收铸法税。” 　　“铸法税以前废除过？” 　　“可不是！但后来那个大师被王庭的贵族给赶走了，就又恢复了。” 　　…… 　　钰筠把这些话一一翻译了。 　　李清茶不解， 　　“什么是铸法税？” 　　钰筠说：“因为圣国的成文法典和你们的《大夏律》不同，《大夏律》是法条的罗列，而圣国的法典则是大量实案。” 　　“判例法？” 　　“对，你可真会造词儿。总之，因为是判例法，所以每年都不可避免地要……” 　　狐妖少女还没解释完，高台上的济色忽然开口了。 　　他缓缓道：“今日，贫僧要讲《首楞严经》。” 　　李清茶：？？？ 　　楞严经不是汉人所著吗？ 　　佛门当真有趣，对拿来主义一点儿也不忌讳，难怪能传播得那么广、那么快，甚至颇为符合李清茶在三宗论道时提出的观点——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能做到兼收并蓄，也难怪大夏会以儒驱佛， 　　纯粹自保罢了。 　　济色说：“人族弟子有言，‘开悟楞严，成佛法华’，但《楞严经》前三卷已经把开悟的事情说清楚了，后边则讲成佛。” 　　梵音空寂清澈， 　　按说，他的语速这么慢，早该把人说睡了才是，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听着， 　　布轮城内，一片寂静。 　　钰筠嘴角抽了抽，目光在人群中寻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右王， 　　她忍不住嘀咕：“父亲恐怕在后悔。” 　　李清茶点头， 　　“嗯，不亲临现场是感受不到佛门的厉害的。不过，后悔也不见得，右王不可能和佛门没有桌下交易，比起你与人族的交易，他肯定更信自己的判断。” 　　“你在挑拨我们父女关系？” 　　“实话实说而已。” 　　(ˉ▽￣～) 切~~ 　　就是在挑拨！ 　　只不过，钰筠没法反驳就是了。 　　此时，济色已经开始讲经，将重点放在《楞严经》前三卷的最后一段，“一切世间诸所有物，皆即菩提”一句上。 　　妖族百姓听得如痴如醉。 　　就在这时， 　　「二：我们到了。」 　　聊天群内刚出现房经吾的这句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 　　“阿弥陀佛。” 　　四人从城门缓缓走来。 　　房经吾、匡泰初、不言，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宝相庄严的大和尚，身上的袈裟比正红色偏暗，身份地位应该只比大相国寺的住持低上半筹， 　　他应该就是不言的师父了。 　　济色端坐于高台上，不动声色，似是在静静地等待挑战。 　　忽然， 　　轰—— 　　一阵狂风呼啸， 　　威严的说话声似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是直接在众人耳畔炸响， 　　“人族修士贸然入境，是真当我圣国无人吗！？” 　　李清茶下意识握住流光， 　　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什么人的手心中，怎么逃都逃不掉，而那个人只要随意地握起拳头，就能将自己碾为齑粉， 　　即使是监正，都没给过她如此之大的压力。 　　好强横的武夫！ 　　“是善郓武宗的兵主？” 　　钰筠点头， 　　“嗯，我师父。” 　　“？？？”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座师罢了。” 　　座师是大夏举人、进士对主考官的尊称，简单来说就是名义上的师父， 　　钰筠如此化用，言外之意自己只是在兵主那儿挂个名，真正传道受业解惑的是善郓武宗的其他高品武夫， 　　可即便如此，装X也够用了。 　　艹！ 　　李清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池未离还说什么让自己勾搭钰筠，现在看来，纯属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妖族百姓也愣了， 　　“刚才是兵主？是兵主吧！” 　　“对，肯定没错！” 　　“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 　　议论四起。 　　不言的师父对着北方行合十礼，声音无比洪亮道：“贫僧妙觉，听闻了难师兄来圣国开坛讲法，特此前来学习观摩，还望兵主网开一面。” 　　“……” 　　“……” 　　“……” 　　久久的寂静。 　　忽然， 　　“佛门的事，善郓武宗不管。另外两个呢？说清楚来意。” 　　匡泰初朗声道：“圣国以佛驱儒，老夫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砸佛门的场子。” 第539章 纯纯的耍流氓 　　“……” 　　“……” 　　“……” 　　比刚才更安静，安静了无数倍。 　　妙觉清清嗓子，纠正道：“匡施主所说‘砸佛门的场子’，指的是西域佛门，与我中原佛门无甚关联。” 　　“哈哈哈哈！” 　　空中传来难以自抑的狂笑。 　　兵主说：“好好好！君子坦荡荡，匡先生想怎么砸就怎么砸，唯独一点，不可扰我圣国百姓，否则老子把你们当小鸡崽儿一样拎回人族。” 　　匡泰初脊梁挺得笔直， 　　“这是自然。” 　　“走也，走也……” 　　瞬间，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压力消失了。 　　匡泰初四人径自走向李清茶， 　　妙觉行合十礼道：“侯爷，给您添麻烦了。” 　　李清茶摆摆手， 　　“一、我现在不是武定侯，还没收着圣旨呢；二、不怪中原佛门，毕竟此事是妖族右王主动交媾的，西域佛门郎情妾意罢了。” 　　这奇妙的比喻…… 　　妙觉一脸苦笑地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之后，他转向不言，说道：“了难师兄不出现，为师也不好出面。” 　　不言明白，如果要与济色辩经就得自己上。 　　另一边，匡泰初也是这么嘱咐房经吾的， 　　他们都很君子地选择了不以大欺小。 　　李清茶问道：“四位入境时，可曾遇到了什么麻烦？” 　　房经吾摇摇头， 　　“匡先生缩地成寸，寻常人根本为难不得。只是，我们刚过肇泸河便被善郓武宗的人盯上了，他们跟了一路，直到布轮，兵主这才出来说话。” 　　啧…… 　　李清茶咋舌， 　　看来，兵主也是老狐狸，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做姿态，同时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 　　妖族人也没想象中那么缺心眼儿。 　　这样也好，善郓武宗不来趟这趟浑水，事情会容易处理得多。 　　李清茶说道：“佛门辩经，我不懂，所以没什么好帮忙的。但以儒对佛，倒是可以稍微提供一丢丢思路。” 　　她凑到房经吾和匡泰初耳边，低声细语， 　　匡泰初不由得愕然， 　　“四为先生，子不语怪力乱神啊。” 　　“我知道，你听我说完。” 　　“……” 　　如此这般一番现场讲课。 　　匡泰初：？？？ 　　房经吾：？？？ 　　还可以这样？ 　　两人都有点儿懵逼。 　　一旁的妙觉和不言也十分好奇，但鉴于人家是白鹭书院自己人关起门来交流，也不好上前打听。 　　不言轻咳， 　　“李施主，那贫僧先上了？” 　　李清茶点点头， 　　“大师，请。” 　　不言对周围行合十礼，之后看向高台的济色，朗声道：“济色师兄认为《楞严经》前三卷讲的是开悟，而重中之重便在第三卷最后？”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妖族百姓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不言，脸上看不出什么敌意，反而好奇心居多。 　　吃瓜，当然是瓜越大越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济色十分冷静， 　　“不言师弟看来有其他见解。” 　　“师兄可能背出第三卷末尾偈语的尾句？” 　　“当然可以，‘令我早登无上觉，于十方界坐道场，舜若多性可销亡，铄迦罗心无动转’，这句佛偈，定是发菩提大愿。” 　　“然‘胜净明心，本周法界，不从人得，何藉劬劳，肯綮修证？’” 　　李清茶摊手，看向钰筠， 　　钰筠无奈，同摊手， 　　两人都是听不懂。 　　一旁的妙觉笑呵呵的，解释道：“修行成佛看似艰难，实则是求而不得，原因无他，根性本来就有，人是不用修的，只要不妄动，就是菩提了。” 　　李清茶感觉，辩经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说， 　　后面济色和不言在辩经时的攻守也确实印证了她的想法， 　　两人的逻辑思辨不可谓不精彩，甚至用耳熟能详、触手可及的身边事物举例，似乎真能以小见大地揭示世间至理。 　　也难怪听僧人讲经，容易让人大彻大悟了， 　　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确实好。 　　只可惜，李清茶总认为不言和济色说的东西有点儿似是而非， 　　她环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听得入神，被两位高僧的风采所迷，心中难免有些郁闷， 　　莫非有问题的是自己？ 　　emmm…… 　　大概是自己学工科学傻了吧…… 　　李清茶只能这么想。 　　她看向房经吾， 　　后者谨慎道：“四为先生为何这么看学生？” 　　“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能听懂吧。” 　　果然， 　　人家都能听懂。 　　李清茶无奈。 　　此时此刻，不言和济色已经辩论了十多分钟，仍然不见分晓， 　　但双方问答越多，下面的妖族百姓对佛法的记忆越深，两人妙语连珠，百姓们便忍不住议论，甚至有人大声喝彩。 　　渐渐地，气氛变得热烈。 　　济色似乎有些得意，环视一圈，忽然行合十礼， 　　“不言师弟，再辩论下去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如让大家自由发问，我们用《严楞经》进行回答？” 　　不言一愣，随即有些汗颜， 　　暗骂自己钻牛角尖，竟然这般较真，反而可能坏了李清茶的大事。 　　他劝道：“师兄开坛讲法，善莫大焉，只是不要着了相，自取求不得之苦，贪嗔痴三念并其，犯了出家人的大忌。” 　　不言心中冷笑，面上却如沐春风， 　　“那是自然。” 　　唉…… 　　不言叹气， 　　单看济色的模样，就不可能是李清茶的对手，怕是要被玩残了。 　　但也不能怪他，西域佛门之人没经历三宗论道，完全不知道李清茶三缄其口、话引天雷的厉害。 　　不言压低声音说道：“李施主，贫僧尽力了。” 　　李清茶点头， 　　“辩经嘛，分不出胜负属实正常。凡夫俗子都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呢。” 　　“李施主准备提问？” 　　“嗯，想聊聊七处征心，但我没认真听就是了。” 　　不言：￣□￣｜｜ 　　七处征心是《楞严经》中的典故，听都不听就敢问，也就李清茶能做到了， 　　他估计济色可能死得很惨。 　　只见李清茶等一个妖族百姓提问玩，抢着开口了， 　　“大师，《楞严经》经文的一开始便有七处征心，敢问心在哪里？” 　　咕…… 　　济色咽了一口唾沫， 　　昨天他就被李清茶折腾了一番，此时心里当然发虚，于是说：“心在何处？一说即错，不说也不错。” 　　这个回答很讨巧， 　　就这么着，辩经能辩出个胜负才真的有鬼。 　　李清茶不屑， 　　“呵，大师果然喜欢谈空说妙。” 　　“这与‘谈空说妙’无关，佛学博大精深，施主带着求真的念头，就不会在意表象是什么了。” 　　济色直接摆烂。 　　这特喵的…… 　　纯纯的耍流氓啊！ 　　￥￥￥￥￥￥￥￥￥￥￥￥ 　　大家有兴趣不如找找七处征心的典故，自己想想佛的说法逻辑是否严密。 第540章 生物钟 　　心在身内、心在身外、心潜在根里、心在内外明暗之间、心在随所合处、心在根尘之中、心在无所著处， 　　此即七处征心。 　　当然，这七种观点都被佛否定了。 　　看似玄妙且深奥，但只要有文言文功底，读《严楞经》一定是能读明白的， 　　至少字面意思能理解。 　　济色说：“李施主，万不可着相。” 　　摆烂，然后倒打一耙， 　　是够流氓的。 　　再牛逼的猎食者也不可能对缩了壳的王八下嘴，除非把壳砸个稀巴烂。 　　李清茶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大师讲《楞严经》是佛顶智慧，超越当今世间的学问和知识？” 　　济色心里一慌，反复思量这句话有没有问题， 　　但终究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 　　他点头， 　　“是。” 　　“那比之道门经典如何？比之易经如何？” 　　“李施主，易经是讲变化的经典，道门经典则讲天道规律，而这些所有的变化与规律，无不是显现在妙明真心中，而这个显现一切的妙明真心……” 　　言外之意很明显， 　　所谓的“妙明真心”只有《楞严经》讲过。 　　哈！上钩了。 　　李清茶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钰筠和池未离一直关注着她，当然注意到了她眼底闪过的那抹狡黠， 　　“济色要倒霉了。” 　　“济色要倒霉了。” 　　两人就连喃喃自语也异口同声。 　　她们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 　　李清茶说：“大师，妙明真心真是让人苦恼啊……最近，我正受此事所困，就连今天也是如此，起床的时候异常明显。” 　　妖族百姓们N脸懵逼， 　　这货在说个锤子？ 　　完全听不懂。 　　李清茶笑了笑， 　　“诸位可能不知道，我自从到了妖……圣国境内，每天起床都是一种折磨，因为醒来时，天仍是黑漆漆的。于是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心指导我起床，不会以外界天亮的时间来决定，此即心在身内。” 　　她聊起了今早和宫怜雪聊起的时差问题。 　　话音刚落，远处立即有人附和， 　　“我也是！” 　　喊话的是一名妖族使团成员。 　　紧接着，有人反驳， 　　“不对不对，应该是心在身外吧。你想啊，我们刚到人族京城的时候，是不是每天起床，天都已经大亮了？” 　　“这不正说明心在身内吗？” 　　“你听我说完！你们都想想啊，咱们后来是不是也适应了，能够按时起床？行动能适应外界，那就是说明心在身外啊。” 　　“可是，咱们回了布轮，为什么起床的时间又变得奇怪了？” 　　“这……” 　　…… 　　一堆人加入了讨论，刚开始讲的还是汉语，后面甚至变成了妖族语言。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济色有点儿懵逼， 　　什么情况！？ 　　妙觉缓缓点头， 　　“李施主举例确实有意思，但只要透彻理解七处征心，就能意识到刚才的问题其实不难回答。” 　　确实， 　　佛在否定七处征心之时，举了大量的反例， 　　有反（抬）例（杠），自然就可以证明心不在那七处，以至于最后都无法给出“心在哪里？”的答案，无限接近虚无主义。 　　李清茶轻笑， 　　“所以我才不喜欢聊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因为要频频使用类比和举例，而这两者在辩经中从来不具有因果上的必然。” 　　妙觉沉吟， 　　“何谓‘因果上的必然’？” 　　“知道原因，就一定能得出结果，此为因果上的必然。” 　　“李施主说举反例不能给否定提供因果上的必然？此言……呵呵……惊世骇俗。” 　　“那我想反问妙觉大师一句，有必然性是不是等于有说服力，没有必然性是不是等于没有说服力？” 　　妙觉一愣，紧接着，光秃秃的前额上闪着晶亮的汗珠， 　　他听明白李清茶想表达什么了， 　　说服力是一种心理效果， 　　而因果如果有必然性，往往会有说服力，但并非百分之百。 　　咕…… 　　妙觉咽了口唾沫， 　　李清茶的言论，相当于拆掉无数佛门经典的根基， 　　就比如《严楞经》，里面的类比和举例太多了，恐怕要被整本毁掉。 　　周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李清茶叹气， 　　“我常常因为自己严丝合缝的思维方式感到与你们格格不入。” 　　池未离白她一眼， 　　“去！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说的是真心话。” 　　“……” 　　厚脸皮！ 　　少女懒得再吐槽了。 　　李清茶轻笑，看向高台上的济色。 　　此时，济色已经恢复了镇定，仍以七处征心的典故为根基，说道：“诸位施主，你们所举的例子不是正好说明心不在身内，亦不在身外吗？” 　　众人恍然， 　　“是啊，这正好说明了《楞严经》的正确。” 　　“啧……差点儿被忽悠了。” 　　“人族果然狡诈，李清茶尤甚。” 　　…… 　　在济色看来，事情正逐渐回到正轨。 　　按理说，他应该趁热打铁，顺势问一句李清茶，“李施主懂了吗？”， 　　但他就是讲不出口。 　　几次三番交手，已经被整怕了。 　　李清茶当然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说道：“那么，济色大师，心到底在哪里？” 　　济色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硬着头皮问道：“李施主认为呢？” 　　“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严楞经》所谓的‘心’是什么，因为佛在回答时，一会儿将之比作视觉，一会儿又用触觉替代，前后类比都不一致，各种偷梁换柱，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呢？” 　　一句话，指直问题核心。 　　济色面色大变，因为李清茶这是要把佛门整个拆掉， 　　“李施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唉……你别激动，我只是讲了自己的想法。辩经辩经，越辩越明，你得允许我说话，对吧？” 　　“那回到刚才的问题，李施主认为心在哪里呢？” 　　当济色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清茶就知道对方已经失了方寸了， 　　接下来，将都是自己表演的时间， 　　她呵呵一笑， 　　“我从来不会想这么看不见、摸不着的问题。” 　　济色冷笑， 　　“看来，李施主是想逃避。” 　　“也不是逃避，佛学博大精深，济色大师，你只要带着求真的念头，就不会在意表象是什么了。” 　　“你！@#￥%……” 　　昨天有一次、今天又有一次，济色被李清茶用自己说过的话狠狠地怼了。 　　他差点儿心肌梗死， 　　强忍怒气，说：“李施主，你不会想看不见、摸不着的问题，那定然是考虑过具体的事务了？” 　　李清茶点头， 　　“我管那种神奇的早起、晚起现象，叫做‘生物钟’。” 第541章 西域佛门为何要与你分胜负？ 　　加更。 　　￥￥￥￥￥￥￥￥￥￥￥￥ 　　“又来了。” 　　池未离小小地吐槽，却是笑着的， 　　眼儿弯弯，仿佛天边的月牙。 　　她之所以中了李清茶的毒，就是因为这家伙总会造新词，弄出天马行空的概念， 　　那些对钦天监的术士太有吸引力了。 　　李清茶对少女眨眼，之后提高音量道：“这个词可不是我胡乱编的。” 　　之后，沉声解释， 　　“在《礼记》中有一句，‘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生物即为有生存能力和繁衍能力的有生命的物体；人族以钟报时，钟可引指计时。所以，生物钟是生物体内的一种无形的‘时钟’，实际上是生物生命活动的内在节律。” 　　又是引经、又是据典， 　　在场的妖族只有不到一成能听懂， 　　但这一成人正是妖族中最有远见卓识的，亦懂得人族学问的优势，不由得沉思，试图消化这个崭新的概念。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安静。 　　池未离碰碰李清茶的右臂手肘，低声问道：“你是说，我们不自觉会早起，是因为我们体内的时钟指挥我们早起？” 　　李清茶点头， 　　“对。” 　　“连修士都没法控制？” 　　“啊这……” 　　李清茶不敢打包票， 　　毕竟修炼这事儿就不是能用科学解释的，高品修士还算不算一般意义上的人类都两说。 　　看她有些犹豫，池未离又沉思，喃喃自语道：“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生物钟的说法成立，那是不是说明京城和布轮的时间不同？” 　　忽然，她一拍手， 　　“这个……唔……钦天监百余年的记录都认为大地是一个圆球，看来真是如此。” 　　钦天监的术士擅长观星，早有无数地圆说的证据了。 　　李清茶笑， 　　“这不是重点。” 　　她可不想讲生物的时候牵扯到天体物理，那要普及的基础知识太多了。 　　这时，济色问道：“李施主，你的意思是心在体内？” 　　李清茶叹气， 　　终究是视野受限的古人，在面对自己完全不懂的问题时，只能套入自己熟悉的体系去理解。 　　她摊手道：“大师，我都不明白你说的‘心’是什么玩意儿，又怎会有心在体内的想法？生物钟就是生物钟，跟‘心’没有一文钱关系。” 　　济色：“……”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他闭上双眼沉思一阵， 　　“李施主，《严楞经》所言皆是世间哲理大道，七处征心讨论根性本心，你忽然提出一个新的说法与之相提并论，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济色这么说，也是没办法， 　　就像李清茶理解不了心，他当然也理解不了生物钟， 　　双方自说自话，这还怎么辩经？ 　　李清茶笑， 　　“哲理大道……就当《严楞经》说的是哲理大道好了，那对人的生产生活有什么指导意义吗？” 　　济色的脸上闪过一丝严肃，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若能平心静气，则可抑制对贪欲的执念。李施主，佛不是一定要劝人看破红尘、皈依佛教，却希望众生不受求不得之苦。” 　　语气充满悲天悯人。 　　不言跟着缓缓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很显然，这些虔诚的佛门子弟心中的想法正是如此， 　　他们是真的信。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了魔门和佛门的区别，一个激发欲望、一个消解欲望，确实是冤家。 　　她肯定不能对人家的信仰横加指责，说道：“不求如何知求不得？” 　　济色叹气， 　　“李施主着相了。无论是心在身内、还是心在身外，就以刚才提到生物钟举例，了解了这个又有何用？正如施主所说，于人的生产生活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李施主是什么意思？” 　　不好的预感在济色心中升腾而起。 　　他隐约觉得，李清茶又挖好了一个大坑让自己往里跳。 　　李清茶说：“大师不吃荤腥，所以不知道鸡是如何下蛋的，圣国的百姓以圈养牛羊为主，可能也不甚清楚。但大夏人应该知道，母鸡下蛋，太阳的东升西落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钰筠不由得好奇， 　　“不是季节吗？” 　　“季节只是表象罢了。夏日昼长夜短、冬日昼短夜长，让你误以为是季节影响，真正关键的因素其实是光照的变化。” 　　“照这么说，控制光照，就可以让母鸡频繁地下蛋？” 　　“没错，但需要让母鸡先适应一段时间，此即生物钟的缓慢变化。” 　　“！！！” 　　所有人懵逼了。 　　或许，百姓听不懂李清茶之前的长篇大论，但是让母鸡频繁下蛋还是懂的， 　　这可是显著提升荤食产量的方法。 　　一瞬间，所有人看济色和李清茶的目光变了。 　　比起消解求不得之苦，还是求得比较好， 　　吃不上肉的，对自己说“今世受苦、来生有福报”，这是一种自我安慰； 　　能吃肉却故意不吃，那就是自己折腾自己。 　　emmm…… 　　佛门，对不起，请先滚蛋吧， 　　妖族百姓更喜欢李清茶。 　　济色说道：“李施主，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能够成功吗？” 　　李清茶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 　　“济色大师，我们辩经，你现在忽然说出这种话，不是相当于直接认输了吗？再说了，我需要拿出证据吗？” 　　“为何不需要？” 　　“先人试图驯化牛、羊、马的时候，他们没有要求一定能成功的证据，就那么上了；先人尝试耕种粟、桑、谷、稻的时候，也没有要求一定能成功的证据，就那么上了。无论圣国还是大夏，都是在饱受求不得之苦的摧残下建立起来的，所以，证据真的重要吗？” 　　济色哑然， 　　他发现自己反驳不了李清茶。 　　原因很简单，纵使佛门经典中有无数哲理，也没法跟脚踏实地、解决实际问题的比， 　　谁能解决百姓的衣食住行的问题，谁就能赢。 　　济色极度慌乱， 　　“李……李施主……” 　　语气都变得有些磕巴了。 　　与此同时，一声无奈的叹息传来，了难的声音响起：“济色，你学佛不精、心思不静，一心只想着反驳，得取取胜之道，却不知自己深陷其中，堕了魔念。” 　　济色的脸上浮现一丝丝挣扎， 　　但很快，他恢复平静， 　　“弟子知错。” 　　李清茶看在眼中，心说法门还真是能消解人的欲望， 　　她问：“有胜负欲是人之常情，了难大师，为何要批评济色大师？” 　　了难呵呵一笑， 　　“李施主，西域佛门为何要与你分胜负？” 第542章 亿丢丢的熟悉感 　　“……” 　　“……” 　　“……” 　　一片诡异的寂静。 　　李清茶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右王，发现右王面沉如水，便忍不住想笑， 　　把佛门请过来，就是想着借刀杀人，怼走人族， 　　现在倒好，了难直接来了一句完全不粘锅的“西域佛门为何要与你分胜负？”， 　　右王老哥心里苦。 　　不过，李清茶也不是不能理解了难的选择， 　　若说辩论，佛门今天已经输了，所以不如退而求其次，暂时放弃一城一地之得失，先在妖族扎下根，之后再徐徐图之， 　　以佛门的拿捏人心的手段，之后几番争夺，不见得笑不到最后。 　　何况有个词叫作“人亡政息”， 　　李清茶是天才修士，成就高品之后，活个几百岁没问题，但这个“亡”还有逃跑、离开的意思， 　　只要她离开布轮，佛门有的是手段肃清她的影响。 　　这一点，在场的聪明人都懂，自然也能看清了难心里打的算盘。 　　现在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右王了， 　　计划很好，驱虎吞狼， 　　没想到，人家老虎和饿狼自顾自地打起来，把妖族当成了对弈用的棋盘。 　　李清茶忍不住笑，对钰筠说：“你爹觉得你这闺女在引狼入室，便想出了驱虎吞狼的计策，却没料到现在变成了二虎竞食、养虎为患。” 　　钰筠懒得搭理，没吱声， 　　李清茶便继续逗她， 　　“不过，这事儿主要的黑锅在你。” 　　“为什么！？” 　　狐妖少女终于忍不住不满了。 　　李清茶摊手， 　　“你不要求我来办学，事情绝对不会演变成这样，所以你是始作俑者。” 　　钰筠气苦，狠狠瞪她一眼， 　　“你非要把我气死才开心是吧？” 　　“那不至于，气哭就行。” 　　“……” 　　不知道为什么，被李清茶这么开玩笑，反而不怎么让人生气了。 　　钰筠下意识伸手，掐了李清茶的小臂一下， 　　当她做完这个动作，不由得悚然而惊，心里暗骂自己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做出这般小女儿情态的动作，让人看了不误会才怪， 　　为了掩饰，她做作地说：“小心我真的哭给你看，555555~” 　　李清茶无所谓， 　　“哭吧哭吧，别光打雷不下雨。” 　　“你！@#*￥%……” 　　“……” 　　“……” 　　忽然沉默。 　　李清茶有点儿懵，刚想问对方怎么不说话了，却听钰筠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她不由得更懵逼了， 　　自己好像也没帮什么忙啊…… 　　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完全是右王的锅。 　　她问：“谢什么？” 　　钰筠诧异， 　　“什么‘谢什么’？我说过谢吗？” 　　“啊？” 　　“行了行了，你就别幻想我会谢你了，就算我要谢，也是咬牙启齿地说，就像这样，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停停停！” 　　李清茶让狐妖少女赶紧打住。 　　钰筠不由得窃笑。 　　一旁的池未离看在眼中，无奈地摇摇头， 　　李清茶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有魅力，莫名其妙就把人家姑娘勾上手了还不自知， 　　唉…… 　　钰筠是妖族，又是右王之女，只怕不好收场。 　　池未离大感头疼。 　　李清茶却没有察觉，活动了一下肩膀，说：“了难大师，为何不分胜负？” 　　了难轻飘飘地上了高台， 　　“敢问李施主，何谓辩经？” 　　“僧人学习佛经后，为了加强对佛经的理解，采用一问一答的方式，交流所学心得和所悟佛法，此为辩经。” 　　“李施主果然博学广识，所言不差。所以，不妨回忆回忆刚才你与济色所言，济色讲解《严楞经》，而李施主讲的则是生产生活，这两者本不矛盾，又有什么好辩的？” 　　滑头！ 　　刚开始不说，现在看济色不是对手了，才站出来划分赛道， 　　拉偏架拉得不要太明显。 　　这一招，连妖族百姓都骗不了，议论声四起，甚至渐渐出现了妖族国骂。 　　但了难八风不动，对此充耳不闻， 　　如此装死，像极了一些明星或者公司被冲后的公关方式， 　　偏偏众人拿这种摆烂的滚刀肉还没什么办法，就连李清茶都颇为无奈。 　　了难行合十礼， 　　“阿弥陀佛。李施主不必愧疚，大夏以儒治国，仙神之说弱势已久，不了解佛门于俗世之异同，实非李施主之罪过。” 　　啧…… 　　又开始倒打一耙了。 　　李清茶看都懒得多看了难一眼，转头瞄了眼房经吾和匡泰初， 　　匡泰初点点头，低声道：“四为先生果然料事如神，竟然连佛门垂死挣扎的胡搅蛮缠都算到了。” 　　之后，他提高音量， 　　“了难大师，你说大夏仙神之说弱势？此言大谬。” 　　了难一愣，心中狂喜， 　　“子不语怪力乱神，匡施主，你刚才说要砸佛门的场子，贫僧还以为是玩笑之言，没想到你一介儒生竟真的为了胜负弃圣人之言于不顾。” 　　了难很清楚，儒生最会讲大道理， 　　那他干脆将儒家圣人搬出来，匡泰初若敢反驳，那就是反圣人、反儒家，一句话说不好就会留下话柄，文名受损， 　　匡泰初只要不傻，就必须收回刚才的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不错，但好像和我说的话没什么矛盾。” 　　了难：？？？ 　　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了。 　　匡泰初笑道：“汉人如此敬天法祖，还能讲仙神之说弱势吗？” 　　了难用圣人当挡箭牌、匡泰初则直接把全体汉人搬出来， 　　双方都是扯虎皮、拉大旗的一把好手。 　　匡泰初继续说：“民以农为本，先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自己的双手开垦土地，人族亦靠此积累财富。有此仙神，又何须信佛？” 　　人族早就进入了农耕社会，农耕带来了积累、积累带来了传承，老一辈拥有财富，财富带来权力，权力带来崇拜， 　　对人族来说，祖先是实打实的仙神， 　　反倒是佛，什么实惠都没给过，凭什么让人信服？ 　　了难面色难堪，完全没想到匡泰初会从如此刁钻的角度切入进来， 　　他心中不由得疑惑， 　　这真的是儒家的辩论风格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亿丢丢的熟悉感，济色刚才好像就是这么输的。 　　了难看向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正念念有词，明显是在支招。 第543章 正念玉舍 　　李清茶， 　　果然还是李清茶！ 　　此时此刻，了难心中已经明白了，现在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彻底搞定李清茶，佛门休想在妖族的地盘扎下根来， 　　什么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什么徐徐图之， 　　没戏！ 　　人家现在占尽优势，自然会穷追猛打，把西域佛门的生存空间挤压到零， 　　这比五十年前大夏的以儒驱佛都狠，是要赶尽杀绝啊。 　　了难闭上双眼平稳地吐纳， 　　紧接着，他说道：“今日原本是辩经交流，没想到发展成如此地步，看来是无法平和收场了。” 　　这话是对李清茶说的。 　　匡泰初看过来，用目光询问， 　　李清茶说：“我来。” 　　匡泰初会意，后退一步。 　　李清茶直视了难，眼中闪过一丝极易察觉的轻蔑，之后问道：“了难大师，可曾听过大夏有一个成语，‘先撩者贱’？” 　　虽然是个饭圈用语，但搞人心态还是挺不错的，她便直接拿来用了。 　　了难在脑海里寻索了好一阵子，摇摇头， 　　“不曾听过。” 　　“正常，因为不是成语，是我编的。” 　　“你！@*#￥%……” 　　“别激动，我觉得这个词编得水平还挺不错的，意思是说，先挑事儿的人就是犯贱，懂吗？” 　　了难心态再好，脸上也出现了怒色， 　　他刚要张嘴反驳，却被李清茶抢先给怼了， 　　“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两拳，这时候你嘤嘤嘤哭了，说‘我就打你一拳，你凭什么回我两拳？’，正常人都会觉得是傻子行径。” 　　“……” 　　“……” 　　“……” 　　一阵诡异的安静， 　　接着，周围的妖族百姓狂笑不止， 　　都以为人族官员是手不能提的弱鸡，没想到牙尖嘴利骂起人来战斗力这般强悍。 　　了难觉得肺都快气炸了， 　　但他终究是高品修士，再加上佛门对心境的要求本来就高，所以很快平稳住了心态，一字一顿地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只四个字，却像是给现场施加了魔法， 　　众人安静下来。 　　了难紧盯着李清茶，说道：“李施主如此看不上我佛门，偏见已然根深蒂固。然我佛慈悲，不以任何人的妄断怒目，只希望李施主回头是岸。” 　　李清茶：“……”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看不上佛门了？” 　　“李施主何须狡辩？” 　　“我真没看不上佛门，信仰一事，我不懂，所以不会随便下判断。我就是看不上你们这些番僧罢了，净搞些小动作。” 　　了难没吱声， 　　从败木袭杀李清茶开始，双方的梁子就结下了，西域佛门也自知理亏。 　　他清楚不能再纠缠，于是道：“李施主看不上西域僧人，无所谓，只要于佛门没有芥蒂就好。” 　　说着，他摸出了一串佛珠， 　　一瞬间，匡泰初、妙觉动了起来，挡在李清茶身前。 　　妙觉沉声道：“正念玉舍？” 　　了难点了点头，指着那串佛珠中间一枚晶莹剔透如玉般的舍利说道：“妙觉师弟所言不差，此为文心菩萨成道后结出的舍利。” 　　匡泰初挡在李清茶身前，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不知道什么是正念玉舍，只是感觉这件佛门法器中蕴含的强横力量， 　　“妙觉大师，什么是正念玉舍？” 　　妙觉回答：“无所执念所念是正，有所执念所念成邪。” 　　匡泰初愣了愣，品味这句话， 　　反倒是李清茶率先给出来评价：“此言充满辩证的思维，值得品味。问心菩萨既然已经得道，应该跟‘执念’二字没什么关系了。” 　　妙觉不由得感慨， 　　“李施主实是有慧根之人，贫僧自愧不如。” 　　了难呵呵一笑， 　　“所以，李施主刚才说自己只是看不上西域僧人，而不是看不上佛门，贫僧才松了一口气。” 　　说着，他将正念玉舍捧在手心中， 　　宝相庄严。 　　匡泰初皱眉， 　　“了难，你一介高品修士，竟然要公然放赖吗？” 　　了难面色平静， 　　“匡施主，比斗中放赖是为了取胜，可现在的贫僧已经全无胜负之心，有何放赖一呢？而且，正如施主所说，贫僧乃高品修士，若想放赖，为何不骤然对李施主出手？” 　　“那你要用正念玉舍做什么？” 　　“贫僧只是想化解李施主的成见和误会罢了。” 　　了难的言语十分真诚， 　　但这种真诚，只会让正常人感到恐怖。 　　匡泰初问妙觉， 　　“正念玉舍有什么效果？” 　　妙觉摇头， 　　“刚才已经说过了，正念玉舍是文心菩萨成道后结出的舍利，所以，到底是什么效果，全看文心菩萨一念，若他想磨砺人，将人困在识海几十年都有可能；若想将有慧根之人收为弟子……” 　　艹！ 　　匡泰初暗骂了一句。 　　他回过头，准备让李清茶赶紧溜， 　　结果，李清茶早就已经跟池未离和钰筠知会了一声，跑得远远的了，而且身形如燕，踩着帐篷顶飞掠而出，眨眼间便要消失不见。 　　匡泰初：￣□￣｜｜ 　　就知道四为先生狡诈……咳咳……聪明，不用担心。 　　妙觉沉沉叹气， 　　“佛门博大，容得下任何人，何必逃窜？” 　　话音刚落， 　　嗡—— 　　在场之人似乎都听到了蜂鸣之声，就像坏掉的话筒沙沙作响。 　　太阳的光变得暗淡， 　　以妙觉合十的双掌为核心，佛光倾泻而出，像山水画上不经意间留下的泼墨一样朝外蔓延，渐渐将宣纸完全涂抹， 　　匡泰初冷哼一声， 　　“雕虫小技！” 　　他昂然不惧，任由光幕将自己完全遮盖。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佛光将匡泰初吞没，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就好像正念玉舍没有效果。 　　这是什么情况！？ 　　匡泰初看向身边的妙觉。 　　妙觉的脸上也写满了愕然，目光一扫，发现钰筠、池未离等人都没有被影响，就连那些毫无修为的妖族百姓也只是有些惊讶，毫无反常。 　　匡泰初大喝：“了难，你到底做了什么？” 　　了难沉默， 　　“……” 　　“了难，说话！” 　　匡泰初缩地成寸，众人甚至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了一声巨响， 　　轰—— 　　高台坍塌。 　　然而，了难悬空而坐，还是维持着双手合十， 　　他说道：“文心菩萨之念，贫僧又有凭什么去揣度呢？” 　　匡泰初当即炸了， 　　“你疯了！？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效果的法器！？” 　　“……” 　　了难没敢接茬。 　　其实，他是知道正念玉舍的效果的，每次在开坛讲法时使用，听众会更容易皈依， 　　但今天…… 　　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544章 佛不渡我我自渡 　　佛光漫天， 　　眨眼间，已经追上了李清茶，缓缓将她覆盖。 　　一个空寂的声音响起：“施主，佛法无边、难以计量，修行应有广大心，何故要仓皇逃离呢？” 　　李清茶回过头，仰望天际， 　　在云朵之间，一尊金身罗汉探出身子，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罗汉就像乐山大佛，耳、眼、鼻、口都像是雕刻出来的，有几分呆板，看不出任何的生气，但周身散发佛光，似乎在催人皈依。 　　果然，又是幻象。 　　李清茶尝试调动气机，魔门的通见和术士的望气同出。 　　没想到，金身罗汉笑了， 　　“施主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绝不是你想象的障眼法，而是文心菩萨的正念，一捧确实存在的泡影。” 　　“确实存在的泡影？啧……” 　　李清茶咋舌。 　　金身罗汉依然是一脸呆滞，即使在笑，也看不出任何正面的情绪， 　　虚假， 　　任何正常人看了，都会想到这个词。 　　李清茶懒得再搭理，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 　　轰—— 　　白光在她眼前炸裂开来， 　　金身罗汉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施主如此执迷不悟，还想逃离。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打一个赌，若你能逃出这佛国，我便自毁玉舍。” 　　李清茶来了兴趣， 　　她回过头， 　　“若不能呢？” 　　“不能，则需要施主回下界修佛。” 　　“啧……看你狂的，人间已经被称为‘下界’了，佛门高品修士都是这副**样吗？” 　　金身罗汉的表情看不出变化， 　　李清茶却清楚，对方肯定已经被惹恼了，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就是知道。 　　她呵呵一笑， 　　“你让我逃出佛国，可我现在不就在佛国之外吗？” 　　金身罗汉看着她， 　　忽然，充当这个世界的背景的白光变得更加明亮了， 　　李清茶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抽离出身体，一种肤浅的幸福感由内而外，就好像一只悬浮在水中的软体动物，随波逐流，不用思考， 　　一个声音说： 　　“接受吧。” 　　“与他打赌好了。” 　　“接受。” 　　…… 　　如此种种，确实相当具有迷惑性。 　　可惜，对手是李清茶， 　　“没用的。”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随之而来的，是那种无我的状态的消失，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清醒重新回到大脑， 　　李清茶感觉周围的白光出现了闪烁， 　　在外面，一些模糊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布轮低矮的城墙、砖缝中绿油油的苔藓、低头吃草的牛羊、缓缓流淌的淙淙河水…… 　　佛光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李清茶说道：“我早说了，我本就不在佛国之中，你又凭什么和我打赌呢？佛门常说‘着相’，跟你赌了，我才永远出不去。” 　　金身罗汉俯视着她， 　　“你是谁？” 　　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李清茶的心境之高，甚至在一品修士之上， 　　幻术那点儿小儿科根本不行。 　　李清茶笑笑， 　　“你管我是谁呢？反倒是你，自以为修佛修出了真理，反而不能做到内破我执。不识法意，自错犹可；更劝他人，自迷不见。” 　　“你到底是谁！？” 　　金身罗汉的语气终于出现了变化。 　　轰—— 　　佛国震动。 　　同时，有缥缈的声音传来：“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这是儒家经典中讲浩然之气的名篇， 　　领头吟诵之人是匡泰初，声音如同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 　　包括房经吾、准备来妖族讲学的白鹭书院的其他先生也加入其中，让李清茶内心波澜起伏，感觉到古文的瑰丽壮阔。 　　佛光的控制随之再次减弱。 　　李清茶忍不住笑， 　　“怎么，你还坐得住？不与我真正动手？” 　　这是挑衅。 　　金身罗汉看她，声音中满是悲悯， 　　“我乃一缕正念，无本无根，又如何与施主真正动手？只是看施主逐渐化为被欲望所控制的野兽，起了度化之心。” 　　“度化我？你也配？” 　　李清茶的手摸向腰间， 　　铮—— 　　流光出鞘。 　　金身罗汉叹气， 　　“施主还是不懂。我乃一缕正念，无本无根，寻常手段根本……” 　　他的表情终于变了。 　　因为李清茶随手斩出了一刀，流光的刀身在一片佛光中依然亮得晃眼， 　　这一刀，硬生生将佛光斩成了两截。 　　“幸亏你无本无根。” 　　金身罗汉的身上没有出现伤口，但他的表情十分惊愕，惊愕之中似乎还透着一丝丝的恐惧，就好像真的被砍中了似的， 　　他无法接受现实， 　　“你到底是……” 　　“死！” 　　又是一刀。 　　刀锋将整个佛国彻底切开， 　　金身罗汉的额头处出现了明显的裂纹，之后，裂纹越来越大，渐渐遍及全身， 　　紧接着，一声巨响， 　　砰！ 　　金身化作齑粉。 　　李清茶完好无损地回归现实世界。 　　了难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佛珠，只见那枚正念玉舍已经完全黯淡，裂成了很多细小的碎块， 　　而且，碎块的硬度非常低，当他想要将这些“残骸”小心收集起来的时候，它们就像石膏模型上掰下来的边角料，一碰就碎。 　　“……” 　　“……” 　　“……” 　　一片死寂。 　　济色看着了难，轻轻道：“师父……师父？” 　　了难似乎没听见，依然是呆呆的模样， 　　他说：“正念玉舍，碎了？” 　　咕…… 　　济色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师父……” 　　“正念玉舍，碎了？” 　　“……” 　　眼看着了难都要魔怔了，济色哪里还敢说话，唯有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就在这时，李清茶开口了， 　　“了难大师，这就是你们西域佛门压箱底的本领？” 　　了难艰难地抬头， 　　“李施主真是好手段。”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清茶笑了笑， 　　“哪里，我还是太嫩了，至少脸皮这方面远远比不过大师。” 　　“你！@#*￥%……” 　　因为愤怒，了难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眶周围的一小片皮肤也变成了红色，竟然遮住了本来的黝黑。 　　想要杀了李清茶的心都有了。 　　李清茶却根本不怕， 　　她本人就是五品，再加上身边有各路保镖，其中还有匡泰初和妙觉这样的强悍战力，又何必担心区区几个佛门修士？ 　　“西域佛门，输了，不得继续传播。” 　　李清茶平静地宣布道。 第545章 武定 　　现在这个场面，谁都没想到。 　　本以为右王请来的西域佛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再怎么惨也不至于被摁在地上摩擦，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打脸， 　　辩论辩不过，甚至还搭上了一枚正念玉舍这样的法器， 　　典型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然，这些都是妖族那些贵族的想法，妖族百姓则要实际得多，认为能看一场龙争虎斗的大戏，吃瓜吃得过瘾就很满足了。 　　至于要不要人族在布轮办学，他们心中的答案偏向于接受， 　　按李清茶的说法，好好学习人族的技术就能让生产生活效率提升，这个效果的诱惑性实在是太大了， 　　能躺着赚钱，谁还想站起来呢？ 　　百姓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差不多。 　　唯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李清茶其人， 　　这小子太黑了！ 　　之前，跑到布轮边境放炮，但凡有血性的妖族，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儿别扭。 　　右王清了清嗓子，说道：“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了难大师、济色大师，今日的讲法是不是到此结束？” 　　没想到，了难没说话，妙觉却抢先了， 　　他说：“了难师兄，你还准备继续讲法吗？” 　　了难默不作声。 　　“……” 　　“……” 　　“……” 　　久久的沉默。 　　妙觉不由得叹气， 　　“虽然真理不辨不明，辩经向来是交流学习的方式，没有输赢，佛法亦不在言辞之间，但说服不了人，又如何让人真心皈依？” 　　了难面色难堪。 　　他很清楚，继续在妖族领地待着，如果不用一些手段，单靠开坛讲法肯定是不可能成事了，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在于，他连手段都用不出。 　　大夏确实是完胜。 　　妙觉高声宣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其实，刚才李施主所讲的道理极深刻，就比如他反驳《严楞经》中七处征心的论证，认为类比和举例……” 　　“不要再说了！” 　　了难打断。 　　他当然知道李清茶所说的没错， 　　但是，如果真的任由其发展，无数佛门经典的根子都会被刨掉， 　　大夏还好说，佛门本就无比弱势，不会出现分裂，说不定还会因为讨论变得欣欣向荣，规模不见得壮大，但僧人对佛法的理解一定会更加精深， 　　可西域呢？ 　　人均信佛之国，一旦佛经出了问题，佛门肯定要动荡几十年， 　　更何况，近年的佛门气运在中原，如果下一个一品不是出在西域，只怕会真的就此衰败下去， 　　济色、了难这些修士还好说，总归有口饭吃，生活不会差，下面那些既没有修为傍身、又长久不事生产的弟子该何去何从？ 　　西域佛门绝不能倒！ 　　想通了这一层，了难当即说道：“我们今日便出境。” 　　只此一句，右王的脸色变得极差， 　　他的借刀杀人之计失败了。 　　妙觉看了难一眼，无奈叹气，心说西域佛门终究变成了偏安一隅的存在， 　　“阿弥陀佛。” 　　他的语气中充满无奈。 　　李清茶说：“大师，莫要着相。” 　　妙觉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李施主确实是有慧根、有佛缘之人，比寻常僧人都要懂得贪、嗔、痴三毒。” 　　“我肯定不出家。”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贫僧也没那个意思。” 　　妙觉笑得更开心了。 　　李清茶环视一圈，见妖族百姓都在散去，右王也没过来接着找麻烦，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知道今天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就该找地方建书院了。 　　她伸个懒腰，问匡泰初：“匡先生，刚才我在佛国之中听到了你们吟诵名篇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匡泰初有点儿惊讶， 　　“竟然是佛国？我看四为先生神情呆滞地从城墙附近走回来，知道是正念玉舍弄出了佛门的幻象，却没想到是佛国。” 　　“佛国很少见吗？” 　　“它不是少不少见的那种……” 　　匡泰初有点儿挠头，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妙觉和不言偷笑，却没有插入两人对话。 　　李清茶摆摆手， 　　“罢了罢了，还是说浩然之气的事。是不是可以驱散幻象？” 　　匡泰初确定地点点头， 　　“四为先生可曾记得我和经吾赠与你的那枚玉佩，其实是差不多的儒家法门，只不过，玉佩的力量远远弱于多名修士亲自施为。” 　　“果然如此啊……” 　　“不过，能破出佛国，靠的是四为先生自己。先生的心境远超一般修士，除了钦天监术士布下的阵法，应该无人能控住先生。” 　　术士的阵法也不是幻术。 　　而且，李清茶和监正、池未离、骆未央的关系太好了，那些术士要不叫她师兄、师弟，要不称叫她先生，根本没有动手的可能。 　　她岔开话题， 　　“匡先生、房兄，多谢你们此来助阵。” 　　两人连连摆手， 　　匡泰初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刚才能够战胜西域佛门，几乎靠的是四为先生一己之力。”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 　　能赢，确实靠的是李清茶自己， 　　但如果没有妙觉、匡泰初这样的高品修士镇场，难保了难不会直接把文的变成武的。 　　她拱拱手，还要再谢，却被匡泰初阻止， 　　“四为先生，我们此来亦长了见识。” 　　他转头看向房经吾， 　　后者说：“不知我能否留下，在布轮教几个月的书，一直到新年？”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房经吾不仅仅是儒生，还是修士， 　　李清茶立即应承了下来，说道：“当然当然，欢迎之至。” 　　之后，她看向妙觉，露出询问的神色。 　　妙觉行合十礼， 　　“阿弥陀佛。中原佛门虽然和西域佛门早已不同，但终究同根同源，刚才了难师兄辩经没能辩过李施主，贫僧和不言自然没法再在布轮停留。正好此回京城，去各县的寺庙看看，一路修行。” 　　他和不言看来是准备离开了。 　　李清茶没理由挽留，便准备说几句类似一路顺风的话，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不远处传来爽朗的笑声，听着有几分熟悉， 　　众人看过去， 　　只见礼部右侍郎解承宣朝他们走来， 　　“李大人，刚才还真是精彩，也难怪陛下执意要将你封为侯爵。” 　　说着，他抖了抖圣旨， 　　“圣上有口谕，李大人接旨无须行跪礼。” 　　李清茶上前一步，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会客司主事李清茶敬慎持躬、性资敏慧，善兵事，伟功彪炳，故以‘武定’为封号，授侯爵。钦此！” 第546章 小小的撒娇 　　加更。 　　￥￥￥￥￥￥￥￥￥￥￥￥ 　　第二天。 　　李清茶起床，发现时差还没有调过来，天色依旧那么暗， 　　她便干脆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这时，池未离的声音响起：“你这人也真是的，既然醒了，还要赖床吗？” 　　她甚至凑过来拍了拍李清茶的屁屁。 　　李清茶：￣□￣｜｜ 　　“我昨天刚讲了生物钟的事，你怎么忘了？生物钟是要慢慢调节、慢慢适应的，每次天还没亮就起床，一辈子都调不过来。” 　　“说的也是。” 　　嘴上这么讲的，池未离却径自在李清茶的行军床上坐了，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李清茶坐直身子， 　　“怎么了？找我有事？” 　　她不避讳池未离，所以径直下床，穿衣服。 　　少女轻笑，审视她的身体， 　　“竟然女子侯爵呢~” 　　“(ˉ▽￣～) 切~~女子还能在床上治了你这个……” 　　“不准说！” 　　池未离捂住李清茶的嘴。 　　李清茶当然不怕，反手将对方搂住，右腿膝盖向上顶了顶。 　　瞬间，少女软在她的怀里，气喘吁吁， 　　“不准……不准作恶！” 　　她吐气如兰。 　　李清茶便收手了， 　　“好好好。” 　　池未离被她放开，心中却有点儿空落落的， 　　她微微脸红，暗骂自己一句，之后说：“解大人今天一早就离开了，特意嘱咐不让我们叫你起床送行。” 　　今早，解承宣离开； 　　昨天下午，西域佛门的人离开，之后是匡泰初、妙觉、不言， 　　布轮办学之事，现在完全看李清茶的发挥了。 　　她洗了一把脸，看看聊天群的记录，发现不言和房经吾都分享了昨日之事， 　　群里的人各抒己见，表达对某人的敬佩。 　　emmm…… 　　都快成粉丝+老婆群了。 　　李清茶有些无语。 　　她说：“走吧，既然醒了，咱们便出去溜达一圈，看看布轮的土地分布。我估计，兴建书院的土地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也觉得，右王不使绊子就不错了。” 　　池未离持相同观点。 　　两人出门， 　　没想到，钰筠和昨天一样，早起在门口等着， 　　她今天没带兜帽，而是披着一条雪白的沙狐皮坎肩，衬托出妩媚的气质，只是，黑眼圈好像又重了。 　　李清茶说道：“怎么？西域佛门都被我们赶走了，你昨晚还没睡好啊？” 　　钰筠不由得叹气， 　　“走吧，边走边聊。” 　　说着，把手里的小包递出来，将里面的牛肉饼分给两人。 　　李清茶尝了尝，不由得感到惊讶， 　　“这不是四夷馆对面那家早茶铺子的味道吗？” 　　“我厨艺不错吧？” 　　“厉害！” 　　吃过就能复刻，这可比现代视频网站上的美食博主还要猛了。 　　三人一边啃着油饼，一边走， 　　她们身后跟着敖景山和几个护卫。 　　钰筠说道：“哎……现在的事情很麻烦，我爹不同意帮你们征用办学用的土地，当然，他明面上说的是‘我虽然不支持，但也没反对啊’。” 　　李清茶和池未离对视， 　　就知道如此。 　　李清茶问：“那该怎么办？我们出钱收购吗？” 　　如果地价和大夏相同，那也花不了几个钱， 　　毕竟这所书院只招收布轮城内的学生，所以不用考虑食宿、交通等问题，只要有教学区域就行，占地面积自然不大。 　　池未离嘀咕道：“那恐怕有点儿难。百姓视土地如命，即使十倍百倍厚利，他们也不肯卖。” 　　钰筠好奇道：“人族是这样的吗？” 　　她这么问，李清茶才醒得妖族以游牧为主，土地情节没那么严重， 　　她问：“既然土地交易不受限制，事情有什么难的？” 　　钰筠默默地叹气， 　　“我爹。” 　　“唔……” 　　李清茶瞬间明白了。 　　右王虽然明面上没有任何阻止，但他对人族在布轮办学这件事的抵触人尽皆知，妖族百姓就算想卖土地，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穿小鞋， 　　哪怕右王自己不说什么，就怕右王那些手下喜欢搞些揣摩上意的小动作， 　　妖族百姓确实想让李清茶把学办起来，但也没人愿意冒险。 　　李清茶说道：“这件事要尽快推进，否则等天气冷了，买下土地咱们也不好建房子了，只能搭帐篷。” 　　钰筠好奇， 　　“为何？” 　　“妖……咳咳……贵国百姓即使兴建城市，也甚少使用木质结构的建筑，反而继续住帐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冻土。” 　　“什么叫冻土啊？” 　　钰筠听得云里雾里。 　　李清茶想要含糊其辞解释，但实在找不到相近的说法， 　　“冻土是指0℃……咳……某个温度以下，含有冰的土壤，它具有流变性，长期强度远低于瞬时强度，由于这些特征，在冻土区修筑房屋时，必须面临两大危险，即冻胀和融沉。” 　　流变性？ 　　长期强度远低于瞬时强度？ 　　冻胀和融沉？ 　　…… 　　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是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咕…… 　　钰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说不能让李清茶知道自己不具备相关知识，于是一边听，一边点头， 　　“原来如此。” 　　李清茶用脚踩踩地面， 　　布轮周边水系丰富，土壤含水量高，天气转凉后八成真会形成冻土， 　　到时候，施工难度会上N个量级。 　　幸好不是建铁路，只要把地基搞搞好，做上隔热层，就能保证建筑的稳定性， 　　而且，人族的建筑工程学和建筑材料学的科技点基本全都点在了木制上，石头用得很少，整体重量较轻，坍塌的风险低很多。 　　钰筠看李清茶沉思，咬咬牙， 　　“要不，我去说服百姓？” 　　李清茶笑了， 　　“干嘛啊？你用右王女儿的身份说，还是用圣国使女的身份说？可别做压榨百姓的事。” 　　言外之意是不想让钰筠扯虎皮、拉大旗。 　　钰筠看她一眼， 　　“你和人族一般的大官真的不同。” 　　“怎么？” 　　“人族的大官都是各种手段信手拈来，却要套上布施天下、解万民于倒悬之急的皮，你倒好，修罗心肠、菩萨手段。” 　　“我怎么就修罗心肠了？” 　　“你不是？” 　　“咳咳……那个……有些时候是要这样的。在大夏境内，我或许会更果断些，但因为在圣国，我要尽量避免两国冲突，只能顺着百姓的毛捋了。” 　　什么顺着毛捋…… 　　难听死了！ 　　钰筠的狐耳不自觉地竖起来，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低头沉吟，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尽量不用恶霸手段把事情办成。” 　　说着，她白了李清茶一眼， 　　“但你不能闲着，自己也要想！” 　　语气中有小小的撒娇意味， 　　池未离听着，不由得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 　　白丝不得骑姐。 第547章 委屈 　　事情被拖住了。 　　佛门离开，李清茶本以为进展会比较顺利，书院的事能很快安定下来，结果却出乎意料，城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用地， 　　总不能到布轮城外办学吧？ 　　如果是京城，还能以白鹭书院为核心，形成类似大学城的区域，距离核心地段远一点儿也无所谓， 　　布轮这种规模的城市，到城外办学约等于自寻死路， 　　招生=0。 　　毕竟妖族对人族本就有隔阂，任何加大成本的行为都不合适。 　　还有最麻烦的一点—— 　　右王。 　　这老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回妖族王庭，就待在布轮城不肯离开，导致城内妖族从上到下各阶层人心惶惶， 　　这种情况下，没人敢主动卖地给李清茶。 　　李清茶去找右王，右王也不肯见面，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一连十天，进入九月， 　　妖族领地的气候发生明显变化，随着寒冷气流的到来，气温开始阶梯式下降，有体毛护身的妖族都开始加衣服了。 　　九月初三这天，李清茶一早便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池未离抱着小灰在旁边等， 　　她说：“要我看，咱们还是搭个棚子教吧。” 　　李清茶笑笑， 　　“你啊，想得太简单。” 　　“怎么了？” 　　“普通办学，搭个棚子教是没什么问题，因为目的在于教书育人。但咱们此行主要是为了扩大人族在妖族的影响力，不能太不正式。” 　　小灰：“喵~” 　　~o( =∩ω∩= )m 　　可爱地点着脑袋，像是在表示赞同。 　　池未离揉揉猫咪的大脑壳，之后无奈地叹气，说：“那咱们八成要拖到过年，之后灰溜溜地回去了。” 　　李清茶点头，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来之前，她确实没想到会遇到如此之大的阻力， 　　右王老哥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 　　她多少有些苦恼，将手深入池未离怀中，摸出一包小鱼干， 　　池未离脸红， 　　“你干嘛？” 　　李清茶摇摇头， 　　“大清早的干什么干？我喂猫。” 　　说着，将一只小鱼干递到小灰嘴里。 　　小灰立即大嚼特嚼。 　　池未离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臭流氓！ 　　李清茶嘀咕：“咱都老夫……额……咱都老妻老妻了，你还这么害羞啊？” 　　池未离懒得回答，把对方手里的小鱼干夺回来，自己喂小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敖景山的声音， 　　“侯爷，使女到了。” 　　最近这几天，都没见着钰筠的面，也不知道那丫头在忙个什么劲儿， 　　李清茶眼睛一亮， 　　“莫不是搞到地了？” 　　池未离听了也不免兴奋，犹豫片刻，说道：“我觉得书院选址的事情还是你们私聊比较好。” 　　李清茶点点头，也是这么认为的。 　　池未离便抱着小灰准备离开， 　　没想到，小灰把池未离的胸口当弹射起跳的架子， 　　Duang~ 　　猫咪跳到了李清茶身边。 　　池未离晃晃手中的小鱼干，说：“忘恩负义猫，你不跟我？” 　　小灰明显挣扎了一下，结果还是跑到李清茶脚下，用脑袋拱着李清茶的脚脖子。 　　少女：￣□￣｜｜ 　　“我走了！” 　　转身出了撵帐。 　　李清茶努力憋着笑，把小灰抱进怀里， 　　“咱不理她。” 　　小灰：“喵~” 　　表赞同。 　　一人一猫等了一阵子，钰筠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她看到小灰，心里头就有些发憷， 　　每次跟李清茶见面，就怕这只奇怪的猫，那种被揉捏、轻抚、逗弄、调戏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狐妖少女清了清嗓子， 　　“看看吧。” 　　说着，递上了一叠写满妖族文字的纸。 　　李清茶现在也能识得两、三成了，大概能看懂一些关键字，问道：“这是地契吧？” 　　“没错。” 　　“圣国的地契有点儿……额……” 　　李清茶想说的是“随便”二字。 　　钰筠会意，笑着说：“圣国不像你们人族，即使是生活在布轮这种城市的百姓，对土地的重视也只是刚刚培养起来，所以地契弄得很简单。” 　　李清茶点点头， 　　“你怎么弄到的？” 　　“我可不像侯爷公务繁忙，只能一家一家去拜访咯~” 　　“说的就跟我没有一家一家拜访似的……” 　　李清茶无奈。 　　钰筠的樱唇浮现出笑意，似乎还有一丢丢得意， 　　“有我爹的金字招牌，事情还是好办的。” 　　李清茶的表情不免僵了僵， 　　果然，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扯虎皮、拉大旗，狐假虎威，没能帮人族扩大影响，反倒把不好的名声先宣扬出去了， 　　这么想着，她面色不虞，没有发话。 　　钰筠本以为能得到她的表扬，喜滋滋地立在那儿等着，可是左等右等，却只有沉默， 　　她下意识抬头，看清了李清茶的表情， 　　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委屈涌上心头， 　　自己好歹是堂堂右王之女，逐家逐户上门恳请百姓转让土地，却连一句敷衍的夸奖都没等到，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李清茶：？？？ 　　“我……”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钰筠说道：“我没有拿我爹的名号以势压人，只是……只是……坑蒙拐骗。” 　　李清茶更懵了， 　　“啥？” 　　感觉坑蒙拐骗比以势压人还过分。 　　钰筠脸色红了一下，刚刚酝酿的情绪断了，只能勉力维持一片惨然，说道：“我跟这些有地的百姓说，若书院能办下去，每年给他们银子。” 　　这种购买方式很新颖， 　　想来，是钰筠先以市场价把地买下，再承诺今后每年付钱， 　　就跟足球运动员在转会时会签上场到一定次数再兑付额外费用这种附加条款一样。 　　百姓们心里门清， 　　书院能开下去，说明右王已经被搞定了，卖地没风险； 　　开不下去，土地归还，就说是使女大人打着右王的旗号在外面忽悠，也可以把锅甩出去。 　　这种稳赚不亏的买卖肯定有人做。 　　李清茶眼见钰筠眼中含泪，委曲得像个小孩子，心中不忍， 　　“哎呀哎呀，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钰筠听到这句话，忽然就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落在地契上，水渍晕开了一小滩， 　　“混蛋。” 　　“唔……我混蛋我混蛋。你别哭……” 　　“我也不想，就是忍不住。你有没有经历过跟亲近的人吵架，就比如父亲，吵架时能忍住不哭，但他一对你道歉，你反而忍不住哭了？” 　　这句话说出口，狐妖少女就有些脸红， 　　这不是相当于承认李清茶是和父亲一样亲近的人吗？ 　　她错开视线，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捕快做什么？” 　　李清茶不由得头大， 　　“那还要什么？” 　　“实际行动。我要求你明天就开课，搭个棚子教学生，不管有没有人去听，你都要完完整整地讲下来。” 　　“这……好吧。” 　　李清茶答应了下来。 　　确实，她想等着书院建好再讲课，因为这样对大夏的颜面有益， 　　但钰筠所思所虑截然不同， 　　这姑娘，是真想让妖族学技术、奋起直追的，所以能先把课开起来才是她心中的重中之重。 第548章 公开调情 　　第二天。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李清茶就摸出了撵帐， 　　敖景山在门口相迎， 　　“侯爷，你总算来了。” 　　李清茶一边打呵欠一边问：“钰筠安排的地方你昨天已经看过了，我让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弟兄们用木栅栏建了个临时小院。” 　　“我看看。” 　　敖景山穿着盔甲，脚步有些重，踩在结霜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布轮静谧的清晨仿佛因此苏醒了过来。 　　两人一路穿过驻扎地，往布轮城的城南方向走，最终在一座规模很小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步入院子，便能发现一条踩出来的小路， 　　小路两旁被人翻整过，草皮都已除尽，路的尽头通向一座“开放校舍”。 　　两人进入校舍， 　　说是开放，是因为四面透风，屋上只有茅草的顶棚，勉强能算作一座屋子， 　　屋子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四排崭新的桌凳，每排有五组。 　　二十人…… 　　李清茶觉得这个数有点儿过于乐观了， 　　但她不好打击敖景山，因此说：“一天内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敖景山叹气， 　　“弟兄们为了做这些桌凳，手都快废了。” 　　“我明白，毕竟不是专业的木匠。” 　　“唉……后面修建书院，咱们最好从肇泸河那边请大夏工匠来，否则，建造出来的教室不会比这些茅草棚子好多少。” 　　“我已经差人去办了，放心。” 　　李清茶环视一圈， 　　只见桌椅正对着小院的一段木墙，便走过去，拍了拍墙体， 　　她转向敖景山， 　　“不错，挺结实的。木板呢？” 　　敖景山一边问一边走到树后，扛出一块大木板， 　　“钉在这面墙上？” 　　“来，搭把手。” 　　“好的。” 　　两人先把木板钉在了墙上。 　　敖景山大致能猜到李清茶想做什么， 　　人族的书写工具，无非是笔、墨、纸、砚， 　　文房四宝好用是好用，但在教学上的效果弱一大截，浪费不说，也不太好展示， 　　一般书院，用的是沙盘或者泥板，但这两者没法立起来，只能平铺这书写，比之宣纸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清茶应该是想用木板和铅椠做书写工具。 　　不出所料，她掏出铅椠，在木板上写写画画了一阵儿，却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不行，看不清。” 　　敖景山挠挠头， 　　“还好啊。” 　　“你觉得还好是因为站得近，要是远了，就比如最后一排那儿，看着机会很模糊。” 　　“额……今天会有那么多人来吗？” 　　李清茶：￣□￣｜｜ 　　艹！ 　　心里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不想打击敖景山的信心，结果反过头来被说教了，让人超级不爽。 　　她将话题绕回去， 　　“其实，可以在木板上订一张纸。” 　　敖景山点点头，又摇摇头， 　　“木板上有坑洼，站立着书写的话，用铅椠很容易戳破宣纸吧。侯爷是修士，能控制力道，自然不用担心，白鹭书院的先生们可不一定能成。” 　　“那就在木板和白纸之间垫一张皮革……唔……对了，不用订，可以用磁石，这样换纸还方便。” 　　“我这就去办？” 　　“别了，正如你所说，今天可能连听课的人都没，还麻烦个什么劲儿？” 　　两人又忙碌一番，天色已经大亮了。 　　有贪玩的妖族小孩儿早起嬉闹，听到了动静，站在门口。 　　他们好奇地探头探脑， 　　李清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们要不要……” 　　话音未落，那帮小孩儿瞬间作鸟兽散。 　　李清茶：“……” 　　敖景山：“……”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 　　李清茶没话找话， 　　“你从大清早就陪我一起，应该还没吃饭吧？” 　　敖景山做的是护卫工作，体力十分重要，平时是一顿饭都不能少的，但今天见了新鲜事物，所以很好奇，精力似乎也比平时充沛， 　　他摆摆手， 　　“侯爷不用管我。” 　　李清茶说道：“那你帮我个忙，去营里挑几个弟兄，就说今天上午暂时不进行训练，到校舍集合。” 　　她感觉课虽然开起来了，但还是需要托的， 　　这就是羊群效应，就比如人在选择就餐的饭店时，更倾向于热闹的、而不是冷清的， 　　同样的道理，如果教室里始终没人，想听课的恐怕也会敬而远之， 　　所以李清茶需要有人当托。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不想对着空气浪费表情，怎么样也得抓几个壮丁过来摁着头听课，否则实在太无聊了。 　　她说道：“你去找他们的时候，让他们务必多吃点儿早饭。” 　　敖景山诧异， 　　“为什么？” 　　“因为要长时间动脑，所以难免会肚子饿。” 　　“长时间动脑……” 　　听着就不像好事儿。 　　敖景山不由得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和李清茶拉开一段距离。 　　他说道：“侯爷，弟兄们训练已经……” 　　李清茶摆摆手， 　　“没得商量。现在就叫苦叫累，将来要是推行义务教育还了得？” 　　嘶…… 　　单是“教育”这给词儿听起来就很恐怖了，前面还要加上“义务”两个字，难免让人感觉更加恐怖。 　　敖景山眼睛睁得溜圆， 　　“侯爷，求放过。” 　　李清茶怎么可能让敖景山跑掉，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 　　“不准走！” 　　“唔……” 　　“你们之前不是称呼我为‘李帅’、‘大帅’的吗？大帅讲课，你们敢不听？” 　　敖景山无语， 　　再这么搞下去，只怕李清茶会说这是军令，必须遵从。 　　就在这时，有人帮他解了围， 　　门口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 　　钰筠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说道：“这个地方挺不错的嘛~没想到你们一天就能搞出这种建筑。” 　　呼~ 　　敖景山长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退开。 　　钰筠嘴角勾起， 　　“敖将军，别急着走啊。” 　　“吓！” 　　敖景山发出炸猫一样的声音。 　　钰筠掩唇而笑，说道：“敖将军，其实武定侯愿意给你们上课，这是一种福报，你们应该怀着感激的心接受才是。” 　　她歪着头，用右手食指轻点着下巴， 　　“不妨想想雏凤营，对吧？” 　　敖景山一愣，无奈摊手， 　　“使女有所不知，京营和雏凤营的训练量不同，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钻研。而且，京营中很多弟兄识字不多，实在是没办法。” 　　“唉……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们。我为了听武定侯的课，连束脩都给了。” 　　“束脩都给了？” 　　敖景山多少有些惊讶，看向钰筠， 　　只见钰筠的目光中充满了狡黠，落在李清茶身上，频频眨眼，就像在发射摩斯密码，诉说着两人之间的秘密。 　　emmmm…… 　　怎么感觉像公开调情呢？ 第549章 最厉害的先生 　　“嘶……” 　　敖景山牙疼。 　　李清茶是武定侯， 　　这个封号，就证明她回京之后极有可能拿到一定的兵权，是真正的实权侯爷， 　　而且，她身后还站着监正，有钦天监的实力背书，同时跟楚中天、七皇子交好，再加上最近与太子传出了一些勾搭， 　　这样的人物，如果真和妖族使女、右王的女儿搞出点儿绯闻来…… 　　“嘶……” 　　敖景山牙更疼了。 　　李清茶不由得看他， 　　“老敖，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 　　李清茶懵逼脸。 　　敖景山心中打定主意赶紧溜，于是说道：“侯爷，眼看着要开课了，您还没吃早饭吧？我给您弄点儿来。” 　　他一溜烟地走掉了。 　　“莫名其妙。” 　　李清茶说。 　　钰筠却能大致猜到敖景山离开的原因，所以没有作声。 　　她寻了一个位置坐好， 　　“原来，坐在校舍中是这种感觉。” 　　“你要听课？” 　　“嗯，要不请你来做什么？” 　　“行吧。” 　　李清茶倒是没什么所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渐渐推进，天光大亮， 　　在此期间，敖景山送了饭过来，李清茶囫囵吃了， 　　之后，包括房经吾在内的几名儒家先生到场，还有池未离抱着小灰过来，就连宫怜雪和夜莺也现身，倚着木栏杆， 　　他们都是来撑场面的。 　　李清茶嘀咕：“时间差不多了啊……” 　　刚说完，便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左王李呼伦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右王以及几个妖族贵族， 　　李呼伦说：“我就知道没人。” 　　语气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右王的目光一扫，落在自家闺女身上，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之后说道：“主要是太突然。你们昨天刚弄到地皮，今天就开课，通知不到位。” 　　任谁都能听出是惺惺作态的安慰。 　　钰筠面色难堪， 　　“父亲。” 　　“你在那儿坐着干什么？” 　　“我想听听……” 　　话只说了一半，右王却懒得再听，错开视线， 　　钰筠咬住下嘴唇，脸上写满了委屈。 　　啧…… 　　李清茶暗暗咋舌， 　　继续这么折腾下去，钰筠一家非得被弄散了不可，最要命的是，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将来说不定是要负责到底的， 　　这事儿就特喵的麻烦！ 　　她清清嗓子，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讲……唔……” 　　说着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不到十岁的狐妖小男孩站在那儿，正探头探脑地看着校舍里面，一副怯怯的模样。 　　李清茶下意识地问道：“学生？” 　　小男孩没点头， 　　“我……唔……我走了。” 　　“等等！” 　　是钰筠喊住了他。 　　狐妖少女作为修士，想要拦人非常容易，半个呼吸间便挡在了对方面前， 　　她指指对方背后的木盒子， 　　“这不是书箱吗？” 　　男孩摇头， 　　“不是。” 　　他有点儿不敢看钰筠， 　　没办法，钰筠是狐图腾的公主，是无数男孩情窦初开时立志要娶到手的对象，如今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肯定让人紧张。 　　偏偏钰筠还不自知，弯腰凝视对方， 　　“真的不是？” 　　男孩脸色通红， 　　“不……不不是！” 　　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才有鬼。 　　钰筠轻笑， 　　“你是来听课的吧？男子汉、大丈夫，来了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挺胸抬头，拿出我狐图腾男儿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来！” 　　狐妖少女忽然加大音量， 　　男孩下意识挺胸，但目光落在右王身上，瞬间又馁了，还是怕得要死。 　　钰筠：￣□￣｜｜ 　　心说自己用激将法对付男子，从来就没失手过， 　　emmm…… 　　也不是没有，在李清茶身上失手过，不过李清茶是比狐狸还狐狸的存在，对她用计根本无效。 　　钰筠转身，看向李清茶， 　　看那模样像是没辙了。 　　李清茶清清嗓子，走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看她，回答：“江晨。” 　　僵尸王，将臣？ 　　胖头鱼，姜岑？ 　　李清茶蓦地想起妖族的名字没有姓与名的严格划分，便摇摇头，把荒诞的想法清出脑海。 　　她说：“我看布轮没什么狐图腾的人啊，你父母人呢？” 　　江晨抬起头看着她， 　　“在家。” 　　“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不，和一些图腾里的其他孩子一起来的。” 　　“他们人呢？” 　　“都去京城了。” 　　李清茶和钰筠对视一眼，随即恍然， 　　之前，钰筠想在秋狩文试上搞些小动作，所以选了一批狐图腾的小孩儿入京，江晨显然就是这批孩子中被刷下来的一个， 　　这也能解释江晨的汉语为什么如此标准了，就是有一股淡淡的羊肉串味。 　　李清茶有些好奇：“为什么不回家啊？” 　　这话像是问到了江晨的痛处， 　　他低下头， 　　“我想去大夏。他们都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行？我就是年龄大一点儿而已。” 　　啧…… 　　李清茶看看钰筠， 　　这姑娘干的都叫什么事儿啊喂！ 　　钰筠尴尬， 　　“抱歉。” 　　话一说出口，她不由得愣了半晌， 　　自己做出的决定都是为了圣国的整体利益，有什么好道歉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解释一番，至少辩解几句，不让李清茶误会得那么深，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最近似乎特别注意维持在李清茶心目中的好形象，没有任何理性的理由，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无法解释的冲动。 　　钰筠说：“你留在这里，就是因为不服输，是吗？” 　　江晨点点头， 　　“嗯。” 　　“既如此，那就更应该上课，这个人，是人族最厉害的先生，那些留在大夏京城的孩子都没机会听他讲课。” 　　“……” 　　江晨没有说话，但看李清茶的目光闪闪发光。 　　李清茶：“……” 　　“最厉害的先生？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浮夸的称号了？” 　　“你不是吗？” 　　说着，钰筠环视一圈。 　　白鹭书院的众人点点头， 　　“四为先生当然是当世最厉害的先生，有谁能遍地生花？有谁能年纪轻轻在碑林刻碑？有谁能以言语轻松击退西域佛门？”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除了李清茶，不做他想。 　　就连房经吾也点点头，说道：“四为先生不要谦虚了，你就是最厉害的先生。” 第550章 威武不能 　　吹捧得太厉害，李清茶都不好意思了。 　　她尴尬一笑， 　　“好了，江晨找个地方入座吧。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江晨理解不了高深的谚语， 　　他懵懵懂懂地点头，朝最后一排的角落处走去，这个选择特别像李清茶大学时期会做出来的， 　　李清茶会心一笑。 　　结果，钰筠硬是拉着江晨到了第一排坐下。 　　江晨大囧，掩饰似的打开书箱，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直接就把头埋了进去。 　　李清茶好奇， 　　“这是什么书？” 　　江晨又下意识地合上书本， 　　“《礼记》。” 　　“你竟然读《礼记》？” 　　“图腾内部很多人读人族的书的，尤其是《礼记》这种，右王殿下说是人族科举会考，是人族最重视的书，一定要读。” 　　“……” 　　“……” 　　“……” 　　诡异的沉默。 　　李清茶憋着笑，看向右王， 　　“看来，殿下也很推崇我们人族的文化嘛~怎么现在忽然变了一种腔调呢？” 　　右王尝到什么叫搬石砸脚了， 　　他只能摆烂装死，权当没听见，目光移向校舍外，似是对附近的一个帐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清茶觉得占占口头便宜就行了，也不紧逼， 　　她拿起那本《礼记》，塞回江晨书箱， 　　“以后，不可再看这些闲书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堂堂《礼记》，怎么会是闲书呢？ 　　众人愕然。 　　李清茶也察觉到白鹭书院的人脸色变了，赶紧道：“我的意思是，这本书在我的课堂上是闲书。” 　　这个解释还差不多， 　　他们面色缓和。 　　反倒是右王露出冷笑， 　　果然，李清茶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房经吾和匡泰初动不动就说“大夏以儒治天下”，而儒家的核心中便有礼教一条，否则经典中的八佾舞于庭怎么会有那么长的篇幅？ 　　人族就没安好心，不是来教真东西的！ 　　右王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出言讽刺， 　　“武定侯似乎对《礼记》颇有微词，可本王观此书，为何总有常看常新之感呢？” 　　李清茶笑了笑， 　　“右王对《礼记》也有研究？” 　　“何止！本王也听过你们人族的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对四书五经都倒背如流，甚至连八股文都能写。” 　　“有趣有趣。” 　　李清茶现在确信了，正如钰筠所说，右王是改革派， 　　不过，这老哥又天生不信任大夏朝廷，所以反过头来搞一些小动作，想把办学的事儿搅黄， 　　只能说，每个人都是复杂的。 　　李清茶说道：“既如此，那我便出一题好了……嗯……威武不能。” 　　右王：？？？ 　　“完了？” 　　“嗯，完了。” 　　神特喵的完了。 　　原句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李清茶硬生生地搞个“威武不能”出来，这不是纯纯的恶心人吗？ 　　右王立即准备张嘴开喷， 　　却没想到李清茶先他一步开口了， 　　“看来，右王殿下是不知道八股取士之凶残，竟然连这么简单的截搭题都不会。” 　　确实，八股文很凶残，但凶残是分阶段的， 　　一般情况下，乡试以上不凶残， 　　因为是为国选材、举世瞩目，考题和高分答卷是要刊印传世的，所以一般都是中正平和，代圣人立言，起码的形式还是要有的。 　　真正凶残的是乡试以下， 　　比如： 　　学而时习之不亦、 　　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 　　更有甚者，会出“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这种让考生抓狂的题，简直不知所云， 　　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考官会被以割裂经义的罪名罢官撤职。 　　当然，概率不大，因为一般闹不起来。 　　（※注：原文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估计有不少人看晕了吧？） 　　（笑。） 　　右王目瞪口呆，是真没想到还有截搭题一说， 　　“这是真的？” 　　白鹭书院的众人尴尬点头， 　　房经吾说：“因为四书五经的字数有限，所以考官往往会被迫出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截搭题，右王殿下可能只关注历年的会试题目，因此误以为自己会写八股，不怪殿下。” 　　这个“误以为”就十分传神， 　　右王差点儿气晕过去。 　　他脸色一黑，说道：“李清茶，你出的这题根本就不对，难让人信服。” 　　李清茶笑， 　　“为何？” 　　“房先生乃是白鹭书院中人，都说这是截搭题‘前言不搭后语’，当然不对。” 　　“……” 　　盯—— 　　众人看向房经吾， 　　房经吾不由得尴尬，赶紧说道：“右王殿下，这种截搭题在乡试一下……” 　　李清茶举手，打断房经吾， 　　之后，她问右王：“既如此，那我就再出一道？” 　　右王点头， 　　“好！”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问你圣人为什么这么说？” 　　右王有点儿诧异，因为这个问题非常简单。 　　子贡和圣人的对话翻译过来： 　　“我不愿意别人把他的观点强加给我，我也不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 　　“子贡，这不是你能做到的。” 　　这有什么难度？ 　　右王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乃是圣人认定的终身行为准则，只可惜，子贡能言善辩且有家财万贯，圣人认为他不可能……” 　　李清茶摇摇头， 　　“错了。” 　　“啊？” 　　“右王殿下，接下来我说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还是希望你能尽力思考。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本身就是想把欲强加给别人？” 　　右王彻底被整懵逼了， 　　李清茶说的话很绕，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一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跟那天讨论《严楞经》的七处征心一模一样。 　　房经吾浑身战栗， 　　来了！ 　　果然来了！ 　　四为先生最终还是对儒家经典下手了！ 　　一众儒生面面相觑，都产生了一种天地崩坏的感觉， 　　这尼玛…… 　　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房经吾才说道：“四为先生，这不就成了白马非马吗？” 　　李清茶笑笑， 　　“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学会自己思考的，就比如之前我说，类比不是好的论证方法，是为什么？” 　　“因为类比无论多接近核心观点，都不可能完全一样，所以类比只能补充，却不能独立使用，否则就会像七处征心那样似是而非。” 　　“所以，我现在要教授的是一种严丝合缝的东西——算术。” 　　果然是数学，在《汉家源迪》中被认为是一切的基础的存在， 　　白鹭书院的众人露出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至此，李清茶完全掌握了课堂节奏。 第551章 弈地弈米 　　右王的脸都绿了， 　　李清茶不教四书五经也就算了，教教历史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可算术…… 　　“为何要学经算之术？” 　　李清茶无语， 　　自己过来开课，教什么你们就学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她解释道：“经算之术的厉害，钰筠使……” 　　钰筠：“咳咳……” 　　“不是钰筠使女，是使女，使女定然是知道的。” 　　“……” 　　右王翻了个白眼儿，心说李清茶还不如不解释呢， 　　特喵的越描越黑！ 　　他问道：“怎么就厉害了？” 　　李清茶沉吟， 　　“就说这行军打仗，岂有不通算术之理？最简单的一点应用，就是可以从行军锅灶中计算出贼军的数量。” 　　众人愕然， 　　还可以这样的吗？ 　　李清茶继续道：“再比如后勤，计算钱粮、合理搭配弓、马、步兵等等，军事中的排兵布阵说到底就是算术之法。” 　　右王摆出了一个看你接着吹的表情， 　　显然，说是说不通了。 　　李清茶沉吟，忽然说道：“我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她问钰筠：“有没有棋盘？” 　　钰筠有点儿惊讶， 　　“围棋？” 　　“对。” 　　狐妖少女将目光转向右王。 　　右王本来想装没看见的，但是对李清茶的那个“不成熟的想法”感到好奇，于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立即有卫兵急步离开， 　　没多久，一副棋被放到了李清茶面前。 　　她伸手掂了掂， 　　“这应该是榧木的棋盘吧？啧……” 　　不光棋盘价格昂贵，就连棋子也是蛤碁石的，而且还不是19×19的棋盘，而是21×21的， 　　这副棋在大夏一般富贵家庭都搞不到，必须得是大富大贵。 　　李清茶轻笑， 　　“纵横二十一道……” 　　她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 　　右王说：“你问我要走棋盘的目的是什么？” 　　李清茶仍保持着笑容，说：“右王殿下，我在此提议，以整个燕州与你作赌，以地易物……嗯，我们就要大米好了，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房经吾快步跑来，在李清茶身边道：“四为先生，你疯了！？” 　　显然，认为李清茶疯了的不止他一人， 　　大家窃窃私语。 　　反倒是右王保持了冷静， 　　“李清茶，你就别拿本王寻开心了。圣国境内根本就没有种稻米的条件，举国上下的稻田只有百余亩，再就是粮仓……” 　　“仓库中应该有不少，对吧？” 　　“那也肯定满足不了你的胃口。毕竟，燕州虽然相对贫瘠，农田也比圣国不知道肥沃多少倍呢~” 　　“……” 　　李清茶沉默，盯着右王。 　　这是明显的挑衅，仿佛在说：你不敢赌。 　　右王冷哼， 　　“本王真的有那么傻？你又不是大夏的皇帝，都做不了主的，还想以燕州换稻米……可笑！”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 　　“那不是更好？” 　　“什么？” 　　“我确实是做不了主的，所以就当是玩一个游戏。” 　　李清茶退而求其次，她的挑衅反而更有效果了，“你连游戏都不敢玩？”这种话要更加嘲讽。 　　右王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游戏，本王还没输过。” 　　这是准备应战了。 　　李清茶点点头，环视一圈，发现众人都担忧地盯着自己， 　　连钰筠也是相同的表情，胳膊肘往外拐。 　　右王心塞塞， 　　他说：“好了，你准备问本王要多少亩的稻田，又准备怎么和本王讨价还价？” 　　李清茶面色淡然地摆摆手， 　　“我不按照亩要，我按照粒要。” 　　“什么意思？” 　　“就是一粒、两粒、四粒、八粒这么要。” 　　白鹭书院的人瞬间了然， 　　明白了，这是《汉家源迪》中提到的那个等比数列， 　　最后的结果一定非常有意思。 　　右王也本能地察觉到了有问题，说道：“李清茶，你最好讲清楚点儿。” 　　李清茶说：“很简单，我们两个下一盘棋，当你取胜或者我认输的时候，我数一数自己共下了多少步，按照步数要大米。” 　　说着，她拿起了一枚黑子， 　　“我可是半点儿围棋都不懂的哦~” 　　“狂妄！” 　　“那你应战吗？最后的计算只要第一步棋是一粒米，第二步棋是两粒……” 　　“我知道。” 　　右王打断了李清茶。 　　他心中权衡，觉得李清茶应该不是扮猪吃老虎， 　　看她刚才的语气，可能是真不会下棋。 　　而且，就算让李清茶赢了又如何，哪怕李清茶下满了棋盘，也不过是441枚棋子，更何况黑棋只有一半余一，也就是221枚， 　　这个数字可太小了。 　　右王嘴角勾起， 　　“我答应了。” 　　李清茶也不跟他啰嗦，便径直提起黑子， 　　“天元。” 　　大夏众人无不露出笑容， 　　天元， 　　又见天元。 　　三宗论道之时，李清茶破去张鲲和魏贤的对弈，便是以一招天元出手，硬生生毁去了两名二品在京城上方画下的无形棋盘。 　　右王的表情森然， 　　“如此挑衅，你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放出这句狠话之后，他反而更加冷静，步步为营，开始制造自己有利的局面， 　　没想到，李清茶似乎真的不会下棋，准确地讲，是只会最简单的一些打劫、扳、断之类的下法，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只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能分出胜负了， 　　这还是右王前期过于谨慎导致的， 　　要是下快棋，李清茶都不知道已经被灭掉多少回目了。 　　下完一个本手，右王说：“本王已屠你大龙，你还要再比下去吗？” 　　李清茶有点儿惊讶， 　　“大龙？哪儿呢？” 　　“你！@#*￥%……” 　　右王觉得自己被耍了。 　　李清茶挠头，数了数棋盘上的黑子，之后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大龙不大龙的，因为我真的不会下棋，既然如此，那我认输好了。” 　　呼~ 　　右王长出一口气， 　　纯纯浪费时间！ 　　他说：“你要是真这么和本王开赌的话，你们燕州不是相当于白送吗？” 　　李清茶笑笑， 　　“右王殿下还真是爱开玩笑。我忠君爱国，怎会让贵国占便宜？” 　　“呵呵……死鸭子嘴硬！” 　　“既然右王不信，那不如打开粮仓，然后按照我要求的方式来数米，用最直观的感受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右王也不知道李清茶哪来的自信，冷笑一声， 　　“本王便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说完，他一招手， 　　“来啊，差人去粮仓运两袋稻米过来！” 第552章 殿下，棋盒好像装不下了 　　钰筠有些慌， 　　她万万没想到，李清茶如此较真，父亲也顺水推舟，双方竟然真的顶上了牛。 　　这可是开课第一天！ 　　虽然校舍很拉胯，只能算小规模的试讲，但如果李清茶真被右王斗倒了、斗跨了，那还办个锤子的学？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算了。 　　钰筠靠离开自己的课桌，走近李清茶， 　　“你干什么？” 　　她尽力压低声音问。 　　李清茶挑眉， 　　“你现在是学生，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座位？” 　　“你！@#*￥%……”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家伙！ 　　钰筠被气到了，鼓着腮回到自己的座位，在那闷闷不乐地生气。 　　房经吾说道：“使女无须担心，四为先生做事向来有章法，不会这么容易就陷入被动的。更何况……哼哼……恐怕右王准备两袋米不太够。” 　　他知道等比数列求和，但都是《汉家源迪》上那些相对抽象的说法， 　　如今，右王能现身说法，他也想开开眼。 　　李清茶沉吟片刻，忽然道：“在等稻米的时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来思考一下。” 　　她清清嗓子， 　　“我现在有一粒稻谷，显然不能算是谷堆，再加一粒也不能算，以此类推，加到一万粒是不是也不能算？” 　　众人愕然。 　　白鹭书院的先生们也陷入沉思，因为《汉家源迪》中没有提到过， 　　房经吾摸着下巴说：“我觉得这不算数学。” 　　李清茶点点头， 　　“没错，这确实不是一个数学问题，而是一个思维问题。我举这个例子让学生思考，就是想让他们先行考虑右王会输给我的原因。” 　　右王：￣□￣｜｜ 　　老子不是还没输吗！？ 　　他冷笑一声， 　　“武定侯还真是自信啊，以为自己赢定了吗？” 　　李清茶笑， 　　“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这个……” 　　“可能对于右王来说，这种思考方式有点儿难以理解。我看你头有点儿秃，不如换一个问题，你现在是秃子，加一根头发……” 　　“我特喵的！@#*￥%……” 　　右王破口大骂。 　　李清茶摊手，心说谷堆悖论和秃子悖论明明是一回事儿，为什么右王就是接受不了呢？ 　　幸好，卫兵缓解了尴尬， 　　有人冲到右王身边，单膝点地，高声道：“殿下，按您的吩咐运来了两大袋稻米，共三百七十斤。” 　　右王冷静了下来， 　　“好！” 　　他看向李清茶，目光中满是轻蔑， 　　“武定侯，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说完便上前半步，开始数李清茶一共走了多少步， 　　一、 　　二、 　　三、 　　…… 　　每数一个数，李清茶跪地求饶的画面就在脑海中清晰一分。 　　没想到，数到五十的时候，李清茶便喊停了， 　　“差不多了，后面的没必要了。” 　　二的五十次方是1.13千万亿，而粳稻每千粒重25~32克，就按照25克来算，1.13千万亿粒粳稻的重量将近3000万吨， 　　所以没有再数下去的必要。 　　右王却根本没数， 　　“数完！你别打断我的思路。” 　　李清茶咂咂嘴， 　　好良言劝不动该死的鬼，由得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右王抬起头，说道：“其盘上一共留有五十九枚黑子。武定侯棋艺不佳，但苟活的手段还挺不少的。” 　　老哥到现在还以为是围棋的问题呢~ 　　殊不知，李清茶从刚开始制定的战略就是在棋盘上涂格子，避开和右王争夺角地，在各种位置上落子， 　　她摆摆手， 　　“我早说过自己不会下棋了。不过也无所谓，围棋只是手段，我要是下得太好，右王还不见得敢跟我玩呢~” 　　右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很好！好得很！本王奉陪到底。” 　　他一招手，对卫兵说：“好了，按照刚才制定的规则来给米吧。” 　　说着，将放棋子的棋盒倒空， 　　“一粒。” 　　叮—— 　　一声脆响，米粒落入棋盒。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周围的妖族贵族哄然大笑起来。 　　无知者无畏， 　　李清茶看着他们，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随手拖了八把椅子过来，两两相对，搭了一个临时的硬板床，之后直接躺倒， 　　“你们这么个数法，到过年都数不完的。” 　　当然，没人听她说什么。 　　李清茶摇摇头，对江晨说：“你那本《礼记》给我。” 　　江晨开心， 　　终究还是得学四书五经，这样才对。 　　他将书递给李清茶， 　　“这是燕州书坊……” 　　李清茶翻看， 　　“不是，燕州书坊的印刷质量肯定比这好，你看你这书，粗制滥造的，怕是买了盗版了。” 　　“盗版是何物？” 　　“就是不正规的印刷物。不过，这书虽然不正规，内容倒是没错，估计是燕州书坊的雕版工私自往外租赁雕版弄出来的。” 　　一听书的内容没错，江晨就放心了。 　　他想再和先生讨论几句《礼记》的内容，没想到先生竟然把书翻到一页，就这么摊开着遮住脸， 　　“我先睡一会儿，一个时辰后你们再叫我。” 　　江晨懵了， 　　“啊？” 　　“一个时辰，你懂吧？” 　　“我当然懂什么是时辰，但是……先生，我看他们很快就能数完，您就算想休息也休息不了多久啊。” 　　很快就能数完…… 　　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权作未闻，用书单眼罩，闭目养神。 　　整个过程右王都看在了眼中， 　　他不由得心中狂笑， 　　李清茶，现在才开始摆烂服软，已经晚了！ 　　这么想着，他环视一圈， 　　因为开仓运量几乎横跨了整个布轮南城，有很多百姓看到了，全都怀揣着好奇心过来，将整个校舍围得水泄不通，就等着看好戏， 　　“人族的书院办起来了？” 　　“嗯，好像是今天第一次开课呢~”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说人族的先生今天要教经算之法，右王不同意，所以两人下了一盘棋作赌。” 　　“下棋？下棋和算术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道听途说啊，也不懂，咱一块问问别人。” 　　…… 　　百姓们七嘴八舌，互通有无。 　　赌局的内容就这么传开了， 　　百姓们的观点出奇一致，都认为李清茶必输无疑。 　　右王基本可以断定，经此一役，李清茶忽悠百姓的那些个说辞都会不攻自破， 　　什么生物钟， 　　什么类比论证， 　　扯淡！ 　　右王忽然有了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心都快胀成一个大气球了。 　　就在这时， 　　“殿下，棋盒好像装不下了。” 第553章 果然是狂人风骨！ 　　加更。 　　￥￥￥￥￥￥￥￥￥￥￥￥ 　　装不下了？ 　　右王的动作忽然有些僵硬，将注意力从外面的百姓身上抽离开，转到校舍内， 　　只见一个棋盒内已经堆满了稻米，“米山”甚至有点儿冒尖。 　　“……” 　　“……” 　　“……” 　　诡异的沉默降临。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右王说：“第几步了？” 　　问完才察觉自己竟然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担心被外面的百姓听到， 　　隐隐地，他有不好的预感。 　　卫兵也压低声音， 　　“第十五步。” 　　“十五是……唔……” 　　“第十五步是三万两千七六八粒米，前十五步统共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五粒米。” 　　右王的瞳孔不由得缩了缩， 　　这两个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他自己的想象了。 　　他挣扎着问：“没算错？” 　　然而，现实很残酷， 　　“没有。” 　　“……” 　　“殿下，还要继续吗？” 　　“……” 　　右王不说话了。 　　卫兵也不敢逼着追问，省得惹了右王生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右王这边选择默不作声，那卫兵们就只能按照命令行事，继续数米， 　　然而，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 　　米粒很小，几十人在一起数的话，上万之数还好说，可后面的数字一个比一个离谱，已经不是靠人力能搞定的了。 　　半个时辰不到，一众卫兵当场拉胯，头晕眼花，已经搞不清一二三四五了。 　　房经吾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右王，我给你指条明路。”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棋盒，然后用右手食指平着一抹，将“米山”上的山尖儿抹平， 　　“刚才数棋子的时候，四为先生不介意吃点儿亏，说明他对输赢看得很淡，所以，没必要那么具体，不妨用个约数，就当这一棋盒的米是五万粒怎么样？” 　　右王能明白房经吾的意思，无非就是把棋盒当成标准量杯罢了， 　　但是，房经吾的口气让人很不爽， 　　什么叫“四为先生不介意吃点儿亏，说明他对输赢看得很淡”？ 　　右王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自己。 　　最恶心的是，他现在处于完全两难的境地， 　　如果真按照房经吾所说，把棋盒当成标准量杯使用，相当于承了人族的情； 　　反过来讲，不接受就意味着很在乎输赢，在乎输赢也没什么，就怕在乎了输赢最后还输得体无完肤，被人把底裤都扒了， 　　很难受。 　　右王做了一个深呼吸，看了一眼正在数米的卫兵， 　　之后，他清清嗓子，问李清茶：“武定侯，不知房先生所说，你是否愿意接受。” 　　这招踢皮球的技能用得非常丝滑。 　　但是很可惜，李清茶只是继续躺在那儿，用《礼记》遮罩着脸，呼吸平稳，似是真的睡了过去。 　　房经吾不满道：“右王为何要打扰四为先生休息？” 　　右王鼻子差点儿气歪， 　　“他可是教书先生，有上课睡觉的吗？” 　　“上课睡觉又如何了？别忘了，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让课程无法进行下去？四为先生有如此才学，心高气傲，肯三番五次屈尊迁就，已经很给贵国面子了，还望右王不要不识好歹！” 　　“你……我……” 　　“右王可知四为先生有‘狂人’之称，他曾经在当朝大学士楚中天府上作诗，‘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有此诗作，足见其心性。在课堂上睡觉……哼哼……他没直接撂挑子，还不是因为看在贵我两国的外交正在逐渐走向正轨，不愿意拖后腿！？所以，还希望某些人别怀着那些阴沉的想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是本书最长的一段对话内容，由此可见房经吾的战力之强， 　　而且，房经吾是读书人，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儿，硬是直接将右王喷成了筛子，根本不留颜面。 　　右王肺都快气炸了，却作声不得。 　　钰筠终究是右王的女儿，叹了口气，对那些卫兵直接下令：“继续吧。” 　　意思是接着数。 　　卫兵们面有菜色，看看那些米，心态崩了。 　　使女的命令还是要听的，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数，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心不在焉，已经开始糊弄了事了。 　　但没人苛责， 　　数粳米，这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卫兵们心中忍不住想，右王到底是搭错了那根筋要跟李清茶打这种赌，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心底里的怨气却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 　　“……” 　　“……” 　　气氛变得极差。 　　不知道为何，这场大戏明明已经冷场了，外面的百姓却围得越来越多， 　　而且，他们全都兴致盎然， 　　“怎么回事？莫非右王又被耍了？” 　　“那个人族确实有东西。” 　　“去去去！你刚才还说人族必输无疑，右王肯定能赢呢~” 　　…… 　　他们的窃窃私语让右王心烦意乱，眉头紧锁。 　　校舍内的气氛更差了。 　　江晨一个小孩子，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众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好像无声的催促，催他快点儿把李清茶叫起床，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行动。 　　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老实等着！ 　　右王和他的卫兵们陷入了无尽的折磨，只能苦哈哈地硬挺。 　　终于， 　　“哈~~~~” 　　李清茶打了一个呵欠，从临时硬板床上坐起来， 　　她随手将《礼记》合上，还给江晨，之后目光扫过校舍内的众人，有些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眼睛， 　　“还没数完？” 　　语气中透着一种明知故问。 　　右王出离愤怒， 　　“李清茶，你明知道不可能数得完还要拖延大家……” 　　李清茶抬手，一脸冷漠， 　　“我之前就说过，你不可能赢；我之前还说过，‘你们这么个数法，到过年都数不完’。这些都是我的原话，有人信吗？” 　　“你……你明知道用‘到过年都数不完’这种夸张的说法……” 　　“这不是夸张。” 　　右王一愣，随即默然， 　　他心中，依然觉得李清茶说的“到过年都数不完”是夸张，可是现在， 　　整整四个月呢，怎么可能数不完？ 　　只是已经失去指责的立场了。 　　李清茶看他一眼，叹气， 　　“看来右王还不愿意相信，罢了罢了，我算一算吧。” 　　说着，拿起铅椠在木板上写写画画。 　　众人都看不懂在写什么，只知道过了没多久，李清茶就得出了结论， 　　“按照我走了五十步来算，大概需要六千万万斤的大米，你们觉得这么多大米，一粒一粒地数，到过年能数得完吗？” 　　说完，她将铅椠收起， 　　“不过，我说了你们也有权不信……爱信不信！” 　　果然是文……果然是狂人风骨！ 第554章 对付你比对付岳父老泰山还要麻烦 　　爱信不信！ 　　当李清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之前讲的那些反而更加可信了。 　　房经吾不由得发呆， 　　他知道最后的数量会大得惊人，可是六千万万斤的大米，已经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数字了，因为人类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丰产。 　　有白鹭书院的先生沉吟道：“按照一个谷仓储粮三千斤来算的话……嘶……” 　　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盘棋， 　　谁能想到，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却在棋盘上衍生了这般故事， 　　或者说，事故， 　　右王的面子算是被彻底搞崩了。 　　李清茶说道：“大家还记得我和右王为什么要打赌吗？” 　　钰筠接过话茬， 　　“不是要讨论为什么学经算之学吗？” 　　“对，但是不全对。我在说起算术之前，曾经给出了一个形容词——严丝合缝，所以，我打赌的原因就是想证明，算术是不能靠感性认知的。” 　　“感性？” 　　这个词不难理解。 　　钰筠缓缓点头，表示明白了。 　　另一边，右王作为局中人更是有了深刻的体会， 　　算术是完全反直觉的， 　　刚才，李清茶在邀请他打赌的时候，故意拈起了一枚黑子，就是在进行心理暗示，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二十一道围棋共有黑子221枚， 　　这个数字很小，能让人在不自觉中麻痹大意，认为按照李清茶的算法，根本用不了多少大米。 　　但实际上呢？ 　　结果就那么赤果果地摆在那儿了。 　　右王说：“原来武定侯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的。” 　　李清茶摆摆手，指指木板， 　　“数字是我刚算的，你觉得我早就算好了？” 　　“这……” 　　“事实上，这牵扯到定性和定量的问题，如果你看过我的《寒假园地》，会发现上面有一种图表，能帮助人进行直观判断。” 　　房经吾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李清茶在说到《汉家源迪》时发音总是不标准， 　　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他清清嗓子， 　　“莫非是数形结合？” 　　李清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木板上画下y轴和x轴，然后做上了y=2^x前十个点的函数图像， 　　当然，x、y这种英文，以及阿拉伯数字都换成了汉字。 　　她说道：“这个硬要说是数形结合也对。” 　　众人探头看去， 　　有悟性的，立即意识到了x和y之间一一对应的关系， 　　他们试着在脑海中根据曲线的趋势进行拟合，同时大为惊诧，发现即使不用算，也能知道最后的大米数量会是一个顶破天的数字， 　　这应该就是李清茶所说的定性了。 　　算术，真的好神奇！ 　　众人同时想。 　　李清茶说：“就在刚才，我还给出了一个秃子的问题，你们是怎么想的？” 　　右王：￣□￣｜｜ 　　他气得腮帮子都抖了。 　　只可惜，现在所有人都被李清茶的课所吸引，根本没人出来反对。 　　钰筠说道：“你们人族不是有白马非马吗？” 　　李清茶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 　　钰筠立即兴奋了， 　　“认为白马并不是马，是因为白马有两个特征：一是白色的，二是具有马的外形。但马只有一个特征，就是具有马的外形，具有两个特征的白马不是马。这跟秃子的问题是一样的。” 　　“怎么一样了？” 　　“啊这……” 　　钰筠愣了愣，忽然脸红， 　　本以为自己说对了，李清茶才让自己继续说，没想到是想让自己出丑， 　　她狠狠瞪李清茶一眼，心里委屈得不行。 　　李清茶嘴角勾起， 　　“不要怕出错。研究算术，一要敢想，二要敢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实践出真知。当然咯，像数米粒那种就算了，属于蛮干，没脑子的行为。” 　　右王：￣□￣｜｜ 　　这次不光气得腮帮子上的肉颤抖，脸色都黑了。 　　李清茶直接无视掉，继续说道：“其实，一个词汇的习惯用法被不当的放在别处，就会出现我说的问题。你们想一想，在生活中，我们判定一个人是秃子与否不是用确定的头发数量衡量，而是一种大致上的感觉。” 　　有人听明白了， 　　“原来如此。如果说一个人是秃子，就不能数头发的根数，因为两者根本不能放到一块用。” 　　“没错。” 　　“四为先生讲这个例子，其实是和刚才数大米的赌约相辅相成的，就是要告诉我们，算术是一种严丝合缝的学科，不能搞感觉。” 　　不愧是白鹭书院出来的人，都读过《寒假园地》，一点就透， 　　已经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李清茶拍拍手，看看外面的天色， 　　“好了，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上午的课程就到这儿吧。” 　　听她说了“上午的课程”这个词儿，江晨就猜测还有下午，好奇地问：“先生，下午是不是还有课？” 　　李清茶点了点头， 　　“嗯，教你学一些大夏蒙学中的内容。” 　　“不学算术了？” 　　“明天再说。” 　　坦白讲，李清茶上午讲的内容是很深刻的，学生如果能真的培养出数学的严谨思维，善莫大焉。 　　从这一方面看，右王其实帮了李清茶， 　　没有他硬是要数大米的行为，一般人还真不会有这么直观的感受。 　　右王的神色有些怪异， 　　他问：“李清茶，你这么看不上四书五经，为什么又要让白鹭书院的先生们教授呢？” 　　李清茶摇摇头， 　　“首先，我没有看不上四书五经，甚至对其中的一些思想推崇备至；其次，我让先生们教四书五经的原因，正是右王殿下不希望我在布轮开办书院的原因。” 　　“……” 　　“……” 　　两人相顾无言。 　　右王不希望李清茶在布轮开办书院，无非是担心人族搞文化入侵， 　　没办法，妖族在这方面确实太弱势了。 　　他没想到，李清茶竟然直接点明其中利害，完全明牌打，反而给他整不会了。 　　“你……我……” 　　右王有些语无伦次。 　　李清茶笑笑， 　　“右王殿下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是需要做交换的。就比如你和西域佛门，我不相信西域佛门是出于好心仗义相助。” 　　右王陷入沉思， 　　良久， 　　“我的态度不会变，不反对、不支持。” 　　看样子，他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 　　李清茶忍不住吐槽道：“对付你比对付岳父老泰山还要麻烦。” 　　右王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钰筠的方向， 　　只见自家闺女正在一张纸上画图，似乎是想把李清茶在木板上画的那个拟合曲线完全复制下来。 　　右王心中一冷， 　　“这丫头可千万别拎不清，真的让自己当了李清茶的岳父老泰山。” 第555章 三日入厨下 　　右王带人离开了。 　　李呼伦看完一场大戏，忍不住直呼过瘾，说道：“李清茶，现在看来，我那把朴刀真有可能给你。” 　　李清茶愣了愣，随即想到之前的赌约。 　　她摆摆手， 　　“无所谓的。” 　　李呼伦当然知道李清茶无所谓，毕竟那把叫做流光的名刀是当世杰作，人家不一定看得上又重又粗糙的朴刀， 　　但既然给过了承诺，该兑现就要兑现。 　　左王呵呵一笑， 　　“我们圣国人向来说到做到。” 　　说完，视线在钰筠身上稍作停留，之后也离开了。 　　他心中想的事很“邪恶”， 　　如果李清茶和钰筠…… 　　有好戏看咯~ 　　李呼伦的脚步变得异常轻快。 　　看着他的背影，李清茶忍不住吐槽：“左王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 　　没人接茬。 　　她便转向房经吾， 　　“房兄，下午的事情就靠你了。” 　　来布轮办学，他们代表的是人族的脸面，一定要教出水平， 　　房经吾的压力有些大， 　　“我知道。” 　　“走，一起去吃午饭吧。” 　　“不了，还是先准备一下下午的课，修士一、两顿不吃无所谓的。” 　　房经吾肉眼可见的紧张， 　　李清茶知道怎么安慰都没用，便不再多说，径直出了校舍。 　　刷—— 　　周围的妖族百姓让出了一条道来， 　　他们紧紧盯着李清茶，目光中透着几种交缠在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谨慎、敬畏、佩服…… 　　不一而足。 　　钰筠压低声音， 　　“我父亲是整个圣国最最聪明的人，你能在智谋上战胜他，这件事造成的冲击远比你将西域佛门怼出国境要大得多。” 　　李清茶倒是无所谓，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你请。” 　　“你这家伙，心真大！” 　　“心大是好事儿，心大没烦恼。人人都崇尚走一步、看十步，但政治环境如此复杂，能做到的又有几个？楚大学士都不行。” 　　“你就不怕进死胡同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诗！ 　　钰筠发现，李清茶的诗都有一种让等闲语言变瑰奇的感觉，不用什么典故，也不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却能说透人间至理， 　　她低头，反复咀嚼着这两句。 　　李清茶没注意，问道：“怎么？你也不吃饭啊？” 　　一句话打断了狐妖少女的思路， 　　她不满地白了李清茶一眼，说道：“行行行，我请！带你吃布轮最好的羊肉。” 　　说完，还神秘地眨眨眼。 　　emmm…… 　　总感觉有阴谋。 　　李清茶轻咳一声，谨慎地向后退了几厘米，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回……” 　　“不行！” 　　钰筠伸手， 　　本来，她想拉住李清茶的手，但考虑到明处还有池未离，暗处那两个姑娘也不是吃素的，便改成了拉李清茶的衣袖， 　　李清茶别拽着横穿南城。 　　布轮的城市规划不好，而且所有“建筑”都是帐篷，到了饭点儿，好闻的、不好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十分头大， 　　这种情况，就不可能开起用餐环境好的饭店来。 　　钰筠左拐右绕， 　　终于，他们在一处很大的帐篷前停下。 　　“进来吧。” 　　狐妖少女掀开门帘。 　　李清茶进入，发现帐篷被分成了两个空间， 　　其中一个空间装饰华丽，从地摊到家具都是高级货，几张矮桌上放着餐具，应该是用餐的地方， 　　她好奇道：“另一边是后厨？” 　　钰筠点点头， 　　“没错！好了，你们快入座吧，我让婢……店家上餐食。” 　　她径直钻进了后厨。 　　李清茶和池未离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灰：“喵~” 　　~o( =∩ω∩= )m 　　它似乎很喜欢这个环境，刚才还在慵懒地打瞌睡，现在忽然来精神了，好奇地四处张望。 　　池未离说：“小灰似乎想在这儿吃。” 　　李清茶点点头， 　　“好。” 　　两人入座了，静静等着上菜。 　　奇怪的是，钰筠自从进了后厨就再没露脸，一直等了至少两刻钟，她才笑吟吟地端着盘子出来，将食物放在桌上。 　　池未离看看自己的盘子，再看看李清茶的盘子，嘴角抽了抽， 　　两人的菜式不一样！ 　　自己这边是单纯的烤羔羊肉，看着很好，但是跟李清茶那边的菜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问：“那个菜……嗯……羊膝？” 　　钰筠点点头， 　　“能看出是羊膝，说明未离小姐也是爱吃之人啊。” 　　池未离：￣□￣｜｜ 　　其实是受了骆未央影响， 　　有那么一个吃货师妹，对各种食材了解，实在是太正常了。 　　她继续观察李清茶盘中的羊膝， 　　两块羊膝相对而放，连在上面的半截小腿骨呈45°角分别朝左右竖起，上面还包了一层油炸过的腐皮，十分美观， 　　羊膝下则铺着一些水煮青豆，色泽鲜亮。 　　啧…… 　　池未离咋舌， 　　腐皮和青豆都是典型的汉人食材，钰筠给李清茶准备的食物这么尽心尽力，给旁人准备的只有烤肉，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偏爱了。 　　池未离低声说：“吃吧。” 　　李清茶：？？？ 　　“你的语气怎么有些怪怪的？” 　　“让你吃，你就吃！” 　　“啊这……” 　　李清茶挠头， 　　自己也没说不吃，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喂！ 　　女孩的心思真难猜…… 　　白丝不得骑姐。 　　钰筠的视线在池未离身上稍作停留，之后言笑晏晏地递上一把小刀，说道：“请常常看吧。” 　　李清茶愕然， 　　“为什么不用筷子？” 　　“你先吃，吃了你自然会明白。” 　　“好吧。” 　　不再多问，直接动刀。 　　没想到…… 　　咔嚓—— 　　腐皮发出了脆响。 　　原来如此！ 　　李清茶恍然， 　　这道羊膝在切下去的时候，会有一个听觉的刺激，而筷子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不由得连连点头， 　　人类的感官会相互影响，像骆未央那样的吃货，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一定会流口水。 　　这道菜设计得很用心。 　　池未离更酸了， 　　色、香、味， 　　给一道菜打分无非就是从这三个方面入手，顶多再加上意、形、养，而钰筠为李清茶另辟蹊径，竟然从声音入手， 　　这里面付出的心血一定不少。 　　她低声说：“果然是布轮最好的羊肉。” 　　李清茶诧异， 　　“咱们还没吃呢，你就知道最好了？” 　　“使女亲手烹饪的，能不好吃？” 　　“啊？” 　　李清茶看向钰筠。 　　狐妖少女脸色有些红，错开了视线，说道：“之前送你束脩，就是食物，现在无非是更正式一点，你可不准多想。”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但她心中却不自觉地想起了人族一句美好的诗——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真美啊…… 月底了 　　月底了，有票的清空一下。 　　下个月的更新计划，依然是保底两更，根据打赏和月票加更。 第556章 打起来了！ 　　“……” 　　“……” 　　“……” 　　气氛有点儿怪异。 　　李清茶想到了她们在外面选址的那天，钰筠也曾送过随手做的牛肉饼，和京城四夷馆对面那家早点铺子的口味非常像，甚至青出于蓝， 　　由此可见，钰筠的厨艺是很高超的，搞出一道妖人合璧的菜式也很正常， 　　就比如这道脆皮羊膝。 　　李清茶咽了口唾沫， 　　“那我吃了。” 　　钰筠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自信，面对寻常人，她肯定立即说“你会迷上这道菜的”，但面对李清茶，那种自信荡然无存， 　　“唔……嗯……试试看吧。” 　　甚至有些支支吾吾。 　　李清茶将肉送入嘴中， 　　首先映入她脑海的评价是四个字—— 　　外酥里嫩。 　　不仅口感十分美妙，酥脆的腐皮入口之时声音悦耳，让人的味觉、听觉都舒畅不已。 　　她下意识地问：“外面的酥皮用什么油炸的？” 　　这么问，就证明好吃， 　　钰筠的心就像一个气球，快乐地膨胀起来， 　　“豆油和猪油混合。” 　　猪油配羊膝，会很腻； 　　豆油配羊膝，味道平淡且有膻腥。 　　钰筠让两者混合最为合适，在这么小的地方都下足了功夫，可以说“绞尽脑汁”也不为过，而且，食材、酱料搭配得很棒，调味一流， 　　李清茶真心佩服， 　　“如果不考虑食材的匮乏这种无法改变的客观条件，这道菜已经达到了五星酒店的主厨水平。” 　　这一点，在古代是很难达到的。 　　钰筠好奇， 　　“什么是五星酒店？” 　　“唔……就是很好吃的店。” 　　“是吗？在人族有这种店？你下次得带我去。” 　　能看得出来，钰筠是真的热爱烹饪。 　　李清茶刚要说话， 　　结果， 　　“咳咳……” 　　池未离在旁边平淡地咳嗽了两声，提醒两人自己还在呢，别当面就把饭给约上了。 　　钰筠脸色再红，把脸扭向一边。 　　李清茶尴尬， 　　“那个……未离啊……你要不要尝一尝？” 　　池未离斜她一眼，问道：“我能吃？咱们分着吃，没问题吧？” 　　这话表面上问的是李清茶，其实问的是钰筠， 　　至于分着吃的是羊膝还是李清茶…… 　　o(*￣︶￣*)o 　　就看两个妹子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钰筠缓缓点头， 　　“嗯。” 　　声音很小，细若蚊蝇，几乎要听不见了。 　　池未离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沾花惹草的混蛋！ 　　之后，她也尝了一口羊膝上的肉，惊讶地睁大眼睛， 　　确实好吃！ 　　她直接用手握着半截光溜溜的羊小腿骨，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块羊膝， 　　那模样，就像在啃炸鸡腿， 　　之后，她舔舔嘴唇，动作很慢，明显是在体味菜肴的余韵。 　　钰筠嗤笑一声，心中有一丢丢小开心。 　　李清茶：？？？ 　　她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做研发的程序员，而池未离、钰筠分别是做市场和设计的，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产品研发问题达成了一致，却没有让程序员与会， 　　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下意识清清嗓子，想说点儿什么， 　　就在这时， 　　“侯爷，不好了！” 　　外面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 　　帐篷内三人愕然， 　　小灰：“喵？” 　　钰筠上前一步，拉开了门帘， 　　士兵抢进来，单膝点地抱拳道：“侯爷，打起来了！敖千总正在那边说和，但情况根本就控制不住！” 　　李清茶倏地站起来， 　　“谁！？哪个图腾的！？” 　　“什么图腾的都……额……侯爷，您可能误会了，妖族没和咱们打，他们自己人在打。” 　　“？？？” 　　李清茶懵逼。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妖族内部虽然会有倾轧，各图腾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互相看不过眼的情况非常严重， 　　但直接动手打架，还是打群架…… 　　可能吗？ 　　她问：“什么原因打起来的？为什么要让老敖维持秩序？” 　　士兵的嘴角抽了抽， 　　“想报名上咱们书院的人太多了，二十套桌凳根本不够看的。” 　　“你说啥？” 　　“而且，最荒唐的是，他们打起来不是因为桌凳，而是因为地盘儿。房先生说，暂时就那么多位置，没抢到座位的可以站着听，结果书院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很多外围的人听不到，就往里面挤，里面的人好不容易占了位置，也不愿意让，结果就起了口角，最后演变成了互殴。” 　　李清茶：“……” 　　池未离：“……” 　　钰筠：“……” 　　这个展开有些过于魔幻现实主义了，让人一时间消化不了。 　　过了好一阵， 　　“去看看？” 　　李清茶征询两个女伴。 　　两人一同点头。 　　李清茶便把剩下那块羊膝拿起来，三两下啃完，至于烤的羔羊肉，则用油纸包好，再带上几块饼， 　　她们跟着士兵一同往校舍赶，路上顺便把饭吃了。 　　到达现场，远远地就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李清茶听不懂，但钰筠懂， 　　狐妖少女侧耳倾听， 　　“你特喵的！给老子滚！” 　　“明明是我先来的！抢占位置也好，给先生们送束脩也好，明明是我先来的！” 　　“人家收你的束脩吗？” 　　“啊这……” 　　…… 　　都快吵成菜市场了。 　　钰筠的脸色有点儿难堪， 　　李清茶看在眼中，大概也能猜到这帮人骂架骂得脏字儿比较多。 　　钰筠低声说：“让你们看笑话了，抱歉。” 　　李清茶摇摇头， 　　“我怎么会嘲笑呢？当然，笑肯定是要笑的，因为开心嘛~” 　　“开心？” 　　“对。这么多人来我们大夏办的学校报名，说明什么？说明我讲课讲得好啊！我当然开心。” 　　(ˉ▽￣～) 切~~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钰筠无奈摇摇头，说道：“现在怎么办？” 　　李清茶沉吟， 　　办学这个东西，她也是第一次，不过有些原则性的问题还是懂的， 　　就比如大夏办的这个书院，目的是为了搞文化入侵，那就一定不能具有太强的商业性，不能依照束脩的多少收学生。 　　而且，学生也不能搞得太多， 　　否则教不过来，教学质量下降，反而会被反噬。 　　李清茶说：“咱们应该想个办法来控制生源。” 　　又是一个新造的词， 　　不过钰筠觉得，“生源”二字非常贴切。 　　她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清茶摊手， 　　“还能怎么处理？先分开这帮搅合在一起的互殴犯再说。” 第557章 少年郎 　　李清茶如同鹰隼一样腾空而起， 　　“退！” 　　就像是有一股巨力，将纠缠在一起的妖族百姓分开，全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没办法，李清茶一刀破碎正念玉舍，实力强悍， 　　谁敢跟她起冲突？ 　　李清茶抹了抹嘴角的油，还有一股未散掉的烤羔羊肉酱汁味儿， 　　她轻笑道：“那个，其实我没用气机。” 　　众人：？？？ 　　难怪刚才没感到力量， 　　emmm…… 　　竟然是被“退！”这一个字给吓得分开的。 　　妖族百姓都觉得有点儿丢脸，平时自诩比人族强的那股气势消失殆尽。 　　“……” 　　“……” 　　“……” 　　气氛有些诡异。 　　李清茶环视一圈，说道：“既然能好好说话了，那我们就进行下一步好了。首先，一共有多少人要在书院报名的？”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我！” 　　“我家孩子！” 　　“我闺女！” 　　…… 　　乱糟糟的一团。 　　李清茶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对一边的房经吾使了个眼色， 　　后者有些为难地叹气，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刚才统计到了三百人，这个数实在是太多了，后面的就干脆不统计了。” 　　嘶…… 　　三百！？ 　　白鹭书院圈了那么大一片底盘儿，也才师生千余人， 　　布轮这么小个院子，能搞起一个容纳五十人的校舍就不错了，万不可能收三百人以上。 　　李清茶沉吟片刻，说道：“坏人我来做。” 　　房经吾点头， 　　“那可太好了。” 　　“嗯？” 　　“没有没有，四为先生高风亮节，乃是我辈楷模，学生对你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李清茶：￣□￣｜｜ 　　感觉甩锅是大夏根深蒂固的文化啊…… 　　她无奈地摇摇头，之后提高了音量喊道：“布轮的百姓听好了，本书院，只收十岁以下的稚童。” 　　这个算盘打得很好， 　　少年郎，无疑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希望，妖族再蛮夷，也不可能反对。 　　然而， 　　“凭什么！？” 　　“我坚决不同意！” 　　“反对！反对！” 　　…… 　　那帮妖族人又吵得不可开交了。 　　李清茶诧异， 　　正白丝不得骑姐之时，一旁的房经吾提醒道：“四为先生还记得那个生物钟的事情吗？他们都觉得你能提高农副产品产量，所以想来听课。” 　　李清茶：“……” 　　神特喵的提高农副产品产量！ 　　一旁的池未离、钰筠两个妹子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李清茶脸色一黑， 　　“诸位，诸位！都静一静！其实，我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教育是百年大计，少年郎乃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大夏既然要大张教化，就必须从娃娃抓起。” 　　众人沉默， 　　气氛依然有些焦♂灼。 　　李清茶只能继续道：“而且，少年郎的反应速度、学习能力要比老人快得多。” 　　这话又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妖族百姓不满。 　　李清茶看他们群情激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对旁边的敖景山招招手，让他找来十名士兵站成一排。 　　之后，她说：“各位，你们既然不赞同，那不妨做一个比试好了。” 　　一听比试，妖族百姓的气势瞬间馁了， 　　李清茶进入布轮，怼天怼地，将西域佛门和右王先后斩于马下， 　　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哪是对手？ 　　可如果不比…… 　　不甘心！ 　　有人忍不住说：“四为先生，要怎么比？” 　　李清茶笑笑，说道：“很简单，我现在给出三个手势，石头、剪刀、布。” 　　她缓缓地变换着手势。 　　所有人屏息静听，就连房经吾他们也一样，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李清茶问：“看清了吗？” 　　立即有稚嫩的声音回答道：“看清了！” 　　是个小孩子。 　　李清茶忍不住笑了笑， 　　“看吧，这就是我不喜欢找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的原因，我教书，你们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这些少年郎可比你们积极多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有一丢丢不好意思。 　　李清茶再问：“看清了吗？” 　　“看清了！” 　　这次是所有人回应，就连钰筠也跟着凑热闹。 　　李清茶点点头， 　　“下面，我会让这十名人族士兵摆出三个手势中的一个，你们只要依次模仿过来就可以了。” 　　池未离不解， 　　“模仿有什么用？” 　　“很简单，从观察到思维处理，再到模仿，这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越短，证明人的反应越快，脑子越灵光，学习能力越强。” 　　“你的意思是要通过计时来决出胜负？” 　　“没错。” 　　其他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个比试好像很简单， 　　怎么可能输给小孩子呢？ 　　有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狮妖上前一步， 　　“我来！” 　　李清茶点点头， 　　“好。” 　　她环视一圈，找到了江晨，说道：“江晨，你上，可别让我失望。” 　　江晨多少有些紧张， 　　但先生之命不可违逆，他上前一步，对那个狮妖鞠躬， 　　“叔叔，我会赢。” 　　狮妖哈哈大笑， 　　“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两人站到了那十名士兵身前。 　　钰筠问道：“是两人一起比还是计时？两人一起比的话更直观，谁快谁慢一目了然，但可能互相影响，计时的话……唔……” 　　有这么精密的计时仪器吗？ 　　李清茶想想，觉得也对，便又招来了十名士兵， 　　“你们分成两组，背对背。” 　　又转向江晨和那个狮妖， 　　“一会儿，无论你们谁完成，立即举手，并且大喊一声‘结束！’，清楚了吗？” 　　江晨：“清楚了！” 　　狮妖：“……” 　　李清茶摊手， 　　“看吧看吧，又来了，一点儿也不积极。” 　　狮妖不由得老脸一红， 　　四十好几的人了，被李清茶像训孩子一样教育，确实挺丢面儿的。 　　李清茶问：“清楚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清楚了！” 　　喊完这句话，狮妖的脸更红了，感觉现在比刚才还丢面儿，无论喊不喊都丢面儿。 　　因为这个突**况，他紧张了数倍。 　　这也正是李清茶的用意。 　　她呵呵一笑，示意江晨和狮妖站好，之后抬手说道：“开始！” 　　一瞬间，两人动了， 　　模仿手势不难，可即便如此，江晨还是很快甩开了身位，以领先令人的速度大喊一句： 　　“结束！” 第558章 艹！ 　　赢了…… 　　竟然赢了！ 　　江晨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有一丝丝的惊讶，但更多的是那种无法言表的兴奋。 　　很多孩子都这样，会做正面击败成年人的白日梦，在梦里，他们可能会想着冲上去给对方一拳，但现实的实力对比又不允许， 　　结果，梦就只能是梦了， 　　而李清茶的“游戏”，帮江晨实现了。 　　“……” 　　“……” 　　“……” 　　寂静降临。 　　狮妖的表情凝固，有些难以置信，根本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蓦地，他大喊：“不对！” 　　江晨的表情没有变化， 　　果然是这样…… 　　大人输了也会放赖，放赖并不只是小孩子的专利。 　　他看向李清茶， 　　“先生。” 　　短短两个字充满了恭敬。 　　李清茶对江晨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之后转向狮妖，问道：“怎么不对了？” 　　狮妖的表情一僵，目光扫过，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都明亮了一分，之后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指着几名士兵， 　　“你看他们，有两个人连续做出同样的手势。” 　　也不能算无端指控， 　　确实，在给江晨出题的士兵中，有连续两人给出的是剪刀。 　　李清茶说：“这是随机的。大家应该清楚，我挑选士兵的时候不曾跟他们有过私下交流，士兵和士兵之间也不可能心有灵犀。” 　　有人忍不住嘀咕：“那岂不是不公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不合适吧……” 　　人在输的时候，喜欢将原因归结于运气，无论是对手的运气好还是自己的运气差； 　　在赢的时候，则喜欢归结于实力，是自己的实力强。 　　李清茶心里门清，看向狮妖， 　　“怎么？你还想再比一轮？” 　　狮妖不由得愣了愣， 　　他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比下去，因为，如果再输一轮，就没法找任何借口了， 　　所以…… 　　“我认为应该换个比法。这个游戏的运气成分太明显。” 　　江晨听了，心中愤怒， 　　果然是在放赖。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李清茶， 　　先生是个据理力争的人，即使是面对西域佛门和右王这样的势力，也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绝对不可能妥协。 　　没想到， 　　李清茶沉吟片刻， 　　“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换个玩法。” 　　江晨：？？？ 　　他一脸懵。 　　李清茶笑了笑， 　　“没必要完全改规则，咱们还是石头、剪刀、布。但这次不模仿手势了，而是要进行多一层转换，布克制石头、石头克制剪刀、剪刀克制布，也就是说，当你面前的人出石头的时候，你要出布。” 　　众人立即明白了李清茶的用意， 　　刚才的模仿一共三个步骤：观察→思维处理→做出相同的手势， 　　这一次，则是四个步骤， 　　观察→思维处理→寻找取胜的手势→做出手势， 　　步骤越多，运气施加的影响越小，能力施加的影响越大， 　　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李清茶继续说：“当然，还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每组找来五十个人，模仿他们的手势。人越多，随机性越强，越不看运气。” 　　这一招也行。 　　但狮妖肯定不愿意，因为一旦输了，那就彻底证明自己不如少年郎了， 　　而且，五十个人…… 　　如果落后十几个身位，简直不要太丢脸。 　　他说道：“少年郎体力有限，五十个人一路模仿过来，肯定会吃不消的，我不能以大欺小。”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江晨听了，差点儿当场炸裂开， 　　“不！我不怕！来！” 　　李清茶：￣□￣｜｜ 　　小伙子有好胜心是好的，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 　　她清清嗓子， 　　“找五十个人过来，这校舍根本搁不下，没那个必要吧。” 　　说着，对江晨频频眨眼。 　　江晨无奈，只好说道：“我听先生的安排。” 　　李清茶点点头， 　　“那么，咱们就按照石头、剪刀、布的新玩法来了，至于如何判断输赢，还是跟上一轮一样，靠时间消耗的多少决出胜负。听明白了？” 　　江晨：“明白了！” 　　中气十足。 　　狮妖：“……” 　　李清茶无奈叹气， 　　“你又来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话音未落，狮妖赶紧大吼：“明！白！了！” 　　羞涩得想找个地缝钻。 　　李清茶呵呵一笑，示意所有人准备，然后猛地喊道：“开始！” 　　比起上一轮的模仿，这一轮的明牌猜拳确实要在脑子里多转一个弯儿，所以更加考察反应能力， 　　于是，少年郎的优势更加明显。 　　江晨脑子转得特别快，在领先三个身位的情况下搞定了， 　　“结束！” 　　他大喊着举手。 　　那个狮妖脸上浮现出汗珠，整个人都不好了。 　　增加步骤，他反而输得更多，从侧面也说明了自己这个成年人的思维灵活度远远不及江晨。 　　李清茶笑着说道：“现在看来，胜负已分。” 　　江晨看了看那名狮妖，忽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叔叔，你这一组中也有两个人连续做出了相同的手势哦~” 　　有吗？ 　　狮妖一愣。 　　没想到…… 　　“可惜的是，在后面三个，你还没到就已经输了。” 　　狮妖：￣□￣｜｜ 　　李清茶忍不住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可别忘心里去啊。” 　　狮妖冷哼一声，甩手回到人群。 　　众人看他， 　　“输得也太惨了吧？” 　　“难道说，李清茶说的是真的，少年郎确实更会学习？” 　　“不见得是学习，主要还是反应快。” 　　…… 　　他们都接受了结果。 　　李清茶对江晨满意地点点头，之后说道：“胜负已分，我们书院的招生规则大家应该都能认可了吧？” 　　众人沉默，没有再反对。 　　呼~ 　　白鹭书院的先生们长出一口气，暗暗佩服， 　　还是四为先生会办事， 　　刚才，这帮人在门前都打起来了，四为先生一来就成功化解了危局。 　　房经吾说道：“既然如此，合格的稚童重新报名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 　　“那我不来听课了，让我家娃儿来。” 　　“嗯，我家那闺女年龄也合适。” 　　“真羡慕你们，有适龄的，我家……唔……对了，我找我家的小侄女来听。” 　　…… 　　众人又变得热火朝天起来了。 　　李清茶：？？？ 　　这特喵的什么展开！？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心中似乎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第559章 游戏 　　书院的课暂停五天。 　　第二天，李清茶起得很晚，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妖族家长们的聒噪犹在耳畔。 　　“真难搞……” 　　她嘀咕着坐起来，注意力集中到聊天群上， 　　「二：四为先生真是厉害，布轮城内，几乎所有的适龄少年都要过来上课。」 　　李清茶：￣□￣｜｜ 　　没想到群里也在讨论这件事。 　　「五：真的吗？」 　　「五：布轮城市规模不大，但稚童得有两三百人吧？」 　　「二：所以四为先生暂时停课了。」 　　「五：厉害啊……」 　　眼看着不言又要化身小迷弟了，李清茶便没再看群里的消息， 　　反正不会有什么营养。 　　她披上衣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出撵帐。 　　池未离的声音响起， 　　“没睡好？” 　　小灰：“喵~” 　　李清茶刚要回话，却惊讶地发现钰筠也在，正和池未离两人捧着油纸包，啃里面的牛肉饼。 　　“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啊。” 　　“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啊。” 　　两个妹子异口同声。 　　李清茶：？？？ 　　这个世界变化得也太快了。 　　她懒得追问， 　　“也分我一个。” 　　钰筠和池未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 　　“好好好，给你！” 　　油纸包递过来， 　　李清茶狠狠地啃了一口牛肉饼，之后舒畅地长出一口气。 　　池未离问：“烦了吧？” 　　李清茶点头， 　　“没想到书院成功开办起来，招学生却成了大问题，一共五十个名额，竟然报了二百三十七人，真是有够离谱的。” 　　她问：“在大夏都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池未离歪着头想了想， 　　“无非两点：一、看束脩到不到位；二、看是不是举子。” 　　第二点李清茶还能理解， 　　就比如白鹭书院，里面的学生至少是秀才出身， 　　至于束脩…… 　　“还有看束脩的吗？” 　　“对，就拿监生举例好了，里面有很多是纨绔子弟。” 　　“原来如此，看来拿束脩卡人是不可能了，只能设置入学考试。现在的问题是，妖族小孩儿习得的汉字不多，怎么考？搞得太难了，那帮妖族家长又要来大闹特闹，怕是会把学校都拆了。” 　　“……” 　　“……” 　　两个妹子沉默。 　　小灰：“喵？” 　　李清茶伸手，默默猫咪的脑袋， 　　小灰伸出舌头舔舐她手指上的牛肉残渣。 　　钰筠全程看在眼中，有些扭捏地错开了视线，脸颊浮起一层微微的红晕。 　　她小声说：“走，四处看看。” 　　李清茶点点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这儿干瞪眼也不是办法。” 　　她们三两口吃掉牛肉饼，走出营地。 　　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了一堆妖族百姓围在门口附近，有原地杵着翘首以盼的、有大包小包准备送束脩的，甚至有搬来铺盖准备打持久战的， 　　他们看到李清茶，立即骚动起来， 　　“人族的侯爷，到底怎么招生，你倒是给一句准话！” 　　“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对，一定要给个说法！” 　　…… 　　场面十分混乱。 　　李清茶头疼，提高音量说道：“各位，我承诺在五天后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堵在这里不会有任何效果，还是先回去吧。” 　　钰筠的嘴角勾了勾， 　　“假！” 　　李清茶也觉得假，但是没办法。 　　妖族百姓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得出李清茶语气中的敷衍， 　　有人说：“既然要五天后，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了。” 　　说完，他径直坐下，对身边的人招招手， 　　“咱们接着玩！” 　　竟然还顺势拿出了一大壶酒。 　　李清茶抬眼看去，发现他们不光带了铺盖，还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碗，碗内放着骰子。 　　这尼玛…… 　　是要住在这儿！？ 　　池未离努力憋着笑，低声说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唯有法国军礼， 　　李清茶：┗( ´・∧・｀)┛ 　　钰筠嘀咕：“喂喂，你这就投降了？” 　　李清茶无奈， 　　“你以为我想？现在堵营的都是布轮城内的百姓，我是能打还是能杀？当初，我在亳州都没把那些冲击皇子行辕的人怎么样呢~” 　　“我去劝劝他们，使女的身份说不定有用。” 　　钰筠走入人群之中， 　　李清茶和池未离跟在后面，周边的喧闹声不绝于耳， 　　“你输了，喝酒！” 　　“剪刀、石头、布！” 　　“我猜有七个六！” 　　…… 　　大清早的，气氛比午夜的酒吧还要热闹。 　　蓦地，李清茶想到了办法， 　　她拉住钰筠，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然后走到一个赌桌旁边，看妖族百姓玩的游戏， 　　其实玩得很简单， 　　猜拳、猜大小、大话骰…… 　　都是酒吧或KTV常见的形式。 　　李清茶沉吟片刻，忽然提高音量说道：“各位，我已经想好该如何筛选进入书院的稚童的名单了。” 　　此言一出，空气立即安静了下来， 　　盯—— 　　无数道视线汇聚在她身上。 　　李清茶轻咳一声， 　　“考试，但……你们先别急，听我说完。我知道圣国的稚童不识汉字或者识字很少，会让考试变成赌运气，所以，我准备考的是经算之术。” 　　众人一愣， 　　立即有人大喊：“这恐怕也不行吧？他们确实识得数字，但计算……太难了！” 　　李清茶摆了摆手， 　　“不，我们的方法会比较倾向于做游戏。” 　　“什么？” 　　“就比如各位现在玩的石头、剪刀、布是两人同时给出手势，这和我昨天教的不同吧？但实际上，你们这种玩法才是正确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清楚李清茶讲这件事的原因。 　　李清茶说：“我举这个例子就是想告诉各位，游戏其实是人的天性，是不需要学习就能体悟的，靠玩，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天赋的。” 　　这一点倒是没错， 　　那些妖族人也明白李清茶的意思了， 　　他们面面相觑。 　　“……” 　　“……” 　　“……” 　　沉默降临。 　　李清茶嘴角勾起， 　　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了。 　　良久， 　　“知道了。” 　　有人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一旦出现带头的，其他人也会立即加入撤退的队伍，没多久就将东西该收的都收了，默默离开。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钰筠瞄了她一眼，好奇道：“你准备弄什么游戏？还得是跟算术有关的……恐怕会很麻烦吧？” 　　数独？ 　　算24？ 　　21点？ 　　2048？ 　　李清茶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恶作剧的冲动，说道：“斗地主。” 第560章 你能秒杀我！？ 　　加更。 　　￥￥￥￥￥￥￥￥￥￥￥￥ 　　因为长年训练，敖景山的手上布满老茧。 　　他轻抚着名为扑克的神奇道具，只感觉入手颇为光滑。 　　这就是侯爷所说的娱乐？ 　　直觉上，他认为会很无聊，但出于对李清茶的信任，立即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看向池未离， 　　“这些就是成品了吗？” 　　池未离点点头， 　　“应该是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非得搞得如此复杂，让我用炼制术将十几张纸粘合在一起做成卡牌，直接用木片不好吗？” 　　“木片是不是太重了？” 　　“重是重了点儿，但能重到哪去呢？” 　　一边说，池未离一边拿起自己刚完成的作品仔细端详， 　　两张王牌， 　　上面画着画片，分别是小灰·瞌睡形态和小灰·吃饭形态，身姿十分优雅， 　　五十二张普通牌， 　　均分为十三张一组，每组都有对应的名字，李清茶将其命名为“黑桃”、“红桃”、“梅花”、“方块”，用♠、♥、♣、♦表示， 　　每组花色的牌包括一到十三。 　　其实，李清茶本来想用阿拉伯数字的，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在没有特别大的数的记数、计算需求下，暂时没必要引入阿拉伯数字。 　　敖景山好奇道：“这游戏怎么玩？” 　　池未离也不知道， 　　“她的原话是，‘这款游戏的玩法千变万化’，至于具体怎么玩，我也不清楚。” 　　“……” 　　“……” 　　两人盯着扑克牌都有点儿懵。 　　就在这时，李清茶和钰筠一闪身走进了撵帐， 　　她看看扑克，说道：“完成得不错。” 　　池未离小得意， 　　“也不看看是谁做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 　　“我教……唔……游戏规则还是在实战中教授吧。来，老敖、钰筠使女、未离，你们三个凑一桌。” 　　“你不玩？” 　　“我要是上桌，你们光输就行了。而且，我参与进来也不利于介绍规则。” 　　李清茶帮三人洗牌。 　　￥￥￥￥￥￥￥￥￥￥￥￥ 　　半个时辰后。 　　敖景山的手微微发抖。 　　身为一名将领，他的手已经有几年没有抖过了。 　　可现在…… 　　“我输了。” 　　敖景山一脸郁闷， 　　他已经连输五局了。 　　身为京营千户，又是李清茶的心腹，这么多次的败北绝不允许。 　　他发出怒吼：“再来！我来洗牌。” 　　钰筠和池未离不由得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写满了郁闷， 　　“敖千户，你能不能别再当地主了，这个游戏叫作‘斗地主’，地主总是二打一，会输也是正常的。” 　　“是啊是啊，我也相当一次地主。” 　　敖景山有些愤愤不平， 　　这个游戏似乎有地主必死的魔咒，他想要打破，却一直没能成功， 　　李清茶在旁边窃笑， 　　“怎么样，规则都掌握了吗？” 　　三人同时点头， 　　敖景山说道：“掌握是掌握了。但是，地主是不是也太难了点儿？我从来没赢过。” 　　其实，池未离也当过了两把地主，都输了， 　　但这姑娘鬼灵精得很，感觉出了难度，不再叫分，坚决和地主说拜拜，之后就再没输过， 　　而敖景山比较执拗，一直在输。 　　李清茶笑笑， 　　“那我来当地主示范下吧。” 　　她看向敖景山， 　　敖景山：￣□￣｜｜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和钰筠和池未离争位置，只好无奈地起身， 　　“这样，我在旁边看着吧。” 　　表面上大度，心却在滴血， 　　我想继续玩啊喂！ 　　李清茶对敖景山点点头，然后坐在让出来的位置上。 　　三人摸牌。 　　结果，一拿起牌来的钰筠就有些兴奋， 　　因为这副牌实在是太好了，只要打两个对子，放出一个顺子，最后单点一个二，就能剩下四个一， 　　而四张数字一样的牌，就是所谓的“火鸦神雷”，（炸弹） 　　火鸦神雷只有“小灰咆哮”可以战胜， 　　小灰咆哮是将两张王一起甩出来，是最大的牌型。（王炸） 　　钰筠催促道：“出牌吧。” 　　李清茶嘴角勾起， 　　“你看起来很有信心嘛~” 　　“地主从来没赢过嘛~有信心是当然的。” 　　啧…… 　　钰筠还知道放烟雾弹， 　　不错。 　　李清茶翻开三张属于地主的盖牌，放进手中，然后数出两张扑克，落在桌面上， 　　“对三。” 　　钰筠兴奋地大叫， 　　“对十三！” 　　“应该是未离先哦~” 　　“唔……对不起。” 　　池未离无奈， 　　“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出牌？算了算了，我过了，让你直接出对十三好了。” 　　“诶嘿~” 　　钰筠卖萌，掏出了对十三。 　　没想到…… 　　“你出。” 　　李清茶表现得很轻松。 　　当然，在钰筠眼里，那是故作轻松， 　　她又甩出了两张， 　　“对十二！” 　　不出所料，李清茶再次摇头， 　　“要不起。” 　　“四到十一。” 　　“要不起。” 　　“一个二，嘿嘿嘿~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哦~” 　　钰筠手里握着四个一，嘴角都快笑得裂开了，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 　　看她这样子，傻子也能猜到手里是什么牌型了。 　　不过，李清茶一点儿不慌， 　　他拿出两张小灰， 　　“王炸！” 　　池未离立即从旁指正， 　　“王炸是什么？这个是小灰咆哮。另外跟你说一句，四张相同的牌型叫火鸦神雷，是除了小灰咆哮以外最大的牌型。” 　　这个提示已经很明显了， 　　少女正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李清茶，他已经没有胜算了。 　　钰筠内心狂笑， 　　十六张牌你能秒我！？ 　　你能秒杀我！？ 　　她说：“你今天能十六张牌把我秒了，我当场，就把这副牌吃掉。” 　　这丫头已经完全领悟到斗地主的乐趣了。 　　但是…… 　　斗地主所带来的的痛苦呢？ 　　李清茶毫不留情，敲碎了钰筠的梦想，将手中的十六张牌一股脑地甩掉， 　　“是我赢了。” 　　三张四、三张五、三张六、三张七，带着四张单， 　　秒杀！ 　　钰筠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清茶伸个懒腰， 　　“所以说，地主并不是必输的。拥有三张盖牌可以更容易凑出顺子之类的牌型，而且可以先出牌，这些都是优势。” 　　这是废话。 　　扑克是充满了各种随机因素的卡牌游戏，除了技术外，真正的乐趣在于运气。 　　她能赢的秘籍，就是运气， 　　“怎么样，这个游戏好玩吗？” 　　其他三人连连点头， 　　“当然好玩！” 　　池未离说：“就是胜负不好控制，输得太多就没心思继续下去了。” 　　“这么想赢啊？” 　　“当然，玩游戏就是要赢。” 　　有这种想法十分正常， 　　李清茶轻笑， 　　“其实，玩斗地主是有秘籍的。” 　　钰筠兴奋， 　　“真的吗？” 　　“嗯，我这个人从来不藏私，准备给你们好好分享一下我的秘籍，在习得了我的秘籍之后，你们还能在此基础上继续开发新秘籍。” 　　“这么神奇吗？” 　　“当然神奇，因为，那个秘籍的名字，叫算术。” 　　敖景山：“……” 　　池未离：“……” 　　钰筠：“……” 　　诡异的沉默。 　　过了一阵，钰筠说道：“咱么接着玩吧，别管他。” 第561章 暴杀 　　五天后。 　　清晨。 　　因为请了大夏的工匠来赶工期，所以校舍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可以容纳整整五十人， 　　至此，书院可以正式开课了。 　　李清茶起个大早，草草吃了点儿东西，赶到校舍， 　　不出意外，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大部分是学生家长，还有就是凑热闹的左王李呼伦、右王、妖族贵族，以及他们带的卫兵。 　　敖景山迎上来，压低声音， 　　“有些人退掉了申请。” 　　李清茶眼睛一亮， 　　果然，绝大多数人是三分钟热度，更何况是人族办的学校，妖族无法做到知根知底，拖了五天，自然会有人退缩， 　　很像在Steam上买游戏，玩不到两小时可以退款。 　　她问道：“多少人？” 　　敖景山说：“房先生说是七个。” 　　“……” 　　“侯爷？” 　　“……” 　　这么小的数字不如不说啊喂！ 　　李清茶想静静。 　　敖景山也有点儿尴尬，挠挠头继续道：“说句实话，无论是标下还是房先生，都没想到书院会这么招人稀罕，昨天，有不少人在这里通宵排队。” 　　他伸手一指，让人将注意力放在几个铺盖上， 　　李清茶不由得想到了高考，有不少送考的家长也是如此拼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问：“白板准备好了？” 　　敖景山立即回答：“都按侯爷的吩咐办了，在木板上垫一块鞣制好的皮革，再在上面铺宣纸，用多块磁石固定的。” 　　李清茶满意地点头。 　　她清清嗓子， 　　“咳咳……”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空气一下子陷入安静。 　　李清茶说：“书院招生的要求是十岁以下的稚童，我希望各位能够自觉一些。” 　　没人动， 　　也没人给出回应。 　　要说这么多人中没有超龄学员，正常人都是不会信的。 　　李清茶严肃道：“过一会儿，我会让未离小姐对学生进行登记，她是大夏钦天监监正的四位亲传弟子之一，在她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徒劳。” 　　说着，她看向右王。 　　右王脸一黑，权作未见， 　　反倒是一旁的李呼伦开腔了， 　　“你们都听到了，超龄的自己掂量着点儿，省得让人拆穿了，给我们圣国丢脸。” 　　左王的话还是有用的， 　　能明显注意到，人群中有不少面露不甘。 　　李清茶对池未离点点头， 　　“开始吧。” 　　于是，池未离开始按照之前登记的人名叫号，施展望气术测他们有没有说谎， 　　在揪出了两个超龄的孩子后，事情变得顺利了不少，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完成了统计，最后的有效报名数是一百七十七， 　　人数竟然少了这么多……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她说：“之前我就已经讲过了，要进书院读书，必须得过一个测试，一个游戏测试。” 　　一边说，一边拿出做好的扑克牌， 　　“我一共准备了……” 　　话音未落，右王的声音响起：“武定侯可曾听过一个词——玩物丧志？” 　　众人：“……” 　　来了！ 　　又来了！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右王和李清茶九成九要互怼。 　　钰筠无奈叹气， 　　“父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了。 　　李清茶：“无需解释。” 　　右王：“无需解释。” 　　盯—— 　　两人的视线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对方的身上。 　　李清茶冷笑一声， 　　“右王可曾听过一个词——寓教于乐？” 　　事实上，她很不喜欢这个词， 　　她始终认为，学就是学，玩就是玩，非得执着于寓教于乐，反而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表现，又当又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人总是天**玩的，没什么好丢人的。 　　但今天情况特殊，还是要把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搬出来套用一下。 　　右王半步不退， 　　“没想到武定侯信奉寓教于乐，当真有趣……既如此，那你不妨让我见识一下有什么好玩的游戏能做到你说的四个字吧。” 　　“数大米。” 　　“你！@#*￥%……” 　　右王被李清茶短短三个字暴杀了，脸色发紫，就像一个猪肝。 　　李呼伦不由得哈哈大笑， 　　良久，他平复笑容，说道：“武定侯没必要紧抓着之前的事情不放。其实，本王也挺好奇的，如果真能做到寓教于乐，那本王的成长路径或许也会不同。” 　　李清茶沉吟片刻，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转过身，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众人好奇观望。 　　那是一个9×9的盘面，被分成九个3×3的正方块，即所谓的“九宫”，每一宫是九个小格， 　　在小格内，被填上了一到九的数字。 　　李清茶环视一圈， 　　“有谁能看出什么规律？外面的大人不要回答，让学生来答。” 　　“……” 　　“……” 　　“……” 　　一句话给现场干沉默了。 　　李呼伦看得抓耳挠腮，问身边的右王：“老狐狸，你能看出什么规律来吗？” 　　右王：￣□￣｜｜ 　　密密麻麻一堆数，能看出来个棒槌…… 　　他故作高深地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知道李清茶为什么不让大人回答吗？” 　　李呼伦沉吟， 　　良久， 　　“不知道。” 　　他十分老实地回答。 　　右王嘴角勾起， 　　“原因非常简答，这里面的规律对于我们这些大人来说太好找了。” 　　言外之意，找不出来就是成年人失格。 　　右王对李呼伦太熟悉了， 　　这哥们，悍勇有余、智慧不足，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自己如此这般一番言语刺激，李呼伦肯定不会再追问下去。 　　然而，事情似乎不是这样， 　　只见李呼伦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右王，目光中充满了复杂， 　　右王脊背发凉，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李呼伦叹气， 　　“老狐狸，我在人族京城的时候，听过人族蒙学中传授的一些内容。” 　　“正常。你想说《千字文》？《幼学琼林》？” 　　“不，我听说的故事叫作《大王的新衣》，是李清茶所著，用来编排咱们圣国王庭的故事，极尽讽刺，比破口大骂还要恶心人。” 　　听李呼伦这么说，右王也来了兴趣， 　　他好奇道：“内容是什么呢？” 　　李呼伦的眼神更复杂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大王的新衣》的故事大致讲了讲。 　　“……” 　　“……” 　　“……” 　　诡异的安静。 　　右王：￣□￣｜｜ 　　他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李清茶可以装逼，而自己装逼却要被暴杀， 　　最可气的地方在于，还是被几十章前埋的伏笔暴杀…… 　　艹！ 第562章 数独 　　校舍内一片安静。 　　李清茶读了十几年书，自然知道学生们不想回答问题时的表现， 　　低着头、眼神飘忽、出汗…… 　　不一而足。 　　李清茶嘴角勾起，说道：“看来，你们都不想回答啊，既如此，那我可就点名了。” 　　她对一旁的池未离招招手， 　　后者立即会意，把刚才记录的名册递了过来。 　　现场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没想到的是，李清茶竟然又把名册放下了， 　　“之前我就说过，经算之法一定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们现在的问题在于，连假设的勇气都没有。” 　　“……” 　　“……” 　　“……” 　　依然是一片沉默。 　　李清茶很清楚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更何况，这些学生里有不少是被家长逼着来的，自己对学习有兴趣统共有几个？ 　　她说：“既然如此，那先生我就抛砖引玉了。” 　　这句话很有效， 　　一帮人全都抬起了头。 　　李清茶笑着叹气，指了指白板上的九宫格，说道：“首先第一点，这些小方格里的数字全都比十小。” 　　众人：？？？ 　　还可以这样的？ 　　有孩子说道：“那我也知道了，这里面的数都比一大。” 　　哄堂大笑， 　　回答的孩子不由得脸色通红。 　　李清茶安慰道：“大家不要笑，他说的一点儿问题没有，甚至可以说，他讲的内容是这个九宫格最基础的规律之一。” 　　孩子们安静下来，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李清茶继续， 　　“但我必须纠正一点，这里面的数字不是都比一大，而是比一大或者等于一。” 　　古代就有“等于”这个词了， 　　例如，“为政之首务也，饥馑之世，珠玉金银等于粪土，惟谷之为贵，不可一日无也”， 　　只不过，用在算术上还没有先例，非饱学之士是听不懂的。 　　房经吾替李清茶解释， 　　“等于，意思是一样、没区别。” 　　众人这才理解。 　　李清茶继续讲解， 　　“之所以说这个规律很重要，是因为……大家注意这些格子，你们有没有发现，格子的数量和九这个数字的关系？” 　　这个提醒算是很明显了， 　　钰筠眼前一亮， 　　“我知……” 　　才说了两个字儿，就被李清茶一眼给瞪回去了， 　　“你是小孩子？” 　　钰筠脸一红， 　　可不知道出于哪种奇怪的心态，她的心里泛起一阵甜蜜，因为“你是小孩子？”这句话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宠溺味道。 　　狐妖少女摸了摸脸颊，发现烫得厉害， 　　心如小鹿乱撞。 　　只可惜李清茶是个彻头彻尾的直女，没有察觉， 　　她问道：“有人想到了吗？记住我说的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这次，学生们没有低头， 　　有几个应该是已经发现了规律，紧盯着白板上的九宫格，一个格一个格地排查过来， 　　终于有人说话了， 　　“先生，我想……唔……是不是每个九宫格的九个小格都填着一到九的数字？而且，这些数字只出现一次，不会重复。” 　　李清茶点头， 　　“非常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学生一愣， 　　“苏……苏鄂。” 　　“速速饿？” 　　“苏鄂。” 　　李清茶在名册上找了一阵，之后在苏鄂的名字旁画了个圈， 　　“你不用参加后面的测试了，你被录取了。” 　　苏鄂的表情先是惊讶，接着变成了欣喜若狂， 　　无数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李清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继续说道：“这个九宫格还有一些未发现的规律，你们继续找。” 　　有此鼓励，孩子们变得踊跃起来， 　　没多久，该找的就都找齐了。 　　李清茶说道：“没错，在每一行、每一列和每一宫中，都填着一到九的数字，且只出现一次，你们非常聪明。” 　　孩子们无不雀跃。 　　房经吾不由得佩服， 　　在白鹭书院，即使是魏山长亲自授课都没有这么好的课堂氛围，四为先生却能用几句话就把气氛带动起来，实在难得。 　　这时，右王又发话了：“武定侯，咱们刚才似乎在聊寓教于乐的事儿吧？” 　　李清茶被插话也没有生气， 　　“右王莫急。” 　　她转过身，通过调整磁铁的位置换上一张崭新的宣纸，之后在上面又画下了九宫格，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不是每个格子都填了数字。 　　有聪明的瞬间就明白了， 　　有人说：“让我们填写吗？” 　　李清茶点头， 　　“没错。至于规则，就是我们刚才找到的那些规律。不知道这个游戏入不入得了右王殿下的法眼？能不能做到寓教于乐？” 　　右王没有接茬，因为他看着那道数独题，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尝试着将其完成了。 　　李清茶说：“看来，这个游戏挺好玩？” 　　右王悚然而惊，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圈套，下意识地开始答题了？ 　　他脸色不虞， 　　“武定侯真是好手段，竟把本王给绕了进去。只是，你自己给出的游戏，自己总得会玩吧？” 　　李清茶说：“那是当然的。” 　　她转向那帮稚童， 　　“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小心假设、大胆求证，玩这个游戏的方法也是一样的。” 　　有人提问道：“先生，该怎么假设啊？” 　　“很简单，从一到九一遍遍地尝试，这是最普遍、最简单的方法。” 　　“啊？这算什么假设啊？” 　　“呵呵，我所说的尝试不是一个一个空格去试数字，而是就已经存在的数字去否定该数字不能存在的地方，即排除法。” 　　这话说得有点儿绕，但其实举例很简单， 　　李清茶拿一个格子举例，很快就让学生们明白了什么是排除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时辰，她带着众人完成了数独。 　　所有学生都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学习还能这样。 　　妖族的贵族全程看着，心中无不感慨。 　　李呼伦长出一口气， 　　他对右王挤挤眼， 　　“如何？” 　　右王皱眉， 　　“什么如何？” 　　“还能是什么？问你寓教于乐如何呗？你觉得李清茶的这种教书方法是否有用？” 　　“……” 　　右王不知该如何反驳。 　　过了一阵，他提高了音量，说道：“武定侯，我刚才看你填写的全过程，总感觉这个游戏跟经算之学无关，反而更考察……考察……” 　　说话有些磕巴，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李清茶却很清楚，对方想说“逻辑”， 　　数独确实是一种运用纸、笔进行演算的逻辑游戏，只不过，逻辑推理的工具是数字罢了。 　　她咧嘴一笑， 　　“右王觉得不满意？没关系，我这里的游戏还多得很，要不，咱们玩算二十四？”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扑克。 第563章 求其上者得其中 　　加更。 　　￥￥￥￥￥￥￥￥￥￥￥￥ 　　右王很清楚，自己没有胜算。 　　论才智，他或许不弱于李清茶，可是论经算之术，则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这一种可能， 　　何况李清茶还表现出了相当强的教书能力，更是难得。 　　不过…… 　　“算二十四是什么游戏？真好奇啊。” 　　右王如此说道。 　　李清茶：？？？ 　　她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发现没有任何的敌意，期待反而异常明显。 　　嘶…… 　　不会是自己设计的游戏太好玩了吧？ 　　幸好，钰筠帮忙解了围，说道：“父亲，武定侯为这次考试设计的游戏非常有趣，应该比那个算二十四要有趣得多。” 　　一听这个，右王就不说话了， 　　这种态度算是默认，示意李清茶可以继续进行下去的意思。 　　李清茶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要是右王让她展示那些纸牌游戏，她还真没有什么推脱的借口，幸好被钰筠给糊弄过去了。 　　她将纸牌展开，开始介绍规则。 　　不过，斗地主对于新接触扑克的人来说还是太难了，一帮人听得云山雾罩、不明就里， 　　幸好李清茶早有准备， 　　她让钰筠、池未离、敖景山现场演示，自己则在一旁解说。 　　三人玩了五轮， 　　王炸、炸弹、顺子、连队、三代一…… 　　各种牌型都展示了一遍。 　　房经吾也是第一次知道斗地主，一脸懵逼，心说四为先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么有意思的游戏，好像只比麻将差一点儿， 　　只不过， 　　“这跟算术有什么关系？” 　　右王忍不住问，显然和房经吾有相同的疑惑。 　　李清茶笑笑， 　　“右王殿下认为算术的基础是什么？” 　　“额……加法？” 　　“错了，是比大小。只有清楚数与数的大小关系，才能正确地进行运算。” 　　右王脸一黑，感觉李清茶讲的是废话。 　　李清茶说：“这个游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帮人明确数与数的关系，而且，若想要提高胜率，则必须对数字异常敏锐。” 　　右王还是懵懵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李呼伦， 　　后者也摇摇头， 　　“不懂。” 　　李清茶说：“若一个人擅长记牌，则更容易取胜，若他再擅长简单的加减法，那取胜的可能性更大。” 　　李呼伦：？？？ 　　还是听不懂。 　　右王倒是能明白一点儿了，闭目沉思一阵，说道：“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公平，这个游戏里有地主和佃农，两者胜率一样吗？” 　　不得不承认的是，右王确实很聪明， 　　这一点也正是之前讨论过的。 　　李清茶说：“任何游戏如果不存在指名道姓的规则，那么一般是公平的。” 　　右王沉吟片刻， 　　“不对，本王用一个例子就能反驳你的说法。就以围棋来说，黑子占据优势，否则还需要座子、还棋头来进行限制吗？” 　　“右王殿下还是没明白，我说的不是黑棋、白棋，而是玩家拿到黑棋或者白旗的可能。” 　　“这……” 　　右王缓缓地点头， 　　确实，如果两个人只下一盘棋，或许不公平， 　　但两盘呢？ 　　肯定会换边，则不存在不公平的情况。 　　放到斗地主这个游戏中，佃农和地主之间是否公平不好计算，但是玩家到底是佃农还是地主的概率是公平的，何况叫不叫地主就是自愿的事情， 　　所以说，只要玩的局数够多，就不会有问题了。 　　李清茶问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包括右王，没人吱声。 　　于是，她便示意众人可以开始比赛了，按照线上斗地主的方式分组进行积分赛制， 　　整个校舍俨然一副棋牌室的模样。 　　房经吾：￣□￣｜｜ 　　凑到李清茶身边，低声问道：“四为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李清茶反问：“怎么？” 　　“右王刚才说玩物丧志，并非没有道理。这帮稚童毕竟不到十岁，无法控制自己的欲念，你设计的游戏又非常有趣，特别容易上瘾……” 　　房经吾有些担忧。 　　李清茶笑了笑， 　　“玩物丧志，其志小。志大则玩物养志。” 　　玩物养志？ 　　房经吾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清茶听着身边的“三代一”、“小灰咆哮”，脸上的笑意更盛， 　　“玩和学，本就没有那样清晰的界限；又或者，它们本就同体。只是我们人为地将其对立划分了，以为水火不容。” 　　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房经吾：“……”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驳。 　　李清茶继续道：“房兄，你所认为的读书，是不是在桌前坐得笔直，一本正经地翻动四书五经，仔细背诵？” 　　房经吾摇头， 　　“当然远不止于此。有无数前例证明，只有真正中了进士，进入翰林院，或者不入官场成为修士，才是我辈儒生读书最快、效果最好的时候。” 　　“所以，那般读书是极其狭隘的。” 　　“这……也不能这么说吧。” 　　房经吾有些不知所措。 　　李清茶拍拍他的肩，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 　　房经吾不解， 　　“此言何解？” 　　“本身志气小，所以玩的时候才总会想着再玩一会也没关系，没关系多了，自然玩物丧志。志气大，面对短期的紧要关头懂得破釜沉舟；面对长远目标则懂得适度，玩物反而养志。” 　　“！！！” 　　房经吾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忽然，一股气机在他体内奔涌，仿佛要冲破各处关隘，俨然有要突破的感觉。 　　经师易得，人师难求， 　　李清茶无疑已经成了房经吾的人师。 　　他不由得低下头， 　　“四为先生，今年过年我不准备回京城了，我要在布轮教书。” 　　李清茶先是愣了愣，随即心下了然， 　　“你要突破了？” 　　“听了先生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玩物丧志，非玩物之错，而是志向不定不坚。这帮妖族的稚童，如果志向坚定，就像江晨那样，是断然不会受到影响的。” 　　“其实，受到影响也无所谓。” 　　“啊？” 　　“你别忘了，他们是妖族，我们是人族。我该教的都教过了，问心无愧，他们学不学是他们自己的事。” 　　房经吾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四为先生确为天下第一等的妙人儿，难怪监正、魏山长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他真诚道：“我实不如四为先生。” 第564章 摆明车马 　　欢乐斗地主大赛……咳咳……选拔结束了， 　　和考试一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清茶说：“书院会将录取的名单张贴出来，公示三日，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找我……们书院的先生房先生进行反应。” 　　房经吾：￣□￣｜｜ 　　莫名其妙被加了担子。 　　右王疑惑道：“不是要招收五十人吗？这也没招满啊。” 　　李清茶立即回答：“斗地主毕竟还是有运气因素，所以我最后空余了十个名额，想用别的方法选拔。” 　　说着，她拍了拍白板上的数独， 　　“这玩意儿你们还记得吧？” 　　没人吱声。 　　数独实在是太难了，比斗地主难无数倍，小孩子心里没底。 　　没想到，李清茶说的是： 　　“你们回去出题。” 　　所有人都懵了。 　　池未离问道：“出题？” 　　“没错，出题。但是有两个要求：一、出的题目，答案必须是唯一的；二、难度要够，我完成这道题的时间必须要超过半刻钟。” 　　半刻钟就是七分半， 　　池未离砸了咂嘴，心说李清茶对自己的实力真是有信心。 　　一听是出题，那帮小孩儿反倒不担心了， 　　只要不是做题就可以。 　　李清茶摆摆手， 　　“好了，都回去吧。还想进入书院的明天把题目送来，我会现场解题，并以漏壶进行计时，符合要求的人可以进入书院。” 　　一听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众人轰然散去。 　　钰筠凑过来， 　　“喂，你故意的，对吧？” 　　李清茶做作地挠挠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留十个名额这件事。经过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妖族百姓很能闹，所以故意留了余地，让那些落选的人看到希望，分而治之嘛~” 　　“知我者，使女也。” 　　(ˉ▽￣～) 切~~ 　　钰筠白了李清茶一眼，心里却十分高兴。 　　她用手肘捅了捅李清茶的腰肋，又问：“公示的目的是不是也一样，故作姿态？” 　　李清茶摇摇头， 　　“那不至于。正所谓‘金榜题名’，大夏的科举向来有这种制度，目的在于让大家知道这个事件是透明的，没有秘密和暗箱操作。” 　　“什么是暗箱操作？” 　　“就是把手伸到封闭的黑箱子里做事呗~意会就行了。” 　　“那你还好意思说大夏的科举没有暗箱操作？” 　　“啊这……” 　　李清茶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右王走了过来， 　　这还是他在上午听完课后第一次主动留下， 　　“武定侯果真厉害。” 　　李清茶拱手， 　　“右王殿下过奖。” 　　钰筠轻轻咬了咬下唇，上前一步， 　　结果，她还没开口就被右王给怼住了， 　　“钰筠，这段时间我和大王一直由得你胡闹，从派出先遣队的事情开始，一直到秋狩这件事本身，你全都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是结果呢？” 　　钰筠呆了一下，缓缓低头， 　　出乎意料地，李呼伦竟然从旁解围说道：“秋狩会输，不怪钰筠侄女。” 　　右王回头， 　　“哦？” 　　看他既谨慎又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政敌会说这种话。 　　李呼伦呵呵一笑， 　　“主要还是对手太厉害。老狐狸，不要说钰筠侄女，就算你亲自到了人族京城，面对武定侯，此次秋狩也必输无疑。” 　　“你是不是太小看本王了？” 　　“小看？你几次和武定侯交锋，难道不是输得裤衩子都快掉了？” 　　暴杀！ 　　右王的脸涨成了绛紫色。 　　李呼伦伸个懒腰， 　　“要我看，你还是别再拦着武定侯在布轮开办书院了，他教的这些内容很实用，难道不好吗？” 　　右王狠狠瞪着对方， 　　如果眼神能杀人，李呼伦肯定已经死一万遍了。 　　只可惜，不能， 　　李呼伦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 　　右王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之后说道：“肇泸河的事我能勉强接受，可开办书院已经是赤果果的……” 　　他面色一冷， 　　“这件事，由不得一两个人做决定。” 　　钰筠脸色微苦， 　　父亲终究还是无法接受。 　　李呼伦无所谓地摊手，表示右王开心就好，自己管不着。 　　李清茶笑了， 　　“右王，你似乎对我的成见很大？” 　　右王摇头， 　　“不是对你的成见，而是对人族的成见。两族打仗打了这么多年，矛盾根深蒂固，岂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发生改变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场之人都能隐约感觉到右王还想继续刁难。 　　李清茶张张嘴， 　　结果，钰筠先她一步发话了， 　　“父亲，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既然三番五次阻挠武定侯，那不如摆明车马，把要求或者考验放到桌面上讲清楚，别再像之前联系西域佛门那样搞暗箱操作。” 　　暗笑操作…… 　　这姑娘还真是会现学现卖。 　　右王没想到自家闺女会直接开怼，不怒反笑， 　　“好！好好好！你翅膀硬了！反天了！” 　　钰筠面无惧色， 　　“父亲，这是政见之争。” 　　“你个小丫头片子也配和圣国堂堂右王提政见之争？你懂什么叫政见吗？” 　　“我是圣国的使女，一心为公。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摆明车马，把要求或者考验放到桌面上讲清楚，别搞些阴谋诡计。” 　　右王的表情异常精彩。 　　良久， 　　“看来，你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了。” 　　他转向李清茶， 　　“武定侯当真有手段！” 　　李清茶叹气，心说钰筠实在是太冲动了，这么公然挑衅自己的父亲，右王出于维护威望的考虑，也会把反对进行到底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退缩也没有用， 　　她说：“我支持使女的说法。从人族入布轮开始，到第一次授课，再到招生，受到如此之多的阻挠，非常不公平。” 　　右王腮帮子上的肉跳了跳， 　　“撕破脸皮？” 　　“右王没必要用这么有攻击性的说法。” 　　“哼！是不是撕破脸皮，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何必惺惺作态？好吧，既然要摆明车马，那本王便下一个战书好了。” 　　右王皱眉，眯着眼睛沉思。 　　过了好一阵， 　　“肇泸河一带已经完全放开了贸易，出账、入账极多，不如就比比算账好了。” 　　李清茶挑挑眉， 　　“怎么比？” 　　“简单。你们书院不是教授精算之法吗？那就等到十一月，带着你的学生前往王庭，看看是你们算的准还是王庭的档房算的准。” 第565章 我也是 　　“……” 　　“……” 　　“……” 　　沉默席卷而来。 　　没想到，先说话的竟然是李呼伦， 　　“老狐狸，你提的要求未免也太过分了。” 　　圣国王庭学的人族，设立南、北档房，各有二十多个吏员，而且是狐图腾最厉害的账房，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算盘打得劈啪响。 　　李清茶这边呢？ 　　书院才开办，校舍完全建好估计还得用去十天，到冬月，满打满算三个月，用来准备的时间短得离谱， 　　而且，一帮小孩子…… 　　李呼伦摇摇头， 　　“真的过分了啊。” 　　右王冷笑， 　　“既然你们都说本王多加阻挠，还要把事情放到台面上，那本王自然要配合到底。” 　　啧…… 　　大模大样地开摆，拿他还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李呼伦无语，心说自己秋狩的时候好像也没做得这么过火。 　　右王看李清茶， 　　“武定侯觉得如何？” 　　他不认为李清茶会答应。 　　然而，事情总是那么出乎预料， 　　李清茶沉吟片刻，点点头，竟然应承了下来， 　　“可以。” 　　众人惊讶。 　　右王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武定侯，你不会准备正事儿不干，这段时间专门教那帮入学的孩子算账吧？” 　　说这话的目的不言自明。 　　阴险！ 　　池未离甚至想放出怀中的小灰去挠右王的脸，如果可以，把这货的胡子都揪下来就最好了。 　　李清茶表情平静， 　　“当然不会，该怎么教书，就怎么教书。” 　　右王头一次见这种自寻死路的人，甚至要抑制不住笑意了， 　　“好！那这件事说定了？”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右王心中对李清茶的评价下了一层， 　　终究是年轻人，没吃过什么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赢上几次便能一直赢下去，自己走上取死之道， 　　这三个月便由得他去折腾吧…… 　　右王抖了抖衣袍，一招手，带着卫兵们离开了。 　　李呼伦叹气， 　　“唉……” 　　他有些复杂地看李清茶一眼，说道：“与你立下赌约，老狐狸应该不会再久留。” 　　李清茶问：“你呢？” 　　“没热闹可看，本王当然也要走。” 　　“一路顺风。” 　　神特喵的一路顺风， 　　要走是没错，也没说就是今天啊。 　　李呼伦撇撇嘴，转过身，身形一顿，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问道：“李清茶，你这人心机深沉，应该不会做没胜算的事吧？” 　　李清茶嘴角勾了勾， 　　“左王殿下，我答应右王，纯属缓兵之计。” 　　“啊？” 　　“你想啊，皇上让我到布轮办学，我身上是背着任务的，如果灰溜溜地回去，肯定会削爵黜官，所以，能拖一时是一时，到了冬月，即使打赌输了，我在这边也办过三个多月的书院了，回到京城，皇上也不好多说什么，说不定还能给我赏赐。” 　　李清茶现在已经是侯爵了，还能怎么赏？ 　　国公爷？ 　　李呼伦脸黑，陷入沉默，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理智在告诉他，李清茶一定赢不了，可当看到李清茶还能有开玩笑的闲情逸致时，又忽然觉得李清茶能赢， 　　这种矛盾，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李清茶轻咳一声， 　　“左王？” 　　“你就骗吧你！” 　　李呼伦转身，背着两只手径自离开了。 　　小灰：“喵？” 　　小家伙好奇地看着左王的背影。 　　李清茶忍不住笑，摸摸猫咪的脑壳，之后转向房经吾， 　　“房兄，下午的课就交给你了，蒙学该怎么教就怎么教，让这帮学生多识汉字，而且，一定要锻炼他们坐下来的定力，别老想着斗地主。” 　　房经吾：￣□￣｜｜ 　　唱红脸和唱白脸的角色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他也不介意， 　　“没问题。” 　　李清茶便没再多说，和池未离、钰筠一起离开了，往营地的方向走。 　　金秋九月，天高寂寥， 　　时值中午的布轮城飘着浓郁的牛羊肉的香气， 　　只不过，今天不及前几天来得热闹，因为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所在帐篷里研究数独，立志要拿下书院剩下的是个名额。 　　三人到达营前， 　　李清茶说道：“钰筠使女，差不多该……” 　　话音未落， 　　“我有话想跟你说，单独说。” 　　钰筠的目光在李清茶身上稍作停留，之后转到池未离身上。 　　后者立即会意，浅浅地“嗯”了一声，之后抱着小灰回到自己的营帐。 　　李清茶愕然， 　　“什么事？” 　　钰筠深深地看她一眼， 　　“去撵帐中说吧。” 　　“……” 　　“走吧。” 　　狐妖少女反客为主，走在前面， 　　李清茶只好跟上。 　　两人进入撵帐。 　　钰筠放下门帘的瞬间，仿佛将撵帐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寂静降临。 　　这种气氛有些怪异， 　　李清茶说：“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钰筠打断了， 　　“为什么要答应？” 　　“啊？” 　　“我问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答应父亲那么困难的赌约？” 　　李清茶呆了半秒， 　　接着，她展颜而笑，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能赢咯~这一点，就连左王都看出来了，要不然他刚才怎么会吐槽我骗他呢？” 　　“……” 　　“……” 　　“……” 　　诡异的沉默。 　　哒—— 　　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李清茶诧异地看着脚下的地毯，就在刚才，有一滴水珠落下，砸在上面，晕开了小小的一片。 　　她仓皇地抬头， 　　钰筠看着她，眼角正在孕育下一滴泪珠， 　　“李！清！茶！你怎么这么不聪明啊？为什么要用这么蹩脚的谎言来骗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完全用不着这样。” 　　一瞬间，李清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想要说点儿什么，但是失语了。 　　狐妖少女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 　　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现在就去跟父亲说。放心，我说过的，我会对你负责到底，我说到做到。” 　　钰筠蓦地转身， 　　她没有立即朝大门的的方向走去，而是先用手抹掉了眼泪，之后平静呼吸，这才迈开步伐。 　　然而，李清茶没有让她离开。 　　她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了钰筠， 　　炽热的鼻息喷在狐妖少女的狐耳耳根处，就像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钰筠双腿一软，险些瘫在李清茶怀里。 　　她慌乱道：“你做什么？” 　　李清茶的回答却没头没尾的， 　　“我也是。” 　　“啊？什么也是？” 　　“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 　　“放心，在我李清茶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 　　如此油腻的霸总发言，一般妹子听了肯定得吐， 　　但情人眼里出西施，钰筠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再在撵帐内待着，八成得出事儿。 　　她推开李清茶， 　　“我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逃走了。 第566章 不怒自威 　　加更。 　　￥￥￥￥￥￥￥￥￥￥￥￥ 　　第二天。 　　李清茶单臂称起身体，从行军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有点儿头重脚轻， 　　emmmm…… 　　没睡好。 　　这对一个修士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她昨晚做了一个怪梦—— 　　和XX结婚，在司仪喊出“一拜天地”这句台词的时候，突然有几个妹子站起来，分别是XXX、XXX、XXX、XXX，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我反对！” 　　（请自行带入） 　　（笑） 　　李清茶摇摇头，不由得吐槽：“这个梦怎么还中西合璧呢？” 　　只有在西式婚礼中，司仪才会说“现场是否有人反对”这种话，而与之相对的反应则是“我反对”。 　　她伸个懒腰，看看外面， 　　天还没有大亮，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撵帐的棚布被人拍响， 　　噗噗噗—— 　　因为是帆布材质，所以声音有点儿闷，而且很有规律，仿佛怕吵到人。 　　李清茶挑眉， 　　“谁？”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翻下行军床，随手披上衣服，掀开了门帘， 　　钰筠站在门口。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当然，还是穿着常服，但感觉上面的罩衫比之前小了两号，更能体现身材，应该是故意换成这样的。 　　狐妖少女嘴角挂着笑， 　　“早上好。” 　　李清茶有点儿懵，心中感慨女孩的心思真是难猜， 　　为什么钰筠表现得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昨天…… 　　李清茶摇摇头，把胡思乱想清出脑海，之后让开撵帐的门， 　　钰筠一猫腰，从她身边钻了进来。 　　光源单一，所以撵帐之内很暗，借着微薄的光，能看清空中浮动的纤维，很有静谧的格调。 　　狐妖少女抽了抽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好像是牛仔骨汤。 　　于是， 　　“饿了。” 　　钰筠捂住肚子。 　　李清茶：￣□￣｜｜ 　　她说：“你父亲再怎么对你不满，也不至于虐待吧？” 　　“当然不会虐待啦~再说了，我们不住一起。” 　　“那你来我这儿觅食？” 　　“饿了。”×2 　　“……” 　　“饿了。”×3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李清茶无语，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钰筠并不是真的饿，而是在撒娇， 　　毕竟是五品武夫，少吃一顿又如何？ 　　她说：“咱们先说好，我们大夏军队的伙食很一般。” 　　钰筠露出笑容， 　　“那你这个做大帅的还吃牛仔骨？一点儿没有同甘共苦的精神。” 　　“你！@#￥*%……” 　　“放心，我不会抱怨的。” 　　钰筠可爱地吐吐舌头，表现得很识趣。 　　李清茶出了撵帐， 　　早饭已经做好，抛开昨天剩的牛仔骨汤不说，还有香肠、肉干，以及作为主食的烧饼， 　　她端了吃食重新回到撵帐。 　　钰筠说：“没有蔬菜啊？” 　　李清茶挑眉， 　　“有的吃就不错了。而且，你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我，不，会，抱，怨，的。” 　　钰筠一字一顿地抱怨。 　　这丫头…… 　　李清茶忍不住笑，将烧饼在重新加热过的牛仔骨汤里泡软，之后尝了尝风味， 　　还不错的。 　　她一边喝一边问钰筠：“今天来得这么早，莫不是回去说服了你爹？” 　　钰筠白她一眼， 　　“你不是说，‘在我李清茶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吗？” 　　少女甚至故意模仿了李清茶的语气。 　　李清茶表情凝固， 　　昨天的装逼就是今天的黑历史。 　　她轻咳一声， 　　“确实，我不怕和右王打赌，刚才就是随口一问。” 　　“那……你是在关心我？” 　　“……” 　　李清茶没有正面回答。 　　一切尽在不言中。 　　钰筠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心中微甜，有些撒娇似的抢过对方手里的烧饼，也不嫌李清茶刚刚啃过，直接送到嘴里大嚼特嚼， 　　李清茶看着，喉咙有点儿干， 　　咕…… 　　她咽了口唾沫。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一丢丢微妙。 　　钰筠想起昨天的事，忽然说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喜欢被动啊？” 　　一句话，戳到了痛点。 　　以往，李清茶和鱼幼薇、池未离、项楠毓、思柔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更倾向于在下面， 　　也不能说是倾向，主要妹子们太过主动，她只能被动。 　　李清茶轻咳， 　　“也……也就还好，该主动的时候我还是会主动的。” 　　钰筠点头， 　　“也是，你昨天就挺主动的。” 　　“嘎！” 　　李清茶噎着了，发出一声鸭子叫。 　　钰筠忍不住嗤笑，感觉李清茶非常可爱，明明是一个字典里没有“失败”二字的男子汉，在处理感情时却像一个羞涩的女孩儿， 　　她凑过去， 　　“你，果然喜欢被动。” 　　这句话是贴着李清茶耳廓说的。 　　钰筠能注意到，李清茶耳廓红得发亮，上面的绒毛根根竖起，像是被挑逗了。 　　有趣…… 　　狐妖少女想更进一步。 　　李清茶可不敢继续下去了，要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女子，后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她灵巧躲开， 　　“那个……你这么早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饭吧？” 　　(ˉ▽￣～) 切~~ 　　胆小鬼。 　　钰筠无聊地撇撇嘴，之后说道：“房先生没跟你说吗？昨天下午，你选拔的那些学生不太喜欢蒙学的内容，有些闹腾。” 　　李清茶不意外， 　　一帮斗地主高分选手凑在一起读书，能安静就怪了。 　　钰筠继续道：“不过，房先生毕竟是儒家修士，朗读儒家经典时有让人平心静气的功效，算是把问题给暂时压住了。” 　　李清茶摆摆手， 　　“不能全指望房兄一个。这次白鹭书院来了几名先生，不都是修士。而且，九品儒生也不可能达到房兄那般修为。”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 　　李清茶沉默了。 　　钰筠看她，觉得需要多给些空间，便没有多说，将肉干送入嘴中，用唾液濡湿，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 　　撵帐内一片安静，只有类似仓鼠的可爱的咀嚼声。 　　忽然，李清茶开口了， 　　“今天尝试用那些数独立威吧。” 　　钰筠听了，心中为那些今天要来争取最后十个名额的学生默哀， 　　“有人要倒霉咯~” 　　“你不会心疼吧？” 　　“心疼什么？反正倒霉的又不是我，对吧？” 　　钰筠可爱地吐吐舌头。 　　李清茶拿她没办法，三两口把咸得要命的风干香肠啃了，之后站起身， 　　“走吧。” 　　钰筠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撵帐，之后和池未离一起出营，前往校舍。 　　此时，校舍外已经围满了人， 　　靠斗地主锁定了名额的学生排开众人，同时嘴上说着“让让！都让让！”之类的话，进入教室，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李清茶冷哼一声， 　　“来得挺早嘛，你们。” 　　言语间有一种不怒自威，让那帮小屁孩瞬间噤若寒蝉。 第567章 下一个 　　刷—— 　　众人自觉地分开，给中间让出一条道。 　　在他们的注目礼中，李清茶径直穿过人群，进入校舍，没有去讲台的位置，而是随手搬了一组桌凳，调转方向对着外面。 　　她抱住双臂，压迫力十足， 　　“怎么着？不吵吵啦？” 　　众人陷入沉默，没人敢与她对视。 　　钰筠和池未离对视， 　　“这家伙又来了……” 　　“这家伙又来了……” 　　两人同时喃喃着异口同声，唇边却挂着笑。 　　李清茶环视一圈，对那些已经确定录取的学生说：“真以为我不能刷掉你们？” 　　这下更没人敢吱声了。 　　她冷哼一声，对外面招招手， 　　“来，给我看看你们研究的数独。” 　　此话一出，外面一阵骚乱， 　　很多小孩脸上露出慌张的表情，显然是被李清茶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严肃气场给吓到了。 　　啊这…… 　　好像有点儿用力过猛了。 　　李清茶轻咳一声，微微尴尬， 　　“只剩十个名额了，先到者先得，不要因为一时的犹豫后悔。” 　　孩子们经历过昨天的欢乐斗地主大赛，都以为学习不是什么苦差事，比在帐篷里猫着玩泥巴、嚼草根要有意思得多， 　　所以，李清茶给他们鼓励，效果还是明显的， 　　立即有人蠢蠢欲动， 　　“我先来！” 　　一个虎妖小孩儿站了出来，衣着打扮颇为华贵，应该是从王庭来的。 　　李清茶指指身前的桌案， 　　“放在这儿吧。” 　　小孩快步走过来，将数独放下，同时眼中露出希冀的光。 　　李清茶大致扫了一眼，摇头， 　　“不通过。” 　　三秒， 　　不通过。 　　包括钰筠和池未离在内，所有人都懵逼了。 　　虎妖小孩更是惊惧， 　　“先……先生，为什么不通过啊？” 　　李清茶说问：“我昨天给你们提出的两点要求是什么？” 　　“一、出的数独题目，答案必须是唯一的；二、难度要够，先生完成这道题的时间必须要超过半刻钟。” 　　“你的数独不满足第一条。” 　　众人愕然。 　　或许，这话是真的，但只看一眼就能确定吗？ 　　孩子们的目光充满疑惑。 　　李清茶沉吟片刻，摆摆手， 　　“江晨，来。” 　　江晨快步走来， 　　“先生？” 　　“你让已经入选书院的学生将这道数独誊抄下来，之后作答，如果他们在一刻钟内无法完成，就可以直接回家去了。” 　　“啊……” 　　“还不快去！” 　　“诺。” 　　江晨拿着数独离开了。 　　跟开公司一样，只要搞起了末位淘汰制，员工们身上的压力就会倍增， 　　但因为李清茶设置的是通过性测试，没有KPI，所以只要时间达标就都能留下，不存在挤占坑位的内卷问题，相对公平一些， 　　这种情况下，压力给得恰到好处。 　　李清茶闭目养神，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她重新睁开眼，说道：“都做完了吗？” 　　有人回答：“做完了。” 　　但也有少数几个仍在低着头奋笔疾书，脸上浮着薄薄一层汗。 　　然而，李清茶并没有真的淘汰人，只是在教室内兜了一个圈子，之后拿着两名学生填写好的数独递给了那个虎妖孩子， 　　“看看吧。我说不止一个，就是不止一个。” 　　虎妖孩子凑上前看了看，随即抬起头，看李清茶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三秒钟就能确定解不唯一， 　　这真是正常人可能拥有的速度吗？ 　　李清茶的右手食指轻点桌面，说道：“下一个。” 　　虎妖小孩儿问道：“先生，等等！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数独求解是NP完全问题，也就意味着不可能找到一种策略，完全靠推理就能解决所有数独， 　　所以，实用的数独求解必须用回溯才行。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简单的判别方法， 　　就比如： 　　连续的三个空行、三个空列、三个空宫排列在一起，题目一定不唯一解； 　　提示数只有一到九这九个数字的其中七个甚至更少的，一定不唯一解； 　　任何一个并排三宫里出现两行/列是全空的，一定不唯一解； 　　…… 　　但这种事该怎么解释呢？ 　　说什么NP完全问题，肯定会被纠缠得更厉害。 　　李清茶无奈，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说：“只要思考得足够多，有些问题的答案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嘶…… 　　众人倒吸冷气。 　　李清茶摆了摆手，说：“下一个。” 　　虎妖小孩儿无奈地离开。 　　接下来第二道数独的出题者来自狐族，题目相对严谨些，不能一眼看出问题了， 　　李清茶摸出随身铅椠。 　　看到她的动作，狐妖小孩儿不由得有些兴奋， 　　如果能正面击溃李先生……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只见李清茶转了一下笔，瞬间，她的气势便转为惊人的冷静，眉宇间像是漫开了一股杀伐之气，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毕竟是工科生，而且还是顶尖做题家，写数独简直不要太简单。 　　狐妖小孩儿本以为李清茶会一边标注一边作答，这也是解数独最好用的方法， 　　结果，他却发现李清茶填写每一个格子时，仿佛都用不着思考的，就好像正确答案就在眼前展开着，只需要照抄就行。 　　不到一分钟， 　　“好了。” 　　李清茶看着答案，说道：“现在看来，这道数独两个标准都不满足。” 　　她指出数独中的两个九宫格， 　　“这两组的数可以对换，也就是说，存在第二个答案。” 　　没人响应。 　　钰筠和池未离看李清茶的双眸中满是闪亮的小星星， 　　猖狂却又帅气。 　　钰筠：这就是自己选中的男人！ 　　池未离：这就是自己选中的女人！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 　　李清茶招招手， 　　“下一个。” 　　于是，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来送人头，被打击信心。 　　无论是小心翼翼布局的数独，还是大开大合粗犷的数独，没有一个能在李清茶的手底下撑过两分钟，甚至有三成答都不用答，看一眼就知道解不唯一， 　　众人本以为这次选拔会持续一天，但结果只有一个半时辰， 　　连中午吃饭的点都没到。 　　李清茶伸着懒腰， 　　“下一个。” 　　“……” 　　“……” 　　“……” 　　迎接她的只有诡异的安静。 　　李清茶抬头， 　　“已经没有了吗？” 　　孩子们看她一脸轻松，不由得瑟瑟发抖。 第568章 对付熊哈子的方法 　　“这就完了？” 　　“当然，你还指望拖多久？” 　　“啧……厉害啊。” 　　人群之中，对话的是左王李呼伦和右王。 　　两人相约回王庭，决定今早再来人族的书院看一眼，没想到却遇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们看入了迷，连出发时间都推迟了。 　　李呼伦看向右王，扯出一个极其阴险的笑容， 　　昨天，理智告诉他李清茶不可能赢下那个赌约，但感性上却觉得李清茶能赢， 　　经过今天的事，这种感性愈加清晰。 　　另一边，右王也产生了危机意识， 　　“李清茶确实有两把刷子。” 　　李呼伦轻笑， 　　“现在才有这个认识是不是有点儿晚了？从西域佛门挑衅儒学开始，你与他在明里暗里有过三次交手，从来就没赢过。” 　　“你……哼！难道说，你觉得一帮小孩子三个月就能学会算账？何况还是一帮熊孩子，几个就够让人头疼了，四五十个还不得要人命啊？” 　　“在李清茶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李呼伦一脸平静。 　　右王斜眼瞄他，心说这人怎么跟钰筠似的，也被灌迷魂汤了。 　　他摇摇头， 　　“不，李清茶不可能赢。” 　　李呼伦摊手，懒得再掰扯， 　　主要是也掰扯不清，因为他认定李清茶能赢，根本没有证据，而是出于非理性的直觉， 　　直觉不能拿出来当论据。 　　他说：“走吧？” 　　右王笑了， 　　“你不准备把这场戏看完？” 　　“没什么好看的。你刚才也说了熊孩子很难管理，李清茶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敲打一番，立立威，让那些个刺头别找茬。”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难得达成了一致。 　　李呼伦转身，带着自己的卫兵离开， 　　右王又看了一眼李清茶，目光最后漂移到自家闺女身上，不由得叹气， 　　但愿钰筠别瞎胡闹…… 　　他无奈地摇头，之后一招手， 　　队伍扬长而去了。 　　人群之中，李清茶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看他们带着人马离开，也没有阻拦， 　　双王回王庭是昨天就知道的事情。 　　她的目光扫过校舍外，发现在场的妖族看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看外星生物。 　　此时此刻，妖族百姓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李清茶还能算是人类吗？ 　　妖族小孩儿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但并不意味着智力未开化， 　　他们深知一个人是很难长时间集中精神研究题目的，除非是人族的儒家修士，有气机辅助，读起书来才能有拼命三郎的架势， 　　而李清茶不是儒生，却可以在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里高度集中地做数独， 　　这只能证明一个结论—— 　　在李清茶眼中，数独确实不是题，而是游戏， 　　玩游戏自然不会那么容易累。 　　emmmm…… 　　某种程度上，李清茶确实不能算人类了。 　　“……” 　　“……” 　　“……” 　　现场一片寂静。 　　李清茶一边活动着手腕和颈椎，一边说：“虽然有几个数独给我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人通过本轮加试。” 　　众人默然， 　　其实，有很多学生家长心里是不服的， 　　但他们没办法反驳， 　　因为要求是李清茶昨天就提出来的，如果他们觉得有问题，为什么不昨天就说？ 　　现在再纠缠，名不正、言不顺， 　　唯有无奈叹息。 　　李清茶见没人吱声，便回头看了眼那些已经入选的学生，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之后心照不宣地低下头。 　　啧…… 　　李清茶咋舌， 　　“现在的动作倒是挺统一的，装起乖巧来了，刚才那股洋洋得意的劲头哪儿去了？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劲头哪儿去了？” 　　“……” 　　学生们吓得不敢作声。 　　李清茶走到讲台的位置，继续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说着，拿起一张数独的纸， 　　“如果让你们按照加试的要求来出数独题目，有多少人能通过？” 　　这还用问？ 　　答案肯定是没有。 　　学生们倒不是对自己出的题目没信心，而是对李清茶的实力太有信心，想要让李清茶解答数独超过半刻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李清茶在教室内踱步， 　　“我听说，你们昨天下午闹腾得挺厉害的？” 　　图穷匕见了， 　　果然要说的是这件事。 　　这帮学生再能胡闹，在李清茶面前也只能低调做人、装孙子，用沉默回应问题。 　　李清茶冷哼一声， 　　“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啊。” 　　她摆摆手， 　　“罢了，也挺正常的，我小时候也没少让别人顶包。” 　　钰筠：？？？ 　　池未离：？？？ 　　所有人：？？？ 　　他们都傻眼了，不明白李清茶为什么聊着聊着把严肃的话题变成了玩笑。 　　李清茶自己心里却想得通透， 　　孩子就像是白纸， 　　单纯、好忽悠、不记仇， 　　但反过来也是成立的，狡猾、难骗、小心眼儿， 　　所以，对付熊孩子需要张弛有度，太松了容易变成人善被人欺，太紧了则容易逼出逆反心理，必须要拿捏好中间态——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李清茶说：“都坐好，我提出几点课堂要求，只要你们可以严格执行，将来定能到圣国的王庭当官。” 　　她的策略成功了， 　　一众学生全都坐正了身子，翘首以待。 　　李清茶继续， 　　“其他先生的课我不管，在我的课上，对于不懂的问题，或者有任何新鲜的想法，你们可以随时提问阐述，但是需要举手示意。嗯，就像这样……跟我来一遍。” 　　说到这里，她做了一个举手发言的动作， 　　没想到学生们竟然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纷纷举手效仿， 　　说明熊孩子受到鼓励还是愿意听话的。 　　李清茶继续讲下去，一条一条说明， 　　课堂的气氛逐渐变好。 　　钰筠看了，不由得感慨：“恐怕白鹭书院都没有这么好的氛围吧。” 　　池未离看看远处的房经吾，压低声音， 　　“白鹭书院要是敢这么教书，肯定会被弹劾得体无完肤，就比如清茶刚才说的那句‘将来定能到圣国的王庭当官’，若被扣上一个谄媚学生的大帽子，第二天就得停课。” 　　“这么严重？” 　　“族内倾轧是常有的事，你们妖族不也是？” 　　钰筠听了，缓缓点头。 　　但不管怎么说，李清茶今天这一通操作确实是把熊孩子给震住了，接下来这一段时间，教学效率应该不低。 第569章 两月 　　加更。 　　￥￥￥￥￥￥￥￥￥￥￥￥ 　　两个月，入冬， 　　天气渐冷。 　　李清茶按照自己的步调教书，实际上就是把小学数学课本的部分内容压缩起来进行传授， 　　没有几何，以代数为主， 　　什么加减乘除、什么笔算、什么脱式计算…… 　　教学进度不算慢。 　　至于房经吾他们这些白鹭书院的先生，教授《弟子规》、《三字经》之类的，还有作为教育革新尝试的白话文文章也没放下。 　　当然，讽刺了妖族王庭的《大王的新衣》肯定是不敢教的。 　　白鹭书院的先生们都不会写白话文， 　　寓言、小说、散文…… 　　都不行。 　　所以只有李清茶一个认，每天写短篇写得头疼，头发都快薅秃了。 　　她是在受不了，干脆搞起了长篇连载—— 　　《西游记》， 　　全书共一百章，虽然有很多故事章节李清茶也记不清了，但零零碎碎能记个七八成，有它在，完全不用担心题材的问题。 　　事实上，她本来想写《神雕侠侣》，但遭到了宫怜雪的坚决反对， 　　少女原话这么说的：“书中涉及到男女之情，不适合小孩子读。而且，里面还是师父和徒弟那啥，难道你对自己的学生有想法？” 　　这指控可就严重了。 　　李清茶只能老老实实地改写了《西游记》。 　　不得不承认，宫怜雪的说法没错， 　　小孩子们对男欢女爱确实不太在意，女儿国什么的完全无感，反倒喜欢那些光怪陆离的妖精、仙神故事，拿着棍子模仿二郎神、孙悟空， 　　甚至有过分的，强迫狼妖小孩扮演哮天犬， 　　结果被李清茶吊起来打， 　　“叫你种族歧视！” 　　啪—— 　　“叫你欺负同学！” 　　啪—— 　　“叫你殴打哮天犬！” 　　啪—— 　　之后彻彻底底地老实了，不敢再对同学下手，转而瞄上了周边环境。 　　于是，布轮城内熊孩子的家长们都发现了自家娃的反常， 　　刚开始，他们先是对着黄鼠狼、滩羊重拳出击，说什么“黄风怪，死！”、“羊力大仙，束手就擒！”，之后连蜘蛛、蜈蚣都不放过，见到就是一脚，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除四害呢~ 　　最可怕的是，孩子们的臆想症越来越严重， 　　有在自己手臂上缠一根绳子，动不动大喊“捆仙锁，去！”的； 　　有随身带着用两个水瓢拼成葫芦的，见人就喊“XXX，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 　　有喜欢挑着扁担，动不动来句“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的； 　　…… 　　布轮城内被搞得乌烟瘴气。 　　大家都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就来自人族新办的书院。 　　有些家长打起了退堂鼓，旁敲侧击，试图让自家孩子别再去书院读书了，省得知识没学到，变成了疯子，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 　　小朋友一听这个，当即开摆，一哭二闹三上吊，揪着家长的裤腿打滚，硬是要去。 　　家长们对自家孩子没什么办法，打又打不得……咳，主要是打了也没用，该闹还是闹， 　　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去找李清茶理论。 　　没想到，李清茶说学生们这是得病了， 　　名字还很奇葩，叫“中二病”， 　　据她说，那是在某个年龄段最容易患上的、一种可怕又可爱的病症，是成型中的自我意识与爱做白日梦的幼稚混合，让人做出各种古怪举动的。 　　这个解释过于麻烦了， 　　什么自我意识与爱做白日梦的幼稚混合…… 　　不就是犯傻吗？ 　　诸位家长当场就不干了， 　　自家的孩子熊是熊了点儿，但智商一直是在线的，怎么到了人族的书院读书，反而变成傻子了呢？ 　　家长们都要讨个说法。 　　但李清茶立即用行动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她安排了一场考试。 　　考试分两科，一门算术、一门识字， 　　孩子们的成绩都非常不错，算术算得又准又快，比那帮和人族做生意的圣国商人都要快， 　　识字更不用说，俨然有发展成妖、人双语种精英的趋势。 　　有此成绩，自然能堵住家长们的嘴。 　　但众家长也不想天天被自家傻孩子烦，动不动说句“呔，我拿下你这妖怪！”， 　　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让先生们教白话文的时候搞点儿其它内容，别再讲那个离谱的《西游记》了， 　　得到的答复当然是不行。 　　李清茶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长篇连载的内容，怎么可能又退回去，绞尽脑汁地写短篇？ 　　她一口回绝， 　　“中二病已经是很轻的病症了，要是让他们得上斗地主痴迷症，更麻烦！” 　　嘶…… 　　众人忍不住倒吸凉气。 　　斗地主的玩法已经在布轮城内普及了，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 　　都是人族的游戏，打牌虽然不及搓麻将来得有趣，但胜在便捷，在外放牧的时候，掏出来就能呼朋唤友玩上一个时辰，羊被叼了都不知道， 　　大家一致觉得，中二病就中二病，总比沉迷斗地主要好。 　　家长们便不在强求了。 　　就这样，整整过去两个月，相安无事。 　　时间来到十月中旬， 　　眼看冬月降至，李清茶要挑选二十名得意门生一同前往王庭履行和右王的赌约。 　　王庭是圣国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跟大夏的京城一样，寻常百姓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去一次， 　　书院的学生中，有八成从出生就在布轮， 　　他们都想去王都看看。 　　搁以往，孩子们因为羞涩、胆怯，是不会求着父母说“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的”， 　　但自从李清茶开办书院，孩子们眼界逐渐开阔了，也不再羞耻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欲望，导致书院的所有学生全部报了名， 　　于是，李清茶不得不进行一次遴选。 　　她和钰筠、池未离、房经吾在撵帐内商议此事。 　　房经吾说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得弄清楚妖族的档房平时是怎么计算的。” 　　他转向一旁的钰筠， 　　“平时，档房内的账房先生会算多大的数？” 　　钰筠偏着头沉思， 　　良久， 　　“三月，入库丝一万一千零九十二斤、布二万零八百匹、入库银三千四百二十三两……” 　　这显然是背出来的。 　　房经吾诧异， 　　“这么少？” 　　“房先生，你忘了，圣国不产丝，布匹产的也很少，银子的主要来源是……咳咳……贸易。” 　　狐妖少女想说“抢劫”来着，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房经吾尴尬， 　　“虽然确实不多，但终究是大数。幸好，书院的学生现在算这种题已经很简单了。” 　　李清茶说：“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 　　她问身旁的钰筠， 　　“你们的档房应该统一用的是珠算吧？” 第570章 略懂略懂 　　珠算，以算盘为工具进行数字计算的一种方法。 　　李清茶问房经吾， 　　“我记得咱们应该带了算盘？” 　　房经吾意会，出了撵帐，没多久就拿了一个算盘回来，摆在桌子上。 　　之后，众人看向钰筠。 　　狐妖少女无奈地耸了耸狐耳，说道：“我会用算盘，但是跟档房的那些先生没法比，你们可别指望我有相同的水平。” 　　李清茶倒是无所谓， 　　“没关系，就当是做个测试呗~” 　　“那你说吧。” 　　“就用你刚才背的王庭三月的入账和出账，咱们比来看看。你用珠算，我用笔算。” 　　钰筠点点头，在纸上列出六个数字， 　　应该就是这些了。 　　李清茶拿来宣纸和铅椠，用笔算，而钰筠则噼里啪啦地敲起了算盘，手指飞舞，让人眼花缭乱。 　　只可惜，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 　　啪—— 　　李清茶搁笔， 　　她已经算完了，而钰筠才进行到第四个数。 　　池未离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清茶快一些。” 　　房经吾也在旁边附和。 　　看两人的表现，李清茶不由得有点儿懵， 　　珠算不应该比笔算快吗？ 　　要知道，即使是现代银行，培训的三大传统业务技能依然是： 　　点钞、算盘、五笔。 　　表面上看，计算器或Excel肯定比算盘好用，但数据也得是手录的，按错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在计算加法时，算盘依然是王者一般的存在， 　　而账房最常做的计算就是加法。 　　李清茶沉吟片刻， 　　“钰筠，有一个说法，叫‘三下五除二’，你听过吗？” 　　钰筠可爱地白了她一眼， 　　“当然听过。” 　　“那你知道出处吗？” 　　“这……” 　　狐妖少女还真就被一下子问住了， 　　即使约定俗成的说法，也总得有个由头才是，不可能靠凭空臆测。 　　一旁的房经吾说：“四为先生果然饱学，‘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四下五去一’，此为七盘清的口诀，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去记。” 　　这不有口诀吗？ 　　李清茶不由得更加迷惑了， 　　“房兄，为何只有极少数的人去记？” 　　“主要是用不到啊。对于大数的计算，户部完全可以请一些低品的儒生或术士帮忙，一般情况，计算速度是比七盘清快的。” 　　“唔……明白了。” 　　以前看娱乐文，会有经济、科技非常发达，唯独文娱产业落后的奇怪设定， 　　典型的力大飞砖，极其简单粗暴，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真正的情况应该像房经吾说的，有内在原因，就比如珠算没能发展起来，是受了修士影响，导致在七盘清之后没有更进一步。 　　但这也让李清茶松了口气， 　　珠算以算珠示数，形象直观，通过算珠的聚离，在算盘上拼排完成计算，运算过程清晰可见，易于人类识数、计数，理解数的组合和分解， 　　正所谓“珠动数出，一拨即成”， 　　有这个拦路虎，笔算肯定是不够看的，因为比之珠算，笔算的分节操作多，进位、退位还要先标记号，十分麻烦， 　　现在就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李清茶嘀咕：“幸好。” 　　钰筠：￣□￣｜｜ 　　“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嫌我算的慢啊？” 　　“没有，真没有。” 　　“哼！” 　　狐妖少女一扬小鼻子。 　　咔哒—— 　　她把算盘推到了李清茶面前，算珠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本事你来！” 　　与此同时，池未离和房经吾也一并投来了期待的目光，bling~bling~的，能晃瞎人的眼。 　　李清茶无语，准备推辞， 　　钰筠却已经出题了， 　　“三百九十二除以三十三。” 　　说着，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中仿佛有一个逐渐膨胀的小孩子， 　　对于珠算来说，除法的难度远大于加法， 　　不可能算得很快！ 　　这丫头…… 　　李清茶看狐妖少女一副小女孩恶作剧成功的神态，无奈地拨了拨算盘，之后说：“十一余二十九。” 　　钰筠：？？？ 　　“你怎么这么快的！？” 　　李清茶说道：“也有口诀啊，就比如……嗯……‘见一加七隔加四’，你能理解吗？” 　　钰筠不能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她像是研究外星人似的紧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有些尴尬，搬着椅子向后靠了靠，说道：“以一加七商数为八，商数八之下隔一位加四，因以十二除一百，商为八，余四。” 　　房经吾愕然， 　　“这口诀……唔……莫不是四为先生自己想出来的？” 　　原来没有飞归法吗？ 　　李清茶轻咳一声，没敢接茬。 　　房经吾却把这个行为当成了默认，有些佩服地点点头，说道：“真是想不到啊，四为先生竟对珠算亦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嘶…… 　　李清茶被吹得牙疼， 　　她只好摆摆手， 　　“略懂略懂。” 　　钰筠和池未离不由得交换了下视线， 　　(ˉ▽￣～) 切~~ 　　又让这家伙给装到了。 　　池未离好奇， 　　“既然珠算不比笔算有劣势，那你之前为什么答应和右王的赌约啊？” 　　何止是没有劣势， 　　珠算比笔算分明有更大的优势。 　　李清茶说：“之前我是考虑让学生们弄几个机械计算器的，但现在看来，似乎无所谓了。” 　　机械…… 　　计算…… 　　器…… 　　这又是什么奇葩的东西？ 　　其余三人一脸懵。 　　李清茶摆摆手， 　　“其实就是我异想天开罢了，机械计算器虽然所见即所得，只要输入数字和运算符号，就能得到答案，但制造起来太费劲了。” 　　房经吾对新事物十分好奇， 　　“如何费劲？” 　　“设计图纸不算什么，调试也不在话下，但零配件加工和生产成品都比较麻烦。种类多，数量更多，统共得有几百个，必须靠燕州府台帮忙联系最熟练的师傅打造。” 　　“……” 　　听她说出这么详细的步骤，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异想天开了， 　　啧…… 　　三人咋舌。 　　房经吾忍不住说道：“四为先生竟然还懂冶炼和锻造。” 　　李清茶：“……” 　　“不会也只是‘略懂略懂’的水平吧？” 　　“啊这……诶嘿~” 　　只有靠萌混过关了。 　　但三人不买账， 　　盯—— 　　目光灼灼，紧紧所在李清茶身上， 　　李清茶的嘴角抽了抽，胡诌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都略懂一点，生活更多彩一些。” 　　扯淡！ 　　三人都十分确定，大夏绝对没有这句俗语。 第571章 冬雪 　　在确定了妖族的珠算并不具备优势后，事情就变得好办了， 　　至少，选拔不用那么严格。 　　李清茶在书院内部进行了一次简单的考试，择优录取，选成绩出众的前二十名学生，于十月底离开布轮，带队前往王庭， 　　房经吾则留在了布轮，负责书院诸事。 　　虽然不是隆冬腊月，但妖族领地整体纬度偏高，寒意渐深， 　　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部队在泥泞和冻土上前进，由于李清茶每天还要抽出时间来讲课，走走停停的，速度总是快不起来， 　　连走八天，队伍才靠近妖族王庭， 　　这时，好巧不巧地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是夜里来的， 　　李清茶起床，感觉温度有点儿低，便掀开营帐的门帘向外看， 　　好一片北国风光， 　　她吟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唐·岑参） 　　话音刚落， 　　“好诗。” 　　池未离紧紧裹着披肩走了过来。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京城人，每年都能见到大雪的，却特别怕冷，穿着比甲、夹袄，外面还要罩披肩。 　　她一猫腰，躲进了李清茶的大帐， 　　呼~ 　　长出一口气。 　　李清茶都习惯了，问道：“又来烤火啊？” 　　池未离点点头， 　　侯爵大帐的规格很高，设置三个火盆，即使是冬日，温度变化对普通人来说也不甚明显。 　　少女一进来，没多久就觉得热了， 　　她将披肩放到一边，之后解开比甲上的两枚扣子，隐约露出一丝粉腻的肌肤。 　　李清茶：“……” 　　妖精！ 　　她甚至怀疑池未离并不怕冷，而是故意为之地进行勾引。 　　池未离嘴角勾了勾，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因为感到了羞怯不安。 　　李清茶轻咳，决定随便找个话题， 　　“小灰呢？” 　　池未离说：“玩雪呢。” 　　“猫？玩雪？” 　　“我也觉得奇怪，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小家伙跟师妹待在一起久了，也占了些可爱的习气。” 　　李清茶不由得好奇，掀开门帘。 　　天已经亮了， 　　敖景山带着士兵们埋锅造饭，但因为下雪，所以点火点得十分艰难， 　　今天恐怕要迟些才能出发。 　　有早起的学生在打雪仗， 　　“呔，吃俺老孙一棒！” 　　“不对呀！师父去了这么半天，准是趁热吃了！给咱们带回凉的来了！” 　　“八戒，你这呆子。” 　　“悟空休得无礼。” 　　…… 　　角色扮演十分投入， 　　只是李清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扮演天蓬元帅，就挺离谱的， 　　只能说，孩子们很单纯，唯一的要求就是玩在一起。 　　李清茶继续找，终于发现了小灰， 　　只见猫咪静静地坐在雪中，时不时地抖抖身子、摆摆尾巴，掸落灰尘一样弄掉身上的积雪， 　　钰筠带着几个学生在它旁边，按照它的样子堆雪人。 　　孩子们的笑闹声传来， 　　一片和谐的景象。 　　李清茶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雪， 　　就像有几分湿润的粉末，在她手指尖融化了，传来真实的触感。 　　已经一年了， 　　她不由默默地想， 　　自己穿越到这个神奇的游戏世界已经快要一年了， 　　在王庭完成和右王的赌约，回布轮再教十几天的书，之后回京城过年，等着到了春天，草长莺飞，就是真正的一年。 　　没找到回去的方法， 　　事实上，她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根本就没有主动去找， 　　也许，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李清茶内心感慨。 　　池未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 　　李清茶回过头，发现少女就在眼前，关切地看着自己， 　　“没事，没怎么？” 　　“那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 　　李清茶没有接茬。 　　有些秘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 　　池未离看着她的侧颜，轻抿嘴唇，忽然伸出手，从地上团起一个小小的雪块放到李清茶的后颈处， 　　李清茶吓了一跳， 　　嘶…… 　　好凉！ 　　她蓦地起身， 　　“你干嘛？” 　　钰筠嗤笑出声， 　　“不干，这么冷的天，身子容易乏。” 　　“你！@*#￥%……” 　　“我怎么？” 　　“你个色女！” 　　李清茶只能用这种方式指控。 　　池未离听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明媚， 　　李清茶：“……” 　　嗨！我这暴脾气！ 　　她上前一步，环住对方的柳条般纤细的腰肢，顺势用力。 　　池未离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右腿向前伸了伸，轻轻一勾，想把门帘放下来， 　　但李清茶的动作太快，她的脚没碰到， 　　外面的风时不时吹进帐内，让池未离的秀发跟着舞动。 　　李清茶抱着少女到了行军床上，轻轻一抬，就把对方的小屁股挪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怕不怕？” 　　池未离有些气喘， 　　她说：“门帘还开着呢~” 　　李清茶“啊”了一声，回过身去，单手一点， 　　气机涌动，门帘被放了下来。 　　池未离一阵无语， 　　“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关个门帘还用道门御剑术啊？” 　　说着，她舔了舔嘴唇， 　　“这么急？” 　　一句话就把李清茶给拿捏住了。 　　李清茶怎么可能任由自己陷入被动，动作停滞，之后说道：“那我过去拉开门帘，然后再重新关一次？” 　　池未离脸颊绯红， 　　“我看你是心不在焉，想看钰筠那个狐媚子。” 　　竟然莫名其妙地吃起了飞醋， 　　emmm…… 　　还挺可爱的。 　　李清茶嘴角勾起，忽然升起了恶作剧的心思，顺势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去找钰筠好了，正好我也想堆雪人。” 　　池未离：“啊？” 　　“小灰雪人，多可爱啊。” 　　“你……” 　　池未离一听李清茶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急，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 　　她双手一下子缠住了李清茶的脖子， 　　然而，她同时也注意到了李清茶眼神中闪过的狡黠，顿时明白自己是被戏弄了，脸色大红，凑上去，在李清茶的脖颈处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枚月牙儿般的牙印， 　　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撒娇和挑逗。 　　李清茶伸手，托住了池未离的腿弯， 　　“所以，你不想让我去？” 　　池未离：“……” 　　不敢说话。 　　“哦，那就是让我去咯？” 　　“你敢！？” 　　少女瞪了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得意地笑，将对方搂进怀里， 　　侯爵大帐内点着三个火盆，四季如春，连带着外面的冬雪好像都小了一些。 第572章 妖族王庭 　　加更。 　　￥￥￥￥￥￥￥￥￥￥￥￥ 　　雪小了不少， 　　雪花缓缓飘下，大部分在还没接触到人的头顶时就已经融化了。 　　李清茶骑在马上，伸了个懒腰。 　　这时，钰筠凑过来，抽动着鼻子， 　　嗅！ 　　她的目光中露出狐疑， 　　“老实交代吧，今天早上你都干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晚才起床，导致我们整个队伍出发都晚了半个时辰？” 　　李清茶眼光一瞄， 　　只见不远处的马车上，池未离正探出小脸朝这边张望， 　　两人对视， 　　少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重新拉上了车窗帘。 　　李清茶：“……” 　　她唯有解释， 　　“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看到下雪，老敖他们做饭连火都点不起来，就觉得今早铁定是不可能准时出发了，所以睡了个回笼觉。” 　　这个理由十分合理。 　　可惜的是， 　　“你身上的味道跟未离小姐有些像~” 　　李清茶：“……” 　　瞬间无话可说。 　　钰筠不由得冷哼，心里有些泛酸，心知李清茶果然和池未离有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不过，还真是一个连偷腥都藏不住的笨猫儿，做完那事儿，就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抹点儿皂角粉、擦擦橘子皮遮味儿吗？ 　　男人啊…… 　　“根本就是一个样！” 　　李清茶懵逼， 　　“什么一个样？” 　　“没什么。” 　　“啊这……” 　　李清茶被对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整得有些不明就里。 　　看她呆愣愣的，钰筠竟然有些想笑， 　　她摇摇头， 　　罢了，他是唯一能和自己在思想上产生共鸣的男人，既然已经着了他的道，那就不要再多想些有的没的了，庸人自扰， 　　女人啊…… 　　“根本就是一个样！” 　　李清茶：？？？ 　　“到底什么一个样啊喂？！你能不能别没头没尾地说这种话？” 　　“哼！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 　　神特喵的没听见。 　　李清茶大无语。 　　钰筠嘟起嘴，说道：“说起来，你身边不是有两个高品修士当保镖吗？” 　　“怎么？” 　　“她们知道你钻未离小姐的帐篷吗？啊，不是，应该是未离小姐钻你的帐篷。” 　　“噗！咳咳咳……” 　　李清茶喷了。 　　钰筠眼儿弯弯，有一丝丝少女独有的促狭。 　　李清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揉揉脖颈，决定把话题绕到这次的赌约上， 　　她问：“我翻过典籍，听说你们圣国王庭一直在学习大夏？” 　　这话指的是各政权机构。 　　钰筠点头， 　　“嗯，不过学的并不完全就是了。就比如户部，在你们人族那儿，负责民政和财政，即所谓的‘佐民’、‘度支’，对吧？” 　　“没错。” 　　“但你想啊，圣国能完全照搬吗？” 　　“肯定不可能的。你们只有城市有多图腾混居的情况，但城市数量非常少，大部分百姓靠种族分割成各图腾，再分割成各部落，根本没有自上而下管理民政的条件。” 　　“所以圣国户部徒有其型，只管钱粮。同样的道理，王庭根本不设吏部。” 　　李清茶会意， 　　妖族有点儿像江湖推举武林盟主，各图腾就是门派， 　　门派为了保证自身利益，必然会选“高管”，比如XX长老进入武林盟充当高层，否则，谁会入盟呢？ 　　这种遴选制度，自然也就不需要吏部了。 　　想来，这也正是妖族的问题， 　　要不然哪来左王李呼伦那种明目张胆有二心的人，王庭却不惩治的可能？ 　　说到底还是狮妖势力大，管不了。 　　李清茶忍不住吐槽：“这也太乱了吧？” 　　钰筠白她一眼， 　　“你们人族能好到哪儿去？当时，你在亳州的时候，不差点儿还让当地的官员联合海寇给宰了吗？” 　　“你知道亳州的事？” 　　“我……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钰筠错开视线。 　　李清茶轻笑，心知对方是从聊天群里知道的，没法明说而已。 　　她当然不会痴缠这个问题，话锋一转， 　　“这么说，我和你父亲打赌，即使输了也无所谓？反正可以联合别的图腾嘛~” 　　钰筠叹了口气， 　　“要是真那么容易就好……唔……我没有要当叛徒的意思。” 　　“我懂我懂。” 　　“你！@#*￥%……哼！” 　　狐妖少女有些脸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儿，说着说着话就莫名其妙地胳膊肘往外拐了， 　　准确地讲，是往李清茶那边拐。 　　钰筠说：“圣国内部各图腾互有嫌隙是不假，但大家心里明白，以整个族群的角度考虑，真正的对手是你们人族，所以对外向来比较团结。” 　　这一点确实， 　　就比如钰筠和李呼伦，两人其实是互相看不大上眼的，但在秋狩时仍能尽力做到步调一致。 　　李清茶说：“那么，你和你父亲确实是政见之争咯~” 　　听她这么说，钰筠的肩膀塌了塌， 　　“可惜父亲不认为我是对的。” 　　“啧……” 　　“麻烦的一点在于，他是狐图腾的族长兼右王，又是大王的心腹，他对人族的策略更容易得到各图腾的认可。至于我……女娃娃一个罢了。” 　　“还是个叛逆的闺女。” 　　“(ˉ▽￣～) 切~~” 　　钰筠白了李清茶一眼，心中却很清楚， 　　恐怕，王庭的那些叔叔伯伯都会觉得自己被李清茶灌了迷魂汤，才会答应那些“丧权辱国”的条款， 　　这件事肯定也已经传到了善郓武宗，连师父都知道了。 　　钰筠叹气， 　　“唉……前路慢慢啊……” 　　李清茶刚准备安慰对方一句“与其感慨路难行，不如马上出发”，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两人抬眼望去， 　　只见敖景山策马而来， 　　“侯爷，我们能看到妖族王庭的城墙了！” 　　终于到了！ 　　李清茶和钰筠对视一眼，催动马儿往队伍最前面走， 　　很快，他们就成了排头兵。 　　眼前是一幢无比巨大的门，或者说，是“两个”无比巨大的门，因为门是由两个就像西方神话里的泰坦巨人组建的， 　　一个巨人是虎妖； 　　一个巨人是狮妖。 　　而门的框体则是由巨人手里两把长柄武器搭成的，仿佛在向人致敬。 　　李清茶忍不住吐槽：“真够意识流的。” 　　钰筠问：“什么？” 　　“我说，你们这个门设计得也太不实用了，除了看着恢弘壮丽，有什么用呢？” 　　“……” 　　狐妖少女无法反驳。 　　两人正聊着，巨大的门下出现了一队威武的骑兵， 　　钰筠愕然， 　　“大王……大王竟然亲自来接你了。” 　　李清茶倒是完全无所谓， 　　“也就还好吧。我在大夏京城可是随时可以进宫的。” 　　“嗯？” 　　“除了宵禁的时间。” 　　“你这家伙……” 　　钰筠伸脚，轻轻踢了李清茶的马靴一下，示意李清茶保持严肃。 第573章 下马威 　　妖族迎接武定侯的队伍有百余人， 　　一马当先，骑行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虎妖，着装华贵，衣服上绣着金狼头、虎头、狮头，双目如电，仿佛能将人看穿。 　　他手握着马鞭，向前指， 　　“那个就是李清茶？” 　　右王拱手， 　　“正是。” 　　“孤早就听说了他的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呵，跟钰筠并肩而立，倒是有几分男才女貌。” 　　“王上又开这种玩笑了。” 　　右王低眉垂眼，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另一边，李呼伦忍不住笑， 　　右王虽然是大王的心腹，狐图腾和狐图腾亦是百年修好，但双方偶尔还是会有拉扯，极限微操，确实玩得挺溜的， 　　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各种争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妖族大王继续问：“他真的赢了你三阵？” 　　右王的脸色黑了黑， 　　“不错。”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能赢下我们圣国最聪明的人三次，说明绝不是运气，这个李清茶是真的有些本事。” 　　“王上放心，这次他绝无可能再赢。” 　　这话说得很自信。 　　妖族大王露出玩味的笑容，心说圣国即使赢了又如何？ 　　胜之不武啊…… 　　不过，秋狩被人族完胜，圣国这边通过一些小手段找回些面子，人族的皇帝应该能理解， 　　双方心照不宣。 　　这么想着，妖族大王夹了夹马腹， 　　“随孤上前迎接客人。” 　　一瞬间， 　　“驾！” 　　“驾！” 　　催动马儿向前的声音不绝于耳，百余名骑士朝着人族的队伍飞速冲去。 　　钰筠压低声音， 　　“李清茶，一定要小心大王。” 　　李清茶好奇， 　　“比你爹还聪明？” 　　“兵出正奇，以正合、以奇胜。如果说我父王是奇，那大王就是正，这么多年来能稳坐大宝，靠玩些阴谋诡计可不行。” 　　“……” 　　“怎么？” 　　“没怎么。就是感觉你在暗示我喜欢玩阴谋诡计。” 　　噗！ 　　钰筠笑出了声， 　　之后，她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 　　“你自己也知道啊？” 　　“啊这……” 　　李清茶尬笑。 　　钰筠叹气， 　　从亳州之事不难看出，李清茶不只会玩阴的，结硬寨、打呆仗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奇谋每每成功，反而容易让人忘了他的基本功也非常强， 　　正是这样的人物才最麻烦，是圣国的心腹大患。 　　狐妖少女有些矛盾， 　　要不，用美人计？ 　　她是狐图腾千年一出的香狐，姿色绝世，性情更是可盐可甜，双修又能给男修士提供无比玄妙的好处，应该没有男人能抵御她的诱惑…… 　　钰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脸色微红。 　　与此同时， 　　“钰筠侄女，见了伯伯怎么不打招呼？” 　　钰筠蓦地抬起头，只见妖族大王已经到了眼前，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王上！” 　　“好，好丫头！孤听左王说了，你在秋狩期间做出不少努力，没给咱们圣国丢脸，虽败犹荣！” 　　“……” 　　钰筠不由得咬住了下唇， 　　输给李清茶确实是非战之罪，不是自己若，而是某人强得变态。 　　妖族大王转向李清茶， 　　“武定侯？” 　　李清茶拱手， 　　“王上。” 　　“果然是一表人才。右王给孤讲了弈地弈米之事，没想到一盘棋竟能输掉六千万万斤的大米，实在神奇，圣国输在你的手上，不冤。” 　　“王上过奖了。” 　　李清茶表现得十分谨慎， 　　现在都流行先礼后兵，给颗甜枣再打棍子，所以坚决不能膨胀。 　　妖族大王不由得笑， 　　人族官员果然都是一脉相承的，即使是李清茶这样的年轻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不咸不淡，跟个老头子似的。 　　他说：“武定侯一路辛苦，孤已在王帐设下酒宴为你接风洗尘，请换乘马车，我们到了地方再把酒言欢。” 　　说完便招招手， 　　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朝这边行来。 　　李清茶当然明白对方的意图，对敖景山下令，让队伍中的骑兵全都下马，改成步行， 　　妖族大王满意地点头，暗道李清茶识趣。 　　没多久，众人便入了城。 　　穿过巨人城门，正面便撞上了一片热闹的集市， 　　集市的规模很大，已经足以和京城四市中的任何一个媲美了， 　　从上俯视，会发现集市是正方形的，四周由牲畜圈栏环绕，集市里有很多“商铺”，上方用长草织成的天篷遮盖，旁边还修着通往地窖的入口， 　　能有如此繁荣的商品经济，说明肇泸河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妖族大王骑在马上，对马车内的李清茶说：“武定侯，不得不承认人族的手艺，若没有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王庭的市场绝不会到如此规模。” 　　李清茶点点头， 　　“两国邦交，互惠互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过，也有麻烦。” 　　“哦？王上可以说说看吗？” 　　妖族大王对旁边的人招招手，接过对方递上来的账本，之后交给李清茶。 　　李清茶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 　　内容很简单，就是各种出账、入账， 　　肇泸河克孜尔科伦，九月上旬共入库丝多少多少万斤、布多少多少万匹、入库关银多少多少两；粮多少多少万石…… 　　这么多数据，看得李清茶头皮发麻， 　　要命的是，这只是一个月的部分数据，如果把所有贸易点都算上，数目的庞杂可想而知。 　　她问：“王上是什么意思？” 　　妖族大王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懂得知难而退就好。 　　他朝右王的方向点点头。 　　右王会意，说道：“武定侯你也看见了，账目如此庞杂，二十名才学了算术不到三个月的稚童，怎么可能算得清楚？” 　　李清茶明白了， 　　对方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 　　说不定，还存了直接吓唬自己认输的想法。 　　她将账簿递还回去，笑着说：“右王有所不知，大夏的税收主要是以实物为主，税银只是小头中的小头。” 　　右王挑眉， 　　“武定侯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户部在计算时，从来不会担心丝绸、茶叶、粮食、瓷器这些实物的入库，林林总总的物资，才是大夏重要的财源嘛。” 　　“呵……武定侯的言外之意，难道觉得这些账目很好算。” 　　双方对视。 　　火药味变得极其浓郁。 　　李清茶伸个懒腰， 　　“王上、右王殿下，我们一路从布轮行来，人困马乏，本侯此时只想沐浴一番，好好休息，就不劳动你们设宴接风了。” 　　右王的双目中精光爆闪， 　　“你……” 　　话音未落，便被妖族大王打断，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既然武定侯这么说了，那孤自然没有强求的道理。请吧。” 第574章 老子要作弊！ 　　妖族大王让人带着李清茶前往下榻的地方。 　　目送他们的背影，他轻轻撵着胡须， 　　“李清茶此人，当真有趣。” 　　之前还以为人族官员都是软踏踏、没什么胆识的娘炮，结果当即就被打了脸，遇到一个敢在自己面前自称“本侯”的李清茶。 　　右王说：“王上……” 　　妖族大王摆手， 　　“先不急，随孤回王帐再说。给人族准备了接风洗尘的饭菜，不吃可就浪费了。” 　　众人：“……” 　　队伍慢悠悠地朝城北前进。 　　大王金帐占地极广，和金銮殿差不了多少，是一种四角攒尖式幄帐，远远看去，就像人族的殿阁建筑，容纳上百人不成问题。 　　妖族大王率先进入帐内，之后吩咐婢女上酒水， 　　左王、右王以及一众贵族分别入席。 　　李呼伦伸脚，轻轻蹬了一下右王身前的矮桌， 　　右王不满， 　　“你想干什么！？” 　　李呼伦乐呵呵的模样， 　　“你看，今天是不是又被李清茶摆了一道？” 　　“他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你这么觉得？” 　　右王翻了一个白眼儿，懒得搭理李呼伦。 　　这时，坐在主位上的妖族大王用一种疑问的语气发话了， 　　“右王，钰筠侄女为何没跟来？” 　　这句话直插软肋。 　　右王差点儿当场吐血，勉力平顺呼吸，这才回答：“那丫头好像迷上了人族的奇技淫巧，四书五经不学偏要去学什么算术。” 　　妖族大王哈哈大笑， 　　“翅膀硬了？” 　　“对，那丫头就是翅膀硬了！” 　　“不过嘛，我觉得不只是奇技淫巧的问题，如果书院的先生不是李清茶，钰筠侄女还会这么热心吗？” 　　第二句直插软肋的话。 　　右王顿时无语。 　　一旁的李呼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道：“王上，在人族京城的时候我就感觉钰筠侄女对李清茶有些超出友谊的感情。” 　　右王气急， 　　“李！呼！伦！你别特么造谣！” 　　“我可没有造谣。当时，钰筠侄女就说要给李清茶束脩，所以是师生情谊，这还不算超友谊吗？” 　　“你！@*#￥%……” 　　右王口吐乱码。 　　李呼伦得意地笑， 　　以往，在王庭和右王争锋，嘴上从来没讨到过便宜，这次如此反常，全靠李清茶。 　　妖族大王挥手示意让两人停下， 　　紧接着，他岔开话题问：“刚才，孤看李清茶表现得如此淡定，似乎胸有成竹，你们可知道原因？” 　　右王摇头， 　　“王上，我认为他在虚张声势。” 　　说着，他对对席的一个狐妖贵族点点头， 　　“若王上有疑惑，可以问问户部的古泽伦，他会告诉您这次赌约的难度。” 　　王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看向古泽伦， 　　后者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羊排，起身说道：“回禀王上，肇泸河沿岸共有十九个贸易点，在边境上有三个清关隘口，账目庞大。而且，贸易已经开展了将近三个月，账目的记录却没有规律，有的品类是一天一题，有的则是三天，更有甚者是五天，如此繁杂，确实难以计算明细。” 　　众人点头， 　　以往，圣国每年年关核对账目，南、北档房连轴转，也得十几天才能把数据完全对上， 　　这还是两族没有贸易，只有互抢的情况。 　　而现在，肇泸河的贸易一开，涉及的品类多达两百余种，还有很多不是金银兑付，而是以物易物，算起来相当麻烦， 　　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小孩子能搞定这种工作。 　　妖族大王沉思片刻，又问：“刚才，李清茶说人族的税收不以官银为主，这是真的吗？” 　　古泽伦点头， 　　“是真的。” 　　“那他说人族的户部很会算，也是真的？” 　　“是。坦白地讲，人族的户部官员确实要厉害很多，因为人族收税，其中有很多实物，而物资的输送过程中会有损耗，经常导致入账和出账有些……额……对不上，因而……” 　　后面的话即使不说，在场之人也能明白， 　　无非三个字—— 　　做假账。 　　右王呵呵一笑，面露不屑， 　　“在人族，这玩意儿叫‘火耗’。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差额就归官员了。” 　　王帐之中响起轻蔑的咋舌声， 　　古泽伦尴尬地咳嗽， 　　“右王所说不错，人族官员搜刮民脂民膏确实厉害，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导致户部的做账能力很强，年年都能对得上数。” 　　妖族大王不解， 　　“那是不是说明人族有更快捷的计算方法？” 　　“这……确实没听过，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族在这方面应该是有可取之处的。” 　　“真麻烦。” 　　“……” 　　“……” 　　“……” 　　沉默席卷了王帐。 　　妖族大王不想管人族的官员多能刮地三尺，只想在本次赌约中胜出， 　　他问：“按照王庭两个档房的速度，这些账目要算多久？” 　　古泽伦想了想，回答：“少说也得算上七八天。” 　　“这么久？” 　　“其实已经不久了，七八天还是没有进行反复核算的结果，毕竟，一个数字出现偏差，可能就处处都错，正儿八经的验算的话，半个月也未必能完成精准的计算。” 　　嘶…… 　　妖族大王觉得牙疼。 　　以往，没有和人族开展民间贸易，进项都是抢来的，所以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现在倒好，计算工作量至少翻了两番。 　　他沉吟片刻， 　　“我们给李清茶三天时间。” 　　众人：“……” 　　李呼伦和右王对视一眼，心说放赖还是自家老大会放， 　　三天！？ 　　给母羊配种都不够。 　　古泽伦轻咳一声， 　　“王上，三天时间给我们两个档房，即使通宵达旦也不够啊。” 　　妖族大王不由得哈哈大笑， 　　“谁说要算完的？” 　　“啊？” 　　“很简单，只要算到中间就行了，不需要出最后结果。” 　　“那该如何比呢？” 　　“比进度呗~到时候，李清茶只能算到九月二十，而我们算到了十月初，这不是相当于我们胜了吗？” 　　这个…… 　　好像听着可行。 　　但问题在于， 　　“如何判断双方数字是否准确呢？” 　　右王问道。 　　妖族大王笑容更盛， 　　“让李清茶在王庭待几天，等到南、北档房把最后的数算出来，我们再比对双方的账目，看谁更接近正确的数值。” 　　“这……” 　　右王沉默了， 　　因为他感觉这里面可以暗箱操作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对方：“老子要作弊！” 　　妖族大王显然也知道右王所想， 　　他轻笑道：“右王，这里是圣国王庭，人族若有任何不满，让他们憋着。” 　　说着，他握紧了拳头， 　　下次再见面时，倒要看看李清茶还敢不敢自称“本侯”！ 第575章 啪—— 　　加更。 　　￥￥￥￥￥￥￥￥￥￥￥￥ 　　给李清茶部用于驻扎的地方在城西，占地得有二十亩以上， 　　当然，大帐还是妖族大王的行帐，临时借用。 　　她进入帐内，在行军床上气机行走周天，舒筋活脉，随即摸摸身下的被褥，很柔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妖族也算以礼相待了。 　　李清茶听着外面军士们搭营的号子声，思考赌约的事。 　　这时，池未离走了进来， 　　小灰：“喵~” 　　听到猫叫，李清茶抬起头， 　　“未离？” 　　少女在行军床边坐了，小灰从她怀中跳出，匍匐在李清茶身侧，打着呵欠。 　　李清茶伸出手， 　　小灰很识趣，翻身露出肚皮，任由李清茶撸。 　　钰筠看得都嫉妒了， 　　“小家伙可真喜欢你。” 　　李清茶将头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问：“找我什么事啊？” 　　“我跟你说声，有些军士得了风寒。” 　　“学生们没事儿吧？” 　　“没有。” 　　“那还好，帮军事们准备些火盆。对了，帐篷内烧火要记得保持通风，你应该听未央说过玄净杀徒案中煤炭毒的厉害。” 　　李清茶翻个身， 　　她确实是有些困了。 　　池未离伸手，摸摸李清茶的额头，本来蹙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 　　“还以为你也生病了呢~” 　　李清茶迷糊， 　　“我可是修士，风邪不如体，怎么会轻易生病呢？就是……唉……就是有点儿困，今天早上，咱们两个折腾得太久了。” 　　“不许说！” 　　“！@#*￥%……” 　　少女捂住李清茶的嘴。 　　李清茶无奈，轻轻啄了一下池未离的掌心，迫使对方将手抽回，之后说：“一会儿，你出去盯着他们把帐篷搭好，不能将就。” 　　古代行军，帐篷是很关键的道具，不然夜里变天下个雨，第二天全部非战斗减员， 　　一大半的人冻到感冒发烧，那还打什么仗？ 　　池未离说道：“敖千总盯着呢~” 　　李清茶点点头， 　　“嗯。” 　　“你要睡？” 　　“当然要睡一会儿，我又不像你这么精神。我是牛，你是田，累的是我不是你。” 　　池未离脸色通红，伸手揪李清茶的耳朵。 　　没想到，李清茶一把将她的手攥住，女孩子（其实本来就是）一般撒娇道：“好未离，你就放我好好睡一觉嘛~” 　　池未离不由得白她一眼，心说自己又没拦着不让她睡觉。 　　不过，李清茶之前从来还没有这么呼她的名字， 　　好未离什么的…… 　　羞死个人！ 　　她听得俏脸一红，心中有些甜，看李清茶还是懒懒的样子，便要伸手帮李清茶褪掉马靴。 　　李清茶赶紧坐起来， 　　“我自己来。” 　　“(ˉ▽￣～) 切~~你就躺回去吧。” 　　池未离拿住李清茶的肩，把她往床上摁去。 　　“……” 　　“……” 　　“……” 　　两人面面相觑，就这么对视着， 　　营帐内一时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李清茶逐渐变粗的呼吸声。 　　明明早上刚玩过，怎么现在又来感觉了？ 　　咕…… 　　她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刷—— 　　营帐的门帘被拉开。 　　两人看过去， 　　只见钰筠就站在大门口，目光呆滞地看着两人，脸上写满了惊讶， 　　“你……额……你们……现在可是中午。” 　　一句话给池未离弄害羞了。 　　她倏地站起身， 　　“我走了。” 　　李清茶还有点儿懵，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啊？” 　　“你不是让我去盯着他们搭帐篷吗？” 　　“哦。” 　　“我去了。” 　　“嗯。” 　　池未离有些气恼，心说李清茶可真是个呆子，被人捉奸怎么就犯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呢？ 　　再说了，这也不算捉奸， 　　从时间上讲，自己可是排在鱼幼薇之前的，要捉奸也是自己捉别人才对。 　　这么想着，少女对李清茶呲呲牙，可爱地扮个鬼脸，之后，闲庭信步一般走向大门，在路过钰筠时还低声说了句“帮她把鞋子脱了”， 　　那模样像极了大妇安排妾室给老爷暖床。 　　钰筠脸色通红， 　　“我……” 　　池未离捏捏钰筠的狐耳， 　　“乖啦~听话啊~” 　　说完，走出营帐，徒留钰筠和李清茶在风中凌乱。 　　“……” 　　“……” 　　“……” 　　诡异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钰筠行动起来，竟然真的坐到行军床边，目光瞄向李清茶的马靴， 　　李清茶：？？？ 　　这姑娘还真准备玩真的？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说：“你不要过来啊！” 　　越是这样，反而越容易激起钰筠“暴虐”的心思， 　　啪—— 　　她一巴掌拍在李清茶的屁股上， 　　“不准乱动！给我老实趴着！” 　　做完这个出格的动作，连她自已都愣住了，看到李清茶张大嘴巴望着自己，下意识想要辩解，但嘴巴开合，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李清茶也是懵逼的状态， 　　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灰左右看看， 　　“喵？” 　　一声猫叫，把钰筠彻底惊醒，慌乱地伸手去脱李清茶的马靴， 　　但她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一巴掌， 　　手感细腻有弹性， 　　emmm…… 　　男子的屁股也可以这么润的吗？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一手握着李清茶的右脚脚踝，一手托着褪到一半的马靴， 　　李清茶：￣□￣｜｜ 　　“咳……” 　　她咳了一声，让钰筠回神。 　　钰筠脸色通红，赶紧说起了这次找李清茶的正事儿， 　　“那个……额……王上那边有消息了，说是明天把这段时间贸易的账簿送过来，然后给你和你的学生三天的时间进行计算。” 　　三天？ 　　李清茶的眉毛跳了跳， 　　“你们王庭南、北档房的算力这么强啊？” 　　“算力指的是计算能力吗？如果是，那我可以打包票，即使是不吃、不喝、不睡，两个档房四十人加起来，三天内也算不清这笔账。” 　　“是这样啊……” 　　李清茶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其实，不难猜测妖族大王的到底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准备明目张胆的搞事情呗~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如何应对？ 　　钰筠看着她沉思的侧颜，不知为何，竟有些目眩神迷， 　　她微微失魂，在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距离李清茶的脸近在咫尺了， 　　两人的呼吸彼此交融在了一起。 　　狐妖少女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如临大敌。 　　小灰看着她，有些疑惑， 　　“喵？” 　　一声猫叫， 　　李清茶正在闭目沉思，被小灰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她睁开双眼， 　　“嗯，决定了，就以不变应万变，把那些账目全都算得清清……唔……钰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钰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热得发烫， 　　她不由得大为羞赧， 　　“哪有？！” 　　“真的啊，对，你看，现在比刚才更红了。” 　　“你……你别说！” 　　啪—— 　　又是一声华丽的脆响，李清茶的屁股又挨了一下。 　　钰筠后知后觉，耳朵中仿佛能冒出蒸汽，甚至发出类似“55555~”的声音， 　　她一跺脚，捂着脸跑出大帐。 第576章 跳到脸上装逼 　　冬月初一。 　　距离年关已经只剩两个月了， 　　虽然妖族不会像人族那样过年，甚至他们抢劫，都专门喜欢挑这个时候， 　　但王庭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人族文化的影响，每年年底都要核对账目，所以也有“年年难过年年过，事事难成事事成”的说法。 　　最近，经常会下小雪， 　　王帐之前，有很多婢女起了个大早，提着工具清理薄薄的积雪。 　　妖族大王起个大早， 　　他不是一个勤勉的领导，但对于善骑射、善战的人来说，早起已成了习惯，无论何时睡下，到了时辰便会自动醒来， 　　更何况，今天三日之期已到…… 　　妖族大王：√ 　　几名重要的贵族也在， 　　其中，古泽伦耷拉着脑袋，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进入冬月，再到腊月，管钱管粮的部门一定是活最多、最磨人的部门，必须算出一年的结余，并且为来年的支出做规划， 　　八月份才开启的肇泸河的贸易更是雪上加霜， 　　更不用说李清茶和右王的赌约了。 　　再就是一点，妖族贵族也不怎么清正廉洁，古泽伦同样得想尽一切办法把账面数字做得好看些。 　　妖族大王呵呵一笑， 　　“古泽伦，看来这几天很累啊。” 　　古泽伦有些无奈，瞄了一眼身边的右王， 　　右王挪开视线，权作未见。 　　没辙，古泽伦只好如实说了， 　　“王上，我们最近确实是忙了一些，但忙就忙吧，也还好，最要命的是南、北档房的先生天天来闹，搞得人睡不了觉。” 　　众人窃笑。 　　大家都知道原因—— 　　赌约。 　　为了保持公平，至少是明面上的公平，肇泸河的贸易账簿全都是封存的状态，要在李清茶那边算出一个数后才给档房， 　　这么做，确实影响效率。 　　妖族大王忍俊不禁， 　　“苦了你了。” 　　他说：“所以，这一点我们还需向人族学习。平日，王庭朝廷过于看重弓马战阵，实际上，经济贸易也是国家之本。” 　　话题的转折似乎有些生硬， 　　右王的表情僵了一僵。 　　“……” 　　“……” 　　“……” 　　帐内的气氛有些怪。 　　以往，右王是王庭中的铁杆改革派，主张要学习人族，无论是知识还是体制，都要有借鉴之心，去芜存菁， 　　可对于李清茶在布轮办学，右王的态度又完全变了， 　　这种改变难免让人怀疑， 　　莫非是因为钰筠？ 　　emmm…… 　　有可能。 　　但这件事牵扯到右王的家事，同时也牵扯到狐图腾的族内事物，无人敢置喙。 　　古泽伦轻咳，岔开话题， 　　“王上，今日清晨我收到了李清茶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的内容……额……” 　　他有些支支吾吾。 　　妖族大王好奇， 　　“你别说话说一半，直接讲便是。” 　　“那个……李清茶在信中大言不惭，说我们的记账方式极其落后。” 　　“！？” 　　妖族大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李清茶这小子，一定是被那些账目给折磨疯了，所以才会沉不住气，写信给古泽伦吐槽， 　　这不就是气急败坏吗？ 　　再说，妖族现在的记账方法学的就是人族啊…… 　　妖族大王点点右王， 　　“看来，这一阵咱们是要大获全胜咯~” 　　右王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接着，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儿得意忘形，故作谦虚道：“李清茶是人族中的天才，但终究少年心性，受到挫折难免会迁怒于外，没必要怪他。” 　　好话赖话都让他说了。 　　啧…… 　　妖族大王咋舌，心说右王这老狐狸可真能装模作样。 　　正聊着，外面有婢女匆匆进来， 　　“王上，使女求见。” 　　右王：“……” 　　众贵族：“……” 　　妖族大王：“……” 　　众人都有点儿说不出话，心里却是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尤其是右王，说不出的别扭， 　　最近这段时间，他天天劝说钰筠别和人族走得太近，没事儿多来见见大王，钰筠连听不听， 　　如今倒好，主动上门， 　　原因也好猜得很，结合李清茶给古泽伦写信，说明肯定算不出账目来了，让钰筠过来求求情，看能不能通融几日。 　　钰筠那丫头…… 　　这不是胳膊肘明摆着往外拐吗？ 　　妖族大王的目光在右王身上稍作停留， 　　“幸好我家那闺女才九岁。” 　　右王：￣□￣｜｜ 　　只能当没听见。 　　妖族大王笑了笑， 　　“叫使女进来说话吧。” 　　片刻功夫，钰筠走了进来，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迈着小碎步踱进大帐，对众人行礼，就像个可爱的小媳妇儿， 　　右王看得来气， 　　这丫头，啥时候能对自己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他冷声道：“钰筠，你今日怎么……” 　　话音未落就被妖族大王打断， 　　“咳咳……右王啊，王帐不是你家，没必要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对吧？” 　　“大王说的是。” 　　“对嘛对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和和气气的。” 　　妖族大王当起了和事佬。 　　右王无奈，老老实实地闭嘴，心中却想着把李清茶好好收拾一顿， 　　自家闺女他不忍打骂，但对付勾搭走钰筠三魂六魄的人族混小子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一定要吊起来打，扒皮抽筋。 　　妖族大王清清嗓子， 　　“钰筠侄女这段时间一直不露面，今天突然来王帐所谓何事啊？” 　　钰筠低着头，让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王上，算出来了。” 　　“哦，很正常，那么庞大的账目条数，即使李清茶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你说什么？！” 　　“……” 　　“……” 　　诡异的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有李呼伦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妖族大王问道：“钰筠侄女，你说什么算出来了？” 　　钰筠的语气很平静， 　　“当然是这几个月肇泸河的账簿。武定侯及其弟子已经算出了所有入账、出账，而且，不只是结果，还给出了过程。” 　　这特喵的…… 　　妖族大王理解不能，呆愣愣的，仿佛脑子都不会转了。 　　良久， 　　“今天早上，李清茶还给古泽伦写了一封信，说我们的账目混乱、计算困难，结果他现在让你来通报，说已经算出来了？” 　　钰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你说那封信啊……武定侯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他还说，如果不是账目那么混乱，他至少有三次核算的时间，但现在一次验算的机会都没有。” 　　“……” 　　“……” 　　沉默再次降临。 　　妖族大王的表情跟吃了那啥一样难受， 　　本以为李清茶写信是想示弱，没想到真实目的竟然是凡尔赛、是飞龙骑脸， 　　那小子，都特喵跳到脸上来装逼了！ 第577章 这一局，我要赢！ 　　王帐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都是木然的表情。 　　钰筠轻咳一声， 　　“王上？” 　　妖族大王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清清嗓子，之后说道：“那个……额……你叫人把东西送进来？” 　　钰筠点点头，出去了。 　　她刚一跨过门，古泽伦就开口了， 　　“王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清茶又不是什么天下无敌的神人，断然没有……” 　　妖族大王抬手打断， 　　“我知道，你们别急，先看看李清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经过刚才的冲击，他们都已经恢复了理智，认定李清茶又玩了什么花板子，或者搞了些阴谋诡计， 　　一切皆有可能， 　　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正常算账。 　　众人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钰筠带着六名人族军士进来了， 　　只见他们两两一组，每组各自提着一口大箱子，大小差不多在三尺见方，一步一步地挪进来，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巨响， 　　钰筠说道：“谢谢几位大哥了。” 　　军士们对她抱拳， 　　“使女勿谢，我们应该做的。”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 　　妖族大王的目光落在那三口大箱子上，有些迟疑要不要开口询问， 　　钰筠却先说话了， 　　“王上，武定侯说他们的计算不光给出了结果，还给出了计算过程，所以才会有整整三箱的草稿。公平起见，希望在档房计算的时候不要开封。” 　　妖族大王：￣□￣｜｜ 　　“那是自然。” 　　“但是嘛，最后的结果可以展示。” 　　“……” 　　众人都有点儿懵，搞不懂李清茶到底想玩什么花招。 　　钰筠恍若未觉，将一个簿子递上前。 　　妖族大王感觉眼前的场景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魔幻！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怀疑李清茶会不会在薄子里藏了刺杀的毒粉，但很快就甩甩头，把这些有的没的清出脑海， 　　钰筠虽然胳膊肘往外拐，但也不可能干帮外人刺杀主君的事情。 　　妖族大王将簿子展开， 　　截止十月三十，肇泸河贸易入银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有丝九万三千零二十一斤，布匹…… 　　全是类似的字样， 　　共有二百多个条目，从大宗商品到日用百货，一应俱全。 　　说实话，这些内容确实很像那么一回事。 　　可问题在于，三天之内算出来如此庞大的贸易额，还有很多以物易物…… 　　妖族大王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emmm…… 　　总不至于是李清茶先侮辱了钰筠的智商，钰筠又蠢到来侮辱所有妖族贵族的智商吧？ 　　那丫头看着也不傻啊。 　　不过，有句话说的非常好：“恋爱使人失智。” 　　钰筠失了智也不是没有可能。 　　妖族大王环视一圈，低声问道：“你们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 　　“……” 　　“……” 　　没人吱声。 　　他们已经给李清茶整不会了。 　　见众人不说话，妖族大王只好点名，说道：“右王，你先来说吧。” 　　右王看了眼钰筠，说道：“此事……怕是假的。” 　　他知道李清茶聪明， 　　但聪明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而且，回看过往，李清茶所作所为也有很多不着调的地方，就比如以斗地主的方式来录取学生，想想就觉得儿戏， 　　那不是相当于拿斗蛐蛐来选监生吗？ 　　虽然斗地主确实好玩，在圣国已经完全传开了，但也改变不了其儿戏的性质， 　　这一回的赌约肯定也是如此。 　　妖族大王轻笑， 　　“你觉得是李清茶胡乱编的数吗？” 　　右王点头， 　　“是。” 　　其他人没接茬，但看他们赞同的表情，显然也是相同的相仿。 　　钰筠无奈地叹气， 　　“诸位叔伯，你们真的小看武定侯了。” 　　妖族大王叹了口气，回答：“钰筠侄女啊，若李清茶真的有如此本事，那他早就当上人族的户部尚书了，再不济也得是个侍郎啊。” 　　“王上，他是侯爵啊。” 　　“……” 　　天被聊死了。 　　钰筠说的没错，人族爵位非常难得，武定侯说出来要比户部侍郎唬人得多。 　　右王说：“好了，钰筠，不要胡闹了。” 　　钰筠：“……” 　　感觉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拱拱手， 　　“王上，侄女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此告退。” 　　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既然该做的、该提示的都到位了，那就没必要再纠缠， 　　狐妖少女想得很清楚。 　　右王眉头挑了挑， 　　“怎么，你还要去找李清茶？” 　　钰筠说道：“父亲，我给过武定侯束脩，现在是他的学生，去找他学一些经算之术有什么不对？” 　　老师和学生…… 　　真是这么想的吗？ 　　右王的目光在自家闺女身上停留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妖族大王摆了摆手， 　　“去吧。” 　　“诺。” 　　钰筠缓缓退出了王帐。 　　王帐内重归安静。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锁在那三口大箱子上， 　　盯—— 　　真想打开看看。 　　妖族大王清清嗓子， 　　“咳咳……诸位，既然你们都觉得李清茶给出的这些数字是编出来的，那么，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为何要做这种愚蠢的事？” 　　问题抛出，在场的所有人低头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也没人能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妖族大王只有再次点名， 　　“左王，你在人族京城和李清茶交过手，你觉得他喜欢用什么类型的计谋？” 　　李呼伦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忽然被点名，有点儿懵， 　　他下意识地回答：“应该是喜欢声东击西。” 　　“此话何解？” 　　“大王应该听过我们和他进行秋狩武试的时候，第一场比的是勇，表面上比的是骑手的勇气，实际是战马的勇气。” 　　“唔……我明白了。” 　　妖族大王缓缓点头， 　　他听李呼伦说过当时是怎么回事，自然知道李清茶表面上蒙住战马的眼睛，看似封住的是马的视觉，其实真正的杀招是马耳中的肉冻，封锁听力， 　　这一招转移注意力用得很好，不正是声东击西之计吗？ 　　就在这时，古泽伦忽然发话了， 　　“王上，会不会……李清茶会不会是想给我们造成压力，迫使我们作弊，弄假账，从而靠抓住我们作弊的小把柄将赌约搞成平局？”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好歹毒的计谋！” 　　“哼！人族小儿果然不安好心。” 　　“说不定，这三口箱子里面装的是白纸呢~” 　　…… 　　就差指着李清茶的鼻子骂娘了。 　　妖族大王呵呵一笑，双手虚握向下压， 　　“好了好了，大家别说了。所谓‘各为其主’，李清茶能做到这个地步，反而很让人佩服。只可惜，他的计谋被我们看穿了，我们自然不能给他机会。” 　　说着，他握紧了拳头， 　　不好意思， 　　这一局，我要赢！ 　　妖族大王郑重其事地说道：“着南、北档房通宵达旦计算肇泸河地区这段时间的贸易额，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作假。” 第578章 你可曾听过神雕大侠伉俪？ 　　加更。 　　￥￥￥￥￥￥￥￥￥￥￥￥ 　　“如何了？” 　　大帐内，李清茶问钰筠。 　　狐妖少女伸个懒腰，让自己美好的曲线在某男……某女人面前一览无遗。 　　她说：“唉，也不知道王上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跟父亲一样犯傻了呢？坚决不信你和你的学生已经算出了正确的账目。” 　　李清茶笑，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知道是‘正确的账目’了？” 　　“你牵头算的嘛~” 　　“对我这么有信心？” 　　“……” 　　钰筠低下头，不敢正视李清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清茶一说出口就觉得有点儿暧昧， 　　她问道：“孩子们呢？” 　　钰筠瓮声瓮气回答：“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全都睡下了。你说你，哪有这么用孩子的？” 　　“没办法嘛~时间紧，任务重。再说了，咱们书院的餐补高得离谱，是布轮百姓平均的五倍，平时跟着先生们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斗地主这种游戏，不能光想着享福，对吧？关键时刻就要顶上去，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则必胜、永不言败。” 　　“(ˉ▽￣～) 切~~，口号喊得震天响。” 　　狐妖少女可爱地翻白眼。 　　李清茶笑笑，单脚踩在床沿上，另一只脚自然垂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这段时间，她一时一刻都没休息，亏着是修士，不然人肯定已经没了，死于过劳造成的心脑血管疾病。 　　钰筠说：“累了吧？” 　　李清茶点点头，之后又摇头， 　　“嗯，但也还好。” 　　“你这人也真是的，平时喜欢玩些阴谋诡计，怎么这一次这么实诚，硬是要生生地算出来，耍诈放赖不好吗？你最擅长这个啊……” 　　“那个……我在你心中是这种形象吗？” 　　钰筠没好气地斜了李清茶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清茶：￣□￣｜｜ 　　不过， 　　“你说的也不算错，我这人挺喜欢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计谋，就比如这一次，你们大王不就被绕进去了？” 　　钰筠愣了愣，随即恍然， 　　王上硬是不相信李清茶算出了数字，要靠大力飞砖的方式和李清茶刚正面，这不就是计谋的结果吗？ 　　主要还是那封信， 　　兵法有云：“兵者，诡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此即兵不厌诈，强大的时候要装做不强大，虚弱的时候要装作不虚弱， 　　emmm…… 　　整个妖族王庭算是被李清茶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计算速度，任何人都不可能想象得出二百多的条目、十几万条交易记录，其中还有以物易物，能被在三天内算出来。 　　李清茶伸个懒腰，仰头，呆呆地看着帐篷顶， 　　“现在，南、北档房估计已经开始忙碌了，只可惜，他们注定走在一条失败的道路上……” 　　喃喃自语着，声音越来越低。 　　钰筠在旁边看着她，有一丢丢的心疼， 　　“别想了。” 　　“啊？” 　　“我说，你别想了。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就没必要再纠结此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这三天亏空的睡眠一股脑补上。” 　　一股脑补上…… 　　李清茶觉得这丫头当自己是猪。 　　她轻笑道：“其实，也不算胜券在握吧，我给古泽伦写信，大肆抨击圣国的记账方式落后，所以还是有必要拿出点儿真材实料来。” 　　一边说，一边脑筋急转， 　　借贷平衡法？ 　　嗯，或许可行。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钰筠忽然发话了， 　　“李清茶，你知道自己在思考问题时会蹙眉吗？” 　　李清茶愣了愣，摇摇头， 　　她思考问题时又不会照镜子，当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动作。 　　钰筠叹了口气， 　　“我可以帮你吗？” 　　李清茶摇头， 　　“不行。” 　　“原因。” 　　“……” 　　“前三天我就想帮你，你就不同意，还不说原因。你可别跟我说什么和我父亲的赌约是君子协定，反正我注意到你让未离小姐帮你用术士的功法提神来着。” 　　集中注意力最好的功法来自儒家，但这次没带房经吾，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池未离帮忙。 　　李清茶看了眼钰筠，说道：“你知道原因的。” 　　钰筠无奈， 　　“保护我，是吗？因为我是右王的女儿，是狐图腾的公主，如果我帮了你，会被整个圣国视作叛徒，你是这么认为的。” 　　“嗯。” 　　“那你知道我今天是怎么对王上说你和我的关系的吗？” 　　李清茶的表情变得愕然， 　　难道…… 　　莫非…… 　　不会是…… 　　她的表情变得有亿丢丢扭曲， 　　“钰筠啊，你是女孩子，不能……不能自轻啊。” 　　钰筠冷哼一声，就知道李清茶会想歪， 　　她说：“我说我们是师徒。” 　　“……” 　　“……” 　　诡异的沉默。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心说钰筠幸好暂时没有往那方面进行暗示， 　　赌约未定，时机不合适。 　　然而，她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听钰筠说道：“李清茶，你可曾听过神雕大侠伉俪？” 　　李清茶懵了， 　　神雕大侠伉俪， 　　杨过？ 　　小龙女？ 　　作为小说中的男女主，钰筠说出来却好像确有其人一样，大概是宫怜雪当段子跟钰筠讲的，导致钰筠当真了。 　　李清茶轻咳， 　　“你和怜雪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 　　钰筠瞪她一眼， 　　“你别管，我们女生自然有自己相互沟通的方式。” 　　“啊这……” 　　李清茶想说， 　　老娘也是女生啊喂！凭什么被排除在外？ 　　她挠挠头， 　　“为什么说起神雕大侠夫妇啊？” 　　钰筠狠狠瞪了李清茶一眼，暗恼这个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不满地说：“还能是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李清茶尴尬地咳嗽， 　　“是啦~是啦~师徒齐心，其利断金。若没有他们两个一起上，金轮法王、公孙止也都不可能被拿下。” 　　“你！@#*￥%……” 　　钰筠跺了跺脚，气恼地转过身，走向大门。 　　结果，在掀开门帘前，她的动作又忽然停下了，咬住嘴唇，默默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可有什么办法呢？ 　　喜欢的心情是怎么都抑制不住的。 　　她转过身来，走向李清茶， 　　李清茶：？？？ 　　“你干嘛？你不要过来啊？我已经受够逆推啦！” 　　神特喵的逆推…… 　　钰筠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杨过啊？郭襄、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全都望你身上贴？” 　　李清茶尴尬， 　　“那个……杨过是徒弟啊，我是师父。” 　　“你！@#*￥%……” 　　钰筠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 　　她上前一步，摁住李清茶的双肩，将她摁倒在床上， 　　李清茶下意识捂住胸口。 　　钰筠不满， 　　“你越是挡着，我就偏要！” 　　说着，强制掰开李清茶的手，之后钻进了她的怀里，同时还轻蔑地说道：“这么硬，你当我们女生枕在上面舒服啊！？” 　　李清茶：￣□￣｜｜ 　　欲哭无泪， 　　但无论如何，今天看来是不用担心湿身了。 第579章 做戏做全套 　　三天后， 　　妖族王庭，北档房。 　　古泽伦正监督一众账房先生进行最后的计数， 　　他们的进度比预想中有一些拖延，只算到了十月十七，距离账簿最后一页还有十三天的数据， 　　可即便如此，已经是竭尽全力的结果了。 　　古泽伦因为着急，嘴唇周边已经起了一层水泡， 　　“动作都麻利点儿！” 　　没人吱声，全都在闷头敲算盘。 　　这段时间宵衣旰食，导致集中力下滑严重，很多数算了也对不上，不得不来回核算， 　　南、北档房向来不喜这种疲劳战术，但因为赌约不得不用， 　　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终于，有人说：“我觉得咱们还是需要验算一遍。” 　　今年是第一年肇泸河开启贸易，牵扯数额巨大，政治意义更是非凡，所以要尽量避免错误，否则一旦收支对不上，来年的贸易计划很不好做。 　　古泽伦叹气， 　　“验算？” 　　“对。” 　　“现在的问题是，算得来吗？你即使发现数对不上，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 　　一般验算，为了防止出现错漏，需要南、北档房各自验算， 　　这样才能确保准确， 　　可现在时间紧迫，并不具备验算的条件。 　　古泽伦不想再给压力， 　　“罢了，这件事也不怪你们，倒是应该跟你们说一声辛苦了。这样吧，算完十月十七号的数之后，你们就休息吧。” 　　账房们长出一口气， 　　“诺。” 　　噼噼啪啪—— 　　帐篷中，算珠的声音清脆作响。 　　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三日之期将到。 　　古泽伦一脸疲惫，找个矮凳子坐下， 　　“如果是一些零头就算了，相差的数目不大，可以忽略不计，反正李清茶那边算的数……哼！我看他根本就没正儿八经算过。” 　　有这句话，账房们自然意会， 　　没多久，有人递上簿子，沉声道：“已经算好了，而且，我们估算，数字应该相差不大。” 　　古泽伦问道：“你们怎么估算？” 　　“我们一共计算了四十多天的贸易额，变化规律没有特别出格的。” 　　“好！很好！” 　　古泽伦满意地点点头，将那些账本收纳进小盒子里， 　　他已经准备出门了。 　　有人说：“现在天还没大亮，有必要急着出门吗？” 　　古泽伦叹气， 　　今天是赌约最后一天，按照右王和大王的性子，肯定一早已经到王帐等着了， 　　他一挥手，坚定道：“备马。” 　　￥￥￥￥￥￥￥￥￥￥￥￥ 　　明媚的阳光透过门帘的缝隙射入王帐之中。 　　一众贵族窃窃私语， 　　“竟然让我们在这儿等着，竖子敢尔！” 　　“那个李清茶，真是胆大包天。” 　　“难怪右王一直对人族在布轮开办学堂的事多方阻挠，想来是看出了这个李清茶到底有几斤几两，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小人罢了。” 　　……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将李清茶批得体无完肤。 　　妖族大王也想参与进去，但作为一国之主，自然要有与之相应的雍容气度，搁这儿骂街什么用都没有，还丢份儿， 　　当然，他也不会出言阻止， 　　听手下的人骂几句，心情也能畅快不少。 　　就在这时，外面有一个女婢跑了进来，说道：“王上，人族的武定侯请求入帐。” 　　来了！ 　　妖族大王坐直了身体，环视一圈， 　　“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一句话，所有人噤若寒蝉。 　　之后，他对婢女点点头，说道：“让李……武定侯进来吧。” 　　“诺。” 　　婢女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李清茶和钰筠缓步走了进来， 　　两人恭敬地行礼， 　　李清茶高喊：“见过圣国主君。” 　　妖族大王嘴角勾了勾，说：“武定侯当真有趣。你主动来王庭履行与右王的赌约，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迟到了，莫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李清茶岿然不动， 　　“王上误会本侯了。本侯之前曾与古泽伦尚书修书一封，讨论圣国记账的问题……” 　　古泽伦插话：“那是讨论？侯爷，你确定不是羞辱？” 　　“可能用词确实有一些激烈。” 　　“哼！” 　　“所以，为了给古泽伦尚书赔不是，这段时间，本侯一直在研究新的记账方法，今早终于成稿，希望能借此表达歉意。” 　　李清茶转向妖族大王， 　　“这也是本侯迟到的原因。”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册子，看着有点儿像人族的奏本。 　　妖族大王摆摆手，心中认定李清茶这是在拿自己开涮，或者拖延时间， 　　毕竟，人族自己也用那一套记账方法。 　　他可不想给李清茶再废话机会，继续掰扯下去，中午饭说不定得留这小子在王帐吃， 　　赶紧赢下赌约，嘲笑他一阵就完事儿了，哪那么多废话？ 　　妖族大王轻咳一声， 　　“武定侯，今日的正事是你跟右王的赌约，咱们还是不要莫名其妙地转移注意力比较好，你说对吧？” 　　“唉……” 　　一声轻轻的叹息， 　　众人愕然发现，竟然是钰筠发出的，好像真的为什么事感到惋惜。 　　右王心里有些别扭， 　　“钰筠！” 　　钰筠错开了视线，心中不是滋味， 　　在进入王帐前，李清茶曾经想跟她打赌，赌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看妖族大王会不会先看奏折的内容，再将赌约进行下去， 　　李清茶想在“不会”上押注， 　　钰筠也是， 　　结果两人没赌成。 　　狐妖少女现在回头去看，感觉自己那时候可能就对王庭已经有一丢丢失望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就是不准备先看奏折。 　　还是那句话——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李清茶看钰筠一眼，轻笑道：“既然王上这么说了，那本侯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妖族大王点点头，一招手， 　　那三口大箱子被人晃晃悠悠地抬了上来。 　　他问：“武定侯是否需要检查封条？” 　　李清茶摆手， 　　“不用。我相信大王的人品。” 　　相信人品还贴封条？ 　　妖族大王权当没听见，命人将封条撕下来，然后掀开箱盖， 　　众人看向箱内， 　　第一反应， 　　竟然不是一堆白纸！？ 　　只见里面全是验算的草稿，整整齐齐，一摞一摞地平躺在箱底，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数字，非常像那么一回事儿。 　　妖族大王轻笑，心说李清茶还真是做戏做全套，连道具都准备得这么用心。 　　他抬起头，对古泽伦说：“古泽伦，南、北档房的簿子呢？” 第580章 对答案 　　“……” 　　“……” 　　“……” 　　帐中一片寂静。 　　古泽伦呆呆地看着那三口箱子，完全是懵逼的状态， 　　原因无他， 　　“九月初一，入库银五千六百二十五两……” 　　这个数，怎么那么熟悉？！ 　　莫非李清茶真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清茶应该是只算了前几天的数据，摆在了上面，以此施展障眼法， 　　emmm…… 　　这么想想也挺合理的， 　　毕竟，他带着二十个学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表面功夫还是会有一些的。 　　古泽伦胡思乱想ing。 　　一旁右王清清嗓子， 　　“古泽伦……古泽伦！你没听到吗？王上刚才叫你呢，让你拿出南、北档房的簿子来，核对两边计算的结果是否准确。” 　　古泽伦回神， 　　“是。” 　　他咽了口唾沫，惴惴不安地将木盒打开。 　　妖族大王实现一扫，点点头， 　　“很好，很简洁。” 　　就算想不简洁，也不可能， 　　因为账房先生们用的是算盘，不是笔算，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中间过程， 　　总不至于画图吧？ 　　古泽伦将木盒双手递上。 　　妖族大王摆了摆手，招来两个婢女，让她们将双方账目的内容大声读出来。 　　于是，漫长的宣读开始了。 　　“九月初一，入库银五千六百二十五两。” 　　“九月初一，入库银五千六百二十五两” 　　“有丝五百四十斤。” 　　“有丝五百四十斤。” 　　…… 　　渐渐地，王帐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妖族大王沉着脸，一言不发。 　　钰筠偶尔抬头，偷瞄父亲的表情，却发现他板着脸，似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压抑感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发现，李清茶根本不是做道具，而是真的在算账，算出来的结果还特喵的准确无误。 　　终于，宣读来到九月初七的时候，两边的数据出现不同了， 　　“自开始结算，生铁共七百三十斤。” 　　“生铁余五百二十九斤。” 　　妖族大王脸上一喜， 　　“停！” 　　他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古泽伦一脑门子的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李清茶， 　　“应该是算盘打错了吧。七盘清的口诀是这么背的，‘五去五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本侯推测是账房在计算个位时拨错了算珠。” 　　她言之凿凿，仿佛账房犯错时，本人就站在旁边看着似的。 　　妖族大王看向古泽伦， 　　“是这样吗？” 　　古泽伦脸上的汗珠更多了， 　　“不……不……” 　　“你想说你不知道？” 　　“……” 　　“……” 　　“……” 　　难言的沉默。 　　李清茶解围道：“没关系的，九月初一到初六双方的数都能对上，所以错就出在初七这天，只要将所有生铁有关的账目抽出来算一遍就是了，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妖族大王看她如此自信，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但事已至此，无法再放赖了， 　　他命人找来原始账本，然后又让账房先生核算了整整三遍， 　　最后的结果也不出所料， 　　李清茶胜， 　　古泽伦败。 　　妖族大王的瞳孔开始收缩，依旧感到不可置信， 　　李清茶只带着二十个小孩子，在数量上不及两个档房的账房先生之和，质量上也远远不如，怎么可能不出差错呢？ 　　正常人都无法理解！ 　　妖族大王的手微微颤抖， 　　早就听说人族百姓将李清茶说成是文曲星下凡尘，莫非是真的？ 　　咕…… 　　他咽了口唾沫。 　　李清茶说道：“王上，算账这件事，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本侯认为已经没必要再比下去了。” 　　右王立即出列反驳：“武定侯会不会有一点儿操之过急了？” 　　说着，他拿起一本账簿， 　　“算账，最重要的是入账和出账的收支平衡，过程中的小错误算什么？本王认为还是应该看整体，不能因噎废食啊。” 　　这算什么奇葩理由！？ 　　李清茶冷笑， 　　“中间过程错了，你还要看结果？结果收支平衡了又如何？难道不是说明做假账？” 　　“你！@#*￥%……” 　　一句话怼得右王说不出话来。 　　李清茶说：“账目为经济贸易之根本，而经贸又是国家之基石，在这种事情上打马虎眼，说一些‘过程中的小错误算什么？’之类的话，本侯实在是想不明白原因。” 　　右王的脸一种红、一阵白，但终究无法反驳。 　　妖族大王轻咳一声， 　　“武定侯没必要如此严肃嘛~你说的不错，账目是根本、是基石，但这一次是赌约的工具，你承认吗？” 　　李清茶皱眉， 　　“承认。” 　　“既如此，那就无须考虑太多现实，反而应该以总体的准确性来进行判断。” 　　“呵……” 　　李清茶不由得笑了， 　　她伸个懒腰，说：“王上，你不会以为本侯会算错账吧？” 　　说着这话，李清茶身上的狂傲迸发而出。 　　她走到一口大箱子旁，踢了踢箱身，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说：“账目、数字、计算……说句实话，本侯就算把它们当成游戏来玩，都不可能输。” 　　只此一句便点燃了众人的情绪， 　　“你狂尼玛呢！” 　　“艹！” 　　“真当我们圣国无人是不是？” 　　…… 　　群情激奋。 　　李清茶摇摇头，说道：“行，那就继续，别到时候脸被打肿了还在那儿嘴硬。” 　　她转向妖族大王， 　　“王上，请。” 　　其实，妖族大王心中已经产生了强烈的预感—— 　　自己会输！ 　　但被那帮贵族架在火上烤，想要急流勇退、借坡下驴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咬咬牙应承下来， 　　“好！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他转向两个婢女， 　　“继续！” 　　于是，宣读再次开始， 　　正如李清茶所说的那样，一步错、步步错， 　　双方的数据频频对不上，刚开始，五分钟一次，后来则变成了五分钟三次，若不是因为每次发现错误都要计算正确的数值，一分钟三次都有可能， 　　最要命的是，错的都是妖族，无一例外。 　　进行到九月十九的时候，李清茶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了， 　　“这么弄下去，跟重新算一遍有什么区别？” 　　在场的妖族贵族全都低着头，不敢与李清茶对视。 　　李清茶摊手， 　　“各位，还要继续吗？” 　　依然没人接茬。 　　她摇摇头，说道：“这么对答案的话，一整天都弄不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在场之人全都形成了一个习惯—— 　　当两边的数据出现偏差时，他们会默认李清茶是对的，然后以李清茶给出的数作为标准，去找出古泽伦数据中的错误， 　　可不就是对答案吗？ 第581章 借贷平衡法 　　加更。 　　￥￥￥￥￥￥￥￥￥￥￥￥ 　　众人都知道，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李清茶胜，且是完胜。 　　但是，没人敢明确说出来。 　　妖族王庭衮衮诸公，各个认为李清茶必败无疑，结果倒好，人家连续几个大耳瓜子扇过来，把妖族贵族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最麻烦的一点是，右王…… 　　有心者悄悄地瞄了一眼右王，发现右王面沉如水，甚至散发着凉飕飕的气，就像万年不化的冰块。 　　这一次，老狐狸丢脸真是丢大了。 　　也正是有这一层原因，大家都不会主动站出来认输， 　　右王的脸已经掉到了地上，无论谁认输，都相当于跳上去在那张脸上狠狠地踩一脚。 　　嘶…… 　　想想就挺过瘾的。 　　当然，过瘾归过瘾，没人真敢做。 　　“……” 　　“……” 　　“……” 　　王帐之内被一片沉默笼罩。 　　两名婢女看向妖族大王， 　　后者摆摆手， 　　“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下去吧。” 　　婢女们松了一口气，赶紧开溜。 　　妖族大王看向李清茶， 　　“看来，胜负已分。” 　　李清茶拱手， 　　“大王果然是人中俊杰。成功需要勇气，承认失败又何尝不需要勇气？本侯甚至认为，后者比前者需要的勇气更多。” 　　这话不是马屁却胜似马屁， 　　妖族大王哈哈大笑，之后说道：“经过今日之事，没人会给你们布轮办的学校使绊子了。” 　　这话是对着右王说的。 　　出乎意料的是，右王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虽然有些阴，但看着还挺正常的，似乎也跟妖族大王一样接受了失败， 　　他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 　　李清茶身具术士的气机，对人的谎言异常敏感， 　　她能感觉到，右王是心悦诚服的。 　　这就好…… 　　李清茶狂也狂过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傻到非要去装逼打脸，赶紧拱手道：“右王殿下，小子之前实在是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右王点点头，接着岔开话题， 　　“武定侯之前说，我们圣国记账的方法不好？” 　　李清茶愣了愣，心下佩服， 　　右王能这么快把失败消化掉，转而想办法为本国谋利，实在是难得。 　　她点点头， 　　“没错。” 　　“可人族的记账方法不也是那样吗？” 　　“这……” 　　李清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所以只能现场想说辞。 　　她沉吟片刻道：“右王可知我人族的账房先生为何没有贪墨？” 　　右王听了，哑然失笑， 　　“没有贪墨！？哼！” 　　其他妖族贵族也觉得李清茶在胡诌八扯。 　　李清茶尴尬道：“当然，说是没有有点儿过于绝对了，贪墨还是有的，但并不常见，共有三点原因。” 　　“讲讲看。” 　　“其一，贪墨得不偿失。一般大的商铺有好几个账房先生，大先生下面有小先生、掌柜、学徒、伙计，而且，是存在升格关系的。所以，如果掌柜有问题，下面接细账的很容易能找出问题，告到东家那里，就是大问题。下面的人巴不得上面的腾腾地方呢~” 　　“在人族那边，贪墨入盗吧？” 　　“没错，而且盗主是背伦大罪，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本来就低，再盗主，东窗事发的下场非常惨。” 　　确实得不偿失。 　　右王缓缓地点头，然后说：“你这么讲的话，本王能想到另外两个原因了。” 　　李清茶拱手， 　　“右王殿下请讲。” 　　“你刚才说可以升格，想来，东家为了拴住厉害的账房、掌柜，会与之结成姻亲，既然成了家人，自然就没有贪墨的必要了。” 　　“此为其二。” 　　“其三，还是升格，干账房的赚到钱，借用东家的关系网，可以让自己的后人中脑子灵活的做生意，另立一商号，变成东家。” 　　右王的脑子确实非常灵活。 　　李清茶大点其头。 　　这时候，众人也知道她借贪墨这个问题想表达什么了， 　　人族的账房有肉眼可见的升迁渠道，所以，几乎没人做背主之事，既如此，记账方式到底方便不方便，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反正不会出错。 　　而妖族这边呢？ 　　商品经济落后得跟没有差不多，记账的出入并不会有多大问题， 　　可时移世易，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横空出世，导致妖族的市场开拓与商业机制出现了严重不匹配，记账方式就显得落后了很多， 　　能确定，里面的假账非常多。 　　妖族大王问道：“那武定侯给出的新的记账方式……” 　　说到这儿，他沉默了。 　　刚才，李清茶主动要提交，他拒绝了，现在再舔着脸去要，总感觉有一丢丢的羞耻感。 　　没想到李清茶完全不以为意，再次掏出了奏折， 　　妖族大王说：“给右王看看吧，他阅读汉字更加流畅。” 　　右王便接过了奏折， 　　“借贷平衡法？” 　　借贷平衡法起源于十三世纪的意大利，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成为了当今世界各国应用最广泛、最科学的记账方法。 　　李清茶不是商科生，第一次接触借贷平衡法的时候，看着“借方”和“贷方”一脸懵， 　　借钱和贷款不是一个意思吗？ 　　后来，多少了解了才知道，“借”和“贷”是抽象的记账符号，这两个文字的字义及其在会计史上的最初含义无关，不可望文生义。 　　李清茶说道：“归纳下来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右王没有听她说什么，而是在仔细阅读， 　　他的眸子越来越亮，忽然说了一句妖族语，像是喝彩，之后就快步跑到妖族大王身边，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妖族大王愕然，看向李清茶， 　　“如此优秀的记账方法，为何不在人族中推广？” 　　李清茶叹气， 　　“人族商品经济已经非常发达了，海量的账目有点儿尾大不掉的感觉，改起来非常困难。” 　　“那你愿意传授给圣国？你就不怕人族被超越吗？” 　　“有这般脑子的人，是人族。” 　　李清茶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言外之意无非是李清茶是人族，只要她还在世一天，人族就不绝不可能被超过。 　　众人愣住， 　　这小子，太特喵的狂了！ 　　妖族大王哈哈大笑， 　　“好！武定侯果然是天纵奇才！你可否再在王庭留个十天半月？” 　　李清茶大概猜到对方想干什么了，但还是问道：“王上，你莫非要……” 　　“没错，就是那个莫非！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圣国的所有账簿将会重做，以借贷平衡法来进行记账，争取将账目中的所有水分挤干净。” 　　“大王有此想法，本侯愿效犬马之劳。” 　　李清茶拱手。 第582章 我这个人可是很单纯的 　　借贷平衡法改革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能看得出来，妖族大王确实是雄主，虽然于计谋上稍有不足，但胜在果决，判断力、执行力都非常强，说一不二， 　　如此强劲的对手，李呼伦同志怕是很难争得过， 　　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左王吧。 　　妖族大王对李清茶说：“武定侯，你既然要留在王庭，布轮书院的事要怎么办？跟你来的二十个学生要不要送回去？” 　　李清茶陷入沉思， 　　记账改革，十天半个月怕是拿不下来，不能让那帮小子跟着自己在布轮放羊， 　　她说：“送回去比较好。” 　　钰筠在旁边问：“教书的事怎么办？书院就你一个人教算术啊。” 　　“其实，房先生也能教授。白鹭书院的人大部分都研究过《寒假园地》，算术又是书中的基础，他们肯定没问题。” 　　“这……好吧。” 　　钰筠不再多说什么了， 　　反正她把束脩交给了李清茶，到时候缠着他给自己开小灶就好了， 　　女学生の回春リフレッシュ術.aiv。 　　妖族大王说：“护送学生的事，王庭会处理。” 　　李清茶赶紧道谢， 　　“多谢大王了。” 　　这件事也轻松解决了。 　　之后，妖族大王遣人离开，留下右王、左王、古泽伦等重要的贵族，讨论改革的事情。 　　李清茶和钰筠走出大门。 　　阳光明媚，但是有细细的雪花飘落， 　　钰筠紧了紧衣领，斜眼看李清茶，小声问：“步步为营、层层设套，从刚一开始，你就想好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吧？” 　　李清茶笑笑，没回答。 　　哼！ 　　╭(╯^╰)╮ 　　说这家伙胖，这家伙还真就喘上了。 　　钰筠心里有些不爽，更多的却是佩服和喜欢，伸出小拳头，撒娇似的捶打李清茶的肩膀， 　　“你不说？” 　　三个字，语气妩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emmmm…… 　　还真是千年的狐狸精。 　　李清茶解释道：“其实，右王在和我作赌的时候就已经输定了。当然，这个世界珠算发展缓慢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这个世界…… 　　说得跟好像经历过别的世界似的。 　　钰筠瞪她一眼， 　　“圣国的贸易不怎么兴旺，所以记账、算账的动力不足，珠算当然落后咯~” 　　“也是。” 　　“……” 　　盯—— 　　狐妖少女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李清茶尴尬， 　　“怎么？” 　　钰筠冷哼一声， 　　“你知道我不是想跟你说赌约的事，而是借贷平衡法。那个东西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用吗？” 　　“那个折子是咱们……额……应该叫稿子。总之，不管叫什么吧，那玩意儿是咱们一起写出来的，你觉得有没有用？” 　　“或许、可能、大概、说不定有用吧？” 　　钰筠参与了编纂， 　　因为要推借贷平衡法，肯定得结合圣国的实际情况，闭门造车是决计无法成功的， 　　但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反而让她有一些没底， 　　倒不是不信认某人，而是太信任某人的能力了，狐妖少女深知，这家伙要是玩什么阴谋诡计，以自己的“天真烂漫”，被卖了都得给他数钱。 　　李清茶嘴角勾起， 　　“你担心推行不下去啊？” 　　钰筠点头， 　　“嗯。” 　　“其实，我之前也有这样的猜测，觉得推行下去的可能性很低，但今天通过跟你们大王的交流，我基本上可以判断，应该能行。” 　　“因为大王非常有魄力？” 　　“就是这样。” 　　(ˉ▽￣～) 切~~ 　　钰筠小小地白了李清茶一眼，心说这家伙怎么还跟大王惺惺相惜起来了。 　　李清茶说：“不过，阵痛肯定还是有的。” 　　钰筠有些好奇， 　　“比如？” 　　“那三天时间，我一直在接触你们肇泸河的贸易账簿，大概知道你们是怎么记账的，感觉……就这么说吧，亏空的窟窿会很大，而且是习惯性地做假账。” 　　“……” 　　狐妖少女说不出话来了。 　　她在圣国长大，父亲又是身居高位的右王，当然见识过种种乱象。 　　因为对外贸易很少，做假账反而很多， 　　这看似矛盾，实则是因为圣国物资的入账和出账多来自劫掠、边境冲突， 　　报损什么的就不说了，因为报损太多约等于打败仗，会被各图腾嘲笑，所以这方面的猫腻很少， 　　重点在于前线士兵贪墨私财，而将官们为了士气也只能放任， 　　这就导致战报上写得好看，入账很多，但实际进库的要少一大截，出账却能对得上，不是做假账是什么？ 　　像李清茶这种对数字敏感的人，在接触过圣国的账簿后，肯定能一眼看透其中的问题。 　　钰筠叹气， 　　“你觉得会有问题？” 　　李清茶点点头， 　　“何止是有问题，简直就是有问题。”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咳……根据经验，第一次搞记账改革的时候，操作的人往往容易眼里不揉沙子，这就会导致矛盾冲突不断，说不定会出大问题。” 　　钰筠一瞪眼， 　　现在她才知道，某人这是没安好心啊…… 　　目光锁在李清茶身上，犹如利刃。 　　李清茶没敢对视， 　　事实上，她也想在大夏推行借贷平衡法，但大夏宗族势力复杂，权力中枢和地方的冲突也很明显，如何权衡是个大学问， 　　所以最好找个地方试点，看看各方的利益冲突如何博弈并达到平衡， 　　妖族撞到了枪口上，不用白不用。 　　当然，实话是不能往外说的。 　　她眼珠一转，说道：“眼里不揉沙子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钰筠不禁好奇， 　　“为什么啊？” 　　“你想，如果全都……唔……我举个例子吧。黄河泛滥成灾，有一座城市被淹没了，文官撑着船去赈灾，看到有一户人家被困在二楼出不来，只能送物资给他们。于是，文官撸起衣袖，扛了一袋粟米像二楼扔去，结果……啪——粮袋掉河里去了。” 　　“……” 　　“……” 　　诡异的沉默。 　　钰筠努力憋着笑，觉得李清茶举得这个例子太恶搞了。 　　李清茶说：“你说，这袋粮该怎么出账？没有送到那户人家的手里，也没被贪墨，但就是没有了，而且没有的原因很奇葩，掉到水里了，如实地记在账簿上，有人会信？” 　　钰筠摇摇头， 　　“换了谁都不会信吧。” 　　“所以，人族的火耗虽然问题很大，但也有些微可取之处，关键在于能不能用好。” 　　“啊……这……” 　　狐妖少女看李清茶的目光变得有一丢丢诡异， 　　良久，她说道：“你这人说话不尽不实，让王庭尝试借贷平衡法，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心眼儿吧？” 　　李清茶赶紧摆摆手， 　　“我这个人可是很单纯的。” 　　“……” 　　“别这么看着我啊喂！” 　　“信你才有鬼！” 　　钰筠一甩头，懒得搭理李清茶了。 第583章 失火 　　王帐中，几名账房已经清理出了一大箱的账簿。 　　妖族大王就在旁边看着， 　　忽然，他发现有个账房活动了一下手腕，便立即问道：“还好意思休息！？” 　　声音大得吓人。 　　账房被吓了一跳，笔都抖掉了。 　　妖族大王之所以这么生气，原因非常简单，两个字—— 　　假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正式搞账目改革才半天，就发现了很多有问题的数字，虽然核对的时候能过关，但只要有点儿嗅觉的人，绝对可以闻出猫腻来。 　　这一下可把妖族大王给惹恼了， 　　按计划，账目改革应该在档房进行，他直接把人叫到了王帐，亲自盯着弄。 　　钰筠也在现场， 　　她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说：“王上，数字还不是特别……嗯……特别……”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妖族大王瞪她道：“你不用帮忙找借口。” 　　说完，不由得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本以为半个月就能弄完，现在看，怕是要拖到腊月中旬了，也不必急于一时，都休息一下吧。” 　　他挥挥手， 　　一众账房如蒙大赦，站起身，捶着后腰麻溜地跑了。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妖族大王没好气的瞪眼， 　　“这帮尸位素餐的混蛋，要不是现在还用得着他们对账，我肯定抽他们的鞭子，一人来上一百下。” 　　恐怕不止“尸位素餐”这么简单， 　　这些账房先生，肯定是参与进来了的，但到底分到多少财物，不好说。 　　钰筠的目光朝旁边偷瞄， 　　李清茶正呆呆地坐在那儿，双眼失神，完全是放空的状态， 　　从刚才开始，她就是这样了。 　　钰筠无语， 　　“你……唉……你要是不帮忙，干嘛过来啊？” 　　李清茶回神，揉揉眼， 　　“抱歉，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 　　睁眼睡觉，也是没谁了。 　　钰筠瞪她一眼，重复道：“我说，你要是不帮忙，干嘛过来啊？在大帐里睡觉不是更好吗？” 　　这语气，有点儿像女朋友埋怨男朋友， 　　七分是撒娇，二分是爱慕，只有一分是不满。 　　妖族大王的视线在李清茶和钰筠两人身上来回游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清茶尴尬道：“我心眼儿粗，不擅长算数这种事啊。” 　　钰筠：￣□￣｜｜ 　　都懒得说反驳的话了。 　　她挽起袖子，露出匀称、白晢的手腕，又翻开一本账簿， 　　“我得再加把劲儿，争取今天再清理出来一箱，早日把该核对、该取证的账目都找到。” 　　妖族大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刚才，钰筠还累得活动肩膀呢，现在开始主动查账了，这不是在李清茶面前演戏吗？ 　　小丫头的心思太好猜了。 　　唉…… 　　没想到右王精明一世，竟然被人偷了家。 　　只不过，钰筠不只是使女、千年香狐，还是善郓武宗的嫡传弟子，兵主会同意她嫁给人族吗？ 　　妖族大王摇摇头，没再多想， 　　反正这事儿也轮不到他来担心，李清茶和右王才是正主。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 　　“武定侯，你是不是一早就料到账目改革会查出很多问题？” 　　李清茶点头， 　　这时候，也不怕承认了， 　　“对。” 　　“走一步、看十步，我算是知道你的厉害了。想来，你给古泽伦送的那封有些侮辱意味的信也是连环计中的一环，对吧？” 　　“o(*￣︶￣*)o” 　　李清茶只是笑，没接茬。 　　两人聊着这些计谋，本是钰筠最爱听的， 　　但此时，狐妖少女只是坐在那儿，料挑眉毛紧紧蹙着，狐耳时不时地抖动一下，尽显机敏， 　　她紧盯着手中的账簿沉思， 　　“有问题。” 　　这三个字妖族大王都已经快听腻歪了，随口问：“有什么问题？” 　　“唔……我也……只是觉得别扭。” 　　“怎么？” 　　钰筠像是说不好，对李清茶投来求助的目光。 　　李清茶愕然，接过账簿， 　　结果，她只是扫一眼，就知道钰筠觉得别扭的原因了，说道：“我在亳州处理灭门案时曾当过讼师，也见过类似的假账。” 　　她将手中的账簿递还给钰筠， 　　“府台……额……当时的府台大人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但凡是个正常人，会在四月、五月购入几百斤的木炭吗？’。” 　　钰筠蓦地瞪大了眼睛， 　　“毛皮！难怪我觉得有问题啊……” 　　“就是这样。按照道理，冬天才更需要毛皮才是，怎么夏天走账走得这么多？” 　　其实，李清茶也有点儿惊讶， 　　本以为妖族做假账的方式会相对粗犷一些，属于直来直去的那种，应该两三眼就能看出端倪，没想到还有这么隐蔽的方式， 　　如此看来…… 　　“圣国也有聪明人嘛~” 　　妖族大王的脸色有点儿难看，感觉之前的账簿还要再翻一遍。 　　钰筠说：“能这么做账的，应该很熟悉圣国户部的运转，恐怕地位不低。” 　　李清茶眨眼， 　　“你就不怕是你父亲？” 　　“不会的。父亲不擅谋身，而且，他已经是狐图腾的族长了，想要弄些财物，何必这么麻烦？” 　　“啧……那就是地位不高不低的人咯~而且，熟悉记账，甚至可能听过人族的一些经济大案，恐怕还是出自你们狐图腾。” 　　钰筠面色不虞，似是在思考可能的犯人， 　　显然，她心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选。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听着好像是“走水了！”。 　　王帐中的三人有点儿懵， 　　李清茶最先反应过来，掀开门帘， 　　一瞬间， 　　呐喊、尖叫、奔跑的脚步声、受惊的马儿嘶鸣…… 　　各种声音迎面扑来。 　　只见城北某处有一条长长的火舌吐射而出， 　　因为天气很寒冷，还有一些小雪，所以能感觉到那些火苗的诡异。 　　望着浓烟直冲云霄，钰筠一拍前额， 　　“是北档房！” 　　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话—— 　　账簿都在那儿。 　　李清茶叹了口气，心中明镜一般，说道：“果然还是出事儿了……有些人是不准备坐以待毙啊。” 　　妖族大王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 　　“武定侯又料到了？” 　　“没有，我本以为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纵火的，看来，圣国的秘密不少。” 　　“……” 　　“……” 　　诡异的沉默。 　　王庭虽然有不少武夫拱卫，但不是镜湖，水源离得远得多，想要将账簿救下来已经不可能了。 　　妖族大王问李清茶：“武定侯，可愿一同前往？” 　　李清茶点点头， 　　“当然，有热闹不凑可不是我的性格。” 第584章 感觉……有人 　　加更。 　　￥￥￥￥￥￥￥￥￥￥￥￥ 　　北档房， 　　烈焰腾空而起，火舌张牙舞爪地舔舐着草坪，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 　　李呼伦已经到了， 　　他鼓动气机，只见扬沙漫天，对北档房周边进行了物理隔离，同时指挥妖族士兵从最近的水源汲水，试图扑灭大火。 　　妖族大王环视一圈，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眼睛都被熏红了。 　　他皱眉道：“都散开！” 　　大王发话了，百姓自然不敢再在此地就留，乌泱泱一大片全都撤了。 　　李清茶捅捅钰筠的腰肋， 　　“我看，这火不好轻易扑灭。” 　　钰筠持相同观点， 　　别的不说，就看那簇在细雪中仍然滚滚的浓重黑烟，就能看出来燃料不简单，应该是人为纵火， 　　狐妖少女上前一步，也开始气机运转周天。 　　啧…… 　　李清茶咋舌， 　　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剑，有几名士兵手中的水桶顿时一轻，飘飞到火场上空， 　　凉水当空而下， 　　李呼伦不由得点头， 　　“武定侯好俊俏的御剑之术。” 　　虽然之前就见过，但再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赞扬。 　　只可惜，李清茶终究不是宫易寒、武珹那样的二品修士，周边也没有充足的水源，无法引出水龙来灭火，水桶还得靠士兵们人力搬运，御剑术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妖族大王摇头， 　　“武定侯，罢了。” 　　李清茶也觉得没必要，手势变换，与钰筠合力，配合左王筑沙对火场进行物理隔离。 　　钰筠低声说：“我听闻术士窥探天机可以引来天罚，未离小姐……” 　　李清茶连连摆手， 　　“没戏。天罚只打雷不下雨的。” 　　只打雷不下雨…… 　　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钰筠无语。 　　李清茶嘴角勾起， 　　“其实，有这场火说不定是好事儿，因为任何试图掩盖犯罪的行为，都会给侦破提供更多的线索。” 　　“可犯人应该只有一个啊。” 　　“什么意思？” 　　“你想啊，账簿上的纰漏那么多，想来应该有不少人有问题，但这次纵火的犯人只有一个，你就算抓住了，其他人的罪行怎么办呢？” 　　言外之意是没证据了，其他人都会成为漏网之鱼。 　　李清茶想到了《大宋提刑官》的最后一幕，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穿越到游戏世界还能遇到如此类似的事情，简直如出一辙， 　　她低声说：“想要焚毁证据的人，所犯之事一定大得离谱。咱们……抓大放小吧。” 　　钰筠看她一眼，没吱声， 　　李清茶不解， 　　“怎么？” 　　“你知道吗？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就好像确信一定能破案似的。” 　　“对，我相信圣国的刑名实力。” 　　(ˉ▽￣～) 切~~ 　　钰筠明明说的是李清茶的自信，这家伙倒会借力打力， 　　装谦虚！ 　　两人正聊着，右王、古泽伦等贵族也来了， 　　右王看着大火，目眦欲裂， 　　“可恶！这是谁放的火？” 　　李清茶说：“右王如何知道一定是放火？” 　　“你……哼！揣着明白装糊涂。” 　　“呵呵，这场火虽大，却只烧了北档房的三个帐篷，并没有多大的损失。而且上头火焰熊熊，下头便是大地，从卦象上看是上离下坤的‘火地晋’之象，卦辞‘光明磊落，延同类以升进，厚礼广思，大明接物，自沼明德’，是上升之意。” 　　胡诌！ 　　钰筠觉得，李清茶说的卦象和卦辞可能是真的，但绝不是其本意。 　　想来，她是觉得犯人可能就在现场，以此进行迷惑。 　　狐妖少女环视一圈，神色凝重， 　　李清茶很聪明，而且，从聊天群的记录可以看出，她有神目如电断阴阳的刑名才能，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众口铄金，应该不会有错。 　　只见李清茶对钰筠眨眨眼， 　　“一般情况下，纵火者很喜欢返回现场。” 　　钰筠点头， 　　“为了看证据有没有被销毁嘛~” 　　“这是原因之一。其二，销毁罪证的方式千千万，纵火是一种极端表现自己力量的手段，纵火者会有倾向回看自己的‘杰作’。” 　　“……” 　　狐妖少女不说话，只是看着李清茶， 　　这家伙，确实是刑名老手。 　　这时，有人说：“武定侯真会开玩笑，帐篷都烧了，还说是好事儿？” 　　李清茶呵呵一笑， 　　“也是，这院子烧得火焰熊熊，的确乃离火之象，但火下面不是干地，而是烧化的雪水，此乃上离下坎，‘水火未济’之象，不是什么好兆头。” 　　说着，她的目光入电般扫过诸人。 　　在场之人都摸不清李清茶先扬后抑的意图，终究没有出言反驳。 　　妖族大王暗自感慨， 　　李清茶当真厉害，随口生拉硬扯了两个卦象，竟然把这么多人都给拿捏了，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露出马脚的。 　　正想着这些， 　　轰—— 　　北档房中央帐篷的骨架终于被烧塌了，火星四下飞溅。 　　这之后，火自然熄灭的速度就快了。 　　北档房被烧成了飞灰，连周边的草皮也遭了秧，黑不溜秋的，像是雨后被践踏过的泥泞， 　　这种泥泞一直蔓延到了外围由几名修士围起来的“沙篱”。 　　众人上前。 　　结果，妖族大王立即阻止道：“所有人，后退，不得破坏现场。” 　　紧接着，转向李清茶， 　　“武定侯，请了。” 　　众人都有点儿懵逼， 　　圣国追查案件，哪有让一个人族官员上的？ 　　有人不满道：“王上，这是咱们圣国的北档房，怎么可以……” 　　话音未落，妖族大王便冷哼一声， 　　“轮得到你们反对？” 　　声音就像寒冰。 　　看他的表情，不像只是单纯的恐吓，是真有可能暴起把人吊起来抽鞭子的，自然再没人敢上前。 　　妖族大王冷漠地点点头， 　　“左王、右王，你们也来。” 　　两人抱拳， 　　“诺。” 　　几人向前走了几步， 　　没想到，是李呼伦先发现了线索， 　　他抽抽鼻子，说：“气味有点儿不太对，感觉……有人。” 　　作为一个领兵打仗、见过尸山血海的将军，人体被火化时发出烧焦的气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李清茶点点头， 　　“竟然弄死了人……这件事确实有点儿不一样了。” 　　说完，看向李呼伦， 　　“左王殿下，请你的亲兵帮帮忙？” 　　听李清茶特意在“亲兵”二字上加重了读音，李呼伦自然意会，走向火场外，在一名完全信任的士兵耳边怯怯私语，让他招呼人手过来。 第585章 身高缩水 　　空气仍有点儿炙热，众人的皮肤一阵阵发紧。 　　钰筠小心躲开地上融化的雪水， 　　“真的有尸体？” 　　她小声问。 　　李清茶点头，抽抽鼻子，接着就掩住口鼻， 　　只要不是变态，都不会喜欢闻人体被烧焦的那种烤肉味儿，能尽量做到平常心待之就不错了。 　　就在这时，左王的卫兵发现了尸首， 　　“殿下，果然有一具焦尸！” 　　众人立即循声望去。 　　一具焦黑的尸体， 　　卫兵们全都退到了一边，远远地杵在那儿，不愿意靠近，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李清茶能理解，因为焦尸看着确实恐怖， 　　人被烧焦后，体液会蒸干，导致大部分结缔组织脱水，萎缩得很严重，就比如嘴唇，完全看不见了，露出里面的森森白牙， 　　再就是眼眶周边，看着就像从一张涂满了墨的纸上捅开的两个洞，眼珠都不见了。 　　钰筠下意识地往李清茶身后躲了躲，轻微地干呕。 　　李清茶的胃里也翻江倒海， 　　没办法，实在是有点儿突破人的心理极限了，在油锅地狱中受难的灵魂也不过如此。 　　李呼伦轻轻地骂了一句，妖族语， 　　李清茶听不懂，想来应该是“艹！”、“尼玛！”之流的国骂，用来当感叹词。 　　她说：“先查清死者身份。” 　　右王离尸体远远的，尽量屏住呼吸说道：“应该是狐图腾出身的人，极大可能是北档房的账房先生。” 　　“衣服都烧没了，不着寸缕，右王如何判断他是狐图腾的？” 　　“看骨相。圣国各图腾的耳朵、尾椎不尽相同，以尾椎来说，大部分是尾巴里有尾骨，从尾椎处伸出，屁……咳咳……后菊位于尾巴的下方，只有狐图腾不一样，无骨，以肌肉延展。” 　　原来还有这样的生理结构， 　　李清茶下意识看向钰筠。 　　后者脸一红，刚想数落一句“别这么看我！”，蓦地想起长辈们就在旁边看着，强行忍住了， 　　她轻轻地夹了夹腿，让尾巴自然垂下， 　　绝不让某人占到便宜！ 　　李清茶：“……” 　　她对左王的卫兵点点头， 　　“去，帮忙查一下南、北档房的先生们，看有没有失踪的。” 　　卫兵看向李呼伦， 　　没想到，妖族大王先一步说话了， 　　“武定侯会协助此案的侦破，他有什么吩咐，你们只管去办就可以了，不需要请示。” 　　卫兵赶紧低头， 　　“诺。” 　　之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能干等着，李清茶决定借机看看尸体， 　　她点了点腰间流光， 　　刀鞘飞出，像是一个被无形的手操纵的木棍那样，给尸体翻了大概七十度角。 　　啧…… 　　在场之人咋舌，都有点儿看不下去， 　　这尸体看着太像鬼了。 　　李清茶说：“有没有辛辣的……唔……来一些葱、姜、蒜之类的，含在嘴里，去去尸气，否则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得吐。” 　　妖族哪有这个？ 　　右王问：“酒水行不行？” 　　“那吐得肯定更厉害。” 　　“……” 　　旁边的钰筠说道：“我一直做人族的美食，有些调味料，稍等。” 　　说完就极速地跑开了， 　　回来的时候，带着十几个小的香辛料包，外面是纱布，里面是葱、姜、蒜，一一分给了众人。 　　李清茶以刀鞘做尺，开始丈量尸体， 　　“嗯，五尺一寸。” 　　右王说：“这个身高在圣国中算矮的，哪怕是狐图腾也不多见，要不要把信息告诉卫兵，让他们在排查的时候以此作为筛选？” 　　“没必要，既然是查案，就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说的也是。” 　　右王总感觉李清茶说话的时候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观察现场的其他人， 　　莫非，这人从身高就能判断出什么？ 　　没道理啊…… 　　白丝不得骑姐。 　　钰筠说：“感觉这身高测得有点儿不太准啊，你看尸体，微微蜷缩着，佝偻着背，感觉就像是被捆住之后烧死的。” 　　李清茶笑了， 　　“你觉得是类似火刑的审判方式？” 　　“火刑？” 　　“唔……就是活活烧死。” 　　钰筠看着尸体，无声地点头， 　　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李清茶陷入沉思，心里有了计较，却没有当场给出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左王的卫兵回来了， 　　他左右看看，准备附在左王耳边通报结果，再由左王判断要不要公开， 　　没想到， 　　“直接大声说出来吧。” 　　李清茶说。 　　卫兵没办法，只好说道：“南、北档房共有四十名账房先生，皆为狐图腾部族成员，其中有一人失踪，名为苏步满。”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出了一阵骚乱， 　　有人大喊一声：“不可能！” 　　李清茶双目精光一闪，看向喊话的那个人，问道：“怎么？你知道这个人不是苏步满？” 　　那人没有方寸大乱，镇定地说：“苏步满绝没有这么矮！” 　　“可是……” 　　“武定侯，我没骗你！这人蜷缩着身子，即使抻长了，也比苏步满矮两头。”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窃窃私语声四起， 　　“莫非，苏步满才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苏步满畏罪潜逃了？” 　　“那死者的身份可就不好确定咯~” 　　…… 　　李清茶视线扫过这帮人，偶有停留，但很快就移开了，继续在人群中来回巡梭。 　　钰筠离得近，本能地认为李清茶是在找嫌疑人， 　　但是，仅从身高能看出什么？ 　　她实在想不明白。 　　李呼伦不由得挠头， 　　“李清茶，现在该怎么办？王庭的人口不及人族的京城，可也不少，在没有范围的情况下寻找死者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本王身边这百十号亲兵肯本不够看的。” 　　李清茶笑了笑， 　　“不用，死者应该就是苏步满。” 　　“啊？身高的事要怎么解释？” 　　“我先解释他蜷缩身体的原因好了，如果能理解这个，你们自然能理解身高缩水的原因。” 　　众人立即洗耳恭听。 　　李清茶沉吟片刻，说道：“烤全羊的时候，为什么要把羊撑开四肢，绑在烤架上？或者倒挂在烤炉内，尽量贴着烤炉壁？” 　　一语点醒梦中人。 　　游牧民吃烤羊的情况可不少，自然知道其中原委。 　　妖族大王说：“烧烤会让羊蜷缩起来。” 　　李清茶“嗯”了一声， 　　“在刑名典籍中有《火死》一篇，说得很清楚，‘失火烧死，其尸肉色焦黑或卷，两手拳曲、臂曲在胸前，两膝亦曲，口、眼开，或咬齿及唇，或有脂膏黄色突出皮肉’。” 　　焦尸由于被长时间高温炙烤，种组织液渗出，组织坏死、炭化，使重量减轻、身长缩短， 　　这就是身高缩水的原因。 　　钰筠问道：“那苏步满是被烧死的？” 第586章 这样的男人，干脆就嫁了吧……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洗冤集录》 　　几百年过去，此话仍然熠熠生辉。 　　在面对命案时，首先要做到的是两点： 　　一、确定死者身份； 　　二、查明死因。 　　现在已经知道死者名叫苏步满，是北档房的账房先生， 　　那就该进行第二步了。 　　李清茶说：“我认为他并不是被活活烧死，而是死后焚尸、毁尸灭迹。或许，行凶者本就要烧毁账目，不如直接来个二合一。” 　　说着，她指指尸体， 　　“看他的胸口处，有明显的伤口。” 　　钰筠摇摇头， 　　“你刚才也说过的啊，人的身体被焚烧，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想来肌肉也会有各种不同程度的龟裂。” 　　“啊这……” 　　“唔……抱歉。” 　　狐妖少女不由得有些尴尬，暗骂自己心直口快。 　　李清茶焦尸的看看伤口，有点儿无语， 　　事实上，刀伤切断之处创口平滑，而火裂则完全不同，往往是参差不齐的，断面从上自下，就像劈开云层的闪电，极不规则， 　　但这件事她没法当证据，因为在刑名典籍里没提到，又不能讲“这就是经验之谈”之类的话。 　　一旁的钰筠试图补救， 　　“既然有《火死》一篇，那对于烧死和死后焚尸应该有相应的说法吧？” 　　李清茶轻咳， 　　“嗯，有是有，但是……” 　　“你说说看，我们一定配合的。” 　　“……” 　　钰筠表现得很急。 　　另一边，右王直摇头，心说这姑娘胳膊肘往外拐拐得都快骨折了，让外人看了，不八卦才怪呢~ 　　唉…… 　　帮帮李清茶吧。 　　他上前一步，说道：“武定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李清茶其实不太想按照《洗冤集录》里的方法来，因为实在是太不稳定了，用出来，有可能毫无收货，还把现场给破坏了。 　　但她又觉得可以用一个小小的投石问路之计，所以没拒绝， 　　她说：“典籍有云，‘若被刃杀死却作火烧死者，勒仵作拾起尸骨，扇去地下灰尘，于尸首下净地上用酽米醋、酒泼。若是杀死，即有血入地，鲜红色。’” 　　这后面其实还有一句： 　　“须先问尸首生前宿卧所在？却恐杀死后移尸往他处，即难验尸下血色。” 　　换句话说，死后移动过的尸体，这一招是不管用的，所以要先确定第一案发现场。 　　李清茶故意没有明说。 　　左王一挥手，对卫兵下令道：“还不快去准备！？” 　　卫兵快步离去。 　　没多久，他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说道：“没找到醋，但是酒管够。” 　　说着，把一个酒坛放在了地上。 　　李清茶命人将地面灰扫去，之后泼洒酒水，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然而， 　　1秒…… 　　10秒…… 　　30秒…… 　　地面没有任何反应，并不像李清茶所说的那样，‘若是杀死，即有血入地，鲜红色。’ 　　“……” 　　“……” 　　“……” 　　诡异的沉默降临。 　　渐渐地，外面传来了议论声， 　　“我就觉得李清茶不行。唉……说什么在地上泼酒就能反出血水，怎么可能！” 　　“再说了，北档房的地上铺着毯子，怎么想也不会有血水入地吧？” 　　“武定侯确实厉害，但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人无完人嘛，你不能指望他又擅长经算之术、有擅长开办书院，这也不现实，对吧？” 　　…… 　　所有人都觉得李清茶不行了。 　　终于，有人说：“大王，这件事还是别交给人族来调查了吧？” 　　妖族大王脸上的肌肉不由得跳了跳， 　　他很清楚，这场火灾的起因是以借贷平衡法为根基的账目改革，所以，可能牵扯其中的贵族都不足信， 　　若将此案交给他们，最后的结果八成是和稀泥，不了了之， 　　而李清茶虽然不能完全信任，但从利益的角度考量，他没有任何隐瞒案情的利益倾向，交给他，水落石出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 　　但现在…… 　　演砸了该怎么办？ 　　妖族大王不由得有些纠结。 　　钰筠看了眼李清茶，忽然想到李清茶刚才的犹豫，不由得有些郁闷， 　　她压低声音， 　　“我……我刚才是不是又帮了倒忙？” 　　李清茶摇摇头， 　　“怎么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以酒泼地并不能查出苏步满的死因？” 　　“这……不试过也不知道啊。我不是一直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来着吗？” 　　骗子！ 　　狐妖少女的第六感告诉她，李清茶在实验前就对结果不抱希望。 　　少女不由得愈加自责了。 　　李清茶笑笑， 　　“不怨你。刑名典籍又不是一字不易的天书，大部分内容是前人的经验之谈，删删改改很正常的，就比如……唔……你可曾听过所谓的‘作过死’？” 　　钰筠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疑惑地摇头， 　　“没听说过。” 　　“咳咳……‘凡男子作过太多，精气耗尽、脱死于妇人身上者，真伪不可不察。真则阳不衰，伪者则痿’。” 　　“你！@#￥%*……” 　　钰筠被整得面红耳赤。 　　她现在知道了，“作过死”就是“马上风”， 　　李清茶说：“作过死的真实性，是可以通过观察……咳咳……总之，可以通过观察死者的形状来判断的，但事实上，还可以借此进行嫁祸。” 　　真则阳不衰，伪者则痿…… 　　用这一条来嫁祸？ 　　emmm…… 　　细思极恐。 　　钰筠知道李清茶想表达什么了，说道：“你即使想说刑名典籍并不权威，也没必要举这种例子吧？” 　　李清茶笑笑， 　　“不权威才是好事，否则我们这些后生怎么名留青史？说不定，通过这次的案件，我能想出方法将《火死》一篇进行完善。” 　　“你可真能吹！” 　　“呵，你就看好吧！我这个人向来信奉从哪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阵，钰筠赫然发现，自己低落的情绪竟然消失了， 　　她看了李清茶一眼， 　　明明是自己闯祸，却回过头来要对方安慰。 　　心思细腻， 　　这样的男人，干脆就嫁了吧…… 　　李清茶当然不清楚狐妖少女心中所想，凑到妖族大王身边， 　　“王上，我觉得此事应该双管齐下，账簿的彻查绝对不能放下，因为，那个极有可能是这次火灾凶犯的作案动机。” 　　妖族大王也觉得以账簿为突破口，能缩小嫌犯范围。 　　他问：“你有思路了？” 　　李清茶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妖族大王愕然道：“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唔……罢了。” 　　用人不疑， 　　他觉得没必要质问李清茶的思路，于是对卫兵下令：“封锁现场！时间太晚了，明天继续。” 第587章 拿捏 　　加更。 　　￥￥￥￥￥￥￥￥￥￥￥￥ 　　第二天， 　　清晨。 　　一个意外的消息自王帐传出—— 　　所有的账房先生、户部官员全部下狱，等待审问！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 　　因为涉及的大部分是狐图腾族人，右王立即请求面见大王，讨个说法，杵在王帐门口就不肯离开了。 　　妖族大王本来不想见，但是在被磨得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同意。 　　右王冲进王帐， 　　“王上，怎么可以……” 　　或说到一半，他住口了，因为发现李清茶和钰筠也在帐中，甚至还有那个钦天监的女术士。 　　妖族大王呵呵一笑， 　　“右王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能沉得住气才怪！ 　　如果账目改革、彻查纵火导致整个圣国停摆，那还不如不搞。 　　右王对李清茶怒目而视，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我果然没看错你！什么办学，什么借贷平衡法，什么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全都是你想出来搞乱圣国的方法。” 　　李清茶笑笑， 　　“从结果来看，右王殿下得出这个结论也不算错。” 　　“你……哼！好胆！竟然敢承认。” 　　“我是说‘从结果来看’，但实际上，我不想做这种事，而且没有必要，对吧？” 　　右王不由得低头， 　　赌约结束后，李清茶已然完胜，完全可以徐徐图之，确实没什么七搞八搞的动机。 　　他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清茶和气地回答：“当然是查案。” 　　“有你这么查案的吗？画个大圈，把可疑的任务全都抓起来，一股脑塞进监狱里吃牢饭是吧？这要是能查出什么，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右王说的是，但假账总归要查清吧？” 　　“那也用不着尽数投入牢……啧……趁火打劫、以逸待劳，你们人族确实狡诈。” 　　右王叹了口气，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李清茶笑，对一旁的妖族大王点点头， 　　后者轻咳一声， 　　“未离小姐……” 　　李清茶立即意会， 　　“大王大可以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未离是不会使用望气术的。让她列席，只是单纯的作为保障，我对自己的审问技巧还是挺有信心的。” 　　“哈哈，武定侯当真是妙人。” 　　“您过奖。” 　　因为担心牵扯敏感问题，所以妖族大王不希望池未离用望气术来破案， 　　得到许诺后，可以正式开始了。 　　帐内的婢女都已经被屏退了，妖族大王只好亲自喊人， 　　他走出王帐，跟卫兵交代几句， 　　回来坐定不多时，卫兵就带着一个账房先生入内了。 　　扑通—— 　　账房先生当即就跪了， 　　“我冤枉啊！王上，我冤枉啊！” 　　李清茶：￣□￣｜｜ 　　怎么妖族喊冤的模式跟人族百姓一个样…… 　　妖族大王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冤不冤枉，我们审完你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你要是再逼逼赖赖，小心老子把你吊起来抽。” 　　账房先生立即闭嘴。 　　现在就该李清茶接手了， 　　她说：“姓名。” 　　账房先生说：“广狮，音译成汉语应该是这么念。” 　　“你认识苏步满吗？” 　　“当然，我也是北档房的，不可能不认识。武定侯，我跟他关系很好的，有事没事还给他媳妇儿送一些……额……” 　　忽然不说话了。 　　气氛微微有一丢丢尴尬。 　　广狮轻咳， 　　“我跟他夫人不熟，不太熟。” 　　李清茶懒得听这些个八卦，清清嗓子，岔开话题道：“我直接问了吧，你可曾做过假账？” 　　广狮吓了一跳，立即想要开口辩解， 　　结果，被李清茶打断， 　　“你想好了再回答。” 　　“……” 　　“……” 　　“……” 　　只一句话，就让王帐被诡异的寂静笼罩了。 　　右王轻咳一声， 　　“武定侯啊，你有经验吗？” 　　这相当于主动打配合， 　　审问就要这样子，一人搭台、一人唱戏，李清茶和骆未央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只是骆未央单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搭台子罢了。 　　李清茶点点头， 　　“右王殿下问的是什么？做假账吗？” 　　“没错。” 　　“我不会，我只会把不完美的账做的完美，做的比真账还‘真实’。” 　　钰筠和池未离对视一眼，然后对李清茶的方向撇撇嘴， 　　真能忽悠人…… 　　假账的关键不就在真实那里？ 　　这家伙太会说了。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走到广狮面前， 　　“在我看来，把账簿做得完美，一共有三种档次。” 　　她伸出一根指头， 　　“首先，低级的作假。无非就是生搬硬造，毫无依据的凭空做收入、做成本、做费用。这种假的真、真的假，毫不避讳。” 　　右王再次配合， 　　“有人会这么做吗？” 　　“还真有人会傻到这么做，有些账房这么做账，可笑的是，自己还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能如此无知，也算是可怜人了。” 　　广狮的额头浮现一层薄薄的汗珠。 　　李清茶继续煽风点火， 　　“厉害一点儿的，我管它叫‘犹抱琵琶半遮面’，至少知道不能凭空记个收入在账上，要有对应的单据。但终究还是有瑕疵，比如银两流动、物资流动等等，能够通过其他的佐证发现造假的痕迹。” 　　说着，她前倾身子，与广狮对视， 　　“你是这种吗？” 　　广狮抖得如同筛糠一样， 　　“我不是……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这种？” 　　“我……” 　　“那就是高级的造假咯~那可是个牵扯很广的工程，必须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不仅有全套单据，还得有各种票流、物流，相关方也都得拍着胸脯证明真实性。” 　　广狮愣了愣，心说这种完美的作假真存在吗？ 　　李清茶呵呵一笑， 　　“我知道你没有这种水平。” 　　她翻开眼前的账本，指出其中一行，念道：“五月入银七千九百二十二两，这一笔是你记的吧？” 　　咕…… 　　广狮响亮得咽了一口唾沫， 　　“我……唔……” 　　“这个数字好像不太对，你不觉得吗？” 　　“是不太对……不是……应该是不是太对……啊……” 　　语无伦次， 　　说都不会话了。 　　一旁的池未离还在摩拳擦掌，看广狮被吓成这样，就知道用不着自己出马了， 　　李清茶这人，真是会拿捏人心。 　　这时，妖族大王发话了， 　　“广狮，我现在给你唯一一次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能说出别人的罪行，只要够多，我记你举报有功！” 　　这句话和李清茶一早就商议好的，即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广狮汗如雨下， 　　“王上，我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第588章 死无对证！ 　　王帐外。 　　艳阳高悬，仿佛将前几天连绵细雪营造的阴霾一扫而净， 　　距离正午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气氛逐渐升高，让地上那一层薄薄的积雪逐渐消失，只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泥泞。 　　妖族户部侍郎赛罕眼神冰冷，紧盯着王帐的大门， 　　这时， 　　刷—— 　　门帘被拉开了。 　　一个北档房的账房先生走了出来，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看着就像是受到了惊吓。 　　其他人一拥而上， 　　“如何？”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都问了什么问题？” 　　“大王具体是什么意思？” 　　…… 　　七嘴八舌。 　　旁边的卫兵皱眉，呵斥道：“你们现在还是嫌犯，都注意点儿！”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赛罕摇摇头，冷笑一声， 　　“刚才进进出出七八个人了，哪个回来不是相同的表情？我看，他们都不敢跟人对视，怕是已经毫不犹豫地把某些人给卖了。” 　　此话一出，群情哗然。 　　盯—— 　　锐利的视线锁在了那些已经进过王帐的账房先生身上。 　　“……” 　　“……”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古泽伦清了清嗓子，对赛罕说道：“大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赛罕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 　　“以前的大王是不会，但现在的大王……呵呵……竟然宠信人族，如此昏聩，如果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圣国命不久矣。” 　　古泽伦眉头大皱， 　　他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赛罕面无惧色， 　　“当然。” 　　“那你说说，除了大王，左王、右王对李清……对武定侯是什么看法？” 　　“……” 　　赛罕哑火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李清茶现在在妖族王庭确实颇具声望， 　　秋狩战胜左王； 　　在办学一事上与右王针锋相对，让圣国最聪明的人连吃几次大亏； 　　这种人，不被重视才怪。 　　看他终于不说话了，古泽伦说道：“赛罕，一会儿进了王帐，有什么说什么，大王让你检举揭发，你就检举揭发，万不可藏着掖着。” 　　赛罕看他， 　　“我可不像你那么没……哼！大不了不当这个侍郎了。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人族那一套。” 　　古泽伦好奇地看着赛罕，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今天的赛罕有点儿怪，在隐藏一些情绪。 　　而且，这种感觉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古泽伦觉得试探一下， 　　“当初，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工作吗？” 　　赛罕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那是当初。你也知道，咱们圣国规模上远远不及人族，人家那个户部才叫户部呢，至少，侍郎有左、右各两个，在看咱们这儿……唉……” 　　“这样不是更好吗？一个侍郎，权力大些。” 　　“你说权力我就……” 　　话音未落，王帐门口的卫兵忽然发话了， 　　“赛罕，到你问话了。” 　　赛罕不由得有点儿懵逼， 　　“南、北档房的账房先生还没问完，怎么就轮到我了呢？” 　　“不知道，我只负责传讯。” 　　卫兵走上前，扯住赛罕的胳膊。 　　赛罕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摆脱掉对方的拉扯，说了一句“我自己会走！”，之后便径自走向王帐的大门，掀帘而入。 　　王帐之内，有几人端坐在座位之上， 　　他们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赛罕的心突突直跳。 　　突然，阴影中的一人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审问， 　　“姓名。” 　　赛罕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赛罕。” 　　“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吗？” 　　“不……不知道。” 　　这是很经典的问答了。 　　按照套路，接下来李清茶该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希望你还是知道为妙”， 　　但她没有这么说，而是道：“知道为什么只找了几个账房之后，就直接要问你这个侍郎的话了吗？” 　　赛罕：“……” 　　本以为可以镇定自若， 　　可面对李清茶，只两个问题就让他慌乱了， 　　他感觉自己的前额有些潮湿，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浮出了一层汗。 　　李清茶再次问道：“知道了吗？” 　　赛罕：“……” 　　唯有沉默。 　　右王呵呵一笑， 　　“赛罕，你沉默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是吗？” 　　赛罕悬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 　　右王终究是狐图腾的首领，还是知道偏袒族内人的， 　　刚才那句明显是递小话， 　　赛罕顺着右王的意思说下去：“武定侯，你问过一遍的问题，我不会多回答，因为没有任何意义。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 　　说完，他瞬间觉得自己硬气了不少。 　　与此同时， 　　“呵呵。” 　　传来了李清茶的笑声。 　　紧接着，她收住了阴恻恻的笑，说道：“赛罕，财富迷人眼，我明白。但是过河拆桥、上屋抽梯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就不怕苏步满来索命吗？” 　　赛罕肝胆欲裂， 　　但他终究是王庭有数的贵族，没有被吓倒， 　　“屋顶会真会说笑……哈哈哈……我刚刚脱了牢狱之灾，实在受不得这么吓了，哈哈……哈哈哈……” 　　他如沐春风地笑了起来。 　　李清茶暗自点头，看了眼右王， 　　右王抿唇， 　　“我狐图腾出来的人物，还真是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李清茶点点头， 　　“厉害。” 　　“武定侯就别挖苦本王了。” 　　“好，那本侯继续。” 　　两人结束私聊。 　　说是私聊，其实在场之人都能听见， 　　赛罕的双瞳不由得收缩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右王刚才并不是偏袒于他，也不单纯是话里有话，反而更像某种引导， 　　事情，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构想了…… 　　李清茶说道：“赛罕，首先纠正你一点，你说自己脱离了牢狱之灾，其实并没有。在账簿的事情查清之前，会一直是戴罪之身。” 　　说到账簿，赛罕反而轻松了一些， 　　他对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 　　“武定侯认为，我在账簿上做过手脚？至少，你得给出些证据吧？” 　　看来是不准备放弃了。 　　李清茶离开座位，将账簿甩到对方眼前， 　　“这一页，皮毛的出、入账怎么解释？类似的问题还有，往后翻两页的矿石，等等等等，有必要让我一一举例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是吗？皮毛冬天走的账比夏天走的账要少，你认为没问题？” 　　赛罕的表情僵了僵， 　　之后，他点点头， 　　“确实，似乎是有一些疑点。当时，我只看账目能对得上，就没有深究，现在想来，明显是犯了渎职之罪，我甘愿受罚。” 　　“那我问你，你知道这些账目是谁记的吗？” 　　“莫非是苏步满？” 　　赛罕很清楚，这个时候不能装傻充楞，因为这样反而会让人怀疑， 　　既如此，那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反正人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 第589章 封建王权，有时候也挺爽的 　　“……” 　　“……” 　　“……” 　　王帐之内一片寂静。 　　李清茶与赛罕对视片刻，忽然说道：“你不知道苏步满记账的问题，只肯承认渎职之罪？” 　　其实，这么问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赛罕有些犹豫，到底该说什么， 　　但李清茶既没有给他坦白的机会，也没有给他抗拒的机会，只是继续说道：“其实，有些事真的很难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我不明白。” 　　“呵，你自以为跟苏步满配合得很隐蔽，可实际上，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知道咯~” 　　“你知道广狮和苏步满的夫人比较熟吗？” 　　赛罕：？？？ 　　整个人都懵逼了。 　　他有些痴呆地看着李清茶，根本不懂李清茶忽然扯到这件事的原因。 　　当然，他也不知道广狮和苏步满的夫人有什么勾当， 　　他又没有亲眼看过。 　　妖族大王尴尬， 　　“武定侯。” 　　李清茶会意，对赛罕说：“我猜你也不知道。可是，为什么我这个来了王庭才十几天的人族都能知道这种小道消息呢？” 　　赛罕脸黑，甚至有一丢丢发紫， 　　“我怎么会清楚！？你当我这么无聊！？” 　　“不是无聊不无聊的问题。我只是想以此为例告诉你，只要发动群众踊跃举报，总会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线索送到面前。比如，你和苏步满其实挺亲近的；再比如，苏步满搞钱，你对这种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经常行个方便。这些事，人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艹！@#￥%*……” 　　赛罕疯狂爆粗， 　　他终究还是小看了人的八卦之心，哪怕每次都很隐蔽，事情还是没藏住。 　　但这种时候，只能打死不认了， 　　他不想和苏步满的命案扯上一毛钱的关系， 　　“武定侯万不可听信那些个道听途说。” 　　言外之意就是说李清茶拿不出证据。 　　啧…… 　　不到黄河心不死。 　　李清茶咋舌道：“其实，我如果是你，绝对不会找苏步满一个人长期合作，而是广泛撒网，尽量让大家都有的赚。” 　　赛罕轻哼， 　　“这种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吗？” 　　“哪种事啊？” 　　“武定侯，玩文字游戏可就没意思了。” 　　赛罕察觉到失言，心中有点儿慌张，面上的应对却十分从容。 　　李清茶没有再逼问，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说的对，也不对。做假账、搞贪墨，一年到头能有多少好处？聚在一起非常多，但分散出去，跟每个人都合作搞一点儿，反而就显得少了。最主要的是，即使遇到临时的账目改革，不是还有法不责众的说法吗？你全都跟苏步满合作，难免要被抓典型，不是吗？” 　　赛罕被搞得有更懵逼了， 　　这特喵的是审讯？ 　　怎么有主审官大谈特谈如何贪墨的？ 　　最奇葩的是，他竟然觉得李清茶说的有道理，因为按照李清茶说的搞，北档房不会被烧，苏步满也不会死。 　　这时，妖族大王又出声提醒了， 　　“武定侯。” 　　李清茶挠挠头， 　　“抱歉抱歉，不该说这种话，有教坏小朋友的嫌疑。” 　　说完，她转向赛罕， 　　“如何了？肯承认了吗？” 　　赛罕当然不认， 　　他能感觉到李清茶的审问思路，是循序渐进式的，如果这里承认了，那么下面就该是苏步满的命案了， 　　那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时候，一步都不能退，退就是万丈深渊。 　　他说：“武定侯不如把话说得明白些，到底想让我承认什么？” 　　李清茶无奈摇头， 　　“事实上，我已经有证据了。就是你帐内一本书的注解，这本书在圣国很少见，但在大夏，呵呵……你也喜欢读《寒假园地》吗？” 　　听她说出这个书名，赛罕就知道无法再辩解了， 　　在那本书中，他进行了很多注解： 　　四二九、三四、七一…… 　　转换过来也不难，就是：柞子里，生丝，三千二， 　　以此类推，以“人名，货品，数目”的格式进行记录，全都是贪墨的财物， 　　至于为什么选《汉家源迪》，其实原因也非常简单， 　　这本书上的数字很多。 　　之前，他一直用的是易经，在无意间得到《汉家源迪》之后顿时惊为天人，觉得用这本书来记小账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本顶十本， 　　总而言之，他把之前贪墨的账目全都转到了《汉家源迪》上。 　　赛罕说：“你耐着性子逐本翻查嫌犯的书？” 　　李清茶摇摇头， 　　“那怎么可能呢？我用的是以逸待劳之计，让那些账房先生举报可以的线索，然后我从中筛选，找出和苏步满交叉最多的人，最后锁定了几个嫌犯，然后就在你身上找到了线索。” 　　赛罕脸色变了数变， 　　良久， 　　“看来，这件事已经隐瞒不下去了。你没说错，苏步满确实是我御用的账房先生，专门帮我做了些假账，而全部的财物，从那本《汉家源迪》便能统计出来了。” 　　终于肯说了。 　　李清茶却没有感到高兴，因为对方并没有承认苏步满命案是他犯下的， 　　她说：“苏步满是不是你杀的？” 　　赛罕看她一眼，忽然笑了， 　　“武定侯，你现在弄清楚苏步满是被烧死的还是死后焚尸了吗？” 　　这句话充满了挑衅意味，无非是说李清茶连最基本的事实都没能搞清楚，手里就更不可能有决定性的证据了。 　　李清茶不由得挑眉， 　　“有趣。当真是有趣。” 　　“武定侯确实是当世聪明人，但问题在于，有些东西就是死无对证。” 　　“你觉得如此？” 　　“呵。” 　　赛罕的态度非常轻蔑，甚至懒得回答李清茶的反问， 　　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事实上，李清茶也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不代表别人不行。 　　妖族大王忽然笑出了声，之后大声喊：“来人，将赛罕拿下，五马分尸。” 　　赛罕：？？？ 　　他脸色煞白， 　　“王上！我只是……我没有……” 　　妖族大王冷哼， 　　“老子管你有没有呢？你承认做假账，那老子杀你有什么问题？” 　　又不是现代，需要整个系统出具相关的证据链条，将疑罪从无的可能性完全抹除， 　　在妖族大王眼中，事情很简单， 　　你既然承认了，那好，别的不用多说，直接弄死就完事儿了， 　　正缺没有杀一儆百的人选呢~ 　　至于到底是不是赛罕烧的北档房、杀的苏步满，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查！ 　　查不出来再说。 　　几个护卫冲了进来，所拿住了赛罕的四肢。 　　李清茶感慨， 　　封建王权，有时候也挺爽的。 第590章 涨一回见识 　　卫兵们如狼似虎，一把将赛罕摁倒，朝外面拖去。 　　赛罕大喊：“没有证据，你们不能这样！” 　　妖族大王面色冰冷， 　　“问我要证据？做假账的证据还不够？既然如此，你不如下地狱去要，说不定判官能网开一面，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苏步满……苏步满他……” 　　“滚！” 　　妖族大王一摆手，示意他们将赛罕拉走。 　　李清茶说道：“王上，我认为可以带他去现场对峙一番。” 　　妖族大王看她， 　　“你……呵……看来你有把握。” 　　“在送他去五马分尸之前，我不介意给他涨一回见识。” 　　“那好！” 　　两人说完，立即喊停了卫兵。 　　妖族大王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前往北档房的废墟。 　　相比起昨晚，这里的环境没有那么恶劣了，但是肮脏了数倍，由于草坪被烧烂，露出了下面的泥地，坑坑洼洼的，满是化雪后的积水。 　　李清茶走到赛罕面前， 　　“你不是想知道是死后焚尸还是活活烧死吗？我至少有五种方法可以证明。” 　　她说：“首先，苏步满胸口有刀伤，刀伤切断之处创口平滑，而火裂则完全不同，往往是参差不齐的，断面从上自下，就像劈开云层的闪电，极不规则。” 　　众人愕然， 　　钰筠下意识地问道：“你昨天就看出来了？” 　　李清茶点头， 　　“嗯。” 　　“那你还用酒泼法验证？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刀伤的时间不好确定啊。诚然，可以问苏步满的亲近之人来缩短时间，但是，他老婆都在外面偷男……咳咳……证词不能尽信。” 　　钰筠瞪了她一眼， 　　广狮和苏步满老婆的事儿怎么就绕不开了呢~ 　　李清茶也尴尬，将话题绕回去， 　　“其实，酒泼法虽然破坏了现场，但也不是不能用。至少，可以作为我准备用的方法的第一步。” 　　说完，拿起昨天的酒，再次泼在地上， 　　她转过身，对李呼伦喊道：“左王殿下，借朴刀一用！” 　　左王哈哈大笑， 　　“好！倒要看看你有多神奇！” 　　铿的一声响， 　　李呼伦从背后摸出朴刀，朝李清茶飞掷而来， 　　出乎意料的是，李清茶没有接，而是揪下两根头发，再轻轻一按流光刀鞘的机扩， 　　滋——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两把刀的刀刃在空中交错，弹出无数火花。 　　下个瞬间，朴刀直直地插入地面，与此同时，被点燃的断发也落在了地面上，瞬间让酒精被点燃，地面出现一层矮矮的火苗。 　　池未离点点头， 　　“草坪下的土地湿润，尸体被火焚烧是，油脂溢出，渗入泥地，用火烤灼，是泥地的油脂重新泛出地面，之后再撒些烟灰、香炉灰，与油脂粘连，则可以重现焚尸前的尸体形状。” 　　但是…… 　　少女看了李清茶一眼，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 　　一旁的赛罕却反应过来了， 　　他本想冷笑，但看到妖族大王就在旁边，只好换上小心翼翼地口气说：“死人、活人被焚烧都会有油脂渗出，又如何能作为死后焚尸的证据呢？” 　　这话确实问到点子上了。 　　然而，李清茶没回答，只是看着地面，静静等待火焰烧完， 　　紧接着，她又烧了一些干草，在上面撒灰， 　　李呼伦瞪大眼睛， 　　“果然现出人形了！” 　　赛罕看他一眼，没说话，转而紧紧盯着李清茶，眼中闪烁着一丝丝挑衅的光。 　　李清茶笑笑， 　　“活人被烧会不会在原地等死？” 　　众人一愣， 　　池未离最先反应过来， 　　“唔……我明白了！活人必然会挣扎，这就导致外溢的油脂虽然会显出明显的人形，但周围也会有较少的一部分，像是一滩。而死人不会挣扎，所以人形必然是凝聚的、不外散的。” 　　李清茶点点头，指了指地面， 　　“赛罕，这是不是死后焚尸的证据？” 　　赛罕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可以狡辩，就比如说现场已经遭到了破坏，所以这种方法不见得准确， 　　可李清茶刚才说过，至少有五种方法可以证明，越狡辩，李清茶提出的方法越多，间接证据和直接证据也就越多，说不定就百口莫辩了， 　　何况，大王就在旁边杵着，狡辩属于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赛罕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他心思电转，说道：“他是被死后焚尸，但光证明这一点就能明确找到凶手？” 　　李清茶咂咂嘴， 　　“怎么，换思路了吗？” 　　“……” 　　“哼！我不逗你了，干脆直接送你下地狱吧。” 　　李清茶指指尸体的胸口， 　　“现在已经证明了苏步满是被人先杀死，然后挪尸于此，那就可以断定，胸口是致命伤，找来他夫人两相印证就行。” 　　众人大大地翻白眼儿， 　　钰筠吐槽：“刚才不让他夫人作证的是你，现在让他夫人作证的也是你。”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苏步满的夫人说话不可信，因为是孤证，而且是证词，现在已经有了物证，两者相辅相成，自然不同。” 　　“唔……确实。” 　　众人全都被说服了。 　　李清茶继续， 　　“既然已经确定了伤口，那就可以大概推测出凶器的尺寸。” 　　说着，她拿过来一个竹片，轻轻翻了翻了尸体的治病伤。 　　钰筠反应过来了， 　　“这伤口的形制有些奇怪啊，似乎是……唔……什么东西是这样的？前后一般粗……而且，你昨天说了，肌肉被焚烧会收缩，伤口肯定也会收缩才对，可收缩之后还有如此宽度……好奇怪啊。” 　　李清茶看了赛罕一眼，发现这家伙满头是汗，慌张得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果然，没有错， 　　凶手就是他！ 　　李清茶说：“使女，你经常烹饪，应该也会用大夏的方头菜刀吧？就是那种斩骨刀。” 　　钰筠不由得有点儿懵逼， 　　“方头菜刀是用来切、劈、砍的，怎么可能捅死人？当然，对于我们这些修士来说无所谓，但普通人……那得用多大的力量？” 　　“有可能是意外，例如苏步满被推了一下，正好撞上去。” 　　“唔……” 　　钰筠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事实上，这种事常有， 　　人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下降，肌肉变薄，李清茶甚至还听说过女生用高跟鞋把躺在地上的老头子踩死的案例，也是击穿心脏、一击毙命。 　　当然，这种例子根本不用举出来，因为只要摆事实、摆证据就可以了， 　　李清茶看了眼赛罕， 　　“你帐中应该有那样的方头菜刀吧？” 第591章 结案？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赛罕明明可以把凶器找个地方丢了，一了百了，就算妖族大王决心发动士兵寻找，没有两、三个月恐怕是搞不定的， 　　但他就是不放心，要留在身边。 　　一如钦天监丢失的天机盘，盗窃者孙鸾也犯了相同的错误。 　　李清茶说：“赛罕，可曾听过苍蝇辨刀？” 　　苍蝇是一种嗜血蚊虫，这就给了苍蝇辨刀理论依据。 　　赛罕沉声道：“斩骨刀本就用来切割牛羊，沾上血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武定侯用这种方法，未免过于儿戏了。” 　　“斩骨刀刀刃见血很正常，刀背可就不一定了。” 　　“刀背可以拍肉，将肉筋打散，做饭时常会用到。武定侯不擅厨艺，想来是不懂的。” 　　“那刀柄呢？” 　　“一把刀，刀柄上沾了血迹不正常吗？” 　　赛罕竟然防得滴水不露。 　　不到黄河不死心。 　　啧…… 　　李清茶咋舌，说道：“赛罕，你身为妖……圣国人，应该知道各族、各物种之间的区别，其中有很多嗅觉灵敏者，对不对？” 　　赛罕身子一抖， 　　“武定侯到底想说什么？” 　　“例如狼图腾的人，嗅觉会比一般人要好些，你知道原因吗？” 　　“唔……” 　　赛罕不知道， 　　其实，在场之人也不甚清楚，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李清茶对妖族大王说：“大王放心，我只是以狼图腾举例，并不想要他们配合。” 　　妖族大王好奇，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部分物种的嗅觉极为灵敏，比如狗，鼻子里跟嗅觉有关的黏膜有许多褶皱，将褶皱展开，面积是人的四倍，嗅觉自然更强。” 　　李清茶所说不过是笼统的数据， 　　准确来讲， 　　狗拥有两亿多嗅觉细胞，是人的四十倍，嗅觉敏锐程度更是达到人的几百甚至上千倍，配合其特别发达的嗅觉神经系统的分析能力，能够分辨两百多万种物质的气味， 　　比如人类穿过的鞋子，就算放置不用达三个月之久，训练有素的警犬仍能闻到鞋子上残留的气味，从一大堆旧鞋子里挑出主人穿过的那双。 　　当然，那得是警犬， 　　但考虑到凶器上沾的是血，而且只过去了一天，普通的狗子也能轻松应付。 　　李清茶看向赛罕， 　　“事已至此，还有必要抵死狡辩吗？” 　　赛罕沉默。 　　其实，从李清茶用酒泼法画出尸体轮廓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过了， 　　李清茶这个人，太厉害，真有审阴断阳之能。 　　他终于交代了整件事的过程。 　　妖族的户部，看似学人族，实则只具其型、不具其实，内部管理相当粗放，这就给了他这个名义上的侍郎捞钱的机会， 　　可笑的是，因为其他账房先生或多或少都做假账，且手段原始，竟给了赛罕一种感觉： 　　只要自己做得隐蔽，即使天塌下来，倒霉的也是那些人， 　　所以，他展现了更大的贪婪。 　　至于所谓的“隐蔽”，主要三点： 　　一、黑、白手套， 　　账目的经手者是苏步满，而赛罕只是负责批条子、开绿灯； 　　二、记小账， 　　在那本《汉家源迪》里留了一些原始记录，用以观察真实的出入账比率，不把明面上的大帐搞得太难看，省得被看出端倪来； 　　三、伪造单据， 　　让各种假账看上去真的确有其事一样。 　　李清茶听到这儿，不由得摇头， 　　赛罕觉得自己很专业，那也是相对妖族其他人，真遇到懂行的，或者有脑子的，肯定直接拉闸， 　　因为赛罕这三条都做了，却都做得不到位， 　　就拿第一点来说吧，如果苏步满和赛罕真的能互相信任，还会有火烧北档房一事吗？ 　　至于其它账房…… 　　也就是妖族商品经济不繁荣，查账不严，才能滋生如此之多的蛀虫，因为反正也损失不了几个钱。 　　李清茶懒得再听赛罕的“生意经”，催促他讲命案。 　　赛罕已经破罐子破摔，自然不再藏着掖着了。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在苏步满， 　　因为要用借贷平衡法进行账目改革，很多账簿审出了问题，妖族大王大发雷霆，把账房先生们集中到王帐进行半封闭式管理， 　　要命的是，有李清茶坐镇，轻而易举地便洞穿了赛罕和苏步满合作弄出来的条目， 　　这让苏步满坐立难安。 　　于是，他主动找到赛罕，希望赛罕想办法解决： 　　要不找古泽伦、右王，通过在贵族中的关系消化掉这件事，即大夏官场中的结党营私、官官相护；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给北档房来把火，弄掉所有的账簿，一劳永逸。 　　赛罕陷入了犹豫， 　　他觉得无论选一还是选二都不好，需要从长计议。 　　这可把苏步满给弄崩溃了， 　　李清茶提着刀，都快架到这帮账房先生的脖子上了，他们哪还有从长计议的资本呢？ 　　于是，两人起了争执， 　　苏步满担心赛罕搞出那套过河拆桥的把戏，所以言辞有些激烈，而且十分强势，要求赛罕必须跟他把这件事解决掉，哪怕自首， 　　赛罕也来了脾气， 　　两人从互骂到动手，最终造成了意外。 　　至此，赛罕彻底被逼上梁山，干脆选择了第二条，毁尸灭迹，连带着账簿也借机付之一炬， 　　但结局并不算“美满”， 　　终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事情彻底败露。 　　赛罕看向妖族大王， 　　“王上，我知道自己百死莫赎，但希望能给我留些时日。” 　　妖族大王诧异， 　　“为什么要留你？” 　　“我确实有许多贪墨，这一点我承认。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对账簿的内容非常熟悉，到底有谁觊觎那些财物，并且伸了手，我是清楚的。所以，只要给我时间，不用多，十日就行，我一定可以将那些人全部揪出来，让他们在王上面前跪倒伏法。” 　　“……” 　　妖族大王陷入沉默。 　　李清茶看在眼中，不由得叹气，心说赛罕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赛罕自知必死无疑，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对犯了同样错误的“同僚”再行包庇，肯定是能拉下一个是一个来， 　　也算是黄泉路上不孤单了。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不一定会遂了赛罕的心意。 　　妖族大王抬手， 　　“将赛罕给我拿下，关……关押在王帐侧帐。”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有不少账房先生抖得如筛糠一般，就连右王和古泽伦的表情都不好看，不是恐惧、担忧，而是被落了面子的那种感觉， 　　只有李呼伦搁那儿咧着嘴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第592章 赠君朴刀 　　赛罕束手就擒， 　　妖族大王没有再在现场久留的必要，让那些账房先生接着回王帐，继续弄账目改革的事。 　　他对李清茶说：“武定侯，能够如此快速、准确地破案，你近两日应该没怎么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就不用来王帐盯着了，好生休息。” 　　说话的语气中有一股毋庸置疑。 　　李清茶意会， 　　“谢大王。” 　　她是修士，哪里需要休息了？ 　　但既然妖族大王如此说，自然没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道理。 　　没多久，北档房废墟周围的人作鸟兽散。 　　钰筠有些不满， 　　“李清茶，为何大王不让你再……” 　　李清茶摇了摇头，示意狐妖少女不要再问，转开话题道：“现在已经是正午了，如何？要不要请我吃一顿饭？我还挺想念那道酥脆羊膝的。” 　　提到烹饪，果然让狐妖小厨娘分散了注意力， 　　她无奈地摇头， 　　“不行，油豆皮是你们人族特有的，上次全用完了。” 　　忽然，她一拍手， 　　“你想吃羊肉的话，我那边还有些大葱，给你们用葱爆怎么样？未离小姐也来，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姑娘果然喜欢做饭。 　　李清茶看向池未离， 　　后者点头。 　　于是，他们没往敖景山部驻扎的方向去，而是跟着钰筠去她的小帐篷， 　　进入后，狐妖少女便钻入了后厨，忙活起来。 　　池未离问李清茶，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李清茶反问道：“什么怎么看？” 　　揣着明白装糊涂！ 　　池未离白了对方一眼，刚想再追问几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后便有婢女从帐外冲进来，进入厨房， 　　没过多久，狐妖少女从后厨出来了，问李清茶：“左王来了，说是愿赌服输，要将那柄朴刀赠与你，你愿不愿意应付？” 　　李清茶问她：“你介意吗？” 　　“我？无所谓，无非就是多做一点儿饭嘛~” 　　“那好，让他来吧。” 　　钰筠便安排婢女出去招呼了。 　　左王进入帐篷。 　　他一看到李清茶，接着就哈哈大笑， 　　铿—— 　　朴刀朝李清茶掷了过来。 　　李清茶右手食指在朴刀刀背上轻轻一点，轻松将其拿下，吐槽道：“左王殿下这是想杀人？” 　　李呼伦在他对面坐定，也不用婢女，自己给自己倒酒， 　　他喝了一大碗， 　　“爽快！” 　　之后，放下海碗，继续满上。 　　李清茶说道：“左王，你这是真准备把刀送给我？” 　　左王点头， 　　“圣国男儿说到做到嘛~再说了，今天你让整个狐图腾下不来台，你没看右王的脸色吗？哼哼……这老狐狸怕是要倒大……” 　　结果，“倒霉”的那个“霉”字还没说出口，便听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emmm…… 　　像是磨刀声。 　　李呼伦：￣□￣｜｜ 　　李清茶不由得笑， 　　“你就不怕钰筠给你投毒啊？” 　　李呼伦瞪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李清茶掂了掂手中的朴刀，古朴异常，虽然不及流光那般精致，但用料扎实，应该也是用极少见的矿石所铸造的， 　　单从这一点看，这把刀的造价应该跟流光差不多， 　　流光贵在大师工艺； 　　朴刀贵在矿石原料。 　　李清茶说：“真的要送给我？” 　　李呼伦不满， 　　“什么真的假的？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你就别想着谦虚了。” 　　“可是，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全都做到。” 　　“啊？” 　　李呼伦有点儿懵逼。 　　李清茶唯有摊手， 　　“确实，我赢下了和右王的赌约，落了他的面子，这一点没错。但你要搞清楚的是，赛罕下狱，不见得会让狐图腾受挫，也不见得会让右王和大王离心离德。” 　　这一点，李呼伦可就听不懂了， 　　他前倾身体， 　　“你说清楚些。” 　　“那好，我干脆这么讲，我不认为大王会根据赛罕的口供去清查账目亏空。” 　　“为什么？” 　　“这……我只能说，在圣国，因为各部落势力错综复杂，大王是一个类似盟主的存在，他不是权力本身，而是权力的带头人。” 　　这句话讲得并不隐晦，李呼伦当然听懂了。 　　他陷入沉思，同时端起海碗喝酒， 　　良久，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们人族的皇帝不也是这样？什么‘与士大夫治天下’，不也是一个意思吗？” 　　李清茶笑了笑，没有反驳， 　　一些系统性问题，即使是天纵奇才的政治家，也只能像裱糊匠一样进行简单的缝缝补补，却无法根治，谁来了都没办法。 　　“……” 　　“……” 　　“……” 　　帐篷内诡异的安静。 　　李呼伦喝光碗里的酒，又倒了一碗，之后说道：“你觉得王上会怎么做？不杀赛罕？” 　　李清茶说：“会杀。” 　　“那……不审？” 　　“也会审。但是审出来的结果，大王不一定会公之于众，而是暗暗地掌握在手中，以此来巩固权力。” 　　李呼伦听到这儿，忍不住啐了一口。 　　他好奇道：“你们人族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李清茶想了想，说：“这件事，楚大学士绝对会一查到底。” 　　“他可以这么做？” 　　“当然。一是因为人族官员选拔靠开科考试，砍了一茬，还有下一茬，根本不用担心人员出现断档；二是因为人族的矛盾是各地方和京城的矛盾，远没有你们各图腾之间的矛盾来得尖锐；三……” 　　“继续说。” 　　“你别忘了，楚大学士是儒生，有浩然之气。” 　　李呼伦看了李清茶一眼，觉得对方所说的第三点纯粹是扯淡。 　　但实际上，在面对一些突**况时，权力机构的运转并不看整个机构的惯性，反而看少数几人的决断，即所谓的“领导者性格”， 　　楚中天既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又有“贪官要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的能力， 　　他想砍几个做假账的官员，简直不要太简单。 　　李呼伦将酒灌下肚，默默叹气， 　　“就挺没意思的。” 　　李清茶笑， 　　“武夫，不懂。” 　　“是是是，老子不懂。” 　　“囔，这柄朴刀跟了你这么多年，还是还给你吧。不过，我警告你，要是再用这把刀对准人族……哼哼！” 　　李清茶将刀递过去， 　　李呼伦看看她，没有接， 　　“给你便给你了，我是绝对不会再要回来了。更何况，等你上善郓武宗拜山的时候，这柄刀说不定还能帮你壮壮胆呢~” 　　李清茶诧异， 　　“我要去善郓武宗？为什么？” 　　“你……如果赛罕的事真像你说的那样发展，那我可以断定，你必上善郓武宗。” 　　“别打哑谜啊喂！” 　　“老子特喵的跟你学的。” 　　说完，李呼伦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径自出了钰筠的小帐篷。 第593章 真正的结案 　　赛罕伸出右手，摸到的是冰冷的帐布。 　　这个帐篷非常小，大王又不准在里面生火，以此来作为惩罚，所以只能忍受苦寒。 　　他侧身，想找个稍微舒服些的位置，右脚却一阵抽痛， 　　这是在被丢进帐篷的时候扭伤的。 　　扭伤的脚一直疼， 　　“嘶……” 　　赛罕倒吸凉气。 　　这段时间，他尽可能躺着不动，究竟躺了多久自己也说不准。 　　帐篷没有窗，外面似乎还罩了一层黑布，所以看不到太阳的东升西落，只能靠卫兵送饭的次数猜测自己在牢房里待了多久—— 　　三次，也就是一天。 　　呼~ 　　赛罕长出一口气。 　　寒冷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促进思考， 　　渐渐地，他心生疑惑。 　　大王难道不准备彻查到底？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但不想就这么死了， 　　于是，忍不住咒骂， 　　“右王、李清茶、使女、苏步满、古泽伦、左王……” 　　一个个名字报过来，到最后，甚至落到了妖族大王身上， 　　赛罕稍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句，因为他觉得妖族大王肯定已经查出了些什么，但忍让不给他一个痛快。 　　他骂了一句妖族国骂， 　　“艹！@#￥*%……” 　　声音有点儿大， 　　外面的卫兵理所当然地听见了，大声呵斥道：“闭嘴！” 　　赛罕抖了下，舔舔嘴唇， 　　“我……我要吃饭。” 　　卫兵低骂了一句， 　　“想吃饭？老子给你弄泡尿暖暖身子。” 　　说完，卫兵就走远了。 　　不一会儿，帐篷门口处传来布匹被割断的声音， 　　紧接着，门帘被掀开，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赛罕的眼睛， 　　他没看清来人是谁，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没必要每次进出都把大门给缝起来，我……唔……” 　　话音未落，对方递过来一个陶罐。 　　陶罐非常凉，表面密布水珠， 　　赛罕本以为真是尿，但发现是没有任何异味的清水，便双手捧住，饥渴地大口吞咽，水从嘴角流下落到胸口，没入胸毛。 　　之后，他虚弱地抬起头，认出了眼前的人， 　　“古泽伦兄弟？” 　　古泽伦掏出一个酒袋，随手丢给对方， 　　“除了水，我这里还有酒。” 　　“毒药吗？” 　　“酒袋给我。” 　　古泽伦抢过酒袋，喝了几口， 　　酒液从嘴角流下来，从浑浊的颜色能判断出不是什么好酒。 　　赛罕要回酒袋，一通猛灌， 　　嗯，确实不是什么好酒，酸涩得要命， 　　但是够劲儿，让他身心放松，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之后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赛罕觉得自己体温上升了一些，背靠着帐布，问古泽伦：“古泽伦兄弟，我是不是被放弃了？或者……或者……随便什么。” 　　古泽伦笑， 　　“你想说什么？替死鬼？替罪羊？” 　　“这……这恐怕不太对。” 　　“也是，毕竟你确实是杀死苏步满的凶手，而且，贪墨数额巨大，没有替死或者替罪一说，而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 　　“……”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赛罕看着古泽伦，竟然无法心生仇恨了。 　　在黑暗中，在赛罕的想象里，以李清茶为首的那些人的脸总是若隐若现，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带着嘲弄， 　　但现在，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了。 　　古泽伦沉思片刻，问道：“你都已经想好了吗？” 　　赛罕明知故问：“什么想好了？” 　　“你跟大王承诺的那句话，说你对账簿的内容非常熟悉，到底有谁觊觎那些财物、并且伸了手，你可以将那些人全部揪出来，并让他们在大王面前跪倒伏法。” 　　“难得你能记住我的原话。” 　　赛罕注意到古泽伦的眼中闪烁着真诚， 　　他心中燃起希望， 　　“是大王让你来的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王让你来的，但是，有理由相信，大王需要你来见我。” 　　“……” 　　“……” 　　“……” 　　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良久，赛罕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古泽伦，大王到底需不需要那份名单？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到现在这种情况，他只想拉些人下来垫背， 　　古泽伦看着他，没有吱声， 　　于是，赛罕心中的小火苗逐渐熄灭，双目变得有些无神，黯然道：“果然变成了这样啊……好吧，还请速战速决，割了我的喉咙，做个了结。” 　　他不想再多废话了，又猛灌了一口酒。 　　引颈待戮。 　　然而，古泽伦并没有动手，而是蹲下身来， 　　“你现在就能默写？不用看账簿？” 　　赛罕点点头， 　　“之前是需要看账簿的，但这段时间，我被关在黑暗中，回忆了此前种种，想要拉一个名单还是很简单的。” 　　“那……他们做假账的大致条目能想起来吗？” 　　“应该也差不多。” 　　古泽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赛罕看着他，忽然感觉有点儿冷，发现寒风将帐篷上的门帘吹得大开， 　　他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同时脑筋急转。 　　然而，古泽伦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摸出随身的纸和铅椠，右手递出。 　　赛罕接过， 　　纸张有一点点阴湿的痕迹，似是汗水造成的， 　　古泽伦竟然在紧张？ 　　他有些诧异， 　　“兄弟，大王难道也迁怒于你了？” 　　古泽伦先是一愣，随即摇头， 　　“不说这个了。” 　　“唔……对不起兄弟。” 　　“你先写吧。” 　　古泽伦背转身子，不再与赛罕对视。 　　赛罕叹了口气，用铅椠在纸上写下他所知道的一切， 　　沙沙—— 　　笔尖与纸张发出摩擦声。 　　过了没多久， 　　“写完了。” 　　古泽伦转过头来，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光阅读， 　　良久， 　　“邰遵竟然弄走了那么多的生丝吗？还有查建……哼……还真是没想到啊……竟然有人能掩盖得这么好，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赛罕紧盯着古泽伦， 　　只可惜，连续一天在黑暗中独处让他的视力或多或少受到了短期影响， 　　所以，他不会意识到，古泽伦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得阴冷。 　　古泽伦问赛罕：“没了吗？就这些吗？” 　　赛罕点头， 　　“是的，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已经……唔……你……你干什……” 　　古泽伦的双手拂过赛罕的两颊，掐住赛罕的咽喉， 　　这双手，明明用手帕垫住了掌心，却冰冷无比。 　　同时，赛罕听到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确实是大王派我来的。” 第594章 自缢 　　加更。 　　￥￥￥￥￥￥￥￥￥￥￥￥ 　　第二天。 　　“赛罕死了。” 　　当钰筠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清茶刚刚起床。 　　她没有多惊讶，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说道：“圣国和大夏还真是一样……嗯……不知道该说是落后，还是淳朴更合适。” 　　钰筠说：“前几天，你跟左王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在大夏，如果说皇帝是大脑，那么百官就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别说皇帝要搞百官，他就是有这个想法，便会立即发现身体突然出问题了，手举不高、腿迈不动。这一点，在圣国也是一样的，何况右王的势力也非常庞大，即使和大王再亲近，一下子拿掉太多狐图腾的人，也难免心生嫌隙。” 　　“父亲会不会……” 　　“不会。” 　　“……” 　　“有些问题，我劝你别问。” 　　李清茶一边说，一边用水洗脸，同时关注聊天群。 　　这段时间，群里很安静， 　　鱼幼薇、池未离、项楠毓、李清茶、房经吾、夜莺、钰筠都不在京城，思柔又很久不冒泡、不言在大相国寺相对封闭，导致大家聊的内容比较水。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 　　“快回京了。” 　　钰筠愣了愣，眼中的光微微黯淡，浅浅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借贷平衡法的事情结束，进入腊月，李清茶到布轮再盯上几日，肯定是要回京城过年的， 　　狐妖少女不想她离开，但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而且，她开不了口。 　　李清茶看她一眼，将话题绕回赛罕身上， 　　“赛罕的死因是什么？” 　　钰筠回神， 　　“父亲的说法是自缢而死。对了，大王想让你去现场看看，说你能断阴阳、审鬼神，赛罕死在了王帐侧帐，无论如何都要深究。。” 　　“这是多此一举啊……” 　　“可能是大王觉得跟你有某种心照不宣吧。” 　　狐妖少女也觉得妖族大王是演戏， 　　但有些时候，就是如此无奈， 　　李清茶笑，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这歌唱得有些调侃意味， 　　虽然挺好听的，但钰筠懒得搭理她。 　　两人出门。 　　在营外，妖族大王、右王、左王都不在，等着她们的是古泽伦， 　　古泽伦上前一步， 　　“武定侯，要去现场看看吗？” 　　李清茶打量对方一阵，总感觉对方有些莫名的低气压， 　　她拱手说道：“麻烦了。” 　　于是，古泽伦在前面带路，直往王帐的方向而去。 　　妖族没有监狱， 　　一般情况，奴隶、犯人都是用绳子拴着，像牲口一样绑在帐篷旁边，“条件”稍微好点儿的，则是关在木制笼子里， 　　像赛罕那样有单独的帐篷关押，外面还有卫兵二十四小时把手，属于高官待遇。 　　三人来到了侧帐前， 　　古泽伦掀开门帘， 　　李清茶一眼就注意到门帘的毛边，似是经过多次缝补，心中几乎有了定论， 　　犯人是全封闭式关押，帐篷里一点儿光都没有，摸着黑上吊的难度属实有些大过头了。 　　她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进入帐内。 　　因为天气寒冷，尸体几乎没有散发出异味，被放在一张地毯上，身体微微蜷缩，似乎还保持着被绑缚的那种姿势， 　　李清茶：￣□￣｜｜ 　　连现场都懒得伪造，她是没想到的。 　　她也不废话，让外面的卫兵保持门帘掀开的状态，让帐篷内光线充足，之后走到尸体旁。 　　钰筠问：“要不要点灯。” 　　李清茶摇摇头， 　　“看一眼就差不多了。” 　　说着，她气机一点，拨开赛罕的眼皮， 　　果不其然，眼结膜上许多针状大小的出血点。 　　眼结膜上有丰富的毛细血管，一般人都会有经验，如果熬夜或用眼过度，这些毛细血管就会疲劳充血，使眼睛变得通红， 　　也正是因为这些毛细血管，当人颈部受到外力压迫时，头部血压急剧增高，毛细血管发生破裂， 　　所以，结膜出血是机械性窒息的重要表征。 　　古泽伦问道：“如何？” 　　李清茶没接茬，轻轻把尸体翻过来，检查颈部的缢沟， 　　“刑名典籍《自缢》一篇，说得很清楚，‘自缢有活套头、死套头、单系十字、缠绕系。须看死人踏甚物入头在绳套内，须垂得绳套宽入头方是’。” 　　这些话不难理解。 　　钰筠上前一步， 　　“这条缢痕前面较深、后面较浅，属于哪种？” 　　“咱们不用管哪种。自缢是利用人体自身重量往下坠，所以有前深后浅的情况，而且会导致缢痕在后颈呈八字形开口。” 　　“真是自缢啊？” 　　钰筠有点儿懵逼， 　　这跟李清茶之前说得不一样啊！ 　　李清茶对她眨眨眼， 　　“嗯，应该是自缢没错了。可惜的是，圣国没有熟手仵作，不方便解剖，否则看看肠头是否出血或许会有更明确的证据。” 　　她离开了尸体旁，擦拭手指。 　　古泽伦问道：“武定侯也得出了自缢的结论吗？” 　　李清茶点点头， 　　“嗯。” 　　“那就好。” 　　“我想，赛罕或许真的是一心求死了吧。”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古泽伦不解其意，下意识问道：“武定侯这是何意？单从一具尸体能就看出死意已决吗？” 　　问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李清茶的刑名水平之高是有目共睹的，何必去撩拨他呢？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古泽伦直冒冷汗。 　　一旁的李清茶权作未见， 　　“自缢是一种相当痛苦的死法，一般人都忍受不了，下意识地用力抠抓已经勒紧的绳索，便会在脖子正面抓出伤痕，并在指缝中留下皮肉。” 　　说着，指了指尸体的脖颈和双手， 　　并没有那种痕迹。 　　李清茶说：“也正是因为这种特点，在他杀案中，如果凶手用手掐受害者的脖子，双手往往会留下死者用指甲造成的伤痕，成为被捕后无可抵赖的罪证。” 　　古泽伦立即目光一滞，将双手往背后藏了藏。 　　这个动作就连钰筠都发现了， 　　狐妖少女心中明镜似的，看李清茶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崇拜，还有无限外溢的喜欢。 　　李清茶摊手， 　　“所以，我才说赛罕此人意志坚定，连寻死都如此决绝。” 　　“呵……哈哈哈……” 　　古泽伦只能用尬笑来回应。 　　他岔开话题道：“既然武定侯已经确定了死因，那就别再此地待着了，与尸体共处一室，晦气！” 　　李清茶勾出一个笑容， 　　“当然。” 　　三人离开侧帐。 　　钰筠眯眼看着天边的太阳，刚想伸个懒腰，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她一脸惊讶， 　　“师父！？” 第595章 我等你…… 　　钰筠的师父是一名女子。 　　一如和钰筠的初见，她的师父似乎也喜欢藏头遮面，将面容隐在兜帽之中，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让李清茶感觉到，此人的修为应在三品， 　　按照辈分算，她是善郓武宗兵主的徒弟一辈， 　　兵主连徒弟都是三品， 　　再结合之前武珹说自己不是兵主的对手， 　　啧…… 　　兵主可能是一品？ 　　虽然都说武夫突破更容易，但无论怎么聊，一品都不是轻易能达成的。 　　钰筠快步朝女子走去， 　　“师父。” 　　女子点点头，没有与狐妖少女说话，而是走向李清茶，像人族那样微微一福行礼， 　　“武定侯，妾身柳垂杨，是兵主遣妾身来的。” 　　“不知柳夫人此来所谓何事？” 　　“接钰筠回山。武夫一脉，心境比其它修行派系要差上不少，所以最忌讳心思动荡，而钰筠这丫头……她和武定侯的事，大王都已经和兵主说过了。” 　　李清茶心下了然， 　　难怪李呼伦咬定她会去善郓武宗拜山， 　　看来，这就是大王的后手。 　　账目改革如果不闹出赛罕那档子事还好说，大家相安无事，但正是因为出了事，妖族大王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会倾向于想个办法把李清茶打发走， 　　此即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何况李清茶不是什么良弓、走狗， 　　他毕竟是人族，在妖族王庭是彻头彻尾的“外人”。 　　李清茶嘴角勾起， 　　“王上答应我和钰筠的事了？” 　　噗！ 　　柳垂杨直接就喷了。 　　钰筠：￣□￣｜｜ 　　古泽伦：￣□￣｜｜ 　　两人也是无语，心说李清茶还真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大王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好不好！？ 　　柳垂杨看着李清茶，目光一闪，说道：“武定侯不愧是青年才俊，确实招人稀罕。不过，大王可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随即，轻轻一笑， 　　“再说，钰筠自己的事，无论是大王还是善郓武宗，都做不得主的，得她自己说了才能算数。” 　　李清茶拱手， 　　“刚才也是小子的一句玩笑，柳夫人莫当真。” 　　“真是玩笑吗？” 　　“夫人此话何解？” 　　“钰筠这丫头可是千年一遇的狐狸精呢~别的不说，只说勾男人的魅力，整个天下恐怕再难挑出第二个，她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钰筠听了这话，脸色通红。 　　李清茶看她，不由得有些诧异， 　　能感觉得出柳垂杨所说是肺腑之言，可李清茶和钰筠相处这么久，都没被这个狐狸精勾走魂魄， 　　emmm…… 　　莫不是自己定力足？ 　　白丝不得骑姐。 　　柳垂杨对李清茶拱拱手，继续道：“武定侯，钰筠妾身现在便带走了，还请武定侯有时间上善郓武宗一叙。” 　　听不出威胁意味，只是最最普通的邀请， 　　李清茶说：“如果我不去，是不是会被兵主驱逐出境？” 　　柳垂杨一愣，随即咯咯地笑出了声， 　　愈发欣赏李清茶了。 　　她说：“自然是不会的。但武定侯是钰筠的朋友，这丫头在山上平稳心境，若是想见朋友了，兵主说不定会将武定侯绑上山。” 　　这也是一句玩笑。 　　但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很多话，就是隐藏在玩笑中说出来的。 　　李清茶拱手， 　　“小子到时一定前去拜会。” 　　钰筠不由得愣了半晌，看向李清茶的眼神异常复杂， 　　惊喜、慌张、哀婉， 　　种种种种，不一而足。 　　李清茶笑了笑，低声说道：“毕竟，我在王庭也快待不住了，赢了右王的赌约、抢了左王的朴刀、落了大王的面子，他们没赶我走，简直就是奇迹。” 　　噗嗤！ 　　狐妖少女忍不住笑出声。 　　她知道李清茶说这番话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但心情确实是放松了不少。 　　柳垂杨看在眼中，不由得感慨，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李清茶人如其名，还真是茶艺过人，竟然敢当着师父的面撩徒弟，都不怕被打断腿的，如此没脸没皮，难怪能把钰筠握在掌中。 　　柳垂杨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这个师父还在现场，让李清茶和钰筠都收着点儿。 　　李清茶轻咳， 　　“柳夫人，不知我前去拜山，需不需要准备什么礼物？” 　　这话问得就很有学问， 　　柳垂杨笑了， 　　很明显，李清茶想问的不是礼物，而是“规矩”。 　　人族有很多说法，拜山头、拜码头什么的，诸如此类，一个搞不好，就会变成踢馆砸招牌， 　　何况，善郓武宗是高门大派，李清茶这种后辈拜山，设置点儿考验也很正常，到时候因为没准备好被揍了个鼻青脸肿，那就丢大人了。 　　柳垂杨点点头， 　　“武定侯行事谨慎。现在，妾身相信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 　　李清茶不动声色， 　　“不知夫人听过我的哪些传闻？” 　　“秋狩、办学、审案……啊，不说这个，先说武定侯拜山的准备，放心，不会要命……不会多麻烦的。” 　　“……” 　　刚才是说了“要命”吧？ 　　刚才是说了“要命”吧！ 　　李清茶：￣□￣｜｜ 　　钰筠对柳垂杨连续地、高频率地眨眼，生怕师父把李清茶给吓跑了， 　　柳垂杨却恍若未见，只是紧紧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沉吟片刻， 　　“小子知道了，待过些时日，定然上善郓武宗拜山。” 　　这是今天第二次给出承诺。 　　柳垂杨欣然点头，对一旁的钰筠说道：“傻丫头，还不与人家告别，随我回山了。” 　　钰筠嘟起嘴， 　　“师父……” 　　“别撒娇，撒娇也没用。若不是王庭出了那么大的案子，兵主早就让我来带你回山平稳心境了。武夫最忌讳什么你不知道？” 　　“唔……” 　　狐妖少女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李清茶看得清楚， 　　演戏！ 　　这丫头演戏的水平似乎又提高了。 　　钰筠走过来，像是不会打招呼似的，将手伸到肋部的位置，夹着手臂对李清茶挥手道别， 　　李清茶：“……” 　　她压低声音吐槽道：“用不用这么演啊？我又不是不去找你了。” 　　钰筠瞪她一眼，想说些什么，但目光在古泽伦、柳垂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终究没有说出口， 　　少女伸手，在李清茶的掌心挠了一下， 　　“我等你……” 　　三个字细若蚊哼，几乎微不可闻。 　　李清茶“嗯”了一声，低声问：“那个……我拜山的时候，可不可以带着未离啊？还有怜雪、夜莺……我其实挺怕死的。” 　　钰筠有些气恼，龇龇牙， 　　“我怎知！？” 　　说完，转身走了。 第596章 痴儿 　　钰筠和柳垂杨回到钰筠的小帐篷。 　　狐妖少女可爱地笑， 　　“师父，想吃什么啊？” 　　柳垂杨轻哼， 　　“哼！你这丫头是不是又……罢了罢了，把手伸出来，让师父试试你的气机。” 　　“啊？不要吧……” 　　“伸出来。” 　　柳垂杨的声音变得有一点儿严厉。 　　钰筠无奈，伸出右手，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腕，任由师父拿住， 　　之后，气机运转， 　　一周天…… 　　两周天…… 　　似是微微有些阻滞。 　　柳垂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就知道你退步了！气机不稳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努力，小心我把你吊起来打。” 　　说着，她前倾身体，作势欲打。 　　钰筠赶紧后退， 　　柳垂杨一下子没够到，兜帽掉了下来，露出她的容貌， 　　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没有毛茸茸的耳朵， 　　是人族！ 　　钰筠凑上前，抱住柳垂杨的胳膊，撒娇道：“好师父，你就饶了我嘛~之前不是也有这样的事情吗？但后来我气机蹿升得多快啊。” 　　确实，钰筠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这丫头不愧是狐图腾的公主，有族人的那种好学品质， 　　有一段时间，她把经历全都放在了阅读人族典籍上，导致修炼的时间减少，气机也出现了明显的退步， 　　但神奇的一点在于，她一旦重新拾起来，立即突飞猛进，甚至在一个月内完成了破境，并打破了善郓武宗的记录。 　　狐妖少女管这种修炼方法叫“劳逸结合”。 　　柳垂杨看她一眼， 　　“怎么？你这次也是劳逸结合？” 　　钰筠大点其头， 　　“然也。” 　　“然你个大头鬼！那你倒是跟我说说看，如果‘劳’是修炼，那这次的‘逸’是什么啊？” 　　“这……应该是秋狩吧？” 　　钰筠有一些磕巴， 　　显然，连她自己都不信这个说法。 　　柳垂杨叹气， 　　“要我看，你这次的‘逸’是李清茶才对。” 　　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相当于对钰筠进行了审判。 　　狐妖少女低垂下头，没有接茬。 　　柳垂杨无奈道：“你应该很清楚，李清茶是人族，而你是妖……你是圣国人，你们之间的阻力不小。” 　　她说这话似乎充满了感慨，就好像有过类似的经历。 　　钰筠深深地看她一眼， 　　“悲剧已经太多了。” 　　“什么？” 　　“没什么。师父，我想说，如果……如果李清茶也是那个意思，那不管日后面对的是刀山，还是火海，抑或是荆棘满地，我都不会放弃！” 　　狐妖少女的语气异常坚定， 　　师父刚才说的话抹去了她所有的矜持、理智和顾虑。 　　柳垂杨看她， 　　“你刚才……刚才说什么‘如果李清茶也是那个意思’，钰筠，你可是狐图腾千年一出的人物，怎么连自己的事都弄不清楚？” 　　钰筠不由得咬唇， 　　纵使再怎么自信的女子，在面临自己问题的时候，也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她有些惶恐地说道：“师父……” 　　后面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柳垂杨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丫头是不是有些心急了？这么恨嫁啊？明明还不知道李清茶的意思呢~” 　　女追男，隔层纸， 　　何况此时的“女”是钰筠这只狐狸精， 　　柳垂杨认为李清茶不可能拒绝， 　　但她觉得钰筠多少还是要保持点儿姑娘家的矜持，否则容易吃亏。 　　钰筠说：“我……我也不是心急嘛~还不是师父迫我。” 　　柳垂杨被泼了脏水，不满道：“我怎么迫你了？” 　　“刚才不就是？” 　　“你……丫头啊，李清茶肯定是要回人族京城过年的，在圣国境内待不了几日了，为师不借着兵主、大王的由头提点他几句，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师父说的……不对，还是师父迫我！咱们今天才见面，我还没跟师父说过他的事情呢，你就要提点他，不怕这是乱点鸳鸯谱啊？” 　　“……” 　　钰筠倒打一耙的水平见长，肯定是跟李清茶学的。 　　柳垂杨说道：“那好，我这就去找李清茶，跟他说之前的邀请作废。” 　　钰筠蓦地抬头， 　　“不~可~以~~~~~” 　　最后一个字儿拖得荡气回肠， 　　嘶…… 　　柳垂杨被自己徒弟撒娇弄得有些牙疼。 　　她向后退了退身子，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 　　钰筠轻咳， 　　“师父，我们是修士。” 　　“你别打岔，师父就是想说，哪怕是长寿的修士，每一寸光阴都是值得珍惜的，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些光阴会被拉得更长、更弥足珍贵。” 　　“唔……不懂，又好像懂了。” 　　傻丫头。 　　柳垂杨爱怜地看着徒儿， 　　“善郓武宗行事向来超凡脱俗，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你们若真是郎情妾意，兵主也不会阻拦，只是不知道大王那边……” 　　钰筠摇摇头， 　　“不会的。” 　　“啊？” 　　“你刚才也听到了，李清茶赢了右王的赌约、抢了左王的朴刀、落了大王的面子。” 　　原来是把那帮妖族贵族治妥帖了。 　　柳垂杨轻轻抚着钰筠的狐耳，眼波温柔，一缕母性的光辉悠悠散发出来，气质陡然一变， 　　她说：“善郓武宗确实不忌婚嫁，你虽然身份特殊，但喜欢一个人的权力不可被剥夺。不过，你也要清楚，选择意味着放弃，你要放弃很多，圣国的、狐图腾的、善郓武宗的，你想好了吗？” 　　钰筠点头， 　　很轻，但也很坚决。 　　柳垂杨不由得喃喃自语：“痴儿……” 　　说完之后，她神态蓦地一遍， 　　“不能便宜了李清茶那个小子，至少，得给他加一些考验。” 　　钰筠愣了愣， 　　“师父！？” 　　“你这丫头，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放心，宗门还真能拦着你不成？只是，你出嫁，我们怎么也得按照人族的礼节给一份嫁妆，还记得那个宗内那个儒家至宝吗？” 　　“！！！” 　　狐妖少女瞪大了眼睛。 　　柳垂杨轻笑， 　　“怎么？想不想给他啊？” 　　钰筠下意识开口， 　　“想……啊……我没有……师父，你坏死了！” 　　“人择宝、宝亦择人。你说李清茶身上有多门气机，涵盖儒家、道门、术士、武夫，若他真能带走那件宝贝，我们给的嫁妆也算丰厚了。” 　　“谢谢师父。” 　　钰筠兴奋。 　　柳垂杨一脸无奈，心说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古人诚不我欺！ 　　她伸手刮了刮钰筠的小鼻子， 　　“你啊，就急着嫁人吧！” 第597章 拜山 　　善郓武宗。 　　当—— 　　当—— 　　悠远的钟声飘荡开来。 　　太阳刚刚升起，给善郓山上的一切镶了一层光亮的金边，发源自山顶的肇泸河流水淙淙，顺山势而下，奔向大夏与圣国的边境交汇地。 　　山间，偶有两道人影一闪而过，传来嬉戏打闹， 　　“说好的今天比刀，你怎么逃了？” 　　“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可恶！” 　　…… 　　两人踩着高岩越去越远，惊得周边的小动物跑出草丛，作鸟兽散。 　　山门前，一高一胖两名狼妖弟子正倚着大石打瞌睡。 　　高个弟子叹气， 　　“早知今天要来守门，做晚就不该睡那么晚。” 　　胖弟子好奇， 　　“你又没有相好的师姐、师妹，怎么会睡得晚？不应该啊……她们都喜欢我这款的，灵活的胖子可是潜力股，你懂的吧？” 　　“死胖子！” 　　铿—— 　　一道寒光闪过。 　　高个弟子拿的兵刃十分少见，是一环大型轮刃， 　　轮刃这玩意儿一般像峨眉刺那样双持，一手拿一个，靠近战攻击取胜，此即所谓“一寸短、一寸险”， 　　而高个弟子的轮刃直径大，周长甚至大于了腰围，声势很大。 　　胖弟子不慌不忙，倒跳鞍马， 　　轰—— 　　双掌拍出巨石，与轮刃撞在一起，发出巨响。 　　两人都是八品修士。 　　胖弟子骂道：“你特喵的想杀人啊？莫不是真的被我说中了心事？” 　　高个弟子也在骂骂咧咧， 　　“你好意思说自己受女弟子欢迎？” 　　“那当然。五天前，钰筠师姐随柳垂杨师伯回山，当时也是我守山门的，她看到我的模样，不光大招呼，还忍不住抿嘴而笑呢~” 　　“你快撒泡尿照照镜子吧！” 　　轰—— 　　两人又对了一招。 　　气机翻涌，导致整个山门震动。 　　武夫抗衡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境界比拼、心智磨砺，只有单纯的拳拳到肉，所以对周边的环境影响非常大。 　　高个弟子吐槽：“你看看自己的肚子，衣服都被崩开了，露个肚脐眼，钰筠师姐看了不笑才怪！” 　　“……” 　　“……” 　　“……” 　　一句话，给胖弟子干沉默了。 　　他低头看看肚皮， 　　呼~ 　　吐出一口浊气。 　　高个弟子有点儿懵，心说死胖子刚才还跟自己要死要活的，现在一下子痿了，还真有些不适应。 　　他轻咳一声， 　　“那个……你别难过。” 　　胖弟子看他一眼， 　　“你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能不难过吗？” 　　“我也腰疼……咳……我的意思是，我也没有师姐、师妹喜欢啊，昨天之所以睡得那么晚，是看几个师兄玩斗地主，看上瘾了。” 　　“看？你没上手啊？” 　　“师兄哪会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尿性，只顾着自己玩。” 　　“也是。” 　　胖弟子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 　　之后，他嘿嘿一笑，在身上摸了一阵，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对方， 　　“你看这是什么？” 　　高个弟子谨慎地将其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简笔画，一只猫张大着嘴、伸着懒腰，神态有些呆板， 　　画是在一张硬卡纸上的。 　　高个弟子愕然， 　　“这……这是小灰·瞌睡形态？你自己做的？” 　　胖弟子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嘘！别那么大声，要是被发现了，铁定会被那些高品的师兄收走。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他们没钱买人族的正版货，自己做啊，抢我的算什么本事！？” 　　“嘘！你也别大声啊！” 　　“哦哦……对。” 　　两人凑到了一起。 　　斗地主在圣国已经流行开了， 　　据说，人族的燕州等地也很风靡，但传到京城之后，遇到了麻将、牌九骰、勾栏听曲等传统娱乐项目的狙击，呈现N足鼎立之势， 　　这种情况，想要在人族全境传播开，至少要十年。 　　胖弟子有些感慨， 　　“还是人族好。” 　　高个弟子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么说啊？” 　　“人家人族可以玩的东西多啊。别的不说，就说这斗地主，乃是那武定侯几天时间想出来的，看看人家那脑袋瓜子，多好用。” 　　“唉……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两个要不要玩几把？” 　　“玩什么？” 　　“就是玩几……！@#*￥%……你特喵的想死了？不怕这书被封啊！” 　　胖弟子愣了半晌，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推了对方一把，说道：“老子喜欢女人！我问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两个人，怎么玩斗地主？” 　　高个弟子也有些苦恼， 　　良久， 　　“就按规则出牌呗~反正又不赌东西的，咱俩权当消遣。” 　　“也不是不行。” 　　胖弟子单手一擎，将旁边的大石搬了过来，然后把外套铺在上面，再放上扑克牌， 　　纯手工制品，每张都是自己的心血，他可不想弄坏了。 　　于是，两人玩起了争上游， 　　简单来说，就是比谁先把自己的牌出完。 　　没多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高个弟子发现胖弟子总是能赢，也不能说成“总是”，就是赢的局远远多于输的局。 　　他一脸懵逼道：“你怎么老赢啊？” 　　胖弟子呵呵一笑， 　　他刚准备好好地装个逼，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 　　两人一惊，下意识地运转气机， 　　然而，还没来得及抬起手，就被捏住了手腕，同时有一股无比刚猛的气机压制，让他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们不由得大骇， 　　杀人不难，压制才难， 　　来人至少六品。 　　胖弟子投去目光，发现是人族，心中更加骇然，一边运转气机试图突破，一边说：“来者何人？” 　　李清茶笑笑，没有接茬， 　　反倒是一旁的池未离再次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凑上前来，看两人对局， 　　“某些人长得高，脑子却不怎么好用。一副牌的构成是固定的，两人游戏时，看到自己手里有什么，当然能算出对方手里有什么，以此来设计战术，获胜的可能性肯定高咯~” 　　高个弟子恍然，转头看胖弟子， 　　“你特么……” 　　“别！现在大敌当前，咱们万不可内讧啊！” 　　“尼玛，老子早晚揍你一顿。” 　　高个弟子依然怒目而视。 　　李清茶嘴角勾起，说：“二位师弟，在下李清茶，受柳垂杨柳师父之邀，特来拜山。” 　　不报武定侯的爵位，是因为她想以江湖人的身份来访， 　　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官面上的麻烦，省得到时候再搞出什么外交麻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李清茶放开了两人， 　　“还望大开方便之门。” 第598章 过关 　　一高一胖两名守门弟子被放开， 　　他们对视一眼， 　　“谁是你师弟了！？”×2 　　异口同声地大吼一句，同时电光石火般出手， 　　高个弟子的轮刃带着气机，导致刀刃周边一片模糊，就像炽热的夏日空气中弥漫着被快速蒸发出来的雾气，狠狠割向李清茶的手腕。 　　李清茶诧异， 　　“有趣。”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新奇的兵刃，所以没有急着拿下对手，向一侧让过， 　　胖弟子冷哼一声，心道这人真是托大， 　　六品又如何？ 　　狂妄，马上就会受到制裁。 　　这么想着，他运转气机，凝聚于双掌之上，与高个弟子分进合击，想将李清茶锁在中间。 　　池未离不由得“咦”了一声，咕哝道：“善郓武宗确实神奇，明明不是道门宗派，却如此注重阵法，守山弟子才两人也能成阵。” 　　李清茶附和， 　　“而且，丝丝入扣。” 　　看她应对得如此轻松，两名善郓武宗的弟子仿佛受到侮辱，继续全力进攻， 　　可惜的是，境界差距太大。 　　李清茶手指一点， 　　叮—— 　　指尖点在轮刃的刃背上，轮刃发出嗡鸣，就像撞钟时久久不散的回音， 　　高个弟子愕然，下意识大喊：“当心！” 　　下个瞬间，他手中的轮刃已经不听使唤般朝胖弟子飞去， 　　道门， 　　御剑术！ 　　最可怕的是，这得是何种修为，才能在一瞬间躲过兵刃的控制权？ 　　高个弟子想都不敢想。 　　李清茶呵呵一笑， 　　“去！” 　　她拿住胖弟子的手腕向轮刃的方向送去， 　　胖弟子吓得目眦欲裂，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得，整个人如同被至于气机包裹的海洋中，朝轮刃的方向冲去， 　　他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等死，眼睁睁地看着轮刃靠近， 　　然而，没死。 　　就像马戏团里的狮子，胖弟子从轮刃的正当中的那个圆丢了过去。 　　“……” 　　“……” 　　“……” 　　诡异的安静。 　　李清茶嘴角勾起，左手食指绕着轮刃，就像在玩小型呼啦圈。 　　经过短暂交手，两名弟子已经知道了李清茶的厉害， 　　武夫气机+道门气机， 　　身兼两门且都很精通，境界上又远远高于八品，他们根本不可能是李清茶的对手。 　　高个弟子苦笑一声， 　　“死胖子，你特喵还挺瘦的，竟然能钻过来。” 　　胖弟子脸上一红， 　　“滚你丫的！老子本来就不胖，一收腹，自然而然就能钻过来了，别以为以前跟你比武总输是实力不济，老子那是让你。” 　　两人一边调侃，一边再次挡到了李清茶身前。 　　啧…… 　　倒是挺尽忠职守的嘛~ 　　李清茶咋舌， 　　“在下前来拜山，柳垂杨柳师傅之前难道没有交代过？要不，你们……额……你们派一个人上山，跟柳师傅说上一声？” 　　说着，她后退一步， 　　“放心，我不会硬闯的。你们武宗有兵主坐镇，我硬闯，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高一胖两名弟子交换视线， 　　李清茶说的不错，有兵主坐镇，应该没人会傻到硬闯。 　　高个弟子问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刚才他们俩都没听清。 　　李清茶说：“在下李清茶。” 　　胖弟子压低声音说道：“感觉这个名字听着有几分熟悉啊，咱们是不是……唔……”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沉思。 　　另一边，高个弟子一拍额头，说道：“对了，是不是……武定侯？” 　　说完，他转身面向李清茶， 　　“可是武定侯？” 　　李清茶点头， 　　“正是。” 　　“你早说嘛~为何不早说？” 　　“……” 　　噗！ 　　一旁的池未离笑出了声，用手肘捅了捅李清茶的腰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清茶瞪她一眼， 　　谁能想到这帮人只知道自己封号，却对真实名讳并不熟悉， 　　也太奇葩了。 　　胖弟子凑近高个弟子，说道：“师父交代过，武定侯如果拜山，就是要迎娶钰筠师姐的，你快去找几位师兄过来。” 　　高个弟子点点头，快速冲入了山门，几步交错，身影便消失在了山道上。 　　池未离取笑道：“还是有爵位好用啊，说迎娶就迎娶。” 　　结果，这句话又换来了李清茶的几个白眼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概半炷香，山上下来七名弟子，背手持利剑，目光冷峻，紧盯着李清茶。 　　池未离后退一步， 　　“应该是考验，你要是扛不住，别忘了招呼夜莺和怜雪出来。” 　　李清茶“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领会得。 　　铮—— 　　一声脆响， 　　流光已然出鞘，双方心照不宣。 　　眨眼间，七名持剑的善郓武宗弟子朝李清茶扑来，气机倾泻如同排山倒海。 　　池未离点头， 　　“果然又是阵法，一加一大于二，七个七品修士的功力竟然可以提升这么多。” 　　只可惜，武夫终究是武夫，不如道门、儒家修士那般心境平和，遇到某人，只有被死死压制的份儿。 　　李清茶一脸轻松写意，刀尖点地， 　　叮—— 　　再点， 　　叮—— 　　第三次， 　　叮—— 　　声波就像是水滴落入湖面的涟漪朝外扩散，落在那七名七品弟子的耳中，如同佩环交击， 　　随后，下一秒，这些声音变得无比刺耳，就像琴弦断掉的瞬间发出的声音， 　　昆山玉碎凤凰叫！ 　　七人的气势瞬间馁了，剑锋刺向李清茶的时候，绵软无力， 　　他们感觉自己被一种绵软浓厚的武器笼罩着。 　　李清茶若无其事地一笑，后退半步， 　　流光横在身前， 　　铮—— 　　刀锋所过之处正是七人的剑尖，将它们轻而易举地荡开。 　　七名弟子稳住身形， 　　“这是……刚才是什么功法？” 　　答案是拾闻。 　　当然，李清茶是不会说的，只是站在原地，闲庭信步地抖了抖流光，挽出一朵刀花。 　　她问道：“这一关，算不算我过了？” 　　那七名弟子都有点儿怵，因为根本摸不清李清茶的路子， 　　传说佛门能蛊惑人心、儒家可以清心净欲，但大多需要以法器、经文、典籍进行“引导”，根本不像李清茶这样信手拈来， 　　武夫最怕的就是这种有障眼法的功法。 　　但是…… 　　“抱歉了，武定侯，你修为之高实非我们七人所能抵挡，可师父、师伯都交代过了，务必用尽全力将你拦上一拦。” 　　另一人附和道：“而且，我们还没有真正摆阵。” 　　说完，七人步伐变化，左边四人、右边三人，看这阵势竟然和道门的天罡北斗阵法有几分相似。 第599章 你这个情郎，还真是厉害 　　唉…… 　　池未离叹气。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小师妹说起，知道李清茶和鱼幼薇曾经二人成阵， 　　鱼幼薇以飞剑成星，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而李清茶则是以人代替北极星位， 　　两人合璧，威力极强，可让李清茶用流光劈开玄净从天引落的掌心雷， 　　善郓武宗摆阵，在李清茶面前就是小儿科。 　　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共有七人，此阵可是脱胎于道门的天罡北斗大阵？不知善郓武宗是从何处习得的此种阵法。” 　　七名弟子并没有回话， 　　说句实话，他们也不知道，只是跟着师父们学习罢了。 　　李清茶见他们沉默，又问道：“我如何才算过关？” 　　这次有人回答了：“任何江湖的方式都可以，例如击败我们，再例如，夺走我们的兵刃。” 　　“好。” 　　“请了。” 　　李清茶和鱼幼薇厮混，连做那事儿都喜欢摆阵， 　　比如天罡北斗阵，所谓“北斗”，就是古代舀酒的斗形，如果两个人各成斗形，之后倒扣在一起，嗯起来的感觉是非常爽的。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不是说李清茶或者鱼幼薇色，而是说她们知道此阵的核心和最薄弱的点在哪儿。 　　李清茶双足轻点，直直朝七人飞去， 　　站在摇光处的弟子立即反应过来， 　　“调！” 　　话音一落，斗柄开始变换。 　　只可惜，尾大不掉， 　　李清茶的速度比他们的阵法要快得多，天魔销魂舞施展，整个人已经飘飘然落到了北极星位。 　　她说：“我已落入不败之地。” 　　这句话很狂妄， 　　占据天权位置的弟子冷哼一声， 　　“武定侯，你真当我们这是道门的天罡北斗阵？可笑！” 　　说完，他怒喝一声， 　　剑锋所致，在善郓武宗的山门前留下道道沟壑，正是李清茶刚才所在的位置， 　　而他身后的六人也同时一转，以剑攻敌。 　　李清茶笑笑， 　　“万变不离其宗。” 　　作为是五品修士，稳压对手两境，实力尤有盛之，所以面对四处迸飞的剑气昂然不惧，只以流光刀锋将气机偏转开，余波落在身上如同隔靴搔痒， 　　她向一侧踏出几步，仍然站在阵法的命门上。 　　天权弟子笑了， 　　“武定侯，这么下去，你只会被大阵拖死。” 　　李清茶偏头， 　　“是吗？” 　　说着，她脚步变换，天魔销魂舞闪过， 　　七名弟子这才发现李清茶落位的精妙之处，进可攻、退可守，自己七人竟然完全暴露在流光的攻击范围之内。 　　幸好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早就有了默契， 　　“动！” 　　后三人再次移位。 　　李清茶笑笑，闲庭信步地追着七人，就像是老鹰逗弄小鸡， 　　每次落位，她仍是攻守兼备，于是笑着问道：“你们这阵法摆出来还不如不摆，不知谁能拖死谁？” 　　天权弟子冷汗直冒， 　　此时，他已经看出来了，李清茶随阵而动，每次都能占据先手，又不急进攻，正应了刚才那句“不知谁能拖死谁？”， 　　这家伙才是准备打持久战的人，想要拖垮大阵。 　　池未离娇笑道：“有趣有趣，摆阵的竟然被拿捏了。” 　　她一转身， 　　“怜雪、夜莺，不出来看好戏吗？” 　　少女话音刚落，两名隐在暗处的女子同时现身，也是看好戏的模样，就差搬着小板凳过来嗑瓜子了。 　　七名弟子不由得骇然，这才发现李清茶身边竟然还有高手。 　　天璇弟子大吼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完，他已当先冲出， 　　紧接着，后面的玉衡弟子也跟着挺剑而上，气机磅礴，所过之处漫卷无数尘埃，地面甚至下沉了一寸， 　　摇光大吼道：“万万不可！” 　　可惜晚了。 　　李清茶通过不断易位给敌人造成压迫，目的就是逼迫对手按捺不住贸然出手， 　　否则，她也没把握强攻七人阵法，只能耗着，靠持久战获胜。 　　现在的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她运转气机，右手持流光孤峰突起， 　　嗡—— 　　嗡—— 　　连续两声轻响。 　　两柄长剑跟着飞起，剑刃在初升的太阳阳光下闪闪生辉，最终插在大石之中。 　　阵法已破！ 　　李清茶知道现在有两人脱阵，正是自己一举拿下的好时机，于是施展步伐，手指轻点，要接连卸下剩余五人手中的利剑， 　　气机如龙出海，同时施展除了魔门特有的法门—— 　　知味。 　　五人顿时觉得喉头一甜，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李清茶气机所伤，下意识地朝地上啐口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清茶手捏剑诀， 　　“来！” 　　又是灵韵宗的御剑术。 　　五人因为分心，对手中的剑已经失去了控制，反应过来时，兵器已然脱手， 　　七把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它们朝路边的大石飞去。 　　然而， 　　嗡—— 　　低沉的嗡鸣声萦绕开来，五把剑悬停在了半空，似是受到了另一股力量的牵引。 　　李清茶蓦地抬起头，望向山巅， 　　是兵主。 　　￥￥￥￥￥￥￥￥￥￥￥￥ 　　善郓山次峰。 　　此地花木繁茂、鸟雀和鸣，实乃善郓武宗的一片净土， 　　盖因此山之主柳垂杨乃是一介女子，且是人族，再加上她的弟子也只有钰筠一人，两个女子住在一起，虽然是武夫，跟那些打打杀杀的男弟子也相去甚远。 　　此时，两人回山已经有些时日了。 　　钰筠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师~父~” 　　声音娇气得要命。 　　柳垂杨正在打坐炼气，听到徒儿叫自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免谈。” 　　“唔……师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去王庭，见李清茶……唔，不对，现在应该是去布轮，算算时间，账目改革该结束了，李清茶也该回布轮了。” 　　咕…… 　　钰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说师父莫非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她眼珠一转，说道：“师父，我不是想去见李清茶。” 　　柳垂杨看她一眼， 　　“想干什么？” 　　“师父是人族，应该关注人族的消息吧？那你肯定听过肇泸河已经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了。所以，会有很多人族的丝绸、布匹运来，师父不想做新衣裳吗？” 　　“……” 　　柳垂杨没有接茬。 　　钰筠以为自己将师父说动了，嘴角勾起， 　　“师父，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 　　“嘘！” 　　柳垂杨对狐妖少女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表情严峻，目光紧紧锁住山门的方向。 　　忽然， 　　咔哒咔哒—— 　　师徒俩所住的木屋的门扉发出轻响， 　　两人愕然回头，眼睁睁看着门栓被撞击地出现不规则的裂痕， 　　钰筠瞪大了眼睛， 　　“师父，那是……” 　　柳垂杨苦笑， 　　“阳巡剑。呵呵……你这个情郎，还真是厉害。” 第600章 大阵 　　到600了， 　　做一个标记。 　　￥￥￥￥￥￥￥￥￥￥￥￥ 　　阳巡剑， 　　此剑通体赤红，并不是那种妖冶的红，而是剑芒所过之处如同烈阳昭昭、气象万千，因此得名。 　　钰筠惊恐地看着木屋的门， 　　“师父！？” 　　她有点儿懵。 　　柳垂杨脸上挂着笑， 　　“傻丫头，你总该知道我善郓武宗的宗主为何叫兵主吧？” 　　“我好歹是宗内数得着的弟子，怎会不知？” 　　“那你说说看。” 　　“师父之前总是说，我辈武夫对力量追求到极致，渴望为天下兵器共主，所以才有了那个称呼。” 　　“说的没错。兵主镇山，万兵折服，即使是道门最俊俏的御剑术，想要搬动善郓武宗的一二兵器，也得经过兵主点头。” 　　那阳巡剑…… 　　钰筠感觉得惊恐了， 　　咔哒—— 　　咔哒—— 　　咔哒—— 　　木门上传来的响声越来越大。 　　柳垂杨心下叹息， 　　所以才会说你那个情郎的厉害呢~ 　　她说：“我看那李……” 　　话音未落，她若有所感地回头，蓦地发现一道凄光闪过，直直地朝山门的方向飞去。 　　钰筠惊呼道：“那是剑？是谁的佩剑？” 　　柳垂杨摇摇头，没有接茬， 　　这之后，又是一道亮光刺破天穹，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而且，阳巡剑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砰—— 　　一声巨响。 　　木屋的门被撞破，赤红的影子如同流星般飞出，又如同流星般在山门处直直坠落。 　　钰筠喃喃自语：“这都是他做的吗？” 　　柳垂杨看她， 　　“除了他，还能是谁？” 　　“可是……” 　　“今天当真有趣，天下兵器之共主被人夺剑，不知道是会恼火呢？还是会恼火呢？又或者是会恼火呢？” 　　都是恼火，有什么区别！？ 　　钰筠担心道：“师父的意思是，兵主会对他动手？” 　　柳垂杨有些无奈， 　　都说关心则乱，自家徒弟如此聪颖，竟然脑子也转不过弯儿来了， 　　她摇头道：“兵主不可能直接对李清茶动手的，不过，既然被落了面子，为难他一番还是有可能的。” 　　钰筠有亿丢丢不爽， 　　“面子真就那么重要？呵，男人……” 　　柳垂杨白她一眼， 　　“你这语气，怎么听着好像很了解男人似的？” 　　“本来就是嘛~左王重面子、大王重面子，就连父亲那般智者都重面子，还说这不是男人的共性？” 　　“唯独他不重面子是不是？” 　　狐妖少女刚准备点头，蓦地发现这是师父的陷阱，于是不依地扑了过去，在师父怀里撒娇。 　　柳垂杨被磨得不行，举手投降， 　　“好啦~要不要去山门看看？” 　　“去！” 　　钰筠雀跃地起身。 　　￥￥￥￥￥￥￥￥￥￥￥￥ 　　善郓武宗， 　　山门。 　　剑。 　　近百柄出鞘的剑。 　　它们全都悬停在半空中，剑尖朝下，剑身微微地抖动着，发出蜂鸣。 　　李清茶体内气机运转周天，起起伏伏，如同月盈月缺。 　　夜莺说：“莫要逞强。” 　　她是武夫，修的又是千乘枪决那种大开大合的路子，自然知道与兵主抗衡多耗气机， 　　更何况李清茶的道门御剑术是半路出家，很难扛得住。 　　峰顶传来朗笑声， 　　“哈哈哈，武定侯当真是青年才俊，我善郓武宗共有剑九十八柄，你竟然用御剑术全请动了，如此奇观，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咯~” 　　说话间，那些飞剑开始移位。 　　只见那些剑以七柄为一组，分成了十四组， 　　这十四组又是两个大组，彼此交扣，很像两个倒嵌在一起的天罡北斗阵，一正一奇、互为犄角。 　　兵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道门、钦天监的阵法各有千秋，本人性好附庸风雅，又不甘心生搬硬套，便自行研习了一套无人剑阵，到底是画蛇添足还是去芜存菁，还请武定侯鉴赏。” 　　说完， 　　嗡—— 　　九十八柄剑全都转了方向，直指李清茶。 　　与此同时，一截软鞭已然飞出，鞭影交织成网，竟是想将所有的飞剑兜在网中，直接包圆， 　　李清茶回头， 　　只见宫怜雪正对着自己可爱地眨眼。 　　显然，少女知道这种大包大揽的方式没用，以此方式破阵的真实目的是想看看兵主的剑阵到底如何运行。 　　下一秒，二十八柄飞剑直扑长鞭， 　　宫怜雪本就不想一击功成，琢磨着与对方稍有接触后便撤出兵器， 　　没想到的是，她的软鞭刚与剑锋对上，便感觉一股无比刚猛的气机顺着软鞭直扑手臂，搅动之间，似是要夺取软鞭的控制权。 　　道祖见舌而守柔， 　　按理说，柔软之物对上刚硬之物，远不应该如此劣势， 　　宫怜雪不由得骇然， 　　她知道这是兵主的气机，隔空纵剑宛若亲临，拖下去说不定真会被缴走软鞭， 　　少女赶紧运足了气机，摆脱纠缠。 　　兵主轻笑， 　　“小女娃挺不错的，竟然吃住了力。” 　　这是真心的夸赞， 　　不过，落在宫怜雪耳中，却有十足的嘲讽意味。 　　池未离低声道：“这阵法虽然不及道门、钦天监来得精妙，但胜在由兵主一人布阵，飞剑呈组，如臂指使，协调尤胜。” 　　李清茶点头， 　　看那二十八柄飞剑，剑气联而为一，比其它阵法要难应付得多。 　　另一边，宫怜雪说道：“强攻绝不可取。” 　　就算师兄的实力再如何强悍，硬怼剑阵也得完蛋。 　　李清茶当然明白， 　　忽然，她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话音未落，气机运转。 　　这次仍以鱼幼薇传授的灵韵宗剑诀来对敌。 　　只见她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如利剑一般直直指向剑阵的中央，口中念念有词， 　　在场之人同时感觉到空气中传来微妙的震动，像是整个剑阵内部的稳态被打破，有几柄飞剑给人的感觉似是想要脱离大部队。 　　远处，柳垂杨暗暗点头， 　　她对身边的钰筠说道：“你这情郎，当真是一等一的聪明，才一个照面就摸清了剑阵的弱点。” 　　阵之所以是阵，就是因为能整齐划一地运行， 　　合则同、分则破， 　　李清茶的分化之法很有用。 　　只是…… 　　“品级终究低了些，以他现在的气机，即使是尽数倾泻，恐怕也无法撬动兵主对剑阵的控制。” 　　柳垂杨直接了当地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钰筠看着山门，眸中充满了焦急。 第601章 星垂平野阔 　　加更。 　　￥￥￥￥￥￥￥￥￥￥￥￥ 　　李清茶感觉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自己，以及空中无比巨大的剑阵。 　　周围一片安静，就像被抹去的录音带循环播放着。 　　枯寂中，兵主的声音响起， 　　“气机对抗，这是最愚蠢的选择。” 　　确实是挺愚蠢的， 　　但只是实力不济导致的愚蠢，并非方法的愚蠢。 　　李清茶笑了笑， 　　“兵主，我和很多人有交手经验，斗智斗勇。当敌人反对我，把我说的一塌糊涂、一无是处地时候，往往不是我做错了，而是做对了。” 　　“……” 　　“……” 　　“……” 　　寂静更深。 　　忽然，善郓山的顶峰传来一阵大笑， 　　兵主说：“好！既然武定侯是这么想的，那本人自然没什么好说，只望你不要后悔！” 　　轰—— 　　压力骤然降临。 　　剑阵中的剑调转方向，直指李清茶的方向， 　　但它们没有一股脑地飞来，只是那么悬停着，以无尽的气机给予李清茶威压，像是丢过来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山峰。 　　李清茶感觉胸口被狠狠地捶了一下， 　　她啐了一口， 　　艹！ 　　别特喵的捶老娘了！ 　　本来就平得要命，照这么个捶法，怕是得凹下去，飞机场变坦克营。 　　什么“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与之对应的—— 　　妹子不可夺胸也。 　　李清茶体内气机周天运转，口中剑诀吟诵不断， 　　嗡—— 　　剑阵蜂鸣。 　　兵主笑声再起， 　　“以卵击石、蚍蜉撼树。武定侯，我虽与剑阵相隔十余里，但气机远强于你，纵剑绰绰有余，你以力相抗，属实是走进了死胡同。” 　　李清茶不应，继续运转气机， 　　渐渐地，她感觉体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金莲，缓慢绽放。 　　李清茶的道门气机起源于吞服灵韵丹，丰盈于吸收金莲莲子，两者交相辉映，让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学会灵韵宗御剑术， 　　此时此刻，在与兵主的抗衡中，金莲莲子进一步融合。 　　李清茶集中注意力。 　　在一般情况下，外界总会存在干扰，导致走神成为了大脑的一项基本设置，不可避免，就像一台有屏保的计算机，一定时间不操作就会自动进入屏保， 　　而修炼可以将自动进入屏保的时间延长，从而更有利于凝聚气机。 　　现在，天地间仿佛只有李清茶和剑阵，是极好的外部环境。 　　她凝聚气机，感受其路径， 　　金莲莲子催生的道门气机是有形的，如同一朵莲花，而且，这朵莲花是具象的，能完美的勾勒出形状、描绘出细节。 　　这朵莲花开在气机之海上，一步一步地完善， 　　起稿、结构线、铺调、深入刻画…… 　　李清茶睁开双眼，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剑，向上一提， 　　“起！” 　　嗡—— 　　蜂鸣变得异常剧烈，似是垂死挣扎。 　　李清茶不由得嘴角勾起，说道：“兵主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 　　“……” 　　“……” 　　“……” 　　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空寂。 　　李清茶深吸一口气，手指如刀般下落， 　　“破！” 　　在剑阵之中，两股宏大的气机相撞，没有如同泥牛入海般交融在一起，而是很干脆地硬碰硬， 　　兵主也选择了正面抗衡。 　　于是，剑阵中的飞剑开始颤抖，就像海啸中随波逐流的小舟。 　　李清茶冷哼一声， 　　“星垂平野阔！” 　　话音刚落，一道赤红的剑影化作流光，朝地面落去，画出的尾迹笔直如烟， 　　一眨眼的功夫，它直直地插在了山门附近的大石上。 　　阳巡剑，落！ 　　所谓“有一就有二”，剑阵之中出现了更多的“叛徒”，一道又一道的光芒闪过，划破天际，落脚于那块巨石之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兵主威压的消失， 　　李清茶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又恢复了流动，风声、惊叹声、嘈杂的议论声再次回到耳廓。 　　远处的柳垂杨瞪大了眼睛， 　　“那是……如此强悍的道门气机，他当真是武夫吗？” 　　说着，看向钰筠。 　　钰筠也变得有亿丢丢不确定了，回答：“可能……或许……应该……说不定是武夫吧。” 　　盯—— 　　柳垂杨一脸严肃地看着徒儿。 　　狐妖少女挠头， 　　“师父，我也不知道嘛~” 　　“那……要不要为师一会儿帮你试探一下？毕竟，对待未来夫君，你不能不识深浅……不识长短。” 　　“什么未来夫君，才没有这回事！” 　　柳垂杨摇头， 　　这时候知道害羞了？ 　　刚才称呼李清茶是钰筠的情郎，也不见钰筠有这么大反应，现在倒好，一听说自己要出手试探，钰筠接着就变脸， 　　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难怪妖族大王、右王都感到头疼。 　　这么想着，柳垂杨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李清茶身上， 　　她双目一缩，蓦地发现李清茶额头上的九瓣莲似乎生动了些，感觉就像是全世界最好的画师给九瓣莲赋予了灵魂， 　　几乎可以断定，李清茶与道门有剪不断的因缘。 　　柳垂杨心意已决，定要会会这小子。 　　山门下， 　　李清茶看着空中的残阵， 　　阵不全则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笑着道：“阵法之精妙，在于众志成城合而同，此剑阵却完全由一人操控，看上去如臂指使，百千兵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实则大谬，因为人力时有穷尽，终究很难做到首尾相顾。” 　　这话属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兵主距离剑阵太远，再加上是武夫，没有道门御剑术，所以操纵飞剑完全靠气机硬来， 　　要是就在李清茶近前，肯定已经把李清茶给打蒙了。 　　所以，兵主根本懒得纠缠。 　　他只是冷哼一声，问道：“武定侯刚才那一式叫‘星垂平野阔’？” 　　李清茶摇头， 　　“只是随口吟诗罢了，‘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好诗！” 　　“额……如果硬给招式起名字的话，感觉还是‘一剑仙人跪’这种更能吹牛，可惜，被别人占用了。” 　　这家伙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池未离、夜莺、宫怜雪三个妹子权作未闻。 　　兵主笑了， 　　“呵……‘一剑仙人跪’？你也不怕自取其辱，我看，还是之前的‘星垂平野阔’更好些，山门前那块借剑的巨石以后就叫垂星石了。” 　　李清茶拱手， 　　“兵主的意思是，我过关了吗？” 　　“嗯，上山吧，柳垂杨和钰筠师徒在次峰。” 　　这之后，兵主再没说话。 　　李清茶立即踏上石阶，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回那一高一胖两个守门弟子的身边， 　　“你们只有两个人玩扑克的时候，为了防止对手算牌导致不公平，可以在摸牌前先分出一摞去，这样不就行了吗？” 　　高个弟子：？？？ 　　胖弟子：？？？ 　　二脸懵逼。 　　池未离轻咳，说道：“你们别管这家伙。” 　　说着，拉李清茶朝山上走去。 第602章 死去活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 　　半山腰上，宫怜雪问道。 　　池未离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一旁的夜莺虽然表现得万物不拘于心，却也时不时地朝李清茶的方向瞄， 　　显然，三人都不知道李清茶是怎么破阵的。 　　李清茶反问：“你们刚才看我的表现是怎样的？” 　　宫怜雪歪着头，手指轻点下巴， 　　“你跟兵主互怼完，好像只是闭了一会儿眼，然后忽然睁开，说了三句话，分别是‘起！’、‘破！’、‘星垂平野阔！’。” 　　李清茶：￣□￣｜｜ 　　原来，在宫怜雪眼中，自己和兵主的交谈是互怼。 　　她摇摇头，手指点向额头， 　　宫怜雪恍然， 　　“竟然是金莲莲子！我还以为……哼！师兄，我看你以后还是别涉足浔州了，省得被金莲观弟子围追堵截。” 　　少女甚至有点儿能理解玄净为什么执意要干掉李清茶了， 　　莲子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了， 　　随着李清茶提升境界，吸收更多，修为的增长不可以道理计， 　　这不惹人眼红才怪。 　　池未离沉吟， 　　“清茶，你是不是又快要突破了？” 　　李清茶点点头，又摇摇头， 　　“按照监正所说，修士在面临破境时，会有明显的、遇到瓶颈的感觉，如果是这样，那我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突破。” 　　“……” 　　“……” 　　“……” 　　三个妹子被一句话直接给干沉默了。 　　她们知道李清茶是天才，再加上有多门气机、各路功法、无数天材地宝的加持， 　　可也不至于这样啊…… 　　离谱！ 　　宫怜雪嘀咕：“师兄，你还是人吗？” 　　李清茶：“诶嘿~” 　　很多事她实在没法解释，只能萌混过关， 　　总不至于说这是一个游戏世界，自己之所以那么牛，是因为在穿越过来前完成了很多任务吧？ 　　没人会信。 　　池未离继续问：“那你刚才用的是御剑术？” 　　李清茶点头， 　　“其实，御剑术只是首选方案罢了。如果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试试咱们钦天监的法子，监正和许师兄是怎么说的来着……” 　　“如遇急难，宜从直符方下而行，潜形而隐迹，遁身而谋议。” 　　“对，阵法嘛，总归有办法的。” 　　说得轻松！ 　　如果是一般人布阵，破解确实容易， 　　但那可是兵主。 　　池未离摇头， 　　“你啊……” 　　后面的话即使不用说，其他两个妹子也明白，大点其头，看着李清茶的目光就像是在吐槽， 　　只有李清茶懵懵懂懂的， 　　“怎么了？你别说话说一半啊。” 　　“没，没什么。” 　　“(ˉ▽￣～) 切~~” 　　李清茶颇为无奈。 　　聊着天，四人行至分岔路，朝次峰的方向走去。 　　善郓山主峰的环境被破坏得很厉害， 　　这种“破坏”，并不是指现代那种乱砍乱伐、污染水源之类的环境问题，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破坏”，明显能看出来许多武夫交手留下的痕迹， 　　大石上满是刀剑风霜、树木的枝丫被砍得七七八八…… 　　不一而足。 　　但到了次峰，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轰—— 　　轰—— 　　轰—— 　　激流拍打的声音来回飘荡， 　　肇泸河起源于此，水花溅出水道，让岸上的岩石变得湿滑，踩在上面，脚下一直打漂。 　　因为水源丰沛，次峰的花木十分繁茂，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池未离对此地的评价是：“风水宝地，聚气之能不弱于上滁楼。” 　　上滁楼是她在钦天监闭关的地方， 　　这个评价非常高。 　　四人继续登山，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啸声， 　　她们立即四散闪开，便见一柄通体赤红的剑沿着山路向上飞， 　　与此同时，一道倩影闪过，捏住剑柄，优雅地挽了一个剑花，浅笑着说道：“武定侯，时日未见，如三秋兮，妾身失礼了。” 　　柳垂杨对李清茶福了一福。 　　李清茶愕然， 　　“你……柳夫人竟然是人族？” 　　柳垂杨白衣胜雪，和上次见面时不同，没有带着兜帽。 　　她点点头， 　　“善郓武宗向来以敛纳天下武夫为己任，虽然几乎……准确地讲，除了妾身，其他都是圣国人，但立宗宗旨从来没说过非圣国人不纳。” 　　李清茶点点头， 　　“原来如此。” 　　她的目光落在了阳巡剑上， 　　这把剑，她有印象，不只是因为其剑身通红的外形，还因为刚才在破阵时，这柄剑是第一个脱离剑阵的。 　　柳垂杨注意到了李清茶的目光，说道：“此剑唤‘阳巡’，乃是不多见的神兵。” 　　李清茶点点头， 　　就像流光，神兵是有性格的，也难怪阳巡剑不愿意被兵主操纵。 　　她说：“不知柳师傅拦在此处，所谓何事？” 　　反正肯定不是接风洗尘。 　　柳垂杨露出笑容， 　　“武定侯，你此次前来拜山，兵主已经‘欢迎’过你了，让你上了主峰。但次峰是我和钰筠那丫头经营的地盘儿，不能让你轻易通过。” 　　李清茶愣了愣，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循声望去，便看见一棵大树的树叶在抖动。 　　李清茶：“……” 　　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钰筠那丫头正躲在后面了。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 　　“柳夫人，你到底是……额……” 　　柳垂杨看她说话磕磕巴巴，笑意更盛，说道：“武定侯，你刚才是如何破去兵主的剑阵的？可是用了道门御剑术？” 　　“确实，刚才是灵韵宗的御剑术。” 　　“灵韵宗……不知武定侯是从何人处习得？我记得，御剑术乃是道门人宗不传之秘，除非是……唔……你不会是哪个女修的道侣吧？” 　　噗！ 　　李清茶喷血。 　　她完全没想到柳垂杨会问得这么直接， 　　“那个……我……咳咳……” 　　柳垂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视线又在夜莺和宫怜雪身上稍作停留， 　　“还有这两位。之前，妾身已经察觉出武定侯身边有修士保护，想到你是大夏的侯爵，有此配置十分正常，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美女。” 　　啊这…… 　　李清茶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好像对方在兴师问罪一样。 　　她尴尬地咽了口唾沫，准备说点儿什么， 　　但柳垂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优秀的男子身边总会有些红颜知己，这很正常，但身为钰筠的师父，妾身还是要试试武定侯的斤两，否则，很难就这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李清茶：？？？ 　　“这次不是拜山吗？” 　　“怎么，你对钰筠没有感觉？”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明确一个事，这次拜山，不是圣国大王委托兵主帮忙，将我支开吗？” 　　柳垂杨想了想，气势有点儿馁了，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看来……” 　　话音未落，柳垂杨将阳巡剑在身前一横，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妾身那个徒弟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不管此次拜山的本来目的如何，当师父的总要帮她。” 第603章 还是人吗！？ 　　“……” 　　“……” 　　“……” 　　众人面面相觑。 　　池未离努力憋笑，凑上前，用手肘捅了捅李清茶的腰肋，眼中满是调笑。 　　李清茶：￣□￣｜｜ 　　就在这时，隐在暗处的钰筠终于受不了了， 　　“师父！” 　　她从树后跑了出来，拉住柳垂杨，硬拖着往旁边走。 　　柳垂杨诧异， 　　“丫头，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出手稍加试探，不然嫁妆也送……” 　　话音未落，就被钰筠打断， 　　狐妖少女压低声音吐槽：“师父，你还试探个锤子哟~再试探下去，把人家李清茶吓跑了，我恐怕要嫁不出去了。” 　　“唔……你放心，就算是用绑架的，我也把他给你绑来圆房。你不是挺喜欢那个调调吗？” 　　“才没有！” 　　钰筠脸色通红，心说自己可不喜欢捆绑play， 　　就算是喜欢，那也不能绑李清茶，而是绑自己才对。 　　她拉住柳垂杨的手， 　　“走啦~” 　　再待下去，总感觉会很丢人。 　　柳垂杨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丫头，你这是想嫁人想疯了啊。” 　　钰筠：“我没有！” 　　打死也不能认。 　　两人对视着。 　　另一边，宫怜雪低声问道：“感觉她们内讧了，有没有？” 　　夜莺点头， 　　“有。” 　　池未离也很确定地点头。 　　李清茶：“……” 　　她清清嗓子，让钰筠和柳垂杨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示意她们这里还杵着个人，别窃窃私语。 　　两人回神， 　　柳垂杨淡定地说：“武定侯修为高深，可以破去兵主布下的大阵，实在难得。只是难免让人好奇，真正对敌的时候会不会也有此战力。” 　　这算是战书。 　　夜莺低声说道：“柳垂杨至少是三品武夫，不死之躯，有远超凡人的强大生命力，且身体具有超强的再生复原能力，甚至能依靠气机御空飞行，你不可能打得过。” 　　李清茶点头， 　　她当然知道三品武夫的厉害，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想也能猜到。 　　而且，倚靠气机御空， 　　这就是典型的力大砖飞，就跟兵主一样，明明不通阵法，却能隔着十多里以气纵剑， 　　“我怕是连近身都做不到。” 　　李清茶下了判断。 　　夜莺无奈，浅浅地“嗯”了一声，说：“若你现在是四品，或许有机会跨境制敌，但差了整整两个境界，完全没有可能。” 　　现实就这么赤果果地摆在面前。 　　柳垂杨也不急，巧笑倩兮， 　　“武定侯，你刚才以道门气机破除了兵主的大阵，此刻体内亏空得厉害，不需要调息一二吗？” 　　听这个语气，是坚决不准备放行了。 　　李清茶自然不会强求，站在原地，体内气机缓缓运转周身， 　　她额头的九瓣金莲熠熠生辉。 　　钰筠小声提醒， 　　“师父，差不多就行了。” 　　柳垂杨赏了徒弟一记脑瓜崩儿，颇为无奈道：“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嫁不出去的。我又不准备真让武定侯战胜我。” 　　“那师父想……” 　　“我还没想好呢~” 　　“……” 　　钰筠吐血，心说自家师父怎么如此不靠谱。 　　这时，李清茶说话了， 　　“话说，我有一些好奇，不知柳夫人一介人族武夫，是怎么上的善郓武宗？” 　　柳垂杨想了想，竟然回答：“有些忘了。” 　　众人懵逼脸。 　　一旁的钰筠轻笑道：“师父，不对啊，我刚拜到你门下的时候，你就跟我明确说过了，上山是为了追求武夫的极致。” 　　柳垂杨沉吟片刻， 　　“是吗？” 　　“你……你是真忘了吗？” 　　“确实忘了。” 　　柳垂杨凝视着手中的阳巡剑，似是陷入回忆。 　　良久，她笑着摇摇头， 　　“不同的修炼方式有不同的效果，儒家得道者，口含天宪，可随意修改规则；术士得道者，能点石成金、操纵地风水火；道门得道者，能借用天、地、人之力，成就伟愿。唯独武夫，只修自身，所有的神异都来源于自身。” 　　钰筠好奇， 　　“这不好吗？” 　　“好，也不好。正因为武夫的特性，修为和境界提升特别快，真正摸到‘极致’的门槛却难如登天，不如说成是‘守门人’来得妥帖。” 　　“师父……” 　　众人都觉得，柳垂杨有些心灰意懒的感觉。 　　上善郓山，是为了武夫的极致，但收钰筠为徒后，这种心思反而淡了，想来是看到了钰筠的天赋之后，对武夫一脉的上限有所认知， 　　柳垂杨摸摸钰筠的的狐耳，没有说话。 　　这时，李清茶说道：“可我觉得武夫一脉没那么简单啊。” 　　柳垂杨好奇， 　　“武定侯此话何解？” 　　“我与武夫交手，所知甚众，徒手格斗、器械格斗、轻身功法、暗器、护甲、道服、骑兵、弓弩……还要考虑地形、人数、天气等一切因素，难道不复杂吗？” 　　“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说法。” 　　柳垂杨陷入沉思，瞳孔微有放大，面容显出几分呆滞。 　　李清茶却觉得很正常， 　　“柳夫人，你刚才原话说，‘武夫只修自身，所有的神异都来源于自身’，这话没错，也正因为如此，在对敌时要会使用一切体术，包括头槌，甚至是道服技术。” 　　道服技术就是捏住敌人袖子、腰带之类的战术， 　　这种招有一丢丢下三滥，但总比戳眼、踢裆要来得好一些。 　　柳垂杨想到那个场面，不由得笑， 　　“武定侯，还能再说多些吗？” 　　李清茶点点头， 　　“有的是，对于武夫来说，一切近战兵器和投射暗器，哪怕是板凳、砖头、沙子，都可以用；还要能在一切地形作战，哪怕是水下，书上，峭壁。” 　　“照你这么说，骑战、步战、水战，裸甲、轻甲、全甲，夜、雨、雪、雾等等都要考量。” 　　“正是如此。我认为武夫一脉要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比如，赤手空拳如何应对骑马拖刀的骑兵、如何在水下格斗、如何一边持兵刃一边攀岩……” 　　柳垂杨像是呆住了， 　　她看着李清茶，就像在看天外来客。 　　钰筠轻轻推了师父一把，问道：“师父，他说的对不对啊？” 　　柳垂杨苦笑， 　　“我也不知道。” 　　“啊？” 　　“武夫向来自忖修身，却没有想到，练着练着反而脱离了初入武道的初心，远远不如武定侯看得广、看得远。只是，不知道按照他的说法，会不会修炼到岔路上。” 　　听师父这么说，钰筠露出惊讶地表情， 　　李清茶这家伙竟然能点破高品修士在修炼中遇到的瓶颈， 　　还是人吗！？ 第604章 裙摆 　　柳垂杨没想到，一个小辈竟然有如此丰富的“理论知识”。 　　她嘴角勾起， 　　“不知道真正打起来，他是不是绣花枕头。” 　　钰筠离师父很近，当然听到了， 　　“师父，他如果是绣花枕头的话，那徒弟我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我可以明确地说，以现在李清茶的修为，如果对上四品修士，只可能赢多输少。” 　　“此话当真。” 　　“我没有骗师父的必要啊。就比如左王，两人不搏生死地全力施为，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平手。” 　　柳垂杨不由得沉思， 　　她当然知道李呼伦是怎么成就的四品，归纳下来就两个字—— 　　战、杀。 　　所以，对敌经验可是实打实的， 　　李清茶如果真能和左王战平，其实力可想而知。 　　柳垂杨问道：“搏生死呢？” 　　钰筠摇头， 　　“我很难想象那个场面，恐怕任何旁观者都很难想象。或许，只有真正打起来、在分出胜负的那一瞬，才有确定的可能。” 　　“嗯，生死战拼的就不只是气机和功法了。” 　　“我觉得……罢了……” 　　狐妖少女没明说。 　　但柳垂杨知道自家徒弟想说李清茶会赢， 　　这算是一种盲目的崇拜吧。 　　她转向李清茶，说道：“武定侯，你说得头头是道，让妾身有些技痒，可否赐教一二？” 　　李清茶点头，已经调息好了， 　　“柳夫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则？” 　　“武定侯境界远低于妾身，所以此战只是切磋，不分胜负，武定侯尽管攻来便是，妾身一一应付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清茶上前一步，单手按住流光的刀鞘。 　　夜莺、宫怜雪、池未离视线交换，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三个妹子都知道天魔杀神的厉害之处，那是将所有气机凝聚一点、倾泻而出的功法，登峰造极，旁边的人受到牵连也是会蜕层皮的。 　　柳垂杨神情严肃， 　　“钰筠，后退！” 　　她是高品，当然能看出李清茶酝酿的招式的厉害。 　　钰筠听话地退到了树后。 　　狐妖少女感觉李清茶周边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可李清茶的衣袖轻轻抖动着，无风而起，就像内含小型的气旋，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她诧异的环视一圈， 　　是自己的平衡感出问题了吗？ 　　为什么感觉善郓次峰出现了一丝丝的倾斜？ 　　又或者是…… 　　颤抖？ 　　钰筠拿捏不准。 　　柳垂杨将阳巡剑横在身前，预感到李清茶要出刀了，但仍岿然不动，衣裙玉带飘飘，依旧不失山间仙子的高手风度， 　　下一刻， 　　铮—— 　　刀鞘的机扩被摁下，流光溢彩。 　　柳垂杨眼看着肇泸河被恐怖的刀气阻断， 　　神奇的是，水流本应该漫上两岸，却没有如此，而是从一侧飞扑而上，像咬牙切齿的蛟龙朝柳垂杨飞去，甚至有龙吟传出： 　　吼！ 　　武定侯竟不是武夫！ 　　柳垂杨看得非常清楚，李清茶的功法绝非出自武夫一脉。 　　“有趣……” 　　手中的阳巡剑横向斩出， 　　红色的光将水龙的前端硬生生撕扯开。 　　平分秋色！ 　　夜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同时感觉体内的气机左突右冲，激荡之中，似是要冲破层层关隘一般，竟是破境在即。 　　池未离低声说：“好强。”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李清茶全力施为，感觉许未申的阵法也不见得能控住李清茶的强悍攻击。 　　宫怜雪倒是十分悠然， 　　“天魔杀神。” 　　另外两个妹子听到这四个字，顿时觉得太贴切了， 　　杀神， 　　还有比这更霸气、更一往无前的刀法吗？ 　　她们紧盯着柳垂杨， 　　只见柳垂杨仍然矗立着，脸上的表情不变，既不是轻松写意、也不是紧张严肃，只是冷淡，冷淡得似乎没有温度， 　　而她手中的阳巡剑也是如此，毫无迟疑地将刀气卷起的水龙击碎。 　　在旁观者眼中，那条水龙像是被一名无形的大力士拿住了龙嘴，然后用双手分别掰住上、下颚，猛地朝两边分开一般， 　　星星点点的水珠就是龙涎，最终化为一层薄薄的雾霭。 　　池未离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 　　三品终究是三品，即使是情郎，也无法撼动。 　　她低声道：“清茶应该是输……咦？” 　　少女瞪大双眼。 　　只见一柄无比古拙的朴刀从水龙中飞出，声势比之刚才的天魔杀神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垂杨明显也愣了一下， 　　阳巡剑递出， 　　剑尖准确无误地点在朴刀刀锋上， 　　嗡—— 　　刺耳的蜂鸣声响起。 　　这一次不是拾闻，而是实打实的气机摩擦发出的声音， 　　柳垂杨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气机运转，以阳巡剑为桥梁朝朴刀攻去。 　　下一刻，神奇的事发生了， 　　朴刀刀身上出现了一条明媚的金线，那是李清茶和柳垂杨的气机在刀身内行走的脉络， 　　很快，金线开始分裂，在朴刀刀身上塑刻千道光弧，光弧相互交织，最后形成了一张金色的网，遍布整个朴刀刀身， 　　紧接着， 　　砰—— 　　一声巨响。 　　朴刀终于吃不住两人气机激荡，开始沿着金网碎裂，就像被破开的蛋壳。 　　李清茶后退一步，用流光撑住地面，脸色惨白， 　　五品跟三品比气机，无疑是一种自讨苦吃的行为，刚才仅仅和柳垂杨打了一个照面，就把自己几乎掏空，险些站都站不稳。 　　她凝视对方， 　　“柳夫人，我认输了。” 　　柳垂杨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手中的阳巡剑，回味刚才那一剑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瞬，她感觉自己摸到了突破的门槛。 　　可惜…… 　　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李清茶，说道：“武定侯，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妾身本以为这句话适用于钰筠这样的天才，现在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的天才另有其人。” 　　李清茶努力平复气息， 　　“柳夫人过奖。” 　　“好了，你年纪轻轻能有此修为实属难得，妾身自然不会在拦你登上次峰的脚步。” 　　“多谢夫人。” 　　柳垂杨点点头，回身上山。 　　钰筠挂着甜甜的笑，对李清茶可爱地招手，之后快步跟上师父的步伐。 　　她小声问：“师父，刚才你和他交手是怎么回事？” 　　柳垂杨轻笑， 　　“你说的‘他’是谁啊？” 　　“师~父~你就别取笑于我……师父，你的裙摆……” 　　“怎么？” 　　柳垂杨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右腿附近的裙摆短了一截，似是被刀锋削去的一般。 第605章 儒圣文碑 　　“如何？” 　　池未离关切地问。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将撑着地面的流光归鞘，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表示自己无碍。 　　坦白讲，她现在还觉得浑身发软， 　　这是气机消耗过度的后遗症。 　　幸好，接下来应该没再有什么所谓“关卡”了，只需登山便可。 　　宫怜雪说道：“善郓武宗这么喜欢设卡，知道的，当咱们是来善郓武宗拜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踢馆砸场子的呢~” 　　对于李清茶来说，这次拜山所得不少，仅仅是跟柳垂杨交手就已经足以值回票价了，何况还进一步吸收了金莲莲子， 　　说善郓武宗于她有恩也不为过。 　　夜莺接过话茬， 　　“后面应该没问题了。” 　　李清茶白了两个姑娘一眼，心说千万别立flag。 　　她提议道：“咱们走吧。” 　　说完就带着三个妹子继续向山顶进发。 　　四人拾级而上， 　　渐渐地，石阶开始远离肇泸河河道，逐渐深入山林，周围环境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偶有麋鹿、野兔穿行在林间，很像白鹭书院后山的氛围。 　　过不多久，一座出乎意料的建筑出现在路旁。 　　池未离诧异道：“儒圣庙？” 　　儒圣庙是祭祀儒圣用的祠庙，因此，在门外便能看到内部有一座半人高的香炉，只是无人打理，缠绕着无数的藤蔓， 　　香炉后便是主殿，殿内却没有圣人雕像，旁边亦无各先贤大儒的牌位。 　　空空如也，供奉的是个什么光景？ 　　四人白丝不得骑姐。 　　池未离说道：“妖族领土兴建儒圣庙，当真有趣。” 　　说完，看向李清茶， 　　那意思很明显，要不要入庙全看李清茶的意思。 　　李清茶摆了摆手， 　　“算了，这儿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人家修建儒圣庙，我等又能如何？他们就算要供奉咱大夏的皇帝，咱们也管不着啊。” 　　噗！ 　　宫怜雪最是欢脱的性格，笑出了声。 　　一旁的夜莺点头， 　　“嗯，我也觉得还是不要旁生枝节比较好，咱们这就……唔……” 　　少女忽然不说话了。 　　李清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双眸微缩， 　　“文碑。” 　　她低声道。 　　只见在孔圣庙旁立着半块文碑，用的材料比起白鹭书院后山碑林的那些文碑还要古早得多，饱经风霜的立面上满是剐蹭的痕迹。 　　夜莺说：“原来，这就是文碑啊，上面为什么没有字？” 　　李清茶说道：“不是没有字，只是上面的刻字被风吹雨打，消磨掉了棱角，你们看这里，不是还有一些隐约可见的笔画吗？” 　　夜莺：？？？ 　　她看向宫怜雪和池未离， 　　两个妹子也同时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到。 　　李清茶有些懵，上前一步，指着左上角， 　　“这里不是‘巧言令色，鲜矣仁！’里面的那个‘令’字吗？你们看，最下面的那个点还是清晰可见的，其它的笔画倒是不太好辨认了。” 　　三个妹子仍不明就里， 　　她们看李清茶的目光都有一丢丢诡异。 　　李清茶愕然，上前一步， 　　忽然，儒生庙内传出轻微的破空声，如同以钉凿石的轻鸣， 　　与此同时， 　　“巧言令色，鲜矣仁！” 　　在场之人的脑内忽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池未离是监正弟子，对于那些奇闻异事相当熟悉，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说道：“这是遗失的儒圣文碑！” 　　李清茶看向文碑， 　　难怪会遗失…… 　　残缺不全、只有下半块就不说了，碑上的文字也看不清晰。 　　要知道，儒圣可是超品，口含天宪、一字千金，谁能想到他的文碑上的字会被风霜磨损？ 　　不，应该不是简单的磨损， 　　刚才，李清茶发现只有自己能勉强辨认出儒圣文碑的些许字迹，另外三个妹子都不行，如此想来，应该是因为自己跟儒家有些渊源， 　　李清茶毕竟是以横渠四句在碑林立碑的女人。 　　她紧盯着文碑， 　　只见文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刚才那些无法辨认的文字就像是被无形的刻刀重新雕刻，一笔一划，重新出现。 　　首先是那个“令”字， 　　令有两点，在书法之中，必须要极快地下笔，此谓永字八法中的“侧峰峻落”。 　　池未离先是有些懵， 　　“你们有没有感觉善郓山有些倾斜？” 　　说完，她就恍然大悟了，兴奋道：“我明白了！难怪刚才登山时我就感觉此地风水不弱于上滁楼，现在看来，是儒圣文碑所致。” 　　李清茶在钦天监厮混日久，对这些却还是懵懵懂懂， 　　但作为魔门修士，她的感官出奇得灵敏， 　　她很清楚，山峰没有倾斜， 　　导致错觉出现真正的原因在儒圣文碑之上，因为那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缓缓地凿着文碑上的文字，就像硬生生凿出一座山， 　　凿钉所过之处，肇泸河流水淙淙、山峰拔地而起。 　　倏地， 　　轰—— 　　那一个“令”字完成了， 　　收笔极其饱满，明显是大家风范，甚至超过了之前所见的魏贤、匡泰初等人的字， 　　可以超过那两位，唯一的可能便是儒圣了。 　　过了一阵，文碑第一句完成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周围形成，每一笔、每一划都熠熠生辉。 　　池未离说道：“清茶，快！” 　　李清茶不解道：“快什么？” 　　“你怎么……唉……你个呆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奇事！儒圣文碑遗失这么多年，无数儒生呕心沥血地寻找，却没有发现，什么原因？” 　　“莫非是文碑也在寻找！” 　　“没错！文碑在找对的人！你有此机缘，还不趁机将文碑完成？” 　　“好。” 　　李清茶的目光落在那半块文碑之上， 　　第二句应该是……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她吟道。 　　下个瞬间，那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重复李清茶所说的话：“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同时，文碑之上缓缓出现刻字。 　　结字因时相传， 　　用笔千古不易。 　　李清茶忽然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机升腾，涌向四肢百骸， 　　这股气机先是与道门、魔门气机呈现竞争之势，但很快就转为融合、交汇，如同攀咬在一起的三条蛟龙，顺着经脉周天运转， 　　“唔……” 　　她轻哼出声， 　　气机太猛，冲得经脉有些承受不住。 　　池未离吓了一跳，凑过来， 　　“清茶？” 　　李清茶摇摇头，示意池未离不用担心，继续吟诵：“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言一出，那个声音变得愈发威严，又似乎带上了一丝丝的欣慰， 　　“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文碑出现第三句。 第606章 人得其志，剑得其锋 　　接近次峰峰顶的地方，钰筠和柳垂杨在此盘桓。 　　狐妖少女眼中满是惊讶， 　　“师父……” 　　她的目光落在柳垂杨的裙摆之上。 　　柳垂杨颇为感慨， 　　“李清茶的修为远超他现在所处的境界，且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就以刚才的比试为例，他用分段攻击让我应接不暇，这才能割断我的裙角。” 　　“那他能不能……” 　　“不能。傻丫头想什么呢？” 　　“(ˉ▽￣～) 切~~我也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嘛~但就是想问。” 　　钰筠可爱地吐吐舌头。 　　柳垂杨摸摸徒弟的狐耳，再次低头，目光锁在裙摆上，回忆刚才与李清茶切磋的种种细节。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山涧传来类似敲钟的声音，但悠远有余、清脆不足，听着有些闷闷的，不似金铁交击，更像石匠修饰雕像时的凿打。 　　柳垂杨蓦地瞪大眼睛，视线一扫， 　　“嘶……那小子难道是……” 　　“师父？” 　　钰筠一脸懵。 　　柳垂杨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无法接受。 　　钰筠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刚准备开口相问，忽然觉得脚下的石阶出现了一丝丝的倾斜， 　　她下意识地运转气机至双脚，稳住身形， 　　有威严的声音传入脑内， 　　“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柳垂杨：！！！ 　　钰筠：！！！ 　　两人都被儒圣的声音给震惊了。 　　柳垂杨嘀咕道：“某人可真没礼貌，彩礼都还没给呢，竟然自取嫁妆……而且，那半块文碑竟出自儒圣之手，这件事恐怕连兵主都不知道。” 　　钰筠脸红， 　　“师~父~说什么嫁妆……” 　　“嫁给人族，按照人族的婚俗，给嫁妆是应该的。他那么多女人，你不带点儿东西傍身，善郓武宗会显得太过小气。” 　　“唔咕……” 　　狐妖少女发出了一声可爱的鸽子叫。 　　她平时伶牙俐齿惯了，现在却被柳垂杨怼得无话可说，原因就在于无从辩驳， 　　因为，她心底里就觉得应该给，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就要往外拐。 　　钰筠轻咳，岔开话题， 　　“师父，你刚才说，那个是儒圣文碑，既然是儒家至宝，怎么会连兵主都不知道？” 　　柳垂杨摊手， 　　“还不是因为那些儒生比较矫情？” 　　“啊？矫情？” 　　“所谓‘寄情山水’，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就喜欢这种调调，每到一处灵犀之地，难免有感而发，留下一二手迹，久而久之，这种文碑遍地都是，谁能知道哪个是哪个啊？只是有的能留下、有的留不下罢了。” 　　“连出处都不知道，师父还要拿它当我的嫁妆……” 　　“臭丫头，你……哼！善郓武宗虽然不知道那半块文碑的准确出处，但也知道它至少是大儒所留，因为兵主很确定，那半块文碑有上千年的历史。大浪淘沙，千年文碑就不可能是俗物，只是没想到是儒家遗失已久的至宝，叫李清茶摘了桃子。此子气运了得，将来怕是要成就大道。” 　　经过刚才的交手，柳垂杨对李清茶不吝赞美。 　　钰筠喜滋滋的一笑， 　　“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 　　话音未落， 　　咚—— 　　咚—— 　　咚—— 　　雕凿的声音更响了，就像在耳畔炸开。 　　师徒俩对视一眼， 　　“过去看看？” 　　“走！” 　　她们运起身法，急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远远地，便看见四人， 　　李清茶对着那半块文碑盘膝而坐，紧闭着双眼，眼皮偶有跳动，反映出其下的眼珠在快速转动， 　　在她身旁，三个妹子帮忙守护。 　　儒圣的声音响起， 　　“甚善！” 　　“小友非我儒家学子，对‘儒’这一字的理解之深却不遑多让。” 　　“德不孤，必有邻。” 　　文碑之上明明空无一物，却响起清脆的凿打声， 　　第四句显现。 　　但这等异象不足以震慑众人，真正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儒圣刚才的语气，仿佛在跟忘年交平等地交流， 　　要知道，儒圣是至圣先师，即所有儒生之师， 　　老师对待学生，怎么可能用平易近人的方式说话？ 　　这特喵的…… 　　所有人理解不能，感觉大脑宕机了。 　　就在她们懵逼的当口，异变陡生， 　　只见那半块文碑的立面逐渐变得光滑，就像是砚台的墨堂，平整如新，风雨留下的印迹消失不见， 　　紧接着，墨迹缓缓渗出，浸润文字的刻痕。 　　池未离诧异， 　　“那些墨迹怎么……唔……” 　　她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并不是眼花， 　　墨迹确实在动。 　　它们沿着刻字的笔划分开，铁画银钩，如同一把把密布金属光泽的墨剑， 　　这些剑有大有小、有长有短，锐利而优雅。 　　池未离感叹：“君子温润如玉，大雅卓尔不群。清茶含蓄坚毅，以大儒文碑修出墨剑，恐怕天下儒生再难寻出第二人了。” 　　柳垂杨是三品，对这些墨剑的认识更深一些， 　　人得其志，剑得其锋， 　　李清茶能引发如此异象，定然是因为心境远超一般修士，甚至可能已经到了超品，否则很难解释他为什么可以和儒圣谈笑风生。 　　盯—— 　　柳垂杨看向钰筠。 　　钰筠：？？？ 　　“师父？” 　　柳垂杨眼神复杂道：“早知道这样，我刚才就不该阻拦李清茶上山。” 　　“啊？” 　　“早娶完你，我也好早没心事。” 　　柳垂杨现在的感觉是： 　　累了， 　　毁灭吧。 　　既然无法反抗，不如躺下享受， 　　李清茶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顺从他，赶紧把钰筠塞给他填房呢？ 　　早填早双修。 　　钰筠不由脸色通红，刚想吐槽师父，就被儒圣的声音打断： 　　“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为最后一句。” 　　“善莫大焉。” 　　轰—— 　　一声巨响。 　　钰筠发现那种山峦倾覆的感觉再度袭来，而且，这一次比之前要猛烈得多。 　　耳畔传来隆隆的流水声，那是肇泸河的轰鸣， 　　柳垂杨呵道：“平心静气！” 　　钰筠恍惚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气机运转周身，头脑也为之一清，让那股天翻地覆的感觉逐渐从感知中抽离出去。 　　呼~ 　　她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除了柳垂杨长身而立，其于人全都盘腿而坐，以气机调息。 　　狐妖少女愣了半晌，看向李清茶， 　　只见李清茶的姿势不变，仍对着半块文碑闭目凝神，只是前额的九瓣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莲瓣变成了墨色，却更显生动。 　　钰筠问：“师父，现在怎么办？” 　　柳垂杨摊手， 　　“还能怎么办？带上山呗~” 第607章 直球进攻 　　“巧言令色，鲜矣仁！”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德不孤，必有邻。” 　　“朝闻道，夕死可矣。” 　　…… 　　李清茶知道自己并非在做梦。 　　之前，在万星绫中与魔门祖师相遇，对方关于想象和真实就表达过颇为矛盾的观点， 　　在这个世界生活久了，李清茶也认为，想象的不见得不真实， 　　即使是和儒圣交流这种事，也不见得不真实。 　　她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座相对简陋的木屋，除了床、桌、椅、柜这种最基本的家具，“奢侈品”只有一件梳妆台，以彰显此地的主人是女子， 　　天色已暗，房中全靠一盏火光摇曳的灯提供照明。 　　李清茶擎起身上的被子，嗅嗅气味， 　　很香， 　　有一丝丝熟悉。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声不满地咕哝：“这人睡觉真不老实，怎么总是喜欢拽被子……” 　　纤纤玉手伸过来，想将被子抻平。 　　下一秒， 　　盯—— 　　盯—— 　　两人对视了。 　　李清茶看着眼前的狐妖少女，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向后缩，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娘可是个女人啊喂！ 　　钰筠脸黑， 　　“喂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怕被占便宜？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还是狐图腾的公主，占你的便宜，怎么看都是你赚啊！” 　　“这……你没看？” 　　“我当然没看！未离小姐护你跟护崽儿似的，我哪有机会嘛~” 　　听这个语气，感觉是想占便宜，但是被阻拦了， 　　emmm…… 　　谢谢你，未离。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钰筠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人族皇帝的私生子呢~” 　　李清茶：￣□￣｜｜ 　　“为什么这么说？” 　　“要是家里没有皇位继承，哪个男子会如此在意……唔……说起来，你这么年轻，就被人族皇帝册封为侯爵，莫非真是私生子。” 　　“才不是！” 　　对于钰筠的脑洞，李清茶深感佩服。 　　噗！ 　　狐妖少女忍不住笑出声，之后，上身前倾，靠近李清茶， 　　李清茶注意到，对方的唇色十分完美，是绯色的，还带着一丝丝的透亮，现代即使是最昂贵的唇膏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不只是水润的双唇，钰筠的眼、耳、鼻都十分完美， 　　千年一出的狐妖，魅惑无双。 　　咕…… 　　李清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看她这样，钰筠不由得嗤笑出声，说道：“看来，某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嘛~” 　　她又往前凑了凑， 　　木床吃着两人的体重，发出吱呀轻响， 　　听到这个响声，钰筠脸色微红，又轻轻向后撤， 　　结果当然是： 　　吱呀—— 　　又一声。 　　狐妖少女的动作僵住了， 　　她维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双手撑住， 　　腰部悬空着，并不完美贴合身材的纱裙向下微垂，两人的呼吸带动空气的丝丝流动，从缝隙处进入衣衫，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瞬间，钰筠的狐尾有一些炸毛，蓬松松的。 　　李清茶调笑道：“怎么，为什么忽然不动了？” 　　钰筠：“……” 　　沉默以对。 　　李清茶继续， 　　“是因为这个声音吗？” 　　说着，她左右蹭了蹭屁股，让木制的床铺发出响声， 　　钰筠狠狠瞪她一眼， 　　“你这家伙！@#*￥%……” 　　“怎么？这个声音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再来！” 　　“别……别玩了！让师父听去了不好。” 　　狐妖少女终于服软。 　　她老老实实地坐回了窗边，喃喃自语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未离小姐一直守着你呢~” 　　李清茶笑，岔开话题， 　　“关于那半块文碑，到底是怎么回事？” 　　钰筠说：“其实，儒圣文碑的事不要说我了，就连师父和兵主都不甚清楚呢。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文碑和儒圣庙已经有超过千年的历史了。” 　　“善郓武宗开宗立派前，它们就在那儿了？” 　　“对。” 　　啧…… 　　李清茶咋舌， 　　没想到被自己捡了个大漏。 　　她尝试窥探体内，发现体内的各门气机已经趋于融合、不分彼此，就比如道门金莲，此时已经成了墨莲，反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素雅， 　　若是将其融合进魔门的通见…… 　　好，试试看！ 　　李清茶说干就干，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剑，将气机迸射而出， 　　嗡—— 　　空气中传来剑刃的蜂鸣声。 　　只见一柄墨色的飞剑凭空出现，剑身乌黑，剑身边沿有一层淡淡的金边， 　　李清茶不由得兴奋， 　　以气化剑，自己这个五品竟然能做到。 　　而且，单看飞剑的形态，虽然远不及流光这样的神兵利器，但胜在神出鬼没、变化无端，还可以洒墨成剑，对敌人群起而攻，如果能运用得当，威力定然不弱。 　　自己这次拜山，还真是血赚， 　　要感谢钰筠。 　　李清茶看向狐妖少女， 　　奇怪的是，钰筠本应该对李清茶的泼墨剑诀发表意见，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好奇地伸出手，在钰筠面前晃啊晃， 　　钰筠“啊”了一声，回神， 　　“干嘛？” 　　李清茶说道：“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怎么莫名其妙发呆啊？” 　　“……” 　　“……” 　　“……” 　　诡异的沉默突然降临。 　　李清茶挠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狐妖少女大眼瞪小眼。 　　看她发呆，钰筠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说：“你这人，真是笨得要命了。” 　　李清茶：？？？ 　　“干嘛骂我？” 　　“不是骂你啊，只是陈述事实。你可知，这儒圣文碑本来就是师父和兵主准备赠与你的？当然，他们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儒圣文碑。” 　　“送我？为什么送我？” 　　李清茶更迷惑了。 　　钰筠叹气， 　　“根据人族的婚俗，男女婚配之前须有六礼？” 　　所谓六礼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是古代男婚女嫁的一整套流程，缺少其中任意步骤，则名不正、言不顺。 　　李清茶点点头， 　　“确实有六礼的说法，不过，你们圣国应该没有这些讲头才对。” 　　呆子！ 　　钰筠不满， 　　“那你觉得，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什么？” 　　狐妖少女打出了一记直球进攻。 第608章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 　　“……” 　　“……” 　　屋内一片寂静。 　　油灯火苗的光在钰筠脸上跳动着，忽明忽暗，照出明艳与妩媚。 　　李清茶说：“钰筠，你……” 　　她的话语停顿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钰筠看着她，低声道：“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动心的一天，而且，还是对一个人族，这是我命中的劫数。” 　　狐妖少女的声音中充满了认真。 　　她抬起头，目光深沉， 　　“原来，世界上真有一个人，是可以处处强过我的，无论是才智还是修为，我自愧弗如。” 　　少女的双眸如同澄澈的湖，能一眼看到底，看到其中的真诚。 　　李清茶嘴巴发干， 　　“我……” 　　她又顿住了。 　　钰筠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说完， 　　“李郎，你应该知道，圣国的人都有慕强的天性，否则也不会如此崇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曾经，我以为自己读了许多人族的书，可以摆脱这种浅薄，可是知道见了你，我才知道，我的心中……不，也许那不是慕强，而是爱。” 　　少女的表白并非突如其来，而是有迹可循的。 　　李清茶早就知道，自己和钰筠用那种方式相处下去，这一天肯定会到来。 　　她陷入沉思， 　　结果，在她刚准备开口的时候，钰筠伸出了手，堵住了她的嘴， 　　“你先听我说完。” 　　李清茶无奈地点点头。 　　钰筠微笑， 　　“刚才我提到六礼，是因为那半块儒圣文碑。你觉得，师父将会以什么名头将那件礼物送给你？” 　　李清茶被捂着嘴，无法回答，只能拼命地眨眼。 　　钰筠继续道：“是嫁妆。所以，你现在能回答我，你愿意接受吗？” 　　说完，她放开李清茶，静静等待着。 　　李清茶：“……” 　　儒圣文碑的力量自己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想不收都不行啊。 　　但问题在于…… 　　“我不能收嫁妆。” 　　钰筠如遭重击，感觉呼吸都窒住了。 　　她猛地远离李清茶，似是想要逃离无尽的绝望。 　　李清茶伸手，拉住她， 　　“钰筠，刚才一直是我听你说，现在，请你听我说，好吗？” 　　钰筠双眸含泪， 　　“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关于嫁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李清茶，现在跟我玩这些文字游戏有什么意思！？好！我回答你！嫁妆是指女子出嫁时亲属赠送的各种物品或银钱。” 　　“嗯，你也说了是‘女子出嫁’，女子可有嫁给女子的道理？” 　　“……” 　　钰筠懵了。 　　李清茶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就好像研究数学，从1+1=2一下子跳跃到1+1为什么等于2。 　　她忘记了悲伤， 　　“什……什么意思？” 　　李清茶叹气， 　　“说是说不清的，这样吧，我让你直接上手好了。” 　　她拉住钰筠的手摁向自己的胸脯。 　　钰筠：！！！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回想着指尖刚才的触感， 　　emmm…… 　　平是平了些，但确实不是男子。 　　一瞬间，之前种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好像全都说得通了， 　　她惊讶道：“所以，之前未离小姐百般阻挠于我，并不是因为醋意，而是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额……真实性别。” 　　李清茶干咳， 　　“应该也有醋意的成分啦~” 　　“你……” 　　“总之，嫁妆这个事该怎么说呢~因为我们都是女子，所以，我给你的和你给我的都应该叫嫁妆吗？我也不太懂。” 　　钰筠：￣□￣｜｜ 　　要是能懂就见鬼了！ 　　甭管是圣国还是人族，从来没听说过女子嫁女子的情况。 　　她头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说道：“我听说，人族有倒插门的说法，赘婿入赘时，女方家要给男方家彩礼，由此可见，彩礼和嫁妆跟性别无关，跟嫁娶有关，所以，如果是我嫁你，给你的那半块儒圣文碑还是应该叫……哎呀，我在说什么啊！” 　　钰筠抱头， 　　因为突如其来的现实过于有冲击力，所以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李清茶看着她， 　　噗！ 　　笑出了声。 　　她凑上前去，拉住钰筠的手，说：“所以，我听你刚才的意思，无论如何，都是铁了心要嫁我咯？” 　　钰筠的脸瞬间红了， 　　“谁铁了心要嫁你了？你个平胸！” 　　李清茶如遭重击， 　　她的心里燃起一团炽热的“复仇”的火焰，一把将钰筠拉近怀里， 　　“哼哼！看来我得好好治治你！” 　　钰筠挣扎， 　　“你……唔……不行！” 　　“怎么不行？你刚才不是说那半块文碑是嫁妆吗？那你可知嫁妆是六礼中的哪一步？” 　　“啊这……” 　　钰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确实是被问住了。 　　李清茶坏笑，手指轻轻擦过钰筠的狐尾， 　　钰筠战栗，接着就浑身绵软，扑倒在李清茶怀里，敏感的狐耳感受着李清茶的鼻息，整个人晕淘淘的，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说：“我……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声音中满满的娇憨。 　　李清茶的手指越发不老实起来，同时说道：“六礼呢，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而嫁妆应在最后一步，也就是亲迎中给。” 　　钰筠声音颤抖， 　　“我……唔……” 　　“亲迎，正规的解释是，婚前一两天女方送嫁妆，铺床，隔日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你的手……你别……” 　　“刚才说到哪儿？对，迎娶，迎娶当晚要干什么呢？” 　　当然是洞房花烛夜。 　　钰筠感觉自己此时软绵绵的、被抽调了骨头似的，任李清茶享用， 　　她无力抵抗，便干脆闭上了眼睛。 　　李清茶暗暗得意， 　　哼！ 　　叫你再说老娘是平胸！ 　　怎么样，被治得服服帖帖了吧？ 　　这么想着，李清茶欺身向前，缓缓靠近狐妖少女， 　　“唔……” 　　“嗯……” 　　狐妖少女沉迷了，发出像是溺水的声音。 　　李清茶惊愕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机竟然变得比刚才还要充盈， 　　神奇的是，这种充盈不是增量上的，更像是存量上的，仿佛身体对气机的利用率达到了百分之百，没有丝毫浪费。 　　钰筠迷蒙地睁开双眼， 　　“李郎，你别忘了，我可是千年的狐狸精，于双修有利得很呢~” 　　她轻轻咬了一口李清茶的肩， 　　“便宜你了。” 　　李清茶这才意识到，跟钰筠在一起可以提高修为。 　　她搂住了对方， 　　木制床铺的负担变重， 　　吱呀——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第609章 生无可恋 　　第二天。 　　明媚的阳光照入房间， 　　李清茶的眼皮抖动，缓缓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一个毛茸茸的毯子，下意识地要拨开， 　　结果，她刚捏住， 　　“吓！” 　　钰筠发出妩媚的狐狸叫， 　　少女最敏感的点就在尾巴上，一被拿捏，立即浑身发软。 　　她伸脚蹬在李清茶的小腿肚上，稍微用力， 　　“别来了~” 　　语气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李清茶伸个懒腰，并不听对方的警告，默默把蓬松的狐尾盖在脸上，深深地嗅了一口，让千年狐妖特有的香气窜入心脾， 　　钰筠脸红，又无力挣扎，只能像猫咪那样用尾巴甩来谁去，试图挣脱。 　　两个人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 　　蓦地，李清茶感觉自己体内的气机发生某种变化， 　　她神色一凝， 　　“我似乎突破了。” 　　钰筠对她扮了个鬼脸， 　　“(ˉ▽￣～) 切~~，就像谁没突破似的，我也突破了啊。本姑娘现在是四品武夫，培养出了拳意，一会儿咱们两个可以切磋下。” 　　说着，狐妖少女忍不住嗤笑， 　　“你这人也真是的，身负道门人宗共修之术，于道侣修为大有裨益，虽然比不了我，但好歹也算大补丸嘛~” 　　女生就这样，以前多难出口的羞臊的话，一旦那啥，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李清茶没有接茬， 　　她仍在运转体内气机，连续三周天。 　　钰筠诧异， 　　“李郎？” 　　呼~ 　　李清茶呼出一口气，看向钰筠，表情复杂地说：“我如果是大补丸，那你就是究极大补丸。” 　　钰筠：？？？ 　　总感觉李郎话里有话啊…… 　　她好奇地说：“你就算这么说了，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啊。” 　　李清茶说：“我现在是三品。” 　　“嗯，我知道……” 　　“……” 　　“……” 　　“……” 　　诡异的沉默。 　　钰筠的表情先是不知所措，待看到李清茶风轻云淡地点头后，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张大了嘴，仿佛能吞下去整个鸵鸟蛋。 　　她重复道：“三品？你现在是三品？” 　　李清茶郑重点头， 　　“对。” 　　“三品……呵呵……三品……怎么可能呢？为什么有人可以跨境突破呢？当真有这种人吗？我是在做梦吧？我一定在做梦。” 　　“钰筠！钰筠你清醒一点啊喂！” 　　李清茶扶着狐妖少女的双肩，一阵剧烈摇晃， 　　结果，钰筠就像随风飘摇的水草那样，软踏踏的，随着李清茶的摇晃来回摆动，完全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现实给她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理解不能，宕机。 　　李清茶无奈，安慰道：“钰筠啊，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跨境升阶的修士。” 　　钰筠呆愣愣地看她， 　　“比如？” 　　“嗯……唔……儒圣。” 　　“你！@#￥*%……” 　　李清茶拿自己和儒圣做对比，钰筠属实是没有想到。 　　诚然，儒圣确实是跨境升阶的典范，准确地讲，儒圣是一步登天，天地间浩然之气凝聚于身，以凡人之躯直接封圣， 　　因为儒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去的，导致现在的儒家修士，一品、二品这些品阶，大部分是倒推而来。 　　钰筠瞪李清茶一眼， 　　“哦~” 　　李清茶：“……” 　　气氛有点亿丢丢尴尬。 　　她咳嗽一声，说：“我刚才想过自己能突破的原因，你要不要听听看？” 　　一听是正事儿，钰筠还是认真了起来， 　　她抱住双腿、蜷起身子，忽然觉得这个姿势有些魅惑，便用狐尾把被子卷了过来，盖在双腿之上，不给某人饱眼福的机会。 　　这一下，李清茶反倒彻底暴露，无奈起床，披上衣服才重新坐到床沿上。 　　钰筠说道：“请~讲~” 　　李清茶用手指戳戳钰筠的小腿肚， 　　“别阴阳怪气，小心我……哼……小心我干坏事。” 　　“哎呀~说吧说吧，我认真听就是了。” 　　“咳……首先第一点，自然是充盈丰沛的气机。你或许不知道，我曾经吞服过金莲观九枚金莲莲子、吃过藁木新生丸、昨天又得到了儒圣文碑的照拂，再加上自己勤于修炼，气机已经足以支撑跨境升阶了。” 　　钰筠：￣□￣｜｜ 　　藁木新生丸是什么，她不知道，但金莲莲子是听说过的， 　　将两者相提并论，说明是相差不大的天材地宝， 　　她忍不住吐槽：“你又是嗑药又是吃莲子，而且，莲子一吃就吃九枚，正常人早就爆体而亡了，哪怕是兵主都会消化不良，你……” 　　话音未落，李清茶打断道：“对了，还有灵韵丹来着，刚才忘说了。” 　　“你！@*#￥%……” 　　“哎呀，别激动嘛~” 　　能不激动吗！？ 　　如果人的身体有此等承受能力，嗑药嗑成高品修士也不是不可能。 　　关键一点在于，这些药对高品修士作用不大， 　　对低品修士或普通人来说，不能多吃，吃多了很有可能鼻血长流而亡，说不定还会易筋转骨，整个人变成奇行种。 　　再说了， 　　“你从哪儿弄来这些天材地宝的？” 　　钰筠好奇。 　　李清茶尴尬， 　　“那个……早知道你有此一问。首先是藁木新生丸，从钦天监来的，你知道的，我和钦天监的关系很好。” 　　“然后呢？” 　　“额……金莲观那边……总之，我先说第二个原因好了，你听过之后或许就能明白我的灵韵丹、金莲莲子等物是怎么来的了。”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钰筠斜了李清茶一眼，没有吱声，静静等待着。 　　李清茶解释道：“事实上，我并非武夫，昨天和柳夫人交手后，她应该已经有所感觉并和你沟通过了。” 　　钰筠点头，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 　　“我其实是魔门中人，但并不出自日、月、星这三大宗，而是小门小派——花间派。” 　　“……”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游戏花间…… 　　当自己是花蝴蝶吗？ 　　钰筠呵呵一笑， 　　“懂了。你能弄到那些天材地宝，用的是美男……美女……美人计。” 　　狐妖少女纠正了两次，才找到自认为合适的措辞。 　　李清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将话题绕回去，继续道：“总之，我是花间派弟子，又和幼薇……额……又有道门人宗的共修术，所以和你双修时，受益更深。” 　　钰筠点点头， 　　“嗯。还有吗？” 　　“再就是心境了吧。我曾在万星绫中参六欲，魔门祖师爷认为我有超品心境，昨天在儒圣文碑前，儒圣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还有吗？” 　　“硬要说的话，就剩下气运了。我的气运极强，按照监正的说法，甚至能影响皇气，或者影响各宗门传承。” 　　“还有吗？” 　　“额……你为什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李清茶小心翼翼地问。 　　钰筠深深叹气， 　　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这个“正常人”和“不是人的人”的差别时，可不就是生无可恋吗？ 　　特喵的……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比人和狗还大！ 第610章 五：皇上病重 　　“……” 　　“……” 　　“……” 　　房间内一片安静。 　　钰筠低着头，嘴里嘀咕：“比不了……比不了……” 　　李清茶忍不住笑道：“行啦行啦~以后咱们多多双修，到时候让你也破境破得更快一点儿呗~反正你又不会吃亏。” 　　“我是不吃亏，但你明显更占便宜啊。” 　　“怎么？你是那种看到别人挣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的类型？” 　　“去！” 　　钰筠对着李清茶胸口一记头槌， 　　接着，她像是又找回了自信，说道：“我虽然修炼方面远远不如你，智力也拼不过，但我比你有女人味。” 　　当场暴杀！ 　　李清茶吐血。 　　钰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决定一击脱离， 　　“好了，我们起床。你现在和师父一样都是三品，可以试试能不……唔……对了，魔门三品是什么啊？” 　　魔门四品·兴触， 　　效果如其名，可以让魔门修士的触觉更敏锐，更容易察觉周身的风吹草动，在对敌时能利用敌人的触觉制造障眼法， 　　同时，也能提高肉体的强度，让抗击打能力和恢复能力接近于武夫。 　　李清茶想了想，凑近少女， 　　“我给你演示一下。” 　　她说话时距离钰筠的耳郭非常近，温热的鼻息喷在狐妖少女毛茸茸的狐耳上， 　　少女感觉一股暖意流转全身，忍不住抖了一下，险些瘫软在李清茶怀里，靠右手紧抱着双腿，左手撑着床板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愕然抬头， 　　自己应该没这么敏感才对。 　　李清茶笑， 　　“感觉到了吗？” 　　钰筠急速向后缩，后背顶在床的靠背上，像是被吸住了， 　　“你……你……” 　　“呵呵，不用害怕，我又不是坏人。” 　　“不准再对我用那招了！” 　　钰筠生怕自己中招，一个控制不好，发出什么羞人的声音， 　　那必然会成为黑历史，是要被取笑几十年的。 　　李清茶举手， 　　“好好，那我换一个吧。” 　　魔门三品·执意， 　　这个品阶在魔门一脉的地位类似于武夫一脉的四品·意，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同时也是一道坎， 　　只有修炼到三品·执意，魔门修士才算完成参六欲，精神韧性极强，很多佛门、儒家影响人心智的伎俩都将被无效化， 　　如果运用得当，还能短暂地迷惑敌人， 　　这种迷惑不像通见、拾闻等障眼法，而是让敌人有瞬间的大脑放空，在生死相搏中的作用可想而知， 　　当然，对付心境较高的修士，这一招就不好用了。 　　李清茶凑向钰筠， 　　钰筠往后挪，结果后背顶在了床的靠背上， 　　吱呀—— 　　床铺响起美妙的韵律。 　　钰筠脸红， 　　“你别拿我试验了，要试也应该找起鼓相当的对手啊。去找我师父吧，她昨日和你交手后，似乎有所感悟，虽然不至于破境，但战力应该更强了些。而且，我可以打包票，她已经重拾了登上武夫巅峰的心境，现在肯定也想找你过招。” 　　这个提议不错。 　　李清茶昨日刚和柳垂杨交过手，今天再比试一场，可以很好地对比差别，看自己于实战中到底有多少进步。 　　她说：“那我怎么办？去你师父门前叫阵？” 　　钰筠白了她一眼， 　　“什么‘叫阵’？你当这是两军对垒啊？” 　　“那我该……” 　　“用不着你，我一会儿去找师父，跟她知会一声就行。” 　　说着，钰筠爬下床。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狐妖少女故意用狐尾挡住关键部位，但时不时地晃晃尾巴，露出一二， 　　狐狸精！ 　　李清茶错开视线。 　　钰筠轻笑，婀娜多姿地把衣服穿好，之后对李清茶勾了勾手指， 　　“来。” 　　两人一齐离开房间。 　　善郓山次峰的环境极好，晨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附在各处花木之上，留下晶莹剔透的露水。 　　池未离已经醒了，正收集露水，似是要用来泡茶， 　　她的眼中略见血丝，昨晚应该没睡好。 　　钰筠走上前， 　　“未离小姐做完事没睡好吗？” 　　池未离抬起头，瞄了李清茶一眼，视线又落在钰筠身上，心中暗自思忖，这狐妖确实妩媚，才一夜，竟然蜕变了十分，美艳异常， 　　哼！ 　　定是和李清茶做那事儿导致的。 　　她嘴角勾了勾， 　　“小楼一夜听春雨……啊，不对不低，应该是小楼一夜听‘春音’，我要是能睡好才怪了。” 　　这句话又准又狠，直接把钰筠给拿住了， 　　钰筠：⁄(⁄ ⁄•⁄ω⁄•⁄ ⁄)⁄ 　　和李郎说些贴己话，怎样都无所谓，但被池未离听去可就完全不同了， 　　更何况池未离跟李清茶也是那种关系。 　　狐妖少女不由得跺脚，快步跑向师父的房间，留下两人。 　　池未离看李清茶， 　　“啧……你怕是又突破了吧？” 　　李清茶愕然， 　　“你怎知？” 　　“人家钰筠是千年一出的狐图腾公主，你要是没有借此突破，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池未离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李清茶忍着笑，出言安慰，并把自己已经突破三品的事情说了， 　　得到池未离的评价是： 　　不是人！ 　　emmmm…… 　　好像人人都是这个想法，李清茶便也认了。 　　两人正聊着，不远处的房门被推开，柳垂杨朝李清茶走来，脸上挂着笑容，问道：“武定侯，昨日你气机已然耗尽，身体亏空得厉害，今日便要挑战于我？” 　　李清茶说：“柳夫人，我已经恢复了。” 　　“好！正好我也有些感悟，想和武定侯过上几招。” 　　柳垂杨的气质陡然一变， 　　眨眼间，她手中已经握住了阳巡剑，并挽了一朵华丽的剑花。 　　同时，宫怜雪、夜莺也出现了， 　　高手过招，能在现场近距离观摩于修为有益。 　　池未离低声说道：“小心。” 　　李清茶点点头，后退一步，但右手没有放在腰间的流光上，而是捏起了一个指诀的起手式。 　　柳垂杨愕然， 　　“武定侯不准备用昨日的那招刀法？” 　　“嗯。” 　　“这……好吧……” 　　柳垂杨有些兴致缺缺。 　　她已经知道李清茶突破到了三品，但三品和三品也有差距，刚刚入境者和境界稳固者实力上多少有些差距， 　　如果是天魔杀神，能抹平这种差距，甚至能制造逆差，柳垂杨必然抢攻， 　　但现在…… 　　“你攻过来吧！” 　　她表现得万分自信。 　　李清茶点头，气机运转，同时手捏指诀， 　　泼墨剑诀！ 　　十余把墨剑凭空出现， 　　和昨天相比，剑的形态又有不同，墨剑之上布满暗金纹路，大日煌煌、如昭天理。 　　柳垂杨感受到威压，虽不及天魔杀神，却也足以让她全心应战， 　　铮—— 　　阳巡剑横在身前。 　　但李清茶的墨剑久久没有落下。 　　柳垂杨抬起头，发现李清茶的表情异常严肃，即使昨日两人切磋时也不曾出现过这种表情。 　　于是，她又看向钰筠，却发现钰筠也铁青着脸。 　　除了两人，还有池未离和夜莺， 　　她们也在不约而同地皱眉。 　　盖因群里出现一句话， 　　「五：皇上病重。」 第611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当天， 　　布轮城外。 　　李清茶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带了五十名京营的士兵， 　　敖景山带其他人留下，负责护卫书院。 　　李清茶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心中升腾着各种交缠在一起的想法，思绪纷乱，竟有些后悔来妖族的领地办学，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七：一号，可有皇城内的准确消息？」 　　「……」 　　一号，也就是思柔，没有回答。 　　这是李清茶今天第七次在群里找公主殿下，也是公主殿下第六次保持沉默， 　　之前她只冒过一次泡， 　　「一：五号所说，确有其事。」 　　「一：京城可能要戒严。」 　　只有这两句话。 　　但无论如何，思柔能说话，说明没有什么问题， 　　再考虑到监正、骆未央、许未申在京城，无论皇帝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应该都不会有影响到思柔生命安全的风浪。 　　呼~ 　　李清茶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钰筠策马来到李清茶身边， 　　“你是……” 　　终究没有问出来。 　　狐妖少女心中基本已经确定了，李清茶就是群里的人， 　　因为五号一在群里发话，说人族皇帝病重，李清茶便干脆地放下了和师父的比试，径直下山，并且联络京营士兵回京， 　　几乎没有其它可能了。 　　之所以说“几乎”，还存在一些特殊的情况， 　　比如，池未离是群里的人，得到消息后通过钦天监的某种特殊功法传音入密，让李清茶知道了那件事，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钰筠不由得想起之前间谍苏亚被抓，自己委托七号联系李清茶杀人灭口，就有些脸红， 　　emmm…… 　　这家伙不会是七号本七吧？ 　　那脸可就丢大了。 　　所以她没再问。 　　有些事，没必要搞得那么清楚，省得尴尬。 　　钰筠压低声音说：“李郎，你此次回人族京城，可能颇为凶险，是否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 　　李清茶沉吟，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而且，现在也由不得她做计划了。 　　如果皇帝病重，随时可能驾崩的那种，皇宫之中的角力必然已经开始了，思柔、永嘉姐妹俩身处漩涡之中，难以抽身， 　　自己现在是武定侯，功绩彪炳，至少可以护她们周全， 　　至于七皇子…… 　　要看看太子和二皇子是怎么想的了，但愿他们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李清茶说：“我离京之前，你猜皇帝是怎么说的？” 　　钰筠看她一眼，摇摇头， 　　“你不用跟我说。” 　　“哦？” 　　“单凭刚才那句话，我就知道你心意已决了，皇帝具体跟你说了什么，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若皇帝真的……你只带这些人够吗？” 　　钰筠回头看了眼那五十名士兵。 　　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皇帝身体硬朗，应该是没有未雨绸缪、提前立过遗诏的，突如其来的重病，满朝文武肯定没有做好准备，说不定会妖风四起，甚至闹出兵祸， 　　五十人肯定不够看。 　　但是， 　　“别忘了，我是修士。而且，我现在是三品，寻常人等已经无法奈我何了。” 　　李清茶说道。 　　钰筠缓缓点头，没有再劝。 　　她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我们才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现在就要分别。” 　　李清茶调笑， 　　“怎么？你真想突破啊？” 　　“啊？跟突破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不是想痴缠着我双修，然后突破？” 　　“去！” 　　钰筠伸手在李清茶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没个正型的家伙！ 　　不过，那一句玩笑也确实将钰筠离别的哀愁冲淡了不少，无奈地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 　　她环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布轮的城墙上， 　　李清茶弄碎佛门正念玉舍的事如在昨日。 　　狐妖少女伸个懒腰，说道：“如今，布轮的书院已经步入正轨，大王、左王，再就是我父亲，都不准备插手此事了，结果，你这个功臣却要离开。” 　　李清茶摆摆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嘛~” 　　“你倒是看得开。唉……就是不知道这书院能不能像白鹭书院那样，培养出真正优秀的人才。” 　　“放心吧，没问题的。经吾是谦谦君子，不会藏私，不像我，总是留一手。” 　　钰筠忍不住白了李清茶一眼。 　　说到房经吾， 　　她看了眼不远处，说道：“房先生应该也想与你道别。” 　　说完，少女便策马让开了。 　　房经吾来到李清茶身边，看看钰筠，又看看李清茶，露出一个笑容， 　　“四为先生当真是年少风流。” 　　李清茶摆摆手， 　　“房兄，你就别取笑我了。” 　　“四为先生，在下是真的佩服你，短短几个月，就在妖族的领地把书院办了起来，还将那般妖族贵族治得服服帖帖，不敢来惹事。而且，你现在又突破了吧？” 　　“嗯，确实是突破了。” 　　呼~ 　　房经吾似是有些感慨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目光飘远，口中缓缓吟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四为先生此诗，真是把燕州关外的景致描写到了极致。” 　　李清茶愕然，不知道房经吾为什么忽然抒情， 　　他本以为对方会谈论实际工作呢。 　　房经吾笑， 　　“四为先生，我已经命人去善郓武宗请儒圣文碑下山了。” 　　听他忽然这么说，李清茶恍然，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 　　“我非儒生，能够找到儒圣文碑，属实是有些误打误撞了。” 　　“四为先生何必谦虚？之前，我时常想，比修为，我不如四为先生；比天资聪颖，我不如四为先生；比奇技淫巧，我不如四为先生，但总归有一点足以自傲……没想到啊，现在连这一点都不成了。” 　　“房兄……” 　　李清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房经吾摇摇头， 　　“不过嘛，我这个人最会聊以自wei了。我辈儒生，除了要熟读儒家经典，还须修史，不知四为先生研究什么史？” 　　李清茶挠头， 　　“我不读史书啊……” 　　“果然。” 　　“太阳底下无新事嘛~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 　　房经吾愕然， 　　随即，他联想到皇帝病重的消息，种种猜想涌上心头， 　　他哑然失笑道：“好！好一个‘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四为先生果真是世间大才，难怪能得到圣人垂青，我是心服口服了！” 　　话音刚落，他便对李清茶深深地作揖， 　　“四为先生，此去京城定然是凶险万分，学生祝你旗开得胜！” 　　钰筠也展颜一笑， 　　“房先生就放心吧，她没问题的！” 　　说完，对李清茶微微眨眼， 　　“对吧？” 　　李清茶不由得哈哈大笑，回道：“春风得意马蹄疾。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挡我的路！” 　　她调转马头， 　　“驾！” 　　武定侯的队伍向京城出发。 　　￥￥￥￥￥￥￥￥￥￥￥￥ 　　第六卷完。 　　求票。 第七卷 第612章 挟威归来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夜色稀薄，雪花纷纷攘攘地飘下来，落在地上，随后被马蹄踩过，留下一片难行的泥泞。 　　“驾！” 　　“驾！” 　　远远而来的是一队骑兵。 　　为首之人身不着盔甲，反而穿文士青衫，长相英俊非凡，年纪轻轻便有股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李清茶。 　　她蓦地拉紧了马缰， 　　马儿跟着发出了一声嘶鸣，高高地扬起头，打个响鼻，鼻中喷出雾气， 　　马毛带雪汗气蒸， 　　马鬃一绺一绺地“捆扎”着，就是被汗水浸润所致。 　　在队伍前，矗立着京城的北门—— 　　德胜门。 　　古代的城市建设和管理，主要偏重于政治军事来进行考量，对于京城这种规模的城市，城门几乎是唯一的对外出口， 　　所以，按规矩，为了防止意外，夜晚是要闭门的。 　　李清茶紧盯着德胜门，皱眉道：“怎么回事？” 　　一名京营士兵策马跑来， 　　“侯爷，情况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平时九门戒严，绝不会派出这么多士兵，更不可能借调……” 　　他指了指女墙， 　　“那是神机营的火炮。” 　　李清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神机营是京营三大营之一，而京营不负责城防，除非发生特别重大的事件，比如上次七皇子自亳州回京，皇帝为了给七皇子一个下马威，就从京营调出过军队镇守码头和宫城。 　　李清茶不由低头沉思， 　　京中情况难道已经糜烂致斯了吗？ 　　可是，监正没有通过钦天监的特殊法门给池未离传信，说明事情还没有脱离掌控， 　　白丝不得骑姐…… 　　李清茶率着五十名京营士兵赶到城门下， 　　城门仍然紧闭不开，女墙上甚至没人探出头来往城下看上几眼。 　　李清茶抬手， 　　立即有士兵喊道：“城上守军，武定侯李清茶回京，还不速开城门！” 　　“……” 　　“……” 　　“……” 　　寂静席卷。 　　士兵憋足劲儿又喊了几遍，脖颈处的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喊话喊得都气短了， 　　结果，就是无人回应。 　　李清茶抬头， 　　城墙之上人头攒动，不可能没听见。 　　想来，他们要么接到了“坚决不能开门”的命令；要么就是拿不准城下新晋侯爷的地位，是否开门需要向上级请示。 　　啧…… 　　李清茶咋舌，伸出右手， 　　“弓来！” 　　士兵愣了一秒钟，这才取来弓箭，递给李清茶。 　　李清茶从没用过弓，但作为高品修士，射箭跟玩耍也差不多， 　　她张弓搭箭，抱元守一， 　　两石重的弓被“吱呀”地拉开了，如同满月。 　　下一瞬， 　　咻—— 　　箭矢直直地飞出，伴随着飒飒风响，流星一般飞向城墙，钉在了兵卫舍的大门上， 　　箭簇没入木板，尾羽甚至颤都没有颤一下。 　　用这种方式来叫门，上面的士兵不可能再视若无睹了。 　　有人从女墙的缺口探出头， 　　“京城夜间九门关闭，何人以羽箭叫门！？莫不是要造反攻……” 　　结果，“攻城”的“城”字还没出口，他就缩了回去，因为他看到李清茶正再次拉开弓弦， 　　咄咄咄—— 　　连续三声，弓弦发出脆响，却没有箭羽的白影。 　　李清茶身后的士兵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 　　“兵马司的人真是孬种！” 　　“侯爷根本没搭箭。” 　　…… 　　嘲笑声四起。 　　李清茶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之后对身边的士兵点点头， 　　后者会意，对城墙大喊道：“武定侯李清茶要进城，谁在城上当值？还不速速开门？” 　　城上又是一阵骚乱。 　　过了大概半分钟，兵马司的人才推出“冤大头”， 　　只见一位守城的将领探出头来，头盔戴得歪歪斜斜的，以李清茶的目力，甚至能看清他前额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他了。 　　将领说：“现……” 　　李清茶当即打断道：“何人在回话？” 　　将领被噎个半死，赶紧说：“卑职是兵马司城守百户庞乾，见过武定侯。” 　　李清茶冷哼，心说还真是替死鬼， 　　九门城守的长官少说得是千户。 　　她说：“怎么回事？谁下令让你们封锁德胜门的？” 　　庞乾高声回答：“侯爷，咱们京城九门夜间向来都是封闭的，您何来此一问呐？” 　　“哼！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啊这……” 　　庞乾额上汗珠滚滚，比刚才更多了。 　　李清茶说道：“马上就到寅时一刻了，眼看着就要早朝，还不到开门的时候？现在立即开门！动作快点儿！” 　　语气不容置疑。 　　庞乾被说得作声不得，重新缩回了城墙里，应该是又找上级请示了。 　　过得片刻，德胜门被推开， 　　庞乾疾步跑来， 　　“侯爷……” 　　他听说过李清茶的赫赫凶名，知道亳州海滩上那近千的尸骨便是出自李清茶的手笔， 　　此刻，他看到李清茶面色严峻，下意识地有些胆怯， 　　“入冬以来，天亮的是越来越晚了，我们这些守城的也拿捏不好开门的时间，实在是无心之过，还望侯爷多多包涵。” 　　明显是找理由， 　　京中没有打更人吗？ 　　李清茶懒得计较，干脆问道：“到底是谁下令封锁的九城？” 　　咕…… 　　庞乾恐惧地咽了口唾沫， 　　“侯爷，没人……” 　　“哼！是太子吗？或者是二皇子？” 　　“……” 　　庞乾不敢回话。 　　李清茶看他一个百户，想来也不会知道那么多，不由得摇摇头， 　　她一紧马缰，调转马头，准备进城。 　　没想到，庞乾稍微挪了挪位置，挡在前面，说道：“侯爷，天色未明，您不妨过些时间再进城，免得惊动了圣驾。” 　　李清茶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本侯回京上朝述职，何来‘惊动圣驾’一说？” 　　“侯爷……” 　　“你一介小小百户，无非是被人推出来的炮灰罢了，本侯劝你一句，现在速速闪开，莫要自误。” 　　李清茶单手扶住挂在马侧的流光，自上而下俯视， 　　压力排山倒海。 　　庞乾虽然是兵马司的百户，但没有真正统兵御敌的经验，气势瞬间馁了，唯唯诺诺的，犹豫再三，心下做好权衡，终究还是让出了一条道来， 　　所谓“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他被李清茶说服了，不想当炮灰。 　　李清茶在马股上甩了一鞭，领着士兵冲入德胜门，直朝午门广场的方向赶去。 第613章 “雪人” 　　众人穿过街区。 　　李清茶环视一圈， 　　以往，这时候该有卖吃食的商贩准备早饭的售卖了。 　　但京城的百姓们都很敏感，或许是察觉到了局势的紧张，再加上天空中飘着细雪，导致气温很低，街道上人烟稀少。 　　不多时，他们远远地看到紫禁城， 　　只见殿宇的琉璃瓦上铺着皑皑白雪，平添苍凉。 　　池未离赶到李清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宫城那边你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吧？我用不用先回去找师父和未央，问问具体情况？” 　　李清茶沉吟，之后点点头， 　　“嗯。” 　　池未离深深看她一眼，嘱咐一句“万事小心”，之后便策马离开了大部队，朝摘星楼出发。 　　李清茶带其余人等前往宫城， 　　还没到午门广场，便有兵马司的人上前来阻拦，但都被李清茶斥退， 　　他们只能放行，眼睁睁看着李清茶带队纵马疾驰。 　　来到午门， 　　李清茶抬手一勒马缰，看着广场上的情况， 　　她身后，五十名京营士兵也屏息凝神，瞪大了眼睛。 　　广场上规则地分布着一尊又一尊的“雪人”， 　　他们直挺挺地杵在那儿，体温将身上的积雪缓缓融化掉，但新雪落在他们身上，一层层加厚，又让“雪人”变得愈加晶莹。 　　在雪人与雪人之间，不是白色的积雪，而是灰色的石砖地面，是周围走动的兵马司士兵踩出来的道路。 　　有人说：“侯爷，那些是文武百官……” 　　李清茶浅浅地“嗯”了一声，翻身下马，朝“雪人”走去， 　　京营的士兵们紧随其后。 　　五十多人踩在积雪上， 　　嘎吱—— 　　阵阵闷响。 　　有官员回过头，看到李清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显得死气沉沉的， 　　他们已经被冻僵，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李清茶继续往前走， 　　蓦地， 　　“解大人？” 　　她发现了右手边的一名官员，正是礼部右侍郎解承宣， 　　两人有同僚之谊。 　　解承宣的身体动了动， 　　“李大……侯爷！？你何时回的京！？” 　　李清茶摇摇头，单手摁在解承宣的肩上，气机运转，解承宣身上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逐渐露出下面的红色官袍， 　　之后，她对身后的京营士兵说道：“准备温水、棉被，快去！” 　　众士兵还未应诺，兵马司的人便来了， 　　“来者何人？” 　　李清茶却权作未闻，对士兵说：“还不快去？” 　　士兵拱手， 　　“诺！” 　　他们急匆匆地离开了。 　　兵马司的人看到自己被无视，单手扶住腰间佩刀，要上前锁拿李清茶，但当他们看到李清茶的脸时，顿时就蔫儿了。 　　有人说：“侯爷，您怎么……” 　　李清茶说道：“你们也去准备温水、棉被！还有一点，已经失去意识的官员先拿雪团擦身，要是有哪位大人被冻出个好歹来，当心你们的小命！” 　　“……” 　　“……” 　　“……” 　　寂静降临， 　　那些兵马司的人没有行动。 　　周围的官员对李清茶投来视线，眼中出现重新被点燃的希望之火， 　　武定侯回京了！ 　　有武定侯在，事情就有转机。 　　这时，前面传来楚中天疲惫的声音， 　　“武定侯，没必要为难他们，他们也不过是听令行事。” 　　李清茶快步走去， 　　只见楚中天站在百官最前的位置，脸被冻得煞白，但看上去并无大碍， 　　在他身边，楚家大小姐楚安筠竟然也在， 　　她倒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色红润，正用双手隔着她父亲的官袍帮忙**肌肉、活络筋骨，显然是准备好打持久战了。 　　李清茶低声道：“楚大学士，你怎么带头跪谏……额……” 　　她看看楚中天的膝盖， 　　嗯，没跪。 　　楚中天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但因为面部僵硬，变成了苦笑， 　　他说：“跪谏？侯爷啊，文武百官中体质孱弱者不知凡几，这么大冷的天，要是玩跪谏，恐怕早就弄出人命来了。” 　　另一名大学士点头， 　　“两相制衡、相持，局势才能平衡。不管是太子还是二……咳……不管是谁下令闭朝，我们都不能让他轻易斗垮了，你说是吧？” 　　这帮官员确实都挺奸猾的，但也一心为国为民。 　　李清茶低声说：“已经连续闭朝几日了？” 　　楚中天说：“四日。” 　　算时间，正是不言在群里发消息的那一天开始的。 　　李清茶沉吟片刻，又问：“你们知不知道……嗯……皇上他……” 　　有些忌讳没法直接问出口。 　　楚中天懂了， 　　“侯爷，现在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我们不知道宫内的情况，宫里对外界的说法是皇上称病无法上朝。现在最怕的是……唉……” 　　后面的话没有明说。 　　皇权交替，往往是一个国家最有可能发生动乱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皇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会让几名最信任的大臣进入宫内，立遗诏布置后事， 　　托孤大臣的配置一般也是固定的， 　　支持太子的文官、有实权的大太监、执掌兵权的皇亲国戚……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托孤，就这么吊住了。 　　李清茶问：“确定是生病吗？” 　　楚中天点头， 　　“确定。监正进宫看过了，是生病没错，监正应该不会看走眼吧？” 　　“那用药了吗？” 　　“已经在用药了，据说是不见好转，只能无意识地卧床休养。如果一段时间还是这样，没有任何进展，那么就只能……” 　　“太子监国，我明白。” 　　“……” 　　楚中天沉默了。 　　李清茶环视一圈，说道：“楚大学士，你们这样在外面杵着也不是个办法啊。没有早朝可以，但是没有百官不行，政事还处不处理了？” 　　楚中天无奈， 　　“我们……唉……谁能想到宫内的人那么沉得住气？这都已经四天了……” 　　“你觉得是太子还是二皇子？” 　　“可以下令闭朝的，除了皇上本人，似乎只有……” 　　楚中天没有明说。 　　老狐狸！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所保留呢~ 　　李清茶知道对方想说太后，所以便不再问，继续说道：“大学士，你还是带百官先回各堂部办公，不能这么干耗着，让整个大夏停摆。” 　　楚中天看看午门的方向， 　　“宫里那边……” 　　“如果大学士信得过我的话，就交给我来想办法。” 　　“既如此，那就交由侯爷处理此事了，我与其他几位大学士会规劝百官，让他们回去坐堂。对了，侯爷如果进不了宫城，不妨请监正出山。” 　　李清茶：￣□￣｜｜ 　　姜还是老的辣， 　　楚中天这块老姜可真会借力打力。 第614章 入宫 　　加更。 　　￥￥￥￥￥￥￥￥￥￥￥￥ 　　有楚中天发话，众官员自然不会再在午门广场停留。 　　年轻官员拍打掉身上的雪，再去搀扶上了年纪的那些同僚，颤颤巍巍地朝六部口的方向走， 　　兵马司的人送上棉被，让他们裹着。 　　不多时，外面的家仆们架着马车靠近了，将官员们引上车架，急急地离去。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 　　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的主意，她是真怕文武百官被这哥俩给斗倒， 　　幸好现在把这一关给成功熬了过去。 　　这时，楚安筠靠了过来， 　　“侯爷。” 　　她对李清茶见礼，因为穿得很厚，所以动作幅度不大。 　　李清茶点头， 　　“楚小姐。” 　　“嗯……唔……” 　　磕磕巴巴，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李清茶好奇道：“楚小姐有什么话要说，不妨直言。” 　　一旁的楚中天叹气， 　　“安筠，早就跟你说过了，武定侯和七殿下关系极近，只要她进得宫去，自然无人敢对付七殿下，你没必要担心。” 　　李清茶：￣□￣｜｜ 　　七皇子还挺有一手的嘛~ 　　她轻咳一声， 　　“七殿下性情淑均，不愿主动牵扯到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中去，自保绝无问题。” 　　这算一枚定心丸。 　　楚安筠点点头，对李清茶福了一福，低声道谢。 　　之后，她转向楚中天， 　　“父亲，我去马车上等你。” 　　楚中天摆手，让自己闺女先离开。 　　楚安筠便告退了。 　　目送她的背影，李清茶将视线转到楚中天身上，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问道：“楚大学士，现在宫中应该以太后为尊，是吧？” 　　楚中天点头， 　　“没错。” 　　“那你觉得是谁撺掇太后下令闭朝的？” 　　“呵，撺掇，侯爷这个词用得可真……既然侯爷开诚布公，那我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楚中天抱着双臂，一边**取暖，一边跺脚。 　　李清茶缓缓释放气机， 　　周围的风似乎都静了一些。 　　楚中天愕然， 　　“武定侯的修为……” 　　犹豫片刻，最终没有选择继续问下去，因为他自己对修士的见解较浅，问也等于白问。 　　他将话题绕了回去， 　　“侯爷，你刚才问的问题不好说。” 　　李清茶诧异， 　　据她所知，太后和皇后亲近，因为皇后入宫后便采取了讨好婆婆的战略，以此保住正宫之位，同时也能帮助太子屹立不倒， 　　所以，在她看来，太后受到太子的影响可能性更大。 　　难道说…… 　　“太后也很喜欢二皇子？” 　　楚中天笑笑， 　　“一个聪颖孝顺、在文人士子中有口皆碑的皇子，怎么可能不受长辈的喜爱呢？我听说，前段时间二殿下给太后送过一幅画。” 　　“内容是？” 　　“画的名字叫《松柏高立图》。” 　　李清茶了然，松柏有长寿之意， 　　而且，这些树大多长在高山之上，单从“寿比南山”这个成语就能看出来，高山亦有长寿之意，出名的画作便有《庐山高图》。 　　啧…… 　　事情比想象中要麻烦。 　　之前涉及到七皇子母妃林贵妃的白骨案，就没有查清到底谁做的手脚， 　　现在又来这么一出， 　　只能说，出来混早晚要还的，就像写小说，前面埋的伏笔不回收，肯定会被喷烂尾。 　　李清茶问道： 　　“如果皇帝真……咳……楚大学士认为，太后如果做出了选择，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能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呢？” 　　楚中天叹了口气，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这句话出自《诗经·小雅·棠棣》，意思是兄弟们虽然在家里争吵，但能一致抵御外人的欺侮， 　　李清茶看了眼楚中天， 　　后者轻笑， 　　“我明白侯爷是什么意思。两位殿下虽然一向不合，若有机会，还不免勾心斗角一番。但他们终究是同胞的兄弟，小事会计较，但肩负大夏乾坤之时，应当还是知道深浅的。” 　　李清茶沉默片刻，觉得楚中天还是过于高看了两人公私分明的能力。 　　她说：“蜗角纷争，惟利是务。” 　　楚中天愕然，随即露出笑容，说道：“侯爷对人心还真是没什么信心。” 　　“楚大学士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会想那么多。我就不同了，接触的刑名案子多了，见识过师徒反目、叔嫂成仇的事情，难免会谨慎些。” 　　“哈哈，与侯爷议论政事果然痛快，比跟那些死气沉沉的老头子要有意思得多。” 　　因为李清茶用气机庇护，楚中天回暖了， 　　他面色红润了不少。 　　“既然侯爷这么说话，那我倒要问一问了，侯爷觉得这件事……侯爷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他问。 　　李清茶脸色微阴， 　　“楚大学士可曾记得我离京的契机？为何我没过中秋就出塞了？” 　　“这个……唔……文会。” 　　“对，文会。” 　　李清茶受太子之邀参加中秋前的文会，结果，第二天就有传言喧嚣尘上，说李清茶帮太子站台，是彻头彻尾的太子党。 　　朋党一事，向来是朝廷的忌讳， 　　皇帝虽然知道李清茶不可能因为利益投靠任何个人，但还是让李清茶在中秋前离京， 　　这算是一种保护。 　　李清茶说道：“那些谣言，皇上应该派人秘密调查了出处。” 　　楚中天并没有多惊讶， 　　“不是什么大事。” 　　是太子散布的，如何？ 　　是二皇子散布的，又如何？ 　　李清茶沉吟， 　　“皇上会不会这件事的主使心生嫌隙呢？” 　　“会，但皇上不会表现出来。侯爷，你应该清楚，皇上深不可测，且老奸巨……我换个说法吧，你别忘了，监正是调查过的，皇上是真的生了疑难病。” 　　“这件事，我须得入宫才能知道。” 　　楚中天没有接茬， 　　他不知道李清茶为什么对太子或者二皇子的观感那么差，当然，这跟他对事涉林贵妃的那起白骨案所知不详有很深的关系。 　　楚中天看了眼宫城的方向， 　　“侯爷准备如何进城？要知道，现在里面可是太后说了算的。” 　　李清茶笑， 　　“简单得很。楚大学士刚才说‘谁能想到宫内的人那么沉得住气？’，其实不然。文武百官在午门广场杵了四天，里面的人真能一点儿不慌吗？” 　　“这……” 　　“我刚一回京，就把你们劝回了各堂部，这个功劳不算小吧？” 　　臭小子！ 　　楚中天摇头，嘀咕道：“我们累死累活这么久，倒叫你小子摘了桃子。” 　　本以为要监正出马，现在看，似乎用不着了。 第615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楚中天坐马车离开。 　　李清茶走向角门，敲开讯口，把牙牌递了进去， 　　里边的小黄门验过后，说：“侯爷，您也看到了，皇城封闭，连早朝都闭了，外人进入不得。” 　　果然如此。 　　李清茶笑道：“没关系，你帮本侯带个话。” 　　小黄门犹豫片刻， 　　“侯爷请说吧。” 　　“你跟太……唔……这样吧，你带话到子午宫，就说武定侯回京述职，驱散了在外面‘跪谏’的文武百官，宫城之围已解。” 　　“诺。” 　　小黄门走了。 　　李清茶觉得这个消息应该带给太后，但具体怎么传达，还是交由思柔来说比较好， 　　公主殿下情商高得很，懂变通。 　　过不多时，角门果然打开了。 　　李清茶随内官进宫，发现宫内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众侍卫披袍擐甲， 　　啧…… 　　她暗自咋舌，眉头皱起。 　　宫内气氛森严，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如果消息传到宫外，恐怕一众大臣又得来午门广场大闹，说什么“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但愿他们别做什么拎不清的事。 　　李清茶这么想着，随人前往仁寿宫， 　　到达宫外，内官拱手， 　　“侯爷，请进。” 　　李清茶愕然， 　　“你不用通报一声？” 　　“太后的意思是侯爷可以直接进仁寿宫，无须通报。” 　　“唔……多谢。” 　　李清茶脑子懵懵地进入暖阁。 　　仁寿宫内的布置很简朴，几乎看不到什么名贵的玉器、瓷器，就是木制家具的材质比较好， 　　此时，外殿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 　　她看向两边的宫女， 　　宫女对李清茶微微一福，然后指向通往中殿的小门。 　　李清茶会意，走过去掀开门帘， 　　没想到，她刚打开一个小缝，就听里面传来较为激烈的议论声。 　　一个声音说道：“皇后啊，这事儿闹得确实是太大了。连续四天，文武百官天天来，来了之后就跪，一跪就是一天……” 　　声音苍老，还有底气数落皇后，在后宫中只有一个人选—— 　　太后。 　　李清茶嘴角勾起， 　　自己所料不错，老人家终究是有所顾虑的。 　　这时，另一个声音反驳道：“母后，他们就是做做样子罢了，说是‘跪谏’，可哪有人跪？” 　　这个声音属于皇后。 　　太后叹气， 　　“哎呀，你怎么就是……好好好，就按你说的，他们没跪，可是天气这么冷，连续四天杵在室外，一般人也吃不消啊。你想想，若是冻死几个，激起众怒……” 　　“……” 　　“……” 　　“……” 　　中殿内一片沉默。 　　过了一阵，思柔的声音传出， 　　“娘娘、皇祖母，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武定侯回京述职，想今日上朝，看到外面的文武百官，便随手驱散了。” 　　随手…… 　　李清茶无语，心说公主殿下可真会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清茶是什么有实权的侯爷，官员们都得给面子的那种。 　　太后无奈地叹气， 　　“治标不治本。武定侯在外廷声誉再好又有何用？他也只能拖得一时。明天如果宫里还没个说法，那帮人怕是还会闹将下去。再说了，武定侯聪颖过人，肯定懂明哲保身的道理，别忘了，他现在是侯爵、是勋贵，在外廷没有实际职务，完全可以抽身而去，人家肯站出来收拾乱摊子吗？” 　　皇后立即附和， 　　“是啊。” 　　“……” 　　“……” 　　“……” 　　再次沉默。 　　李清茶默默摇头，心说皇后确实沉得住气，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提出太子监国，作为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皇帝毕竟是太后的儿子，相比起太子这个孙辈，肯定还是皇帝离得更近一些，皇后提议太子监国，必然让婆媳心生嫌隙。 　　有这么聪明的皇后保驾护航，太子面前的路确实会平坦些。 　　李清茶贴着帘缝儿，向里瞄了一眼， 　　坐在正位上的太后穿常服，双手捧茶杯，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 　　在她右手边，坐着皇后， 　　皇后明艳照人，算下来应该将近五十岁了，但看容貌不过三十几许的丽人，只是妆容刻板严肃，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李清茶惊讶的是，皇后甚至戴着凤冠， 　　根据《大夏会典》，皇后非遇大型节庆、典礼，一般不着凤冠，因为凤冠上宝石无数，重量逾三斤，举动稍大就会行脱帽礼， 　　没想到，皇后稳稳地戴着，应该没少对着镜子练习。 　　李清茶扯了扯嘴角， 　　这个女人，八成很贪恋权力和地位。 　　她又往旁边瞄，没看到思柔，因为思柔的身形被门帘完美遮住了。 　　这时，太后啜饮茶水，说：“唉……本以为那些书生受不得冻、挨不得饿，却没想到却会打持久战，天天在宫城外面堵门。” 　　皇后叹气道：“这件事最好快点儿解决。” 　　“怎么？” 　　“虽说外面下雪，街面上的行人少了，但事情总归瞒不住，何况已经发酵了四天，民间肯定知道百官堵宫城的事，难免要胡乱猜疑的。” 　　“皇后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这……” 　　皇后只说是个问题，却不说怎么解决，推拉的手段玩得相当溜， 　　最后，还是抛回给太后。 　　太后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 　　李清茶清清嗓子， 　　“咳咳……” 　　她转过身，对宫女点点头。 　　宫女立即会意，唱道：“武定侯李清茶求见。” 　　一瞬间，中殿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阵，太后的声音响起， 　　“宣。” 　　李清茶掀开门帘，上前拜道：“臣，李清茶，拜见太后、皇后娘娘。” 　　太后看她一眼， 　　“果然是俊俏的后生，快快平身。” 　　“是！” 　　李清茶起身，垂着眼睛往思柔的方向瞟， 　　许久未见，公主殿下似乎清减了一些，原本珠玉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了一些，透出几分狐媚， 　　她没有看李清茶，而是对太后道：“皇祖母，这位武定侯可厉害得紧呢~” 　　太后说：“思柔在内宫之中，竟能听到外臣之事？想来，武定侯所作所为确实独到，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封侯爵。” 　　思柔见缝插针，开始说李清茶的功绩， 　　刑名、亳州、秋狩、办学…… 　　李清茶从旁配合，说这都是皇帝领导有功、伯乐识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舌灿莲花，把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嘴角终于有了笑模样。 　　皇后的目光在思柔和李清茶之间游弋着，眉头皱起， 　　她轻咳一声， 　　“母后，还有正事儿没干呢。” 第616章 变化 　　太后余兴未尽，但还是强行把话题扯了回来， 　　“武定侯，百官‘跪谏’的事，全赖你出面才能顺利解决，哀家在这里谢过了。” 　　李清茶拱手， 　　“娘娘折煞微臣了。” 　　“现在的问题……唉，你是怎么看的？” 　　“臣刚回京，对京中之事还没有完全掌握，只在楚大学士那边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不敢妄下论断。臣想去一趟乾清宫。” 　　其实，应该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使是老成持重的楚中天在这儿，也会那么说的， 　　但李清茶总感觉事情不简单。 　　皇后恨得暗暗咬牙， 　　李清茶此人的危险她是很清楚的，别的不说，就说那起白骨案，能够在一天时间内按图索骥，即使是再厉害的刑名老手也办不到。 　　皇后轻咳， 　　“侯爷想先摸清京中事态，也属正常，只是这件事拖不得太久啊。” 　　李清茶笑道：“哪件事？” 　　一句话给皇后噎住了。 　　太后看着李清茶，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貌似人畜无害，实则外圆内方，棱角尖锐得很， 　　老人家说：“武定侯所思所虑也不无道理，你若想去乾清宫，便去吧。” 　　皇后道：“那百官那边该如何交代？” 　　“先等等吧。” 　　“……” 　　皇后说不出话了，面无表情地看李清茶一眼。 　　李清茶当然权作未见， 　　“臣，告退。” 　　太后疲惫地摆摆手， 　　“去吧。” 　　接着又转向思柔，说道：“思柔，你带着武定侯过去。” 　　思柔行礼， 　　“诺。” 　　两人一起出了仁寿宫，往乾清宫的方向走。 　　呼~ 　　李清茶长出一口气，快步跟上公主殿下，凑过去低声说道：“思柔，我……” 　　没想到，思柔有些冷淡地打断：“先说正事。” 　　李清茶愕然， 　　“生气了？” 　　“先说正事。” 　　思柔还是那句话。 　　李清茶唯有无奈地点点头，问道：“思柔，你觉得皇上真的只是单纯的生病吗？如果不是，那幕后主使是太子还是二皇子？” 　　思柔摇头， 　　“这一点我也不知。但既然监正判断是疑难病，那想来应该没错。” 　　她的语气有一点儿迟疑，似乎是有所保留。 　　李清茶环视一圈， 　　周围有不少大内侍卫，虽然都目不斜视，但难保他们当中不会有各宫的耳目，思柔的谨小慎微可以理解。 　　她又问：“那你觉得皇后……” 　　后面的话不用说明，思柔也能会意。 　　公主殿下叹气， 　　“骑虎难下。” 　　“怎么讲？” 　　“父皇出了事情以后，太子便衣不解带地照顾，甚至立下誓言，父皇一日不痊愈，他就一日不搬出乾清宫，孝心天地可鉴。” 　　“百善孝为先嘛~正常。” 　　任谁都能听出李清茶语气中的嘲讽， 　　她此时终于明白皇后只字不提太子监国的原因了，实在是因为前面把戏唱得调门拿捏太高，现在想下已经下不来了， 　　那么，对皇后来说，唯有两条路， 　　一、让太后提太子监国； 　　二、让百官提太子监国。 　　总而言之，她和太子是坚决不能提的，否则前面的孝心都成了表演。 　　思柔看了李清茶一眼，说道：“本来皇祖母也是要陪父皇的，没想到……哼！” 　　李清茶好奇， 　　“怎么？” 　　“皇祖母每次去乾清宫，都有少说五个皇子在那边儿伺候，再加上太医院的御医、乾清宫以及各宫的宫人，导致殿中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皇祖母每次过去还得插队，她实在受不了，便每天早晚各去一次，只看看父皇的病情变化，确定没问题就回仁寿宫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只因未在帝王家。” 　　这句话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思柔只当没听见。 　　两人没再交流此事，一路来到乾清宫。 　　乾清宫外有无数宦官、宫娥，都是从各宫来的，随时准备听里面的主子召唤，端水送药。 　　门口的大太监看到李清茶，不由得愕然， 　　他快步迎上来， 　　“李主事……不不……武定侯，您何时回京的？” 　　李清茶摆了摆手， 　　“不说这个。” 　　她上下打量大太监一眼，好奇道：“公公不是贴身伺候皇上的吗？怎么在外面站班啊？” 　　大太监苦笑， 　　“有那么多殿下在，哪还用得着咱家‘献殷勤’？” 　　他故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音，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自明。 　　李清茶说：“我可以进去吧？” 　　大太监迟疑片刻，点点头， 　　“咱家给侯爷带路。” 　　他本应进去通报一声的，但想到太子就在里面，太子看到李清茶的表情应该异常精彩，所以直接自作主张了， 　　作为皇帝身边的老人，他有任性的资本。 　　大太监领着李清茶进入乾清宫暖阁， 　　暖阁内的布置没设么变化，各种家具都颇为奢华，角落处的盆栽郁郁葱葱，甚至还有一些热带植物， 　　其中有一株树颜色焦黑，像是被烧过的样子，有几分病恹恹的，那是李清茶于三宗论道时雷劈宫城点燃的满剌加萱草花， 　　想来，皇帝是担心再出意外，特意安排人移栽进的室内， 　　毕竟是域外小国贡品，真弄坏了也是麻烦事儿。 　　暖阁内温暖如春，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但皇帝状态并不好， 　　他躺在榻上，面色苍白。 　　在床边，太子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那儿，赏给几人一个后脑勺， 　　他说：“怎么回事！？本殿不是让你们几个都在外面呆着吗！？这个时候还要来添乱，莫怪本殿不顾兄弟姐妹的情谊！” 　　能听出来，太子把其他皇子、皇女赶去偏殿，“独占”了他父皇。 　　大太监恭声道：“殿下，武定侯求见。” 　　太子摆摆手， 　　“不见。” 　　“……” 　　“……” 　　“……” 　　诡异的沉默降临，空气中似乎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蓦地，太子回过头， 　　“你说谁求……唔……” 　　他瞪大眼睛，紧盯着李清茶。 　　李清茶拱手道：“殿下，臣回京述职，没想到听说了皇上陛下重病的消息，特来探望。” 　　太子明显有些慌乱， 　　“你怎么……”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挡在床铺旁，这才继续说道：“武定侯不是在妖族领地办学吗？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回来了？” 　　李清茶的目光锁在太子身上， 　　离京前，她受太子之邀参加中秋文会，太子被她忽悠瘸了，两人关系还不错， 　　可此次回京，太子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 　　原因为何？ 　　李清茶不动声色， 　　“眼看着年关将近，臣如果不回来，恐怕就要在妖族领地过年咯~” 　　两人视线交汇， 　　太子尴尬地咳嗽一声，移开视线。 第617章 诡谲难明 　　加更。 　　￥￥￥￥￥￥￥￥￥￥￥￥ 　　李清茶的视线落在皇帝身上。 　　她想到了两人上次见面，那个时候，皇帝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疲态， 　　想来，太子和二皇子的事弄得他心力交瘁吧。 　　皇帝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牙齿偶尔摩擦发出响动，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做梦。 　　李清茶上前， 　　“皇上病情如何？” 　　太子谨慎地看她一眼，往旁边让了让，但仍卡着身位， 　　他说：“病因不清。” 　　“那病理呢？有没有推测？” 　　“监正没有说。至于太医院那边，御医的说法是，寒气袭体，阻滞经络气血，但宫城内地热充足，又有皇气，乃是亢热之地，亢阳之气过甚，阴阳相冲，将寒邪之气逼入脾肾，导致脾不能运化、肾不得纳气。” 　　“这不是伤风的病理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因为太医院的人都瞧不出具体是何种病症，只能以常理度之。” 　　太子似乎恢复了镇定，说话不再磕磕巴巴。 　　但刚才的态度，李清茶不会忘， 　　她决心试探， 　　“殿下，你可知宫外之事？” 　　太子摇头， 　　“自父皇生病，本殿便在乾清宫住下了，不要说宫外之事，即使是宫内之事也一概不过问，所见所闻只有暖阁内这一亩三分地。” 　　“原来如此，殿下竟然没听说百官‘跪谏’之事。” 　　“哦？” 　　太子稍微坐正了身子， 　　他很有兴趣。 　　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可以断言，太子和皇后在打配合，这对母子的计谋很简单，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两人看似没有联系，实则是捆绑的， 　　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国不可一日……” 　　话说一半，住嘴了，像是刚刚注意到皇帝在旁，不宜说那些犯忌讳的话。 　　太子的呼吸粗重了些， 　　“百官逼宫了？” 　　“没有，已经被我打发走了。殿下，别看我只是新晋的侯爵，但在外廷还有些声望，那些官员都回到各堂部坐堂去了。大夏不能停摆啊……” 　　“这样啊……那……那再好不过。” 　　太子的表情很怪异，说的话并非发自真心。 　　李清茶认为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目光再次落到皇帝身上，稍作停留， 　　病情的事，还是得找监正打听。 　　之后，她对太子拱拱手， 　　“殿下，先行告退。” 　　太子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没有送行的意思。 　　李清茶和思柔对视一眼，离开暖阁。 　　她们刚出门，一个意料内的人便迎了上来，对李清茶拱手道：“武定侯，实在是好久不见了。” 　　来人是二皇子。 　　他蓄起了一绺小胡子，比之前白面无须的形象多了分男人味儿。 　　李清茶眯起双眼， 　　“二殿下，好久不见。” 　　“本殿听说武定侯今日回京述职，顺手在午门广场驱散了文武百官。侯爷离京将近四个月，在外廷还能有如此声望，大丈夫当如是。” 　　“殿下过奖。” 　　李清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任尔东南西北风。 　　二皇子笑， 　　“不过，侯爷此事做得不太对。” 　　李清茶挑了挑眉， 　　“殿下何出此言啊？” 　　“文武百官围堵宫门，貌似有欺君之嫌，实则是为国为民。侯爷不妨想想，如果大夏一直不早朝，各部运转全靠大学士衔接，短时间内或许能应付，长时间呢？殿阁大学士有票拟之权，但终究要送到宫内披红，一些大事他们是做不了主的，悬而不决久了，必然动摇国家根基。” 　　“殿下所言甚是，不过，堵门怎么看都不好吧？” 　　李清茶不由来了兴致， 　　她决定暂时先不发表观点，看看二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皇子也心知肚明， 　　他呵呵一笑道：“侯爷说的对，堵门确实有碍观瞻，让百姓们看了，还当他们要造反呢~” 　　开完玩笑，他话锋一转， 　　“不过，本殿认为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可如今皇上缠绵于病榻，暂时还看不到痊愈的希望，除了等待似乎别无他法。二皇子刚才说要解决，该如何做？” 　　“太子监国。” 　　啧…… 　　没想到，先说出这四个字的不是百官、不是皇后、不是太后，甚至不是太子本人，而是太子的直接竞争对手二皇子， 　　李清茶沉吟片刻，说道：“殿下还真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二皇子摇头， 　　“本殿可不敢。咱们二人相商于暗，所说的内容不外传，至于旁听者，只有思柔一人，她嘴巴也严实得紧，不会出去乱说。” 　　“殿下的意思是，你只是随口一说吗？” 　　“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侯爷是怎么想的，本殿又操纵不了。” 　　二皇子表现得很自信。 　　李清茶有种感觉，这货一定是掌握了太子或皇后的把柄，否则不会故意将太子送上那个位置， 　　这小子，正等着时机成熟摘桃子呢~ 　　情势本就诡谲难明，现在的疑点变得更多了。 　　李清茶说：“虎父无犬子，殿下和皇上当真相似。” 　　二皇子双瞳一缩，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他后退半步， 　　“侯爷说的哪里话？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拿本殿和父皇相比，本殿如果应了，恐怕几晚都要睡不着觉咯~” 　　语气中充满了诚惶诚恐。 　　如果是一般人，说不定真就被骗了，但李清茶深知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纠葛，又懂钦天监的望气术，自然能看出演戏的成分。 　　当然，也不全是演戏， 　　二皇子对皇帝的敬佩确实很重，“天心之皓月”并非夸张的说法， 　　至于他是否真的认为自己是“腐草之荧光”…… 　　李清茶觉得不是。 　　她拱拱手，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惜的是，我现在是侯爵，在外廷没有实职，而太子监国一事当由大学士和礼部下判断，我插不上话。” 　　二皇子的表情僵了僵，暗骂一句小狐狸， 　　谁不知道李清茶在朝中的分量？ 　　他说：“侯爷高风亮节，不贪恋权位，实乃为官典范。只是国家危难之际，有担当者应勇于……” 　　话才说了一半，暖阁的门忽然被太子推开了， 　　“打盆水来！” 　　候在外殿的宫人们立即行动起来。 　　太子没有立即进屋， 　　他环视一圈，视线便落在了李清茶、二皇子以及思柔三人身上，看似若无其事，实则充满了探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皇子立即闭上了嘴，表情比吃了那啥还难受。 　　这兄弟俩…… 　　李清茶心中冷笑，对二皇子拱手， 　　“臣先行告退。” 第618章 本宫 　　李清茶和思柔离开乾清宫。 　　天色已然大亮，太阳高高挂起，缓缓将夜里的寒意驱散， 　　看样子，应该已经过了辰时。 　　思柔低着头， 　　“来，本宫有话与你说。” 　　她转身朝子午宫的方向走， 　　整个过程都没抬眼看李清茶，或者与李清茶有任何的视线交流。 　　李清茶只当公主殿下是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心中虽有诧异，却没有多纠缠，快步跟上了思柔的身影。 　　两人来到子午宫。 　　宫女们看到李清茶，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李主事终于回来了。” 　　“什么‘李主事’！？人家现在是武定侯，要叫‘侯爷’的。” 　　“唔……不管叫什么，回来就好，省得殿下茶饭不思。” 　　…… 　　这帮人还真是有够八卦的。 　　李清茶：￣□￣｜｜ 　　她低声问：“你也不管管她们？” 　　思柔没回话，而是回头瞪了李清茶一眼，有一些幽怨，仿佛在吐槽：“你有胆子做，不许人家说啊？” 　　这是两人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公主殿下呆了呆，错开视线， 　　“快点儿来。” 　　说完，她进了子午宫正殿，之后转入书房。 　　李清茶跟上。 　　她一进门，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书房内一点儿不整洁， 　　地上倒不会多脏，就是很乱， 　　桌子上的茶杯随意摆放，各种书稿被揉成团天女散花了一地，坐垫凌乱不堪，各种典籍东一本、西一本，整个书桌一塌糊涂， 　　唯一幸免的只有文房四宝，整齐地占据书桌一角。 　　看这情况，就能感到书房主人的心境之乱。 　　李清茶叹气， 　　“思柔……” 　　结果，才叫了对方一声，就被打断了， 　　思柔说：“七号？” 　　李清茶不由得一愣，随即释然， 　　不言在群里说完皇帝病重的消息，之后，七号便不断询问一号宫内的事情，就好像确定知道一号是皇宫中人似的， 　　从这一点还能判断出七号不是七皇子，否则不会问那么多。 　　而且，李清茶立即放下了妖族的事，赶回京城，基本可以断定她是群员， 　　多方面综合，思柔得出结论—— 　　李清茶=七号。 　　公主殿下抱住双臂，向后靠了靠，倚住桌沿， 　　这像是防卫姿态。 　　李清茶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然，两行清泪从思柔的脸颊滑落， 　　她低着头， 　　“清茶，我好累。如今父皇病重，大哥和二哥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愈加严重，皇后又纠缠在皇祖母身边，后宫之中人人自危……” 　　这一刻，永远优雅、勇敢的思柔表现出了柔弱的一面， 　　她刚才在李清茶面前表现冷漠，其实是一种保护色。 　　李清茶有些心疼， 　　她走过去，将少女搂在怀中， 　　“别怕，我回来了。” 　　思柔将头埋在李清茶怀里，似是为刚才一瞬间的脆弱感到羞耻，用李清茶的衣服蹭啊蹭，把眼泪抹干， 　　她继续说道：“其实，我很矛盾。” 　　李清茶没有回答， 　　“……” 　　“……” 　　“……” 　　寂静笼罩。 　　唉…… 　　思柔深深叹气，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宫内、宫外将会倾轧不断，纷争骤起之后，你这个新晋的武定侯绝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我很矛盾，既想你回来，又担心你回来以后，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李清茶笑了， 　　“你担心我斗不过他们？” 　　“怎么会？！咱们侯爷阴险狡诈得很，只有你攀咬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为难你的道理？” 　　“那你有啥好担心的？” 　　白丝不得骑姐。 　　思柔默然， 　　良久， 　　“我担心你会变成和大哥、二哥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清茶深深看思柔一眼，没说“你对我那么没信心啊？”这种调侃的话。 　　思柔在宫中日久，无论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经历的种种都让她对权力对人的异化深信不疑，也难怪会有那种担心， 　　只是，她不知道李清茶的灵魂来自现代，皇权的诱惑虽然很大，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何况李清茶现在是高品修士，一些内在的追求已经变了。 　　她说道：“思柔，我现在是三品了。” 　　思柔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侯爵在外廷又没有实职，哪来的……唔……你说的三品是三品修士？” 　　“嗯。” 　　“咱们初见之时，你那个时候是几品？是不是九品？” 　　“嗯。” 　　思柔：！！！ 　　她虽不是修士，但对修炼的常识还是有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九品到三品，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而是“怪胎”。 　　咕…… 　　公主殿下咽了口唾沫， 　　“你……唔……历史上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修士吗？” 　　李清茶沉吟， 　　“有的。” 　　“谁？” 　　“儒圣就是一步登天，以凡人之躯成就超品。” 　　一句话给思柔干沉默了， 　　李清茶拿自己跟儒圣做比较，心气之高，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 　　这人好臭屁哦~ 　　思柔不满， 　　“我看，你就是故意炫耀。” 　　李清茶摇摇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变的。因为有一天我或许能冲击超品，流芳百世，所以对很多身外之物根本不放在眼中。” 　　“那我是不是‘身外之物’？” 　　“当然不是，咱俩关系这么近，都负距离接触了，应该算‘身内之物’。” 　　“你！@#*￥%……” 　　思柔脸色通红，伸手捶打李清茶的胸口， 　　结果，以冲拳攻击平板，无异于以卵击石，公主殿下被李清茶拿住了双手。 　　两人对视。 　　毕竟这么久没见了，思柔本以为自己会慌乱，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只想好好地看着对方，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安逸， 　　她终于回来了。 　　有她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思柔忽然说：“我现在不矛盾了。” 　　李清茶点点头， 　　“就是，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你明明辣么想我，就直接表达出来啊，憋在心里多难受。” 　　“(ˉ▽￣～) 切~~谁说本宫想你了。” 　　“……” 　　李清茶忽然沉默。 　　思柔愕然， 　　“干嘛不说话？” 　　李清茶似是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说道：“你知道自己刚才说‘本宫’了吗？” 　　“……” 　　“……” 　　“……” 　　两人不说话了，就那么对视着， 　　空气中只有她们稍显粗重的呼吸声，呼出的气交叠在一起，温暖且湿润。 　　思柔低声说：“本宫。” 　　李清茶有些不解， 　　“怎么？” 　　“本宫。” 　　“……” 　　“本宫本宫本宫本宫本宫本宫本宫本宫本宫。” 　　公主殿下似是在挑衅。 　　但在李清茶眼中，这更像一种调情， 　　她欺身上前， 　　“唔……” 　　“嗯……” 　　两人久久没有分开。 第619章 谁能想到这世上原来真有如此天才 　　小别胜新婚。 　　日上三竿。（这里不表时间，而是动词） 　　思柔虽然额头见汗，体力几乎耗尽，但仍像软体动物一样，用四个“爪子”扒住李清茶，痴缠着不让李清茶离开。 　　李清茶轻笑道：“说你是‘体内之物’，你还不愿意……” 　　思柔瞪她， 　　“你不许说！”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 　　“……” 　　两人享受着事后的余韵与安宁。 　　过了一阵，思柔问道：“你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吗？” 　　李清茶不解， 　　“什么人？” 　　“嗯……就是一号到九号。” 　　“我基本知道了。正好，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我便告诉你，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群拉人的逻辑和规律是什么。” 　　“群？” 　　“就是咱们九人扎推的这个组织，我管它叫‘群’。” 　　李清茶没在定义上多说，而是转到九名群员身上，把他们的身份一一分析给思柔听。 　　思柔沉思，嘴里念念有词， 　　“房先生是儒生，你师妹是魔门弟子，不言大师是佛门出身……唔……这么看的话，是不是每个人……也不对，我不是修士啊。” 　　少女似乎是没想明白。 　　李清茶说道：“如果按照你说的规律划分，那特殊的人有三个，一号、七号、八号。” 　　思柔点头， 　　“我、你、钰筠使女有什么特点？” 　　“如果硬要说的话，你的特点是皇室……气运。” 　　李清茶忽然蹦出“气运”二字，让思柔有点儿懵， 　　她愣了半晌，嘀咕道：“不可能吧……” 　　李清茶说：“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九个人分别代表九种气运：皇室、儒家、魔门、道门、佛门、术士、人族、妖族、武夫。” 　　“啧……” 　　“怎么？” 　　“你代表人族气运啊~厉害厉害~” 　　思柔阴阳怪气。 　　李清茶忍不住笑，捏了捏对方的小鼻子，调笑意味十足， 　　两人立即闹作一团。 　　终于，思柔将李清茶“降服”在胯下，之后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你在宫中用午膳吧，我现在就去吩咐。” 　　李清茶起身， 　　“不了，我得回去见监正，问一问他对皇上病情的判断。国不可一日无君，早朝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最好今天就能有解决方案，三天内重启早朝。”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所谓“年关难过年年过，日子难熬日日熬”，对朝廷来说更是如此，没有皇帝这个领头羊为各堂部赋能，办公效率恐怕会低得要命， 　　尤其是户部、吏部、礼部，过年的时候能忙出个花来。 　　李清茶披上衣服，跟思柔道别，走向门口， 　　蓦地，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 　　“对了，没看到七皇子啊。” 　　思柔此时已经坐起来了，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整理头发，也没有回头，问道：“怎么？找他有事？” 　　“不是我，是安小姐。” 　　“唔……我一会儿去给他带句话吧。三天前，林贵妃数落七弟读书不认真，罚他关禁闭，同时要每天抄写《孝经》为父皇祈福，所以你才见不到他。” 　　李清茶哑然， 　　还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关键时刻，林贵妃很清楚该如何自保，并保全七皇子， 　　当然，这得有两个前提： 　　一、七皇子本人对皇位没兴趣； 　　二、别的皇子知道七皇子对皇位没兴趣。 　　第一条还好说， 　　至于第二条…… 　　李清茶觉得可能性不大。 　　她沉吟片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思柔，关于太子监国，你是怎么看的？” 　　思柔叹气， 　　“我心中当然是更希望查清父皇的病因再说之后的事情，但是……呵呵……我的看法有用吗？正如你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李清茶点头， 　　她能看得出来，思柔和自己有一样的第六感，都觉得皇帝的病没那么简单， 　　“我现在就去找监正。” 　　思柔点头， 　　“不送行啦~” 　　说完，公主殿下俏皮地眨眨眼。 　　李清茶展颜一笑，推门而出，然后直接离开皇宫前往摘星楼。 　　时值正午，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街道上弥漫着肉香，似是从妖族那边传过来的烹饪方法，用了复合香辛料，香气浓郁。 　　做香料的生意应该挺赚钱，但持续不了多久， 　　道理很简单，同一条贸易线上，物资的价格会遵循均值回归的曲线： 　　假设京城的商人大范围收购，那么香料的物价就会升高，一时间洛阳纸贵； 　　同时，因为京城的香料敞开供应，成为买方市场，价格自然会下降，导致香料在京城的价格下降，此即为均值回归； 　　两者的价格早晚持平。 　　但对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设计师李清茶来说，钱固然重要，能让两族交流、避免战端也同样重要。 　　看着京城的变化，她心情愉悦，连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就这么一路东瞧西看，到了摘星楼。 　　迎接的术士将她带到顶层。 　　阳光房还是老样子，琉璃通透，让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房内暖洋洋一片， 　　监正在躺椅上葛优瘫，身边是骆未央和池未离， 　　姐妹俩有说有笑，监正也开怀大乐。 　　李清茶清了清嗓子， 　　“咳……” 　　监正回头，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他对两个弟子挥手示意，让她们先退出去， 　　骆未央有些不满， 　　许久未见了，她想和李清茶多待一会儿， 　　结果，池未离附在骆未央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惹得骆未央一阵脸红，竟然先一步从李清茶身边抢过，顺着楼梯离开了， 　　池未离对李清茶办个鬼脸，也跟着下楼。 　　房间内只剩两人。 　　李清茶走到监正身边，随手搬了一把椅子，恭敬地行礼， 　　“老师。” 　　监正瞄她一眼， 　　“你！@#*￥%……唉……椅子都搬过来了，何必还惺惺作态？赶紧坐下吧。” 　　“诶嘿~谢老师。” 　　“哼！” 　　监正哼了声，之后看向李清茶，目光中似乎有点儿好奇。 　　没错，就是好奇， 　　这种情绪在监正身上几乎没出现过。 　　李清茶挠头，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监正看她一阵，说道：“我听未离说过了，你在善郓山上找到了半块儒圣文碑，吸纳气机，同时又与千年一出的狐妖女子有合体之缘，借机跨境突破到了三品？” 　　嘶…… 　　未离怎么什么都说…… 　　李清茶只好硬着头皮认了下来， 　　“没错。” 　　监正叹气， 　　“唉……” 　　声音中充满了空虚。 　　李清茶不解道：“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监正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你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了。谁能想到这世上原来真有如此天才……” 第620章 问症 　　加更。 　　￥￥￥￥￥￥￥￥￥￥￥￥ 　　跨境突破，对心境、气机的积累都有很严苛的要求，寻常人等无法触及。 　　在监正心中，有可能做到的是儒家、佛门修士， 　　儒家出了儒圣，自不必说； 　　至于佛门，有很多厚积而薄发的功法，就比如枯木禅，八品时期形销骨立、战力下降，可一旦破境，就会瞬间恢复，身体机能暴涨； 　　当然，还有刻意通过手段压境界的修士， 　　监正的大徒弟许未申便在此列。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由一个魔门花间派的弟子做到了， 　　“从五品到三品，恐怖如斯。” 　　监正连连摇头。 　　李清茶问：“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你觉得从九品到七品难，还是从五品到三品难？” 　　“这……应该是后者。” 　　或许因为《大千世界》是游戏世界，修炼升品跟升级非常像，越到后面，需要的“经验值”越多，而且是指数膨胀， 　　监正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李清茶轻咳， 　　“那个……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监正翻个白眼儿， 　　“你那根本不是运气，而是气运加身，本身修炼速度就快、无数天材地宝信手拈来还不够，偏有各种奇遇送到眼前。” 　　“这……哈哈……哈哈哈……” 　　李清茶只能尬笑了。 　　监正无力地摆手，考虑到对方每次突破都挺惊世骇俗的，便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罢了罢了。” 　　说着，他在躺椅中换了个姿势，舒服地打呵欠。 　　李清茶说：“老师，关于皇上的病，您确定不是人为的吗？” 　　监正嘴角勾起， 　　“这世上的疑难杂症何其多？我虽博古通今，见过许多少见的疾病，但人力终究时有穷尽，不能遍览，所以无法夸下海口啊。” 　　“那，您是怎么想的？” 　　“……” 　　监正沉默了。 　　“……” 　　“……”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房间内静悄悄一片。 　　终于，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监正发话了。 　　李清茶没有接茬，只是耐心等待着。 　　监正看她一眼，低声说道：“历朝历代，每次权力更迭，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传闻喧嚣尘上，事实却远远没有那么精彩，甚至十分无聊。” 　　这句话相当于表明态度。 　　李清茶“嗯”了声，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 　　“……” 　　李清茶一阵无语。 　　监正笑笑，右手伸向琉璃，手势变换， 　　阳光缓缓消散，外面的艳阳天成了耿耿星河，灿烂而耀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仰望着星空。 　　监正说：“清茶啊，你十分聪明，应该明白有些东西只能把握大方向，很多细微之处是无法预测的。” 　　李清茶了然， 　　“混沌系统嘛~越是预测、越是干预，反而越容易让事情脱离控制。” 　　“你又在说些怪话了。能解释下吗？” 　　“就比如这一次，老师完全可以通过望气术来测试太子和二皇子，但根本行不通，因为坏了规矩，造成的后果可能更严重。” 　　“孺子可教。” 　　监正真心夸奖一句，视线又重新落在星空之上。 　　李清茶问：“老师真觉得……” 　　监正摆摆手， 　　“皇上重病后，大夏的皇气虽有衰弱，但没什么大问题。所以说，我虽然很好奇真正发生了什么，但也只是好奇而已，不重要。” 　　“您就没有猜测？一点儿都没有？” 　　“咱们武定侯不是回来了吗？交给他去查就是了。” 　　李清茶：￣□￣｜｜ 　　自己明明在监正旁边坐着，监正却这么说，明显是故意的。 　　她哼了一声， 　　“偌大的北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医术高明的人，能诊断皇上得了什么病。” 　　医生最忌讳的便是出得他门，再去寻别的医生寻医问药， 　　监正听出了激将法，呵呵一笑， 　　“你莫激我，没用的。医道……就以太医院举例，分为大方脉、小方脉、妇人、伤寒、疮疡、针灸、口齿、咽喉、按摩、接骨、金簇、眼科、祝由十三科，像我这么全科的‘神医’，根本找不到第二人。你现在连皇上应该看哪一科都不甚清楚，上哪儿去求医问药？” 　　老头子也是怪可爱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半点儿不含糊， 　　不过，医生是需要经验的， 　　单论年岁，监正就比那些御医活得长久得多，见多识广，他都判断不出来的病症，短时间内找到能诊断的专科大夫无异于大海捞针。 　　监正说：“皇上寒热在身、皮窍闭塞，却没有高烧。这病生得莫名其妙，无论是大行还是自愈，一天是它，十年也是它，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李清茶意会， 　　监正想说的时间， 　　年关将至，不可能一直拖着不上早朝。 　　她问：“那气机呢？能否以修士疗伤的方法治愈。” 　　监正摇了摇头， 　　“难呐……对于气虚体弱的寻常人，气机如同虎狼之药，除非是为了让人清醒留下遗言，否则还是要慎用。想想藁木新生丸的副作用，连修士……额……当我没说。” 　　似乎是想到了之前李清茶服食药丸没有半点儿后遗症的情况，气氛有些尴尬。 　　李清茶抿唇憋笑，同时沉思， 　　也对，监正本身就是一品，不可能没考虑使用气机的思路。 　　监正皱眉片刻，说：“我和太医院那么多御医都没见过的病症，有两种可能：其一、域外传入；其二，两种或多种杂症复合。你如果怀疑，可以从此二者入手调查。” 　　李清茶思忖， 　　“域外传入的话，会出现只有皇上一人得病，身边人都不得病的情况吗？” 　　“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第二条，两种或多种杂症复合该如何理解？” 　　“就是平时无碍的小病，掺和在一起反而变得神仙难救或无法诊断，就像一些食材，有无毒而食物成毒者，亦有杂合相畏、相恶、相反成毒者。” 　　李清茶会意， 　　简单来说，就像柿子和螃蟹一起吃，容易食物中毒。 　　她刚要开口相问，监正就先说了， 　　“当然，第二种的可能性也低得可怜。皇上现在每天的吃、喝，包括用的熏香，御医们都会筛查，不存在那些情况。” 　　啧…… 　　又是死胡同。 　　似乎只能先将病症的事放一放了。 　　李清茶退而求其次， 　　“既如此，老师，您对太子监国是怎么想的？” 　　监正闭上双眼，似在思考， 　　1秒…… 　　5秒…… 　　30秒…… 　　就在李清茶都快以为监正要睡着了的时候，监正终于发话了， 　　“麋沸蚁聚、朝迁市变，皇家气运到现在依然没有出现稀薄或截断的迹象。太子监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得看之后的局势变化啊。” 第621章 我那两个徒儿，你莫要负了 　　太子监国，无论成与不成，监正似乎都没有太多的想法。 　　李清茶意会，知道钦天监这是不准备插手了。 　　她说：“我明白了。” 　　监正面沉如水，看着那片星空， 　　“清茶，其实你不应该急着从妖族那边儿回来的，卡在腊月二十八、二十九才是最好不过。那时候，估计很多事情都定下来了。” 　　李清茶也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淌这趟浑水， 　　她有自知之明， 　　这个世界，不是离了谁就不转， 　　尤其是京城，作为天下权力的枢纽，汇聚了当世最聪明的一批人，以他们的手腕，想要平稳过度应该不难。 　　只是…… 　　“有重要的人在京城，我不放心。” 　　李清茶平静地说。 　　监正看她一眼，笑出了声， 　　“其实，我本想劝你将全部心思放在修炼之上，朝堂风云、男欢女爱什么的，暂时搁下，毕竟你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不足半年便冲到了三品，有此潜力，是超品之姿。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魔门花间派传人，说不定，现在这种处处留情的状态更适合你。” 　　李清茶：￣□￣｜｜ 　　刚才就觉得监正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自己也是多余一问。 　　监正摆摆手， 　　“你去吧，我那两个徒儿，你莫要负了。” 　　李清茶瞪大眼睛， 　　“老师，您这是同意了？” 　　“我不同意又能如何？棒打鸳鸯？只怕你将来真的成就超品，回过头来锤爆我这个老头子。” 　　“额……那不至于。” 　　李清茶尴尬， 　　监正呵呵一笑，再次摆摆手，之后便继续看着星空，不说话了。 　　李清茶起身作揖，下楼。 　　池未离和骆未央正在楼梯口附近待着，小吃货许久未见小灰，陪着猫咪嬉闹，同时拿出常备的小鱼干在猫咪面前晃啊晃， 　　小灰立即恶喵扑食， 　　(￣～￣)嚼！ 　　两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没注意到某人下楼。 　　李清茶上前， 　　“未离、未央。” 　　姐妹俩投来视线， 　　骆未央一把抱住李清茶的胳膊， 　　“李大哥，我可想死你了。早知道你这次去妖族要那么长时间，我说什么也得跟着。” 　　这丫头表现得很痴缠。 　　李清茶轻咳，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年前回来啊。” 　　“啊，是说过……可我还是觉得等了好长时间。唉……本以为四个月的时间不长，可真正过起来，才知道度日如年的滋味。” 　　“你啊……” 　　小吃货从来不惧表达情绪， 　　李清茶联系得摸摸她的小脑袋。 　　池未离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你侬我侬，之后说道：“清茶，事情都弄清楚了吗？” 　　李清茶摇头， 　　“我觉得不能算是‘弄清楚’吧。” 　　她把经过讲述了一遍，之后颇为无奈地说：“当下的状况，似乎只有太子监国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个年过完。” 　　监国的例子遍布历史， 　　理论上，监国=代行皇权，只能是太子，即皇位第一继承人，其他人都不合法。 　　当然也有其他情况， 　　比如藩王监国，本身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但是在皇帝及皇位第一继承人生死不明情况下监国，实际上就是继皇帝位前的一种程序； 　　也有皇帝在外亲征或微服的，兄弟监国，这种情况下监国仅仅是个象征，没有任何权力，实际做主的是太后或者文臣。 　　现在的大夏属于比较常见的情况—— 　　皇帝病重，不能理事，太子成年且身体健康， 　　监国的人选自然固定了。 　　池未离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清茶两手一摊，摆烂道：“进宫去跟太后娘娘请旨呗~这件事，得太后松口才成。” 　　少女不懂， 　　由于皇帝钳制后宫干政的手腕狠辣，导致后宫式微，即使是作为长辈的太后，也从不过问政事， 　　所以这件事的正确流程不应该是外廷诸位大人上书吗？ 　　然后，太子推脱， 　　大人们再上书，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拉扯一番，太子终于感召于自己的使命，对着皇帝的病榻连磕一百个响头，最后满眼含泪地说句“父皇，儿臣去了”，这才接受监国之责。 　　池未离好奇， 　　“为何要让太后开口。” 　　李清茶说：“几位大学士早知道皇上病重的消息，却不上书，只让文武百官连续四天在午门广场怼着要求开早朝，你说为什么？” 　　“啊这……” 　　“这帮老狐狸心里恐怕看不上咱们那位太子，所以要从根子上断绝太子的念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池未离还是不懂， 　　太子如果也能沉住气呢？ 　　硬拖到过年？ 　　但她没有问出心中所想的这两个问题， 　　百官肚子里的弯弯绕实在是太多了，问完一个，后面会冒出十个、百个、千个，不如不问。 　　李清茶看出了池未离的想法，说：“他们总有办法的。” 　　池未离：“啊？” 　　“我说那帮文臣，总有办法的。” 　　“……” 　　少女无语。 　　李清茶伸了个懒腰，问身边的骆未央：“有吃的吗？我还没吃饭呢~” 　　骆未央立即拿出零食百宝袋， 　　“有，糖火烧。” 　　她献宝似的递给李清茶， 　　对于小吃货来说，如果肯心甘情愿地分享食物，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李清茶接过糖火烧，尝了一小口， 　　在制作时要用缸作为炉子，然后将烧饼的生坯贴在缸壁上烤熟，所以烤出来的陈平外皮酥脆，吃起来满口醇厚浓郁的麻酱和红糖香， 　　她狂炫了两个，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好了，我得进宫了。” 　　池未离说：“你不去先和楚大学士通个气吗？” 　　“之前讨论过了。” 　　“啧……” 　　少女咋舌，似是感慨李清茶竟然已经和楚中天形成了默契。 　　她不由得想到妖族的王庭，与大夏两相对比，那里的政治环境简直就是幼儿园，而且是幼儿园小班。 　　李清茶对两人招招手， 　　“走了。” 　　说完，径自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池未离多少有些担忧， 　　就在这时，一块酥脆的饼皮被送到眼前，骆未央笑着问：“师姐，你要不要也吃一块啊？我还捂得热着呢，可好吃啦~” 　　池未离：￣□￣｜｜ 　　“京城都已经这样了，你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大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啊。” 　　“……” 　　池未离忽然觉得，自家师妹对李清茶的无条件信任才是真的难得， 　　一时间，她有些失神。 　　骆未央伸手，拿着饼皮在师姐眼前晃了晃， 　　“你吃吗？” 　　“吃！干嘛不吃！” 　　池未离“啊呜”一口，大嚼特嚼。 第622章 小算盘 　　赶回宫城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 　　冬季昼短夜长，太阳有明显的西垂，阳光斜斜地照在午门城楼上，让琉璃瓦的明暗、光影错落有致。 　　李清茶递了牙牌进去， 　　因为上午她已经进过一次宫了，所以小黄门很识趣，直接进去通报， 　　不多时，角门大开。 　　李清茶一路前往仁寿宫，在宫门口和思柔汇合。 　　经过滋润，思柔的状态比上午好了很多，心情也更加愉悦，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还异常水润，变化之大令人咋舌。 　　她对着李清茶眨眨眼， 　　“怎样？” 　　李清茶愣了半晌，看看左右的侍卫，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要我说吗？在这儿？” 　　“不说你入宫干什么啊？” 　　“……” 　　李清茶沉默。 　　良久，她一咬牙，压低声音夸赞思柔道：“好看。” 　　思柔懵逼， 　　半秒后，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对着李清茶呸了一口，说道：“本宫问你‘怎样？’，不是让你评价本宫……本宫问的是早朝再开的事！”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李清茶咳嗽一声，错开视线，回道：“没有别的办法，太子监国。” 　　思柔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了，没有表现出惊讶， 　　“走吧。” 　　两人步入仁寿宫外殿。 　　两侧的宫女对她们行礼，示意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入中殿。 　　李清茶掀开门帘， 　　殿内，皇后还坐在上午的位置，头上仍顶着凤冠，也不嫌累得慌， 　　至于太后，则换到了软塌上，半卧着， 　　毕竟已经上了年纪，精力有所不济，不可能耗一整天。 　　李清茶见礼， 　　“臣，参……” 　　太后直接摆手打断道：“免了。武定侯、思柔，你们两个自己搬把椅子坐，哀家就不招呼宫人伺候你们了。” 　　“诺。” 　　“对了，坐近一些。” 　　“诺。” 　　李清茶和思柔搬了椅子落座。 　　太后说道：“武定侯上午已经入过宫，下午再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李清茶起身， 　　“臣……” 　　“坐下，坐下说。你个子这般高，站起来说话，哀家还得仰望你，脖子累得很。” 　　“兹事体大，望娘娘海涵。” 　　太后的双瞳缩了缩，目光移向皇后， 　　皇后低垂眼睑， 　　两人没有任何视线交流。 　　太后说：“卿家有什么想说的，竟然如此正式？” 　　李清茶拱手， 　　“臣请太子监国。” 　　“……” 　　“……” 　　“……” 　　寂静降临。 　　太后的脸色有些复杂，有些轻松，但也有些难过， 　　其实很好理解， 　　轻松是因为终于不用承受百官堵门的压力了， 　　而李清茶请太子监国，就意味着李清茶认为皇帝一时半会儿好转不了，太后作为皇帝的母亲，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不可能不难过。 　　太后无力地伸手，示意李清茶落座，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半转身子， 　　“皇后，你的想法是？” 　　皇后仍然低垂眼睑，表现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媳妇，说道：“不知武定侯刚才说的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外廷诸位大人的意思？” 　　啧…… 　　果然难缠。 　　李清茶笑道：“皇后娘娘，您应该知道，文武百官看似团结，实则并非铁板一块，内部斗来斗去。在太子监国一事上，他们并不统一。” 　　“武定侯的意思是，刚才的提议，是你自己的想法咯？” 　　“正是。” 　　这不能算撒谎， 　　因为无论是监正还是楚中天，都没有明确地表达过观点，那些含糊其辞怎么理解怎么对， 　　说来可笑，真正“支持”太子的竟然是二皇子。 　　皇后深深地看李清茶， 　　“武定侯啊，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李清茶诧异道：“娘娘此话何解啊？” 　　“皇帝为何称孤道寡？正是因为‘孤家寡人’，孤掌难鸣、寡不敌众，若是没有群臣支持，政令不出京城，该如何监国？” 　　“……” 　　李清茶沉默。 　　她已经看出来了，皇后想让自己当说客，沟通外廷群臣和太子， 　　算盘打得叮当响嘛~ 　　李清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皇上暂时不能理事，太子监国理所当然。娘娘，是不是您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了？” 　　说完，她瞄了眼太后的方向。 　　太后一脸严肃， 　　“皇后，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这也难、那也难了？” 　　皇后不由得面色一惨，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后便继续开腔，跟连珠炮似的， 　　“再说了，太子只是监国罢了，代行皇权，‘代行’二字应该不难理解吧？没必要考虑‘称孤道寡’、‘孤家寡人’。” 　　这个指责十分严厉。 　　皇后赶紧找补，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母后，臣妾绝不敢有那些心思！臣妾只是担心太子监国，被外廷的某些人给拿捏了。您想啊，他们可都是个顶个的人精，太子虽读过些书，却没有处理政事的经验，若那些人给太子挖个坑，让太子背上莫须有的骂名……臣妾……臣妾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啊！” 　　说着，竟然真的惨兮兮地哭了起来。 　　嘶…… 　　李清茶看得牙疼，心说后宫中人的演技果然厉害，不比那些老奸巨猾的外臣要差。 　　太后此时也心软了，感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招招手， 　　“你快起来吧。” 　　皇后只是匍匐在地上，继续哭。 　　太后无奈地叹气， 　　“起来。” 　　之后，又连劝了好几遍，皇后才抽抽噎噎地站起身，在旁边抹眼泪， 　　整个过程，凤冠一点儿没歪。 　　太后说：“正是因为太子没有处理政事的经验，才要多多仪仗那些外臣。当然，你也不用害怕，这天下又没有改弦更张，若真有不开眼的敢为难太子，只会自讨苦吃。” 　　皇后“嗯”了一声， 　　“有母后撑腰，太子监国便不会……”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一名宫女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乾清宫那边又闹将起来了！” 　　李清茶蓦地起身， 　　“什么情况！？有刺客！？” 　　刚说完，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宫女说了一个“又”字。 　　她回头看去，只见皇后和太后都是一脸正常的表情，就连思柔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太后说道：“武定侯不用担心，肯定又是永嘉那孩子和太子……罢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哀家该去乾清宫那边儿看看。” 　　她转向皇后， 　　“吩咐人摆驾吧。” 第623章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加更。 　　￥￥￥￥￥￥￥￥￥￥￥￥ 　　一行人前往乾清宫。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不满地嚷嚷， 　　“凭什么不让我见父皇！？” 　　听着像永嘉， 　　小丫头大概是担心打扰到皇帝休息，所以刻意压低了音量，但偏偏有吵架的气势，声音又尖又细，听着极为别扭。 　　太后叹气，脸上是“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李清茶低声问：“每天都这样？” 　　思柔点点头， 　　“嗯。但不能怪永嘉，父皇最宠的就是这个小妮子，她也敬重父皇，所以难免心急了些。” 　　皇后冷眼看思柔， 　　“思柔，你的意思是错在太子咯？” 　　“大哥没错。太子是嫡长子，衣不解带照料父皇，于情于理都没问题，只是不让弟妹们看父皇，难免有些不近人情。” 　　“话可不是这么说……” 　　话音未落， 　　“好了！” 　　太后皱着眉打断两人，似乎有些生气， 　　“里面已经快势成水火了，你们在外面还要吵得不可开交吗？” 　　说完，她也不等思柔和皇后解释，直接对身边的太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门了。 　　乾清宫沉重的宫门被推开， 　　传来太子暴怒的声音， 　　“谁让你们开门的！？不知道父皇病重受不得风……” 　　他看清了来人，不由赶紧行礼， 　　“母后、皇祖母。” 　　太后点点头， 　　“太子自幼便有最好的先生辅导功课，四书五经读了不少，怎么行事还是如此毛躁？你刚才是不是想不由分说地发火啊？” 　　“皇祖母，孙儿知错了。” 　　“嗯，哀家知道你心里急，又跟幺妹顶牛了几句，你爱护妹子，不好对她动气，所以下意识地想拿宫人撒气，可事儿不是这么做的。” 　　太后给了太子借坡下驴的机会， 　　太子自然明白，借机道歉，又缠着永嘉说了些好话，总算把争吵给压下去了。 　　李清茶环视一圈， 　　乾清宫内变得更拥挤了，比起上午来时，皇子、皇女、后宫嫔妃人数增加，导致空气有些浑浊。 　　至于永嘉，小姑娘还在嘟着嘴，明显还有些不服气，当着太后的面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生闷气，时不时对太子的方向无声吐槽。 　　太后也注意到了永嘉的情绪，宠溺地笑笑， 　　她走过去，摸摸永嘉的头， 　　“你太子哥哥都道歉了，还不开心啊？” 　　永嘉点点头， 　　“我不要他道歉啊，我来这儿就是想看看父皇，他不让。这都已经连续三天了……” 　　“怎么？你给你父皇准备了礼物？” 　　“啊……这……” 　　永嘉郁闷地低头。 　　啧…… 　　看病人空手来，这姑娘未来可期啊。 　　太后说道：“罢了，今天皇奶奶带你进去看你父皇。” 　　李清茶注意到太后的用词—— 　　皇奶奶。 　　她心中感慨，永嘉还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光皇帝喜欢，连太后都这么喜欢，也难怪太子不敢对永嘉发火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太子说道：“皇祖母，父皇的病症还不清楚，还是尽量避免多见人吧。” 　　太后摇摇头， 　　“如此担心不无道理，但你都快要监国了，要代行皇权、处理国家大事，总不可能每天在暖阁里面待着照顾你父皇吧？早晚是要交给别人来做的。” 　　“……” 　　“……” 　　“……” 　　一瞬间，乾清宫安静了下来，仿佛落针可闻。 　　众人都听清了太后的话， 　　监国、 　　代行皇权、 　　处理国家大事， 　　…… 　　在场之人看太子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有永嘉还是老样子， 　　“听到没有，别堵着门了，让我进去看父皇。” 　　说着，伸手推暖阁的门。 　　就在这时， 　　扑通—— 　　一声响，在屋里甚至能听到回音。 　　永嘉循声望去，发现太子竟然跪了，吓得小妮子连连后退，同时说道：“你……你别啊，我就是进去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李清茶：￣□￣｜｜ 　　她撇开视线，努力憋笑。 　　太子也有些出戏，酝酿的情绪被永嘉泄掉了一半，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皇祖母，孙儿不想监国！” 　　呼~ 　　永嘉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要说我的事啊。” 　　太子：“……” 　　皇后：“……” 　　太后：“……” 　　众人说不出一句话。 　　太子感觉自己另一半情绪也被永嘉搞没了，刚才表现出来的苦情和正义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太后干咳一声， 　　“太子，国本也，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推卸责任？你要断送大夏的江山社稷吗？” 　　太子摇头，同时努力地眨眼，硬是憋出了几滴泪水，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孙儿承诺过，只要父皇不痊愈，就不离开乾清宫……可父皇他……55555~” 　　“有什么好哭的？你父皇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大夏，但现在卧病在床，力有不逮，若你想尽孝，就应该想你父皇之所想，急你父皇之所急，真以为在病床边照顾就是尽孝了吗？这是阴小湿大！” 　　“55555~”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现在站起来！” 　　太子抹了一把脸，起身。 　　太后点点头， 　　“好了，随皇祖母一起进去，给你父皇磕一个头。” 　　太子拱手， 　　“诺。” 　　众人推开暖阁的门。 　　永嘉一猫腰钻了进去，快步跑到床边跪下，看着皇帝的脸， 　　一瞬间，小丫头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个才叫真情实感嘛…… 　　某人的演技跟永嘉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李清茶看看太子，只见太子面色难堪，像是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都红得有些发紫了。 　　这时，皇后在太子后背上推了一下， 　　太子这才回神， 　　他几步抢到病榻前，再次“扑通”一声跪下了。 　　“……” 　　“……” 　　“……” 　　尴尬的沉默忽然降临。 　　过了一阵，太子才想好台词，说道：“请父皇赎罪，儿子不能再照顾你了……” 　　后面还有长篇大论。 　　李清茶听不下去，摇摇头，退到众人的后面，眼不见为净。 　　思柔也踱步到了她身边， 　　“怎么？” 　　李清茶说：“没事，往外面靠靠，可以透透气。” 　　她环视一圈，没见着二皇子的身影，可能是刚刚离开了。 　　思柔低声问道：“觉得尴尬？” 　　李清茶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事儿，愣了半晌才恍然道：“怎么会尴尬呢？其实，我还挺佩服太子的。” 　　“为什么？”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ˉ▽￣～) 切~~ 　　思柔不由得白了李清茶一眼。 第624章 这小子，真当自己是新君啊？ 　　第二天。 　　寅正三刻。 　　天黑得如同当空淋下的墨汁， 　　文武百官还是如前面四日一样，聚集在午门广场上，照例准备着持久战。 　　李清茶也准时到了。 　　楚中天看到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两人短暂的视线交流一番，各自会意。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城楼上有不疾不徐的鼓声响起， 　　百官愕然， 　　“这节奏听着是上朝的晨鼓啊……” 　　“皇上痊愈了？” 　　“呼~幸好幸好。” 　　…… 　　众人只是窃窃私语了一阵，便列队归位，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清茶对着楚中天点了一下头，寻个角落站好， 　　她不是廷臣，所以需要在外面听宣。 　　这时，角门大开，众人默不作声地穿行而过，一路跨越金水桥，到了金銮殿前站定等候。 　　按规矩，应该由殿前站班太监宣百官上朝觐见， 　　奇怪的是，今天的金銮殿门廊下没有人。 　　众人正诧异间，太后身边的太监走来，恭敬地对百官行礼，高声唱道：“太后娘娘有事要与诸位大人商议，奴婢代为传话。” 　　来了！ 　　楚中天不顾同僚的骚乱，上前一步， 　　“公公请讲。” 　　太监感激地看他一眼，打开随身带着的金蚕丝绢布，拱手道：“各位大人，安静。” 　　没人听他的，该吵吵还是吵吵。 　　楚中天微微挑眉，直接开口训斥：“诸位，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无礼则不宁。入宫城，鞠躬如也，如不容。” 　　他的话可比太监的话好用多了， 　　瞬间，金銮殿前安静了下来。 　　太监轻咳一声， 　　“太后曰：圣上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以致疾患固久，缠绵病榻……” 　　听他这么说，那些不知情的大臣才知道皇帝还没醒， 　　议论声再次响起。 　　没办法，不是宣读圣旨，没有必须要遵守的礼节。 　　楚中天无奈地咳嗽， 　　“咳……” 　　众人恢复安静。 　　太监继续念：“太子为宗室首嗣，当持玺升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太子决之；众皇子弟兄勠力同心，以重万年之统。” 　　“……” 　　“……” 　　“……” 　　沉默降临。 　　百官都是聪明人，哪还听不出太后的意思？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几位大学士。 　　楚中天沉吟， 　　根据太医院那边的消息，皇帝确实有久病不起的征兆，今天李清茶又带来消息，估计监正那边儿对皇帝的疑难杂症也没办法， 　　如今，似乎只有太子监国一条路可走。 　　他说道：“公公，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了。” 　　太监点头， 　　“只是不知道楚大人的想法是？” 　　“请公公稍待。” 　　“好。” 　　太监很识趣地闭了嘴。 　　楚中天招呼几位大学士、六部九卿，以及左、右都御史， 　　几人聚在一起商议。 　　没过多久，他们就有了结论。 　　楚中天对太监说：“公公，兹事体大，本不应这么快做出决定，然年关将近，千头万绪、日不暇给，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认为太后娘娘所言有理。” 　　呼~ 　　太监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楚大人如此识大体，大夏幸甚。” 　　“公公言重了。只是不知太子现在何处？户部有很多急务需要定夺，而且，太子监国仍需礼部、太常寺、光禄寺配合典仪，此事亦须讨论。” 　　“太子目前在中和殿等候。” 　　楚中天双目一缩， 　　中和殿是皇帝专用，皇帝会在金銮殿举行大典前先在中和殿小憩， 　　太子贸然使用，是逾制行为。 　　果然，他立即听到身后有人嘀咕：“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不满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楚中天轻咳一声，示意这帮人安静，随后对太监道：“烦劳公公帮忙，速速请太子驾临。我等就在殿前广场等候。” 　　太监一扬拂尘， 　　“诺。” 　　迈着小碎步从金銮殿的廊檐下离开了。 　　他的背影倏一消失，礼部尚书陶应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楚大学士，恐怕有点儿麻烦。” 　　虽然没明说，但楚中天还是懂了， 　　太子仅仅是监国，代行皇权，又不是登基，结果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甚至不顾礼制于中和殿等待， 　　在外臣的眼中，这是太子想要窃取其父皇权柄的行为。 　　当然…… 　　“很有可能是试探。” 　　楚中天说。 　　陶应轻捋着胡须，“嗯”了一声，回道：“我赞成楚大学士的说法。” 　　他们都觉得，太子的行为是踩在那条敏感的线上反复横跳，如果外廷将自己的底线后移，那么太子便很有可能得寸进尺。 　　陶应问：“咱们该如何应对？” 　　楚中天摇摇头， 　　“不能退。” 　　“呵，我就知道楚大学士会这么说。” 　　“……” 　　“……” 　　“……” 　　短暂的沉默。 　　他们都有预感，随着太子监国，朝堂之上将会卷起狂风暴雨。 　　等了一阵，终于，太子来到金銮殿前。 　　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太子在礼制上仅次于皇帝，表现在服饰上，太子有一个特权，就是可以穿“衮冕”，衣服绣日、月、天、地， 　　这套只在正式场合穿戴，因为过于繁琐，没有半个小时是搞不定的， 　　而太子今天就是如此打扮，可见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百官视线交流，怒气值开始积攒。 　　太子说道：“本殿今日监国，有旨意要颁布。” 　　神特喵的颁布旨意…… 　　众大臣怒气值up↑，10000/100。 　　但他们都暂时压抑着怒火，将目光看向楚中天， 　　凝重的空气仿佛能将人压扁。 　　楚中天面色一冷， 　　“太子殿下，您可是要颁布新帝恩旨啊？” 　　所谓的“新帝恩旨”有个前提，必须得是皇帝驾崩后，由托孤之臣传遗诏，并颁布新帝登基喜诏， 　　新帝顺势降旨大赦天下、犒赏有功之臣。 　　这一套流程都是安排好了的，毕竟没有哪个太子敢在先皇未逝的情况下开始研究自己那一届的领导班子， 　　所以，“新帝恩旨”说到底还是先皇临终前定下的主意，新皇只有遵从的份儿，从古到今，“辞旧迎新”都是这么个套路，从来没变过。 　　今天倒好，监国太子还没登上大宝呢，就准备颁布旨意了。 　　这小子，真当自己是新君啊？ 第625章 冲突加剧 　　不客气地说，在一帮老狐狸眼中，某些小屁孩连毛都没长齐。 　　楚中天笑吟吟的， 　　“不知太子要颁布什么旨意？非待死、待审之囚一律赦免出狱？” 　　太子摆摆手， 　　“不……当然不是。” 　　“那就是……唔……对了，难道要免除农夫拖欠的三年以上部分的赋税，免除渔民未纳的三年以上的鱼油翎鳔等物？” 　　“不是。” 　　“哦~那就不是‘新帝恩旨’了。” 　　楚中天明面上恍然大悟，实则阴阳怪气。 　　压力来到了太子那边。 　　只见他的前额上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低声道：“楚先生何出此言？您明知本殿只是监国，哪有什么‘新帝恩旨’的权力？” 　　楚中天拱手道：“那就好。” 　　“……” 　　“……” 　　两人面面相觑。 　　太子懵逼， 　　什么叫“那就好”啊喂！？ 　　不应该有下文的吗！？ 　　他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觉得自己终于登上了至高之位，可瞬间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从外到内，透心凉。 　　别看文武百官站在金銮殿的广场上，太子则在石阶之上，一低一高， 　　实则两者的地位是完全翻转的。 　　外廷对太子表现出来的利欲熏心非常不满。 　　咕…… 　　太子咽了口唾沫， 　　“诸位大人，本殿当年被册封为太子，诏书原文提到过‘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如今为何会步履艰难？” 　　众官员不由得心中哂笑， 　　俯顺舆情，这句话属于套话，说的人不经心、听的人不入耳，偏偏太子拿这句话出来挑字眼儿，可见是真没什么办法了。 　　楚中天恭声道：“殿下被册封为太子确实是众望所归。” 　　“……” 　　“……” 　　“……” 　　再次沉默。 　　太子：￣□￣｜｜ 　　没想到楚中天一句“众望所归”之后又完了， 　　难道想说自己册封为太子是众望所归，而监国不是众望所归？ 　　什么意思嘛！ 　　他不由得火大。 　　楚中天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绝对不能退让半步，否则后面的事情没完没了，到时候，被太子骑在头上拉屎拉尿都有可能。 　　双方保持着对峙的态势。 　　就这样，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太子终于不再想什么颁布旨意的事了。 　　他摆低姿态说道：“本殿没有监国经验，不知具体该如何做。楚先生、各位大人，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这句话说完，在场之人无不松了口气。 　　楚中天拱手道：“殿下谦虚了。请殿下代行皇权，上朝。” 　　太子点头，转身进入金銮殿。 　　陶应对楚中天使个眼色， 　　“悠着点儿！” 　　说着，他指了指殿门的方向，提示道：“里面的坑还多着呢~” 　　楚中天点点头，整理衣衫，深吸一口气，带领一众官员登上石阶，随太子缓缓步入金銮殿。 　　进得殿内，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锁在龙椅上， 　　第二个大坑说来就来。 　　楚中天看向陶应， 　　陶应会意，看向解承宣， 　　解承宣会意，看向……看向自己的脚尖， 　　三人完成了甩锅链条—— 　　殿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礼部右侍郎→礼部右侍郎脚下的地面。 　　楚中天：￣□￣｜｜ 　　眼看着太子朝龙椅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不能再等，便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咳……” 　　太子的脚步停驻，表情僵硬。 　　他回过头，视线寻索。 　　陶应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太子殿下，按照礼制，监国之位应于龙椅右手侧，设高座，便于俯瞰群臣。” 　　所谓的“俯瞰群臣”，属于戴高帽的说法， 　　陶应这么说，为的就是给太子进行心灵按摩，让太子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可惜，按摩的效果非常一般， 　　太子面色冷峻， 　　“陶大人说话可真是有趣。太子监国，除了文武朝拜、域外小国朝贡、边境调发的事情需要上请，其余常务都不必启奏，由太子直接处理。怎么还非得多搬一把椅子才能落座啊？” 　　他径直走向龙椅的位置。 　　楚中天立即出列， 　　“殿下！” 　　太子的脚步顿了顿，心中暗恨，但还是很给面子地转过身来， 　　没辙，楚中天一直在文华殿教书，是太子的老师，太子将老师的话当耳旁风。 　　“楚先生还有不同意见吗？” 　　“殿下刚才所说，应该是前朝仁宗皇帝监国时的事迹吧？仁宗于史册记载如下，‘视朝之暇，手不释卷，被服宽博，如同儒者’。” 　　“你！@#*￥%……” 　　太子差点儿口吐乱码。 　　楚中天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就是说太子不如前朝仁宗皇帝，刚才那番话，约等于指着鼻子教育了。 　　金銮殿上，浓郁的火药味弥漫开来。 　　太子腮上的肌肉跳动着，烛火的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楚中天视若无睹， 　　他继续说道：“每一个朝代、每一位太子都会发自内心地想要辅佐君上，但是他们有的做到了，有的却成了平庸之辈。” 　　太子冷哼， 　　“楚先生这是质疑本殿？” 　　“臣相信殿下的志向发自肺腑，更相信殿下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空有雄心壮志是不够的，太子监国，当警醒自身，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不逾礼制。” 　　至此，图穷匕见。 　　太子说道：“礼制……好，本殿明白了。” 　　他对御前站班太监点了点头，下令：“搬一把椅子放到龙椅右侧，紧挨着。” 　　这一句“紧挨着”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陶应脸黑如墨， 　　这是铁了心要对着干到底啊…… 　　现在，皇帝只是卧病在床，太子就已经如此不知收敛了，如果皇帝真的大行，那太子怕不是要插着翅膀飞到天上去， 　　绝不能由着他恣意妄为！ 　　陶应出列， 　　“殿下，监国之位……” 　　后面的话没说完，楚中天便上前一步，直接打断， 　　他对太子说：“殿下若以前朝仁宗皇帝为典范，应当知道仁宗皇帝共有四次监国经历，前两次监国时，都是持玺升文华殿的。” 　　文华殿…… 　　太子握紧拳头， 　　他垂着头，看似在沉思，实际却在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文武百官，尤其是楚中天。 　　金銮殿上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众大臣都在等待。 　　终于，太子抬起了头，沉声说道：“好！非常好！既然楚先生您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本殿岂有不从之理？” 　　他招了招手， 　　“来人呐，移步文华殿。” 第626章 主场 　　加更。 　　￥￥￥￥￥￥￥￥￥￥￥￥ 　　午门外。 　　太阳已然升起，阳光普照，洒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李清茶伸个懒腰， 　　算算时间，此时早朝应该已经散了才是，却没见百官鱼贯而出，想来是这几天积压的事情太多，短时间内处理不完。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侯爷，太子殿下宣您入宫述职。” 　　李清茶抬头，发现眼前之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顿时一脸惊讶， 　　“公公怎么不在乾清宫伺候？” 　　大太监脸上挂着苦笑， 　　“还能是为什么？今日太子第一天监国，太后娘娘担心他应付不来，所以特意……好了，侯爷就不要多想了，快随咱家进宫去吧，时间紧迫，诸位大人还有太子殿下都焦头烂额呢。” 　　“这……好吧。” 　　虽然心中还有未解的疑惑，李清茶却没再多问。 　　两人一起从角门入宫，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过了金銮殿，甚至过了中和殿、保和殿，眼看着要到乾清门了都没停下脚步， 　　李清茶懵逼， 　　“不在金銮殿上吗？” 　　大太监叹了口气，把群臣和太子的冲突复述一遍。 　　啧…… 　　李清茶不由得咋舌。 　　没想到太子表现得那么沉不住气，而以楚中天为首的文官集团又如此硬气，太子监国第一天就擦出了这么激烈的火花出来， 　　权力之争，你死我活，确实无法妥协。 　　其实，李清茶本身对皇权没什么敬畏之心，所以觉得让太子坐一下龙椅也无所谓， 　　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楚中天， 　　因为监国闹出来的幺蛾子实在是太多了。 　　就比如武则天，从某种角度讲就是靠监国上的位， 　　唐朝皇帝李氏一脉可能有高血压遗传病，唐高宗李治便是如此，高血压太厉害，竟然导致了失明， 　　身体不行，就需要有人监国， 　　但他又不敢放手让太子李显干，因为太子监国，监着监着可能就直接继位了。 　　所以，李治想到了一个极其风骚的操作—— 　　二圣临朝。 　　此即传说中的帝后一体。 　　于是，在李治因为高血压失明的那几年，实际的朝政是武则天在管理，变成了皇后监国， 　　最后的结果嘛…… 　　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 　　类似的前车之鉴还有很多。 　　楚中天是谦谦君子，一心为公，自然不想在皇帝的身体状况还不明朗的情况下让太子攫取权力，所以，双方相争是必然结果。 　　李清茶随大太监来到了文华殿前， 　　大太监清清嗓子， 　　“新晋武定侯李清茶求见。” 　　本来，文华殿里还有许许多多的议论声，听到这一声喊，瞬间就安静了，仿佛被施放了沉默魔法。 　　也不用听宣了，李清茶理理衣袍，扶正腰间流光，径自进殿。 　　众人对她行注目礼。 　　太子说道：“武定侯，此次出使妖族，把学校在布轮办了起来，居功至伟。” 　　他环视一圈， 　　“诸位大人可知妖族提的条件？学堂所选之地，大夏拥有其临时主权，而且可以派出三百五十人的队伍拱卫、驻守。” 　　这件事外廷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听来，众人依然忍不住感慨， 　　不通过战争手段让大夏能够在妖族领地驻军，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靠办学实现了，功绩之高，纵观大夏历史，能与李清茶持平的人物也没有几个， 　　这也是李清茶年纪轻轻获封侯爵却没有任何阻力的原因， 　　大家是心服口服的。 　　李清茶朝乾清宫的方向抱拳，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 　　看到她的动作，太子心中相当的不爽，感觉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他清清嗓子， 　　“武定侯所言甚是。不过，你今日上朝，应该是为了述职吧？那现在就来跟诸位分享一下在妖族的所见所闻，重点讲一讲书院的事。” 　　李清茶早就准备过腹稿，侃侃而谈， 　　当然，也有所隐瞒， 　　比如她和钰筠的关系，肯定是不能明说的。 　　再就是儒圣文碑的事情， 　　大夏以儒治天下，儒圣是整个人族的精神领袖，寻得儒圣“遗物”，就连皇帝都要大兴祭祀， 　　但现在的情况…… 　　还是不讲了。 　　等到房经吾将儒圣文碑从善郓武宗请下山，送回白鹭书院碑林，估计还得有过个几天，到时候再考虑此事。 　　所以，李清茶讲到妖族王庭记账改革，之后就停了下来。 　　太子听得直打瞌睡，见她说完，长出一口气，准备口头表扬几句，把事情混完。 　　没想到，户部的官员不同意， 　　有人站出来道：“武定侯，你刚才说的借贷平衡法具体内容是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相询。 　　李清茶只好解释：“借贷平衡法以‘借’、‘贷’作为记账符号，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联系的账目中，对所有款项都以相等的金额全面进行记录，是一种复式记账方法。” 　　这话一般人听不懂， 　　文华殿内先是安静了好一阵，紧接着，七嘴八舌的提问便开始了， 　　“武定侯，何谓‘借’、何谓‘贷’？” 　　“还有复式记账是什么意思？” 　　“一笔账要记两次吗？这样明显会出现重复啊。” 　　……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李清茶无奈， 　　如果一一作答，今天恐怕不用干什么了。 　　她赶紧四方作揖， 　　“诸位大人，本侯上朝是为了述职，所以，最好不要拖得太长时间。而且，今天是太子第一天监国，咱们是不是……” 　　众人看向太子，这才想起现场还有这么一个拖油瓶。 　　楚中天轻咳一声， 　　“殿下？” 　　太子接收到了信号，说道：“本殿也确实该去乾清宫看看父皇。今日朝会，该处理的问题都已经处理完毕，散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将李清茶团团围住， 　　他们完全无视了太子。 　　太子表情凝固，视线落在楚中天身上， 　　只见楚中天带着几位重臣，低声讨论着什么。 　　作为文华阁大学士，楚中天平时值殿的办公地点就在文华殿，所以，这儿反而更像他的主场，监国的太子才是那个“外来者”。 　　太子目光一凌，抿着嘴唇，看着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议论的朝臣，心中怒火更盛， 　　但又有深深的无力感， 　　当皇帝，不应该是为所欲为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 　　白丝不得骑姐…… 　　他紧紧握拳，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气冲冲地离开。 第627章 天上掉馅饼？ 　　太子离开，一众大臣不甚在意，还是各讨论各的。 　　李清茶被围着问借贷平衡法的事， 　　实在没办法，她四方告罪，这才摆脱了纠缠，走向楚中天，打招呼道：“楚大学士，你今天……唉……这是何必呢？” 　　她真觉得没必要和太子闹僵。 　　楚中天单手拖着下巴，出言安慰道：“武定侯不必过于担心。” 　　说着，他压低声音， 　　“皇上缠绵病榻，仍然昏迷不醒，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太子有什么牵扯，那我们今天这么做就很有必要了。” 　　李清茶愕然，没想到楚中天还想到了这一层。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若皇帝病倒跟太子有关，那么，决不能让他轻易得到权力，否则，出于贪婪，他可能铤而走险，考虑一次性解决问题。 　　李清茶挠挠头， 　　“那也不至于把早朝弄到文华殿来啊。” 　　“太子刚才提到了前朝仁宗皇帝，我只是顺势为之罢了。” 　　“……” 　　无话可说。 　　楚中天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侯爷，眼看着新年将至。各方应该都渴望平稳度过这段时间，外廷、后宫、诸位皇子皆是如此，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清茶无奈， 　　她觉得楚中天高看了太子的底线， 　　说到底，太子是京城头号“公子哥”，不像外廷群臣那样讲究外圆内方， 　　你对他表现得越宽厚，他反而会觉得你好欺负； 　　你以常理度之，他偏偏选择不按套路出牌。 　　楚中天工于谋国而拙于谋身，天下大事分析得头头是道，可真落到了勾心斗角的小处，眼窝子却浅得很，容易把人想得太善良，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李清茶知道劝他也没用，于是岔开话题， 　　“年关将至，各部应该挺忙的吧？” 　　楚中天点了点头， 　　“主要是户部、吏部、礼部。不过，今年的礼部能稍微清闲一些，皇上病重，节庆气氛不宜过弄，宫中用度也不宜奢靡。今日，陶尚书已经把计划送来了，侯爷可要过目？” 　　说着，把一封折子递过来。 　　李清茶：？？？ 　　她有些懵， 　　“楚大学士，我现在封爵了，没道理……” 　　“侯爷，又不是让你票拟、披红，只是过目一阅罢了，不算坏了规矩。而且，此事与你有关，你还是仔细看看吧。” 　　“竟与我有关？” 　　李清茶无奈接过，大概扫了眼，接着就注意到了“除岁文会”四个字。 　　尼玛！？ 　　又是文会！？ 　　穿越到古代，难道就没别的事儿干了！？ 　　她说道：“我不想去。” 　　楚中天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将奏折收起，同时说道：“侯爷在民间，尤其在文人士子之中声望正隆，参加文会是众望所归。” 　　“这……楚大学士，我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啊。” 　　“侯爷谦虚了，你肚子里要是没墨水，那天下还有谁的肚子里有墨水？而且，这次文会和中秋文会不同，当时是太子牵头，但现在太子已然监国，文会只能有其他皇子牵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二皇子，如果侯爷参加，对平衡局势大有裨益。” 　　啧…… 　　李清茶咋舌， 　　早就料到回京后会很麻烦，却也没想到这么麻烦。 　　此刻她深深地意识到，皇帝病倒，留下的权力真空不是那么容易填上的。 　　她说：“时间为何定在腊月二十六？这不是只有两天时间了吗？” 　　楚中天答：“遵循旧例。” 　　啧…… 　　李清茶默默思索， 　　她有些担心这件事又刺激到太子，被做文章。 　　太子虽然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但皇后和太后关系非常亲近，太子只要不犯大错，地位还是稳固的，有少许任性的资本， 　　如果铁了心要搞事，只怕这个年过不安生。 　　楚中天也不劝， 　　“文会的事还须侯爷自行思量，无论是参加还是不参加、平衡还是求稳，各有各的好处。” 　　李清茶点头， 　　“嗯，我明白的。对了，楚大学士，关于七皇子……” 　　“侯爷应该没见到人，对吧？” 　　“是的。七皇子被贵妃娘娘罚关禁闭，每天抄写《孝经》为皇上祈福，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自由行动了，所以见不到他。” 　　忽然聊到七皇子，就是要让楚中天给她闺女捎个信儿， 　　楚中天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小儿女做谈恋爱的中间人。 　　李清茶拱拱手， 　　“楚大学士，请了。” 　　楚中天唯有苦笑着与对方道别。 　　李清茶离开皇城，刚出午门就迎面撞上了宫怜雪， 　　少女显然已经久等了。 　　她说：“师兄，街面上最近在流传一个说法，说是有人带着半块被污染的文碑从域外进了京城。” 　　半块文碑， 　　这个量词让李清茶很在意。 　　但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儒圣的文碑怎么想都不可能被污染。 　　从修炼的角度讲，所谓“污染”指的是粘沾染其他宗门气息，就比如儒圣文碑，被滴上了道祖的精血，或者佛门成就果位的大能菩萨以舍利粉涂抹， 　　道祖的精血多难取，想想也知道， 　　至于舍利，本就异常坚硬，何苦是菩萨的舍利，能将之磨成粉的修士恐怕只有个位数， 　　所以说，儒圣文碑被污染的可能性极小，可以忽略不计。 　　李清茶低声说：“应该是谣言。” 　　宫怜雪也持相同意见， 　　“嗯，我觉得是倒卖古董文物的局，一边吹风、一边作价。如果真想搞清楚文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持有者恐怕早就把东西送去白鹭书院鉴定了。” 　　“那你还跟我说？” 　　“因为善郓武宗的事，我对半块文碑比较敏感嘛~说不定你能再借机吸收儒家气机。唉……想想也是，哪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李清茶：￣□￣｜｜ 　　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也偷摸想过此等好事。 　　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 　　“先走吧。” 　　两人准备离开。 　　这时，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她们， 　　李清茶回头，发现一个小太监正朝着自己疾步走来，气喘吁吁的，大冷天脸上还挂着汗珠。 　　他停住身形后恭敬地行礼， 　　“侯爷。” 　　李清茶有些好奇， 　　“你……唔……我没印象，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一直在二殿下身边伺候，这次来是帮二殿下送个信儿，有关除岁文会的。” 　　“……” 　　二皇子反应还真是快， 　　想来，他应该是在听说太子监国后就开始未雨绸缪了，因为知道自己是主持文会的不二人选，所以早做打算，无可厚非。 　　李清茶接过书函，当着小太监的面岔开， 　　她蓦地皱起了眉头， 　　“文碑？” 第628章 粉丝遍天下 　　二皇子的邀请函中也提到了文碑，只是语焉不详、一笔带过， 　　当然，李清茶不相信是巧合。 　　她沉吟片刻，说：“好了，我知道了。” 　　小太监：？？？ 　　这就完了？ 　　“侯爷，奴婢还得回去给二殿下交差呢，您到底是……” 　　“你就跟你们殿下原话传达。” 　　“……” 　　小太监更懵了， 　　原话传达的意思是，把“好了，我知道了”这句话学给二殿下听吗？ 　　这特么…… 　　小太监要哭的心思都有了， 　　“侯爷这是在拿奴婢开涮啊。” 　　李清茶挑眉， 　　“我没那个闲工夫。” 　　说完，带着宫怜雪转身，毫无留恋地径自离开了。 　　小太监傻呆呆地愣在原地，想了想，准备再追， 　　午门旁边的侍卫看得直摇头，忍不住凑到小太监身边低声劝说道：“小公公，你还是回去覆命吧。如今的武定侯……” 　　后面的话没说完。 　　但小太监能懂， 　　武定侯早已今非昔比，权力之大，除了少数皇亲国戚，已经少有人能稳压一头， 　　现在，太子监国，二皇子被边缘化是早晚的事，武定侯不给面子实属正常。 　　小太监看了看天色，日头渐高、已近晌午， 　　确实是不能追李清茶了， 　　他跺跺脚，气急败坏地嘀咕了几句，从午角回宫覆命，直奔二皇子寝宫。 　　刚进门，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涨红了脸汇报道：“二殿下，二殿下，奴婢有罪，奴婢把您布置的差事给办砸了。” 　　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哭唧唧的可怜样儿。 　　二皇子正在临摹一副孤峰图，面带疑惑地抬起头， 　　“什么事办砸了？你起来回话。” 　　小太监可不敢起身，继续跪在那儿解释， 　　“奴婢把您的书函送给武定侯，谁曾想那厮……那厮……” 　　“别吞吞吐吐，直接说。” 　　“那厮看完书函之后竟然只说一句‘好了，我知道了’，之后还让奴婢给殿下原话传达，奴婢本想缠他一段，但看了看天色，实在没法，只能选择赶回来。” 　　“……” 　　“……” 　　“……” 　　诡异的沉默。 　　二皇子的手腕停滞，墨汁从小毫上滴落，在宣纸上留下厚重的黑点。 　　忽然， 　　“哈哈哈……” 　　他哈哈大笑起来， 　　“李清茶真是这么说的？你把他的原话复述一遍。” 　　小太监脸色都绿了， 　　李清茶说话的内容多少有些轻蔑，如实复述，如果被二皇子迁怒，屁股铁定要开花。 　　他哑口无言，在地上不断磕头。 　　二皇子冷哼一声， 　　啪—— 　　毛笔重重地摔在桌上。 　　小太监顿时停下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二皇子厉声呵斥：“让你复述，你就复述，哪来的那么多为难？赶紧的，别影响了本殿的心情。” 　　小太监现在是彻底没辙了， 　　他琢磨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眼一闭、腿一蹬，把李清茶的话原文复述。 　　没想到，二皇子听完之后继续大笑， 　　“有趣有趣。” 　　他说：“好了，你下去吧。” 　　咕…… 　　小太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虽然二殿下表现得很平静，但他总有种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 　　思及此，哪敢多待？ 　　小太监恭敬行礼，迈着小碎步倒退，朝殿外挪去。 　　就在这时，二皇子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瞬间，小太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额头上的汗扑簌簌往下滚。 　　二皇子不满，数落道：“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本殿是想夸你事情做的不错，让你去领二两赏银。行了，去吧，不用你伺候了。” 　　呼~ 　　小太监长出一口气，赶紧行礼，退出房门。 　　吱呀—— 　　门被紧紧闭上了。 　　二皇子盯着门缝中透出来的阳光，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忽然变得扭曲，猛地提笔，在孤峰图上胡乱涂抹， 　　“李！清！茶！”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愤恨。 　　￥￥￥￥￥￥￥￥￥￥￥￥ 　　李清茶没有回钦天监，而是和宫怜雪一同前往白鹭书院。 　　关于儒圣文碑的事，还是得跟儒家高品修士交流，否则只知功法、不知原理，容易在修炼上事倍功半，相当影响效率。 　　马车停在山门前， 　　两人下车。 　　冬日的白鹭书院又有不同，枯木寒枝遍布山道两旁，空气中似有清雅的墨香，令人神清气爽。 　　在书院大门的牌楼下，一名儒生认出了李清茶， 　　“四为先生吗？” 　　李清茶点头， 　　“是，我此来找魏山长，有要事相商。” 　　“山长应在明道堂，或在居仁斋，亦或在藏书楼，我这就遣几位师弟帮先生找人。” 　　“麻烦了。” 　　儒生快步离开，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对李清茶拱手道：“他们已经去了。” 　　李清茶点头， 　　“多谢这位师弟。” 　　“……” 　　“……” 　　“……” 　　两人大眼瞪小眼。 　　儒生赶紧错开视线，又时不时地偷瞄过来， 　　李清茶：“……” 　　“这位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儒生吓了一大跳，赶紧道：“没有，我只是……唉……不瞒先生，我很喜欢你发明那种纸牌游戏，所以……” 　　说着，从身上摸出了一副扑克，还有一支铅椠， 　　他将小灰·瞌睡形态（鬼牌）递了过来。 　　噗~ 　　宫怜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们伟大、崇高、优雅的武定侯，有人问你要签名呢~” 　　纵使李清茶脸皮再厚，也不由得脸红。 　　她匆匆接过儒生递过来的铅椠，在那张小灰·瞌睡形态上签下了名字。 　　儒生不由得欣喜， 　　“我那帮同窗肯定要羡慕……咳咳……四为先生的书法确实有独到之处，铅椠笔头很硬，所以书写时没有明显的顿挫感，但先生……” 　　话音未落，魏贤的声音传来， 　　“好了，你就别骚扰四为先生了。” 　　三人循声望去， 　　只见魏贤缩地成寸，几步就来到了牌楼下。 　　那名儒生灰溜溜地打个招呼，飞也似的跑掉了。 　　魏贤不由得叹气， 　　“最近京城不甚太平，百官连续四日在午门广场堵着，我怕学生们无故招惹事端，特地约束他们少出去游逛。为此，我找了六十多条题目让他们做文章，就是为了绊住他们，没想到还是冲撞了四为先生。” 　　李清茶尴尬， 　　也没想到自己粉丝遍天下。 　　她岔开话题道：“我看白鹭书院的学生随身带铅椠，这是何故？” 　　“当然是因为崇拜你。在他们心中，《汉家源迪》恐怕仅次于那些儒家经典了，一有时间便拿出来，随便找个地方验算，用铅椠可比毛笔方便得多。” 　　“……” 　　更尴尬了。 　　魏贤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笑呵呵道：“四为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第629章 千碑齐鸣 　　加更。 　　￥￥￥￥￥￥￥￥￥￥￥￥ 　　“儒圣文碑？！” 　　听李清茶说完善郓武宗的事，魏贤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状态。 　　李清茶纠正道：“半块，只有半块。” 　　魏贤：￣□￣｜｜ 　　半块也够可以的了。 　　他喃喃自语：“经吾之前传信，说是会送东西回来，但语焉不详，没想到竟然是儒家至宝。想来是担心信息被截获，导致文碑丢失。” 　　儒家也有千里传递消息之法，但需要修为支撑，远没有钦天监那般只用工具就行， 　　在这一点，钦天监确实略胜一筹。 　　李清茶问道：“山长，那确实是儒圣文碑，没错吧？” 　　魏贤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有错。” 　　他转向宫怜雪， 　　“宫小姐，当时，四为先生受到儒圣文碑的影响，可有什么表现？” 　　“嗯……我想想……他就是盘腿坐在文碑对面，似是在冥想。与此同时，山谷间不时回荡圣人的吟诵，文碑之上缓缓出现文字。” 　　“果然，绝对没错。” 　　魏贤再次确认。 　　和圣人讲经时的遍地生花不同，宫怜雪所描述的场景是典籍中不曾记载的异象， 　　但考虑到文碑上的内容， 　　“巧言令色，鲜矣仁！”——《学而篇》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政篇》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述而篇》 　　…… 　　这些都是经典中的内容，前面总有两个字： 　　子曰。 　　即圣人言语。 　　再加上异象对现实造成的影响，能让看似破烂的文碑上出现刻字，魏贤可以百分之百断定，遗失的儒圣文碑终于重见天日了。 　　心怀激荡之下，他对李清茶深深作揖， 　　“圣人弟子，魏贤，代天下间所有儒生谢过四为先生。” 　　李清茶赶紧躲开， 　　“山长，您折煞小子了。” 　　魏贤也知道李清茶不会受礼，所以拜过之后就站直了身子，脸色有些涨红， 　　作为二品修士，能搅动他心绪的事情已然不多了。 　　李清茶来此，不是为了接受感谢， 　　她赶紧转换话题， 　　“山长可曾听过街面上最近流行的传闻？” 　　魏贤一愣，随即恍然， 　　“本以为那些传闻不足信，四为先生是聪明人，更不可能中计。但联想到善郓武宗上的那半块儒圣文碑，难免会遐想连篇，即使是我，也很难不多思虑一番。” 　　“听您的意思是，假的？” 　　“无法断言，只能说作假的可能性极高。四为先生曾在碑林立碑，应该知道文碑所蕴含……这样吧，请先生移步随我去一趟碑林。” 　　“好。” 　　魏贤带路， 　　三人一同往碑林的方向走去。 　　李清茶回忆刻碑之事， 　　当时的情况是，魏贤让房经吾“代工”，但房经吾的刻刀落在石碑上，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后来，魏贤亲自上，也只是刻了几个字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而当时的李清茶只是九品，却能亲自刻碑， 　　这说明…… 　　“山长可是想说三缄其口这一异象？” 　　李清茶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后山脚下， 　　周边的环境比之山门口更加寂静，偶有野兔、麋鹿在草丛之间跃迁跳动，引得灌木“沙沙”作响，反而更添一种寥阔。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石碑。 　　魏贤笑着问道：“四为先生并非儒生，不知三缄其口的本质也属正常。” 　　李清茶更好奇了， 　　“本质？从何说起啊？” 　　魏贤闭上眼，之后缓缓说道：“萧然一室静，乐只复何如。” 　　抑扬顿挫， 　　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瞬间，李清茶感觉自己像被一个密封很好的容器罩住了，外边的声音被完全地隔绝开。 　　魏贤挥挥手， 　　那个看不见的容器消失了，声音恢复流动。 　　他说道：“事实上，儒家五品·德行便可靠规范他人的行为举止，用语言操纵对方，自五品后，这种能力逐渐增强，一旦入圣，则能言出法随。” 　　稍稍停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会受到反噬。” 　　李清茶有些明白了， 　　“山长是想说，对儒家来说，言语即力量，高品修士虽然能口含天宪，但相应的，对一些自身能力无法触及的事，则只能三缄其口。” 　　“四为先生果然思维迅捷。就像您当时刻碑，我空有一身修为，却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甚至连凿子都拿不稳，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太过经典，旁人无法代劳，或者说，不配代劳。” 　　“唔……” 　　李清茶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魏贤继续道：“所以，我才说那块被污染的文碑极有可能是假的。” 　　他环顾了一圈， 　　“何人能够立碑？只有真正的鸿学大儒。他们所说的话，千金不易，哪是那么容易污染的？更何况是儒圣文碑了。” 　　这个理由和李清茶、宫怜雪的推测差不太多。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了。 　　魏贤问：“四为先生，你刚才讲自己从儒圣文碑上获得了气机，不知效果如何？” 　　李清茶回答：“那股气机在我体内和道门气机融了合。” 　　“啊？” 　　“这样吧，我将泼墨剑诀展示给您看看。” 　　泼墨剑诀…… 　　魏贤有些无奈，心说四为先生还真是一个异类，融合就算了，还自己悟出一套功法。 　　他后退半步，给李清茶施展的空间。 　　李清茶气机运转周天，同时手捏指诀， 　　瞬间，十余把墨剑凭空出现。 　　魏贤瞪大了眼睛， 　　这…… 　　“竟然真的是儒家气机和道门人宗御剑术的结合！？” 　　他第一次见这种荒谬的事。 　　然而，大的还在后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贤感觉脚下的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就好像整个后山发生了倾斜， 　　林间的小兽啾啾鸣叫着，慌乱地跳来跳去。 　　就在这时， 　　咔哒—— 　　像是有什么东西龟裂的声音。 　　魏贤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右手边的一块文碑上出现了很细微的裂痕， 　　而且，就像传染病，出现裂痕的文碑越来越多， 　　这特喵的…… 　　“四为先生，快收了神通吧！” 　　魏贤差点儿喊出声来。 　　只见一股又一股的清气从那些文碑上蹿升，直冲霄汉，李清茶头顶则冒出紫气，与那些清气结合在一起，覆盖整个后山， 　　李清茶额上的九瓣莲又一次绽放，层次感愈加鲜明。 　　随之而来的，则是千碑齐鸣， 　　咔哒—— 　　咔哒—— 　　咔哒—— 　　碎石从那些文碑上崩落。 　　魏贤定睛看去，猛地松了口气， 　　发现那些文碑并没有碎裂或者化成齑粉，只是完成了“瘦身”，小了一号，但碑面光洁如新，上面的刻字也像是崭新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630章 桃李满天下 　　“……” 　　“……” 　　“……” 　　在一片寂静中，寒风徐来，吹拂过后山的文碑，让那些从文碑上脱落的碎石随风化作齑粉。 　　有只小麋鹿跑来，围着眼前的文碑打转，似乎是好奇。 　　魏贤舔了一下嘴唇， 　　刚才的事，之前完全没经历过，典籍中也没有提到， 　　估计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故事吧？ 　　李清茶收了墨剑，感觉头脑中一片清明，似是点了一盏明灯，能驱散所有迷雾， 　　这正是儒家浩然气的特点。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文碑， 　　只见儒家清气、道门紫气笼罩，翻滚融合，受惠于天地。 　　李清茶：“……” 　　这算自己帮自己提升功力？ 　　那岂不是成永动机了？ 　　emmm…… 　　想想也不可能。 　　她将这种荒谬的想法清出了脑海，问身边的魏贤道：“山长，刚才是怎么回事？” 　　魏贤：￣□￣｜｜ 　　“四为先生问我吗？” 　　言外之意，李清茶问他，他问谁去。 　　当有文碑出现开裂，魏贤的第一反应是出了大问题，压着后山各鸿学大儒的儒家气运产生动摇， 　　但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只感觉清气涌入体内，满心满肺， 　　嗯，感觉非常好。 　　魏贤向最近的石碑走了半步，缓缓吟诵出上面的章句：“进学不诚则学杂，处事不诚则事败，自谋不诚则欺心而弃己，与人不诚则丧德而增怨。” 　　这话将“诚”之一字说得十分透彻。 　　魏贤摇了摇头， 　　“当世不出一品，居然还有人能撼动伊川先生文碑，实难预料。” 　　他回过身，直视李清茶， 　　“四为先生刚才所用的墨剑，便是从儒圣文碑上吸纳气机，与道门气机相互融合，之后领悟出来的剑诀吗？” 　　李清茶点头， 　　“没错。” 　　“没想到会是这样。儒家高品修士不长于斩敌，战斗时，功法多用限制、威压之类的效果，和道门人宗御剑术结合后，竟能做到如此刚猛。我能感觉到，刚才那些墨剑极其锋利，又是气机凝成，只要操纵得到，可以在虚实间任意转化，即使是我，初见时也只能疲于应付。可惜啊……” 　　“山长可惜什么？” 　　李清茶不禁感到好奇，为何魏贤的态度会急转直下。 　　魏贤感慨， 　　“可惜四为先生不是儒生。” 　　李清茶：？？？ 　　“这话题跳转得也太快了吧？” 　　“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四为先生，您能得到儒圣青睐，吸纳儒圣文碑上的气机，说明与我儒家一脉相合，读书食浩然气，进境必然神速。可惜你走了武道，以体魄为基础进行修炼，不能将道门和儒家的气机发挥到极致。” 　　“这……” 　　李清茶不知说什么好。 　　魏贤显然还不知道她已经突破到了三品，且气机充盈、功法强横、心境超前，跨境对敌不在话下， 　　而且，魏贤也不知道李清茶是魔门出身的修士，受到魔门祖师的看好。 　　但李清茶决定还是不说了， 　　说多了，显得特别像是炫耀。 　　（笑） 　　魏贤见李清茶沉默，痛心疾首地叹息道：“若四为先生是儒生，此刻应该已经能摸着四品的门槛了，召出二十柄墨剑不成问题。” 　　他显得很遗憾。 　　李清茶轻咳，岔开话题， 　　“山长，咱们还是说说刚才的情况吧，你有什么判断？” 　　魏贤沉思， 　　良久，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儒圣一步登天，为万世先师，可以这么说，所有儒家弟子，包括在此立碑的那些鸿学大儒，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最后修为如何，都得受得儒圣雕琢。” 　　“山长认为，刚才就是雕琢的过程吗？” 　　“我是这么想的。” 　　三人环视一圈， 　　白鹭书院历经风雨，后山的文碑也饱受霜雪，古旧斑驳，如今却崭新如初。 　　魏贤眼中闪过一丝丝无奈， 　　可惜自己还没机会刻碑立说，否则，经过刚才的洗礼，无论是修为、还是学识，都会有质的飞跃。 　　他对李清茶说：“有幸见识四为先生的泼墨剑诀，当浮一大白。” 　　李清茶有些不好意思， 　　“山长就别再说这种话了。唔……我们下山吧。” 　　三人一同离开后山。 　　路上，话题又绕回到了被污染的半块文碑上， 　　魏贤原本认为李清茶没必要纠结，但在经历过千碑齐鸣的事情之后，想法有所改变， 　　原因很简单， 　　李清茶的儒圣气机极盛，坚定文碑很容易，不会耗多少精力， 　　既然成本几乎为零，那不妨去试试。 　　李清茶陷入沉思，考虑二皇子主持的除岁文会之事， 　　机会与风险，到底该如何权衡…… 　　聊着天，三人下得山来，瞬间就被吵闹声包围了，好像整个书院的所有教室都乱成了一锅粥。 　　魏贤面色不虞， 　　“这帮兔崽子想上房揭瓦啊！？” 　　他哼了一声，快步走向近旁的教室， 　　学生们说的话冲入耳中， 　　“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唔……别管是怎么回事了，你们有没有感觉，刚才有股清气在周围盘旋？我背书事半功倍，竟然能过目不忘，看一遍就全记住了。” 　　“背书太浪费了。我刚才抓住灵光做了一篇文章，真的是下笔如有神助，若在殿试有这个水平，三鼎甲都不在话下。” 　　“(ˉ▽￣～) 切~~就你那水平还三鼎甲？恰好，我刚才也写了一篇，咱们比来看看？” 　　“好！比就比，谁怕谁！？” 　　…… 　　学生们三三两两，对话内容全都诸如此类。 　　李清茶：“……” 　　宫怜雪：“……” 　　魏贤：“……” 　　三人面面相觑。 　　李清茶低声问魏贤：“山长，你刚才也有类似的感觉吗？” 　　魏贤郁闷， 　　“没有。” 　　“嗯，想想也是，山长毕竟是二品，刚才的清气对他们有用，对山长却不见得。” 　　“……” 　　魏贤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倒是希望有用。 　　两人交流之时，教室里议论的风向又变了， 　　“话说，会不会是四为先生？” 　　“你这么一说……嘶……还真有可能！刚才有同窗送来消息，说四为先生拜访魏山长，两人见面没多久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那我们这是受惠于四为先生了？我们算不算他的弟子？” 　　“当然算。不说今天的事，就说那本《汉家源迪》，你可没少读吧？” 　　…… 　　李清茶愈加无语， 　　上山前，她只当自己是粉丝遍天下， 　　现在，却是桃李满天下。 　　就在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忽然有一声尖叫响起：“看！是四为先生！” 　　眨眼的功夫， 　　盯—— 　　无数道狂热的目光锁在李清茶的身上。 　　“先生！” 　　“四为先生！” 　　学生们涌过来，如同潮水。 　　李清茶不由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说道：“各位！各位冷静！我此来……唔……对了！我此来是邀请各位参加除岁文会的。” 　　一句话让学生们安静了下来。 第631章 我劝你别说 　　腊月二十六。 　　晴。 　　入冬后，京城没少下雪，霜降天更不少见，难得有一整个大晴天，到了傍晚，气温仍比前几日高一些， 　　众多市民趁机外出，置办年货。 　　年味儿越来越重，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有经商头脑的店家甚至已经搞起了活动，踩高跷、耍龙灯、对楹联，弄得好不热闹。 　　李清茶和骆未央坐在马车上，目的地是樊楼， 　　两人要参加除岁文会。 　　小吃货伸个懒腰， 　　“李大哥，为什么每次参加这种宴席，你都要带着我啊？师姐、宫小姐都能给你称门面啊。” 　　她歪着头，掰着手指头数， 　　“楚大学士家宴请、中秋文会、除岁文会……” 　　确实，每次都是这姑娘。 　　李清茶嘀咕：“还不是因为你爱吃？那可是樊楼哦~” 　　“瞧你这话说的，我也没那……唔……好吧好吧，我确实是爱吃啦~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宴会，你可别忘了带我一起。” 　　“明白。” 　　骆未央俏皮地眨眨眼，似乎很满意， 　　她缩进李清茶怀里，用后脑勺在钢板上趟路，寻到舒服的位置，长出一口气。 　　抱大腿的感觉可真是爽呐…… 　　因为监正和许未申对骆未央这个老幺十分宠溺，甚至有些放任自流，导致骆未央几乎躺平， 　　但是，依托移命之阵，她功力的提升简直不讲道理，最近又一次破境。 　　这一切都是大腿的功劳！ 　　少女喃喃自语：“大腿真好。” 　　李清茶：￣□￣｜｜ 　　把腿往后缩了缩。 　　骆未央感觉到了李清茶的动作，说道：“别想歪了，你不是常说我‘抱大腿’吗？” 　　原来是那个意思啊…… 　　李清茶吐槽道：“你就懒吧。” 　　虽然是批评，但语气说不出的疼惜。 　　骆未央嗤笑一声， 　　“没关系~没关系~，我懒，但你可以勤奋啊，咱们这种搭配就是传说中的取长补短，你说对不对？” 　　“懂了，你是‘坐上来、自己动’的类型。” 　　“？？？” 　　小吃货表示没听懂。 　　李清茶笑笑，轻轻搂住少女的腰，掀开车窗帘的一角， 　　冷风吹进车厢，同时送来街边的喧闹。 　　李清茶闭目养神。 　　骆未央看着她的侧脸，竟有些沉迷，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坐上来、自己动”的画面，脸色微微一红， 　　她错开视线，说：“我和师姐都以为你不会参加除岁文会呢~” 　　当然，两人做出这个判断的出发点不同， 　　池未离考虑的是风险， 　　李清茶参加中秋文会被造谣的过往还历历在目，那也是李清茶在中秋前被迫离京的导火索。 　　至于小吃货，想的很简单， 　　她只是觉得李清茶不喜欢这种活动。 　　李清茶说：“你不知道，当时我在白鹭书院，被那些学生团团围住，差点儿就要上演教书先生无惨……咳……总之，为了脱身嘛~” 　　骆未央忍不住笑， 　　“脱不了身也无所谓，不就是签名、讲课？对你来说没难度呀。” 　　“快算了吧。” 　　“但无论怎么说，你的方法确实成功转移了注意力，那些学生得知你要做除岁文会的评审，全都牟足了劲儿要拿出好作品，估计都想做你的门生呢~” 　　“别说了，我头疼着呢。” 　　骆未央看李清茶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两人再没说话，享受着安静。 　　没多久，马车赶到樊楼， 　　她们跳下马车，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人， 　　人山人海。 　　无数儒生对李清茶躬身行礼， 　　“四为先生！” 　　除了白鹭书院的人，还有其他学生夹杂其间，要是全都塞进樊楼，恐怕能把整个房子压塌。 　　骆未央低声说：“你也太受欢迎了吧。” 　　李清茶无语。 　　就在这时，二皇子走了出来， 　　他对李清茶作揖道：“武定侯果然是信人，亲来参加文会不说，还帮忙造势，请来了白鹭书院的学生，本殿感激不尽。” 　　李清茶挑眉， 　　“殿下，造势这种说法恐怕不太妥当。” 　　“啊，当然当然。” 　　“……” 　　“……” 　　“……” 　　两人沉默以对，心中明镜一般，对对方的心思能猜个大概。 　　二皇子呵呵一笑，忽然道：“本殿自然不会误解侯爷的言行，只是……呵，有些人心思歪了，眼睛自然也是歪的，看到的东西更是歪的。” 　　显然是在暗示太子。 　　李清茶不动声色，没有接茬。 　　二皇子发现自己的挑拨没什么用，便岔开了话题， 　　“侯爷请来这么多儒生，可谓盛会空前，只是……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樊楼虽大，却也根本招呼不过来，这该如何是好？” 　　他来来回回地踱步， 　　“要不这样，侯爷设下一题？” 　　入门与闻道相同，虽入门却未能闻道，读的诗书再多也是白搭， 　　所以，古人很喜欢在入门时设题，玩法颇为流行。 　　李清茶勾了勾嘴角， 　　“二殿下这是想让本侯唱白脸？” 　　二皇子哈哈大笑， 　　“侯爷竟然是如此爱惜羽毛之人？无妨无妨，让本殿唱这个白脸又如何？侯爷只要将所出之题偷偷告诉于本殿便可以了。” 　　这小子喜欢主动背黑锅，李清茶自然乐得帮忙挖坑， 　　他沉吟片刻，说道：“要不，猜谜？” 　　二皇子愣了愣， 　　“侯爷可要想好了啊，入门之题不设时限，侯爷的谜题再难也中能挡得一时，却挡不了一晚。” 　　“何必要挡一晚？他们谁答对了，便让谁进门就是，直到人数足够，或者到了除岁文会开始的时间，之后不得答题。” 　　“这……会不会有些不公平？” 　　“游戏不光有输赢，还要竞速，公平得很呐~” 　　“好吧……” 　　二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在士林中向来颇有名望，按照李清茶的规则搞，声誉肯定受损。 　　但若能拉拢李清茶…… 　　名望算个屁！ 　　二皇子说：“侯爷请出题吧。” 　　李清茶压低声音， 　　“什么东西三寸长，一头毛来一头光？打一器物。” 　　“……” 　　“……” 　　“……” 　　诡异的安静。 　　二皇子下意识瞄了眼下半身，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侯爷，这个题恐怕……恐怕……唔……这个题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李清茶笑， 　　“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 　　“呵呵，莫非殿下心里有了答案？” 　　二皇子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就算猜到谜底，也说不出口啊。 　　这时，一旁的骆未央猛地一拍手， 　　“有了！” 　　二皇子：￣□￣｜｜ 　　“骆小姐，我劝你别说。” 　　“啊？不就是牙刷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 　　二皇子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完全变成了绛紫色，就像肿胀的猪肝。 　　李清茶阴恻恻一笑，说：“事实上，我刚才还想到了一题：有硬有软，有长有短，白天空闲，夜里上班。也是打一器物。不过，考虑到答案太多，枕头、床、被子、蜡烛……” 　　二皇子轻咳， 　　“那个，侯爷，还是前一道题吧，嗯，就那道。” 第632章 入关 　　加更。 　　￥￥￥￥￥￥￥￥￥￥￥￥ 　　李清茶看着二皇子，似笑非笑。 　　二皇子：“……” 　　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尼玛， 　　早就知道李清茶素有急智，玩弄人心如同翻覆手掌，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二皇子想到李清茶刚才出题时的表情，故意搞得那么神秘，目的自不必说，当然是为了让听到题目的人往龌龊的方面想，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一再小心，还是着了道。 　　二皇子拱手， 　　“侯爷，厉害！” 　　李清茶脸上的笑容未变，低声嘱咐几句，告诉二皇子该如何出题。 　　二皇子听完之后，心中愈加谨慎了些， 　　对李清茶，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说：“既然侯爷已经设计好了整个猜谜的流程，那本殿自然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只希望事后不要闹得太尴尬。” 　　说完，径自走进樊楼老板，布置任务去了。 　　骆未央好奇道：“他刚才提到尴尬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尴尬了？” 　　小吃货如此清纯，李清茶自然不会多说， 　　她摸摸少女的头发， 　　“因为咱家未央还没长大。” 　　“啊？” 　　“等你长大了，既可以吃了。” 　　“唔咕……” 　　骆未央不由得发出一声鸽子叫，涨红了脸。 　　她小声说：“我也想长大。” 　　急着长大被吃。 　　李清茶不由得调笑道：“对，长大之后胃口自然就大了，可以吃更多美食，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噗~ 　　骆未央忍不住笑喷，推了李清茶一把， 　　“去！别使坏！” 　　“好好好。” 　　李清茶举手投降，然后指指樊楼的大门，拉着少女走了进去， 　　同时，她对旁边的店小二说：“来一小碟枣花酥、一小碟豌豆黄，给咱们未央小姐垫垫肚子。” 　　一旁的骆未央瞪了李清茶一眼，轻嗔薄怒，别有一番风致。 　　￥￥￥￥￥￥￥￥￥￥￥￥ 　　樊楼门外。 　　一众学子窃窃私语， 　　“刚才那个进去的就是四为先生吧？旁边的是不是监正的关门弟子？” 　　“你不认识四为先生？” 　　“我又不是白鹿书院的，有幸见得一次四为先生，结果只看到了侧脸，所以不太确定。” 　　“那我比你运气好，在秋狩时看过正脸。” 　　…… 　　话题基本都围绕着李清茶。 　　就在这时，樊楼二楼平台上忽然响起一声锣， 　　砰——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 　　只见掌柜的双手扶着栏杆站在那儿，隐藏在灯影里，光线或明或灭，隐约能看到他脸上挂着笑容，只是显得有些诡秘。 　　掌柜的搓搓手，说：“各位！各位才子！” 　　瞬间，大家安静下来。 　　掌柜的说：“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今日文会盛事，空前绝后，京城中有名的才子全都汇聚于此，我樊楼小家小院得此殊荣，实在是诚惶诚恐。” 　　众人默默点头， 　　樊楼能做成京城最高档的酒楼，跟老板的能力是分不开的， 　　就比如刚才那段话，明明说的是樊楼容不下这么多人，却给足了在场所有人面子，让人听得心情十分舒畅， 　　他们在寒夜里等待这么久，也不算白熬了。 　　掌柜的见客人情绪都很稳定，便继续道：“各位才子可曾听过入关？” 　　众人恍然， 　　终于要来正戏了。 　　所谓“入关”，其实就是刁难， 　　两人并排着向前走，前方设置一面屏风，屏风正中只有能容一人进入的小门， 　　并排的两人谁有权先进？ 　　这就是题面了。 　　毕竟各才子心高气傲，不会轻易相让，斗上一番才是正常。 　　有人问：“掌柜，不知题目是什么？诗、词、歌、赋？经帖、文章？你尽管出来！除岁文会，大家以文会友，绝不伤了和气。” 　　这算投桃报李， 　　刚才掌柜的给众才子面子，众才子自不会恩将仇报。 　　掌柜的说：“痛快！既如此，那我就出题了！” 　　说完，他又敲了一下锣， 　　“这入关的题目，是一道短小的灯谜。” 　　哗—— 　　伴随一声轻响，掌柜的右手边拉下了条幅，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条幅的长度非常短，从二楼垂下，延伸到一楼房檐就停了，字当然也很小， 　　而且，二楼的光线非常暗， 　　两者综合，导致条幅上的字根本看不清。 　　除了入品有修为的儒生，大部分人不得不眯起眼睛阅读， 　　有人读出了声：“什么东西……三寸……长，一头毛……来一头……” 　　后面的内容读不出来了，显然是心中有了某个答案，不好意思继续读下去。 　　掌柜的继续介绍规则， 　　“各位才子，二皇子殿下说了，为了防止串答案，你们在回答时需要严格保密。请回答者到门口，在那里会有小二提供纸笔，你们写上答案展示给小二即可。如果回答正确，则直接进入楼内，算入关成功，可以继续参加除岁文会。” 　　这个规则，让大家的紧迫感瞬间高了起来， 　　只是…… 　　“这个题是认真的？” 　　有人小声问。 　　没办法，不敢问得太大声。 　　掌柜的点点头， 　　“千真万确，绝对不是玩笑。” 　　“听你刚才的意思，这道题是二皇子殿下所出？” 　　“……” 　　掌柜的只是笑着，没有明确回答。 　　这个笑该怎么理解呢？ 　　众人沉吟，然后按照书院划分，同窗好友聚在一起商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鹭书院的人身上。 　　他们在讨论着， 　　“我觉得这道题不是二皇子的手笔。” 　　“没错，很像……呵呵……那位就喜欢搞些有趣的把戏，说不定是抱了玩笑的心思才出的此题。” 　　“玩笑吗？” 　　“啧……我得好好想一想……” 　　…… 　　白鹭书院的学生们感觉这道题的风格更符合李清茶的性子， 　　当然，他们不会明说。 　　就在这时，有白鹭书院的学生嘀咕道：“我大概能猜到这道题的真正意图了。” 　　他径自走向樊楼的大门。 　　店小二递上纸笔， 　　只见那儒生报上名号，之后急速写了几个字，向店小二展示， 　　店小二点头， 　　“白鹭书院，唐荣，入关成功。” 　　唐荣呵呵一笑， 　　“果然是声东击西之策，怕是外面不少人要被一网成擒咯~” 　　说完，挺直脊梁走了进去。 　　外面的人有点儿懵。 　　这就答完了！？ 　　有一名儒生咬牙， 　　“我去！” 　　他也走向店小二的方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敢报上名号，只是写出了答案， 　　结果， 　　“入关失败！” 　　店小二高声唱道。 第633章 李清茶，你欺人太甚！ 　　新年将至，像樊楼这种在京城排得上号的酒楼，本应热闹非凡， 　　但现在却异常安静， 　　无论楼内楼外，都异常安静。 　　众才子面面相觑， 　　“怎么会入关失败的？” 　　他们又重新看了一遍谜面： 　　什么东西三寸长，一头毛来一头光？打一器物。 　　emmm…… 　　这答案不是很明确的吗？ 　　莫非刚才答题的人没敢正确作答？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提高音量问掌柜的：“因为有四为先生做诗词评审，今日文会算白鹭书院的主场，莫非你们樊楼为此提供了方便。” 　　掌柜的没发话，白鹭书院的人就先不爽了， 　　“这叫什么话！？” 　　“我们白鹭书院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屑于玩弄那些小手段。” 　　“哼！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一瞬间，双方杠上了。 　　年轻人中气足，吵架声音也大，没多久就争得面红耳赤，眼看着要发生肢体冲突。 　　这时，二楼平台又响起了一声锣， 　　砰—— 　　众才子这才停止推推搡搡。 　　掌柜的说：“我知道诸位或许有疑惑，大家尽管放心，等到文会开始，猜谜时间截止，樊楼会展示所有入关成功者的答案。” 　　展示！？ 　　所有人想起那个谜面，不由得暗自思忖， 　　这特喵要社死啊…… 　　他们沉默了。 　　掌柜的继续道：“看来没人反对。既然如此，我新加一条规矩，各位不得争吵、更不得动手，否则失去猜谜资格。希望大家鼓足勇气尝试。” 　　那一句“鼓足勇气”的说法很有意思，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终于， 　　“我来！” 　　“我想试试！” 　　…… 　　人群跃跃欲试。 　　￥￥￥￥￥￥￥￥￥￥￥￥ 　　樊楼，三层。 　　骆未央捧着枣花酥，小口小口地吃着，就像一只可爱的仓鼠。 　　枣花酥是一道由酥油、糖粉等食材制成的传统点心， 　　它以枣为馅，盛开的枣花为形，每一朵花都盛开成八瓣，因为形味俱佳且非常经典，在皇宫中也是御膳房的常备之物， 　　樊楼大厨的手艺比之御厨不遑多让， 　　骆未央发出满足的叹息， 　　“好~吃~” 　　李清茶忍不住笑，指指自己的嘴角， 　　少女会意，抹抹嘴角，结果弄得掌心油乎乎的， 　　她偷偷伸手，对李清茶的长衫下摆下黑手，留下了一块小小的油印子。 　　李清茶：￣□￣｜｜ 　　“这也抱大腿啊？” 　　骆未央扮鬼脸， 　　“诶嘿~” 　　对于萌混过关越来越熟练了。 　　李清茶捏了捏少女脸颊，一脸宠溺。 　　两人小动作不断，就像幼稚园的孩子般玩闹。 　　就在这时， 　　“咳咳……” 　　清嗓子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二皇子已经在旁边的矮桌后落座，二皇子左手位也多了个老头，须眉交白，看上去就是饱学之士。 　　二皇子笑着介绍：“侯爷，这位是伊川程氏的程毅老先生。” 　　李清茶很淡定， 　　嗯，不认识。 　　但最近在白鹭书院的后山碑林听魏贤提到过伊川先生，想来是程氏先祖。 　　李清茶对老头拱拱手， 　　“程先生好。” 　　程老夫子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啧…… 　　攻击性有点儿强啊。 　　李清茶挑眉。 　　二皇子似乎也有所察觉，赶紧岔开话题，说：“侯爷的谜题当真厉害得紧，到现在为止，成功入关的也才二十余人，以白鹭书院的学生……” 　　话音未落，程毅冷哼一声， 　　“哼！不过是利用他人羞耻心的伎俩，实在摆不上台面。” 　　这话没说错， 　　李清茶确实是利用了他人的羞耻心， 　　所以她没有反驳。 　　见她沉默，程毅进一步说道：“如此有辱斯文，实在让人不齿。” 　　他十分确定，整个猜谜的过程是个陷阱， 　　首先，条幅的长度不够，使得写在上面的灯谜字迹小得可怜，再加上故意调暗的灯光，营造了一种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的氛围， 　　这导致猜谜的人产生错判，认为掌柜的羞于展示题目， 　　至于有羞耻心的原因…… 　　当然是答案太龌龊。 　　第二点，猜谜的方式也在进行心理暗示， 　　让猜谜者将答案展示给店小二，而不是高声念出来， 　　这种方式自然会误导猜谜者，让猜谜者误以为答案是不方便说来的，写在纸上的目的是保全猜谜者的面子。 　　最要命的是，也不存在串答案的可能， 　　入关失败者肯定是羞于把自己的答案告诉旁人的，因为担心被拿做话柄，徒增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会产生各自为战的局面。 　　如此设计层层递进，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 　　李清茶笑了笑， 　　“今日的除岁文会盛世空前，这么多才子在外面等着，如果不快速筛选，恐怕文会是开不起来了。” 　　程毅捻动着胡须， 　　“强词夺理。” 　　泥菩萨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李清茶， 　　被对方连杠了三次，她有点儿生气，用手指掸了掸青衫的一角，说道：“如此看来，程老夫子自忖完全摸清了本侯的出题思路？” 　　程毅一个露出轻蔑的笑， 　　“雕虫小技耳，不足道哉。” 　　“既然说是雕虫小技，那为何这么多人被此题绊住了？” 　　“他们定是猜的……” 　　“他们猜的是什么？” 　　“你！@#*￥%……” 　　程毅脸色发黑。 　　李清茶呵呵一笑，说道：“看来程老夫子也不甚清楚他们猜的是什么，刚才的指责不过是无根之萍罢了。” 　　程毅连做几个深呼吸让心跳平复，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戏耍自己， 　　“武定侯做了什么，自己不可能不清楚。” 　　“呵，这话还真好用，你能这么说，是不是本侯也能这么说？程老夫子做了什么，自己不可能不清楚。” 　　“唔咕……” 　　若论嘴皮子，程毅当然是不是李清茶的对手。 　　李清茶冷笑一声，说道：“伊川先生于白鹭书院立碑言道，‘进学不诚则学杂，处事不诚则事败，自谋不诚则欺心而弃己，与人不诚则丧德而增怨’，伊川程氏的后人好像没怎么听进去嘛~” 　　程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李清茶，你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程老夫子拿不出证据便无端指责本侯，本侯适当反击，何来欺人太甚一说？我看啊，这个应该叫正当防卫。” 　　“你……我……” 　　程毅语无伦次，整张脸似乎充了气，胀大了一圈。 第634章 正面叫板 　　樊楼外。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文会开始的时间将近，却只有不到四十人进入楼内， 　　而且，七成是白鹭书院的学生， 　　众人全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 　　“我！” 　　砰—— 　　喊话声和二楼敲锣的声音同时响起。 　　掌柜的说：“除岁文会召开的时间已到，不过，那位才子是卡着点儿同时报名猜谜的，所以请您先答题，我们可以稍待。” 　　那人疾步来到店小二身前，报上名号后写下答案， 　　店小二高声唱道：“白鹭书院，葛承弼，入关成功。” 　　艹！ 　　众人心中暗骂， 　　怎么又是白鹭书院的人！？ 　　他们总感觉有猫腻。 　　掌柜的似乎也能猜到楼下众人所想，呵呵一笑，对店小二点点头，说道：“从首个入关成功的才子开始公布他们的答案吧。” 　　店小二回应：“好嘞~” 　　他先是重复了一遍谜面的内容：“什么东西三寸长，一头毛来一头光？打一器物。” 　　之后说：“白鹭书院唐荣答：刷子或牙刷。” 　　“……” 　　“……” 　　“……” 　　瞬间，诡异的沉默笼罩。 　　那些没能成功入关的人先是脸色一白，随后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无形的手连扇了几个巴掌， 　　他们连听店小二继续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消无声息地后退，然后趁着别人没注意自己，灰溜溜地离开，嘴里还无声地骂着什么。 　　葛承弼叹气， 　　这题定然是四为先生所出， 　　唉…… 　　外面那些可怜的娃，被玩残了。 　　在心里帮他们写了一个“惨”字后，葛承弼不再看外面的好戏，走向楼内。 　　结果，他刚进入一层大厅，就发现之前成功入关的弟子都杵在门口附近，没有落座，反而抻着头、踮着脚看楼上方位， 　　窃窃私语声传来， 　　“那是不是程毅老先生？” 　　“应该是。” 　　“唉……真是可怜，一大把年纪了，被四为先生抓着喷，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呢~” 　　“四为先生也是的，怎么不懂得尊老爱幼呢？” 　　“你们别忘了，四为先生不是儒生，而是武夫。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夫报仇，从早到晚’。” 　　…… 　　众人一边看、一边摇头，但全然没有痛心疾首的模样，反而显得幸灾乐祸。 　　没办法，谁叫这里白鹭书院的学生多呢？ 　　他们当然都是站李清茶的。 　　葛承弼往前挤了挤， 　　“怎么回事？” 　　他身边的同窗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指三楼的方向， 　　“自己听。” 　　确实，自己听就可以了，因为骂战双方都没控制音量。 　　争吵的内容当然是那个灯谜， 　　至于谁赢谁输，葛承弼觉得是四为先生稳赢一手， 　　因为四为先生表现得游刃有余，输出内容全都是按照逻辑来的，甚至还能保持风度，称呼程毅为“程老夫子”， 　　程毅则完全不行，风度尽失，对四为先生直呼其名不说，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 　　“有辱斯文！” 　　“不屑与你为伍！” 　　“无耻之尤！” 　　…… 　　典。 　　实在是太典了。 　　就在这时，二皇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响亮地清了清嗓子， 　　“除岁文会的时间已经到了吗？” 　　掌柜的见缝插针， 　　“殿下，刚到戌时，是之前约定好的时间。” 　　“那就上酒菜。” 　　“诺。” 　　掌柜的去准备了。 　　二皇子双手微微张开，对下面的才子说：“诸位能成功入关，不敢说学识如何，但至少是才思敏捷之辈，能看破声东击西之计，甚善！” 　　众人会意，不由得哄笑。 　　二皇子点头， 　　“请各位入座吧。等酒菜上来，除岁文会正式开始。” 　　说完，他转向李清茶和程毅， 　　“侯爷、程先生，没想到今日文会只有这么点儿人留下来。才子们占据大厅，为了与他们拉近距离，我们到移步二楼如何？” 　　李清茶倒是无所谓， 　　程毅看她一眼， 　　“侯爷的手段确实厉害，竟刷掉了这么多人，只是不知一会儿文会正式开始后，那些小伎俩可还有用？” 　　很多老学究就是这样，一旦咬上人，就打死不松口。 　　李清茶懒得搭理， 　　一旁的骆未央左右看看，说道：“李大哥，你诗词无双，不压压这老头吗？” 　　她没有刻意压音量，心里估计想着为李清茶鸣不平呢。 　　程毅当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脸色大变， 　　“老夫早就听闻武定侯于诗词之道有大才，《临江仙》、《鹤冲天》、《使至塞上》皆是名作，没想到今日能有幸得见。正好，老夫许久不曾作诗，说不定能和武定侯切磋一二。” 　　老头正面叫板。 　　李清茶无语， 　　“本侯和程老夫子都是评审，哪有我们作诗的道理？” 　　“怎么？武定侯怕了？既如此，那老夫便添一个彩头如何？武定侯应该听说我伊川程氏是当地名门，颇受百姓爱戴，一名行商恰好最近得到了半块被污染的文碑，因为不清楚其价值，将之赠与我族。若武定侯能作出令老夫叹服的诗词，老夫便将这块文碑赠与武定侯。” 　　“被污染的文碑？” 　　李清茶的双瞳缩了缩，看向身边的二皇子， 　　二皇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啧…… 　　他果然一早就知道。 　　李清茶沉思， 　　二皇子这是在故意表现自己在京城中有不为人知的耳目吗？ 　　展现实力的目的怕是为了拉拢吧。 　　由此判断，他手中应该握着太子的一些把柄，否则也不会将太子推上监国之位。 　　见李清茶不言不语，程毅只当李清茶是怕了，不屑道：“果不其然，这世间所谓文名，多是沽名钓誉之辈，不过尔尔。” 　　李清茶笑， 　　“不，本侯只是在考虑该添个什么彩头。毕竟程老夫子拿出了那样的宝贝，对吧？” 　　“老夫不要什么彩头。” 　　“那是……” 　　“老夫只要武定侯当众承认不如老夫。” 　　听了这句话，李清茶还没什么表示，骆未央的脾气当即被点着了， 　　小吃货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拿起桌上小蝶中的三枚驴打滚，像是玩橡皮泥球那样团成球，双掌相对，来回不停地**。 　　嘶…… 　　二皇子倒抽一口凉气， 　　骆未央是监正的关门弟子，最受宠，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如果她把那个球形炸弹丢到程老头的脸上…… 　　不敢想下去了！ 　　二皇子偏了偏身子，挡住弹道，笑呵呵地说：“程老夫子未免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吧？” 　　程毅皱眉， 　　“不知二殿下此话何解？” 　　“文会，以文会友，如果程先生的诗词真能胜过武定侯，还怕别人不知道吗？根本用不着武定侯主动说那些话啊。” 　　“这……” 　　“另外一点，那半块被污染的文碑乃是程氏的宝贝，武定侯定然不肯横刀夺爱，程先生拿出来给大家长长见识便是，何必以此作为彩头呢？” 　　二皇子的意思是双方各退一步，不要搞得剑拔弩张的。 第635章 谢四为先生开讲！ 　　加更。 　　￥￥￥￥￥￥￥￥￥￥￥￥ 　　程毅就算再不知好歹，也不敢当场拂了二皇子的脸面， 　　他看向李清茶， 　　“武定侯以为如何？” 　　李清茶沉吟， 　　坦白讲，如果只是鉴定真伪，完全没必要把那半块被污染的文碑弄到手，大概接触一二便可， 　　因为她身具儒圣所赐气机，对儒家宝物的感知能力非常强。 　　她说：“既然程老夫子答应了，本侯自当应战。” 　　二皇子摆摆手， 　　“侯爷何必要用‘应战’这种词？以文会友，以文会友嘛……而且，此为除岁文会，新年新气象，还是要尽量避免结怨结仇。” 　　“二殿下所言极是。” 　　“……” 　　二皇子沉默， 　　因为李清茶和程毅之间那种颇为凶险的气氛并没有缓和， 　　再就是骆未央，也像小狮子似的瞪着诚意。 　　二皇子干脆放弃了，说道：“我们下楼去吧。” 　　四人下到了二层。 　　此时，店小二已经上好了菜， 　　菜色精致、酒水醇香，整个樊楼弥漫在金丝枣和蜜藕的甜香气味中。 　　二皇子起身领酒， 　　“诸位才子，今日乃除岁文会，所谓‘新曆才将半纸开，小亭猶聚爆竿灰’，我等读书人齐聚于此共襄盛会，还望能频出佳作。” 　　说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李清茶也喝了， 　　“唔……竟然是屠苏酒啊。” 　　她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药香味，因为酒中浸制了大黄、白术、桂枝、防风等中药。 　　一旁的程毅说道：“武定侯少见多怪了。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这屠苏酒于身体有益，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新年不喝此酒喝什么？” 　　“看来程老夫子没少喝。” 　　“你！@#￥*%……” 　　程毅再次口吐乱码，总感觉李清茶在骂他是老不死的。 　　两人又开始了…… 　　二皇子心力交瘁，面向一层大厅说道：“今日文会，本殿请来两位评审，其一是武定侯四为先……额……” 　　他顿了顿， 　　把李清茶放在前面，程毅放在后面，会不会又惹来老头的不满？ 　　emmm…… 　　还是不要介绍了。 　　他口风一转， 　　“两位评审于诗词一道皆有研究，想要各吟一首，请在座之人品评一二。” 　　此话一出，下面的众人就议论起来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文人之间有什么不满，自然要用文人的方法解决，哪怕四为先生是武夫，也肯定有文人风骨。” 　　“主要还是因为四为先生擅长诗词。” 　　“这么说也是，毕竟没有必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嘛。” 　　…… 　　众人全都情绪高涨， 　　气氛被烘了起来。 　　李清茶无奈，在脑海中思索， 　　首先，她想到的就是王安石的那首《元日》，即“爆竹声中一岁除”， 　　但考虑到作者上本书用过一次，就算了。 　　（笑） 　　她正沉思，蓦地看到酒杯，双眼一亮，笑着说：“刚才，程老夫子说屠苏酒有延年益寿之效，莫非是神仙酿不成？” 　　程毅愣了愣，摇头， 　　“醉仙酿、神仙酿、湛仙酿……这些都是亳州同水的名酒，同酒不同名。” 　　“原来如此。” 　　“怎么？武定侯想以屠苏酒为题？” 　　李清茶嘴角勾起，举起酒杯， 　　忽然，一股淡淡的紫气在李清茶周边萦绕开来， 　　紫气东来！ 　　众人不由得愕然， 　　传说道祖驭兕过函谷，有紫气从东而来，世人皆道圣人将出，所以醇厚的道门气机多为紫色或金色， 　　而李清茶只是要吟诗作句，并非修炼突破， 　　出现这种异象…… 　　有人低声说：“传说四为先生身具道门、儒家气机，才能以一指天元破掉魏山长和张道首在京城的棋局，莫非今日要以文气引道气？” 　　听到这话，其他人悚然而惊，再看李清茶的目光就变了， 　　世间竟有这种奇才！？ 　　有人说：“也有可能是以道气引文气，关键还是看四为先生的诗词。” 　　众人屏住呼吸。 　　李清茶沉吟片刻，缓缓道：“紫俯仙人授宝方，新正先许少年尝。” 　　（※注：《屠苏酒》，明·瞿佑） 　　只此一句，仙气飘然。 　　“彩！” 　　众人高声喝彩。 　　一般人饮酒，总是从年长者饮起；但是饮屠苏酒却正好相反，是从最年少的饮起， 　　此即所谓“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 　　李清茶第一句便点出屠苏酒的酿造方法乃是仙人所授，应由少年郎先行品尝，可谓意气风发，借机讽刺了程毅那句暮气沉沉的“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程毅面色难堪， 　　这一句诗让他感受到了极沉重的压力，甚至绝望， 　　他认为自己的诗词比不了李清茶。 　　李清茶继续吟诵道：“八神奉命调金鼎，一气回春满降囊。” 　　这句诗更加阔气，就好像天上地下的神仙都必须听从李清茶的调遣一样，用金鼎运酒，装入囊袋， 　　她身上的紫气更甚一重。 　　有人喃喃自语：“好诗啊……好诗！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企及四为先生的高度了。” 　　旁边的人劝慰道：“你没必要这么比。四为先生能写出这种诗，跟她的修为、胸襟有关，若不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是五品修士，且兼具多家气机，又如何能做到飘然若仙？” 　　其他人都深以为然， 　　诗词说到底是抒发胸意的载体，有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写出什么样的诗词， 　　否则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众人安静下来，静静等待李清茶的后文， 　　李清茶吟道：“金液夜六千尺井，春风晓入九霞觞。便将凤历从头数，日日持杯访醉乡。” 　　这是最后两句了。 　　蓦地，一股清气迸出，李清茶的酒杯随之悬浮， 　　樊楼内，酒香浓烈，压住了蜜藕和金丝枣的甜腻气息，沁人心脾。 　　所有人沉默了， 　　李清茶并不是以文气引道气、也不是以道气引文气， 　　在她手上，两者完美融合。 　　李清茶手指一弹，酒杯飞入手中， 　　“各位，请。” 　　说完，她将杯中的屠苏酒一饮而尽。 　　一层的众人也有样学样，喝干了酒杯，顿时感觉酒水的暖意落入胃袋中，并以胃为源头，想四肢百骸散去，让周身暖洋洋的。 　　有人诧异道：“此酒……这是……” 　　N脸懵逼。 　　过了大概半分钟，才有反应过来的，对李清茶的方向恭敬行礼，说道：“谢四为先生开讲！” 　　其余人也回神，跟着高喊： 　　“谢四为先生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