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界破坏者 第88章

　“你说不定就能……以猎物的身份进入她的视线了……”

　这话就让她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一滞。

　那个声音仿佛从她的灵魂深处传来，像是回应她的执念，回应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嫉妒、屈辱，将那些负面情绪搅成一团，化作滚烫的黑泥，填满她那已然破碎的内心。

　感觉就像她内心角落里所有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这时候都被放大了几万倍一样。

　就在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却又不能崩溃的这个瞬间，就在她内心深处某种可怕的欲望正要苏醒的这个瞬间——

　“够了。”

　燐突然开口，喝止了一旁还想继续问话的巫女。

　刚才还在她身上升腾的热量消散了。取而代之，她用一种冰冷的视线注视着鬼头玲真，然后缓缓开口道：“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对你而言，民众的性命和我的认可，哪个更重要？”

　这话，一时间居然就让玲真愣了一下。甚至让她心中即将爆发，却又被齐醒镇压的这股黑暗，都暂时停顿了一下。

　“我当然在乎民众的性命！每个守护一方水土的退魔师都有这样的觉悟！”

　话虽如此，烈真做出来的事情显然很不具说服力，连她自己都知道。

　连她自己都越说，越是感到绝望。

　“我——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您这样正义高洁善良，永远都是对的，什么事都先以民众安危为首！”

　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只是想要成就，只是想要当个普通的好人，难道有什么错吗？他鬼头烈真又不是什么圣人！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燐却皱起眉，问她：“谁告诉你我善良，永远都是对？”

　啊？啊？！

　玲真终于有些懵了：“那您，为什么要为了保护平民，束手束脚，被我们打到差点翻车……”

　“因为我喜欢啊。”

　燐淡淡地回答，目光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这一句干净利落的话，就让周围的巫女们都露出尴尬表情，让齐醒都有些惊讶，更使得玲真彻底懵了。

　然后齐醒忍不住吐槽：“你喜欢为了保护平民束手束脚差点翻车？”

　“当然不是！”

　燐皱着眉说，

　“我当然更喜欢直接去把坏人揍翻。但是，我也不想变成只为了打倒坏人，就放任民众死掉的人。”

　“我不想变成我讨厌那种的人。仅此而已。”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怎么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因为喜欢所以去救人不行吗？”

　看见玲真傻呆呆看着她，看见连齐醒都愣愣地看着她，燐终于也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救人的救世主！我只是讨厌有人欺负别人，就是想要狠狠揍那些「令人作呕的邪恶」，不行吗？”

　所以，

　“鬼头烈真。”

　所以她转过头去，对着仍然呆愣的雌化受害者说，

　“你的英雄剧我没兴趣看。”

　“但你不需要我的认同，更也不需要演给任何人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锋刃贴着骨节划过，冷冽得要把死结都切开。

　“帮助你现在能帮助的人就好。”

　“东北不适合你。等一切尘埃落定，等你不再危险，我就会发给你退魔师的身份。”

　燐淡淡地说，天蓝色的双眸像天空一般平静，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

　“北海道还有很多地方，阴阳寮人手不足，我也跑不开那么远——你不会嫌北海道太乡下，不肯去吧？”

　玲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这种话。

　神護燐——这个她一直视为目标，又一直憎恶、不甘、嫉妒的人——竟然用这种平静得不可思议的语气，对她说：“你不需要我的认同，也不需要演给任何人看。”

　她甚至还在替自己考虑未来。

　明明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如果是别人，如果是她的家族，如果是那些退魔世家，恐怕早就把她当成彻彻底底的失败者，甚至当成污点，恨不得将她从家族的历史里抹去。

　可神護燐，却从头到尾，根本不在意她的「失败」。

　她甚至不在意她的身份，不在意她做过什么。

　她只在意，她未来能做什么。

　怔怔地望着燐，原本压在玲真心底的那个巨大的阴影，那些折磨她的嫉妒和不甘。甚至连那个魅惑的声音，不知何时都已经沉寂。

　她心中的黑暗，也没有再次骚动。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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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

　就算她想要把泪水憋回去，可越是努力憋，泪水却越是止不住地流。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了。

　眼泪从她这具污秽不堪的身体里流出来，一滴滴落在残破的路面上，混着尘埃，却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加透彻、更加干净。

　083：单刀直入

　之后那些官方性质的处理细节，大概没必要唠唠叨叨说得太细。

　现场的痕迹，很快便被公务退魔师团队用「燃气爆炸」掩盖——这是超自然社会最常见的舆论遮掩模式之一。清理车、修缮队、交通引导乃至「第三方调查公司」都在第一时间抵达。因为有关的预案他们早已排演过无数遍。

　至于那些昏迷的市民，经过净化，在恢复意识后也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倒下，只留下些模糊得像梦的片段。

　整条街道不到两小时，便被「正常化」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玲真交代的那家清水圣心医院，有关部门也立刻展开调查——但在地下室里，他们只找到一些残留的电缆、螺栓、接触槽的痕迹。所有设备都不见了，甚至连烈真被金刚殴打的血迹都没留下。

　三四个小时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至少数十吨的设备，而且没有相关车辆记录，恐怕这搬运根本不是靠物理手段完成的。

　这不是逃跑，而是准备充分的「撤离」。

　如果鬼头烈真当时不脑袋发热，没有从通风管里一跃而下试图英雄救美，而是老老实实爬出去打电话通报，或许公务退魔师们便能有机会把那些水槽里的受害者给救出来。

　如果烈真当时真的从通风管里爬出去打电话通报，首先他肯定就不会被白衣巫女伊势抓去雌化，没准还能从燐那边直接要一份公务退魔师编制呢。

　至于现在么……唉，马后炮也没什么意义了。

　值得庆幸的是，玲真还是提供了一条极可能左右调查走向的重要线索。

　“我看到的那三十个水槽里，至少有十来个是我认识或听说过的……是其他退魔家族的女孩子。”

　她嗫嚅着，小声补充，带着十分的紧张，

　“其中还有一个，恐怕是我们鬼头家的分家的人。”

　这话就让燐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过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么多巫女集体「失踪」，燐这「北土守护」之前居然一点情报都没收到？

　原因其实很简单——如果这些巫女真是「失踪」了，有报案记录，燐当然会知道。可她们真的是「失踪」么？

　这些人，或许根本不是被抓走的……而是被「出卖」的。

　没人报案，自然也没人会调查。

　另一边，齐醒站在街角，望着那家医院被警戒线包围，却不禁皱起眉： “我记得日本要开医院挺麻烦的。要开这种规模的医院得花多少钱？”

　“地皮、设备、证照、人员……而且这么大一个资产说抛弃就抛弃，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钱，这是哪怕在超自然世界，哪怕在荒唐黄色宇宙，也非常正经的一个东西。她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同时，现在又是哪些人正好很缺钱？

　没过多久，伊莲和老狼也赶到现场。知道事情经过之后，老狼倒是还好，伊莲直接叹了口气：“这事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我会立刻向教皇枢密院汇报，并且请求协助，让圣座向日本政府提出要求——这次案件涉及撒旦崇拜问题，我们要进行联合调查。”

　和拥有如此恐怖潜在力量的撒旦邪教相比，神護燐拥有天使神力这件事，对教廷来说根本就不算大事了。事有轻重缓急。什么事可以先放一放，梵蒂冈还没傻到分不清。

　“真确定是撒旦崇拜的邪教？这么严重？”齐醒揉揉额角，皱眉，“但是撒旦还在我脑袋上趴着呢。”

　伊莲摇摇头：“这也不表示她们不能通过其它方式获得危险的力量。”

　倒不如说，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里，哪怕没有魔鬼本人介入，想要用荒唐的方式获得黑暗力量的办法恐怕也已经足够多了。

　“那个白毛巫女应该是被我打死了。”齐醒沉吟道，“我感觉她是带头的。现在她们不应该正没了头吗？”

　“不好说。”

　伊莲对此很不乐观。

　齐醒是超战士，是强者。他以往只需要杀人，而且往往是负责斩首，把邪教的主力、最强者以及教主之流，轰杀掉就行。

　作为管理者的伊莲却知道，虽然依靠教主个人魅力建立起来的邪教。一旦头被砍掉，往往很快就会衰败——但「往往」不等于「绝对」，「很快」也不等于「立刻」。

　况且他们俩都知道，在这个魔法世界里。哪怕被「杀了一次」，也未必就不能留下后手。

　无论如何，如果要搞联合调查，神護燐这个「北土守护」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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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先点头。齐醒和伊莲走过去时，正好就看到燐正在听玲真交代她记忆中的最后一个重要情报。

　“那三个人我都看见了。白衣巫女和拿武士刀的姑娘我之前都从没见过。但是第三个阴阳师打扮的女孩子，我刚刚想了想，我应该认识她。”

　玲真紧张地说。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燐立刻说：“详细讲讲。”

　“是如月家的茧。”玲真忧郁地说，“就是两年多前，岩手县那个因为不愿意接受阴阳寮的管制。所以偷偷改行当诅咒师，结果暴露，被您找上门去灭门的那个如月家。”

　退魔世家之间为了强化血统，很多都会选择彼此通婚，或者纳入优秀外来术师的种子——真搞到近亲通婚的疯狂家族其实还是很稀少的。因为真搞内婚太容易自爆了。

　鬼头家和岩手县的如月家也算是远房亲戚。小时候，鬼头烈真曾经在亲戚聚会时看见过如月茧这个远房表妹。

　“她的头发是黑白双色的，很有特色，看过一次就不会忘。所以我在医院地下室见到她的时候立刻就想起来了。”

　玲真解释道。

　燐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齐醒之前也听伊莲说过这个故事，便问她：“我还以为你把那些踏入邪道的家族都废功了？”

　“如月茧，我确实也有印象。”燐淡淡回答，“她那时候比我还小，而且没有参与犯案。我总不能把十三岁小孩子的气脉也用黑焰烧掉。”

　“确实。”齐醒点头，“但她全家人吃牢饭之后，她怎么处理了？”

　“我记得应该是送到仙台的抚养机构去了。”

　仙台，是日本东北地区最大都市，理论上也算是「北土守护」的管理范围，距离燐家不到三百公里。燐飞一趟才十几分钟。平时若有案件，她过去打怪是绝对来得及的。但真要和老家一样细致控制，那她确实就没法做到精确。

　何况日本人的公务行政效率其实不太好看。

　现在燐立刻就让下属们打电话过去查问——结果这一问，哎呀，如月茧竟然去年就失踪了！

　没人知道她跑到哪去。

　“为什么没人向我报告？”

　燐看起来倒是已经气得快冒烟了。

　“八成是怕被追究责任，就先瞒着喽。”齐醒淡定地说，他这十年来全世界到处走，见过很多这种王八蛋了，“况且以那白毛巫女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拐人确实很容易。”

　话虽如此，如月家的所有咒具、法术传承应该都已经被燐一把黑火给烧光了。只是拐走个小姑娘，到底能用来做什么？

　出于好奇，齐醒戳了戳还挺害怕他的天女玲真，问她：“这如月家，擅长的是什么法术？”

　“呃，他们以前是东北最好的阴阳术咒医。”

　玲真怕齐醒可怕得要命，赶紧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