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队列中，陈天衡与俞济时站得近，孙中山讲完，汪精卫接着讲的时候，陈天衡就与俞济时悄悄话。
“啊，呵呵，我跟校长熟什么呀，你才熟呢，他三天两头召见的是你啊。”俞济时道。
“你不是他奉化老乡嘛。真的，我最近一星期都没有和校长谈话。”
“……孙大元帅派校长去处理运械事件，昨天校长和商团的人谈，谈判破裂了。现在校长可能在筹划武力解决商团呢。”
……
又是广州商团。
事情还是前段时间扣押的那批商团军火。
广东革命政府扣下军火，然后商团宣布成立联防总部，并发动团军数千人到政府门前请愿，要求归还军械。
军械当然是不还的，商团不交50万银元罚款，这几千支枪孙中山就要一直扣着。
看请愿无果，商团开始发动广州的商贩罢市。于是，广东革命政府指陈廉伯谋叛，通缉身在香港的陈廉伯。
陈廉伯本人是个斯斯文文，说话和气的商人，但这应该是他的表象。他构建的商团，下设机构主要有两个：联防总部（原来的商团民团）、参事处（秘书处）。
联防总部从团长到队长，基本全是流氓地痞，而参事处的办事员是有文化的流氓地痞。商团在同政府对抗的过程中，联防总部和参事处根本没提出什么系统性的主张，递送给革命政府的文件错漏百出文法不通，措辞却狂放狂妄得很。
双方矛盾愈演愈烈的时候，蒋介石现身，和商团代表进行了一次谈判。
蒋介石见的人是广州商团副团长、商团联防总部司令邓介石。
在谈军械事件之前，两人还为一天前的两件事吵了一嘴。
一件事是驻扎广州的滇军杨希闵部，向商团的商家勒索税捐及“开拔费”未遂，恼羞成怒向商家以及前来保护商家的商团联防队员开枪。
另一件事是广州商团东莞分团袭击驻扎在当地的桂军刘震寰部，刘震寰部没惹他们，是他们主动惹的桂军。
“你叫蒋介石是吧？”
邓介石大大咧咧地上下打量蒋介石，“我叫邓介石，大家都叫我邓司令，是不是很巧？”
蒋介石想要说话，邓介石又抛出一句：“记住了，广州埠只能有一个介石。”
蒋介石：……
……
“喂喂，说得这么活灵活现，怎么跟你当时就在现场一样？”陈天衡说道，“不会是编的故事吧？”
俞济时辩解：“我虽然不在现场，可这是我从校长的卫队长那里听来的，他也是奉化老乡，还能有假。”
俞济时的转述不知真假，但过些天，军校里开始有各种消息传出了。
首先来传递消息的是恽代英和熊雄。恽代英把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党员、积极分子召集到一起，又心照不宣地叫上了陈天衡。
“广州商团与革命政府的矛盾愈演愈烈，恐怕革命政府要采取手段最终解决这件事。”
“北方军阀刚刚爆发江浙战争，孙中山先生是打算北伐的，他在韶关建立了北伐大本营，派胡汉民代理大元帅在广州留守府，但现在孙中山已经返回，而且是和着新组建的北伐军一起返回广州。”
陈天衡：“孙中山先生的这次北伐本来成功希望就不大，七拼八凑的军阀部队，兵力也很少，能不能拿下湖南都是个未知数。”
恽代英：“是的，原本就是希望打出个声势而已，但现在这个声势，孙中山也不打算要了。广东境内形势也比较复杂，陈炯明军在悄悄调动，向广州靠近，有传闻说陈炯明部得到了广州商团的资助，但也有传闻说广州商团没有资助陈炯明，只是他自己觉得有机可乘。除此之外，英国方面现在在香港放话，说支持广州商团。”
熊雄：“如果要解决广州商团，孙中山主要依仗的部队还是滇军和桂军，但我们黄埔学生军恐怕到时候也会调派上前线。各位要做好准备，另外就是，如果一旦上了前线，你们和同学们都要万分注意，既打出黄埔军人的威风，也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小会议结束。
其实恽代英和熊雄说的事情，陈天衡是依稀记得的。平定广东商团的战斗，黄埔学生军是参战了，但是伤亡轻微。一方面是平叛主力不是他们，另一方面是商团战斗力实在太差了。
因此大可不必担心，如无意外，战争研究会的成员都会平安回来。
“校长好！”
陈天衡和战争研究会的几个成员在校门与办公楼之间的路上走着，蒋介石出现了。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见陈天衡敬礼，蒋介石按下心头的怒火，点头回礼。
“校长。”黄埔总教官何应钦在前面迎接。
“这个邓介石，狂妄至极！狂妄至极！”
“气死偶了！”
蒋介石摘下白手套，狠狠地甩到地上：“一定要镇压这些叛贼！黄埔师生、警卫大队，要是谁能生擒邓介石，我就亲自替他向总理请功！”
第41章
“嘟——嘟——嘟——”
集结的哨子吹响，陈天衡打头，郑洞国、黄维……2队1班的学员呼拉拉冲出宿舍，到校园的大操场集合。
今天是，10月15日。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
“学员一队已全体集合候命！”
“学员二队已全体集合候命！”
“学员三队已全体集合候命！”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学员一队二队三队了！”
“你们是新成立的黄埔教导团！第一营！”
黄埔军校总教官何应钦在操场讲话。
黄埔一期学生临近毕业，教导团也随之成立。
所谓的教导团，就是现在还没有正规的毕业-分配体系，军校的学员毕业后没部队可下，先集中起来组成一个军校教导团。何应钦任教导团团长兼1营营长。
不但没有正规的毕业-分配体系，现在的广东革命政府也没有募兵或征兵体系，因此，现在的军校教导团100%由黄埔学生组成，中间没有夹杂一个征募来的士兵。
到后来国民党终于有了募兵的财力，就慢慢招兵充实扩张。黄埔军校教导团先充实到一千多人，再到三千多人，变成教导旅，二期毕业后组建教导二旅，然后教导旅变成教导师，最后这些教导第一师第二师……组成国民革命军第1军。
……
何应钦把学员集结起来讲话，主要意思就是：要打商团了，马上出发。
五天之前，10月10日，在中共广东区委领导下，广州反帝大同盟、广州工人代表会、社会主义青年团等30个团体，约五六千人举行纪念辛亥革命大会。会后示威游行队伍至西濠口时，与商团联防队发生冲突。由于游行队伍中的群众、商团联防队员之间有个人私仇的不在少数，双方的冲突很快变成流血斗殴，然后变成枪击。
第二天，中共广州地方委员会发表《告广州市民书》，号召民众支持国民政府解除商团武装，扑灭反革命派。
也就在同一天，10月11日，孙中山组织革命委员会，自任会长，并授权蒋介石、汪精卫、廖仲恺等6人为委员会的全权委员，每个人都可以以他的名义便宜行事，弥平商团事变。
所以，对广州商团下手其实是一次典型的国共合作行动，共、国分别扮演舆论鼓动造势角色和实操角色。
做完这一切安排之后，孙中山10月12日又离开广州到了韶关。
10月14日，孙中山从韶关发电回广州，命令广州革命政府下属的一切武装力量，包括滇军、桂军、粤军、福军（粤军李福林部）、警卫军、工团军、农民自卫军、……军校学生，统归蒋介石指挥。
蒋介石当天就发布命令，宣布解散商团联防总团，联防队全体成员须在三天内缴械散伙。
其实在10月11日，广州革命政府控制的粤军和桂军部队就悄悄移动到广州城边的有利位置，并开始下发弹药。
黄埔军校这边，10月10日游行发生流血事件，学员是当天就知道的。这几天在政治教导部门的宣传下，学生基本上也都知道要对商团下手了。
商团那边，10月12日也开始在全城张贴布告、散发传单，要求孙文下野，把广州革命政府逐出广州。（真是自信）
军需部主任周骏彦也难得地现身，和军需部的几名教工挨个给学员发子弹。
“周哥，咱们的机枪今天也带过去是吧？”陈天衡再检查了一次手中的步枪，把领到的60发子弹塞进子弹带，问周士第。
2队的学员队长周士第：“对。今天就指望机枪了。”
蒋介石“洗劫”石井兵工厂，除了弄回来500支步枪和子弹，还弄到了4挺轻机枪，每个学员队1挺，这是黄埔学生军当前最强大的火力。什么重机枪、什么火炮，现在的学生军一概没有。
苏联货船10月初在广州卸了第一批货，但也全是步枪，500支，这是配给刚入学的黄埔二期学员的。至于说好的援助的苏联火炮，那要再晚一两个月才能运到。
陈天衡：“看何教官的安排，4队今天留守军校，能不能把4队那挺机枪也弄过来？”
周士第在编制上是学员队长，陈天衡是二队的一个班长，不过在青军会、战争研究会大家都是攒一块讨论学习，不分什么职务高低的。周士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去军需部那边问。
过一会儿，周士第空手回来了：“那挺机枪被一队抢先拿去了。”
……
行吧，一个连（学员二队），一挺轻机枪。石井兵工厂仿的麦德森。
坐渡船在广州城上岸，陈天衡就感觉到了今天的广州城和半个月前大不一样。
广州城现在戒严了，街头时不时有许崇智的粤军士兵在巡逻。
“砰——”“砰——”
西关，学生军行军的前方，还时不时传出一两声枪声。单发栓动步枪，口径型号不详。
陈天衡很快看到了西关战斗的场面。约莫两百米外，一个联防团员从街垒里探出身子，一支步枪枪托夹在右腋下，左手抓住护木，右手则蜷曲着扣动腋下的步枪的扳机：
“砰——”
这个联防团员个矮手短，左手握住护木时枪口是翘上的，砰的一声子弹就朝斜上方打鸟去了，对学生军的威胁=0。
这姿势可以类比21世纪的黑叔叔枪法，只是联防团员用的不是AK，没有小握把，所以就用了这种姿势。看到这一枪，不但陈天衡差点笑出声来，身边的同学看着也辣眼睛。
“这些民团，连枪都不知道怎么瞄准是吧。”郑洞国摇头。
陈天衡：“也可能是会瞄准开枪，但不是完全会，他之前打过几枪，把肩膀磕疼了，就改用这种不磕肩膀的射击法。……老周！情况咋样？”
周士第刚才在跟传令兵说话，说完了转头对陈天衡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在这条街进攻，打到宝芝林为止，但刚才传令兵传来了新命令，我们原地稳住战线就可，等待天黑后许崇智部火攻。一定是许崇智李福林两部进攻受阻了。”
陈天衡：“他们的街垒修得很结实，虽然联防团的人大部分很菜，但当中只要有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人会瞄准射击，那就确实不好硬冲。……稍等，蒋先云他们马上就到。”
“来了来了！”
蒋先云、陈赓、徐向前、宋希濂四人一路小跑而来，蒋先云和陈赓肩上各扛着一挺轻机枪，徐向前和宋希濂身上鼓鼓囊囊的，每人都带了几个弹匣。
陈赓：“我们把一队的家底都搬过来了。”
周士第：“不是，你们其中有一挺是从四队协调过来的吧。”
蒋先云：“对，我们眼疾手快抢到了四队的轻机枪，结果到了西关，何教官说让1队做预备队，2、3队进攻，那干脆两挺机枪都协调给你们好了。叶主任好！”
叶剑英全副武装，和两个卫兵疾步走来。
“我听说你们要搞奇袭？”
陈天衡：“是。叶教官，之前我们讨论过的，破墙渗透。”
叶剑英：“把地图打开吧。我看看。”
黄维从他的挎包里取出地图，摊在地上。
陈天衡：“我还要等一个人。”
叶剑英：“谁？”
徐向前：“一个理发的伙计，好像叫阿七？上次来西关考察时找的。”
陈天衡看到了一个脑袋从左后方的墙拐角冒出来，他招招手，让阿七赶快过来。
“这是你的辛苦费，”陈天衡从兜里掏出两个光洋给阿七，“接下来我们还要问一些十三行周围的联防队人员的情况，你答好了我再给你加钱。打开地图。”
“前方是宝芝林，距离大约100米，所以我们的位置应该在这。十三行也就是商团总部在这。商团骄横跋扈，不但不把孙大元帅放在眼里，还对蒋校长口出狂言，蒋校长说了，谁要是能生擒或者击毙匪首，他就要在孙大元帅面前为他请功。所以我们今天的目标就是：突袭十三行，把商团和联防总团的首脑一网打尽。”
周士第：“破墙渗透能绕过联防团的街垒，但我们的炸药有限，所以得选择好路线。”
叶剑英：“你们2队搞到了多少炸药？”
李之龙：“带来了10个炸药包，能炸出5到10个洞来。”
陈天衡：“薄砖墙和木板墙用破墙锤，花不了多少时间。徐向前，你一直在研究路线，有结果没有？”
徐向前：“有一条初步的路线。从这炸开，进入这个，衡富客栈，然后走这，走这，到了这条街，再从这里破墙进入，这就是一个大院，确信这个大院没有联防团是吧？”
阿七：“没有人，长官。”
徐向前：“……最后抵达十三行，在快到十三行之前，我建议2队一分为二，从两个方向堵截，不让邓介石陈恭绶逃脱。”
陈赓：“我们假设在我们行动时许崇智部还在原地踏步，那么有前出路线，还要有撤离路线。按照徐向前的这条路线，我建议在这，留一挺机枪和1个班，火力封锁整条巷子；在这留一个班，把衡富客栈的四个窗口占满，另外在这留一个班。”
陈天衡：“如此我们一路留人，到十三行还剩六个班，六十多人。阿七，十三行的联防队有多少人？”
“报告长官，拿枪的约莫十多人。嗯，十四个人。”
郑洞国：“这些人厉害吗？”
陈天衡：“不，这些人吃饭的时候和邓介石或者陈恭绶一起吃吗？”
阿七：“分开，给他们一锅饭和咸萝卜，他们自己吃。”
陈天衡：“在这种情况下，讨论战斗素质意义不大，肯不肯为商团头目卖命才是影响战斗力的最大因素。分开吃，那说明这十几个人并非邓介石的血亲、族亲，那我可以大致推断出来战斗力了。各位，现在是下午3点半，五点半天开始黑，七点天全黑，我们在黄昏时动手，得手后趁天黑撤出。”
叶剑英：“计划很好。再补充一点，你们可以在占领十三行大楼后发信号弹，并升个旗，对面许崇智部是能看见的。”
宋希濂：“现在突然有点紧张了。我们一群才当了几个月兵的，就这么‘黑虎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