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篝火旁就剩卫立煌一个人，他若无其事地端起汤碗，从锅里舀了一碗汤，再夹了一大块鱼肉。
刚从鄱阳湖里捞上来的湖鱼，十几斤鱼炖的一锅汤，一口下去，这味道能从舌头鲜到心窝子里那。
过一会儿，陈天衡带着众人回来：
“第一团切断德安与九江的南浔铁路后，溃逃的五省联军漫山遍野地从西边过来，第一团一口气抓了近两千俘虏，其中甄别出来的有周凤岐的苏军第三师参师谋长。我敢肯定这两千人里面还有其他的大鱼，需要继续甄别，因此我打算把这些俘虏暂时留在原地，等一两天后再运回南昌。”
卫立煌：“苏军第四师被我们俘虏的高级军官应该能认出第三师的不少大官。”
陈天衡：“对，苏三师的参谋长就是这么被甄别出来的。但今天抓获的俘虏里面，除了苏军第三师，还有不少人来自陈调元的皖军第六师，恐怕这就要等等了。来来，给徐团长挪个位置，徐向前吃个饭再回去。”
……
第二天，刘峙的第二师抵达德安城外，湘军第二军第六师的先头部队也到了。
攻击德安城的总指挥竟然是鲁涤平，第二军的代军长。
第二军没有全部参加北伐，军长谭延闿带第5师和教导师留守，代军长鲁涤平带第四师和第六师出征。此次德安战斗，鲁涤平确实是到现场的最高军衔者，他担任总指挥。
不过，在南昌城的蒋介石也有随时干涉指挥的权力。
“攻占德安城，我军从三个方向同时开始攻城。我打算让1、2师负责攻城，第六师在德安城北阻援。”
鲁涤平就是这样部署的。看起来他是舍不得让第六师冒着枪林弹雨爬城墙。
“啃骨头不能全让我们来啃吧，三个师各以一团兵力投入攻城，这样不是更合理吗？”
刘峙提出异议。
鲁涤平：“第六师缺乏重火力，攻城是不如你们的，但是让第六师在北线防御还可以，如果孙传芳从九江增援德安，第六师负责阻挡。”
刘峙：“嗯……”
陈天衡猜刘峙可能是想给蒋介石发电报，请他来仲裁。
“鲁军长，如果1、2师包打德安，倒也不是不可以，第一师可以投入两个团在两个方向进攻，”陈天衡说，“但是攻城中得有炮火支援，请把你们的山炮营留下，攻城的时候给我们其中一路提供掩护。”
鲁涤平：“行，行，第六师的山炮营留下来帮助你们攻城。反正一共就七门老旧山炮，比不了你们的。”
……
鲁涤平的决定就这么执行了。
第一师负责连个主攻方向：第二团从正北、第三团从东南。第二师负责从西南方向的进攻。
这样的好处是第一师的2、3团可以同时得到锻炼，算是个不错的练兵机会。
第六师的炮兵营暂时划归第一师师部指挥。鲁涤平老说自己缺乏重火力，的确7门炮的炮兵营确实寒碜，但其实第二师的山炮营现在也就11门山炮。
等陈天衡到第六师炮兵营看了一眼，才知道为什么。
7门炮，分为两个炮兵连。其中4门是克75山炮，还有三门是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架退式火炮……
没有液压驻退-复进机，炮身硬扛后座。一开火，在反作用力作用下火炮带着炮架，哗——地往后滑好几米。等后滑停止，炮兵七手八脚嗨哟嗨哟地把几百公斤的炮推回原位，装弹，还要再仔细校准炮口指向，这样才能打下一发。
所以，攻城前的反炮兵任务还是得交给第一师炮兵营。
“按照地图，德安城内可以放列炮兵的空旷地带仅一处，就是城中偏东南的校场。”
“通过侦察队入城侦察，以及走访出城逃难的市民，两个消息渠道也都确认了，孙传芳军城内的炮兵所有的6门山炮都放列在这个校场。”
“炮兵营3个山炮连今天中午往前推进到这里，做好掩护和视野屏蔽。要在中午12时之前构筑好两个炮兵阵地，以便在城内炮兵发动反击的时候转移阵地。然后，中午2时之前，炮兵营再构筑出第三个炮兵阵地来。”
“炮兵营开始反炮兵射击，2、3团，你们就开始进攻了。其实按照武昌的经验，攻击城墙时的火力支援主要来自迫击炮。”
“另外炮兵营的野炮连，4门野炮推进到第二团进攻方向，以平射对城墙实施射击。”
向第二、第三团下达的作战命令不算复杂，其他的细节就由两个团的参谋部安排。
卫立煌则注意到了陈天衡在师部使用的地图。
“你们这套地图从哪里搞到的，比大本营下发的地图精细。”
陈天衡：“这是一家出版社刚刚完成的地图，还没来得及出版。不过这家出版社的老板就是自己人，所以我就拿到了。”
卫立煌：“自己人？”
陈天衡：“真就是自己人，我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的产业。”
……
嗯对，郭沫若现在担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中将副主任（主任是邓演达）。郭沫若不负责具体的军中事务，主要工作是写各种犀利的檄文，给北伐军树大义名分。
好家伙，陈天衡现在还只是少将呢。
不过，要是和郭沫若私下见面的话，那陈天衡少将仍然是大老板，而郭中将是负责中国国家地理这一块业务的小头目。
对德安城的攻击战斗很快打响。第一师炮兵营14门山炮突然集火射击，炮弹一串串飞进城内。
由于没有空中观察，无法实时确认敌炮兵是否被摧毁，炮兵营只能一直不断地用炮火压制。
在第二团进攻方向，4门野炮推进到距离城墙几百米的地方，直射破墙。第三团的方向，是第六师的炮兵叮咣叮咣地用山炮提供火力支援。第一团在德安城北待命，既是攻城部队的总预备队，也能顺便防备孙传芳的援军冲破第六师的防线。
第二师负责进攻的方向，战斗场面和第三团差不多。
第二、第三团接近城墙时，城墙防线的孙传芳军重机枪拼命射击阻挡，不过城中的炮兵没有反应。再电话联系炮兵阵地，也没有发现城中炮兵在和炮兵营对射。
看来……孙传芳军的火炮确实是被压制住了。
“二团一营登上城墙！二营已加入战场！”
“第三团登上城头！”
陈天衡：“你部所在城墙段可有城中敌军的预备队反冲击？”
杜聿明：“三团方向没有。我军在城墙歼灭的敌军，由其尸体初步判断，就是孙传芳的主力，第二师第八团所部。他们直接用主力部队守的城墙！”
陈天衡：“全团迅速穿过突破口，向城内攻击扩展！”
前方战报相继传来，第一师指挥部又把战报转给鲁涤平，后者对现在攻城的进展十分满意。
德安战斗是自己指挥的，这还可以，捞了笔军功。鲁涤平知道，之后的九江战斗和他没关系，总指挥肯定是蒋介石本人，自己能指挥一场德安战斗，已经不错了。
“叮叮叮……”
鲁涤平拿起电话。
“军座！我是戴岳！”
负责在德安以北防守战线的第六师师长戴岳的声音十分紧张。
“我部的防线前方出现大批孙传芳军！他们刚刚开始用大炮轰我们的防线了，有几十门炮！”
第115章
第二军的战力在北伐军中本来就不算强，2军6师还参加了9月底10月初的第二次南昌攻城战，没攻上去，还被城里的郑俊彦部出城反击赶出去几公里，伤亡颇重。
现在人员不整的第六师要面对一万孙传芳军的进攻，来的部队还是卢香亭的中央第二师。
对，中央第二师三个团出来救援他在德安县城的那一个团。
卢香亭的师下辖一个炮兵团，30门大炮对着6师在荞麦岭的阵地就是一阵猛轰，戴岳赶紧打电话向鲁涤平求援。
出于在第一军面前维护湘军的面子，鲁涤平严令戴岳死守荞麦岭-马回岭一线，不得让孙传芳军突破。至少要坚守24小时，等德安城完全攻克，他就就好安排了。
放下电话，戴岳想，干脆今天第6师就豁出去了，不就是死守么。自己一个团在荞麦岭，一个团在马回岭，还有一个团做预备队，死撑一天就死撑一天吧。
然而，当戴岳亲自来到一线阻击战场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在这儿看到的东西。
南浔铁路九江方向，开来一列黑黢黢的铁疙瘩。
这列火车，火车头两侧加挂着钢板，后面拖着的几节车厢也全都挂着钢板。钢板上还掏出了几个圆孔，机枪从圆孔里“突突突”地往外喷吐着火舌。
“装甲列车！装甲列车！”
戴岳转身就跑，他要跑回师部报告情况。
戴岳本来是想亲临前线鼓舞士气，现在狂奔而去的他成了一线阻击阵地士气的负面影响因子。
孙传芳军的装甲列车缓缓前行，直至被铁路挖断的部位才停下来。现在列车处于荞麦岭与马回岭之间，重机枪射程刚好可以覆盖两个岭头的第6师阵地。
第6师的重机枪调转枪口射击装甲列车，完全没有效果，子弹打在钢板上就叮叮当当弹开了。
除了左右两侧的重机枪，当装甲列车停稳后，列车的两个炮台也动了起来，车上的士兵操纵着四门迫击炮，“咚”“咚”地向左右开火。
这两个迫击炮炮台也同样有1米多高的钢板围成的装甲澡盆防护，士兵只要一蹲下来，就在重机枪手的视野中完全消失，而迫击炮是高仰角弹道，可以在装甲澡盆中正常发射炮弹。
第6师的麻烦的确大了。因为装甲列车直插两个岭之间，它与进攻的孙传芳军步兵形成了交叉火力，两个方向都是一串串重机枪子弹扫来扫去，在战壕中的士兵无所适从，要么被正面冲锋的步兵打侧面，要么被装甲列车打侧耳面。
戴岳的电话又打到了鲁涤平的指挥部，鲁涤平听完之后也吃惊不小。
“鲁军长，现第一师的两个团已攻入德安城内，山炮野炮无法支援近战，我看可以撤出德安城，到城北协助阻击了。”
陈天衡向鲁涤平提建议。
“好，好，”鲁涤平说，“第一师的山炮也调过去支援，对吧？”
“第一师当然全力支援。除了山炮营，我师第一团同时也是德安城北阻击战的预备队。只是，鲁军长，我得知道阻击阵地现在的压力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
……
荞麦岭阻击战场。
才半个小时，荞麦岭阵地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刚才孙传芳军的一波步兵攻到阵地前二三十米的地方，差点就突破6师16团在此设置第一道战壕。费尽力气把这一波敌人打下去后，再看看荞麦岭下，孙传芳军新一波攻势的步兵又在列队。队
“团长！山上的弟兄们伤亡惨重哇！我们营还剩两百人，二营剩不到两百人了！”
从山上下来送信的第6师士兵哑着嗓子：“我们撑不住了！”
16团团长曹云银：“你们一营二营，八百多人，现在就剩四百了？”
“孙传芳的大炮打得密密麻麻，装甲列车还从侧面扫我们，我们根本躲不开啊！”
“我把预备队调上去支援吧？”
“团长，我看算了吧，把三营的兄弟拉上岭也是送啊！让我们撤吧，要不然16团打着打着就没了！”
曹云银犹豫了。
他的团没有一件武器能对装甲列车构成威胁。他的团还被几十门大炮攒一块儿轰。来攻的不知道是孙传芳军哪支部队，但肯定是精锐主力。
“你，回去通知……”
“且慢，曹团长。”
纳甘M1895左轮手枪咔哒一声，击锤扬起一半，第6师党代表萧劲光把枪口顶住了16团团长曹云银的脑壳：“曹团长，师部、军部尚未命令撤退，你部不能擅自撤退。”
曹云银傻在原地不敢乱动，嘴里还是不服气：“党代表同志，敌军第一波冲锋便打掉了我山上兵力的一半，不撤退也罢，我如何防守得住？”
萧劲光：“你这不已经防守住了第一波吗？让预备队爬上山。”
“可这tm不是让我们团全死在这吗？”
“16团死在这了，17团还会来此填补空缺；17团也无兵可战了，第一军第一师会来填战线，”萧劲光说，“既为革命军人，便应立誓，一辈子不存升官发财的私念。一个团交给你你，是要去打倒军阀的，不是保存来做自己势力的基本盘的。曹团长，不要让我失望。”
“……通知，通知三营，上山增援一二营。”曹云银颤抖着嘴唇，对通信兵说道。
萧劲光看向16团党代表：“林党代表同志，我建议，我们一起随部队上山。”
……
荞麦岭-马回岭之间的铁路线。
装甲列车上8挺机枪无差别扫射左右两侧，是为了压制两旁第6师16、18团的阵地。压制阵地的目的，是派出在列车后面两节车厢的抢修队，把被拆坏的铁路给修起来。
这样装甲列车便可继续前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直冲到德安城。
中央二师师长卢香亭坚信，无坚不摧的装甲列车是南浔线的决胜力量。两周前的南浔之战，要是能耐心修铁路让装甲列车打头而不是急着冒进，苏军第四师也根本不会被歼。
当装甲列车碾到德安城时，北伐军必定四散奔逃，被困在里面的八团就能获救撤出。
但是打着打着，无论装甲列车还是亲临指挥的中央二师师长卢香亭都发现，对面这两座山岭的北伐军有点难杀。
装甲列车发现，自己不管机枪怎么扫射，半山腰的北伐军重机枪也一直在扫射装甲列车。好几次装甲列车的工程抢修队想开门下车了，可一打开门，外面还是噗噗噗叮当叮当地落下重机枪子弹，抢修队也就暂时打消修铁路的念头。
卢香亭则纳闷，中央二师30门大炮猛轰，对面没什么招反击，就是一声不吭死扛。
大炮轰完步兵冲，几百北洋军第一波冲击就差点冲上山顶，对面勉强把这波进攻赶了下来。没关系，卢香亭换两个营再冲，结果还是差点冲上山顶的时候被赶了下来。
嘿！
……
荞麦岭南2公里。
第一师炮兵营第四连——装备75毫米克虏伯1903野炮的部队，正在奋力行军。
虽然口径都是75毫米，但75山炮重四百多公斤，75野炮1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