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地狱升职记 第3章

作者:老灯神

  “臭烘烘的老狗,大人,”她骂道“起来骂我啊,行使你丈夫的权力啊。”

  她像只发疯的猫一样又抓又挠,从班赛大人的男人雄风骂到秃顶的脑门,并对毫无反应的老人作出了包括等他死后要把他的女儿卖到大洋对面,要用萨森家财产豢养二十个男奴在内的种种许诺。

  直到一声轻咳打断了她,满脸潮红的黛娜一下挺直了脊背,然后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夏洛特从一侧的角门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他一成不变的微笑。

  夏洛特没有理会局促的女士,而是先转身关好了通往仆人房的门,又扫视了一圈房间,目光扫过哈普的藏身地的时候也没做停留。直到确认房间没有第四个生物后,他才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

  刺目的晨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黛娜不禁眯起了眼,夏洛特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扶起了她。

  他的手就像是冬天的暖炉,坚硬而温暖,黛娜想。他形容精致,衣着华丽,身材颀长,就像个邻国王子。别说床上那具行将就木的身体,就连伊迪姆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美丽的女士,可千万不要伤到您柔嫩的手指”夏洛特握住她的手落下一吻,另一只将她滑落的晨衣重新整理好

  “床上的老家伙既不仁慈也不大方,您给他一点教训是应该的”收割魔冲她眨眨眼,精致的胡子下面藏了一个俏皮的笑,让黛娜的心都停跳了一拍“不过我还是希望您在最后几天善待他。毕竟我们还需要把他的血换给我们未来的子爵大人,让他物尽其用呢。”

  “说到这个,我注意到您没有带我们未来的萨森子爵过来,小利维还好吗?”收割魔伸手环住了她。

  “他一切都好,只是有点咳嗽”黛娜双手捧着他的手按在胸口,仿佛一时间就失去了力气,变成一个需要安慰的母亲“会影响换血仪式的进行吗?”

  “不,当然不”夏洛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表情让花栗鼠感到一阵恶寒“小利维只需要记得每天把我送过去的药喝掉,这些问题都会在换血仪式结束后烟消云散。”

  “我反而更担心另一件事,小利维和爵位之间还有一点小小的阻碍,你有给我带来好消息吗?”

  “我早饭的时候试了一下,但是他避开了。”黛娜声音渐渐变小,眼神游移着不敢再看他。

  夏洛特略微松开了手,用隐含失望的语气叹息道:“我本来以为您会更在意利维和我们的未来的,我不相信有任何男人能面对您毫不动心。”

  “我在乎的,我在乎的,我一定会更努力的,请您相信我”她紧紧握着夏洛特的手,眼睛亮的像两团悠悠鬼火。

第七章 袭击

  伊迪姆巡视完回到陡岩城时,天空已经挂满了星斗。体力活动让他暂时脱离了纷繁的思绪。但是当他带着全身的酸痛走进城堡的长廊时,烦恼依旧如同汗湿的衣物一样缠着他不放。

  年轻的骑士停在完美之人的圣徽面前,镀铜的木盘上面浮雕着一个摊平四肢的男人,象征着完美之人对人类的毫无保留,无悲无喜的脸俯视下方的信徒。

  “人类之父,金色护卫,请您指引我”他凝视着完美之人深邃的瞳孔“我应当如何去做,我是否应当请求您的代行人提供帮助?”

  人像保持着坚毅的表情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伊迪姆哂笑一声,当然如此,完美之人教导人类应当自立,求诸于外不是他赞许的办法。

  “父亲,您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自己面对这一切吗?”

  哈普注视着年轻的骑士脚步沉重地走远。不多久,黛娜女士也走向了同一条道路。小魔鬼没有犹豫,飞奔着远离他们的另一条通道,他闻到了空气中蠢蠢欲动的味道。

  就像所有自以为是的施法者一样,克莱尔的房间远离所有她认为平凡无趣的人——也就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与其说是房间,它更像一座需要靠石桥连接的塔楼,孤零零地支棱在城堡之外的岩石上。唯一进出的石桥甚至没有修任何的扶手,哈普估计这塔楼以前是用来关那些需要被软禁的囚犯的。

  小魔鬼抱怨着差点把它吹下去的晚风来到克莱尔的门前,然后发现一件尴尬的事—他现在没法变形,够不到门环。

  一阵丁铃当啷的敲击声让克莱尔从一地的法术材料中抬起头,看到了一只蹲在窗台上的银灰色花栗鼠。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小魔鬼”克莱尔打开窗把哈普放进来,好奇问道。她知道小魔鬼一直在避开她,她的法术已经给了它足够的震慑力,如果不是必要它根本不会靠过来。

  “哦,我可敬的克莱尔女士”花栗鼠抖了抖毛,开始蹲着梳毛。空气中的味道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克莱尔无疑一直在准备召唤所需要的材料,而其中大部分都饱含足以伤害地狱居民的魔力。“我看到黛娜女士带着晚饭去找您的兄长了,担心她干一些坏事,所以赶紧来告诉你了”

  小魔鬼将自己早饭看到的事掐头去尾的描述了一下。毕竟,谁也不能指望一只小魔鬼复述所有细枝末节嘛。

  “所以呢,我建议您去协助一下您可怜的兄长。不然,黛娜夫人让他吃下的可不一定只有晚饭了。”

  克莱尔手托下巴踱步思考,她大致能明白黛娜的意图。一个平凡而无脑的女人,即使父亲把她从低贱的女仆变成高贵的子爵夫人,但她依旧改不了内心的自卑,渴望抓住一切能稳固地位的东西。如果伊迪姆继承了爵位,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地位很尴尬,况且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子爵。

  思索至此,克莱尔打开橱柜,取出一只雕花胡桃木盒。她从里面拿出一根一尺多长的黑木棍插在腰带上,注意到哈普的目光后,简短地解释说:“父亲送我的魔杖。”

  说罢,她就拎起小魔鬼,粗鲁地把它往腰间的袋子里一塞,匆匆的出门。

  和他的妹妹不同,为了训练和出门方便,伊迪姆住在城堡的下半部,靠近厨房和马厩。厨娘和仆从们都尊敬他,前来加餐的卫兵和侍从也从不遮遮掩掩。小魔鬼曾在厨房温暖的壁炉后和墙角的阴影里听到了许多饱含脏话的消息。

  但今夜厨房周边相当安静,偷喝一杯的卫兵,准备第二天食材的厨娘,偷偷过来约会的女仆都消失不见了。

  “有人把厨房的人都调走了”哈普提醒道“看来黛娜夫人做了充分准备。”

  厨房过去一条走廊就是伊迪姆的房间,哈普探出头望了一眼,示意克莱尔小心观察。明灭不定的火盆照明下,伊迪姆的房门漏出了一线橘黄的光,而房门周边守着四个高大的女仆。

  “嘶~”哈普嘬了一下牙花“她们倒是不难对付,不过要是叫嚷起来也很麻烦。您有什么无声无息撩倒四个人类的办法吗?”

  克莱尔瞪了它一眼,抽出了那根魔杖,比划了一下距离,小声咕哝一声。魔杖上雕刻的金盏花顺着杖身次第绽放,直到顶端的花苞打开,露出中心黄澄澄的猫眼石。

  “许普诺斯”邪术师念诵道,对着女仆们一挥。哈普只来得及闻到一阵细微的玫瑰花味,就见那四个女仆已经纷纷软倒在地。

  “干的漂亮,克莱尔小姐”小魔鬼夸赞道,一边蹦跳着跨过地上的人体,经过其中一个时还听到了细微的鼾声。她们睡得太沉了,甚至连克莱尔从脸上踩过去都没有知觉。

  “少拍马屁,小魔鬼”克莱尔哼了一声,但微微上翘的语调已经暴露了她的小得意。邪术师拎起裙摆快步追上哈普,一人一鼠趴到未关严实的橡木门边向里窥探。

  哈普借助体积的优势,直接把脑袋挤进门框。映入眼帘的就是打翻了一地的面包,烤肉和汤。接着是一只光洁的女人的脚和白色的衬裙,黛娜夫人以一种相当不雅观的姿势,不省人事地躺在在地上,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

  “啊哈,我没有打扰什么吧?”克莱尔直接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咯咯笑道。

  “闭嘴,克莱尔。”伊迪姆看上去经过一场大战,扯开的亚麻套头衫靠几缕碎布挂在肩膀上,袒露出健硕的胸膛。平坦的腹部上的数道细长的血痕显示他为了保护自己的裤腰带可是费了不少力。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黛娜夫人会疯疯癫癫地跑过来…”他一下卡住了,绞尽脑汁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想夺走你的贞操?”哈普帮他把话接上,伊迪姆猛地回过头怒视着小魔鬼,拳头和手臂青筋暴起,看起来想掐死花栗鼠。而旁边的克莱尔噗嗤一声笑出来。

  “具体发生了什么?”克莱尔用脚拨弄一下地上昏迷不醒的黛娜,在她光洁的皮肤上踩出黑乎乎的脚印“你没把她打死吧?我们现在还不能处理掉她,萨森夫人要是突然失踪了,仆人们一定会议论纷纷的。”

  “一开始一切正常。我刚刚脱掉盔甲,她就来敲门了,说来给我送点晚饭。”伊迪姆捞起桌子上的斗篷随手一扔,盖住了黛娜的脸和胸口。“结果我刚接过托盘放桌上,转过身就发现她脱了斗篷,而里面的穿着相当的…不得体。”

  “不止如此”似乎是怕别人不信,他伸手掀开了黛娜的长裙,她的小腿光洁细腻,就像抛光的大理石像。而从膝盖往上,延伸到贴身衣物里,纵横交错的伤疤破坏了雪白的美。“她一边控诉父亲虐待她和利维,一边扑到我身上痛哭流涕。我只好打晕了她,她可能得睡到明天晚上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解释吧,小魔鬼”克莱尔打了个哈欠,甚至懒得多看黛娜的伤疤一眼就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了。既然伊迪姆没有落入陷阱,她也就懒得关心了。

  “哦~事情就像这块圆面包上的芝麻一样清清楚楚嘛”哈普用双腿站立,在地上散落的面包上蹦蹦跳跳。“一个哪怕活着也会折磨她的丈夫,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一个可能会让她骑木驴的秘密。想想吧,只要萨森家的男性只剩下了利维,她能获得什么?爵位,财富,体面的生活和永久的安心,而这些只需要她不着寸缕地站在你面前就行。”

  “如果能把你拉下水,她的地位和安全都能得到保证。我想,比起一匹肋骨分明,动两下就喘的老马,恐怕她在很久以前就想骑上你匹沉默强壮的牡马了。即使你拒绝了,她也只需要尖叫一声,让外面已经在呼呼大睡的女仆们闯进来大喊大叫就可以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才是那个趁着父亲病重,欺负可怜无助年轻继母的恶棍。”

  “看来这两者都没有发生”伊迪姆冷冷道,一把掐住了花栗鼠“她到底是怎么想出一个有无数漏洞的蠢计划的。即使我被流放了,克莱尔出嫁了,周边的贵族们可十分愿意接手一位富足的寡妇,她连这个都想不到吗?你和收割魔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听到这里,兴趣缺缺的克莱尔直起腰,狐疑地看着小魔鬼。

  “寄生是黛娜夫人的生活方式”小魔鬼努力挣扎了两下,然后放弃了“她可以依靠您父亲生活,自然可以依靠其他贵族生活,等利维成年了,她也会依靠他生活。至于荣誉,家族,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嫁给其他人也不过是把萨森家的财产分一部分出去而已,剩下的足够她体面生活了。”

  “夏洛特从来没有跟我分享过他关于黛娜夫人的计划,我们可没有亲密到知无不言的程度。”哈普没有正面回答最后那个问题“不过,我猜他如果知道黛娜夫人的计划,也肯定是乐见其成的,不论是你和她谁被赶出去,对他的计划都没影响,而失去家人的利维也更容易被他掌握。至于我,或许亲爱的克莱尔可以帮我说句公道话,我可是为了保护你的贞操及时采取了措施呢。”

  伊迪姆松开手,花栗鼠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没有幽默感的混蛋。哈普诅咒一声。

  伊迪姆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哈普道:“小魔鬼,我这两天思考了一下。你说的话或许有真的,但我不相信你毫无保留,除非你让我们和父亲当面对峙。”

  哈普刚要张嘴抗议,就感到脖颈一凉。克莱尔用锥子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小魔鬼,我不想听到拒绝。”

  哈普再次诅咒一声。

第八章 萨森的宝物

  萨森公国的秋天总是很美丽的,湛蓝的天空一丝云朵都没有,肆虐了许久的太阳也收敛了它的锋芒,从咄咄逼人的战士变成了慈爱的母亲。

  克莱尔房间的窗只开了一条小缝,但阳光却大大方方的穿过玻璃到访,照耀着地上的白亚麻布和分门别类的施法材料上。而施法者自己却累的趴在桌子上发出了小小的呼声,倒愈发显出卧房内的寂静。

  不过哈普可没空欣赏这安宁和谐的光景,花栗鼠外形的小魔鬼被银链套住了腰,倒挂在书桌上,只能望着地板上投下的一方光斑,随着秋日和煦的微风悠悠晃动,忍受着大脑充血,不出声地咒骂着背信弃义的两兄妹。

  很明显,克莱尔找了一个同盟协议中的漏洞,她确实没有伤害小魔鬼,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方法限制小魔鬼。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惊醒了小憩的克莱尔,伊迪姆满身是汗的走进来,给阴凉的房间带来一阵火热的气息。他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颗黑乎乎的石子递给克莱尔,顺手把悬在桌边的小魔鬼捞起来,拎到石子面前。

  哈普磨了磨牙,从善如流地闻了闻,凑近看就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石子,而是某种深褐色的树脂。它小心地咬下一点,口腔里充满了刚锯开的木头香味和酸涩感,然后迅速变成了火烧火燎的灼痛。小魔鬼噗地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口水落到木头书桌上滋滋作响。

  “啧,魔鬼的口水”克莱尔满脸厌恶地看着书桌被烧出个黑点。“是有毒吗?”

  “鲁果莉看过我究嫩舌头上的伤就噗费则么缩”小魔鬼嘟囔道,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地狱的邪力迅速修补他被伤害的舌头。“确实是被善神祝福过的乳香,对于我们魔鬼来说当然是有毒的”

  哈普看到克莱尔捻着乳香走到房间正中,尽最后的努力开口:

  “你们就不能和黛娜对峙吗?在仪式之前闯进去简直就是找死,夏洛特会把你们都杀掉的!反正你们都把黛娜软禁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随便恐吓一下什么都会说的。”

  “小魔鬼,所有人都知道魔鬼毫无信誉可言,你的建议也不可能像你表现出来一样无害,所以省省吧。我们只会相信经过验证的事实。”伊迪姆走到角落拿起一罐在阳光下晒得暖暖的净水,仔细清洗着手和脸。

  “现在,小魔鬼,要么你来协助我们驱逐把你插在圣徽上的凶手,要么我们的条约作废,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地狱”克莱尔跪坐在符文布旁,将乳香放在白银碟子上,垂手看着哈普。而伊迪姆为了防止污染刚刚净化过的手,走到壁炉边拿起火钳夹着花栗鼠,哈普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回答不,脊椎在下一秒就会嘎嘣一声变成两段。

  “别把我放太近,会干扰施法”它咕哝了一句,两兄妹相视一笑,伊迪姆一手把书桌拖过来,让小魔鬼站在上面看。

  “魔法的施展大致是两个部分组成,首先是创造,然后是激发”小魔鬼深吸一口气,认命说起了基础魔法知识—主要是为毫无魔法根基的伊迪姆说的“施展魔法的前提是拥有‘资格’,本来这里没人能施展如此强大的魔法,但是这块召唤符文布解决了资格的问题,只需要施展就可以了”

  “施展的部分很简单,只有一个词‘亚贝拉多’。只要它准备完毕,任何萨森家族承认的血裔喊出这个词就召唤来强大的帮手。”

  “最关键的是创造部分”哈普扫视一下地上的材料,接着说道“现在你们两个都用水洁净了自己的身体,可以点燃乳香了。”

  伊迪姆从壁炉中用火钳夹起一块还在燃烧的木头,轻轻一碰就点燃了银碟中的乳香。它冒出一缕纯白笔直的烟柱,直升到一人高才散开,笼罩着跪在符文布上的两兄妹身上。乳香散发的味道让人想起蜜糖,新鲜木头和阳光下的风,哈普赶紧用抹布捂住了口鼻。

  “将圣水贴在额头上,面向阳光”克莱尔举起几乎只有手指肚大小的水晶瓶,在阳光照射上去时它却折射出了满屋的金花,哈普又把抹布提高一点遮住了眼睛。

  “将混合均匀的魔药洒在布上,记得撒均匀一点”伊迪姆拿起一个银罐子,里面是用云母,一搓烧成灰的胎发,儿童发自内心欢笑时流出的眼泪,银屑,乞丐主动分享的一捧麦粉以及沉冤得雪的罪犯写遗书时剩下的墨水混合而成的魔药。它一撒到符文布上,所有的织纹都散发出微微的亮光,空气中响起了隐隐约约的铃声和鸟鸣。

  “最后,每人喝一口圣水,向中间的圆环说出你们的请求”克莱尔转过身来,瓶子里里面的圣水已经变成了澄澈的金色,即使在暗处也在散发光芒,如同一团液态的阳光。

  她眯着眼看着圣水,哈普知道她在犹豫,施法者都这样,尽可能避免喝下去任何未知的东西。

  伊迪姆也看出来了,他身先士卒的拿过瓶子,抿了一口,然后打了个激灵。

  “怎么样?”克莱尔关切地问,她对自己的哥哥还是有感情的。

  “很好。”伊迪姆想了想,憋出两个字,苦苦思索要怎么形容。

  “它会像凉风一样掠过你的食道,然后让全身温暖起来,仿佛置身冬日正午的阳光下”哈普干巴巴地背诵道“这就是液光的作用,它纯化了你的肉体。但它持续的时间很短,也很难储存,所以我建议你们尽快许愿。记住,要是善良的愿望。”

  克莱尔不再迟疑,她把剩下的液光倒进嘴里。因为她是个身娇体弱的施法者,液光的作用更明显,伊迪姆只是瞳孔变成了金色,而她身上每一个孔窍都有光透出,活像一具在里面点了蜡烛的盔甲。

  “我希望驱逐掉我家的魔鬼”她俯下身,嘴唇贴着最中间的符文耳语道。

  “我希望没有任何人受到魔鬼的伤害”伊迪姆趴在符文布上,虔诚道。

  话音刚落,所有的符文都爆发出明亮的金光,连午后的阳光都相形见绌,哈普更是干脆直接缩到抹布下面,扯着嗓子尖叫。

  “现在,克莱尔小姐,和你的兄长一起开始祈祷吧。我希望你没有说假话,我可没法确认现在你是否还是个处子。”

  克莱尔懒得理会它的嘲讽,重新跪好,开始念念有词。伊迪姆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但他也依然陪着自己的妹妹,同样默默祈祷。

  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是呼应渐渐西移的太阳,符文散发的光芒从炽烈慢慢变弱。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后,符文也彻底黯淡,房间沉入蓝紫色的阴影中。

  虚空中响起一声轰隆的钟声,但遥远的仿佛从天堂传来,惊醒了祷告中的兄妹,液光的作用也不见了,但没有人会怀疑法术失败了。

  符文布依然静静地铺在地上,而原本的中心圆环延伸出各种交错的金银丝线,重新组成了一扇装饰着家徽和常春藤的门扉,磅礴的力量如同心跳一样在门后脉动。

  “我们今晚就去找父亲。”

第九章 仪式

  秋天的夜晚来的总是格外快,哈普陪同萨森兄妹走出房间时,天边还残留着粉紫色的暮光。而等到他们走到班赛·萨森的卧房大门前时,窗外已黑如浓墨。

  “愿行于夜空的黑月,不可见的少女看护我”哈普听到克莱尔小声祈祷,对象却不是萨森家的庇护神完美之人,是黑魔法与阴影生物的看护者黑月少女。

  伊迪姆瞟了一眼挂在走廊上的圣徽后也转过来面对房门。寂静压迫着哈普的鼓膜,而比寂静更为沉重的东西从门扉透出来压在它心上。门扉后渗出的邪恶宛若实质,硬生生地逼停了两兄妹。

  “你确定他不在吗?”克莱尔小声问道,她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手指不自觉曲张着,一直想去摸腰间的魔杖匣。

  “肯定不在,仪式要求供体必须在太阳下山后一小时内喝完魔药。夏洛特既不在乎黛娜也不在乎你们,但这个城堡里的大多数事他应该都有所察觉。黛娜女士好几天不出现,他就一定会亲自去盯着利维喝药,确保万无一失。”哈普躲在伊迪姆的胸甲后面,只露出脑袋。“里面的力量成长的太快了,想必黛娜的失踪让夏洛特加快了进度。”

  伊迪姆没有说话,只是抽出了武器,摆出了迎敌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门后漆黑又寂静,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不过小魔鬼的视力不会受到黑暗影响,它迅速扫了一眼,房间没有任何站着的生物,空气中除了将死之人腐败的气息,只有隐隐约约的硫磺味——夏洛特应该离开有一阵了。

  “没有人,快点进来。”哈普冲着克莱尔小声喊,克莱尔紧了紧被当做斗篷裹在身上的符文布,快步走进房间。

  “渥达”邪术师念诵着咒语,对着虚握的拳头猛吹一口气,四朵燃烧着的火焰花飞向空中,然后自己找寻到了房间里的蜡烛。当两个人类适应了突然出现的光明后,才看清这已不再熟悉的卧室如今的可怖光景。

  房间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张巨大的四帷床,班赛·萨森子爵干瘪的躯体陷在漆黑的床单和毯子中,只露出一颗被剃光了头发,满是褶皱的头颅。而在床的对面,是一个黑铁制造的三足支架,蛇一般的铁索从顶端的托盘上垂下来,哈普盯着看了一会,总觉得那些铁索在微微抽搐。而比这个凶险的器具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蛇一样的绿色纹路绘满了班赛子爵身上的毯子,顺着床尾一直延伸到支架底部。

  “父亲!”伊迪姆看到班赛子爵时就大跨步奔过去,直接把小魔鬼颠出来了,哈普赶紧从床上爬到一边,看着伊迪姆试图唤醒他的父亲。然而老人毫无反应,他的皮肤冰冷粘腻,就像已经死去许久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猛地转向小魔鬼,怒火在琥珀色的瞳孔中迸发。哈普敏捷地向后一跳,躲过了他气势汹汹的一抓。

  “别着急嘛”虽然厌恶夏洛特,但小魔鬼也不得不承认,收割魔制作的仪式威力巨大,光是外泄的邪恶魔力就足够让自己更加自如的躲过攻击“本质上来说,他早就应该死了,所以现在醒不过来是正常的。事实上,如果仪式不进行下去,他应该也看不到下周的太阳。”

  “这就是仪式台吗?”克莱尔根本就没关注床上垂死的生物,黑铁支架和符文已经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对于邪术师或其他任何施法者来说,来自地狱的仪式十分罕见,往往要交付巨大的代价才能从吝啬的魔鬼那里获取一零半爪的知识,如此近距离研究的机会可不多。

  “是”哈普简单答道,然后接着转向伊迪姆“他现在这个状态属于假死,血脉的联系是可以唤醒他的。这也是我阻止你们来的原因,唤醒并不是百分百会成功,冒这个险毫无意义。不过我猜就算我提前说了你们也不会采纳我的意见。”

  突然袭来的寒风打断了小魔鬼,从背后刮来的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甚至太过熟悉了——是地狱的气息。它赶忙转过身,支架底座上三支蜡烛已经燃起了翡翠般的火焰,旁边是手足无措的克莱尔。

  “没脑子的邪术师,你干了什么!?”哈普尖叫道,恐慌和愤怒让大脑充血,如果不是脚上的封印链条,它都能气的变回原形。现在小魔鬼只能像只真正的花栗鼠一样气得原地转圈。

  “我只是摸了一下…”克莱尔看到哈普的表现也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