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才不是猫酱
这种事情之前并没有发生过……哪怕到了战国末期，这片大地上生活的人民还是对神明有着无限的崇拜。
但在始皇帝攻灭六国之后，从文明最基础的文字传承，到每个地区的风俗习惯，强行用秦律进行约束和统一，奉行相同的标准和规则。
不知不觉中，人民崇拜的对象从「虚无的神」变为了「人间的神」，也就是自称为天子的「皇帝」。
始皇帝之所以会被后世记住，除了延续两千年的大一统思想和事实上传承下来的郡县制，最重要的还是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概念，记录下了人类个体所能掌握的权力的极限。
那就是凌驾于一切律法、道德、信仰之上的超然存在——「皇帝」！
现在还只是一种萌芽而已，由于始皇帝太过强势，暴力性的改变了人民根深蒂固的思想，本来是无法长久的。
但原本的历史上，汉承秦制，汉高祖刘邦延续了秦始皇的政体，两汉前后四百年，彻底将大一统的烙印打在文明的骨髓里。
甚至日后的王朝更迭，每一次的轮回也都会沿着相似的轨道来行进。
大一统中央集权的制度能延续下来的理由很简单：
那些乱世中的野心家们，谁不想要那近乎无限的权力呢？
放弃凌驾于一切的「皇帝」，转而将权力外包……分封出去，自己只当个联盟首领？
开什么玩笑啊！
始皇帝的伟业可摆在那里，谁不想成为第二个始皇帝呢？
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一定会推翻暴秦，让楚国……不、不仅仅是楚国，我要让被秦国灭掉的六国重新兴旺起来，让这个世界回归它本来应有的样子！”
——还真有想法不一样的人。
“当然，是在击退了白匈奴之后，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我相信，上天既然让我在国破家亡的战争中苟活了下来，那就一定会让我有朝一日能讨还楚国的血债！”
骑着战马的项梁神情坚定、目光炯炯，并非作秀或者开玩笑，他是真有这种野心并且已经正在付诸实践了。
如果不是白匈奴的乱入，大概这个时候项羽已经灭亡秦国，开始搞分封了吧……
作为旧时代残留的六国贵族，项梁大概是怀念着那个时代的吧，而且确实因亡国而痛恨着始皇帝。
不是郡县制好不好的问题，而是站在秦始皇对立面，以复仇者和正义一方自居的六国贵族们，决不能认同始皇的想法！
一旦屈服，那就是从战场到信念的全面败北！
除了项梁之外，立香和玛修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自称为平阳公主的红裙Saber则是微微皱眉，貌似并不同意，但终究是把嘴角抿住，什么都没说。
虽然她来自后世，理所当然支持大一统，反对分封制，但她却又没什么立场去呵斥项梁。
因为项梁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怀念着过去并且无法忘记仇恨罢了，他的复仇具有绝对的正当性。
不过……
“不过始皇帝已经死了吧？”
立香疑惑问道：“大叔的国家是被皇帝毁灭的，但他已经不在了，你向谁复仇呢？”
少女的嗓音悦耳又空灵，问题的内容却让项梁一阵失神。
顺便一提，众人虽然是跟项梁一起走的，但却只有三匹马而已。
项梁自己一匹，而江流等四人共分两匹。
主要原因是立香不会骑马，所以要跟江流共乘一骑，玛修则是跟在了saber身后，按理来说她也应该有骑乘技能的，但为了不占用珍贵的马匹资源，只好两人一起了。
什么？为什么不是玛修跟立香一匹？
那也得立香愿意才行！
现如今，她可是完全依偎在江流怀里，感受着那强而有力的臂膀，甚至能感受到哥哥那湿热的吐息，还有说话时喉咙的震动……
放下这份待遇，跟saber交换位置？立香能同意就怪了。
“该向谁复仇吗？”
项梁茫然了片刻，很快就坚定下来。
“当初楚国被灭，死于秦剑之下的人不计其数，即便始皇帝死了，这份债也不会就此消失，我依旧要向他的后代和子民讨还。
我们的王族被杀了个精光，那赢氏宗族也别想好过，楚人被杀多少，秦人也要死多少才行！”
“非这样不可吗？”立香低声问道。
而项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非这样不行……藤丸小姐你们真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昔年齐国趁燕国内乱，齐军冲入燕国境内烧杀抢掠，燕国从此一蹶不振。
后来，齐国被五国联军攻打，燕将乐毅便带着燕国军队第一个冲入齐国境内，连下七十余城，五国联军几乎要彻底灭亡齐国，当初齐军对燕国做的事情，被加倍返还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事在史书上比比皆是，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
秦国人屠了多少次城，杀了六国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被充作奴隶，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乡充实边塞？
长城、驰道、阿房宫……只不过是那个始皇帝为了炫耀而建造的，但地底下埋了多少我们六国的苦力？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一代的小孩，他们甚至不认识自己国家的文字，连自己的祖宗都要忘记了。
藤丸小姐，我不敢想……我一想到这些事，我就恨不得杀光所有秦人！
但我现在不能这么做，起码在打败白匈奴之前不行……然而，这份仇恨不会消失的，一日不偿还干净，这场战争就一日不会结束。”
立香听完之后沉默许久，江流注意到她的反应，故意落后了其他人一段距离。
“怎么了？”
“哥哥……”
立香神情黯淡：“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我不知道。”江流面无表情，“这种事我也没办法。”
“但是我记得华夏最后还是一统了对吧？”立香带着一丝期待，“正确的历史上是怎么做的？”
“如项梁所言。”
“什么意思？”
“项羽入秦地之后，让秦人遭受了对等的报复。”
“哥哥……为什么如此残酷的事情，会一次又一次发生，却没有人觉得不对呢？最可怕的是，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复仇是……合理的。”
“谁知道呢，我从没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江流双臂用力，将立香抱得更紧，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不要想这么多，你只要记住自己要做的事，然后不断向前就好。”
第247章：异常
江流一行人轻装简从，五人三马一芙芙，加上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无需考虑休息和补给的事情，唯一能限制他们的就只有战马的体力而已，因此行进的速度相当之快，三五日便离开了楚国的地盘，来到了秦国的土地。
一路上并未发生大的意外，只要沿着驰道前进，就仿佛被无形的魔力所保护一样，极少会遇到魔兽。
根据迦勒底分析的结果，这是因为驰道在建立时参考了灵脉走向和山川地形，如果将驰道本身看作一条条线的话，那么便是以大地为平台，绘制了一副超级魔法阵。
作用十分简单，就是单纯的保护驰道本身不被破坏，另外有着驱散野兽和寻常妖魔的作用。
只要地脉不发生大规模的改变，驰道就会一直存在下去。相反，如果地脉走向变了的话，驰道会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下去。
“古华夏有着「风水学」这种专门研究山川地形的学问，所以这里的大规模工程几乎都和地脉、五行、阴阳有关系。”
——这是罗曼的看法。
他虽然长着一副西方脸，但对东方的术式似乎也颇有一番了解。
“以阴阳五行八卦理论为基础的「风水」，将星辰轨迹与人类命运相对应的「占星」，记录气候规律并推演历法的「天象」……每一个都可以作为单独的体系，足够让魔术师们研究一生。
不过因为魔术基盘的不同，以及东方术士们奉行的孤立主义，导致即便是魔术协会也没有成系统的研究资料……不然的话，时钟塔就不会只是十二个学科了。”
“虽然听不太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立香礼貌但不失尴尬地笑了笑。
“额，总而言之，你只要知道这里的「神秘」与西方大不相同，并且自成体系就行了。
千万不要用以前在其它特异点的经验来揣测这里，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要知道，这里神代还没有消退，各种危险的存在，甚至于幻想种和神兽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实际上，之前遇到那位「仙女」虞美人的时候，我和达芬奇酱可着实被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代竟然还会有精灵以实体的形式在大地上随意游荡……
公元两千年前，这个时代的其它地方，类似的存在早就回归星之内海了，但华夏这里怎么这么不合常理……嘛，反正哥哥君跟着你呢，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就多多依靠他吧。”
「哥哥君」指的自然是江流了，虽说迦勒底很惊讶立香有个神出鬼没又强到离谱的哥哥，但好歹也经历了那么多特异点的考验，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慢慢也就接受了江流的存在，反而为己方有这样的友军而庆幸了。
进入秦地之后，众人发现这里的氛围相当紧张，对于陌生人必定详细询问来历，遇到关卡则必须拿出类似身份证明的路引（通行证）才能过去。
起初立香以为是因为战争的缘故，搞得大家神经过敏，但项梁却不以为然，说秦国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在他的解释下众人才明白，自从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便以「耕战」为主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将底层到高层的上升渠道完全绑在了军功和生产上，这才让秦国的实力大幅度上涨。
而这种变法的基础是「土地」与「人口」，故而秦国对于人口流动的管理十分严格，已经出现了类似后世户籍的制度。而民众没有学随便离开自己的居住地，是要被秦律惩罚的。
秦国设立的底层官吏之一的「亭长」，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抓捕盗匪，以及监管本地人口流动。
秦国有此制度，才真正有效地将全国的资源利用起来，从散乱的巴掌变成了坚硬的拳头。
与之相比，同时期的各国根本没有将自己的人口资源利用起来，甚至到了国家不知道有多少子民，百姓不知道自己隶属于哪个君王的现象。
如果从上帝视角来评价的话，秦灭六国确实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所谓「奋六世之余烈」，到了始皇帝这一代，在制度、国力、军力上已经完全是碾压式的了。
再加上始皇帝、吕不韦、王翦、李斯等人都是一时人杰（有趣的是，秦国一半人才都是「外国人」）……有种大势所趋的感觉吧。
不过项梁是旧贵族出身，虽然承认这种制度的优越性，但却无法加以认同——
这会很大程度上压制贵族阶层，用他的说法就是「违背了自古以来的传统」。
在他看来，君王应该是「天下的首领」，而嬴政却想做「天下的主人」。
实在太过贪婪也太过可怕。
将全天下的权柄集于一身——这种事情让项梁不敢想象，也不愿意去面对。
不管他承不承认，在始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想要「造反」的念头，包括其它幸存下来的六国后人也没有。
因为他们根本不理解自己在对抗什么东西，又该如何取对抗，而人类一旦遇到未知的存在便容易退缩。
直到始皇帝死了，这个天下回到了他们熟悉的样子，他们才安心的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开始复仇。
“我有时候恨嬴政为什么死那么早，让我没有报仇的机会……但更多时候是在庆幸，如果不是他死了，我或许永远等不到这一天。”
越接近咸阳，项梁便越是沉默，有时甚至一整天都不说话，队伍的氛围也越来越沉重。
不过好在没几天就抵达了咸阳，一到了这座城市，项梁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一扫这些天的苦闷，不怒自威的样子完美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武将应有的姿态。
他在逞强——江流很容易就看出了这点。
不管之前的心情有多么复杂，他都不愿意在那个男人——始皇帝的继承者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拿出代表六国联军的信物之后，守城的士兵将其送至相关官员那里进行核实，然后再以问答进行检查，前后验证了小半个时辰才确认了江流等人的身份，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在进城的时候，江流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说不上来到底有哪里不同。
左右看了看，发现立香等人并没有太明显的反应，仿佛这只是江流的错觉。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见闻色修炼到了最高水准，如果以技能等级表示就是EX，全力以赴甚至可以预见限定条件下的未来，或者将一座岛屿纳入自己的感知范围。
对这样的他来说，几乎没可能出现什么错觉，反而很可能是冥冥中某种预兆。
“是结界吗？”
江流想到了驰道这种东西，秦始皇修条路都要借助地脉的力量，没理由对自己的都城放着不管吧，说不定咸阳城地下就有什么超级魔法阵之类的。
笼罩城市的大型结界……或许有点夸张，但考虑到这个时代表现出来的力量等级，这倒也不算多么奇怪。
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江流跟着队伍一路穿过繁华程度更胜寿春的咸阳城，来到了王宫。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王宫」并不是那个有名的阿房宫，据说秦二世扶苏上位之后，为了弥补始皇帝时期的巨大消耗，已经把阿房宫搬空了，还顺便改造成了要塞建筑。
对于那个传说中的「女皇帝」，江流还是蛮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