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所有人停下！"林通具横持长枪，大声喝停军队的前进之势。
"列阵！"
名冢砦，四公尺高的多层木板墙上，两百名足轻手持丸木弓，每人脚边放着箭壶，藏于掩体后方，关注着末森织田军。
砦墙上的空间不够所有士卒登墙守御，其余三百守军在墙后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支援人手不足的区块。
"佐久间大人，敌军一千五百人，是否要向清洲城求援？"一名下级武士奔入砦门上箭橹，向一名全副武装，连同脸部都让鬼面具遮挡的武将询问。
这名予人鬼武者一般印象之武士，正是织田家名将，佐久间盛重。
"不必..."鬼面具令佐久间盛重的话音更显沙哑，仿佛出自炼狱鬼将之口。
"丹羽长秀殿早已洞悉敌军行动，我等唯一使命，便是在此坚守三日。"
下级武士还欲说些什么，然而在他开口前，佐久间盛重已经竖起手，制止任何人出声。
狰狞的青色鬼面下，一双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眼睛，透过射箭孔看着城砦外敌军从一字长蛇阵，改为横列方阵。
名冢砦是作为战略威慑而建造的堡垒，安全考量还在其次，重点在于靠近官道，并能迅速出兵末森城下町或附近村庄。虽然山林环抱，地势却不特别陡峭，敌军可以从砦门外的方位进攻。
不过，眼下的末森织田军似乎依然把地势最平坦的砦门当作主攻点...久经战阵的佐久间盛重看着敌军集中的队列后做出判断，下令道：
"门前，弓手准备。"
身旁武士得令，立即给墙上士卒打出旗号。
喀拉...
过百常备足轻自箭壶中掏出箭矢，熟练的搭上丸木弓弦。
末森织田军...
见名冢砦守军军容齐整，没有任何仓促之态的林通具，放下最后一丝侥幸心思，毅然提枪前指高喊：
"第一列，进攻！"
呜呜~
法螺号角声响起，末森织田军第一列，百名将士在进攻号角声的催促下，高举登城木梯，自五百步外朝名冢砦奔去。
士卒梯子挡在头顶，是希望箭雨坠落时多少能替自己挡下一些箭矢。不过就连跑动中的足轻，内心亦是明白，第一批攻城者罕有不受伤的，能活下来便是他们最大的奢求。
末森城的武士没有躲在士卒身后，为了激励士气，他们甚至领头跑在队伍前方。
不过半分钟时间，第一列士卒已然跑出百余步。
砦墙上守军未发一箭，带给末森织田军的压力却是极大，这说明敌方部队纪律出众，不会浪费箭矢。
"第二列，前进！"林通具索性不再试探，每隔百步，便增派一列人上前。
"第三列，跟上！"
"第四......"
此时，第一列士卒和名冢砦间距离来到两百步内。
砦墙上守军终于离开掩体，举弓斜指天边，右手指间一松，抛射出一片漆黑之雨。
嗖嗖搜！
箭矢腾飞，攀升至最高处后，受大地牵引，直坠而下...
黑雨坠落之处，正是第一列登城队头顶。
过半羽箭落在空处、插入登城梯或是被足轻阵笠弹开，叮当作响。
"啊啊啊啊！！！"
剩余箭矢扎入人体，尤其是防护薄弱的脖颈、手臂、大腿，十多人在齐射后倒下，受伤之人的惨嚎第一次响彻这片战场。
然而，这不过是此战的序曲罢了。
嗖嗖搜...
名冢砦守军再不保留，正如敌军一波一波派出人手进攻，他们则以一轮又一轮的齐射回敬。
砦门箭橹内，佐久间盛重表情隐藏在鬼面下，左手搭在太刀柄端，看起来十分沉静。
"在临死前，尽情厮杀、挣扎吧，谋反者们..."
鬼武士阴沉的低喃，右手摊开，露出掌心内抓着纸条，上面写着工整而娟秀的字迹：
「吾身无恙，坚守一日，本家军势不日当至，一举全歼叛军。」
第四十九章?诱敌
清洲城至那古野城的官道上，一支十人的骑马武士策马奔腾着。
其中，两名领头的少女异常显眼。
领先所有人的少女，一头柔顺乌黑秀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白皙圆润的脸蛋上碧绿双眸带着坚定的目光，铠甲下衣服布料全染成华美樱色。
落后半个马身的女性，有着赤色及肩短发，稍长的两缕发丝延伸至胸前，狂风吹动下如垂樱般扶动，她冷漠的神情和锐利眼神容易使人忽略她的美貌，胴丸外的紫色阵羽织十分艳丽。
她们是信奈亲卫，织田马回众中的精锐...池田恒兴和佐佐成政。
两人一早被传唤至本丸天守阁，受到主公织田信奈亲自交付的命令后，便马不停蹄的奔赴那古野城。
不过，这速度未免快得过头了...
迎面而来的劲风拍打在身上，马背上的武士不得不低伏身子、眯起眼，以缓和风沙带来的不适。
"恒兴..."
"......"池田恒兴没有听见身后同伴的呼喊，她手中抱着某种长布包裹，自顾自的埋头加速。
"恒兴！"佐佐成政不得不加大声量，寒冰般的面容差点因全力一喊而崩坏。
"唉？"恒兴总算有反应，缰绳微向后扯动，放慢马速。
转过头时，佐佐成政已恢复漠然的神情，在恒兴眼中，此刻同僚的冷冽程度尤胜往昔。
"为什么喊我，成政，脸色很差喔？"
"妳速度太快，同伴都快跟不上了。"
听到成政简短的回答，恒兴的视线这才转移到身后的同伴们。
为了不追丢她，大名鼎鼎的织田马回众居然连队形都无法维持，衣服头发被风吹乱，看起来完全不像大名亲卫队，说是野武士或者山贼都更有说服力。
"啊哈哈...对不起啊大家..."池田恒兴干笑两声道过歉，连忙操纵战马恢复到普通骑马行军的速度。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少女心态复杂的叹息，消沉的垂着脑袋。
佐佐成政驱马上前几步，和恒兴并列，后方的同伴很有自觉拉开一小段距离，留给她们谈话空间。
"有什么烦恼吗..."
面对友人的问题，恒兴微一颔首，目光下移，到怀中长布包裹上。
她伸手解开长布包裹上的系绳，半截红色刀柄露出来。
对恒兴而言，手上这把刀比她的性命更贵重万倍...
压切长谷部，尾张国主织田信奈轻易不离身的爱刀，作为信物，可调用信奈直辖领内的军队、征招民丁作战。
"成政，我不明白。"恒兴看了一会刀，便重新绑上系绳，将主公的爱刀藏于布包之下。
"公主殿下既无病痛在身，为何放任谣言散布，看着信胜大人谋反？"
"......"闻言，佐佐成政低头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稍早见到信奈，她根本不会知晓织田信胜的反叛。
按照往例，末森城有任何动向，至少要一至二日才会有消息传回。然而传闻中在养病的信奈殿下几乎是预知了末森城的一举一动，包括名冢城遭到攻击都设想到了。
"诱敌之计..."
将线索拼凑后，成政以冷酷的语气说出她的想法：
"信胜大人屡次犯上都未受惩处，保存着实力，对主公是很大的威胁，不能继续放任。"
理解友人话中意涵的恒兴，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
"妳的意思是，公主殿下是为了引诱信胜大人出兵..."
成政"嗯"了一声，无视了恒兴脸上的错愕继续道：
"由于主公病倒的消息，信胜大人才敢于谋反、出兵名冢砦，其理由..."
"因为顾虑今川军？"
"若今川氏出兵，信胜大人再叛，主公难以兼顾。"成政目光远眺，座落在平野上的那古野城隐隐浮现出轮廓。
"清洲城暂不可有大动静，以免敌人察觉后撤回末森城...那古野城距名冢砦不远，自多井川上游渡河，正好拦住末森军撤退路径。"
"那时，他们就进退维谷了。 "恒兴恍然，总算理解公主殿下命令的深意。
"消灭此军，连带削弱末森城的防御与士气，平叛之日近在眼前。"成政点了点头。
恒兴听着身侧友人条理的分析，再想想自己，莫名的有种失落感。
"还是成政头脑好啊，还是个美人，不像我。"
纵然是性情清冷的成政，也被恒兴突如其来的赞美说得一愣，无言以对几秒后，才作回覆：
"恒兴优点是认真。"
"只有认真，是不够的..."恒兴下巴靠在压切长谷部的握柄，低喃着。
…...
名冢砦前。
砦墙上守军几轮齐射，给末森织田军带来不小的伤亡，尤其冲锋在最前的第一列士卒，几乎倒下一半，在武士身先士卒的激励下勉强没有崩溃。
"杀啊！"
末森织田军足轻终于来到砦门之下，五具高举的登城梯顶端直接靠上墙垛，武士和足轻顺着梯子往上爬。
四公尺高的砦墙，士卒攀登无须花费多少时间，然而自墙后伸出数十支长枪，刺向受限的攀登者。
噗！
好不容易躲过先前箭矢的洗礼，如今再也闪躲不了枪衾的串刺。登城梯的前头不断有人跌落砦墙下，短暂的惨叫后，坠地之人很快就失去了声息。
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为了应付登砦敌军，砦墙上弓足轻不得不后退，让枪足轻上前。
箭雨攻势一下子就减弱不少，末森织田军后续部队趁此机会加速上前，一具具登城梯搭上砦墙。
战事开始一刻钟不到，名冢砦门方向的墙头，已经搭满十九具梯子，几乎是相隔不足三步便有一具。
守军压力遽增，墙头移动空间有限，正面对登城梯的足轻手持打刀，将偶尔爬上来的敌人砍倒，两侧之人以长枪刺杀攀爬中之敌。
"别小看人啊！"
一名末森织田军武士伸手抓住一杆刺向自己的长枪，用力一扯，将持枪足轻跩下墙头。趁着守军补上人之间的空隙，一口气登上砦墙。
前方，双手握刀的足轻一刀劈过来，武士打刀向上封架，刀刃相交的瞬间施力，卸去对手力道，随即一刀刺穿足轻喉咙。
足轻徒劳的捂着脖颈上伤口，鲜血汩汩涌出破灭了他最后生存的妄想。
喔喔！
有人登上墙头，斩杀守军的一幕极大鼓舞了末森织田军的士气，攀登速度又快了一些。
那武士在墙头占据一片空间，已经连续用刀斩杀三名攻击他的足轻，他明白自己的职责就是守住这里，让更多己方士卒爬上来。
啪搭...
一阵由远及近的跑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每一次踏步都能感觉到木质地面的颤动，可见来人必然是全副武装。
武士思绪不过瞬间，下一秒，一尊全身大铠的将军自守军中踏出，面容遮挡在青色鬼面之下，单手扛着一把长度超过一米五的大太刀。
"......"
鬼面将军没有任何话语，大太刀自肩上举起，简单明了的一刀朝着登墙武士斩落。
武士举起打刀，再次向上迎，打算使用卸力的技巧。
刷！
银白色的刀光划过打刀，穿过兜盔，最后停在那武士头颅中央。
武士人生最后所听见的，不过一个沙哑低沉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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