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守护战线 第9章

　　思量间，酒肆又有了新的客人，三名蓑衣斗笠装束的旅人风尘仆仆，掀起门口遮帘，和老板娘要了些酒就在门边的桌位坐下。

　　摘了斗笠，为首男子露出一张黝黑瘦削的脸，身旁两人带着刀，显然是受雇用的浪人护卫。

　　"这不是足助左卫门吗？"

　　"足助...那不是跑去冈崎之町做麻布生意的..."

　　"是啊，生意好好的为什么要来清洲城这里？"

　　清洲城下町的商人们议论著，足助左卫门脸色明显不好看，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生意大约是遭逢变故了。

　　两大壶酒上桌，和奇欧斯桌上的清酒不同，这种便宜的浊酒只要五文钱就能买一升的分量。有些对钱锱铢必较的商人即便身家富裕也仍然以浊酒为首选。

　　同样是喝酒，能多省下一文钱不是更好？

　　足助左卫门将一壶酒推到两名护卫面前，自己拿起另一壶，连酒杯都没用，直接大口往嘴里灌，从嘴角漏出的酒水沾湿了他的衣衫也不在乎。

　　"咕...咕...噗哈！"足助左卫门喝得脸色胀红，酒壶重重的往桌上一顿。

　　"混帐三河武士，他们就是一群强盗、无赖！"

　　中年商人的怒骂引起整间酒肆内人的注意，就连奇欧斯，为了配合其他人也微微侧过头，看着门口的足助左卫门。

　　"足助，虽然这里不是三河，但这么说武士大人不好吧？"

　　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试图缓和足助左卫门的情绪，然而收效甚微，对方脸色变得更加愤怒。

　　"我在冈崎之町那贫穷的破地方贩卖布匹，那些武士足轻们拖欠帐款，有时手脚不干净偷窃我的货品，我都忍了下来，勉强维持生意就当没事..."

　　说到自己忍受的苦楚，足助左卫门猛灌了一口酒，继续道：

　　"但是昨天傍晚，冈崎城突然来了好多武士，他们带着足轻在城下町抢劫，表面说是要征集军资，可谁不知道他们就是穷怕了，难得有借口抢我们的钱就拼命搜刮。"

　　店里的商人们面面相觑，对于乱世中的武士们是什么德行，他们自然不会不明白。如今的尾张国是商人的乐土，但那是从信奈殿下成为尾张国大名才开始的。

　　早在织田信奈的祖父，织田信定在世时，就看中津岛港商人的财富，带兵将原本由商人共同管理的津岛港纳入势力范围。当时织田家武士也是靠着抢掠商人、收取保护费，实力才逐渐壮大。

　　到了信奈父亲织田信秀时，信秀和商人借款扩充军备，投入到战争中，使津岛商人大发战争财，并在织田军的势力范围内保障津岛商人的贸易优先权。这个时期，武士和商人之间算是合作伙伴。

　　之后就是信奈，她不像自己祖父，从商人身上榨取钱财，也不像父亲，与商人间合作密切。她鼓励商贸发展，全国各地商人频繁往来，使得尾张的民生欣欣向荣，就连普通百姓也会和商人买酒、布料或是更好的家具。如此发展，织田家的税收自然增加。

　　可以说，织田家三代对商人的态度，就是从"掠夺"逐渐转为"统治"思维的过程。

　　商人的生意受到织田家的保护，但离开尾张国情况就不同了，信奈的治理方式在绝大多数武士公卿眼中，并不受欢迎。武士们眼中的商人，就是一群逐利的小人，如果有机会抢夺他们的财富，是不可能放过的。

　　就像眼下的足助左卫门的遭遇一样，令人同情，但这就是乱世...

　　"我十多年在冈崎之町做生意所赚的钱，他们一个时辰就抢光了。我两个儿子试图阻止，就被他们拔刀杀死！"

　　足助左卫门语带哽咽，那张瘦削的脸上布满泪痕，对着在场所有人道：

　　"如今只有堺港、尾张国对我们是安全的，关东那里我左卫门劝各位还是别去了，今川家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官道小路上常常见得到武士和足轻..."

　　(看来，今川家果然坐不住，要对尾张动手了. ..)

　　奇欧斯拿到嘴边的酒杯，因为听到足助左卫门的话而放了回去。今川家的武士频繁出现，甚至抢掠商人...最可能的根源就在于人们知道要打仗了，心气浮动而导致的暴力。

　　既然如此，掌握谍报情资的信奈殿下那边也该收到消息才是。

　　差不多该回城了，免得那位公主殿下找不到他。

　　得到重要消息的奇欧斯从座位上起身，他的动作让不少人注意力转移过来。在看见奇欧斯高大身形和腰间太刀时更忍不住紧张起来。

　　"老板娘，谢谢招待。"奇欧斯没有在意身旁众人的目光，整理因坐姿而有些偏歪的羽织，向酒肆老板娘道了声谢后走向门口。

　　经过足助左卫门的桌位时，奇欧斯右手在衣袖间拂过，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放在足助左卫门的桌面，神色温和的看着面前饱受苦难的中年商人。

　　"你没有说谎，希望这点钱能帮助你渡过难关。"

　　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奇欧斯掀开门帘离开。

　　"那人是谁？"一名商人问身旁的酒客。

　　"我也不知道，真是一名容姿英武的武士大人哪！"

　　"我看那一袋钱少说也有一两贯钱，..."

　　"那是奇欧斯大人，来自南蛮国，相貌举止都很出色，出手还很大方。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了不起的人物。"

　　老板娘面上浮现一丝得色，见众人都静静听着自己的话，双手插腰挺起胸道：

　　"同时也是信奈殿下最近招募的足轻大将呢。"

第九章?出阵

　　清州城本丸御殿

　　御殿内，织田信奈盘膝坐在主座上，织田家家臣于下方齐聚一堂。

　　"稍早收到汇报，今川义元已经离开骏府城，率八千军势往西行军，三河军两千人、朝比奈泰朝三千人聚集冈崎城，可能是要入侵尾张。"

　　信奈语气毫无起伏，似乎只是在知会众人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才不足一万五千军势，让我去做先锋打垮他们！"好战狂人柴田胜家挥舞着拳头道。

　　"重点是，今川军的目的为何？一万多军势确实能带给本家一些压力，但想吞并尾张有点困难呢…状况未明，有待分析，五十分。”

　　丹羽长秀纤手将额前一缕黑发拨到耳后，一手轻轻抖开折扇缓缓扇动，陷入了沉思。

　　“唔，这种复杂的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别人打来，我们就狠狠打回去！”柴田胜家气势十足，恨不得立即杀上战场。

　　“有没有可能只是想逼退我们丸根寨和鹫津寨的守军呢？”面容清冷，有着锐利眼神的女武士，佐佐成政说道。

　　新进家臣奇欧斯同样在场静静听着众人的讨论，足轻大将属于中级武士，不过他的资历太浅，因此坐在中段靠后的席位。

　　他的和服穿着今日着实惊艳了织田家群臣，自他进入御殿的那一刻起，就总有许多目光反复扫过他。

　　“奇欧斯，说说你的看法吧。”

　　信奈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奇欧斯身上。

　　奇欧斯从左右家臣中探出半个身位，呈45度角面向信奈方向。

　　“我支持佐佐成政殿的想法...今川三河联军目的应该是拔除织田家在鸣海城与大高城附近所筑五座寨，使得两城与沓挂城驻军得以联动。如此一来今川家就能以此三城为据点，随时进犯尾张。”

　　奇欧斯按照自己近日搜集到的情报作出分析，最后不忘提醒：

　　"若是按照这个方式去揣度今川家的动向，那么鸣海城冈部元信的一千人、大高城鹈殿长照七百人，以及沓挂城浅井政敏所部四百人都不应忽视其作用。"

　　“奇欧斯大人分析的确很有可能啊。”

　　啪！丹羽长秀折扇一收，脸色严峻道：

　　“这么说来，我们要面对的是近一万五千今川军，居然没有想到这个环节，是我疏忽了，零分…”

　　“既然如此，我们绝对不能让今川义元得逞，公主殿下，出兵吧！”柴田胜家道。

　　“好！”信奈从主座上站起身，少女纤细的身躯散发出执掌千军的豪气，素手一挥下令道：

　　“万千代(长秀)、贞胜、一益、泛秀你们留守清州城，其余人随我出阵！”

　　““““是！ ””””众人齐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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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尾张国的富庶，织田信奈的军队有相当比例的常备足轻，这些职业士兵平时就在清洲城接受训练，一旦有战事发生，调动起来也格外迅速。

　　"快点，之前训练的成果拿出来，拿了装备立刻出发！"

　　清洲城三之丸城郭的空地上摆放着数排武器架，织田家的足轻们循着训练时的路线取过装备后，在足轻组头的带领下出城。

　　不过半天时间，织田信奈就点齐六千军势，毫不拖沓朝着鸣海城方向开拔。

　　鸣海城位于尾张南四郡的爱知郡南方，距离清洲城仅18公里左右距离，今川家在此的驻兵切断了织田家对知多郡七万石的控制。又严重威胁着清洲城的安危，信奈统一尾张国后最大的心力都放在如何拔除鸣海城的今川势力。

　　经过一个下午的快速行军，织田军来到鸣海城以东的善照寺遗迹。善照寺寨便是从此遗迹上修建而成，寨墙上的织田军足轻全副武装，目光紧盯着鸣海城。

　　见到自家士卒军容严整，没有松懈。信奈心情显然不错，指着眼前的寨门对奇欧斯道：

　　"你看这寨的守军怎么样？"

　　说实话，奇欧斯这么看过去，一时真看不出什么纪律布署的特点，只能从装备士气方面来谈了。

　　"武装齐整、目光凝练，说明站哨士兵精神抖擞，守城者对如何安排士兵轮换盯哨很有见解。"

　　话音刚落，寨门打开，一名壮硕的男武士与其四名近侍小跑至信奈面前。

　　"公主殿下，佐久间右卫门信盛恭候您大驾。"

　　"佐久间，我们刚才说到你呢，奇欧斯说你治军很有一套。"

　　"基、奇欧斯大人这可真是过誉...哈哈。"

　　镇守善照寺的佐久间信盛不认识奇欧斯，差点说错名字，尴尬的搔了搔后脑。

　　寒暄几句介绍了新进家臣，信奈看向西边。

　　太阳已经过半落入地平线，即将入夜，不适合继续行军。少女手一挥，下达驻扎命令：

　　"天色已晚，我们在此停留一夜，明日清晨继续出发。"

　　当晚...

　　善照寺内部空间不大，无法容纳六千织田军进驻，织田信奈和前田犬千代、柴田胜家三人住进由废弃佛堂改建而成的主楼，足轻组头以上武士在寨内营区搭帐休息，其余足轻则是在寨外，找个平坦一点的地面直接枕着手臂入睡。

　　午夜时分，整个寨内除了站哨士兵外，几乎全员睡去，只有虫鸣枭声和熟睡者的打呼持续着。

　　奇欧斯反常的失眠了，通常他的睡眠情况都很好，无论是在自家床铺或是野营的睡袋，眼睛闭上后总能一觉到天明。

　　辗转难眠之下，他穿好衣物，走出帐篷。

　　无声的走出营区，奇欧斯循着道路围墙边搭设的火盆，走入寺内一处空地，从周遭的箭靶以及兵器架判断，应该是善照寺寨守军练军的所在。

　　(怎么到要打仗才心神不宁的...)

　　奇欧斯叹了一口气，手往外虚握，一柄宽刃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摆出德国长剑术的公牛式，心中假想出一名敌人，随即一步前踏，长剑朝着空想的敌人挥出。

　　锋利的剑刃斩过空气，带着尖锐的音啸。随着他投入到眼前的剑舞中，出剑愈发狠戾，一团团银色的冷芒在训练场中央反覆绽放，原先连绵不断的破空声甚至出现重叠的趋势。

　　自上次与柴田胜家比试过后，奇欧斯隐隐感受到自己的心技体都受到一次打磨，挥剑动作更加洗练、顾虑更少、力量发挥的也更完整。

　　或许是学剑以来唯一一次，将所学的全部技艺淋漓尽致的发挥，奇欧斯此刻抛开了对任务世界的种种思虑，身心都沉浸在剑术当中，完全忽略了时间。

　　嗖！

　　一枚飞石从奇欧斯右侧视线死角直射而来，虽未看见，却能听见，他挥出一半的剑在横腰扭动与手腕变向的控制下，硬是更改了轨迹，拦在飞石之前。

　　飞石撞上长剑，被斩成两段。

　　"是谁？"

　　奇欧斯扭过头，直直盯着袭击者。待看清对方那熟悉的身形后，原本肃杀的眼神立时转为错愕。

　　"公主殿下..."

　　掷飞石偷袭之人，正是尾张国主，织田信奈。

　　"大半夜的，却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在动，想不到是你，不需要睡觉吗？"

　　信奈说着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缓步走近。

　　"有点难以入眠..."奇欧斯解释了一句。他注视着眼前的信奈，单薄的淡樱色浴衣，平素茶筅般的发型已然不见，一头顺直的金茶色秀发毫无保留的彰显著自身的美丽。

　　从信奈的装扮，可以看出她应该是准备就寝的。

　　"抱歉，殿下应该累了，我护送您回主楼。"

　　感到歉疚的奇欧斯正想让信奈回去休息，然而他刚走到信奈身侧，衣袖就被紧紧攥住。

　　"站住..."

　　信奈扯了一下衣袖让奇欧斯转过身来，两人距离接近到半步之内，少女澄澈的眼眸没有躲闪的和面前之人对视着。

　　"有心事就说出来，你这样子我能睡好觉吗？"

　　"......"奇欧斯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从未真正踏上过战场，也没亲眼见过数千上万人的合战，原本也没在意这种事..."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只是眼前少女认真的眼神让人难以违逆，最后他还是缓缓继续道：

　　"但是，今晚在睡觉时我突然意识到，明天似乎算是我的初阵？这么想着，睡意也就消失了。"

　　信奈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