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游记 第123章

作者:军神骑士

  霜星看着前方并行的幻影,无从猜测那时候的塔露拉是不是就打定主意欺骗自己,就像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要死了;

  那只黑兔子大概也要死了;

  雪怪们会与罗德岛干员们厮杀,她最终不仅无法让整合运动的暴乱在龙门迎来一个结束,甚至雪怪们还会成为暴乱开始的信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愤怒与绝望将梦境污染,霜星看见面前的虚影陡然间破碎,脚下的道路也如同摇曳的烛火般抖动起来,这一条小路仿佛会变成一条翘起来的蛇,回过来一口将她吞进去,只是梦境最终没有变的如此奇诡,那条道路在摇曳之后,最终指向左方。

  霜星停下脚步。

  四周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逐渐变得响亮起来,这些蜂鸣一样的杂音在无数个夜晚都困扰着霜星的梦境。

  无数感染者都坚持自己能听见某种声音,虽然主流社会找不到证明这些声音存在的实证,并不承认这种无稽之谈,但是作为感染者的一员,霜星却也时常被这样的声音困扰。

  那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认知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只是一种杂音,可是细细去听却仿佛能听见是细碎的交谈,有规律有组织的发音如同某种语言,然而真想要去听清楚那是在说什么,却又只能听见一种令人心浮气躁,仿佛要将理智撕碎一般的杂音。

  霜星已经习惯无视这样的声音,只是这一次那蜂鸣般的声音却真的汇聚成细碎的言语。

  “……又失败了……无法理解……灵魂的构成……”

  “……数据录入……删除……”

  “……失败品……处理……交给它……”

  支离破碎的语言,有些像是维多利亚那边的语言,但是发音习惯却十分不同,霜星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的几个单词,她张望四周,想要确定这声音从而何来,然而目所能及之处,她才发现黑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人藏在黑暗之中窃窃私语,而每当视线落过去,那些影子却又像是湖中的涟漪,似乎承受不了视线的重量,陡然间支离破碎。

  等等,这里不是我的梦境吗?

  这些东西是什么?

  一种不可描述的恐惧突然压住霜星的胸膛,她本应该无所畏惧,但是这样的恐惧却与她的意识无关,就好像有那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的话语刺激到了某一段基因上铭刻的恐惧那样,霜星在恐惧中分明地感觉到那份恐惧并不属于自己。

  ——当你听见那些幽魂的言语,那些无法理解的恐惧降临时,你当知道,白色的骑士将从阴影中降临,你已来到祂的国,祂将在这里审判你的罪。

  霜星突然想起大爹的床头故事。

  虽然大爹只是用干瘪的声音将《乌萨斯神话通读》重新念了一遍,可是这形容死后世界的章节与现在自己的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霜星咬了咬舌头,没有任何感觉,这里分明就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但为什么自己却不能主宰自己的梦?

  疯癫的呓语如同浪潮起了又散,霜星很难辨别黑暗中到底有多少人在交头接耳,她甚至无法辨别出自己偶尔听见的那些单词究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话语,还是说真的有声音在自己的梦境中念叨着不可知的话语。

  在她于莫名的恐惧中彷徨的时候,四周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若不是因为这是一个梦境,霜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否则她一定会在此刻炸起浑身毛汗。

  因为蜂鸣般的杂音停下来时,霜星分明感受到有无数视线穿透阴影,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宛如自己的灵魂里有别的灵魂,自己的梦境里寄生着别人的梦。

  那些声音,第一次用她认识的语言说出一个单词。

  “——Велес”

  那是乌萨斯人为“冬将军”创造的词语,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一个单词,读作“维列斯”(VELES)

  霜星一瞬间瞪大眼,她又想起大爹那平铺直叙的床头故事——冬将军会审判在回忆的道路上左行之人。

  她猛地回过头,看见自己走过来的道路向右方蜿蜒,没入黑暗。

  自己已经左行了?

  不,梦中道路直接扭曲了!

  冬将军将在左行的尽头审判有罪之人——

  冬将军!

  霜星再次转过头的时候,自己的前方,道路的尽头,立着一排纯白的身影。

  那是一群人形的生物,它们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一直在那里,每一个人影都披着褴褛的兜帽,整齐划一的沉默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每一个人影都没有脸。

  霜星发誓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冬将军”,整个乌萨斯没有人真正见过冬将军,可是对于“冬将军”的畅想中大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犹如风雪的化身,没有任何神话与传说中说过“冬将军”是这样的一群影子,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印象?

  不,等等——

  霜星看向那沉默的阵列,她突然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乌萨斯的皇室内卫?”

  雪怪们曾经遭遇过三名乌萨斯皇室内卫——头戴防毒面具的军刀人,虽然那些人的形象与面前的人影相去甚远,可是这份沉默的压力却如出一辙。

  难道是因为我对那些人印象深刻,所以“冬将军”才在自己的梦中变成这种模样?

  寻找到一个解释,霜星冷静了一下,可是当那无面的人影从队列中飘出来,霜星想要动作,却发现自己在自己的梦境中竟然失去活动的能力。

  仿佛这个梦境中,对方才是主人。

  她看见无面之人向自己伸出手,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

  “——检查到失败品,处理开始——”

  霜星清晰地听清楚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心中的莫名恐惧更加莫名地被点爆,就像是在满是煤气的房间里投下一粒火星,陡然失控的情感无视霜星的意志,她产生一种疯狂的意志,拼命想要从飘过来的无面之人手中逃脱。

  身体一动不动。

  直到那双手接触到自己的身体,霜星愣愣地看着那无面之人慢慢抬起头,那张什么都没有的脸庞如同橡皮一样蠕动,最终定形成一张熟悉的脸。

  自己的脸。

  嘶——

  恐惧在脑内尖啸,霜星感觉自己的脸庞似乎在溶解,将要变成无面之人。

  这到底……是什么?

  脑海里绝望地滚过最后的想法,恐惧变成绝望,放弃一切挣扎的那一刻,霜星却又看见即将变成自己的那一张脸——

  陡然间崩碎。

  整个梦境也一下子完全崩碎,比起那从身体里的源石泛起来的呓语,另一个从耳朵传来的声音如同初升的晨曦,竟是让霜星感觉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

  滴——

  滴——

  滴——

  规律的声音宛如心电图仪,霜星挣扎着睁开眼,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中,她看见一条起伏不定的线。

  “真的是心电图?”

  话语出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后,霜星猛地愣住了。

  “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活过来!”

  W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四章:萨卡兹人的赌约

  W比霜星更先醒过来。

  自由佣兵的生活很苦,萨卡兹人的自由佣兵就更苦了。

  泰拉世界迫害感染者的最重要原因是害怕,害怕那无法挽救的病症会因为这些人蔓延到自己身上,而泰拉世界对于萨卡兹人的迫害,则大概要归类于某种历史的人为选择,就像是吉普赛人之于欧洲,又或者犹太人之于纳粹德国。

  因为历史堆砌的偏见,萨卡兹人至今无法融入主流社会,这直接导致卡兹戴尔——萨卡兹之人的聚居地——到现在还过着千年前的生活,他们无法从社会上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而卡兹戴尔贫瘠且狭窄的土地则根本无法拉起来产生经济活动的内需。

  鸡犬相闻,田野交错的生活与一千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然而世界却没有停止在一千年以前。

  外来的资本直接操控卡兹戴尔的局势,外来的商品垄断卡兹戴尔的所有市场,连定价权都无法保持的地区根本无从维护自身的民众财产,每一个人萨卡兹人的家庭都在无形的经济劫掠中破产,逼迫着萨卡兹人走出那片古老的土地,在外面的世界寻找工作。

  能有什么工作呢?

  就好比旧人类史公元纪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黑人,连人权都无法得到保障的黑人就算不是被掳出去,而是凭借自己走出非洲,结果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吗?

  萨卡兹人也找不到。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比起旧时代的人类社会,泰拉大陆存在着一种稳定的混乱。

  稳定是因为各个地区与国家,大都有着一个稳定的执政体系,所以能够保持明面上的秩序,然而就像是哥伦比亚盛行少年兵,乌萨斯迫害感染者,炎国闭关锁国,卡西米尔地区山头林立……各个地区与国家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令人不安的阴影,而这些阴影中正是萨卡兹人活跃的舞台。

  并非是萨卡兹人喜欢铁与血,而是他们只能从事铁与血的工作。

  自由佣兵,这还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没有正规执照的佣兵,而需要联系没有正规执照,不会留下任何身份问题的自由佣兵来解决的活计,大都是一些不干净的睿馊萌ㄗ热擞衷趺茨鼙苊馑终绰恃�

  W就是这样的自由佣兵,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接受过各种训练,其中自然包括对于脑震荡的抗性,因此她醒来的时间比林逸预计的要早,并且在眼睛还没有睁开,意识刚刚清醒的时候就立刻想起先前的事情。

  自己被人给打昏了。

  被“人类”给打昏了——不,那怎么可能?

  “人类”的存在只是古代哲学中提出的一种概念,拉特兰人相信这个概念具备实体,他们将“人类”视为神灵,一种具体的意象,然而萨卡兹人口头相传的传说却认为“人类”只是一种宽泛的概念,如同古代人将自然现象视为神灵,只是因为不了解而赋予某种概念一个具体的形象。

  那打昏自己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与拉特兰人杜撰出来的神灵如此相像?

  “醒了就不要装了,我知道你肯定接受过耐性训练,脑震荡不会让你昏迷太久。”

  思考被一个声音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打断,W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个声音——不认识。

  W能够感受到自己绕到身后的双手被人将大拇指绑到一起,相当专业的手法,而这种专业的人不会傻乎乎地在这个时候说话试探自己,想要确认自己是否苏醒,直接上来两巴掌就是了。

  于是W睁开眼,昏暗的地下结构层里点亮着苍蓝色的光芒。

  W向光源出看去一眼,人们围在一起让她看不真切。

  那些人簇拥在两张简易床铺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能看见黑暗中有光环透着一丝灰色的光芒,却是萨科塔人典型的光环。

  萨科塔人在知晓语言的时候就会诞生光环与光翼,如同萨卡兹的的双角与尾巴,是非常明显的种族标志。

  先前就是这个萨科塔人的源石技艺让她吃了大亏。

  被那蓝色的光幕笼罩就好像被人偷去了时间,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时间停止”中自己被做了什么,不过身上衣服还是完整的,想来倒是没有发生某些喜闻乐见的事情。

  不如说,W其实反倒希望发生一些喜闻乐见的事情,至少比起现在被人严加戒备会比较好。

  “你就是整合运动派来的监视者?”

  循着第二次响起来的声音,W看了过去,这一眼却是微微一愣。

  另一个萨卡兹人。

  她看向面前的萨卡兹女人,陨星虽然并不在乎战场上的装扮,可是她实在是太大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性别的那种大。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萨科塔人与萨卡兹人在一起,叛徒?”

  W在嘴角挂起一抹嘲讽,她看见这个萨卡兹女人眉头一挑,一道忿忿不平的眼神瞪向这边,可是却没有任何杀意在里面。

  不出意外的结果。

  W在心里抱起一抹嘲讽,走出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人大都在用命给别人打工,他们不被允许自己决定事情,面前的萨卡兹女人也一样,不过是一个打手,就算自己顶撞了她,可是只要没有人下命令,她却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既然自己活下来了,那么应当是到来的人打算从她嘴里掏出来点什么。

  宛如杂兵一样被人给抓了“舌头”,老实说W觉得有些丢人,不过能活下来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她尝试着确认了一下绑缚着自己的绳子,捆绑手法手法十分专业,很难就这么挣脱开去,她低声咂咂嘴,随后看向人群簇拥的方向。

  “他们在做什么?”

  这反客为主的态度让陨星一阵恼怒。

  作为一名自由佣兵,她其实知道很多拷问的办法,可是她不愿意将这样的方法用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或者说,她其实不愿意随便将那些方法在任何人身上尝试,因为她与其余萨卡兹人不太一样,她并非是因为生活所迫而离开卡兹戴尔,只是为了向世界证明萨卡兹人并非皆是残暴才踏上旅程。

  只是走出来之后,她才明白与世界为敌是如此天真,人们又怎么能与世界为敌?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天真而伟大的人。

  陨星看向结构层里搭起来的简易医疗帐篷,其中一只小兔子的身影在里面忙来忙去。

  在她对自己的道路感到怀疑时,她碰见了阿米娅,这是她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次相遇,而“天真”的却也不只是阿米娅一个人,这里还有一个“笨蛋”。

  陨星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慷慨到将自己的“心脏”拿出来,还是给感染者。

  说实话,这样的行为在陨星看来已经超越善与恶,真要说的话就是无法理解,不过陨星看那位奥尔芬斯先生也不像是打算放弃自己生命的样子,或许是他的种族有什么特别的源石技艺让他有底气这么做,而陨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感到过类似的故事,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陨星没说话,但是W瞧了两眼,认出来医疗帐篷,她皱起眉头,嘴角却挂起一丝嘲讽:“那边在做手术?你们在给霜星进行手术?”

  罗德岛的兔子并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着做手术,这里需要动用到简易手术台的也就只有濒死的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