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打蕉叶
炭火燃烧的味道，辛辣油料翻滚的味道，以及男男女女吃得湿身的画面......
明明才刚入春不久，这九眼桥一带却给人夏天的感觉。
不少人已吃得大汗淋漓，光膀子了......
段玉站在这人群中，感受着人间热烈的烟火味道，很喜欢。
他见过这蜀地的荒凉深邃，听闻和见识过有关它神秘诡异的故事，然后越发喜欢人群。
烟火味道不会让人感到孤单冷寂，这也是一把年纪连女性朋友都没有两个的黄三很喜欢这里的原因。
黄三在一个名为“老二毛焦火辣”的破店里找了两个破座位，抄起了那破破烂烂的蜀地方言叫道：“老板儿，来三角角白酒，一锅大肠乱煮。”
一个大胡子汉子见到，回答道：“晓得了。”
“龟儿莫弄那种旁臭的哈，太臭的老子不给钱。”黄三补充道。
“龟儿不会说我们这的话偏要说，怪球难听。”大胡子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狂砍起猪大肠，扔进锅里。
段玉见状，问道：“黄三，你龟儿来这里来了好多次。”
黄三比了一个三，段玉困惑道：“三次？三次你混得这么熟了？”
黄三摇头，说道：“三十次。”
段玉差点吐血，说道：“那一天不止一次，你屁股不想要了？”
黄三感叹道：“莫办法，这里的东西太好吃了，这里的话太他娘优美动听了，看到没，这里的妹子也漂亮得很。”
看得出来，黄三是真的“乐不思苏”了。
恐怕要不了多久，他要变成这九眼桥的形状，连老家都记不住了。
那一锅乱煮很快端了上来，看起来果然很粗犷。
段玉皱着眉头，调了一块猪血放进嘴里，紧接着，他眼睛都亮了。
这地方来晚了！
火锅爱好者段玉表示，这味道简直绝了。
段玉和黄三很快干起杯，吃起肉来，有一种化身江湖好汉，在梁山上大口吃肉，你有我有全都有的错觉。
结果正吃到兴头上，就听见外面那一桌出现了些争执。
“别喝了，再喝你又要睡这了。”火锅店的小二嫌弃道。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衣服质地很不错，可是上面实在是太脏了，布满了油污。
他用手杵着下巴，大叫道：“你什么意思，怕老子给不起银子啊。”
“小二，上酒！今天你苏爷不喝得你们没货，就不姓苏。”
“你已经快扛不住了，明天再来蛮。”小二气闷道。
做生意的，总是害怕这种要故意喝醉酒的客人。
那年轻客人刚想反驳，结果就听见一个声音飘了过来——“让他喝，今天这苏爷的账全部算我头上。”。
那年轻男子猛的一拍桌子，吼道：“谁他娘要你请的，当老子没银子......”
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因为段玉已坐了过来。
苏汉张大着的嘴巴定格在了那里，脸庞只剩下了“震惊！”两个字。
紧接着，他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惶恐道：“姐夫，我不会是喝醉了又梦见你了吧？”
段玉气闷道：“我靠，你一个大男人，梦见我一个大男人合适吗？”
“姐夫，真的是你！”苏汉一激动，猛的站了起来，屁股下的板凳唰的一声盖在了身后一位美女的脑袋上。
他握着段玉的手，两眼发光。
段玉看着周围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最终叹了口气，说道：“苏汉，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这么邋遢了。”
如今的苏汉一脸胡渣，衣服满是油污，要不是他本身就有那纨绔子弟的气质，看起来都像要讨饭的了。
照理说，他已不是苏汉的姐夫了，不过，看他那可怜怜巴巴的样子，段玉只能说道：“虽然我和你姐已经走远了，可怎么说，你只要不觉得我占你便宜，我会永远是你姐夫。”
“姐夫！”
下一刻，苏汉抱着段玉，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乡遇故知，还是最想念的故知，男人哭哭又何妨。
第109章 我想前妻了？
段玉实在没有想到，在没有苏凝霜的日子，却能在千里之外和小舅子重逢。
只是这小舅子苏汉变化挺大的。
本来白净整洁的面庞，虽然和自己有较大差距，可也算得上英俊，而如今却一脸黯淡，脸上甚至有些深浅不一的伤痕。
脸上胡渣也颇为茂盛，一整个颓废风青年。
给段玉的感觉，他真是逃荒逃到这来的。
于是段玉不禁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苏汉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来话长，那我长话短说。”
“姐夫，你和我姐离了后，他当时就怒了，骂了她一顿，她反手骂了我一顿，母亲也帮着她说话，简直一对活宝。
我觉得和这傻鸟女人呆一个家里很是郁闷，于是想起了那天你和我说过的话，准备干一番事业。
本来我还挺想找一个意中人成家的，但一旦想到绝大部分女人都是我姐那种傻鸟，我一下子兴致全无，觉得还不如把自己经营得有声有色。”
段玉：“......”
黄三一脸乐呵，说道：“这是亲弟弟。”
“当时我想着自己天生神力，哪里去不得。姐夫你知道，我这人从小喜欢看打仗领兵的闲书，做梦都想当个大将军，于是一口气就往塞外去了。
可那北边闹饥荒，千里旱土，草都被人吃完了。我从家里偷了我姐和我娘的珠宝，一下子失去了作用，差点饿得吃屎。
不过我这人能吃苦，于是饿着肚皮，最终抵达了拥雪关。”
“拥雪关不错，那里没有闹饥荒，因为月轮蛮子的骚扰，边军正是用人之际。那里的一位小将军见我天生神力，于是直接让我入伍，这知遇之恩我怎能不答应，于是顺利成为了一名伙夫。他说我这样的，能一次挑十桶饭。”
“我当时在想，伙夫可是个好差事，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至少不会饿肚子。结果我跟着那小将军去征战，每次挑十个饭桶，那老伙夫长因为老寒腿，正要举荐我接他的班，结果......
小将军被俘了！”
段玉：“......”
黄三：“......”
苏汉接着道：“小将军被俘后，一时军心大乱，之后就是内乱，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这军队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敌国奸细，一个措手不及杀得我们片甲不留。
多少同袍扛不住了，选择投敌，而我苏汉就是再窝囊，也不能做这种事，于是扛着饭桶就跑，一口气跑出了数百里才没有被追上。”
“当时我跑得急，又跑回了之前闹饥荒的地方，饭桶里只剩下了一只烧饼，刚好遇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那人一直盯着我的烧饼，我实在不忍心，于是分了他半只，之后我们一起逃了出来，才发现他没有骗我。”
“那人是南风镖局的总镖头，因为我救了他的命，他执意留下我，还要把一直没嫁出去的女儿嫁给我。他女儿和他长得太像，姐夫，你知道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我对当镖师倒挺有兴趣。
总镖头说，只要我走成一趟镖，以他和我的交情，就直接升我为镖头。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当了镖师，去走起了镖。
那趟镖实在是太过简单和顺利，遇到几个毛贼都面黄肌瘦，全不是我对手。我以为这会是我人生新的起DIAN，从镖师到镖头，结果回去时，发现南风镖局没了。
镖局上下鸡犬不留，据说是因为总镖头家传的一本秘籍被人盯上了，以至于被屠了满门。他们全死了，我却连是谁杀了他们都不知道。
我只能将那一镖局人全葬了，我当时就在想，这世间真是太黑暗了，这是我在苏州城里的十多年从未见过的景象。”
说着，他看向了段玉，说道：“我当时受了不小的打击，于是开始喝酒。”
黄三诧异道：“然后你就一路喝到了这里？”
苏汉摇头，说道：“镖局被灭了门，我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又心灰意冷，于是一路喝酒一路乱走，直至有一天，我路过一处山岗，在入夜前喝了十大八碗酒，一时很上头，在夜里入了山岗。
结果没想到那山岗有老虎，要吃我。我当时酒劲上头，再加上心情郁闷，对着那只吊睛白额虎就是一顿猛揍，可能因为力气大，于是把那老虎打死了，然后我就成了打虎英雄。”
听到这里，段玉觉得这故事耳熟。
苏汉接着道：“我后来才知道，那里是青岩县的黄烟岗，一直有猛虎吃人，为祸一方。当时我打死了老虎，本想着就着这皮毛卖点钱，谁曾想就成了打虎英雄。
青岩县县令觉得我天生神力，英勇过人，力排众议，毅然要我当了青岩县捕头。
那青岩县民风淳朴，我在那里工作尽职，同时颇受百姓拥护，吃烧饼从来不用给钱，一时很有成就感。直至有一天，县里发生了一次血洗惨案，我们一查之下，才知道是临近山林的麻匪作乱。
那伙麻匪在青岩县一带盘踞多时，这些年稍有些收敛，没想到突然闹出这种血案。县令大人震怒，立马召集人手，要剿匪。
我作为县中捕头，自然当仁不让。
当晚，县令大人请我们吃火锅，祝我们旗开得胜，算是给我们践行了。结果我们正吃着火锅哼着歌，麻匪来了！”
“我当时愤怒极了，只觉得这帮麻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自己送上MEN来，我们当场拔出武器，要剿灭这伙匪贼，谁曾想其中有一个脸特别长的匪贼格外厉害，我们都挡不住他。
我受了伤，被一个同僚带着跑了出来。
第二日，我就看到了县令和不少同僚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而作为打虎英雄的我，却没有去给他们取下头颅的勇气。
因为我知道，那伙贼匪在钓我们上钩。
我从小在苏州城长大，从来没想到这世道能乱到这个程度，麻匪能冲到县衙来，把县令和捕快做了，所以我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段玉：“......”
黄三：“......”
这一次，连黄三都被GAN沉默了，甚至有点慌。
这小子怎么走哪哪出事？
苏汉抹着发红的眼眶，说道：“姐夫，我每次睡着，都是那镖头和县令大人、同僚，同袍死时的绝望眼神，我突然觉得，也许我就只能这样了。
我干不成什么大事，我只能当个二世祖，完全不如我姐那傻鸟。”
这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现实毒打得太过狠厉的故事。
段玉说道：“苏汉，这不怪你，只是世道太乱了。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你这样的人放弃了得多了，这世道才会变得这么乱？”
苏汉一脸痛苦道：“姐夫，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真的不行了，我连一个麻匪都打不过，之前还跟你吹什么天生神力，我就是废材。”
说着，他抱着酒葫芦又是一阵猛灌。
段玉喃喃说道：“你很厉害了，能在黄摇贼手下活下来的人，你打听打听有多少？”
苏汉皱眉道：“黄摇贼？”
“你说的那个麻匪，是不是脸和身子都很长，让人感到害怕，你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不像是人。”段玉解释道。
苏汉点了点头，说道：“那真是黄摇贼？可是黄摇贼怎么和普通麻匪混在一起？”
他来青岩县了一段时间，可也算听过黄摇十三家的故事，知晓那种近乎非人的匪贼的可怕。
如果他输给那种东西，害怕那种东西，他心里貌似要好受一些了。
“按照你的描述，那确实是黄摇贼，我前一阵才杀死过一只，研究过。”段玉说道。
苏汉：“？？？”
段玉也不自谦，说道：“小汉，忘了告诉你，你姐夫我现在也算一名修行者。”
苏汉惊讶道：“你不是和一样，那个不行吗？”
段玉说道：“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探讨过，技术改变世界的问题？”
苏汉猛的点头，说道：“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觉得姐夫你绝非常人，将来肯定会有大成就。我姐和你离了，我觉得她会肠子都会悔青。不过，你这么快就起飞了？”
段玉说道：“也不算起飞，只是将一些想法进行了一点实践，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
这时，黄三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看着段玉道：“等等，你是他姐夫，那他姐是你妻子，你他娘什么时候成亲了？”
面对黄三这过于漫长的反射神经，段玉只能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别激动，已经离了。”
之后，段玉又和苏汉聊起了一些事。
黄三杵在那里，能很明显的看到苏汉这小伙子从一脸颓败，到眼睛逐渐有了神采。
“姐夫，你没骗我吧？”
说着，苏汉在段玉身上摸了又摸，确认了对方体内确实有一股真气在流动。
段玉说道：“我当初答应过要送你一件礼物，当时走得急没送成，不过这个承诺依旧有效，只是你要等几天，既然你我都和黄摇贼有仇，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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