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影中人
除去停止的呼吸与心跳，还有那无论怎么刺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脑电波外，现在的梅比乌斯，和生前没有任何区别。
与之相对的，是憔悴到难以想象的克莱茵。
本就六天六夜无眠的她此时正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手术台旁的椅子上，浅色的眸中既无高光也无焦距，原本虽说疏于打理，却仍然颇有质感的嫩绿色及肩短发如今却如同污水中的海藻那般缭乱粘稠。
自从超变手术结束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
梅比乌斯的尸体之所以没有被研究解刨，也是由于她锲而不舍，甚至以命相抵的阻挠。
不要误会，克莱茵这样做，绝非是自责由自己作为主刀的超变手术出现偏差，导致梅比乌斯命丧黄泉。
而是她说，博士没有死。
她坚信梅比乌斯没有死，哪怕她身上已无哪怕半点生命体存活的特征，她依旧无比坚信这一点。
但当其他人具体询问理由为何时，她却又吱吱呜呜地说不出来。
直到最后，在塞西莉娅温润的目光中，她才在深吸一口气后，说出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本能。
是的，她本能地认为梅比乌斯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后实验室的人们直接炸锅，身为科学家的他们具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会相信本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况且一位死去的融合战士，她尸体中蕴含的价值简直能让所有人疯狂。
在这种全人类面临生死危机的紧要关头，他们需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来破译出梅比乌斯的死因，进而查缺补漏，制造出更多的融合战士。
可你克莱茵居然因为这种没头没脑的理由来阻止其他人？
两方人当即对峙起来，一方是实验室中数十上百的科学家，其中不乏那些既有名望又有地位的大人物。
而另一方，却只有克莱茵与下意识跟在她身后的苍玄丹朱两姐妹。
不过到最后，在科学部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Mei博士还是选择站在克莱茵这边。
她驱赶走那些心怀不忿的研究员们后，什么也没说就迈步离开了。
在那之后，克莱茵便一直呆在梅比乌斯的身旁，仿佛看护幼崽的老妈妈。
除非是苍玄与丹朱，其他人哪怕仅仅只是走进房间，也会遭受到她的雷霆一击。
经过六天的超负荷用脑，克莱茵的精神本就疲惫至极，再加上如今这幅如临深渊般的警惕态势，整个人濒临崩溃理所当然。
丹朱也好，苍玄也好，她们具都担心着这样的师姐。
当年将她们从总部领回第一科学部后，梅比乌斯就理直气壮地将两人丢给作为助手的克莱茵。
克莱茵的性格却又是属于好的出奇的类型，再加上数年的朝夕相处，对这对早在崩坏中失去双亲的姐妹而言，这位无微不至的师姐是真的和亲姐姐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面对这样的师姐，此时的她们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待在一旁干着急，同时试着给她弄点东西来补充营养。
可这些营养，却又被忧心梅比乌斯的克莱茵拒之门外。
茶不思，饭不想，不外乎如是。
然而她们做不到与如今状态下的克莱茵沟通，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正如漩涡鸣人暴揍长门一顿后才开口嘴炮那般，想要和一个人讲道理，至少也要在武力方面压制住对方才行。
而这个人——
克莱茵忽然感觉到脸上被热腾腾的什么触碰了一下，她手握内部灌有糟糕液体的针筒，下意识向那里挥动。
可当她回过神来，银灰长发的少女就坐在身边，自己手中的针筒却消失无踪。
“吃了吧，刚刚热好的牛肉罐头。”
‘噗嗤！’
阿波妮娅打开手中的封装罐头，将散发出好闻味道的牛肉递给克莱茵后，又打开另一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随后，表情匮乏的精致俏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嫌弃。
‘比起怪物先生的手艺，这种罐装物味道差太多了。’
又一个被养刁的。
第十二章·「梅比乌斯的人为崩落」
克莱茵没有接过对方递来的牛肉罐头，她呆呆地扭头看向她，缺乏色素的薄唇轻启：“......我记得你，「戒律」阿波妮娅。”
当初还在实习期时，阿波妮娅的职务正是第一科学部的安保。
当年她还以一杯加料奶茶的惨痛代价，从克莱茵那里套来了律者与希儿的部分情报。
可谁曾想，不过数年，逐火之蛾的情况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梅比乌斯的助手失去了她的博士，曾经的小保安，如今竟成为了大名鼎鼎的从龙之臣。
龙（指塞西莉娅）。
“嗯，我也记得你，克莱茵，一个与梅比乌斯相去甚远的老好人。”
即使胃口被白陌几顿饭养刁，在牛肉入口的那一瞬间，阿波妮娅的脸上依旧浮现出一丝满足。
她竖起给人以敲击琴键印象的葱白手指，提议道：“不尝尝看吗？当年我还在逐火之蛾实习的时候，在西伯利亚那边执行外勤任务，就是凭借这些宝贝补充营养的。”
至于为何会在西伯利亚执行外勤，那自然是在调查第二次崩坏与希儿的事情。
比起之前那副华丽的衣衫，现如今少女身上仅仅只有朴素的修道服。
就连之前的三涡轮也梳成了华丽的长直发，配合上那天使重构般的绝世娇颜与微微下垂的眼角，颇有种禁欲系修女的圣洁感。
距离星河之梯事件已过数年，当年就要比弥赛娅与Mei大一些的阿波妮娅，如今也有大姐姐的样子了。
至于为何会打扮成如今这幅模样？这只能说是继承家业了。
当初阿波妮娅本就是希儿在修道院前捡到的，她也是在那里被可可利亚抚养长大的。
在为希儿正名后，少女便返回生养自己的修道院，经由与老迈龙钟的可可利亚妈妈的一番交谈后，她最终主动接过院长与修女的职责。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克莱茵的声音嘶哑，在确认眼前这人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匹敌的等级后，她就已经放弃了驱离对方的打算。
她口中的这个兴师问罪倒也简单，不要忘记曾经的梅比乌斯，究竟对阿波妮娅与希儿做过什么。
即使希儿的名誉早已在塞西莉娅推翻最高议会后的第一时间澄清，现如今的阿波妮娅更是以「戒律」名震逐火之蛾，可这绝不会代表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兴师问罪？”
‘咕咚！’一声咽下喉咙中的牛肉，阿波妮娅收起吃饱后嘴角不由自主显露出的笑容。
她平静地注视着平躺在手术台上的梅比乌斯，说：“之前或许还有这样的心思，但我还不至于和一个死人置气。”
克莱茵没有接话，她现在也不想再去反驳梅比乌斯没有死。
她已经和不同的人重复过无数次这句话，重复到就连她本身也开始质疑起自己如此执着的意义。
心累，嘴也累。
见克莱茵不回答自己，阿波妮娅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一边慢条斯理地咀嚼嘴里的食物，一边注视着面前的梅比乌斯。
空气一时间陷入安静，仅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溢散在房间中。
一道急促，一道悠然。
半晌后，最先打破沉寂的，还是克莱茵。
“阿波妮娅小姐，请问您不去进行澳洲侵入作战的准备，来这里做什么？”
即使没有进行超变手术，阿波妮娅依旧是站在逐火之蛾顶点的那一批人。
这样的她，没有道理在这种紧要关头前来梅比乌斯这边摸鱼。
‘咣当！’
“这个啊？”阿波妮娅随手将空空如也罐头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看似若无其事地回答道：“这次前往澳洲的名额里没有我，我只能过来打发时间。”
想要将融合战士小队安然无恙地送到炎之律者的面前，就必须要先解决掉那些游荡在澳洲大陆上的崩坏兽与死士，且还要要做到让它们无法干涉到包括塞西莉娅在内的几人与炎之律者的决斗。
是的，塞西莉娅。
原本作为执政官的她是没有被纳入突袭计划中的，无论是弥赛娅还是爱莉希雅，她们都可以使用黑渊白花。
但最后，她还是主动申请加入这次作战。
这理所当然地迎来了无数人的反对，可当她拎着永寂之赫勒尔在虚拟作战室与手持神陨剑的弥赛娅鏖战一小时不分胜负后，众人才对这位韬光养晦许久的最高领袖有了新的认识。
她就像那七龙珠z中的弗利沙大王，每当你感觉自己触碰到她的上限，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已经赶超她，她都会若无其事地蜕变成更强的姿态，随后用这股力量来碾压你。
况且这次塞西莉娅还带上了仅差两颗宝石就彻底完成的幽兰黛尔，于情于理，逐火之蛾都没有将此等战力放在一边的必要。
现如今，穆大陆的港口上早已有上百座浮空战舰整装待发。
只等待参谋部的布局与最后的调试彻底完成，它们就会搭载上无数精英士兵浩浩荡荡地开往澳洲，去与那毁灭世界的烈焰恶魔决一死战。
这几乎掏空了逐火之蛾的全部家底，为的却只是能将融合战士小队安然无恙地送到炎之律者的面前。
但既然说道几乎，那肯定也会有留在总部的人。
比如黛丝多比娅，比如Hua，又比如眼前的阿波妮娅。
留下阿波妮娅与Hua这几人，有保存火种的意思。
经过四次实验，超变手术的流程已趋近完善。
倘若塞西莉娅一行人真全灭在澳洲，那留在总部的Mei就会立刻进行第二阶段的超变手术。
现在的她，已经在实验室着手提取第二阶段所需的帝王级崩坏兽——「帝释天」的基因了。
到那时，无论是阿波妮娅、Hua，还是黛丝多比娅，她们都将是被推上手术台的实验品。
因此，无论她们心里有多不愿意，她们都只能留在总部，眼睁睁看着逐火之蛾的万千军势孤军深入。
你没看错，就是孤军深入。
即使逐火之蛾需要做的仅仅只有打通外界到炎之律者所在地的通道，并在那之后保证几人的战场不会遭受到其他存在的影响，但在那源源不断的崩坏兽与死士依旧可以拍起胸脯保证只要你们干不掉炎之律者，来多少那都是送。
且由于肆虐的大火，澳洲环境的温度早已突破人体能够承受的上限。
想想也知道，哪怕是澳洲最边缘的临海处温度都高达上百摄氏度，其内部自是不需多言。
如果说是融合战士，又或是拥有黑渊白花与幽兰黛尔的塞西莉娅，亦或是术有专攻的极少数崩坏能适应者可以应对这样的温度。
其他人呢？普通人呢？
是，逐火之蛾是拥有让人在这种温度下自在行动的防护装备，浮空战舰也可以隔绝这炼狱一般的恐怖高温。
可在战斗中，谁又能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防护装备并保证其完整性？谁又能保证自己所在的浮空战舰能够一直完好无损？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一人选择后退。
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身后的，是他们不惜抛弃生命也要守护的万家灯火。
也因此，阿波妮娅对于塞西莉娅的安排是相当有怨言的，这种全人类砥砺前行自己却龟缩在后方的痛苦，对她这种自诩为战士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但最终，她与黛丝多比娅等人还是被塞西莉娅的一句话给说服了。
“要知道，舍身取义也许是最简单的，而在绝望中斗争并取得胜利才是艰难的。”
塞西莉娅相信，留下来的少女们能够做到这一点。
除这以外，让阿波妮娅能够沉住气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对白陌的信任。
女孩不知道其他人眼中的白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但在她眼里，他就是那个从天而降阻止自己在珊瑚岛引发大崩坏的英雄，跨越生死光阴将希儿临终前的遗嘱传达给自己的使者，更是在那之后击败玷污希儿荣耀的空亡之律者，将即将引爆的星河之梯投掷至地月轨道的怪物先生。
他是她的光，一道将阿波妮娅从最为深沉的绝望深渊中拯救的光。
少女相信，那道拯救自己的光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屈服在炎之律者的淫威之下。
所以她才会坐在这里，坐在这个一手玩弄自己的命运，却也因此因祸得福结识白陌，如今却仅剩下冰冷尸体的梅比乌斯这里，静静地等待。
可是，梅比乌斯真的死了吗？
那个象征无限的蛇之主，真的会悄然无声地死在冰冷地手术台上吗？
暗无天日的粘稠空间中，赤身裸体的梅比乌斯疑惑地睁开眼。
她很奇怪，奇怪自己为何还会拥有自我意识。
超变手术当事人进入的精神空间并非真实存在的空间，而是一种便于让人理解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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