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谷的回音
她的四肢被拘束着，悬吊在半空中，正面对着端坐喝茶的赫拉，一袭黑色军装的幽兰黛尔负手跨立，守在一侧，正是堂堂的千人律者之一。
“嗯……好茶。”
“可以给我来一杯吗？你家的看门犬太粗鲁了，我都大半天没喝水了，快渴死了。”
悬吊在半空中的金发少女，抬头，有恃无恐地说道。
她有着不是瓦尔特所知的另一番模样，看样子是以这个身份和样貌在现实中行动的，脸蛋长得不差，奈何是属于阴沉乖戾的类型，让人没有好印象。
被比喻成“看门犬”的幽兰黛尔不气不恼，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宛如静止的雕塑。
而赫拉翘起了腿，笑眯眯地放下茶杯。
“茶水有的是，可惜不想给你，反正你是律者，渴不死。”
“啧！可真是冷漠无情啊，赫拉·沙尼亚特大人……或者，我该叫您，埃莉诺·沙尼亚特大人？”
千人律者微笑着说道。
而赫拉的笑容，消失了。
“你们从哪里得知这个名字的？”
“但凡存在，皆有印记。埃莉诺·沙尼亚特，奥托大主教的义妹，五百年前也是天命里有名的角色，却在奥托登上大主教大宝座前夕销声匿迹，乃至连这个名字被有意地抹除——除了奥托大主教，我想没人有能力抹除这段历史。”
千人律者侃侃而谈，讲述着她们搜集到的历史，也讲述着她们的推论。
赫拉神色肃然地听着，并不打断。
于是千人律者继续道：
“而奥托那么做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埃莉诺的消失与天命的权力斗争，或者与奥托本人有关，他不想再提及伤心事；第二，埃莉诺根本没死，只是出于某些更大的计划，需要她隐姓埋名。
同时，我们也发现了，赫拉·沙尼亚特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的存在极为隐蔽和含糊，没有具体可考的源头，但屈指可数的几次碎片式记载中，一直都是出现在奥托的身侧，隐隐与他地位并肩。
纵观天命五百年，有这种地位的沙尼亚特只有埃莉诺和你。埃莉诺神秘消失，你神秘出现，同样的记录稀少，同样的地位特殊，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吧？”
“嘶——”
赫拉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战术后仰。
天才的想法！
赫拉对自己这个身份的塑造是花了心思的，越是稀少且模糊，就越是能让外人去猜、去脑补，最终演变出合情合理的“真相”。
然而没想到千人律者居然连当年埃莉诺的存在都挖了出来，还把赫拉与之画了等号——再强调一次，这是天才的想法！
不过也怪不得她们，毕竟赫拉的真实身份，知晓的人寥寥无几，而那少数几个存在，绝不是千人律者能够染指去挖掘情报的。
通过稀少的历史信息，最终挖掘出这么一个联想，已经是非常认真且富有逻辑的调研结论了。
‘埃莉诺啊……傻丫头。’
赫拉轻轻往后一靠，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次，不是做戏。
刻意不去记录那个孩子的存在，确实是因为……心中有愧。每每回想，都有遗憾和伤感，所以，他记住就好了，想来那孩子也不希望被他以外的人去评判什么吧？
然后，赫拉放松了姿态，露出一如既往的玩味笑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毕竟人家都这么脑补了，否认也不会让她们放弃这个猜想。她道：
“如此认真地调查我，说明你们对我有图谋。所以，这就是你没有半途自杀的原因，你本身就想来见我？”
赫拉笑眯眯地看着千人律者，心里的一个疑问算是解开了。
毕竟齐克不缺乏限制和拘束律者的手段，即使如此，也没能抓到活的个体。
幽兰黛尔凭什么将人好好地带回来？
难道是这个个体分外怕疼不成？
如赫拉所料，这个律者个体点头，无奈地叹气道：
“是啊，我确实是来找你的。逆熵那边，瓦尔特太难搞了，那个齐克·卡斯兰娜则更加神秘，居然搞了一份几乎完全真实的假履历，真正的来历根本查不到，虽然从银发蓝瞳的外表及掌握天火圣裁的能力看，肯定是古老的卡斯兰娜成员就是了……总之那边找不到破绽，只能先来试试你了。不过我来到这里也只是巧合而已，本来应该是有更专业的人选才对，谁能想到，你的家犬居然就这么巧地在我旁边呢？”
“哦？那……我的弱点是什么？”
“安娜·沙尼亚特，你的后辈，现在的冰之律者。她的情况并不稳定吧？你能护住她一时，可等她下次失控又该怎么办？为了人类的大局，你最终只能放弃她，那不是很可怜吗？”
千人律者向前伸了一下脖子，一副怜悯和质问的语气。
而赫拉，已经再次收敛了笑容。
千人律者个体继续循循善诱道：
“安娜没有做错什么啊！被神选中，只是恰好证明了她的优秀而已，就因为这样要被处置——被处死然后解剖甚至都不是最坏的，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要像活畜一样清醒地看着人们研究她的身体。赫拉小姐，作为古老的沙尼亚特一员，见证了一代代沙尼亚特的惨烈结局后，对这个善良无辜的孩子，您，真的忍心吗？”
“……闭嘴！说出你们的情报和计划，或者，我自己来搜索你的意识。”
赫拉换了翘腿的方向，不见喜怒地说道。
而千人律者仿佛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哈哈大笑道：
“对话就到这里吧！我的大脑很重要，可不能让你们随便乱看，我们……下次再聊。哈哈哈！”
笑声在短短片刻后戛然而止，然后千人律者垂下了脑袋，被吊在半空的身体也呈现一种脱力的变化，浑身无力地下垂。
幽兰黛尔早一步来到她身前，抬起她的下巴，见到了那双没有闭起，却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
“呼吸心跳停止了，体内崩坏能在溃散，其余生命体征也在……嗯？这是？”
幽兰黛尔见到了对方的鼻腔中，流出沾染着些许浊白碎末的血液。
“那是脑浆。和齐克那边的情况一样，她们死前会把大脑毁掉，然后意识体彻底脱离，完全不留下挖掘信息的机会。”
赫拉轻描淡写地说道。
幽兰黛尔表情僵硬了一下，因为，她早一步用白嫩的指尖，将那怪异的血液抹了下来，就差放到鼻尖嗅了——她以为那是什么特殊手段的残留痕迹，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大脑碎块上去。
不能怪她，惨烈战场她也经历过不少了，但对手都是崩坏兽和死士，谁没事会专门去研究人的脑浆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立国之论
“非…非常抱歉！是幽兰黛尔大意了，没能及时阻止她自杀！”
虽然恶心，但短暂的愣神后，幽兰黛尔甩去了指尖的不妙物质，端正地敬了个军礼。
赫拉摇头，不在意地说道：
“不怪你，接触时间太短，即使是我和齐克也没能拿出有效的预防手段。就这样吧，把尸体带下去，封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不能预防自杀以外，最重要的是她们的警惕性很高，以至于赫拉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拟态羽渡尘来……现在看来是正确的，拿出那种手段，恐怕这家伙会第一时间自杀，连这样子信息量极少的对话都得不到。
“是！”
幽兰黛尔再次敬礼，然后手掌成刀，轻松切碎了几道强材质的反崩坏能锁链，将千人律者的尸身带走了。
房间只余一人后，赫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挑眉道：
“所以，你们怎么看？”
下一秒，空荡的房间里出现了三个坐着的人影——齐克、瓦尔特与爱因斯坦的三维立体投影。
齐克双手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叉，淡然如常地说道：
“和预料中的一样，她们把算盘打到了你这个身份的头上，所以才放任那个个体来到你面前。没有得到具体的情报信息，但，突破口算是有了。”
“就是说要把诱捕千人律者的事情交给我喽？”
“阴谋算计和千层饼，你最擅长这个。”
“喂！人身攻击过分了啊！再说了，我是这种的，那一直把我克得死死的好朋友你……又算什么呢？”
“智慧过人。”
“哇！瞧瞧这人多不要脸！好话全是自己的，坏话全是我的吗！？”
赫拉用两根素白洁净的食指指着齐克，笑容和煦。
齐克看着她，同样微微扬起了笑容。
然而，气氛绝对不是友好和谐的感觉，现场——嗯，投影现场的另外两位，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些微妙的火药味。
“啪！啪！”
爱因斯坦拍了下手，淡淡地说道：
“打情骂俏就到这里吧，谈正事。”
不是打情骂俏——面无表情的齐克看向爱因斯坦，无声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然而赫拉笑眯眯地比了个剪刀手：
“总之，友谊万岁！”
她把自己与齐克这种互相明嘲暗讽、互相拆台交锋的关系，称之为友谊，并真心享受这种争执的乐趣。
齐克黑线了一下。
与此同时，瓦尔特一副从沉思中脱离的姿态，脱下眼镜，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千人律者的事情，确实要拜托你了。我们这边的话，我想，有更需要齐克的地方。”
突来的话语，让几人对他投去疑问目光。
尤其是齐克与爱因斯坦，在此之前，可没听说瓦尔特有什么想法啊。
瓦尔特擦拭着眼镜，好一会儿后，慢慢地说道：
“千人律者的事件，将一个问题摆上了台面。这些年来，逆熵一直在致力于改造这个世界，权力的辐射区域已达到六分之一的人类居住区，以极度贫困区域为主，靠「月光王座」装置的无限能源和其余先进技术、管理手段，让世界的八分之一人口过上了人应有的生活，基本消灭了饥寒，同时消灭掉的剥削力量也极为可观……然而走到这一步，我们与种种畸形结构的矛盾，也终于来到了完全爆发的临界点。千人律者抓住的，正是这一点，这是问题的本质。”
这个看待问题的角度，深入而透彻，是齐克等人先前没有抓住的根本症结所在。
三人思索一阵，点头，认可了这个别开生面的结论。
然后，瓦尔特接着道：
“当前世界的主要矛盾有两个，其一是文明与崩坏之间的矛盾，其二是共和理念和种种腐朽制度之间的矛盾。要解决这两个矛盾，从根本上讲，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核心，用强大的力量去做正确的事情。”
瓦尔特点出了一个宏观而正确的方向，同样让聆听的几人认可。
齐克问道：
“所以，你想怎么做？”
“立国。不是以领土为界限的国度，而是以文明为界限的国家——一个无论肤色人种，无论天命逆熵，都包含在其中的大一统政体。”
瓦尔特吐出了惊人之语。
然而在场的就没有一般人，几个智慧通透的聆听者短暂思考后，都承认这是个好办法。
废除原有的国家、组织之分，统一全文明，然后用集权政府的力量，名正言顺、干脆利落地粉碎掉一切不和谐因素，彻底地将全世界的力量团结在对抗崩坏的旗帜下，也方便彻底地铺开瓦尔特的思想体系。
与此同时，也可以给天命、逆熵这两个庞然大物间的竞争和矛盾盖棺定论——没有谁更高明，大家协力去塑造更好的未来，这是能同时安抚女武神群体和逆熵成员的办法。
至于能不能做到……实话实说，只要在场四人齐齐敲定了，在这颗星球上，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情了。即使是废除数百个大小国家，彻底统一全文明，也是一样的。
问题是，这个大计划中，赫拉处在了一个不利的地位。
现在，赫拉是天命的领袖，为了大局，即使瓦尔特、齐克和爱因斯坦都想爆了她的头，也依然要和她和谐共处。
可一旦大一统政府形成，那赫拉的重要性就……
也不对，她的强，除了天命的拱卫以外，最重要的还是深不可测的积累和谁也摸不透的底牌，这些东西的力量和重要性，不会因为体制的变化而改变。
总的来说，她的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至少在胜利度过崩坏之前是这样的。
而赫拉要的也就这么点时间而已，她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多么久，只要顺利复活卡莲就足够了。
再者说，齐克的进步越来越恐怖了，她的结局早就是可预见的了，立不立国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明白了这些，赫拉宛如置身事外一样，无所谓地问道：
“那，你想采用哪个国家的政体呢？大一统政府，这个问题也很重要吧？”
“我想，最适合的是帝制。”
“喂！等等，你要的不是天下大同吗？帝制可是在往回走啊！”
赫拉愕然，有点搞不明白瓦尔特古怪的思路。
同样，齐克与爱因斯坦也没有第一时间理解，看向了瓦尔特，等待他的解释。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选
“我们要从辩证的角度看待问题。帝制是封建糟粕，但根本的问题是统治阶级的利益与民众对立，直接的缺陷是统治者的能力不稳定，对权力的把握不能一直强力有效。刨除这些，它的优点是——真正的集权，一言既出，无人可挡。”
“我不是要恢复那种古老封建的制度。首先，需要一位立场坚定、能力出色的帝皇，在高处压制一切不和谐因素。同时，以现代体制为基础改进执政机关，运行一套高效可行的施政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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