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泗玖
“……可怕。”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的用意，但比企谷还是如实回答了。
“可怕吗……是啊，完全无法否定呢。”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超出坂柳理事长的预料，反而一脸感概地接受了。
“你刚才的话其实很正确，按理来说不该就这样简单地认定绫小路君是犯人，可我在看到调查的第一眼就知道，不出意外绝对是他干的，因为那孩子从一出生就在跟爱扯不上边的环境下成长，他会做出这种过分的事一点都不让我感到奇怪。”
从这番话里就能推断出，他对于某人的本性有着清晰的认知。
“但是，我认为这并非完全是绫小路君的责任。”
坂柳理事长一脸认真地盯着比企谷的眼睛。
“我一直觉得，孩子的性格主要取决于他周围的环境，而绫小路君成长的地方已经不能不足以用恶劣来形容了，可以说是异样的扭曲，所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特意录取他进入这所学校，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改变的机会。”
虽然略去了一些关键部分，但比企谷完全听得懂。
果然，这位理事长是个善良的人。
“……我能理解您同情绫小路的心情。”比企谷斟酌着语句，轻声说道，“可您的做法对其他学生来说很不公平吧？还记得我和您第一次见面的谈话吗？那时候您似乎以为我是质疑坂柳为什么被分到A班，可实际上我想问的是绫小路为什么能破格被录取。”
“等等？你的意思是……”
坂柳理事长瞬间反应了过来。
比企谷没有理会他的惊讶，接着说道：“确实，绫小路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是您冒着风险让他入学，给了他改变的机会就已经足够了吧？现在是他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做出严重的违规行为，被退学也是咎由自取，您要是再想包庇可就过分了。”
“你说的很对，可我还是……”
“另外，绫小路也算是个烫手山芋吧？”比企谷有点不客气地打断了理事长，“即使以您这样的身份，多半也会感到压力，毕竟那家伙的父亲……对吧？”
即使没有明说，可相信对方能领会他的意思。
不过，坂柳理事长似乎误会了什么。
“比企谷君，难道说你也曾经被邀请去参观白屋吗？”
“啊？”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会知道那么多了。”
他好像自顾自地认定比企谷也是受邀的天才……不不不，怎么可能。
反正本人是觉得自己和天才这个词一点都沾不到边。
话说回来，所谓的白房就是那个秘密设施的名称吗？
还真是个烂名字。
“随您怎么想吧。”
比企谷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去解释。
“不管怎么说，您应该很清楚这里面的风险。”
“是啊，就算是我多半也招架不住吧。”坂柳理事长略显自嘲地笑了笑，“说句没出息的话，那位老师的手段，我光是想起来就有些胆战心惊……不过即便我不在这所学校，绫小路君也不会轻易被他退学，所以我还是想坚持一下。”
“……欸？”
听到这里，比企谷不禁瞪大了眼睛。
按照阳乃小姐的说法，坂柳理事长对于绫小路的父亲没有一点提防。
可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选择了独自一人抗下一切。
这样的家伙……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比企谷君，请原谅我的任性。”
坂柳理事长突然站起身，随后毫不犹豫地弯下了腰。
“我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过分，但是能不能请你也给绫小路君一个机会呢？拜托了。”
“……万一以后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怎么办？”比企谷满嘴苦涩。
“那样的话，我保证会负起责任，到时候我会正式引咎辞职。”
这并非虚情假意，否则他一开始就没必要为了绫小路而承担风险。
“接下来，我想说句有点奇怪的话。”
一边这么说着，坂柳理事长用莫名的眼神注视着比企谷，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或许这只是我的自以为是……可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和我很像，所以我想即使你不同意我的做法，但至少能够理解我吧。”
“唔……！”
比企谷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至今为止，他都是从第三者的口中知道绫小路的遭遇，而坂柳理事长则是亲眼目睹。
如果两人的位置对换一下，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去同情绫小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回……看来是完败了。
PLANC的执行不仅会暴露绫小路，还会让轻井泽遭受过霸凌的过去被彻底曝光，所以比企谷绝不会那么做，最多只是用来逼迫对方妥协。
可既然坂柳理事长已经看穿他的本性，那么PLANC就只是一枚哑弹，失去了威慑的效果。
正因如此……他现在只感觉浑身难受。
一股说不上的怒气涌上心头，却又偏偏无处发泄。
比企谷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将其压了下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还有别的事吗？”
“抱歉，让你为难了。”
“没有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最后一句，比企谷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直接夺门而出。
身后的坂柳理事长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大门，脸上闪过苦涩的神情。
第262章 Paper Shuffle
走出办公室，比企谷便在稍远处看到了茶柱老师的身影。
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可遗憾的是对方也注意到了他，随后便径自走了过来。
“事情怎么样了……虽然想这么问，但只要看你的表情就能猜到了呢。”
茶柱老师轻叹着说出令人讨厌的话。
“一直以来你都是个令我捉摸不透的学生，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现在你的脸上明显蒙上了一层阴影，看来就算是你这个正义使者也只能向现实屈服啊。”
说到最后，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自嘲。
“……能不能别那样叫我。”比企谷露骨地表现出厌恶之情，“如果我真的在乎什么正义，龙园那家伙早就不在这所学校了。”
正如茶柱老师之前问的那样，无论是打架斗殴，亦或是霸凌陷害，龙园干出来的事情比起绫小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比企谷并没有说谎。
一方面他确实是没把握对付绫小路，所以才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
可除了这个理由之外，真正的原因却是深埋在心底，被比企谷有意无意地给忽略掉了，刻意不去想这方面的事。
然而，经过与坂柳理事长的谈话，使他不得不去面对。
那就是绫小路是个超出常识的存在。
在秘密设施里长大，从小就接受非人道的训练，而幕后的大BOSS不仅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甚至还是自己的父亲。
这种超现实的事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比企谷面前。
如果不是听阳乃亲口述说，恐怕他只会以为这是某个轻小说的白痴设定吧。
可现在所有证据都表明，这种阴谋论一般的情况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老师。”比企谷忽然开口询问，“你说盗窃和绫小路的行为相比，哪边更严重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茶柱老师还是如实回答：“如果按照法律来看，无疑是前者吧，绫小路的行为只能勉强够成霸凌，即使给人的感官十分恶劣，可他毕竟没有造成身体上的损害。”
“是啊……”
比企谷再次确信，自己并非什么正义使者。
即使一之濑做了盗窃这样的犯罪行为，他还是会因为对方特殊的家庭情况，不可避免地产生同情，甚至于神室只是为了追求刺激去偷东西，他同样不会排斥对方的接触。
唯独绫小路……
按照普世价值来看，绫小路遭到的对待无疑超出了社会的道德底线。
与其相比，那些被霸凌的学生都只能算是小问题。
然而，就好像没几个日本人会去关心世界上那些饿死的儿童。
比企谷作为一个在普通环境下长大的普通人，离白屋什么的实在太遥远了。
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种状况，能做的只是想办法把异类给排除掉，来个眼不见为净。
或许正是由于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对如此没出息的自己感到生气吧。
“比企谷，别想太多了。”
见他久久不说话，茶柱老师似乎生怕他想不开，破天荒地劝了一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能得到其他人难以想象的优待。”
“……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确实，比企谷十分厌恶坂柳理事长包庇绫小路，关于这点他不否认。
可他更加厌恶无力从根本上改变现状的自己。
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仿佛和两年前重叠在了一起。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见得学某些高中生那样去对抗财阀……现实可不是恋爱喜剧啊。
哔——
这时，手机消息忽然响了一声。
本来比企谷是没心情去理会，可这个铃声有点不同，是校方发通知时专用的。
“不打开看一看么？”茶柱老师提醒道。
“呃……”无奈之下，比企谷只得拿出手机，发现居然是一条汇款的消息。
从校方那里转来了整整一千万的个人点数。
“是封口费吗？”茶柱老师瞪大眼睛，难掩脸上的惊讶，“我知道理事长很重视绫小路，所做的安排都是令他留恋这所学校，并让他希望久留……但愿意付出到这种地步，还真是有点夸张。”
“呵，老师你也太小看理事长了。”
比企谷轻哼一声，一点都看不出收到巨款的喜悦。
要知道坂柳理事长为了绫小路，那是宁愿冒着下台的风险，相比起来一些个人点数又算得了什么。
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就是我失败的主要因素吧。”
“什么意思？”茶柱老师好奇地问道。
“意思就是并非每个大人都和老师你一样。”比企谷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这句话用在老师身上再合适不过，只可惜理事长不像你那样识相呢。”
“……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没有哦，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夸奖。”
其实，比企谷早就猜到坂柳理事长会徇私，所以故意点出绫小路父亲这个棘手的存在，希望理事长能够知难而退，趁这个机会甩掉最高杰作这个烫手山芋。
不料理事长居然会完全不顾自身的利益……
这也确实给比企谷上了一课，提醒他不要自以为能够看透每个人。
顺带一提，那句话是错误的，心理学家科尔伯格的道德两难实验早就证实了这点。
“回归正题吧……茶柱老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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