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将军选择退让:“你说。”
“这酒,是女儿红吗?”
“是。”
新娘折身,径自拿着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红盖头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曳晃动,红烛照影,她的背影被火光下拉长。
红盖头还是落下了,她背对着将军,一袭鲜红嫁衣,将酒杯一抛,杯子落地,怦然破碎。
“好酒……原来女儿红是这个味道。”
将军眉头紧皱,他委实第一次见到她这幅模样,不似他内心想象的那朵牡丹之绝美。
但在她转过头的瞬间,他还是感受到了过去那种心情,那种心神震撼的心情。
他是该震撼。
因为新娘亮出了匕首,掌中青锋斩落,直接划破了他的脸,刀刃切入他的脸,刺入鼻梁,斩下半个鼻子,将嘴唇上下分成四块,鲜血直流,将军倒地捂着脸痛苦嘶吼。
宾客们尽数呆滞,这大喜之日见了血光,何等凶灾。
只见柳小婉握着匕首,笑容满面,胭脂也更加鲜红了几分。
她舒畅的吐出一口气:“我早就想要这么做了,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都厌烦的很,恨不得拔剑刺死你,偏偏你非得认为自己玉树临风,仿佛是个女子就该爱你……
你倘若和这城里的女子们谈情说爱也就罢了,非得来招惹我,我早就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越逼迫我,你就离死越近。”
“你这个疯女人,我可是明媒正娶,你……”
“所以我就该欣然接受吗?”柳小婉嗤笑:“你有问过我怎么想吗?还是你以为,我是一件物品,怎么想都根本不重要?”
她站着,高高的睥睨着血流不止的权贵:“不论是被自己的青梅竹马未婚夫留下,还是被你这种烂泥给缠上,我柳小婉难道是一件物品?要么弃之如敝履,要么待价而沽卖,真是受够了!”
她撤下簪子和饰品,将东西砸在地面,头发披散在肩头,随风飘动着。
“即便我嫁不了我想嫁的人。”
“即便我不能得到梦里想得到的那个家。”
“也容不得你们来践踏我的自尊……”
她举起匕首指向所有人。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决定我的命运?”
柳小婉肆意嘲讽了所有人,然后狠狠一脚踢在了将军的小腹上,将他踹翻过来。
她卷起衣袖,嫁衣之下的臂膀的绷带解开,早已割破的手腕血色涌出。
她是打算死在这里的,就没想能活着回去。
柳小婉看着已经涌过来的卫兵,又看了眼倒在地面的权贵,骂了自己一声妇人之仁,有勇气去死,却没勇气杀人,不过……能干干净净的死,也不是坏事。
她突然又有些想喝酒了,可惜老家柳树下的女儿红始终没能开封。
她站在原地,眺望远方不肯归来的良人,神色哀婉而忧伤。
我就在这里,你又在哪里?
你还不回来,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木头,真是根木头。
等我不见了,你一定不要伤心啊,像个木头一样,无知无觉的,好好的……
她闭上眼睛。
嫁衣成血衣,鲜红染猩红。
……
剑拔弩张,一瞬而止,所有人都忽然消失不见。
朝露拾起血迹斑斑的血衣抱在怀里,目眩良久。
她带着血衣,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庭院,又一次看到了老妪,这次她忽然不想发问了,或许是没了发问的力气。
“你都看到了。”
“嗯。”
“柳儿死了。”朝露无精打采,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一半。
“不想知道后续了么?”老妪问。
“还能有什么后续?”朝露的心态崩毁,几乎不想再听接下来的故事。
老妪开口,只用一句话就让她瞬间振作起来。
“倘若我说,他赶回来了?”
“此话当真?”朝露即刻追问:“你没有骗我?”
“接下了的故事,是这样的……”
……
卫兵们团团围住了女子,她的嫁衣成了血衣,也不再是新娘,而是犯下大罪的罪人。
“拿下!”
将军府卫兵们一拥而上,可就在此时,轰鸣声自不远处而来,爆鸣之音伴随着虎啸。
一道人影笔直而来,身着漆黑长袍,衣着上绣着卧虎金纹,左手拖着一个半死的人,右手捏碎了一把刀。
“什么人?”卫兵统领皱眉,望着声势惊人的青年。
“斩妖司办事……无关人等,退下。”青年亮出身份,松开左右手,径直往前一步。
“原来是斩妖司,不过这里是将军府,大人还请等……”
话音未落,卫兵统领双脚离地。顷刻间,青年逼近,右手握住卫兵统领的脖子举起,比起提着一只鸡还要轻松,任由对方挣扎。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斩妖司镇抚使一字一顿道:“你在教我做事?还是要包庇妖魔?”
卫兵统领被无孔不入的杀气摄住魂魄,吓的哆嗦着瘫倒在地。
“滚!”
卫兵统领走了,四周卫兵面面相觑。
直至青年抬起拇指,大有拔刀的意思,方才纷纷退下。
“不准退!”将军终于习惯了疼痛感,从地面爬起来,嘶吼道:“我管你什么斩妖司,这贼人和这个女人是一起的,通通给我……”
「拿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歇斯底里的将军似乎忘记了,他颐气指使的权利地位在这两个人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完完全全就是废物,死到临头还在挑衅,连遗言也成了这句没说完的笑话。
没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拔刀的。但只听到了他收刀的声音,锵的一声。
大将军身上浮现三刀红线,脖子胸膛分断开来,鲜血喷涌,人体落地变成几块生肉,顷刻间死的不能再死。
宾客们看着将军变成几块死肉。当即失神慌张的尖叫着「杀人了」「大将军死了」。
但青年淡淡道:“妖魔已死,都闭嘴吧。”
当即,万籁俱寂。
这是一场荒唐的指鹿为马。
镇抚使说,大将军是妖魔。
所以大将军就是妖魔,他必须是。
他看向右边,右边宾客艰难的点头;
他看向左边,左边卫兵双股战战,也点头。
最后所有人一致认同,大将军是妖魔,或者说,被妖魔替换了。
卧虎来是斩妖的,他没有杀人。
于是,红事变白事。
……
一刻钟后,青年背着女孩走在回乡的路上。
柳小婉乖巧的靠在他的后背上。就像是小时候玩累了,他背着她回家。
头顶是星光璀璨,夜间吹来凉爽微风。
“你是怎么回来的?”
“战事打完了,我看到了书信。”
“然后一路赶回来了?”
“嗯。”
“用了多久。”女孩轻声的问。
“五天四夜……没合眼。”他说着,仿佛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小婉双手紧紧拥抱,抱着更紧了一些:“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白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浓缩为两个字:“抱歉。”
她贴着耳朵说:“我原谅你了,因为你还是回来了。”
“我的家在这儿。”白维说:“我还是要回来的。”
“你也会在乎家吗?我以为你的眼里只有国和天下。”
“国很重要,但家也很重要。因为你留在这里,所以我才能安心的离开。”
青年不知是不是太疲惫,还是不想再掩饰,说出了心间的想法:“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即便我们总是分开。”
这一刻,女孩睁开眼睛,微微扬起螓首,双眸里绽放出比万亿星光还要美的光华盛放,笑靥如花,黯淡了满天星辰,羞着月亮躲入云后。可惜他没有回头,错过了这一幕的美不胜收。
柳儿用力的拥住青年,恨不得将两个人揉成一体。
哪怕短短一瞬,她回到了十岁的夏天,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着亲昵。
“木头。”柳小婉的声音很开心:“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嗯。”青年的回答没什么犹豫:“我喜欢你的。”
“那……你要娶我哦。”
“如果你乐意嫁过来。”
“我当然乐意了。”
“我很忙的,没时间顾家,还是个情商不高的蠢蛋。万一哪天我没了,你得守一辈子活寡。”
“我不怕当白家的寡妇……我二十三岁了,没人要的。”
“那个大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被你杀了吗?那我还能有谁要,只能嫁给你了,是你逼我没得选。”
她声音凄苦的说:“我从小就被预定是白家的媳妇了,镇子里的人都这么想。”
“倘若觉得委屈可以松手。”
“不松,你是我的人。”柳小婉抱紧着手臂,欢快着重复着说:“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是我的。”
白维无奈:“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执拗,固执,倔强。”
“木头。”
“嗯?”
“我喜欢你啊。”
“嗯。”
“我要嫁给你当你的媳妇。”
“嗯。”
“我要给你生孩子。”
“嗯。”
星光下,她幸福的闭上眼睛,穿着亲手织成的嫁衣,靠在最爱的人的背上,期许着等待多年的婚礼。
鲜血顺着嫁衣滴落,一路鲜红的印记,如同散落了一朵朵嫣红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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