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一匹马穿过雨幕,马蹄之下水花飞溅,一个急停在街道上,青年翻身下马,看向偌大将军府。
死气沉沉,血光冲天。
迟了足足三个时辰的卧虎踏过门槛,走入将军府,双眼之中,倒映出遍地血色,满地尸体。
来访者,不论宾客,不论男女。不论商贾、家仆、卫兵,尽数倒地暴毙。
大雨冲刷不干净血色,有的尸体死后立起,双目赤红如血,扑向青年。
卧虎挥刀斩杀行尸。
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火光燃烧着镇子,行尸遍地,他踏过火海。
七年后,大雨下的将军府,红灯高照,他穿过雨幕。
所做的事和当年亦是一样,挥刀斩妖,仿佛七年来都困在同一个噩梦里,没有解脱,没有长进。
远远的,他听到了歌声。
滂沱大雨盖不住那清脆的嗓音,没有奏乐只有清唱。
卧虎刀上鲜血被大雨冲刷,他将刀收入刀鞘,一步步走向清唱源头。
大喜的厅堂中央,不见其他人影,只有地上墙上椅子上涂着血色,最中间的女子站在地上,嫁衣已是血衣,有她的血,也有别人的血。
她旁若无人的清唱着歌谣,是古诗《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纵然我不去,难道你就此断了音讯?
纵使我不去,难道你就不能来见我吗?
来来往往望眼欲穿,在高高的城楼上,一天见不到你,如同度过三月漫长。
声音婉转,唱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嗓音沙哑,直至血衣冰凉。
“小婉……”青年忍不住出声打断。
“木头,你来啦。”听到呼声,女子露出欢喜的笑容:“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她举起手,如同翩然的蝴蝶般原地转了一圈:“你看,这是我亲手做的嫁衣,终于穿上了,可好看?”
她浑然不觉青年的表情和目光,而是陶醉的说着:“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卧虎手指冰凉,雨水不会让他觉得冷,但他此时冷的几乎要打寒颤。
“你屠了整个将军府的人。”
不是疑问句。
“嗯,他们好碍事的,又碍眼,所以,顺手杀了。”
青年看向女孩,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三年的时间很短,又很长。
他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啊,也就是不久前才注意到的……起因是这个将军吧,他一直都在逼迫我嫁给他。
可我怎么写信都联系不到你,有一天实在不高兴,想不开了,就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至少,死了,我是干净的,等将来那一天,也许我们还能合葬在一块。”
“然后,我就吞下了钗子……等等了足足一宿,居然没死成。”
“我把钗子吐了出来,却发现上面的珍珠不见了,然后逐渐发现自己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卧虎问:“珍珠?”
小婉点头说:“当年五叔留下了一份书信,书信留下一枚珍珠,说是赠给我的结婚贺礼,我把它做成了钗子,但我没想到那并不是珍珠啊。”
她自言自语道:“我渐渐发现自己变得比较奇怪了,食量变大了,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之后我被迫来到这里。但实在是忍受不住,我只想刺他一下,没想到把他杀了,然后来了很多卫兵,我就动手。再然后一不小心就把所有人都杀了……”
她奇怪的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杀人居然是真容易的一件事。而且在杀人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反而很畅快。”
青年咬住牙关,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起。
穿着嫁衣的新娘浅笑着:“你是在难过还是在心疼吗?木头……别担心,我现在好好的。”
卧虎的左手按着五官,遮着痛苦的眼神。
“小婉……你吃了妖丹……你杀了五百多人……你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
“妖魔吗?”柳儿问。
“……”
“原来是这样,我有猜到,原来是这样啊。”柳儿自言自语的说。
她忽的笑出来,如银铃,她快乐的转了一圈:“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真是太好了。”新娘血衣鲜红,笑容妩媚:“我已经是妖魔了,你还能继续躲着我吗?木头。”
她举起双手,走入大雨里,冰冷雨水冲刷着她的嫁衣。
“现在,你必须要做出选择。”
“要么,放下全部,带着我离开。”
“要么,履行职责,在这里杀了我。”
“选一个吧,不论是你选择哪一种,我都会接受。”
“比起没有结果的苦等下去,我宁可在这里拥抱你的全部,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柳小婉温柔的注视着他,不再言语。
卧虎颓然,几乎站立不稳,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理性在发出凄惨哀鸣。
第两百四十七章 爱恨
柳小婉早已失去了很多,她的家没了,她的亲人没了,她的镇子还在。
但她想要一个家,家里必须要有她所爱的人,她所爱的人只有一个,只有她的青梅竹马。
其他人,她都不接受,固执的拒绝一切。
她不在乎人国,不在意五十年后的世界,甚至连复仇都没想过。
她只想守着自己和自己所爱的这些。
她又不是人类恶,不会爱上全部的人类。
她说。
要么带着我,成为我的人;
要么杀了我,成全你的家国大业。
没有第三个选择,只有你妥协我,或者我成全了你。
双宿双栖,亦或者,生离死别。
似乎没什么困难的,九成九的人都可以潇洒的抛下刀剑,说一声「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但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七年时间,走遍山川各地,见过无数风景,有了积累的班底,有了统筹的规划,有了追随而来的后继者,有了一言而决的改革机构的权利。
无数心血,两千多个日夜,数以百计的同道同僚,金銮殿上呵斥九五至尊,暗中筹谋推动东宫即位,连权谋都碰了,手脏了心也脏了,为的是什么?
只是想要不再见到那晚的噩梦。
只要再给十年二十年,斩妖司就能真正的成体系运作起来。届时天下能太平很多,每年每月每天都能少死很多人,能让妖魔被拒于城墙关隘之外。
一旦自己走了,这一切都会崩塌,付之东流,没有了自己这把刀作为威慑,很快……就会倒退十年二十年!
那么,要杀了她?
更加艰难……她是柳小婉,自幼陪伴了自己十年,比七年更加漫长。
即便没成婚,也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留在家乡等自己七年,不怨不悔。
她只想要个家,很过分吗?很贪心吗?为什么她要去死?
青年握着刀柄,握住又松开,好几次想要将它投向地面,又一次次的失败了。
拿得起,放不下。
放下的都是圣人,都是佛陀,可自己只是个人。
钢铁意志崩塌了,白维头痛欲裂,无穷的无助和迷茫乌云盖顶,大雨也洗刷不清。
良久,他说:“你走吧。”
柳小婉目光凝滞住:“木头,你在说什么?”
“我不杀你,你走吧。”
“你在开玩笑,是吗?”柳小婉的笑容不复存在:“你让我走?我能去哪里?我还能去哪里!”
“你不走,我走。”青年转头而回,既然始终都是两难,干脆视而不见,就当做根本没来过!
“你给我停下!”柳小婉柳眉倒竖,她是生气了,或许是第一次对着木头生气。
过去的是个木头,现在的已经是块石头了。
她盯着青年停下来的背影,愤怒的呵斥:“你连斩妖都不敢了么!”
“你不是妖……”
“我是!”
“你是小婉!”
“那你带我走啊!”
她嗓音沙哑的喊道,咬着的嘴唇破开,血液叠着胭脂红。
你要斩妖,我宁可死在你刀下;
你要当我是柳小婉,就带我走。
唯独不要视而不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柳小婉不怕死,只怕他不要她了。
他还是不言不语,然后缓缓往前走了一步,仍然是想要逃走。
柳儿怒极,冲上去要争下那把卧虎刀。
但被推开。
又冲上去。
又被推开。
新娘跌坐在地上,头发披散湿透,嫁衣黯然无色,她仰起头,面朝着乌云黑天,发出沙哑惨笑。
“你不是木头,你只是个懦夫!”
“五叔能做得到的事,你却做不到么?”
“你就这么离开,就这么逃走,难道真的就可以视而不见了?你不仅丢掉了自己内心作为卧虎的自尊,而且也将我置于非人之地……”
“这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柳小婉的容身之地了。”
她能去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只能容下你我的小家,一个是坟墓。
该说的已经说的如此明白,还要说的多清楚多透明多惨烈?
青年嘴唇动了动,他咬住牙关,拔出卧虎刀,刀光被雷光照亮。
左臂落地。
卧虎看向自己的断臂,惨笑着。
“我配不上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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