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可每一天过去,情况都变得更糟。
大荒域的沙暴快来了,这片绿洲持续不了多久,他得离开,得转移,不然他和仙狐都会死在这儿。
他也不清楚还要在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地方。
走到最后,他终于是走不动了。
坚持了一个月,仿佛血都要流干。
仙狐拉着他往前,咬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前拖动。
白维靠着仅剩的意志力往前挪动。
等到了第三天的夜晚,他再也动不了了。
冰冷、虚弱,疲惫渗透到每一块骨头,所有气力被全部耗尽。
漫长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他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唯独仙狐不想放弃,疲惫的小兽不断拖曳着他的衣袖,想要将他带出这片地狱。
它嘤嘤嘤的叫着。
但它没有力气,它那么瘦弱,不可能拉得动白维,即便他几乎要流干所有的血。
它努力了很久,用力的几乎要折断骨头。
可他还是倒在荒芜的地面上纹丝不动。
“起来,先生,起来……”
仙狐发出如同幼童般的哭泣声。
“先生,不要睡,不要睡……”
它一遍遍舔舐着青年脸上的伤口,神色焦急,连往日光鲜的皮毛也褪去了美丽的颜色,变得枯黄。
白维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睛,永远的睡过去。
可抬起眼睛,见到它,他内心又不自觉的涌出一股新生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不能支撑着他走完剩下的那段路,却足以让他说完一些没能来及说的话。
“笨狐狸。”
仙狐抖了抖耳朵。
“先生!”
“我要走了。”他轻声说:“我要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这次,不能带上你了。”
“你得自己走了,就按照太阳下落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了,把我的行囊带上,字你都认识。”
“去我在地图上画出来的地方,那里……很安全,有我的朋友,有你的同族,和其他的仙灵……”
它怔住了,望着青年,朝夕相伴了三年,这是第一次面临分离。
它下意识的摇着头,哭着问:“先生,你不要我了?”
“别哭丧着脸,笨狐狸,我本来也只是你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啊,不可能陪你到最后的,我死了,你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我之所以要回去,也就是为了送你去你的家乡啊……”
白维语气很缓慢,也很轻,说话的气力甚至不足以吹起蒲公英。
仙狐垂下头,哭了,哭的很伤心。
白维伸出手,揉捏着它的小脸:“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字么?”
它只是哭着,听不下其他。
白维语气越发轻慢。
“千岁……你的名字,叫千岁。”
“好好活着,活到一千岁。”
他伸出手,轻轻的拥住仙狐,眺望着高空,视线逐渐涣散。
“书里说,仙狐长大后是世间绝美,披彩霞为衣,着白霜为饰,引落樱为冠……”
“你要遵守约定,好好的活下去。”
“让我看到你长大后的样子。”
仙狐千岁藏在他的怀里,身躯轻微颤抖着,它能听到每一次之后的心跳都变得更加轻缓。
它只能答应,用力的答应:“嗯,我答应你,我会遵守约定,我会好好的活下去。”
青年满意的浅笑着:“那我就放心了。”
就像是等待这句话等了很久:“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贴在它的耳畔,低声说:“等我死后……”
“把我吃了吧。”
第三十五章 世界上最残酷的诅咒
“我们现在束手无策。”
一句冰冷的结论,丢在了沉默的室内。
“束手无策?”
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攥紧了拳头:“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束手无策!”
他拍着桌案,勃然大怒:“十三名特警都在里面,我要求你提供给我解决方案,而不是这四个字的废话!”
然而面朝着警视厅高层的分析官仅仅是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我很遗憾。”
“但对于这红雾,我们的确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现在能做的并不是如何去救下被困住的人。而是考虑如何不让它的灾害继续扩散。”
砰!愤怒的中年警官踢翻了凳子,几乎遏制不住怒意冲上去。
但他被拦住了,拦住他的是旁侧的老年人,老人穿着朴素的和服,头发花白,但不显衰老。
仅仅只是抬手就将孔武有力的中年人挡住了:“藤井警视……请冷静些。”
“你让我怎么冷静!”
“年轻人……别忘了,阴阳寮里的几位也在里面。”老人语气低沉道。
藤井握紧拳头,旋即放开,深深看了眼积威深重的老人:“是我僭越了,土御门阁下。”
“无妨,老朽也觉得蹊跷。”老人道:“只不过,这红雾诡异,连阴阳寮的阵法都挡不住,被迅速侵蚀,恐怕是纯度极高的污秽之血。”
“所以才要赶紧救人!”藤井急忙开口,十几名特警都是抽调来的骨干力量,这么平白损失实在太教人心痛,死的不明不白,根本没办法交代。
“幕府那边的意思怎么说?”土御门看向分析官:“仍是要求吾等按兵不动?”
分析官回应道:“提交的所有备用方案都未能生效,此次灾害等级高过预期,所以……”
“即便老朽愿意亲自上阵也不行?”
“我相信土御门大人的能力。但您的躯体贵重,谁也不清楚,对方的袭击是否到此为止。”
分析官摇头说:“控制灾害为最优先,然后再考虑救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
“你该说放弃救援试试?”藤井咬牙切齿。
“我只是不希望将有生力量进一步消耗,高浓度的污秽之血会侵蚀一切生命。即便让巫女连续净化三天时间也未必能降低其浓度至安全阈值。”分析官就像个传话筒,一句一句的复述着:“除非二位能提供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否则我作为幕府职权的代言者,需执行「止损」策略。”
冷静的分析官阐述自己的道理,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的感性,只有理性。
就像是医生看到已经坏死的病灶,选择切除就是唯一的选择,哪怕要多流一些血。
至于谁在流血,他并不在意,幕府也不在意。
和邪神信徒对抗,哪有不流血的道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以及为这群将要死去的人在葬礼上献上一朵白色的葬花。
就连这种事都已经腻了。
分析官凝视着阴阳寮和警视厅的负责人,面无表情。
单纯的止损的决策没有什么可被质疑的,无法接受这份损失的是警视厅,是阴阳寮。
阴阳寮作为华族豪门的座上宾已经很久了,遵循着严格的家族传承制度,几乎演变出了种姓制度,很多有天赋的孩子被挑选出来,从五岁就要送去阴阳世家接受培训,最后改名易姓变成养子,如此才有资格成为阴阳师。
阴阳术本质上已经成了垄断的家学。
土御门为首的十二族把持着阴阳寮的话语权,通过一代代联姻将利益牢牢绑定在一块,成了牢固不动的特殊阶级,就这么持续了数百年。
直至这一代幕府将军贵为上位英灵,有意打通华族垄断之势,打算推行阴阳私塾,改制阴阳寮,触动了这群阴阳师的基本利益,土御门为首的这群阴阳师们才被迫的站出来,为了彰显存在感,表示阴阳寮不需要改制也能守卫一方平安,想方设法的推行面子工程,刷声望做政绩。
警视厅的这位警视,爱护部下不是坏事,可惜身为一般人被抽调到这次的护卫任务里,想必本来就是大家族的人,长期在一线和邪神信徒对抗的特警们早该习惯了,为人手损失而痛心,代表他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也只当做是来刷刷政绩。
和这两人相比,反观那位「神宫」的负责人,则是一言不发的安坐着。
神宫名下的剑巫和神官,不知战死了多少。
真是格局之差。
分析官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内心的鄙夷,他开口道:“既然二位没有办法,那么就……”
“等等。”
沉默的神宫负责人忽的开口。
一袭漆黑丧服,被黑纱遮面看不出年岁几何的女子皱起眉头,错愕的起身。
“那是什么?”
被红雾笼罩的区域中,正渐渐的映出浅淡的樱花色。
……
神宫寺咲做了一个梦。
很漫长,又很短暂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漂亮可爱的小狐狸,和一名不修边幅的青年走过一段旅程。
温馨的旅程、艰难的旅程、共患的旅程、有趣的旅程、绝望的旅程。
直至结束到来的那一刻,她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睁开了眼。
神宫寺咲跪坐在地面上,双目变得通红,窒息般的疼痛也不及此时心口的疼。
她低垂着面容,看向自己的双手,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如此的模糊。
她张了张口,艰难的呼吸着。
“那不是我……”
她小声的自我安慰着,想从这场幻梦中醒来。
“那不是我所经历的事,只是受到了一点前尘往世的影响……”
她这么重复的说着,自我安慰,用力的擦了擦眼角,正要起身,却踉跄了一下。
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却险些摔倒在地,这时耳畔传来一声调笑。
“笨手笨脚的……”
“你啊……”
“真是只笨狐狸啊。”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是熟悉的青年就在眼前,她甚至看到了对方伸出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握住。
却什么都没抓住。
手心里,空空如也。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望着不复存在的身影,表情变得神伤、绝望,自我安慰自我暗示都在崩溃的心绪浪潮之中被冲垮。
如针的刺痛贯通了心脏,无法遏制的伤痛化作眼泪夺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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