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我给你一个人生目标,让你去屠龙,但这是假的,什么命格,我根本弄不懂。”
“但你的天赋的确足够高,甚至高的让我追赶不及,从十二岁开始你就已经超越了我。”
“你以为我很强,但实际我很弱,只是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我是个平凡的人,没有天赋,没有才能,唯一会的就是说谎。”
“所以我需要一把刀,足够锋利的刀,你就是这把刀,被我骗的心甘情愿,耍的团团转!”
电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白维侧过身,在冰冷的雨水里,他却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就像是等了好多年后,终于打开了窖藏的美酒,一品醇香。
龙雀凝视着如此陌生的他。
师傅在她眼里总是内敛而沉着的,绝非这样轻佻的戏子。
然而相处十几年,她第一次看到最真实最血淋淋的真相。
如此沉重而刺痛,几乎要压碎她的心神,双手陷入泥地,五指呈钩。
“我需要培养你,所以我让你去屠龙。”
“你完成的很好,但你或许猜不到,你屠的龙,一大半都是我安排好的。”
“我花了很长时间行走于不同的地方,调查了各个地方的情况,收集整理情报,留下线人,串联网络,这些都成了我的控制力。”
“你斩杀了龙,斩碎了他们的依仗。于是局面变得混乱,我可以趁机暗中控制一些事,推进一些事。”
“你杀的龙越多,被我控制的地方就越多。”
白维侃侃而谈着:“控制倒是不意味着支配,毕竟我也没从里面攫取到任何实际好处。但意义还是有的,那就是收集更多的龙。”
他握着刀,黑色的炁流淌在刀刃上:“一切都是为了现在的时候,都是为了打破「平凡」的定局,我其实弄不明白,为什么平凡就不能强大,弱小就要永堕尘泥?”
“没有天赋没有力量就要被欺压,凭什么他们拥有力量可以胡作非为……既然连那种恶徒都可以拥有,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换成我,会将力量用在更适合的地方。”
“所以,为了得到力量本身,我需要杀死更多的龙。”
他说到这里做了个简单的停顿,看向龙雀:“优秀的观众要学会抛出提问,我以前就教过你。你虽然不太聪明,但好歹不会太笨。”
龙雀声音沙哑:“我知道……是唯龙。”
“不错,是唯龙,龙是力量的体现,得到它是我唯一改变现实的机会!”白维满意的说:“它一开始非常弱小,所以我要培养它,让它壮大,让它变强,然后再把它夺回来,控制在我的支配之下。”
“这是一套非常繁琐而且麻烦的流程,需要的时间也必须以十年为单位进行计算,这意味着我必须承担足够多的失控风险。”
“虽然我没有血统,没有力量,没有天赋,但我学会思考,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智慧,这是我的强项,那么也只能将它发挥到极致了。”
他在这里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轻蔑:“即便我说多少,可悲的土著也是听不懂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挺寂寞的,我注定找不到同类。”
龙雀发出干涸而沙哑的笑声,听上去不像是笑声,而是某种窒息后的喘息声。
精气神都在她的身体里剥离出去,她又一次感觉好冷,比之前更冷。
如果师傅死在之前,她会失去心灵支柱,而现在……她的心灵支柱正在被摧毁崩塌。
“为什么?”她轻声的问:“只是为了力量?”
“只是?”白维挑眉,然后低沉道:“龙雀,你是不明白……身为弱者的可悲啊,生来就有天赋的你,当然不会明白,现实它是残酷的,不以人的意志而发生变化,这个世道是吃人的世道,能活着都是一件难事,要想活的好一点,就只能不断的壮大自己,而想要壮大自己,就要……”
“吃掉别人?”龙雀艰涩的问:“就像我吃掉龙一样?你也要吃掉龙,或者更多人的生命,就像为了自己而毁灭这座城市一样?”
“是,这就是食物链,只有站在最高位置,才能避免沦为别人的猎物。”白维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弟子:“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了。”
“您可以收手的,您可以告诉我,然后收手的!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活着,根本不用……”
龙雀失控而愤怒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贪心呢!龙的力量就这么让人着迷吗!”
白维神色平静,表情逐渐归于冷淡而漠然:“为什么?因为我不服!我……绝不甘于平凡!”
他举起刀对准了龙雀:“站起来,龙雀!握着你的刀!我是龙,你也是龙,今日注定只有一个能活。”
“我是你的师傅,也是你的仇敌,我利用你,轻蔑你,嘲笑你,可怜你,培养你,都是为了今时今日。”
“无需多言,这一战……生死由天,了断恩怨!”
第六百二十八章 骗子
冷雨之夜,却有月光。
废墟之中,龙尸之旁。
曾经亲如一家的师徒,如今提起刀剑,指向彼此。
过去的恩情都烟消云散,最讽刺的莫过于自己以为的至亲之人实际上是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
要说恨意是否有?
有的。
要说真的恨如入骨髓吗?
不是。
龙雀很想逃走,从此时此刻转身而逃。但她的内心是如此的复杂,过去愌总是活的无比通透价值观简单直白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难以抉择,什么是爱恨交织。
比疼更加刺骨的痛涌出,巨大的哀伤快要将她包围了。
“站起来。”白维冷冷的说:“还是说,你想跪下来求死?”
“……”龙雀用力的摇头。
她又一次站起,颤颤巍巍的握着刀。
她不想死。
或许是体内的龙血和残留的思念咆哮着,在驱动着她的生存本能。或许也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或许是白维一次次的教导着她决不能轻易赴死,任何时候都不行。
她手臂的颤抖停止了,然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身上飘起白色的烟雾,水汽正在蒸发,是龙的血液在沸腾,是力量在奔涌咆哮。
“就是这样,不想被杀,就要拿起刀保护自己,你是屠龙的命。所以要杀死一切会成为龙的存在,要么被龙杀死,成为它的养分。”
白维左手摸着刀身,低沉的笑着:“我等了你十几年,看着你日夜变强。就像是等待着瓜熟蒂落的这一刻,你最好,不要抱有任何能从这把刀下活命的念头。”
龙雀说:“你不是师傅……”
她握着刀:“你是唯龙。”
前一句话她怀抱着巨大的哀伤,后一句话变成了同雨水一样的冰冷。
呵出水雾无数。
她踏步往前,发起一次冲锋,龙雀挥刀横斩,空气被撕裂,雨水都被划开,如同小孩子用树枝在地表狠狠一划后留下的痕迹,水流分开,中间留出一道入地的沟壑。
铿锵之音中,两把出炉于同一人之手的兵器碰撞,爆发出的清脆声响如同兵器的悲鸣,火光迸射中,白维踏前一步,手里握着只是细长的汉刀,却单手将她压的单膝跪地,紧接着横扫补上一脚,龙雀倒飞而回,撞在燃烧不完全的大树上,冲击力震断古木。
“速度尚可,但力量不足。”白维作为老师评价着她的弱点:“你擅长屠龙,却不擅长和人争斗,视线里看着巨兽太多。反而对人没多少应对经验,速度快,也仅仅只是快,而不是精妙。”
龙雀再度上前,这一次挥刀比之前幅度更小,刀刃撞击同时,她左右换手,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抵住大夏龙雀的刀柄底部,然后猛地往前一推。
白维歪斜兵器,将这股力道错开,身具手撕龙虎的力道,却缺乏精妙的细节控制,被错开的兵器失去准头,只是擦破了白维的肩膀,而卧虎刀已经递到了龙雀的跟前。
她的肩膀开出血花。
“唔……”
捂住伤口,龙雀往后退了几步:“你刚刚能杀了我。”
“是可以,但杀的太容易,我也没什么成就感。”唯龙淡淡道:“拿点真本事出来,再这么下去,我的耐心也会消磨的差不多,你要求死,我便成全你。”
他说着,挥下一刀,黑气澎湃的刀气如同大潮压下来,并不锋利却十分厚重,如同万钧巨石。
龙雀险而险之的面勉强避开这一刀。
紧随而来的一脚踢在她的胸口上,几乎要把她的肋骨踹成两截。
她飞出去很远,像是被大力金刚脚踹飞出去的足球。
最初的最初,龙雀也是这么挨师傅的揍,这种疼痛感依旧难忍。但过去忍耐它是为了变强,现在的忍耐是为了……活着!
龙雀单手按向地面,手指陷入石头和泥土里,在地上拉出五指的印记,她的手指如同龙爪,深深的刺入石头里,留下锋利的抓痕,指甲和骨头都在异化,变得尖锐锋利坚不可摧。
她的眼睛开始变了颜色,变得暗红,意味着体温升高和血压的身高,血流速度在提升,身体在超频状态下快速运转,适应着龙血带来的进化,她需要大量的氧气。
因此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四周的空气抽干一样,热量放出,她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上都长出了细密的鳞片,鳞片微微打开,如同皮肤在呼吸。
外表已经逐渐变化,她更加接近于龙,不知是否还保留了一颗人类的心脏。
“哈!这才像话。”白维十分满意,挑起刀尖:“来吧!”
两只龙开始互相厮杀。
他们的力量速度如此接近,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地面难以承受的冲击力,战场也迅速扩大,从方圆百米变成五百米变成千米再变成数千米,已经没有人留存的城池从废墟变成了彻底的废墟。
他们没有再继续对话,只是重复着互相杀戮的交锋。
没有半点亲情的旖旎,只有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的残暴。
每一次兵器碰撞,迸发出的火星中,都像是记忆里的一张老照片被燃尽。
照片里的两个人曾经互相依偎着走过春夏秋冬,现在只剩下一地灰烬残渣。
抛弃了感情,等于抛弃了束缚。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锁链,亲情是错觉,爱是错觉,依赖是错觉,只有恨意才最为深刻而真实。
暴戾的火焰开始燃烧开始滋长,内心如同痛饮着有毒的鸩酒,致命的毒不断壮大,吞噬自己,鏖杀敌人。
竟在这疯狂的杀戮里找寻到了少许的愉快,得到了少许的宽慰和兴奋。
就像是龙一样,生来就是力量,生来就是毁灭或存亡,不知理由为何,已不需要任何理由。
大地似乎都被点燃了,唯龙的漆黑气力好似燃烧的黑色火焰,在地面上铺上一层漆黑的蒲公英,空气里漂浮的碎粒尘埃起起落落,每一次互相碰撞的刀剑都让它们飞得更远。
两个无视着引力牵动的怪物互相追逐,玩着永不疲倦的永久,就这么从中天之月打到了大雨将歇。
天亮尚未到来,破晓已经快了。
随着一记流星经天的残影,两个人影从天上坠落下来,砸入地面,沉重的力量让大地多出一道凹陷,而柔软的泥土将冲击力扩散开,躺在坑洞下方的人张开口,喷出一口鲜血,血液化作血雾蒸发在空气里,炙热滚烫的鲜血在逐渐的冷却下来。
白维从天而降,手里的刀刺穿了她的胸膛中央,被命名为大夏龙雀的刀已经碎了,它的碎片随处可见,如同凋零的花朵散落在废墟各处。
它不是能经历千锤百炼的刀。所以终究会碎掉,而白维手里的这把刀的状态也不好,留下了无数的痕迹和创伤,像是一名遍体鳞伤的战士挣扎着奄奄一息。
即便不死也难以恢复到曾经的全盛期。
躺在下方的龙雀轻声说:“我是在做噩梦吗?”
白维低下头,雨水混着血液,浑浊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说:“是噩梦,很快就结束了。”
龙雀问:“能抱一下我吗?”
白维犹豫了一下,轻轻弯下腰,伸出手,想要整理一下她耳边鬓角的乱发,动作缓慢的如同学着给小女孩扎羊角辫一样小心。
但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握着刀柄,随时会将它往下压下去,了结她的性命。
无声里,似乎表达出了千万种的情绪,什么都不用说,都已经来不及。
龙雀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然后一只手抬起,尖锐的指尖挖开血肉骨头,刺穿了弯下腰的人影,胸膛间突兀的空掉了一块。
白维楞了一下,随后眸子溢出大量的鲜红,样貌狰狞,狂暴的漆黑气息如同爆发的火山般喷涌而出,而后猛地回收,想要修补这部分的空缺,可惜没有机会,也无能为力,他的表情狰狞无比,用力的将刀压下去,兵器贯穿了龙雀的胸膛。
但她收缩了肌肉,肋骨也并拢着夹住了兵器,让它没办法绞烂她的内里。
她用力的抱着他,两人明明是在互相拼命的要杀死彼此,却在最后一刻拥抱着如同最亲密的家人,知道即将分离,所以紧紧相拥着不愿分开。
白维先一步松开手,或者说,是那漆黑的气息先一步崩溃了,它放弃了,想要逃出去,却无从逃避,只能疯狂的尖叫着咆哮着,最后虚弱的萎靡着垂死着,它停留在白维空空荡荡的左侧胸口,留下了残破的黑色蜘蛛网。
唯龙的炁流失着。
无可避免的死亡正在到来。
白维的四肢无力的垂下,脑袋低下,下巴轻轻抵住了死死抱着他的龙雀的额头。
这样近的距离,反而看不清彼此的面庞,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雨快停了,天快亮了,但时间不会停驻等待,不会焦急来访。
“真遗憾。”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眼里的光芒迅速的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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