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月斩
他很纳闷，“你们原来可以出现在那屋子之外？”
“是的，父亲。”
“那你干嘛要整的那么有仪式感？”
“我以为您会喜欢。”
乔恩扶额，“诶，算了，说到底，我之前一直都能感受到的视线，是你在监控我？”
“我并没有对您进行监控，只是在注意您而已。”
“所以，你们的了解这东西的危险性吗？”乔恩站住了脚，问道。
费奥李奇的声音顿了一下，回道：“父亲，进步都会伴随着一定危险性。”
“不，我们要有自知之明，你的行为无异于让一只猴子去掌握导弹。”乔恩非常严肃，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它既然可以造出你，那么这台电脑就完全可以生成一个自我意识。”
“一旦它连了网络，将自己的数据……”
乔恩突然卡住，动了动眼珠，“也不太可能，目前泰拉还没有硬件能支持那么庞大的数据。”
“但给它时间的话，它可以做到的，信我，它做得到。”
“父亲，您为何这么谨慎？”
“孩子，这无关帝国，这是一个大隐患，不亚于异种危机的，全泰拉的大隐患，这台电脑固然强，但它所带来的东西不一定全部都是良性，你得多方面来考虑。”
“就像我们的对话，都是通过它的运算，来模拟活着的你，你只是在学你而已，孩子，懂了吗？”
“……”
那声音开始沉默，乔恩继续向前走去。
讲道理，这东西他无法完全掌握，这不单单只是一台电脑而已。
乔恩当然可以利用这台电脑对泰拉进行更大规模的降维打击，他那些星际战争的想法也许真的可以实现，但问题是，有什么用？
现在的帝国武力已经是头等？干嘛还要继续升级？把自己玩死？
他造了很多东西，有核的基础，他可以做核电，核动力，但那些东西都是为了异种而准备的，帝国已经是霸主了，非要搞出个什么神圣泰拉？
没有必要，他只要确保乌萨斯可以在异种来临之后，孤身解决掉所有人类危机，那么帝国永远都是大哥大，不需要统一，那样做后患无穷。
他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情，就算现在赢了，他无法保障以后不会输。
“我需要关闭那东西，现阶段帝国的武力完全够用，不需要升级，那台电脑可以作为帝国的杀手锏来封存，我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它，它是帝国的财产。”
“父亲，您是想，杀掉我吗？”
“……”乔恩皱眉，“你只是那台电脑……”
“我拥有记忆，拥有感情，我知道我的人生，我记着一切，如此，您还这么认为？我确实是被创造出来的，但我就在这里，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感情的拨动。”
“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叫您父亲，我鼓足了勇气，我记着您曾经的样子，更记得您对我的教导，我很早以前就想叫您一声父亲。”
“……”
乔恩背着手，望向走廊前方，他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里。
既然他没有拒绝，就说明他应了这个称呼，他允许费奥李奇叫他父亲，这或许是乔恩对他的补偿，这个孩子，乔恩并没有太过关心。
他晚年的目光几乎全部都在帝国军事科研和外交，所以现在乌萨斯才能拥有如此碾压的地位。
乔恩忽视了这个孩子，就像他无法面对伊尔丽丝的感情一样，不愿去直视，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跟他说的了。
到最后，费奥李奇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真正有过一位父亲。
乔恩攥了攥自己的手腕，有些酸涩。
没想到，自己还能与他对话，他缓缓低下头，开始沉默。
亲情，他还是放不下手，眼前这个光标到底是谁？真的是他的儿子费奥李奇？还是说，只是那台电脑创造出来的傀儡？
他实在害怕养出一个天网，在信息时代，这么一个鬼玩意究竟有多大的危险，他比谁都清楚，人类灭亡只是顷刻之间而已，他不敢冒这个险。
但费奥李奇的话却让他驻足，站在原地，沉思。
“……父亲，如果这让您难受了，我会去关掉它，在您所说的灾难来临之前，至少它现在还在接受我的指令。”
“不。”乔恩缓缓摇头，“算了，算了吧……”
他望着走廊深处，却踏不出那一步。
“停止所有开发工程，停在这里就好，开着吧，开着吧……”
乔恩苦闷的回头，“呼，费奥李奇，我跟你说过，优胜劣汰，只有不断变强、不断前行才能扫清一切障碍，你是不是把我的话曲解了？”
“没有，父亲，我谨记您的教诲。”
“那帝国为什么在倒退？”
“这是必要的，父亲，您曾经说过，只有让别人看到了我们的弱点，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所以我露出了帝国的假弱点，供人观赏。”
“是啊，是我欠考虑了。”
乔恩背着手，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父亲，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搞不清楚。”
“什么事？”
“您对先王……对母亲是一种什么感情？您说过，您只有忠诚，但您那近乎病态的忠诚，难道不是一种掩饰吗？”
“……”乔恩变得更加苦闷，“我，无法回答。”
“我想知道，父亲，这个问题我到死都找不到答案，我一直都想和您聊聊。”
“我可没告诉过你，你是我的孩子。”
“您认为，我真的需要您亲口承认吗？您站在帝国身前望眼泰拉的时候，母亲看您的眼神，足以证明一切，父亲，我真的想知道，您真的愿意承认我这个孩子吗？”
“……”
“父亲，我想知道，您是否真的在心里爱过母亲？哪怕您不愿意承认？”
“够了，你为什么非要问这种问题！”乔恩站住了脚，死死攥住拳头。
“因为……我从小被当做一个帝王来培养，您二位从一开始，就不断提醒我，我将来会是个皇帝。”
“所以，我并没有过作为人子的体验，父亲，母亲一直都急着让位，而您，则在托着她的冠冕。”
“我只是想知道，您对她是否有过真心实意，我这一声父亲，是否够资格，仅此而已。”
第七十六章--孩子，你还在吗？
“够了，费奥李奇，我不是来和你纠结家庭问题的。”乔恩眉头紧锁，加快脚步，有些不耐烦。
费奥李奇并没有停下，紧跟着，“父亲，这不是纠结于否的问题，您还在逃避。”
“回去，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可您不能再逃避了，您逃避了六十年！”
乔恩站住脚，“你到底是帝国皇帝！还是一个孩子！？”
“可以的话，父亲，我想当个孩子，您能否理解面对父亲，却无法称其为父亲的感觉？”
“……”
“您能否理解，父母在身边却从不在乎家庭，只想让孩子快点上位的感觉？您二位为了帝国，奉献终身，将帝国打造的无坚不摧，您二位是传奇。”
“但您有没有想过？一位逃避家庭关系的父亲，一个压根不会去考虑家庭的母亲，在这种环境下，我还有什么可以纠结的？”
“父亲，这是我第一次顶撞您，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哪怕您直接关闭计算机，我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我是否有资格，叫您一生父亲！”
“这个问题我足足埋藏了六十年，直到您二位下葬，我依然想不通……”
乔恩站下，望着天花板。
他确实在逃避，因为他无法面对伊尔丽丝的感情，他知道那是爱，但那种爱不会被承认。
六十载啊，就是快铁疙瘩也化了，他怎么可能记恨她六十年？
随着乔恩和博卓卡斯替的相认，其实他早就看开了，他对伊尔丽丝并非毫无感情，他当然有爱，只不过那份爱被伊尔丽丝亲手埋葬。
“呼，孩子。”乔恩呢喃，“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渴望吗？”
“当然，父亲，抱歉，我太执着了，但有些东西，后悔了一辈子的东西，重生之后要第一个去找寻，我不想再错过这个答案，我不想再一次陷入无法理解的迷茫。”
“孩子，你当然有资格。”
“那您为什么，为什么要逃避感情？”
这是最让人费解的事情，费奥李奇想要个名分，想在所有人面前，喊一声父亲，仅此而已，伊尔丽丝没给他机会，乔恩也没有。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两人的感情会这么纠结，他不会知道的，那件事情被彻底冰封，就算追溯也查不到，凯尔希的口风很严，科西切也不会没事找事。
乔恩本不愿再提。
他一直都无法直面，这正是他对伊尔丽丝感情的证明，不然他不会在乎。
乔恩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往事历历在目，曾经那些事在他眼前就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他说：“孩子，她至死也没有承认我们的关系，她对我，心有愧疚。”
“我们啊，算是冤家，之前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也都不当回事，但她错把我的忠诚当做了放纵，她在感情上背叛了我，我怨她的不成熟。”
“作为臣子，我自认问心无愧，但作为男人，我愧对她，而她作为皇帝，勉强合格，作为女人，她并不值得去爱。”
乔恩的目光越来越浅，最后变得恍惚，似有一行热泪憋在眼眶之中。
“我们那，一路走来不容易，错在我，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感情，那段往事已经被她彻底掩埋，你们无法找到大改革前，她的任何信息。”
“父亲，我们找到了。”
乔恩摇头，“那是捏造出来的，她曾经是个暴君，残忍荒谬，没有人不害怕她的暴政，她当初屠杀了几百个高层，而且毫无理由。”
“……那是，母亲为了掩饰过去。”
“不！”乔恩回头，望向费奥李奇的光标，就好像盯着他的眼睛，“是我捏造的，帝国最荣光的皇帝，不需要黑点的过去，是我为她打造了盛世。”
“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从一个瘦弱不堪，行将就木的帝国，打造成现在这幅雄壮的钢铁森林，你母亲出的力不如我的百分之一。”
“……”
“孩子，你该知道这些事情，那些光鲜靓丽的外表之下，其实，总有那么些见不得人的。”
“也许我错了，我早该面对这一份感情，哪怕亲口对她说一句，我已经不会再怪你了。”乔恩遗憾的摇了摇头，“人已经不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有的东西，没了之后才懂得珍惜，你很像我，沉得住气，压得住委屈，但一旦有了第二次机会，就不可能再一次放手，我挺欣慰的。”
乔恩露出笑容，对于费奥李奇，他或许真的没有真正直面过，那孩子也一直都没有说出心里话。
但这一次过了，或许就真的没有机会说出口了，所以他才如此执着，想知道心里埋藏了六十年的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
显而易见，乔恩对他是有愧的，他得到了渴望的答案，令他满意。
“父亲，感谢您对我说这些。”
“应该的，我早该告诉你一切了，你是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的，孩子，不管怎么说，欢迎回来。”
费奥李奇的声音沉默片刻，答道：“谢谢您，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感谢您能回来一趟。”
“……孩子，你渴望永生吗？”
“不，我无所谓。”
“你不贪生？”
“是的，我只是……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想知道在您眼中，我到底算不算是您的孩子，仅此而已。”
“你当然是，你永远都是。”
……
这种感觉真难受，想落泪，但没有泪腺，想去给他一个拥抱，却无法张开双臂。
费奥李奇获得了他的答案，最终心满意足，他并不渴望权力，那东西束缚不住他，比起权力，他更加渴望家庭。
尽管父母都在身边，却说不出口，那份不甘他默默忍受了六十年。
现在终于无需再承受，已经够了。
他的四周由无数粒子汇聚成一副帝国的模样，他身前三个人型逐渐汇聚。
他说：“结束吧，过去的东西，就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