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繁华落幕空余恨
那简直是一场充满了悲伤的默剧。
自此之后,昂热就再也忘不了那个画面,午夜梦回,他都能想起那个画面的任何细节。
梅涅克、老虎、酋长、路山彦、雪……
那些熟悉的好友,是他亲手埋葬进土里的。
“我怎么会不明白!”上杉越暴跳如雷,然后又颓落下来,“我当年听到妈妈被杀死的消息,我怎么会不明白……”
“对……你也不知道。”这位君临日本混血种世界的皇目光暗淡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我妈妈,名叫夏洛特·陈,是一个中法混血儿,妈妈那时是见习修女,作为法国天主会的代表访问日本,在文化交流祭上和老爹下了一局快棋,老爹赢了,妈妈就爱上了他。”
“我的觉醒是在某天下午,事前完全没有征兆。那是一场灾难,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言灵爆发,三个街区被我化成了废墟。”
“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家族的使者出现在我面前,穿着神官的礼服,看起来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人。他们是来迎接新皇的,一艘蒸汽轮船停在港口,漆成朱红色,那是接我去东方登基的‘宝船’,我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证那个属于我的国家。妈妈也很高兴,她觉得这样我和老爹就能重逢了,但她不愿意和我同行。”
“自那以后,我就成为了蛇岐八家的皇,成为了一头……种马。”
“每天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和,见鬼!”他低声怒骂道。
昂热听着上杉越说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上杉越说起他的这段往事。
1960年前,计算机还无法做到现代计算机这种地步,在网络上几乎无孔不入,当时的计算机是真的拿来计算的。
自然,上杉越的这段往事,诺玛没有记录。
甚至在上杉越杀出蛇岐八家之后,这段历史也被蛇岐八家的神官们抹去了。
因为这段历史……对于蛇岐八家来说是耻辱!
第十七章 各有各的不幸
“后来,便爆发了大名鼎鼎的二战,当时蛇岐八家的皇又被称为影皇,是和天皇平起平坐的存在,天皇还亲自来询问我,那个狗东西,一脸奸诈样。”上杉越骂道。
“战争的前几年我过得一直不错,东亚战场上传来捷报,德国盟军也在欧洲战场上顺利推进,俄国人和美国人还没有参战。”
“我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每天动员家族中的年轻人,接见归国英雄,玩弄我的妻子们,如今回忆起那段生活我好像活在荒淫的梦里。直到希特勒忽然进攻法国,马其诺防线全线崩溃,八天后法国投降,我的梦忽然碎掉了。”
“我想起妈妈还在法国,因为战争的缘故一五年我们都没有通信了。我简直疯掉了,立刻就想跳上船赶往欧洲,但下属们劝谏我说不可以,很快日本就会在太平洋和美国人开战,那时交通将会断绝,我再也不能回到日本。”他说到这,八十岁的人了,竟然眼中隐隐泛起泪花。
“他们向我保证说会跟德军参谋部联系,无论如何确保我妈妈的安全,德军参谋部也确实派人去了妈妈任职的教堂,留守的神父说妈妈几年前就离开了法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心安了很多,战争开始前妈妈就走了,那么她应该没什么事。我相信妈妈一定是去了某个没有被战争波及的地方,在那里会有一盏灯,她穿着黑色的修女服坐在灯下,给一群孩子讲圣经故事。”上杉越仰头喝干杯中的酒。
“我日夜不停地看那些证词,开始我每看一段就奚落美国人的无耻,把战争的错误都算在日本人头上。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即使是有些平民会被遭殃,那又怎么样?在历史的前进中总有些人会殉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上杉越说,“直到我看完了一份南京大屠杀的证词……我觉得自己像是石化了,一寸寸地开裂,一寸寸地灰化……1937年12月,南京被攻克,之后的六个星期中,城里有三十万平民被屠杀。南京城里西方侨民的证词是审判战犯的关键证据,一位法国天主教堂的修女说,日军甚至冲进西方教堂开设的育婴堂,强暴藏身在里面的中国女人。老嬷嬷让中国女人们穿上修女的衣服,秘密地带他们出城。她们在江边被日本军队拦截,藤原胜少校发现他们都是假修女,于是所有女人都遭到了强暴,反抗者被用刺刀剖开了肚子。没有遭到侵害的只有带队的那位老嬷嬷,但她目睹了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后无法忍受,于是开枪自杀。死前她诅咒说神会惩罚罪人,用雷电用火焰……”
“她的名字是夏洛特·陈。”上杉越缓缓地转身,缓缓地抬起眼帘,直视昂热的眼睛,“那是我妈妈!”
他的眼睛变为酷烈的暗金色,彷佛有熔岩在深处流动,他的龙血正狂暴地涌动,完全不受控制。
“我妈妈死后藤原胜少校用她的尸体试刀。他的佩刀是锋利的‘七胴切’,他把妈妈和中国女人的尸体堆起来,一跃而下斩断七具尸体……我惊恐地尖叫,像个被吓坏的孩子,我不敢相信那份证词,妈妈分明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某个平安的角落里啊,她在灯下给一群孩子讲圣经故事,她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那些卑贱的蝼蚁怎敢把刀刃用在我妈妈身上?那些蝼蚁那些逆贼!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赎罪!”上杉越低声嘶吼。
“最后一个被我杀死的女人哭泣着说,她们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她们只有一项秘密的任务,就是在我的酒里渗入催情的药。我若是令她们怀孕,她们的家里就会得到100亩水田和10万日元。我坐在浴池边看着她们的尸体交叠着浮在水中,长发在白皙的后背上洒开,世上再无那样狰狞的画面。这时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天主教是反对自杀的,作为虔诚的修女,妈妈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上杉越声音哽咽。
为什么呢?因为不堪忍受女孩们受欺凌的场面?不,她是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因为她心里清楚她的儿子也参与了那场战争,还是那些暴徒的精神领袖。她最后诅咒的人不是藤原胜啊,而是我,该被天雷和火焰杀死的人不是那些用身体侍奉我的可怜女人,而是我。”
“所以,我复仇的对象只有我自己!”上杉越恶狠狠地从身边拔出一把太刀,将其狠狠插入眼前的木桌中,在他盛怒一击下,这把名为【大典太光世】的绝世名刀甚至连无锋的刀柄都没入了木桌中!
“可是我又不敢死,我想起妈妈说的话,无论怎样……”他的目光又颓落下来,“我都要活着,因为我是妈妈剩下的一切了,我死了,妈妈在这个世界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曾听说过一句话,人有两次死亡的时候,一次是生命到了尽头,肉体腐朽到了无法治愈的地步,人在此时会合上双眼,进入悠久而无趣的睡眠中。”
“另外一次,则是她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她的精神已经陨灭,这个时候,她才是真正的死亡。”上杉越此时固执得就像个小孩。
他低声说道,“我不想妈妈真正死掉,我想她一直活着。”
“哪怕是活在我的心中。”
昂热趁着一杯酒的时间,听完了上杉越说的话,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昂热。”上杉越淡淡地说道。
“是吗?我俩真是同病相怜呢……”昂热笑笑,然后拿起了一旁的雨伞,起身准备离开。
“不吃了吗?”上杉越有些错愕。
“不吃了……听到你今晚说的话,我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呢?”昂热抽着雪茄,看着窗外突然下起暴雨的天空,“而且……夜晚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我认识一个家伙就是这样,将自己的八块腹肌吃成了九九归一。”
“这样吗?”上杉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隐藏在衣服
“那好走不送。”
昂热摆摆手,然后打算离开这里,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头笑笑,“阿光那孩子我能看出来还是不错的,而且对绘梨衣确实是真心实意,你要不要以后对他态度好一点。”
上杉越没好气地说道,“我能看不出来吗?要是那小子对我家女儿敢有二心,他现在还能和绘梨衣一块上学?”
他翻了翻白眼。
昂热此时愣了一会,然后咧开嘴真正地笑了一会,随后他拉开门,撑着雨伞走了出去。
他那挺拔的背影和在雨夜中的黑色西装,仿佛像是一道墓碑。
第十八章 挂件
“先说下任务的事情吧。”在大家都因为御守光的那一番话陷入沉默中的时候,楚子航那冰冷的声音又打破了沉默。
“不先送师弟师妹去酒店吗?”路明非挠挠头说道。
“我现在正在送。”楚子航诧异地看了一眼衰仔,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能说出这种废话。
他现在自然是送着御守光和绘梨衣过去最近的酒店,可是这开车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说下任务的事情自然也不影响。
路明非顿时挠挠头。
“现在是什么情况?”御守光叹了口气,然后接过话头说道。
“今天早上,有一位执行部的专员被袭击了。”楚子航用超高的驾车技术躲避车流的同时,一心二用地说道。
“在这次袭击中,一位执行部专员死亡。”
路明非听到死亡这个词语,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他想起了在青铜城中见过的叶胜和酒德亚纪,他们也是如此,突然就死亡了。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活生生地站在路明非面前。
死亡这个词语,有时候看似很遥远,有时候却很近。
楚子航没有理会路明非的异样,他作为执行部的预备王牌专员,早已见惯了死亡。
和龙族搏斗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但是每一个踏上战场的混血种,都已经做好了拥抱死亡的准备。
包括楚子航。
“雷蒙德,B007号专员,2006年毕业于卡塞尔学院机械系,‘B’级,言灵是序列号28的‘炽日’,能在领域内放射强度达到4000流明的烈光。烈光无法杀死敌人,但雷蒙德的领域就是个直径五十米的巨型白炽灯泡。”楚子航接着说道。
“这意味着任何对手想接近雷蒙德,就等于进入了一枚白炽灯的内部,眼睛都睁不开。这个言灵……很强。”御守光接着说道。
眼睛是世界上大多数动物赖以生存、战斗的主要道具,在战斗中,失去了眼睛的帮助,对于任何一个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敌人就会走到你的身后,给你致命的一刀!
甚至,在“炽日”的影响下,雷蒙德的敌人要是来不及闭眼睛会因为被强光突然刺激,而导致眼泪汹涌不止,产生剧烈的疼痛感。
这次任务竟然出动了雷蒙德这样的王牌专员,可见执行部确实很谨慎,也很重视这次任务。
“可是他还是死了。”楚子航冷冷地说道,“他死在了上海火车南站中。”
“这座新车站还在建,夏天刚刚投入试用。玻璃穹顶由三千二百片高强度玻璃构成,铝合金骨架结构可以抗八级地震,是最先进的建筑技术。但是北京时间今天早晨,它在一次三级地震中被毁。三千二百片玻璃垂直下坠,就像是三千二百个刀口同时切割。”
路明非听到这个描述,顿时脑海里联想到了,一个人被成百上千的刀片切割成一块块肉碎的画面。
那简直是一场酷刑!
这也难怪拥有“炽日”这个言灵的雷蒙德能被轻易杀死,因为他的言灵“炽日”在这场酷刑中完全失去了意义,他的对手完全没有眼睛,是三千二百块从天而降的玻璃。
“是豆腐渣工程吧!”路明非顿时吐槽道,“那群私吞经费的混蛋都不得好死啊!”
“不。”楚子航看了一眼眼前的车流,说道,“这次事故并不是因为豆腐渣工程,而且……”
“这太巧了。”御守光淡淡地接过话头,说道,“在此前,上海曾经发生过一次轻微的五级地震,这座新建的火车站没有崩塌,但在这次三级地震中,它反而被摧毁了。”
“而且被摧毁的时间恰好是执行部专员到来的时候。”
“过于巧合的事情,那就不是巧合。”
路明非听着御守光的分析,顿时额头冒出一层冷汗,“那这是……谁做的?”
“很简单,首先确定,不是人。”御守光耸耸肩说道。
路明非呵呵僵笑道,“师弟你真会开玩笑。”
“他没有开玩笑。”楚子航此时低声说道,“能避过所有人的目光,制造这么一场‘意外’的幕后黑手,绝对不是‘人’所能干到的。”
御守光此时快速拿着手中的平板,然后对着里面的辉夜姬用日语说道,“辉夜姬,建立火车南站被摧毁的受力分析图。”
虽然他不懂受力分析,但是这不是有辉夜姬吗?
辉夜姬顿时开始调动起远在日本东京的源氏大楼里的资料库,在平板上快速建立起火车南站从完整到被摧毁时的受力分析。
“已完成火车南站结构受力图。”辉夜姬清冷的声音在平板上响起。
“经计算,火车南站的摧毁由内部的应力流集中成为剪应力流,强大的剪应力流在金属建筑内部崩溃爆发,在脆弱和细窄的地方力量的密度极高。密度超过阈值的时候,金属结构崩坏,使得火车南站最后崩塌损坏。”辉夜姬冷静地最终分析出来。
路明非听着满脸问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根本听不懂这深奥的力学分析。
只有一旁的楚子航脸上表情凝固,他的专业是炼金机械,对力学研究比较深,自然懂得辉夜姬说的话,但是正因为懂得,他此刻的脸色才很凝重……不过,谁都看不出来就是了,毕竟这家伙本来就是个面瘫。
“我们到了……”他此时突然说道。
“什么到了?”路明非下意识问道。
突然他看向了车窗外,看到了……窗外支离破碎的建筑。
那是一座龟壳形玻璃穹顶的建筑,像是机场等候大厅,但它现在完全变形了,高强度的铝合金梁像麻花那样拧在一起,此刻所有铝合金梁无端地扭曲,好像被一双巨大的手拧转。
路明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整个合金建筑骨架就像是一束巨大的麻花一样。
“我们先来看看现场情况。”楚子航此时才说道。
路明非眺望出去,火车南站顶部塌陷的龟壳形铝合金穹顶进入视线,这条高架路的支线根本就是直通火车南站的。
这车本来就是直冲着火车南站去的。
御守光和楚子航的对话让他插不上嘴,其实压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他这个挂名负责人做什么对吧?
虽然这么想让他觉得自己挺无能……不过,考虑到既然是事实,他也不讳承认。
第十九章 跟踪
“我们下车看看吧。”楚子航顿时说道。
御守光也没什么意见,拉着绘梨衣走下了车。
只有路明非有些犹豫……
“得多久啊?我怕回家太晚……马桶座圈是装不成了。”路明非真的是挺怕婶婶的。
毕竟婶婶是个标准的中年大妈,就是那种……你们懂的对吧,嗓门大、不讲理,一吼起来路明非都要抖两抖的人物。
他想象婶婶一回家热汗淋漓地冲往洗手间,发现没有马桶座圈于是只能蹲在马桶沿儿上方便……婶婶的怒火会化作音爆震死他吧?
御守光此时扶额,有些无奈。
他算是明白了,路明非根本没有心思在这次任务中。
这样可不大好……
御守光看了一眼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任务面板。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是专员,完成任务就好,我负责协助,会解决好你的马桶座圈。”楚子航淡淡地说。
“你给我家物业修下水的大叔打个电话?”路明非觉得倒也靠谱。
楚子航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修马桶只要给物业打个电话就行了,楚少爷在家也是个勤劳的人,但马桶委实没修过。他家有的是阿姨和司机。
“放心吧,我安排了专业的人去。”楚子航说。
路明非松了口气,楚子航显然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他说专业的人,一定专业,上天入地都没问题,何况修个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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