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思落黄叶
审讯官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这是用来平复紧张情绪的药物,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情绪对测量的干扰,基本可以趋近正确结论。”
“我还以为是古代英格兰那个测试呢……”芬格尔嘟囔着嘴。
在测谎仪尚未发明之前,世界各地有许多验证是否说谎的方法,其中英格兰会给予嫌疑犯一块面包与奶酪,无法吞咽下的人就会被验证为有罪。不过随着文化程度的提高,这个方法早就被舍弃。
“现在我问你答。”审讯官盯着电脑屏幕,“你现在默念一个10以内的阿拉伯数字,想好之后告诉我。”
“我想好了。”芬格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不是1?”
“不是。”
“是不是2……”
审讯官一直盯着屏幕当中的心理条形图,每次问答都会有新的数据产生,基本保持一个平稳的趋势。这是为了给被测试者心理压力,直到测出这个数字的答案,心率将会陡然提高,也顺便测试机器是否正常运转。
“是不是9?”
“没错!大哥您真是慧眼如炬啊!”芬格尔一脸谄媚,没有忘记溜须拍马。
“好了,我现在问你,今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你在哪?干了什么?”审讯官瞳孔收缩,牢牢地盯着电脑屏幕。
“我在图书馆的封闭教室睡觉。”芬格尔还是同样的回答。
电脑屏幕中升起的弧线迅速降落,基本与先前的态势保持一致,这代表着芬格尔没有说谎。不过审讯官严肃地从腰中取出配枪,当面更换上黄铜弹匣,最后打开保险。
“你说谎了!”
他的拇指扣在扳机上,枪口不断移动,嘴角的笑容狰狞又残忍:“看来不对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可能说实话了。”
“大哥!大哥!我没说谎啊!”芬格尔面对越来越近的枪管,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他不断地挣扎倒退,想要从椅子上逃跑,只是最终没有如愿。
“给我看一眼检测结果!我对天发誓没有说谎!”
“很抱歉,你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权利。”枪管终于抵在了芬格尔的太阳穴上,“按照秘党党规,芬格尔你将被判处死刑,即刻执行。”
芬格尔非常清楚,只要扳机扣动他的小命就呜呼了。这里不仅有戒律之阵,还有戒律人偶的双重压制,他可没办法用青铜御座抵御伤害。
“我为秘党立过功!我为屠龙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校长!”新闻部部长声嘶力竭地呐喊,涕泗横流。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的话,你的留级生涯就此结束了。”审讯官轻轻吐出一口气,嘴里还带着烟草的味道,“当然,你的人生也就结束了!”
芬格尔连连摇头,双目无神犹如被玩坏了的人偶,高声辩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对秘党忠心耿耿啊!校长明察!校长!校长!”
【砰——】
枪响,硝烟弥漫,火光炸开。
只不过在最后的时刻,审讯官调转方向,将枪口偏离了芬格尔的太阳穴。
“我头尚在否?我头尚在否?”过了好久,惊魂未定的芬格尔才回过神,正好看到审讯官为自己解除镣铐。
“你的头还在呢。”审讯官冰冷的语气缓和下来,“你通过了最终的考验,走吧。”
芬格尔从椅子上起身,连忙活动着手腕,没有过相关体会的人绝对无法想象到自由是如何珍贵。他握着因为束缚而泛红的肌肤,忍不住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冰窖遭到了入侵,有人试图释放被关押的次代种。”审讯官并没有隐瞒,这在校园内不是什么秘密,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我靠!”芬格尔瞪大眼睛,“你们不会怀疑我干的吧?我吃饱了撑得去释放那头龙?”
“不,你身上的嫌疑是入侵冰窖。”审讯官耸耸肩,帮着芬格尔拆除测谎仪,“据楚子航说,有一个使用‘青铜御座’的人与他一起击退了疑似龙王的目标。”
“SO?”芬格尔几乎尖叫了出来,“要不要这么草率?就因为我的言灵是青铜御座,所以你们就怀疑我?那犯罪嫌疑人他爹是男性,等量代换一下我是不是变成嫌疑人的父亲了?”
审讯官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将测谎仪拆卸拎在手里:
“谁让学院内只有你一人的言灵是青铜御座呢?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嘛,再说也没有把你怎么样。”
“还没有怎么样呢?”芬格尔梗着脖子,“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你们执行部不赔我十万八万的别想这件事就算了!”
“这样吧……”审讯官没有生气,正在收拾笔记本电脑的他抬起头,微笑着面对芬格尔,“你向部长打一个申请条,正好把我今天的加班费也申请出来怎么样?他就在隔壁,用不用我给你引荐一下?”
一听到施耐德教授的名字,芬格尔变脸极快,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们忙,我回寝室睡觉了。”
此刻正好有人从在外面打开了门,还有氧气小车的推动声。芬格尔与来人擦肩而过,根本不敢看他,一溜烟地离开了这里。
“部长……”审讯官立正行礼,那张恐怖的脸正是施耐德教授。
“怎么样?”沙哑的声音问。
“从现有的手段来检测,芬格尔是清白的。不过……”审讯官没有说完。
这次审讯以执行部的作风来说连玩笑都算不上,基本就是走一个必要的流程吓吓这个家伙。
他不明白向来以冷酷著称的部长大人为何如此网开一面,就算不动用那些酷刑,由陆离教授发明无毒且无害的硫喷妥钠吐真剂远比测谎仪要更具有信服力。
“芬格尔终究是学院的学员,无论是他身为A级还是堕落为现在的E级,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过激。”
施耐德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说道:“何况有两个人为他作保。”
“谁?”审讯官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他心说莫非是校董会的请求,芬格尔这厮常年留级每次校董会都有人想要开除他,但最终这些意见都被驳回了。
“副校长和陆离教授。”出乎意料的,施耐德说出了两个名字。
这两个名字在卡塞尔学院内可谓是如雷贯耳,前者虽然老不正经,但也是货真价实的炼金术士,这座学院的奠基石之一。而后者更不用多说,翻开卡塞尔学院最近半年的功劳簿,每次战役他的名字都毋庸置疑地排在首位。
“芬格尔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吗?”审讯官暗暗吃惊。
这两个名字在卡塞尔学院内举足轻重,尤其是副校长,基本不会对校务方面发表任何意见(除了举办泳装选美大赛这种不着调的要求以外),竟然也在关注着芬格尔?
他本想再问些什么,可施耐德部长已经推着自己的氧气小车离开,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仿佛想到了某件伤心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刚到学院吃了一肚子的狗粮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皮沉重,像是灌了铅一样,费了好大劲才睁开一条细缝。
这种症状来源于服用的药物,距离上次‘冰窖入侵事件’已经过了半个月,外伤因为路明非的‘不要死’快速治愈,可精神上的伤势很难缓和。每次闭眼都能听到那个雨夜的窃窃私语声,无奈护士只能注射镇定类的药物让他快速安眠。
“感觉怎么样?”忽然有人说。
声音的来源是加护病床的窗边,那里摆放着一张椅子。年轻的教授沐浴在阳光中,脸上的笑容也带着温暖起来。
“陆教授……怎么……”楚子航的话没有说完。
陆离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西服外套就挂在椅背上,修长挺拔的身姿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半本倒扣的书籍摊在他的膝盖上,显然阅读了很久,也符合他博学的性格。
“怎么是我?”陆离微笑着补全了后一句,“亏了我一下飞机就回到病房里看你,心里想着谁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子航罕见的有些窘迫。
虽然他苏醒后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是夏弥,还把她误会成了天使,险些亲到这个女孩。但此刻那个没有说完的问题,绝对不是没有看见应该出现的人,而是因为这一幕太奇怪。
——他的左手的天蓝色病号服被卷到了手腕上空,一缕金色的丝线缠绕。另一端则不断蔓延,捆扎在陆离右手的五指上,怎么看都是悬丝诊脉。
楚子航和恺撒一样没有什么童年,没玩过泡泡堂,没看过《圣斗士星矢》,但是他看过央视版的《西游记》。
现在的情况正好与第六十八回‘朱紫国唐僧论前世,孙行者施为三折肱’的章回类似,是不是一会儿要喂给自己乌金丸了?
“这是……”
他望向自己的手腕,金色的丝线一抖一抖的,显然来源于陆离的操控。
楚子航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这样的一幕——自己尚在沉睡,陆离推门进来,那时天光拂晓,万籁俱静。年轻的教授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将西服外套整齐地叠在椅背上。旋即掏出金色的细线绑定,最后慢悠悠地看着书,边挑动丝线边等待自己的苏醒。
“用来探查你的精神。”陆离解释着,他手中的丝线在晨曦中闪着蒙蒙的光。
“如果我用普通的方法检测你的病情,难免看到一些记忆。这是你的隐私,我不好窥测,用这种方法就能避免类似的事情。”
“谢谢。”楚子航轻声说。
他想要从床上撑起身,可脑海混沌一片,剧烈地疼痛起来。这种方法显然要比普通方式更加浪费精力,那位年轻的教授有资格承担这一声赞美。
“你还是躺着吧,这几天少活动。”陆离的手指微微用力,丝线上的力量根本不允许楚子航拒绝,狮心会会长如同被操控的木偶那样躺回温暖的被褥中。
“陆教授,我这是怎么了?”楚子航问。
现在他的大脑中浑浑噩噩,完全被茫然取代。他不是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势,甚至因为路明非的存在,连几个月愈合伤口的时间都节省了。可每次闭上眼都能听到那个雨夜死侍的呼啸才是最离奇的事情,十几年的人生中很少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眼下这个疑问没有几个人能回答,学院内恐怕只有陆离教授可以解答。
“因为奥丁的烙印。”陆离淡淡地说,余光瞄了一眼病房的门外。
“奥丁的烙印?”楚子航问。
“对,就是这位到处刷存在感的北欧主神。”陆离的语气中多了一份感慨,“你在地宫内曾经观摩过奥丁的精神烙印,又在高架桥上留下了实体的烙印,与这位北欧主神有了深刻的渊源。尤其是你催动三度暴血,将人类的精神压缩到极限,释放了‘龙之心’,与身体上的烙印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反应。”
“最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楚子航低声问。
陆离看着躺在病床上将被褥的褶皱都抹平的狮心会会长,他前额的头发低低地垂下,半遮住了那张冷峻的脸,面无表情,俨然做好了某种准备。
“最坏的结果就是变成他的傀儡。”年轻的教授在椅子上解除了手中的金色丝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还在这里呢。”
楚子航惊奇地发现缠绕在自己手腕的金色细线无风自动,就像鬼魅那样飘回陆离的手中。
那些比头发还要细的丝线最终被揉成一团,它们的缝隙在掌心中慢慢收缩,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镂空的金色球体。随着凝实挤压,最终变成了‘乌金丸’那样的丹药。
“吃了它,可以封印住那枚烙印。”陆离笑着将那枚‘丹药’抛在楚子航的手心,“别担心,我的手是干净的。”
楚子航默默地倒了一杯开水,对于‘制药的过程’有些无法接受,不过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怀疑对方正在耍自己。那枚传说中的‘乌金丸’不就是用锅底灰制作的吗?国王还不是吃得津津有味?
吞咽下肚后,一股暖流从腹部化开,流入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肩头的烙印之上。
他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扣子,让精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看到灰色不过硬币大小的烙印边缘缠上了金色的细线,被蒙蒙的阳光一晃仿佛镀了层金。
果不其然,雨夜死侍的低鸣与咆哮声音降低,到达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畴。
目睹一切的陆离默默移开目光,楚子航白皙的肩头犹如人间美玉,阳光照在上面令人炫目,连女生看了都羡慕。
“你大概还需要在医院住一个星期,才能彻底将从这种状态解脱。”等楚子航重新把扣子系上之后,陆离才转过头。
“封印能持续多长时间?”楚子航问。
“封印个几十年应该没什么问题,前提是你别把暴血推向更高的层次。”陆离如同开药的医生叮嘱患者注意事项那样,口吻严肃,“如果想彻底解决这个烙印,只能毁掉尼伯龙根,并杀了奥丁。”
这是炼金术的基本奥义也是最原初的奥义,否则强大如陆教授,也只能封印并且延缓,无法根除。不过延缓就足够了,奥丁不仅是他的敌人,手里还拿着世界树的第五根枝干,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他都是下一个被清除的目标。
最快今年,迟则明年,就能在这位北欧神话中独目的主神坟头烧香了。
“请务必带上我。”楚子航的呼吸急促,奥丁同样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大恨弥天,双方总要做个最终的了断。
这既是与过去那个懦弱的楚子航彻底告别,也是为了他的父亲。
“如果可以的话,一定。”陆离忽然站起身,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楚子航尤为不解,这位年轻的教授分明是走向病房的门,显然是要离开,为何如此?何况他的心跳、呼吸、脚步声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如果不是肉眼还能捕捉到他的身影,定会觉得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
陆离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
病房大门的玻璃上挂着蓝色的帘子,遮挡了外界的视线。他的一只手放在门的把手上,忽然转动,更加大片且暖洋洋的目光进入豪华病房。
门外是一张素玉白净的脸,明媚的大眼睛眨啊眨,在开门的瞬间僵住。女孩犹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满脸都写着‘囧’字。
夏弥。
楚子航对于这张脸很熟悉,最近她没少往这里跑,也有点恍惚,这一幕太像他苏醒时见到的那样了——宛若天使的夏弥沐浴在阳光中,脸上带着温暖的光色。
只不过楚子航心中的‘天使’并没有那天一样没有任何瑕疵,完美到像是低头亲吻罪人的额头。反而是极其世俗的笑容,里面带着尴尬与讨好的意味。
“教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的飞机。”陆离在她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掌心起落的同时稍稍弄乱了栗色的秀发,“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不进来干什么?幸亏是卡塞尔学院,要不然我就投掷出冈格尼尔了。”
夏弥捂着额头,一脸委屈,拎起手中的食盒:
“我来给楚会长送早餐啊,没想到教授你就在里面。你们好像正在讨论某些机密的事情,我也不好进入打扰。”
“那你就偷听是吧?”陆离翻了个白眼,还是放她进来了。
“嘻嘻……”
夏弥只能尴尬地笑笑,拎着三层的不锈钢保温食盒坐到床边,楚子航也恰时腾出了一定的区域,省得夏弥拱他的大腿,这个流程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陆离关上门,转身后发现夏弥正在将煲好的皮蛋瘦肉粥从最上层拿出来,香气扑鼻,隐约还能看到明黄色的姜丝与脆嫩的葱花。皮蛋晶莹剔透,粥水浓稠,显然是用足了火候与功夫。
除了粥以外,还有几碟精致的咸菜,四个油香四溢的包子,中式得不能再中式。当然分量也是充足,显然是怕楚子航饿着。
“你要养猪也是一把好手……”陆离在心里说。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这种老夫老妻的探病日常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离开了十几天,而不是十几年,你们关系进展的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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