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思落黄叶
轮机的声音减弱,阿巴斯得以清晰地听到这些回答。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四十七分,他们正在无限接近预定的坐标,正在进行的工作是停泊。
目前的水深是1896米,下锚是个难事。
根据航海理论,锚链与海面需要成一个倾斜的锐角,用通俗一点的计算就是链长为海深的三倍,想要凭借下锚来停泊需要5688米的锚链。世界上最长的锚链是尼米兹航母的那一根,也不过1500米长500吨的重量,卡塞尔学院在短时间内无法制造出2000吨近6000米长的锚链,所以只能关闭发动机。
破冰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低,最后在某一刻终于停下了。
“YAMAL号已经完成停泊工作,请指示。”他说。
声音通过无线电频道,传输到位于船长室的施耐德教授耳朵里,同样也传到了站在甲板上的陆离教授耳中。
此时探照灯的巨型圆斑正在漆黑的海面上扫动,船身停靠掀起的波澜让这一幕特别像要下雨了——黑色的海水如云,正在震荡翻滚。
阵阵寒意袭来,让陆离身旁的芬格尔打了一个哆嗦。
“要不要喝点酒取暖?”年轻的教授问。
“不了,我已经……戒酒了。”芬格尔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声音轻柔,出神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似乎察觉到身侧狐疑的目光,他这才低声解释道:“仅限于在YAMAL号,仅限于这个地方。”
YAMAL号已经彻底静止在水面中,风速并不大,陆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室友。他穿着防寒又保暖的黑色作战服,发丝被吹得紧贴头皮,他整个人如同铁打的那样一动不动,身体好像都僵硬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只能拍拍芬格尔的肩膀。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下潜准备。”
他们背着全套的呼吸设备,并不需要潜水钟,看起来就像人鱼。虽然这里深度近2000米,但根据当年的经验在200米左右就会碰上‘门’,那里是尼伯龙根的入口。
200米对于身穿特制潜水服的陆离和芬格尔都没有什么问题,他们身上的安全绳索足以在发生险情时用绞盘拉回来。
“船长,可以开启救援计划了吗?”陆离通过无线电询问。
甲板上并没有送行的人,这艘破冰船的船员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救援计划也不是全部的任务内容。所以当探照灯的余辉掠过甲板,只能看见这两位略微萧瑟孤寂的背影。
“救援计划……现在开始。”施耐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船长室这里同样也被清空了,只有这位冷面教授拿着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金黄色的烟丝。他并不打算卷上一根,像个烟鬼那样慢慢品味。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处于戒烟状态,只是把铁盒靠近呼吸面罩闻一闻,那就足够了。
在监控屏幕上那两个孤寂萧瑟的背影跳上升降平台,机械臂驱动将他们送到了海面上。水花破开,当升降台回收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了。
“楚子航、夏弥、阿卡杜拉·阿巴斯还有雪,来一趟指挥室。”他将铁盒放回口袋,拉开抽屉检查了那把被赠予的手枪,子弹填装完毕,他利落地上膛,将这柄危险的武器放回枪套,转身也离开了这里。
会有助手暂时接替关于航行的工作,他们要开展第二项工作。
三分钟后,临时作战指挥室。
施耐德先到一步,位于大厅中央,全副武装的楚子航、夏弥率先推开门,屋里晦暗,灯光并不明亮。
后来进入的是阿卡杜拉·阿巴斯和雪,雪本来是与夏弥在一个舱室里,不过看到阿巴斯之后立刻放慢脚步和他保持同一水平线,两对组合一前一后地进入。尤其是后进来的那一对组合,茫然地打量着四周,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
“船长。”除了雪以外,三位学员全都打招呼问好。
一直围着雪团团转的几条雪橇犬也跟着进来了,它们也装模作样地低吠几声,似乎补全了主人的问候。
施耐德完全无视了那几条雪橇犬,拉开抽屉,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楚子航。
“利维坦的引诱计划可以开始了。”
楚子航见过这个机盒,把它捧在手心甚至能听到呼啸的风声。这是陆离经常挂在背后的炼金滑翔翼·猎鹰,用来补全空中的劣势。现在他下水不需要这个东西,就把这件关键的道具借给狮心会会长使用。
“收到。”两人共同敬礼。
“但是我们用什么办法将利维坦引诱出来呢?”夏弥问。
“一枚鱼雷,填装特殊信息素的鱼雷。那东西对于利维坦拥有致命的诱惑力,它无法抗拒,会迅速向YAMAL号袭来。当它抵达风暴鱼雷的射程之内,我们会发射这枚武器,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是!”
两人共同出门,前往作战休息区,楚子航没有什么表情,他一贯如此。夏弥则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似乎摆脱雪这个拖油瓶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对于龙王都比搞定这个小姑娘要简单。
大门闭合,只有阿巴斯与雪留在这间屋子。
“本来这次任务没有你们的事情,不过既然是引诱利维坦,哪怕我们的准备万全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尤其是对于雪来说。”
施耐德浑浊的目光落在雪的身上,女孩害怕似地往阿巴斯的身后躲了一躲。
“她和利维坦有渊源,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阿巴斯,她信任你,你陪她看一场电影吧。”他的手忽然指向黑暗。
灯光点亮,那里竟然是一间由钢化玻璃打造而成的小型放映室,设施一应俱全,显然是在这几个小时的航行总改造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阿卡杜拉·阿巴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让雪和自己在这里看电影?这是什么荒谬的决定?!
但是下一瞬他看到了那些在隐藏在黑暗中的书柜,它们的边缘闪着森然的冷光,显然藏着某种可怕的武器。尤其是那座微型电影院,不就是严密的监牢吗?
他终于明白了施耐德的用意,任务开启后这位教授会长时间待在这里,雪这个可疑的小女孩还是没有被信任,在眼皮底下发生什么意外都可以方便处决。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禁锢,只不过自己究竟是无关人士还是同属监视对象,就不得而知了。
“雪,我们走吧。”阿巴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那间小型电影院。
电影院位于指挥室的边缘,占地空间不大,材料特殊,几乎能隔绝所有的声音。有了阿巴斯的陪伴,雪显然要镇定很多,她甚至没有被禁锢的觉悟,而是翻阅着那一盒盒的录像带,眼里满是希冀。
他们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施耐德能够通过特殊的装置听到里面的交谈,无一不是询问哪部影片好看。
雪似乎对这些玩意很感兴趣,充满小女生的新奇,而阿巴斯虽然对电影不感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介绍这些影片,不过大多是磕磕巴巴的,只能从录像带的介绍上描述主要内容。
施耐德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办公桌前点亮的电脑荧幕上是声呐、雷达等信号,用来检测水下小组与利维坦的活动范围,目前一切都是正常的,包括YAMAL号。
【嗡——】
摆在鼠标右侧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这是一个越洋电话,荧蓝的屏幕上闪过一串数字,通讯录里面的备注是曼施坦因。
施耐德有些好奇,这个时候学院为什么会给他拨打电话,是救援计划或者本部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他瞄了一眼不远处已经选好影片的阿巴斯,将目光收回,左手一直按在后腰,按下接通键:
“我是施耐德,曼施坦因教授,你有什么事情么?”
“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曼施坦因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一切正常。”
“那就好。”曼施坦因步入正题,似乎看穿了施耐德心中所想,笑着说道:“并不是校董会下达了任务或者学院发生了重大事情,这里一切安好。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告诉你我们已经查明了第二支寻找阿瓦隆岛的小队。”
施耐德神情微微一凛,他的确查阅过这件事,并把相关的事宜转回学院。本以为又是一桩无头悬案,这么快就查明了真相?
他按住心中的疑惑,只说了三个字:“我在听。”
“这艘船原先的主人名叫萨沙·雷巴尔科,他的真名是亚历山大·雷巴尔科,被真正的船长文森特雇佣。而文森特的全名是文森特·冯·安德列斯中尉,隶属于党卫军。”
“等等……党卫军?”施耐德问,“他是希特勒的手下?”
“没错,这完全是一起乌龙事件。文森特在二战后隐姓埋名,一直想要复活他的元首,他误认为阿瓦隆拥有复活死人的能力,所以买下这艘船雇佣一群退伍的士兵在北极圈寻找阿瓦隆岛。”
“胡闹!”施耐德揉了揉眉头,原来是他想多了,没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是一个巧合。
可忽然间他呆住了,这支探险队……就是雪口中讲述的那支,他们本应该葬身在利维坦的攻击下才对,是谁贩卖了这艘YAMAL号?
“曼施坦因,这艘破冰船是什么时间,谁卖给卡塞尔学院的?”施耐德急忙问,这项工作并不是他负责的。
“大约两个月前,诺玛收到校长命令负责这件事,文森特因为巨额负债把这艘船抵押给了一个神秘的商人,后由我们出资买下了这艘船进行改装。”曼施坦因镇定地说,“事情的经过也是格陵兰岛分部的专员传递回来的,他们刚刚救下了雷巴尔科,用催眠治疗精神创伤时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一切的谜团揭开,施耐德长长呼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我会传给你一张照片,你让雷巴尔科确认这个女孩有没有跟他们一起前往北极圈。”
“收到。”曼施坦因解释事情的原委后下线了。
手机屏幕熄灭了,屋内最刺眼的灯光只有那个放映室的角落。阿巴斯正在和雪观看《泰坦尼克号》,施耐德凝视良久,最后重重地咳了一声。
第四百零七章 准备开门
“现在进行水下通讯频道的第一次测试。”
水下十五米,耳机中忽然传来无比清晰的声音。下潜小组的陆离与芬格尔都听到了这句测试,给孤寂的旅途带来了一丝心灵慰藉。
自从卡塞尔学院明白尼伯龙根的运行构造以后,水下作业不再采用电波通讯,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安全绳,里面嵌着一根细细的电缆,并且可以折叠,这样进入尼伯龙根后通讯都不会中断。
“声音很清楚。”陆离回应。
他张嘴的时候气泡迅速浮到上空,探照灯就在头顶。这里不同于三峡水库墨绿色的水体,近乎纯黑,气泡转瞬就被黑暗吞噬了。
“很好,你们的记忆金属膜通电正常吗?”施耐德又问。
这不是无的放矢。记忆金属膜是装备部最新研制用来抵御龙类精神领域的防护,目前无法远程监控,只能通过使用者肉眼观察。虽然有陆离在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处,但他们是最佳的测试对象,并且也能测验低温下通讯设备是否正常运转。
“静电屏障还在工作,我会降低领域的释放,用来测验这种新型武器。”陆离答。
装备部这次的改良蛮用心,在接近零度的环境下所有的设备都能正常工作。要知道许多精密的仪器可以在普通的水体温度中运行,但同样娇贵得很,这也是一次重大突破了。
“那就好。”施耐德回复,“还有一件事,我们找到了另一支寻找阿瓦隆岛的小队资料,可以说……几乎可以确认是一场乌龙。”
远在作战指挥室的执行部部长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具体的情况,包括雪与她的父亲被这支小队雇佣的事情。
“也就是……雪和她的父亲的确被那一伙人雇佣了?”陆离眯起眼睛。
施耐德手中是曼施坦因传输回来的文字‘供词’,这个幸存的船员确认了女孩曾与他们一起出海,甚至连极光都提到了。同样的遭遇,在极光中他们失去了意志,在苏醒的时候已经来到陌生的地方。
“如果催眠得到的情报是真的。”施耐德采用了巧妙的回答,他用余光瞥去,两个人仍旧在观看电影,肩并着肩,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好,我明白了。”陆离结束了这次通讯。
他没有多说,因为施耐德是那种谨慎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掉以轻心,用不着他去教这位部长怎么做事,相信他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芬格尔一直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偶尔瞄一眼压力计来确定下潜的深度。头顶利箭似的灯光破开黑暗,可以确认的区域内只能听到水声,连一条鱼都没有。
“芬格尔,放轻松,有我在。”陆离说。
他看着芬格尔的侧脸,忽然联想到在弗罗斯特记忆里看到的幼年恺撒,那时他的母亲古尔薇格过世,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仿佛孤立了整个世界。
而如今芬格尔远比恺撒魁梧,但是他们的脸正在重合,主要是神情太相仿了。那是高度紧张,肌肉紧绷如一根线,眼中有悲伤有恐惧,似乎打翻了五味瓶,十足的复杂。
“陆老师,我有些……害怕。”芬格尔轻声说。
“不是害怕这些龙类,而是害怕见到他们。我无法想象再次碰到他们的脸,感受他们的体温。”
“看过《情人结》这部电影吗?”陆离问。
芬格尔侧脸看他,那张打理整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邋遢,他细细修了眉,刮了胡子,竟然看上去年轻了很多岁。
“没看过。”他老实回答,文艺片或者爱情片无论是什么时候的芬格尔都不会感兴趣的,要是这种类型的电影前加上‘动作’这个标题,或许会看一看。
“那我给你简单讲一下内容吧。”陆离竟然在水下二十米的深度,饶有兴趣地充当影视解说员。
“故事的男主人公叫侯嘉,女主人公叫屈然,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因为家庭障碍无法结合,最后侯嘉选择了出国。但是出国前他们读了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他们干涸的爱注入了一丝雨露。”
陆离的语气娓娓动听,芬格尔慢慢也放松下来,慢慢沉浸在这个故事中。
“在侯嘉出国的这几年时间里,异国他乡的男女主角大多时间都在迷茫怀疑。侯嘉认为他是在浪费屈然的时间,屈然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还不如让侯嘉在外面找个白富美嫁了。”
“他们就这样等啊等,七年之后,侯嘉回国,却已经没有和屈然重聚的勇气,想否认自己在等待,因为最终面对的可能是放弃了的对方。”
在这里陆离停顿,芬格尔以为故事讲完,他在这个故事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置身处地怒上心头,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是哪个傻.逼导演拍摄的故事?等了七年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这是什么垃圾剧情!”
急促的呼吸让气泡变多了,陆离看着慢慢恢复正常的室友,问道:
“如果你是侯嘉,面对等了自己七年的屈然,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去找她!亲吻她!爱她!告诉她老子这么多年守身如玉,就是为了和你重逢!”芬格尔喘着粗气,“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哪怕他们之间有着父母的阻隔?”
“没错!”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咆哮。
“你这不是知道答案吗?”陆离微微一笑,然后恶趣味地说,“哦,对了,刚才那个故事没有讲完。”
他这才将故事的结局说出,两人中间有一根联络线,足以让清晰的声音传入潜水头盔里:
“后来家庭的障碍消失了,长辈的恩怨因为生命的流逝彻底消失。电影的最后一幕是他们拍摄婚纱照,望着镜头,泪中带笑。”
“啊?”芬格尔终于恢复了正常,嘴角抽动,一脸错愕。不过那种紧张、害怕、担忧、愤怒倒是弥散于无形了。
“陆老师你早说嘛……”
“难道你喜欢那个悲剧似的结尾?”陆离捏着下巴,“其实在我看来那个悲剧似的结尾也不错,要我是导演,影片在那里定格也算不错。”
“除了变态谁会喜欢悲剧啊!”芬格尔无意中影射了很多人。
陆离决定不和他争论悲剧与否的问题,而是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呢?你和伊娃·兰格雷之间有长辈的恩怨吗?你和那些人的友谊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吗?他们看到你,只有欣喜与愉悦,你在这里自怨自艾个什么劲?”
伊娃·兰格雷,在当年的卡塞尔学院是个响当当的名字。
现如今这些人的档案都被封存了,他们对于校董会来说就像瘟疫一样人人谈之变色。但还是很多人会念出伊娃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的英文翻译是EVA,她同时也是学院的秘书诺玛·劳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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