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将神
“圣公主，圣上为何忽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泠月她…”
“天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要你来，是要你详细说出袭击者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你不必说，那也不是你能提出意见的事情！”
圣公主神情肃穆，转身衣衫飘摆着，坐了下来，静马也在她一旁跪坐下。
天音望着圣公主的眼神，那眼神中好似有一种强大的自信与掌控力，天音胸口起伏着，只能强忍住自己的心情，她能感觉到，圣公主是不赞同和亲的，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怎能对圣上的旨意，公主的和亲这样的朝廷大事说三道四？
至少，在这里和圣公主对立，对此事是毫无帮助的，或许圣公主是在朝廷内唯一有能力改变此事的人…
天音深深喘息着，沉静下来，自己绝不能让泠月嫁给什么延厉寺巨海，为此，她要采取真正有意义有效用的手段，而不是在这里宣泄自己的焦虑。
天音的神色变化，也是令圣公主有些暗自小小的吃惊。
“圣公主殿下，袭击我的，是一名身形极度庞大，实力也在我之上的巨僧。”天音说道。
“巨僧？不是妖怪么？”静马一惊。
“我能感到他身上有着强烈的淫邪之气，但却也能感到，他虽然极强，极度好色，却也是散发着人类男性的气息，如果说被淫邪之念彻底掌控，蒙蔽了心智的人类也能算是妖怪的话，那么要称之为妖怪也未尝不可。”天音道。
“天音，那巨僧是什么模样？”圣公主神情肃穆道。
“巨僧一身破败衣袍，不似正常人类的墨青色的皮肤，极为丑陋雄壮，但却又撒发着人类强者的灵力气息…”天音回忆道。
“能说的再具体些么？”圣公主却是追问，似乎对这妖僧的外貌很是在意。
“…”天音一阵思虑，她取出了一张平日里练习咒文书写的白色宣纸和毛笔。
“天音，你这是要画出来？”藤原静马有些好奇道。
“圣公主，静马大人，我过去谙习绘画，自以为但凡我见过的，都能比较准确的画出其形神来。”天音说道，这话可并非是吹嘘，她还能将妖怪画下了化作画妖呢，这不只是靠着白绢画卷的特殊，若是没有卓绝的画技，又怎能成功？
“那好吧，天音，你画吧。”圣公主点点头。
天音提笔，虽然内心十分厌恶这巨僧，但还是十分专注的将这巨僧画了下来，虽然是水墨淡彩的写意之作，但其神形，天音自己感觉就如同亲历面对巨僧本体一般。
那画中巨僧，好似随时呼之欲出要袭击她们这些绝色女性一般！
看到这巨僧，无论是圣公主，还是静马，神情都是惊异又严峻。
“什么，这不是…”静马欲言又止。
“天音，你确信自己画的和那巨僧相像？”圣公主问道，其实看到天音的画，她心里已经知道这问的有些多余，如此画技，除非是故意蒙骗，否则不可能画不像。
但凡懂得绘画之道的都知道，画的像这只是绘画领域最为基础入门的本事。
“是的。”天音甚至不想过多解释，肯定直言道。
而圣公主，相信天音这样的女生，是不会骗自己的。
“天音…”圣公主思虑悠长，神情凝重道，“或许，我要全力进谏，阻止圣上的和亲旨意了。”
“圣公主？”天音心中一震，却有些难以置信，对了，巨僧，妖怪，她闪现般想到了什么。
不过，天音并未擅自臆测，而是问道，“这究竟是…”
“如果天音你所画的真是袭击者，那么，这巨僧妖怪的真面目…延厉寺的武僧强者，就极有嫌疑。”圣公主喘息道。
“延厉寺！？”天音一惊，那不正是泠月要嫁过去的所谓奈良周围最强大的一座寺庙势力吗？
“圣公主，您见过这巨僧？”天音问道。
“不。”圣公主摇摇头，“只是，根据你的画推断，延厉寺武僧的嫌疑最大。”
“天音。”静马在一旁说道，“奈良周围的一些强大的寺庙，其中的武僧有许多修炼一些古神魔武道，其中就有金身罗汉，珈蓝古僧等神秘武古老秘籍，某些古武道，僧侣修炼之后，身形会巨大化，皮肉骨骼都会被大幅度强化，导致而皮肤也会呈现各种不同于常人的变化，形体容貌也会随着骨骼肌肉的变化而变得更为丑陋，介于人和神魔之间的形态…就和你画的非常像。”
“自然，能修炼到这种程度的，极少，都是武僧中的顶尖强者，一般外部修行者根本不会知晓，想来你事前也不太可能知道，但你却能画出来，如此你的画可信度也就更高了。”静马补充道。
“金身罗汉，珈蓝古僧…”天音胸口起伏，她也是从未听说过，这是和巫女修行完全不相干的，武僧修行之道中的罕见强大道路。
圣公主道，“虽然我没有具体见过你画的这妖僧，但我却基本可以断定，他是修炼了那些古神魔武道的武僧，而考虑到他形态变化的特质加上其超绝的实力，这天下据我所知也只有延厉寺，本愿寺可能有这等武僧强者。而本愿寺距离奈良还是较远，而且本愿寺驰名天下的多为金身，铜身，铁身等罗汉之道，修炼后不会变为你所画的这等模样。”
“因而，如果你所画的是真的，那延厉寺，嫌疑一定最大。”圣公主眼神肃穆道。
“圣公主，那难道说…袭击祸害了奈良宫无数宫女，巫女，女侍卫的那淫僧，就是出自延厉寺！？就是泠月即将要嫁去的延厉寺！？”天音心跳沉重，“圣上他…可知道他要将自己的公主，要嫁到那等淫邪妖僧盘踞的魔窟去！？”
“若非我见过巨海，我几乎都要以为，这袭击者就是巨海本人了。”静马深沉道，“只是，天音，你画的可太是传神了啊，他虽然不是巨海，但竟是在修炼之道，气息神韵，形体特征上和巨海如出同门！”
“什么！？”天音双目凝滞，她都感到有些眩晕了，她自己不惧危险，但是一想到泠月的命运，都有些不能自控，身躯不住的颤抖起来。
“天音。”圣公主肃穆道，“你可愿意带着这幅画，随我一起去面见圣上。”
天音当即抬头。
圣公主却又摆手道，“你先不要急着答应，我可要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份，是未来的御神子，可谓巫女最顶尖的那个层次了，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如果你随我进谏，后果难料，甚至会随时失去你的一切在朝廷的前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天音却是几乎瞬间答道，“圣公主，不需要考虑。为了所谓的光明前程而趋附于黑暗，这等光明，又有何用？”
圣公主不由胸口微颤，目光流露出几分光彩。
虽然和天音接触不长，但圣公主以自己看人的眼光，已经多半猜到了天音的决定，但是她如此果决，没有一丝犹豫，也是令她感到几分吃惊。
纵使天音再是重视姐妹轻易，不在乎所谓的权位前程，寻常女子听了这话光是出于对圣上的畏惧，也会犹豫不定吧？
她却是有着如此与这朝廷绝大部分人决然不同的见识与决断。
这个女子，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是自得被自己器重的女人啊。
“那好，天音，我们准备一下装束。见圣上，是必须要足够的礼仪的，准备好了以后，即刻随我出发。”圣公主起身，虽然容貌身姿娇呓，散发的气宇却是雷厉风行。
第三七五话 觐见
天音换上了正装的巫女服，白衣纯素，绯袴红纯，外面披着一件羽织，和圣公主一同前往圣上的宫殿。
大殿之外，天音被命令等在那里，而圣公主则是先进去了。
由于是女性，同时是随公主觐见，因此是走的女眷的道路，在圣上夜晚的寝殿前的辰薄殿觐见。
天音则是双手捧着卷轴，跪伏在辰薄殿外，侧面的回廊之下。
这极为接近天听的地方，却是意外的沉寂。
她不禁小心的环顾四周，这里孤寂，苍凉，虽然至少回廊两边的植被经过工整匠心的修剪，但已久难掩一种高贵下的苍凉感，四周层层叠叠刻意修饰的庭院间，隐约有令人心魂寒颤的之声从远方透过各种缝隙传来。
天音不禁感到有些寒冷，她抬头望向辰薄殿的侧门，圣上的大殿，像是维持着某种特殊结界，她无法感知到里面的任何动静，自然也不可能感知到圣上的气息。
但她依旧，可以感到在殿内传出的一种沉重无比的气息，仿佛，自己若是走进这座殿阁，就会承受难以想象的重压似得。
天音等候了许久，不禁感到有些寒冷。
奈良王朝的天皇，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是否会召见她？
天音不知道，她难掩内心的不安，但这不安主要不是来自对自身觐见的畏惧，而是对泠月的担忧。
圣上竟然真的下达了强制的命令，要泠月嫁到延厉寺，本次觐见，真的可以令圣上改变主意么？
如果不能，那她该怎么办？
违逆奈良王朝的圣上？只怕不到最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做出这一选择。
“总之，一切只有见到了圣上，才能知晓，如果我真的会被召见的话…”天音心中对自己说道。
许久之后，两名公卿从殿内走来。
“月隐见天音，圣上召见。”其中一名公卿声音高亢道。
天音身躯一颤，圣上，召见她了！
她谨记礼仪，舒缓起身，随着公卿们来到大殿侧门。
“慢着。”
两名穿着狩衣的阴阳师，阻挡了天音。
“抬起手来。”其中一名阴阳师命令道。
此时天音也是只能完全从命，十分端庄而顺从的抬起玉臂。
两名宫廷阴阳师，各自放出一个玉球，两人在两侧催动灵力，操纵玉球，这两个玉球飞向天音，开始绕着天音的身躯，近距离的摩擦，触碰她巫女服下的少女身体，几乎是遍布每一个部分，但这两个玉球飞行姿态谨慎，光晕神圣，并无一些猥亵，显然是在搜身。
这天音事先就已经被圣公主告知了，所以并没有想其他，面见圣上，当然是不能带任何兵器，法宝，也包括一切储物宝物的，天音来之前已经将储物宝物，包括暗藏在内的泠月宫这些都交给了冬怜看管。
不过为防万一，她让冬怜随行，就和其他圣公主的侍卫一起等在几墙之隔的外面。
“这是什么？”其中一名阴阳师，指着天音手中的卷轴。
“这是要面呈给圣上的。”天音答道。
阴阳师上前，手放在卷轴很久的位置，但不接触到，一阵探查，确认只是普通的画卷。
“进去吧。”两名阴阳师确认天音没有携带。
天音跟随两名公卿，走进大殿，进入隔间，在隔间内，两名公卿拉开一道竹帘。
天音，深深呼吸着，走进了大殿。
一步入大殿，天音忽然感到呼吸艰难，每一步，仿佛被无形的千钧之力重压，而她意识到这压迫力未必来自于圣上，而是…一阵旷古至今的，如无尽海潮般的历代君王所沉淀的一种威压。
无论是身体遭受的沉重压迫，还是心魂上，都是来自并不真实存在的这一种威压。
奈良王朝，虽然天皇并无多少实权，但只是一座天皇接见内臣女眷们的偏殿，依旧散发着如此沉重的压迫感。
对这有着漫长古老历史的奈良王朝，必须心存敬畏，自己面对这至高的皇权，真的宛如一片飘花般，毫无一丝抵抗，反逆之力啊。
虽然只是偏殿，但依旧十分巨大，天音走过根根沉重粗大的梁柱，光是保持端庄谦逊的步伐身姿，已经十分吃力，这还是她这样的实力，心境，想来一般的凡人，根本没有能力觐见圣上。
黑暗中，她看到圣公主跪在那里，顿时感到了一点宽慰与支撑，天音没有改变步伐，依旧保持着真正的端庄淑仪走了过去。来到圣公主之后的地方，她不敢太过靠近，至于这距离完全靠自己的直觉来把握，毕竟这里只是偏殿没有那么严苛的位阶区域划分。
她没有冒然看向那个方向，只是能感到，那一双仿佛俯瞰天地般的视线，望着她，那是如神明般的视线！
她低下头去，跪伏了下来，没有旨意，根本不敢抬头。
这些基本的礼仪，自然天音作为巫女，本就训练有素，前来觐见之前又在清井泽，得到了特别的嘱咐，她牢记在心，此时自己的行为举止，一言一行，不仅关乎自己，还影响到泠月的命运。
“抬起头来。”一个浑厚，沉重的声音，那声音自身所承受的重负，似乎都远超过天音所感受到的，天音不由感觉，这足以凌驾整个奈良王朝的伟岸坚执声音中，暗藏着一种深深的苦闷。
天音缓缓的抬起头来，只看到，大殿前一片锦贵的纱帘之后，一个模糊而巨大的白衣身影，这身影，如同神佛雕像般高大，宏伟。
却是在昏暗的光线和纱帘之下，模糊不清。
她不禁娇躯一颤。
“哦…你就是月隐见天音啊…澪子所新收的弟子，竟是如此美丽啊。”后醍醐天皇深沉道，“哦，看到你，朕仿佛看到了这世道美好的未来啊。”
天音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样飘渺又沉重的话，只是保持端庄，尽力克制颤抖，一动不动，神情有些空幽。
“父皇，天音她亲眼目睹了那袭击者，并制成了画卷，天音是斋王所选中的，这世间最有资质，最圣洁而坚贞的巫女，她的所见，一定是可信的，还请父皇亲自过目。”圣公主道。
许久的沉默，后醍醐天皇道，“乘上来吧。”
一股穰动大殿的力量，来到天音身前，天音手中的画卷自行被这力量卷走，天音根本无法反抗。
她不禁意识到，无论是这殿阁的结界，还是天皇本身，除了地位之外，也都是实质性的非常强大，她根本无法违逆的强大。
至于后醍醐天皇和楠木正成这样的天下英雄，究竟个人实力谁强谁弱，天音不敢在这里有这等不敬的念头。
后醍醐天皇打开画卷，看了片刻。
轻轻的将画卷抛到了圣公主膝前。
“父皇…”
“朕，看到天音姑娘，就愿意相信，她这样如同暗黑间夜明珠般的女子，是真诚可信的，但是，皎月啊，只凭一张画卷，又能说明什么？”后醍醐天皇沉长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
天音不由身躯一震。
“父皇，可是，这画卷所画的，正是进来屡屡在宫中作乱，淫掠，杀害了众多宫中女性和巫女的妖僧！而这妖僧，如此模样，气息，极有可能就是出自延厉寺。”圣公主掠抬高声音道。
“那又如何！？皎月，你想要说什么？难道要朕因为这个姑娘的一幅画，就斥责延厉寺吗？皎月，你可知道，各种各样参奏你的奏折，流言，也是每日不绝，难道朕就要因此处罚你吗？朕每天听到，看到太多的东西啦，而朕只能坐在这里，朕…很是心烦啊。”后醍醐天皇忧伤道。
天音心中很想说，但她知道，此时自己不论说的有没有道理，冒犯圣上，那才是更大的罪。
她只能低头，沉默。
圣公主道，“父皇，可是…如果只是一般的袭击也就罢了，这宫中作妖的历来都不曾停歇，但如果真的和延厉寺有关，难道您还要将自己的女儿，我的妹妹嫁到那样的地方去吗？”
“皎月！”忽然，后醍醐天皇声音如雷，愁苦万分，言语间粗大的手扶长须道，“你在朝多年，怎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是忘记了朕的抱负，忘记了这天下吗？即便，这凶手真的是延厉寺的一员，那又如何？这和朕与整个延厉寺，整个奈良武僧势力结盟，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事情，你为何要拿到这里来讲？你要抓住凶手，自去抓捕，何须为这点事来让朕烦心？你还嫌朕，所忧愁的事情，不够多吗！？”
圣公主在后醍醐天皇的怒意下，也是只能跪伏，“儿臣不敢！”
“只是…父皇，万一这凶手的行径，延厉寺巨海也知情，甚至，与巨海有关呢？”圣公主目光幽凝，抬头道。
蓬！！
后醍醐天皇手中的漆黑，沉重的折扇重击坐台，引起大殿震颤。
“延厉寺，是效忠朕的！朕绝不允许，朕这周围会有如此龌蹉之地！但是，朕相信延厉寺，相信延厉寺巨海，他，一定是一个朕可以托付的男人啊，无论是将朕的女儿，还是这天下重担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