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之贤者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个废物，只能躲在家里的废物……”
想到这里，菜月昴消沉抑郁到极点，反而神经质般的笑了出来，但五官扭曲，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
却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他身子一僵，擦干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看向房门，声音沙哑道：“请……请进。”
咔嚓，白色的房门打开，一身黑色执事服的苏启从门后阴影中浮现，行步无声，如幽灵般来到床前。
恐惧条件反射般攫住心脏，菜月昴瞳孔骤缩，下意识抓紧盖在身上的薄被，身子往里缩了一点。
“不用那么害怕。”苏启在床边坐下，语气舒缓道：“我们的赌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不会突然捅你一刀的。”
没错，不必害怕，我与他的分歧已经结束了，他不会对我不利……
菜月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话语出口后，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颤音，“苏……苏启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漆黑深邃的双眼静静注视着他，苏启平静道：“我在你的声音里，听到了隐藏很深的不信任和警惕。”
“不，我知道苏启桑这么做也是出于心中的正义……”
菜月昴本能的想要反驳，却被苏启截住，直接道：“不必否认，被我那么对待，会产生这种心情也是理所当然。另外我之所以一定要置罗兹瓦尔于死地，虽然有他所行不义的缘故，但最根本的还是我自己想那么做而已。”
“……”
菜月昴沉默。他并不想在此时此刻面对苏启，那会让他想起自己之前的丑态，和所受的折磨，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苏启并不在意他的不配合，自顾自道：“现在的你一定很想静静，想一个人待着，所以我并没有打扰太多时间的意思，只是来为你解释一下蕾姆之所以会突然攻击你的原因。”
菜月昴心中一动，灰色的眸光稍稍变亮了些许。
“魔女的遗香，那就是雷姆袭击你的主要原因。”苏启不紧不慢道：“你身上的特殊能力来自于嫉妒魔女，短时间内使用太多次就会积累某种特殊的气息，那是与魔女相关人员特有的气息。而蕾姆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就是被信奉嫉妒魔女的魔女教所灭，且她能察觉到那种气息，所以你自然就会被当作潜在敌人看待。
“之后在这座宅邸里，你最好不要做任何会引起她的怀疑的异常举动，那样的话，她应该就不会主动攻击你。”
说罢，他站起身来，突然伸手在菜月昴眉心一点。
镇魂！
再一次承受通灵之术，后者心中的大量负面情绪瞬间被强行镇压，暂时冷静下来。
“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就好好享受和静静的两人世界吧。另外，少见罗兹瓦尔，不要让他看出来我们知晓了他的计划，这件事我来解决。”
收回手，苏启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带上房门。
之后几天，罗兹瓦尔宅一片平静。菜月昴这一次没有再当男仆，暂时以客人的身份待在宅子里静养；苏启依旧做个吃白食的食客，在读书和练习魔法之外，又找了个机会碰瓷碧翠丝，赖在禁书库里看书。
不过这一次他重点翻看的不是魔法书，而是各种奇闻异录，想在禁书库里寻找有没有什么能遏制人性流失的方法。幸运中的不幸，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本名为《长生种精神状态研究》的书，作者是艾姬多娜，禁书库绝大部分书藉的共同作者。
苏启曾向碧翠丝询问过艾姬多娜的具体身份，但后者神色有异，不肯回答，便将之放下，没有深究。
他知道艾姬多娜涉及碧翠丝和罗兹瓦尔，在原著中一定是重要的剧情人物，可他又不必将这个世界完全通关，打完那几个BOSS就可以走，所以没必要对后面的剧情人物有太多了解，只要知道她一定是位智识渊博，实力高超，在写书方面比较靠谱的作者就足够了。
而据书中记载，存活时间在数百年以上的长生种也会发生类似人性流失的状况。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欲望不断减弱，最终绝大多数会自我毁灭，或像石头一样隐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渐渐连自我概念都失去，走向另类的死亡。
以绝大多数之外的异常个体为样本，艾姬多娜通过长期研究，得出人性流失的主要原因是重复体验相似刺激过多引起的心理麻木，短时间重复体验多次情况会更加严重；而遏制人性流失的方法，则是寻找能够稳固精神状态的“锚点”。
就她的观点而言，“锚点”大致上可分为两类，即极端的执念，和极端的理念。
所谓执念，便是对某人某事某物的极度执着，是欲望的凝结；所谓理念，则是对某种信念的极度纯化，是理想的结晶……两者的共同点都是极端，只有足够极端的意念，才可以对心灵保持持续稳定的刺激，对抗心理上的麻木，平庸浅薄者则很快就会被磨灭。
而对于这套理论，以苏启作为中国人的视角看来，就是“入魔”与“入道”的区别。虽然世界规则不同，但心同理同，万法归源。
不过就算幸运的知道了遏制人性流失的方法，要实现却很难，要保持更难，这就是幸运中的不幸。
所谓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如果解决的办法某种天材地宝或可以修练的功法还好，至少是有形之物，至少有迹可循；但像入魔入道这样无形无象，不可捉摸，也不可取巧欺瞒的事物……因为事关重大，需要慎重考虑，区区几天时间，他连入魔还是入道都没能决定；要执着于何种魔，遵守于何种道更是连影子都还没有。
而就在菜月昴陷入消沉状态，苏启思索未来道路的同时，罗兹瓦尔再一次发现了睿智之书的失效，并通过对两人的观察分析，将目标锁定在苏启身上。
虽然预言中的那个人忽然出现问题，有可能这个世界已经被重置过，但睿智之书的指引必不可少，将之修复是最优先事项，所以他在调整计划之余，又一次准备搞事。
第四天早餐时间，罗兹瓦尔再一次宣布有事要暂时离开。随后用完早餐不久，便使用风属性魔法飞上天空，往王都方向远去。
等在宅邸后山，早有准备的苏启立刻冲天而起，直上高空，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飞快追了上去。之后双方一前一后的飞行片刻，估摸着离宅邸已经几公里远，他忽然从天而降，在一片森林上空挡住了罗兹瓦尔。
“哦呀，客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罗兹瓦尔悬浮在半空中，盯着对面的苏启，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因为这预料之外的状况暗暗警惕起来，但没有丝毫畏惧。因为在此刻的他眼里，苏启在王都连一个猎肠者都拿不下，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就算发生冲突，也是自己这边优势更大。
虽然对方能够飞行，且不知为何追了上来，飞行速度比自己还快这一点让他有些惊讶；但飞行速度并不等于实力，更大的可能是加护或某些魔法道具的功效，所以他会注意，但还不至于因此忌惮。
“当然是赶过来为你送终啊，罗兹瓦尔。”
苏启身披宽大华丽的法袍，表情似笑非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为什么呢？”罗兹瓦尔眼睛微眯，“客人似乎对我很～有敌意的样子呢。”
“为什么？罗兹瓦尔，都这个时候了，具体原因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有Ｂ数吗？”
“原来如此……”闭上一只眼，仅用黄色的眼睛锁定对方，罗兹瓦尔收起假笑，面无表情道：“看样子，这个世界果然已经被重置过了，而且你不知为何竟然能记忆，还发现了我对你的敌意，所以才会趁这个时候拦住我对吧？”
“很好，你心里果然很有Ｂ数，可惜已经晚了。得罪了我苏大帅哥还想跑？不存在的。”
“你的伪装很出色，居然在前几天没露出丝毫破绽。”
因为曾经通过睿智之书知晓，世界重置之后只有菜月昴这个能力发动者能继承记忆，且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能力的存在，所以他虽然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却认为概率不大。
之后几天暗中观察菜月昴和苏启，前者绝大部分时间自闭在房间里，后者又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便进一步认为苏启并不知晓自己的计划，这也符合自己对双方实力的推演；但现在看来，意外发生了，而且后果很严重——既然明知道自己是敌人还追上来，不是蠢货就是早有准备，而对方更像是后者。
“谢谢夸奖，但就算你奉献一航母的好话，也改变不了你要变成足球的命运。”
罗兹瓦尔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一边暗暗调动着体内的玛那，一边道：“在重置之前的世界，我们已经战斗过了吗？”
“没错，结果就是你的脑袋被我踢爆，如果不是菜月昴重置世界，你早就已经凉透了。但现在让你狗带也不算晚，所以……罗兹瓦尔，准备好领便当了吗？”
苏启说罢，便再不废话，悍然发动了攻击。
本就是实力占优加能力克制，又有打过一次的情报优势，两人之间的战斗毫无悬念。片刻之后，“罗兹瓦尔二号”球便在他的抽射下成功升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森林中某处茂密的杂草丛内。
随后，苏启从罗兹瓦尔的无头尸体上搜出一本黑色封皮，没有标题的书藉。
“睿智之书么……”
他翻开书看了看，里面一片空白，表面上看只是一本无字的普通书藉，但在真实之瞳的注视下却有股奇妙的力量寄宿其中，难以捉摸，便将之暂时放进个人空间，留待以后研究。
而他之所以上次不拿，这次拿，是因为早预料到会重置世界，所以懒得浪费时间。
“那么，之后就是收尾工作了。”
苏启心念一动，操纵地质，将无头尸体深深埋入地下。随后离开现场，飞快赶回了罗兹瓦尔宅的后山，因为时间短暂，没人发现他偷偷尾行了罗兹瓦尔。
而从这一天开始，露格尼卡王国的宫廷首席魔导士，梅扎斯家的当主，边境伯罗兹瓦尔就此失踪了。
第三十二章 北斗友情破颜掌
罗兹瓦尔邸，菜月昴暂居的客房。
敲门声轻轻响起，拉姆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客人，例行的打扫房间，方便进来吗？”
此时，菜月昴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看手中的异世界儿童画册。这是艾米莉娅特地带给他解闷的东西，他不识字，只能看这种文字稀少，大部分都是图画的幼儿向书藉。
而经过几天的安静独处，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那次事件所带来的阴影也渐渐淡化。但心中的抑郁仍旧挥之不去，愧疚、自责、不安……种种负面情绪虽然不再时时浮现，却并没有消失，只是沉淀下去，让他提不起精神来。
“拉姆……”
听到声音，脑海中浮现出粉发女仆的形象，菜月昴沉默片刻，终于道：“请进。”
“打扰了。”
一声轻响，房门缓缓打开，低眉垂目，神色谦恭的粉发女仆提裙行了一礼，带上清洁工具，安静的踏入房间里。
接下来，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拉姆自顾自的打扫地板，用抹布擦拭家具和灯盏，动作小心翼翼，轻柔平稳，看得出来是在刻意顾忌菜月昴，尽量减少动静。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脚步声，物件移动声，和清洁卫生中发出的各种声音。
过了一会儿，菜月昴看着拉姆忙前忙后的身影，开始感觉有些尴尬。虽然自己如今的身份是贵客，而对方是女仆，坐在一边看对方干活是理所当然，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相对来说身强力壮的男性，处在这样的情景中总是有些不自在。
然而因为罗兹瓦尔和蕾姆的缘故，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面对拉姆，所以明明想说些话来活跃气氛，却就是开不了口。
“抱歉。”
出乎菜月昴的意料，日常的打扫完成后，拉姆在工作必要的言辞之外，竟然主动和他说话。
“为什么要道歉？”他微微一怔，忍不住开口询问。
“客人其实是被蕾姆吓到了吧？”拉姆神色诚恳，低头致歉，“刚到宅邸时是那样，之后每次与蕾姆碰面也会很紧张，所以客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似乎与蕾姆有关。之后我问了妹妹，她也说因为某种原因，的确难以在客人面前保持平常心……如果真是因为蕾姆，作为姐姐，我想代她向客人道歉。”
“不，你误会了，并不是她的错。”
菜月昴微微摇头，予以否认。虽然受到了那样暴力的攻击，说内心深处没有丝毫怨气当然是假的，但如果苏启说的话属实，蕾姆会做出那种事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先攻击的人是自己这一边，他不会将错误全归到她身上。
“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只是因为我自己精神脆弱，突然想起某些东西，所以有些神经过敏而已。”
说到这里，菜月昴忽然意识到某件事，“说起来，每天来打扫和送菜的人都是拉姆呢。”
“是，因为蕾姆不想刺激到客人，但食物都是她准备的，请你见谅。”
听到这话，他回想起这几天的食物，发现在味道和风格上的确是一脉相承，而且……因为精神状态不佳和水土不服，他这几天其实胃口很差，十分挑食，但送过来的食物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他有剩下外，之后便不断变更花样和种类，迅速贴合他的口味，恰到好处的激活他的食欲，让他现在能毫无滞碍的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
很显然，这是因为蕾姆在背后努力，针对他的状况不断改变，精心调制食物的味道。
菜月昴当过一次男仆，很清楚在二个人打理这栋大宅，姐姐又能力有限的前提下，蕾姆每天的工作是多么劳累和繁重。而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突然“发病”，甚至牵联到她被怀疑的自己，那位蓝发女仆还能如此费心费力的照顾，实在是让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而且不止是蕾姆，拉姆也改变了态度，与之前当男仆的那次完全不一样……
种种细节在脑袋中闪过，菜月昴恍然发觉，自己这几天来一直都被拉姆和蕾姆温柔以待。意识到这一点，仿佛有一束微光从阴沉的天空中漏下，沉寂的心湖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拉姆……”
对不起，没能救下罗兹瓦尔……在一股莫名的冲动推挤下，他差点将这句话说出口，但想起苏启的叮嘱和之前的教训，好歹还是及时反应过来，又将它咽了回去。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算说出来也只能让拉姆和苏启发生矛盾，使局势向最坏的方向发展，所以不能泄漏消息，在这件事上露出破绽……
“怎么了？”
看见对方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便忽然发起呆来，拉姆心有疑惑，轻声询问。
“对不起……”菜月昴回过神，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但后面接的却是，“非常抱歉，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却牵连到蕾姆身上，还让你们受累。所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们。”
“不管怎么样，我和蕾姆都希望客人能尽快好起来。”
他笑了笑，“承你吉言，我感觉自己似乎有劲了一点。”
“那就再好不过了，艾米莉娅大人也一定会为此高兴的。”
之后，拉姆彬彬有礼的告辞离开。没过多久，艾米莉娅又一次上门探望。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她来的次数比拉姆更多，每天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而且待的时间也更长，总是不厌其烦的安慰精神消沉的苏启。
“昴，今天感觉怎么样？有好好的吃饭和静养吗？”
关心的神情毫不掩饰，眸光如初雪般纯净真挚。
“艾米莉娅……”看着对方那精致无瑕的容颜，菜月昴稍稍沉醉了一瞬，而后垂下眼帘，轻叹口气，“你还真是温柔啊，就算是对我这样的人，也不离不弃，一如既往的关心。”
“昴说的太过分了！”艾米莉娅生气了，可爱的鼓起脸颊，瞪着菜月昴道：“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明明是个能豁出性命拯救陌生人的好人，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呢？对我来说，昴的行为可是给足以铭记一生的恩德啊，所以就算是昂自己，也不许那样贬低昴。
“至于温柔、不离不弃什么的……昴就那么看不起我吗？因为小小的变故，就把救命恩人扔在一边不管，我看上去像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吗？”
“呃，不是，我不是那种意思。”
“不过说起来，每天安慰郁闷的昴，还总是没什么成果的确是件累人的事呢。”
“诶？”
菜月昴惊到了，难以想像那个善良到极点的艾米莉娅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很累，所以索取一点小小的报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这个……艾米莉娅酱想要什么报酬呢？”
“请陪我散步吧。”艾米莉娅露出计谋得逞的狡黠微笑，“今天的阳光很温暖，草坪也非常柔软，修剪的恰到好处，不过一个人散步有些寂寞，所以可以请昂和我一起来吗？”
那纯真烂漫的笑脸看得菜月昴微微一呆，阴暗的内心仿佛被太阳照亮，一下子温暖起来。
“我……好吧……”
最终，他还是没能拒绝艾米莉娅的好意，久违的走出房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让自己再次沐浴在阳光下。
……
与心爱的人一起享受着明媚的阳光，欣赏着美丽的庭院，在柔软的草地上并肩散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幸福，温暖，甜蜜，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糖上，意识仿佛喝了点小酒之后的微醺状态。飘飘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被艾米莉娅主动邀请，菜月昴再一次体会到这种美好的感觉。在此期间，他渐渐忘却了一切负面事物，沉浸在那样的氛围中，几乎要走出那至今仍在困扰自己的阴影。
但美好的时光是短暂的。当散步接近尾声，再一次从天堂回到现实，他反而因为艾米莉娅的温柔更加愧疚自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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