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舞
我知道她保守的裙摆代表对我的距离，素雅的白色表达自己的澄澈。
但裙子上什么都没有，不正好让我来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铺开的宣纸总要配写意的山水或是精细的工笔。
“你对我的企划有什么建议？”
“没有，挺好的，吃完午餐看一场电影，很不错。”
“真是虚伪的夸奖，不过无所谓，这只是工作，你只需要做好企划上的事情，别添油加醋借题发挥就是了。”
这并不虚伪，xx餐厅，是我们学校附近的餐厅吧，那个电影院，当年坐过多少情侣呢？恋爱不是简单的请客吃饭，但我知道，柳月她想重新来一次。
当然，这话我不会说出来，点破就没意思了。
“我开车吧，方便一点。”
“坐地铁去，我想繁琐些，875块钱今天不包括你的车钱。”
“毕竟有400块钱是额外的…还没想好的费用么？”我笑了笑，还是觉得我的拥抱贵了一点，50块钱30秒的拥抱，400块钱也不过是240秒。
更重要的是，她想感受寻常巷陌，她明明知道彼此都已经走出校园，生活状态已经改变，我有车，但就是不让开，重返校园时代，她需要什么？
保守，内敛，含蓄，且带着些克制的淡淡温情。
像是没放糖的桂花茶，又香气，喝起来只有轻微的余韵。
我当然不可能让柳月掌握步调，她这种爱情的态度，只会要求你不断磨合不断磨合，过于平淡，对所有亲近的好意都带着点微妙的抵触情绪。
柳月真的不像是六月，更像是冬天的暖阳，在天上挂着，地上的霜都难化。
我很心疼方瑾，但更该总结他的经验教训，我不会让柳月把时间放缓，节奏放缓，让情感慢慢流淌，加速，快攻，让她在微妙的转角措手不及。
“好，那我帮你打伞，这么热？”
“我自己来就好。”柳月撑着阳伞，我当然恬不知耻躲在她的屋檐下。
她看了我一眼，“你不觉得太近了？”
“这大太阳，你总不能让我待在外边？”
她想想也有点道理，又想跟我保持距离，又要握着伞柄，我的大半肩膀被暴晒，她总归还是要为我撑伞，阳伞太小，像是她过分精致的生活和收敛又保守的余地，我们总是要轻轻的撞在一起，外边的燥热，才能多少被消解一点。
我很干脆的揽着她的肩膀，“还是我来了，这并不需要额外加钱。”
“我好想没说过，要你抱着？你再动手动脚，我不给你撑伞了，你自己一个人晒着去。”柳月有那么点愠怒。
她讨厌的应该不是我，而是第一时间没有打掉我手的自己。
我不以为意，还是在靠近。
不让我开车，我们到地铁站的距离在盛夏被过分烘烤的柏油路上，显得燥热又遥远，我们尽量走在行道树的树荫下。
她多少还是挨着我，触碰到一下，就马上分离，生怕停留太久，又开始动心。
“我记得那家餐厅味道还挺不错的，我读大学的时候寝室聚餐都是去那边，这帮老B都喊我请客，疯狂点着硬菜。”
“我以为你顿顿都是山珍海味，私房菜，根本看不上这些呢。”
“哪儿的话，你要我陪你吃10块钱的工地盒饭我都无所谓，顿顿山珍海味，那美食文化再怎么博大精深也不够吃啊，还是要保持适当的饥饿，饥饿才是最好的厨师么。”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何不食肉糜的傲慢，用一种俯瞰的姿态去可怜和嘲弄我这样的人？”柳月当然不是过分敏感，我这话就有这意思。
“怎么会，只是我觉得柳月你点外卖，经常吃那些便宜的，这不符合你身份，就现在杭城这个生活水平，那低于30块钱以下的外卖，我个人觉得营养差了点，饭后也总是要来点水果的，十几块钱的水果吧，一顿午餐加水果50块钱不算过分。”
“那不吃早饭，一天也得100？一个月光是吃饭就3000块钱，真有你的江约，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都是靠家里就能大吃大喝？每天只要收收房租喝喝茶就能优哉游哉了么？”柳月这话说得当然很自信，她确实不问家里要钱，经典逆反觉得要狠狠地靠自己。
“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我们做饭的时候，你就是不出来吃？满桌子好吃的，我用心买的用心做的，甚至一些简单的早餐，你随便吃一点，实在过意不去，你可以给个十块二十块的…”
“你少来了，吃穿用度都是你的？我每天吃着你的那些大鱼大肉，就算是最简单的，也是勾人馋虫，随便用的都是好食材，十块二十块？一斤青蟹就要一百五，一条东星斑就要三四百，好的基围虾110多一斤，还有其他的数不胜数，十块二十块，喝汤底都不够，你这简直就是想腐化我。
现在林伊跟叶霜就是如此，开始拿着你的钱，吃的满嘴流油，千与千寻看过么？你给她们摆出了一个无人的夜市，她们刚刚进了你的神龛，吃的太多，就变成了两头猪，再也回不去了，这种安逸的生活习惯了，就再无斗志，永远都只会逡巡在你的一亩三分地上，变成毫无活力的花瓶。
她们自己当然也有问题，但我很清楚，你的虚荣无孔不入，渗透的很快，丝丝入扣，你的所有好处都让人无法拒绝，可你最终的目的，就不是什么爱情，只是玩玩而已，只是想让她们的生活分崩离析，让你提取她们与众不同的灯火阑珊。
最后抹去她们的性格和过去，再随意的丢弃。”柳月说的很有道理。
“那她们可以把我吃干抹净，吃掉我的糖衣全身而退，挥霍完我的钱，放弃爱情的王位，去当铁石心肠的船长…你不是说山珍海味会吃腻么？我给的钱只会让这些女人贪得无厌，你怎么不想想多少有钱人被红颜一笑整的完蛋。
我想，你还站在这儿，还雇我出去约会，应该也是觉得自己能挡住吧，你这么清楚，更不会上我的当，更何况你的家庭本来就能让你过上美妙的，慢慢走欣赏啊的生活？”我又开始了？
五十二章 看好了，吃掉庸俗，再吃柳月。（2/）
“所以？”柳月看着我冷笑。
“所以我觉得…”
“你觉得我该深深潜入你的海底？我该尽情的在你的灯盏下放纵自己的欢愉？开心的被你抱着，享受一切你给的吃穿用度，不需要半点走心，就把爱情悬空，束之高阁，也跟你一样用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态度去面对一切？
到最后就算跟你闹崩了，也什么都不带走，反正我又没损失，还能把你给我的那点金钱花的一干二净？
真是可笑。
我要做到这种程度，那跟婊有什么区别呢？连基本的尊严都没了，只沉迷一晌贪欢，再说了，你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吃下那些待价而沽的绿茶，那些虚情假意的真心，她们在你的怀里统统现形，逃脱虚荣的浮光掠影？太难了。
我要是这样做，可能最后确实会变得放弃爱情也放弃自己的心，反正灵魂发黑发臭，索性在泥泞中打滚沉沦，把所有的生活都变成庸俗的低级快乐计算，功利的转化成浮夸的鱼龙舞，那时候的你，不会觉得我有半点价值。
我估计自己在四下无人的夜晚，也会唾弃我自己。
我要真为了钱，那回家里去，继续当爸妈的乖乖女，我有的是三花四乐的生活。
我雇用你确实是为了体会爱情，但我要体会的，只是你剥离开那些光坏以外的，真实的，被局限在几百块钱里的感情，我要的就是基于最低金钱层面的…有我仪式感的情感。”柳月冰雪聪明的过分。
如果她只是要最低金钱层面的情感，那方瑾是个很好的选择，她稍微主动一点，现在早就是方瑾的月色了。
不过我也明白，方瑾也很局限，也不单单是柳月的原因，他自己也过分谨慎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敲不破壁垒，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害怕，一次爆发被拒绝，就马上退缩，迅速绝望。
就像现在，我被柳月看透了，她就知道我下一步的举动，但我会气馁么？
当然不会，大部分女人都不傻，别以为自己棋高一着，但总有不少棋，你只要打出来，就算她猜的到，她也难以招架。
柳月越是跟我讨论这些，越是清高的摆足姿态，就越是想要让我靠近她，让她沾染上半庸不俗的快乐。
总是阳春白雪，总是一杯清茶，在男女关系上，再高雅的旅行，那不管你形式感多么强烈，最终不还是要上床么？
就像柳月绝口不提她自己为什么能雇佣到我。
最重要的前提她忽视了，而只看一个虚构出来的乌托邦。
“嗯，我也不多说废话了，现在是你雇用我，我可不敢让客户不满意。”
“是么？那希望你说到做到。”柳月的士气多少有些上升，她觉得自己胜我一筹，虽然不说，眼神也依旧冷漠，距离也依旧能保持。
只是进了地铁站，人潮拥挤。
如果她要我开车去，那她坐副驾驶不放心，甚至可以坐在后座，她不给碰，我能碰到？
柳月当然不是作茧自缚，我说过的，她的白玫瑰，等着被我染上花火。
嘴上说的过分高尚，表现的过分矜持，却依然在我这样的被她定义成人渣的坏家伙身边不离不弃，总不会有人以为这是柳月要净化我吧？”
她收了伞。
“人很多，牵个手吧…”
“我看的见你，不需要，这人也不算多，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以为我会走丢？别趁机占我不必要的便宜。”柳月站在我身后，看上去根本就不打算给我一丝机会。
上车了有位置，就是角落中的一个，我跟柳月当然抢不过也不可能挤过去抢，那也只能站着了。
我扶着栏杆，柳月很刻意的跟我拉开距离，她极为苛刻的收敛着自己的浪漫，看起来真的是密不透风，毫无机会。
这时候一般人都觉得这场约会就是煎熬，根本就摸不准我在柳月心里的位置，开始害怕，开始进入柳月的情绪，很容易被柳月的冷淡给唬到。
她之前明明花了50块钱买了我的拥抱，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动心？她是不是真就对我没感觉了？是不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一旦开始怀疑自己，就迅速的动摇，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只会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谨慎，想要尝试着跟柳月恢复哪怕之前的一点维系。
接下来有了座位，柳月都不坐在我旁边，我旁边的空位很快就被别人占据，她甚至就干脆不坐，等着空位被人坐满，到我们学校也就是末尾站了，座位都空了她也依旧岿然不动，一脸拒之门外的静谧。
我无所谓，只是按兵不动的等着。
走进餐厅，柳月也不问我喜欢吃什么，她坐在我对面，拿着菜单，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一旦开始安静，就迅速冷场。
我们很沉默的吃完了中饭，现在还没放假，我们还是能看到不少来吃饭的学生，越是临近学期末，聚餐就越多，包厢隔音不好，有人中午就在喝酒划拳。
柳月托腮看着窗外，窗外就能看到离她很近的校园，一成不变。
“看完电影，3点左右，去学校走走。”她打破沉默，擦着嘴结账。
“没问题。”
“你吃的不多，不合你胃口？”她没必要问这句的。
“保持工作状态，吃太饱，容易倦怠。”
“嗯…”她想继续逞口舌之利，想继续听我讲讲自己的观点，她好狠狠反驳，但我偏不，都尴尬，都冷场，寂寞的只能是她。
她雇佣我的目的，就是想来体会毫无负担的爱情。
但这就是个伪命题。
她相当于自缚手脚，把心门虚掩，让我轻轻推开。
她现在知道我就在门外，她就是要矜持做作的在门里泡茶等待。
想撩拨我的情绪？想让我主动的不停的逢迎她么？我当然不会。
我还开着v信，给别的女人发着消息。
我比她更不在乎这样的拉锯。
她又开始有意无意的靠近了。“工作还看手机么？”
“那我看你？”
“没这个必要，还是看手机去吧，有的是人和你聊天。”言下之意，就是没人陪她聊天了。
“还是眼前的工作重要，毕竟被你雇佣了。”
我看着午后没什么人的电影院大厅，工作人员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爆米花机在机械重复的搅拌着那些价格虚高的廉价甜蜜。
柳月的眼睛里，就是那份毫无意义的爆米花。
她过去买了一份，她买的电影票，也是一场毫无疑问的烂片，9.9的票，两个小时。
她要的怎么可能是看电影？明明有另外一部更加有趣的电影，还有一部几乎排场爆满的大片，她干嘛要挑一场冷门难看的，在夹缝里的电影呢？
因为没人看，因为她只想要一张昏暗角落的入场券。
她一手捧着爆米花，一手拿着伞，看起来似乎是一点空间都不给我，进了影厅，这样的中午果然没几个人，我们的票在后排角落，电影开幕，影院熄灯，她的手在爆米花桶里，遇到了我的手。
五十三章 六月的草长莺飞（3/）
她和我同时都拿到了上百颗爆米花中的一粒。
我有力的握住她的手，爆米花在我们的掌心里被压扁。
她没说话，只是迅速的挣扎开去，缩回了手，她拍掉了手中的甜渣。
我靠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要吃爆米花么？”
“别用这些下流粗俗的卑鄙招数来对付我。”柳月一边警告，一边又开始在爆米花桶边彷徨。
像是等着谁去牵手。
因为电影很烂，毫无演技，是我一分钟都看不下去的浮夸剧情，我看着柳月，看着她的手继续在爆米花桶里挑挑拣拣。
“要不要买一个拥抱？工作日午餐，今天中午可以无限续杯，50块钱能续到这场电影结束。”
她的指尖犹豫片刻，就抓到了一个爆米花，跟其他爆米花别无二致，一样有着膨化的庸俗甜蜜，她心不在焉的放进嘴里。
“真是过分廉价，这种拥抱你以为能卖的出去么？我讨厌促销的东西。”柳月一边说着，一边把鞋跟不动声色的换了一个姿势，藏在长裙里，但我依然能看到她裙摆下的长腿变换了位置，像是乱世佳人里穿着黑衣服的斯嘉丽，偷偷在宽敞的裙底跳舞。
“只是给你的特价。”
“但她们似乎是免费的。”
“这是你规定的价格，免费不是轻见你了？我只能用这样廉价的打折促销方式，来看看能否祈求到你的一点真心？”我阴阳怪气的说着深情。
“想得倒美，只是这样的拥抱，你能窥见什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等会可以写一篇客户报告，或是散文形式的读后感…”
“少说些情话，千篇一律，毫无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