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楼主人
眼里能看见的都是血与火，耳朵能听见的都是哭泣与怒骂。
世界拥挤又嘈杂，沈凉觉得自己好像独立在外，什么都不想去感知。
只想躲起来。
“沈凉……”
“沈凉！”
“沈凉！！”
有人给了他一巴掌。
珊瑚宫流歌双眼赤红，恶狠狠的盯着他，“别他妈发呆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沈凉被她拽着衣领，眼神这才清明，“什么办法？你先说清楚那是什么？”
“神居岛崩炮！”珊瑚宫流歌咬牙，“只存在于资料的武器，没想到真让枫丹研究出来了！我还以为起码十年内不会投入使用！幕府居然花这么多钱买这种东西，这玩意一个的造价抵得上一艘死兆星号！”
“你他妈作为一个领袖这点都想不到吗！”沈凉毫不示弱的跟她对视。
珊瑚宫流歌这次并没有在意他的出言不逊，只是痛苦的闭上眼，“海祇岛的价值理论上不应该被幕府如此看重，这种武器造价极高，我只听说幕府要购买作为给踏鞴砂的防线……我没想到幕府居然会把它用在我们这里！”
第一卷 · 海祇与鸣神的小祖宗！ : 第49章第四十九章 九条裟罗
没想到，又是没想到！
战争哪来的这么多没想到？
但是此时此刻指责珊瑚宫流歌也毫无意义了，沈凉茫然的环顾四周，这一轮炮击就已经让城墙部队损失惨重，至少有两成人非死即残。
他看到现在炮击停歇了，珊瑚宫的巫女们登上城墙，不要命的开始就地对士兵们进行抢救。但他也看到了远处幕府军的领地里，神居岛崩炮正在进行第二轮填充。
到时候又是一轮扫荡，这般毁天灭地的攻势下，城墙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最关键的是仅仅一轮炮击，城墙就已经显著崩毁了，再来几轮恐怕连守都不需要守，城墙直接化作废墟。
没有城墙作为后盾，藤兜砦的高度根本不足以“居高临下”。届时幕府军直接全军冲锋，人数的碾压就足够摧枯拉朽的击败他们了。
“没有办法。”沈凉低声说。
“沈先生！”巫女思鹤惶急的看着他，“你既然对炮击有准备，总该有点……”
“那些大炮离我们几里，在人家的军队后方！哪来的办法？有什么办法现在去毁掉那些大炮？”沈凉不去看她那张绝望的脸，“我……我只是个商人，我不是个军人。”
思鹤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上，她看着周围倒下的士兵们，眼神茫然。
珊瑚宫的巫女们大多和军队关系不差，巫女们外出都需要军人保驾护航，军人们的后勤和医疗也基本都依赖巫女众的医术。
而仅仅是因为珊瑚宫的情报差池，这场战争才刚开始，伤亡就已经让她无法接受。
这些人她都认识，每一张脸都是她曾经谈笑风生的伙伴战友。
沈凉扭头，看到珊瑚宫流歌早已经离开。
她没有像思鹤那样被情绪左右，她脱下伪装，一身赤红鲜艳的女士大铠，手执长枪，在狭长的城墙上一路走去。
每一个恐惧绝望的士兵都抬头看见了美丽英武的珊瑚宫流歌，眼神都随着她的披风前进，看着她的长枪划过地面的火星。
“都躲着做什么，躲着就打不到你们了吗，躲着就能活下来了吗！”
“死了人就开始军心涣散了是吗？就这么被动挨打？站起来！反击！”
珊瑚宫流歌一边走一边踢，甚至直接毫不留情的拿长枪去扫那些士气低迷的士兵们，厉声大吼：“都他妈的站起来！你们连我一个女人都不如吗！躺在地上就是等死，站起来！聚在一起！反击！列盾！上床弩！”
殴打和辱骂，珊瑚宫流歌逼迫着所有人重新打起精神。
士兵们咬着牙忍着痛继续爬起，他们绝不愿意在珊瑚宫流歌面前丢人！
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被嘲弄成连女人都不如，连现人神巫女都在最危险的地方继续战斗，其他人更没理由退缩！珊瑚宫流歌只要还在城墙上，这些人的士气就还能保持！
哪怕这只是暂时的。
沈凉大概明白幕府军的战术了。
地面上和五郎缠斗只是佯攻，目的是利用后方的神居岛崩炮摧毁藤兜砦的东部城墙。等到城墙彻底摧毁，主力部队就会直接一路推平，将整个藤兜砦全部拿下。
至于珊瑚宫的地面部队，幕府从来不放在眼里。
藤兜砦只有一千四百人，而幕府军的主力部队恐怕超过万人。只要没有城墙，无论珊瑚宫的士兵战斗力再强悍也能随便碾压，你一个人不可能击败的了十个人。
“战术”“阵型”“计谋”，这些东西在这场战争根本不存在。
就是用大炮轰碎你的一切防御，然后再展开怒涛般的进攻。这就是以势压人，是最绝对的力量优势，最绝对的倚强凌弱。
幕府军根本没把珊瑚宫放在眼里。
他们打不下来藤兜砦只是因为不愿意损失太多，而当大炮生产出来后，他们甚至懒得和珊瑚宫虚与委蛇一下，直接下来战书，告诉你我要揍你了。
然后将你轰杀至渣。
————————
幕府军，中军营帐。
九条裟罗放下望远镜，那张一直保持冷酷严峻的漂亮脸蛋上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神居岛崩炮效果很好，勘定奉行难得的做了件好事，这笔钱物超所值。”她自言自语，又微微摇头，“只不过，整个海祇岛也不见得值这场战争的开销，啧。”
旁边有参谋笑道：“这次战果颇丰，珊瑚宫流歌好像就在城墙上，若是死在这次炮击里，裟罗将军又是大功一件。届时您的军中威望堪比您大哥二哥了。”
“闭嘴。”九条裟罗俏脸发寒，“我无意与家兄争夺什么威望，这种话你若再说，便逐出天领奉行！”
参谋热脸碰上了冷屁股，灰溜溜退下。
他是第一次来九条裟罗的军队，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又是天领奉行九条家往军中镀金的什么子女。九条裟罗是女子身，还是幕府的诸多二代里数一数二的美女，这种人大多都是花瓶罢了，要说混迹官场还行，混迹战场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但他没想到九条裟罗居然治军优异的过分，九条家除了九条孝行外，她居然威望最盛。尽管目前还只是天领奉行的副大将，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离总大将也不过一步之遥。
但九条裟罗并非九条孝行亲生，而是养女。从这一点来看，九条裟罗也无可能继任天领奉行总大将——只不过九条家门风优良，子女关系甚笃，想来九条裟罗也不在意这些。
而此时的九条裟罗仍未懈怠。
她知道珊瑚宫不会那么容易服输，对面的珊瑚宫流歌是威名赫赫的“战争巫女”，九条裟罗很想知道在这种绝境下，她会怎么出招。
而如果珊瑚宫流歌最终绝望，以个人武力杀入战场，那幕府军能阻止她的人也不多。
到时候，九条裟罗便得上阵了。
身为拥有雷神眷顾的雷系神之眼的持有者，九条裟罗对个人武力还是颇为自信。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她端坐中军，期待着珊瑚宫的反应。
PS：准备拯救世界
第一卷 · 海祇与鸣神的小祖宗！ : 第50章第五十章 将死之人
“射！”珊瑚宫流歌大吼。
城墙上是紧急拉出的床弩，一个弩需要很多人操作，是冷兵器时代相当恐怖的武器。这种弩有个别名，叫“八牛弩”，意思是八头牛才能拉开。
如此惊人的力量需求就有惊人的威力，即便在地球，床弩的杀伤半径也在千米开外。
而在提瓦特，为了适应战争，这里的床弩甚至射出十里远，若是给箭矢灌输元素力，这个距离还能进一步拉长！
在珊瑚宫流歌的命令下，床弩蓄满，弓弦发出颤鸣，随后猛的朝着一架神居岛崩炮的位置发射出去！
现在是神居岛崩炮的装填期，一次装填发射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这十分钟就是验证床弩威力的时刻！
箭矢带着城墙上所有士兵的期望，带着珊瑚宫流歌庞大的水元素力量，像一只鹰隼俯冲过去。士兵们翘首以盼，连沈凉都眯起眼睛。
然后。
平地升起岩壁。
箭矢一头撞上厚厚的岩层，虽然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直接穿透了岩层还是砸到了神居岛崩炮上，可距离实在太远了，动力几乎被消耗大半的箭矢再撞上由合金打造的大炮，根本不造成什么威胁。
神居岛崩炮是要承载狂暴的雷元素力的，还要承载巨大的开炮后坐力，所以几乎是纯金属打造，坚实无比，重达数十吨。
且射程太远了，箭矢发射到命中起码要十余秒。这个反应时间对时刻关注床弩位置的神之眼持有者来说，升起防御实在太容易了。
回天乏术。
但还来不及绝望，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惨叫声响起。
沈凉已经不知道珊瑚宫流歌哪去了，她应该去其他地方支援顺便努力恢复士气。
而他被巫女思鹤抱着躲入墙中，用大盾遮掩身体避免飞溅的石块铁块误伤。
盾牌一直被什么砸着发出闷响，他们带着的盾牌比其他人的好很多，因为巫女和他都没战斗力。盾牌被冲击便压在他身上，沉重无比，他不知道盾牌外面是不是已经满是碎石堆积，只觉得炮声无穷无尽。
他妈的。
幕府军炮击故意一个一个的发射，这样就能一直保持连绵不绝，一直给城墙上的人心理压力。
本身，这种武器就是一种威慑性大于杀伤力的东西，它只需要一直发射，大家就只能一直躲着一直瑟瑟发抖。久而久之恐惧又会蔓延增生，士气会溃散。
好在士兵们也知道这样等死不行，他们每次等到炮击暂停就会站起来，继续操控床弩甚至弓箭尝试给对方一点颜色。
而沈凉只是在城墙底下抱头蹲防，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巫女一起。
沈凉自己都觉得自己丢人。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见识战争，原本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从头到尾只是抱头蹲防，除了丢人就是……屈辱。
他身上有两把沙鹰，但是沙鹰有什么用呢？
这种级别的战争里，杀个把人毫无意义。他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一个幕府军恐怕都没一个人听说过的小角色，一个大浪淘沙中的一粒沙。
说不定幕府军攻陷了这里还会放他一马，因为他看起来只是个孩子，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甚至连刀枪都不会用。
幕府军连蔑视你的想法都不会有，因为他们看不见，看不见你，看不见这里的所有人。
这就是失败者的战争。
人家根本不在乎。
“他妈的狗日的幕府，”沈凉喃喃，“你再开一炮试试，我真特么想租个原子弹过来弄死你。”
“吹！接着吹吧你！”他面前有个面相很虎老兵也躲在城墙后面，闻言大笑，“小瘪三，咱先从人家思鹤怀里出来行么，没断奶别搁那发狠！”
城墙驻守的其他士兵们一起大笑起来，调侃的话不绝入耳。
这种时候没什么冒犯的，污言秽语也无所谓，连思鹤都不会脸红，反倒是用力抱住沈凉，也回骂：“你们这群老小子想让我抱我还不抱呢，凉子又香又舒服和你们这些糙老爷们有的比吗！羡慕是吧，你要是能杀他十七八个幕府鬼子我也抱你，让你抱也行！”
“行！思鹤你说的！谁杀十七八个幕府兵你就投怀送抱！”很虎的老兵哈哈大笑，“我接下了！不过我也不要你，你是巫女，坏了你清白不好！我就要你怀里那个小家伙，男的也无所谓，好家伙他比你还漂亮，抱抱他老子也不亏！”
沈凉愕然，周围老兵们笑的更肆无忌惮了。
他回头，发现那个很虎的老兵居然就是最开始那个把他认成女孩子的训话老兵。
“我认识你！你他妈的早有预谋！”沈凉干脆也不示弱了，恶狠狠的盯着他，“想屁吃！我也迟早杀十七八个，你赶紧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老兵们又开怀大笑。
很虎的老兵龇牙道：“好小子，长得一副少爷样这脾气还蛮对老子胃口的。个子不高口气不小，你要是能杀那么多幕府兵，我服气！就认你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沈凉就看到他背靠的城墙被突如其来的流星砸碎，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从他背后袭来，沈凉和思鹤眼睁睁看着甚至没来得及竖起盾牌。
但那个老兵几乎在受击的同时，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盾牌推过去压倒了沈凉和思鹤。沈凉只看见狂暴的紫色雷霆从盾牌两边划过，炽热的石头金属碎片夹杂着半个残破的肉体稀稀落落的砸在这面盾牌上。
有人凄厉的大喊着什么。
沈凉愣住，随后他一把将盾牌扔掉，下意识的扑过去要找他。
可老兵原来的位置只剩下被轰开的城墙，石块和瓦砾，以及满地的鲜血碎肉。
没有遗言也没有最后一面。
沈凉摸了摸脸上的血——他脸上很多血，不知道是谁的，但现在很多，都是眼前这个老兵的。
他心情很莫名。
他一直都在心里说，这场战争如果真的到了危险会死的时候，他就直接拉开光幕走人，哪怕暴露传送的存在也没关系。
他一直有底牌，他和这场战争的其他人不一样，他其实没那么多危险，也缺少那么多代入感。
他没必要为了海祇岛拼命，海祇岛不是他的祖国，更没有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