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脏
梦中所有的景色骤变,失去颜色。黑暗追逐我的身子,五彩斑斓的云朵和天空碎裂后一块一块掉下来,像被敲碎的饼干。砸在地面后碎成一滩滩污泥,我被污泥缠住脚后,就被黑暗彻底笼罩、咬碎吞进去……
再苏醒身体一下加重千倍万倍地疼!疼!万蚁噬心、万蜘啖肉那般地疼!
反抗的意志都还没升起就被摧垮,我剧烈打着颤,心里只重复想:我不行了,我好难受,不行,我忍不过去的,我不行,我要放弃。
没人能忍住不放弃……这种痛苦……!
过于剧烈的疼痛下我反而没了那种暴躁、抑郁、焦虑。我出奇冷静,真的,越疼越冷静。可我已经只剩下一个目的:
我要“那个”。
不择手段、抛弃一切都要。
撕咬自己的黑暗,突然成了力量。支撑身体熬住疼痛,翻身下床。身子在微微颤抖,但无所谓。
我摸到梳妆台。那里有顾家明给我准备的护理品,以及化妆品。我没吃过猪肉,但猪跑是稍微见过一点的。因此弄匀简单的粉底、涂上简单的口红、腮红,遮掩惨白的脸色,做得很顺利。
镜子里仿佛是个正常的漂亮狐媚儿。
没人能看到,那些钻在肉里…黑色的…看不到的…阴影而成的“刺”。
我在卧室换回裙子、黑丝,故意脱掉内裤。书房的灯仍亮,顾家明陪了我一个白天,晚上肯定有做不完的工作。我在镜子前确认当前的笑够柔媚够诱惑后,去拿自己杯子,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然后端到书房门前,
“砰、砰、砰。”
“请进。”他道。
我推门而入,故意装得有些羞涩。
“怎么了?”顾家明视线在我腿上停留半秒,然后落到高处,目露疑惑。我装作手足无措脸红地,“给、给你送杯咖啡。”
“不睡觉?”他轻轻笑,起身走过来,接过杯子,顺便牵我过去。书桌旁还有一张简约小皮椅,我怀疑这张椅子摆来本就是为某个女人看他伏案工作的。
要以前我或许会八卦下。
可是。
现在没空。
“辛、辛苦你了,家、家明,白天迁就我那么多,导致事情都堆到晚上。我有点,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所以……”故作害羞地低下头,对了,体香他能闻到么?稍微测算下距离,发现效果不是最好,悄悄挪进一公分。
“真是因为过意不去么?”
顾家明端起我送的咖啡,端详两眼,然后很小很小地呡了一口。
这份警戒尚在我的预料之内。
倒不如说,他没这份警戒,我反而要看低他。
“……”
我故意没答话。
“发作了?你身子在抖。”
他凝重问。
“其实……不是那个,抖是、是、是……”
这句话是谎话,抖的原因就是疼,就是难受。但稍微控制的、改变频率的轻颤,也可以解释成……另一种更旖旎的春色。
“是什么?”
他好奇了。
“我、我做了个梦。”
轻轻抬起头望他,装作那种鼓起勇气但又害羞的模样,脸红不起来,但腮红足够效果。挤出半行泪,我语气慌乱又可怜地捂住脸,泫然欲泣:
“顾家明……”
“我、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我该怎么办…呜……?”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切果然如我所料。
顾家明眸光若灯火般摇曳两下后,便有些轻松地,渐渐笑意浓了。我越装得惊慌,他便越开心。
所有都在计划之中。
“顾家明,真的,你对我,好过分了,我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泪眼婆娑地装作倾诉,实则视线确定了他手机的位置,“家明~我们~不能再相处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我~~”嘴上劝分开眉眼却含情脉脉,真惊讶自己装起来这么容易,是因为,本就对他有这一面吗?
这幅欲拒还应的将溃之姿,就是在等他心动、等他主动进攻。因为这种时候,只有他主动,他才不会怀疑……我等不及了,可越等不及的事情,越需要耐心。
以至于疼痛都刺激得身体一波一波地兴奋。钻在骨头里的蚂蚁,刺进每一颗细胞的暗刺。越等越疼,越疼越兴奋、越冷静。
“你到底做了什么梦?”他问我。
偏过头,“可以、可以不说么?”扔出个令人想入非非的答案。适时搭配躲闪“娇羞”的眼神——尽管都是假货。
我也的确极其不想复述那个“梦”。
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大胆,细节虽模糊,但他自己脑补出过程。这是聪明人的通病。说了一,说了九,那从一到一百他就已经“想到”。
“秋云,你今晚变得好反常。”暖热大手覆盖两颊,顾家明很仔细地捧起我脸看好一会儿,不过终究没吻下去,只是摩挲两下耳垂。
“你、你放开啊~!”我装作羞愤,后退,缩在凳子上,偏过头糯糯地,“什么叫反常…你,你不喜欢算了。”
“喜欢。可你哥怎么办?”
“我不知道。都怪你,你对我太好了,你去想。”
“回来和他坦诚清楚吧。”
“那他肯定杀了我……也会想杀了你……”
“但这是对他伤害最小的选择。”顾家明很认真地,“如果他有愤怨……我替你承受,我帮你补偿。我可以补偿他想象不到的好处。”
“他不要钱。”
“没事,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慕秋云到底要什么呢?我想了几秒,想不出答案。我唯一知道的:他想要我。但顾家明肯定不会把“我”补偿给“他”。
当然……那一天也不会到来。
因为此刻我说的作的一切都是虚假之物,除了某种热切的眼神,以及内心中,愈来愈嘶哑躁动的渴求。
我直直盯着他。
用最情深同时小心翼翼收敛那份热切的眼神。
心底却荒芜漆黑一片。
然后他果然靠近、把我拉进怀里、紧紧相拥。我以为我会因失去底线而难过,但掏心挖肺却只有那种“计划通”的窃喜和兴奋。身体微微发抖着,为即将成功、即将能进行下一步,去拿到“那个”而微微发抖着……
如同濒临报废的机器人,抖下生锈的零件。
我已经完了。
废人?瘾君子?垃(le)圾(se)?
无所谓吧。
只要别再疼下去、别再疼下去、救救我。。。
……
放倒顾家明的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到都怀疑,老天是否故意眷顾我…=或者说遗弃我。
一次索吻,一次要求喝酒,然后在交杯时装成“发作”,趁他找抑制药,偷偷在他杯子里洒进磨好的安眠药。
喝完酒哄两句情话他果然搂着我睡死了,还呢喃梦话,真可笑~确认他睡熟我掏走他手机,借指纹解了锁——谢天谢地这项新技术。然后用支付宝刷脸支付给自己转了些钱——再谢天谢地支付宝的新技术。
我记得门能用手机遥控,搜到私密模式,果然隐藏了这个软件。轻轻一点,门那边响了声电子音和机械音……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
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吧。
小心挣脱他怀,蹑手蹑脚,换好衣服,走到门边。摸到门把手那一刻,好像“那个”就在门外,我轻轻拉……怔住。
门又锁了。
背后响起脚步,顾家明从卧室走出来,拿着手机,正调到那个软件。他没表情地看着我,我也傻傻望着他,但很快冷静,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微颤。
“一开始。”他说。
“我演得很差么?”我问他。
他认真:“演的其实很棒,如果我是第一次见你,我就信了。可惜…你对我那些表情,同过去芷璃一模一样,我看过太多,所以很清楚本质。”
原来不知不觉我在演“慕芷璃”的虚情假意……这个真相简直令我捧腹,但这时候,我根本笑不出来。
这条路走不通了,我再不掩饰疼,抖若筛糠,装可怜哀求他:
“顾家明…我好疼…你救救我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我么…你用药控制我…我当你…妻子…妹妹…都行…或者我不拿名分…你要什么都行…顾家明…这是你的好机会…求你了…求你了……”
他走过来用暖炉似的胸膛抱住我。
“我什么都不要,”他轻声,“我只要你好好的。”“秋云,好姑娘,坚强一点。想想未来,想想你哥,想想,你期待的大学,朋友,新游戏。”
崩溃哭出声:“不行,顾家明,我疼,浑身好疼,像蚂蚁钻一样,我想不出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给我一针就好了,就一针,最后一针,求你了。”
“我陪你一起疼。”顾家明把手腕伸我嘴前。我怔怔,然后恨恨地一口咬住。
滚烫的血液灌进口腔,那股腥味热味,竟真从肚子里涌起股热量,将极少部分的疼痛驱散掉。他疼到扭曲的表情令我莫名快意,别说,有个人陪我一起疼,心情好多了,也不是那么难忍了——甚至有点想笑。
蠢男人……何必呢……?
暖又冷地呢喃。
这次发作持续相当地久,几乎一天一夜,我在十分冷静的心理状况和糟糕至极的极端疼痛下,撒泼打混、欺骗引诱,无所不用其极地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招数,抛弃节操,抛弃底线和道德,甚至抛弃人性……下毒都尝试过。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聪明、脑子能转这么灵活这么快。可惜,招数被顾家明一一破解……然后第二天晚上,疼痛才慢慢如潮水般消褪。我已然濒临崩溃,哭了好久好久,干呕好久好久,恢复过来感觉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恶心到不得了。
我竟然……主动勾引顾家明……为了那种东西……
还是在有妇之夫的身份下……
潮退,我去洗脸,看着镜里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jian样,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痛骂:狗X的慕芷璃,你他妈给老子争气点…!
出去,顾家明就等在门外,黑眼圈贼重,他摸摸我头,温柔问我:“是不是好多了。”
“嗯。”
“昨天的事,我都会忘掉,你别多想。”
“谢、谢谢……”
我羞愧讪讪,不敢抬头,无脸面对这种近乎包容所有的温柔。顾家明不会跟我生气,他只会包容我,管我,抱我到正确的路上。
他想继续安慰。我没准,心疼地让他赶紧去睡觉。他含糊答应,可他进去书房,我偷偷听,里面分明还在工作。
这才明白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有多忙。而我是多任性地,给他添了个比山还重、比海还深的麻烦。
狗X的。
顾家明,老子记住了。
以后…绝对还你……绝对、绝对……
我暗下决心。
那天那波似乎就是彻底最重的一波,反正那次后,又好几次犯瘾,相对较轻,轻到我自己咬牙就能抗衡下去。
其中大概也有我成长了的缘故。
疼过才知道教训,忍过才锤炼意志。许多改变,在这个节点,用刀刻上去了痕迹。唯一不明或喜或忧的,是跟顾家明这家伙,默契越来越深。
有天他突然问我跟一姓安的什么关系?我冷汗,丫的老安来找我了…!赶紧让顾家明安排见一面。
老安恢复如初,才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换件衣服健康到不得了。踏马我算是彻底明白这犊子肯定不正常。互相解释半天,他只是笼统说他跟正常人不太相同,身份也不一般,其他,语焉不详;我这边儿也是,只说有些要紧事,得在这儿让顾家明帮忙,不然要出大问题,其他,也语焉不详。
老安最后看我那小眼神,嘶,复杂得惆怅得,我赶紧跟他解释:“喂别误会啊,我绝对不会对不起我哥的……”
他神色才好不少,不过仍相当忧虑。
送走老安,我继续在顾家明家里住了下来,在他帮助和指导下,一点点磨炼意志和培养情操。我开始健身,开始让他教插花、刺绣……没错他个大男人竟然会刺绣,据他说这是他以前为骗小姑娘所学,没学半个月,就有挺高水平。
他还微微自豪说,他学习能力和数学能力一直挺强,虽然没上过大学,但高数内容都是过一遍就明白,算东西从来不用辅助工具。
我琢磨:这踏马不是跟我原来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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