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造化斋主
其中有的人会在磕完后说几句真挚感谢的话,有的只是默默地用力磕头,然后盯着徐胜看,仿佛要将他的长相铭记在心中,还有的人询问名号,决定回去后便在家中立长生牌。
徐胜就这么在旁边站了一下午,此行没有任务奖励,兼之对手太弱,够不上“捣乱”的要求,也没有演绎灵格的作用,可图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
幸存的玄器门弟子躲在门内,不敢出去,免得被那些来悼念的受害者亲属迁怒,他们脸上大多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过去看到那帮同门兄弟欺男霸女为所欲为的时候,他们也曾萌生过欣羡的念头,可终究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可能是良心未泯,也可能只是缺少胆魄,但无论哪种此刻都只剩庆幸。
幸亏自己没有跨过那条线,否则只怕也成了京观的一部分!
其中还有几人向徐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盖因在之前审判的过程中,出现了几名诬告者,试图借此机会弄死与自己有过节的仇人。
对这类诬告者侠僧也没有偏袒,对方若是将小罪说成大罪,内容不严不实,便打一顿板子,略施薄惩,而诬告者若是凭空捏造,则打断一条腿或一条胳膊作为惩罚。
正如之前侠僧说过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群活下来的玄器门弟子肯定不都是无辜,其中必然也有人干过吃饭不给钱,调戏良家,欺行霸市的恶事,但只要不是重罪,徐胜都没有追究。
在这人命贱如草的乱世,指望人人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并不现实,关键在于要守住底线。
可即便标准放得如此之宽,还是有足足四分之一的人没能及格。
“这下,侠僧可是满意了?”
玄器门的长老,莫鱼肠的姥爷商仲明拄着拐杖来到徐胜身旁,声音沙哑,只是一下午的功夫,他便宛若老了二十岁,精气神与上午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老爷子错了,真正感到满意的人是他们。”
徐胜指了指那些在京观前又哭又笑的百姓。
商仲明为之语噎,看着那些来来去去的百姓发呆,对方正在为玄器门的遭难而欢呼。
如雕像般站了好一会,他走到京观旁,看着塞在其中的莫鱼肠的头颅,不由得悲从中来,老泪纵横道:“侠僧为何行事这般狠绝,就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徐胜反问道:“一个強暴少女之后,还要用吴钩刺进少女的下體,将脏器拉出体外,把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十七岁孩子?”
“……”
“你的外孙死了,你悲痛欲绝,难以接受,可别人的孩子死了,他们难道就不会悲伤不会痛苦?你的外孙是人,别人的孩子就不是人?”
“……”
“你应当庆幸,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用酷刑的人,没有千刀万剐,也没有折磨灵魂,只是一刀叫他形神俱灭,我都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心慈手软之人。”
商仲明仰面长叹,无奈道:“人都已经死了,请侠僧口下留德。”
“人死了,所以才更要盖棺定论,何况我没有评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阐述他曾经做过的事,如果这也算不留口德,那绝对是因为他生前不干人事。”
“老朽找人问过了,原来侠僧此行是为了铁家被灭门一事,老朽不敢说莫门主一定与此事无关,但终究只是一种猜测,侠僧就没有想过,万一是你冤枉了他呢?”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且不论这些弟子门人的作为,身为门主的莫干将是否有连带责任,单论莫鱼肠的跋扈,身为父亲的他就决计谈不上无辜,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孩子的罪行,父母有一半的责任,你觉得呢?”
“女儿早夭,女婿身为一派之主,忙于公务,故而教导孩子的责任其实落在老朽身上,依着侠僧之言,是否要一刀将老朽斩了呢?”商仲明带着怒意倔强道。
“十七岁的人了,也就在你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如果他的所作所为是你唆使的,我早就出刀了,你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质问我吗?”
徐胜瞥了对方一眼,这老头身为玄器门的话事人之一,居然无人告发,着实令他讶异,让师兄乔梁暗中调查之后,发现这老头居然常有行善之举,在当地百姓中的口碑极好,乃是玄器门罕见的清流。
如果当地有谁得罪了玄器门的人,想要活命,就会求到商仲明身上,而商仲明也总是愿意帮忙说项。
甭管他是故意唱白脸收买人心,还是真的心有仁德,徐胜审判的标准是论迹不论心,自然不会对他出刀。
可惜,慈爷多败孙。
丧孙之痛对商仲明而言,比肉体的惩罚更重,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前来祭拜的百姓来来去去,一直站到黄昏,天色暗淡。
蓦地,商仲明开口道:“莫干将不会回来的,你不用在这里等了,他这个人我很清楚,就是这般冷血的性格,为了功业,什么都可以不顾。”
说完,他便伛偻着身子迈入大门,步履虚浮,宛若重病之人,留下一句:“你去红叶郡的黄龙庙找他吧,他应该就在那里。”
“……多谢告知。”
乔梁来到徐胜身旁,问道:“他没有撒谎?”
“至少灵能并未发出警示。”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想要赎罪?还是觉得都是女婿的过错?又或者他其实在故意用真话误导呢?”
“谁知道呢,反正去一趟黄龙庙花不了多少时间,先过去看看吧。”
第三百七十章 直捣黄龙
徐胜没有立即动身前往黄龙庙,而是先去找当地的一家书坊,委托坊主将今日之事写成公告,免费分发到附近城镇,并要求公告上面必须写清楚每一名被诛杀的玄器门弟子的罪名。
此举看似不够大气,却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术,所谓宣传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文过饰非,颠倒黑白,这种事在江湖上太常见了,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广播,除了黄兵镇当地人知晓真相,外地人只能靠听闻,很容易被有心人误导。
乔梁不解道:“师弟并非在乎虚名之人,为何对此事这般执着?”
徐胜道:“不在乎虚名跟不在乎被人冤枉是两码事,退一步讲,我可以不要虚名,但绝不允许给恶人洗白脱罪,几十年后被塑造成无辜善人的形象,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便觉得不痛快,恶人就该被打上耻辱柱遗臭万年。”
正如法院要对外公布审判结果和犯人的罪名,此举可以建立公信力,让公众明白,犯人是罪有应得。
不去管大众怎么想,只要自己爽了就好,那是独行侠的做法,反正我独来独往,你们的看法损失不了我一个铜板,冤枉我是你们这些人没脑子,我为什么要替你们的无知辛劳?
最典型的例子是中黄药师,宣称:“黄老邪自行其是,早在数十年前,无知世人便已把天下罪孽都推在你爹头上,再加几桩,又岂嫌多了?”
但身为一方势力之主,就不能这么任性了,因为你的名声不只是你个人的名声,还关于团队的荣耀,同样的情况若是发生在洪七公身上,他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这会连累到整个丐帮。
“对付这帮恶徒,不仅要在肉体上予以摧毁,还要在精神上让他们无立足之地,不能叫他们占领道德高地。”徐胜果决道。
乔梁若有所思道:“师弟这番话倒是发人深省……受教了。”
“哈,师兄客套了,是现在出发还是休息一晚上再动身?”
“师弟明明已经迫不及待,何必多次一问。”
“这不显得我有悌义吗?”
“哈哈,师弟倒是实诚,一晚上而已,我撑得住,不能因我一人耽误师弟你的诛恶大业,出发吧。”
……
红叶郡在北方,灵能“只履西归”无用武之地,加上人生地不熟,途中时常要找人询问,确认所处方位,故而两人赶了一晚上的路,直到翌日黎明,才堪堪抵达黄龙庙。
徐胜抬头看了一眼被清晨雾气缭绕的黄龙山,察觉其中的异常气息,知晓自己还是慢了,便对乔梁道:“赶了一夜的路,师兄不妨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找一找当地有哪些美食,顺带替我带一份早餐。”
乔梁先是一愣,旋即会意道:“行,那师弟你动作可得快一些,早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哈,我尽力吧。”
徐胜找到一条山路,拾阶而上,身影没入雾气之中,很快便如同被吞噬般再也瞧不见踪迹。
乔梁倒是没有担忧对方的安危,相比之下,自己被擒为人质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身为走南闯北的镖师,阴沟里翻船的倒霉事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当即收敛气息,低调地离开。
在雾气中行走的徐胜很快迷失了方向,明明是往上走,可过了一会就变成了往前走,而且找不到向上的台阶,前方道路的两侧能看到茂密的树林,可就是触摸不到,好似会跟着人的移动而移动。
“这可不是主人家该有的待客之道。”
徐胜停下了脚步,观察四周景象,他拥有灵能“禅心不动”,迷惑心智类型的幻术对他无用,只能是改变地形的阵法。
“主人在家吗?在家的话请出来,否则洒家就要敲门了。”
“洒家就要敲门了……”
“敲门了……”
徐胜朝前方大声喊了一句,声音竟而形成了回音,来回振荡,明明前面也没有类似山壁的阻挡物——显然困住他的阵法拥有防止声音定位的功效。
徐胜叹了一口气,大家都听见了,他可是喊过话了的,可惜嗓门太小,又或者主人家的听力不大好,所以接下来他不得不大力敲门,如果因为力气太大,不小心把建筑敲坏,那也绝不是他的错,是东西的质量太次,应该找建筑商赔钱。
下一刻,就见他双手捏拳向内一碰,元气剧烈震荡,双拳中间有一点光亮闪现,凝成一个拳头大的光球,散溢的能量甚至引动天地灵气激荡。
“等、等一下……”
阵法外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对方从散溢的气息中察觉到一丝不妙,可惜仍是迟了。
“贯地歼霸波!”
随着徐胜将光球打入下方地面,数息之后,脚下的山体开始剧烈颤动,宛若即将喷发的火山,紧跟着地面绽裂开一道道粗大的裂缝,毁灭的光芒从中扩散而出。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爆,狂暴的能量由内向外掀翻大地,山体宛若被塞入炮仗的蛋糕般炸裂,数不尽的泥沙土石被炸上了天空,混着花草树木以泥石流的气势扑腾而下,周遭地面轰鸣不绝。
片刻之后,等到一切平息下来,只见原本就不算高大的黄龙山直接被炸掉了三分之一的山体,露出深黄色的内壁,什么浓雾什么阵法,全都跟着烟消云散。
山顶上的黄龙庙虽然并未处于坍塌的范围,可也遭到余劲波及,塌掉了外墙和三分之一的建筑。
失去阵法的遮掩,一道道散发险恶气息的人影在周遭出现,将徐胜包围在内。
“侠僧空想,你不要逼人太甚!”
一名与莫鱼肠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走上前来,阴沉着脸恐吓道。
徐胜利用灵能“慧眼识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反问道:“莫门主在屠杀铁家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要逼人太甚?”
“侠僧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铁家惨案是我所为?”
“此事简单,只要你在我面前大声说一句‘此事不是我做的’,真相自然就能水落石出。”
“……”
“无话可说了吗?洒家发现你们这群恶贼都有相同的思维模式,我对别人这么做可以,别人对我这么做不行,洒家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徐胜向前踏出一步,雄劲扩散而出,震得山体剧烈摇晃,随后就听见一阵巨大的声响,却是山顶的黄龙庙又塌掉了三分之一,沦为废墟。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不过如此
莫干将对徐胜的指责避而不谈,侃侃道:“侠僧你拥有鉴谎之能不假,可谁能保证你不会栽赃陷害呢?在下有没有撒谎,皆在你一念之间,若硬是无中生有,污蔑在下,又有谁能证明在下的清白?”
徐胜看着对方,道:“洒家将你儿子明正典刑后,曾想过你若是听到消息连夜赶来,便可省去我追查的工夫,但你那老丈人就劝我趁早熄了这念头,因为你这人冷血功利,不会在意区区一个儿子的命,如今看来,还是老丈人懂女婿啊。”
莫干将阴沉着脸道:“杀人亲子,还当着受害者的面提及此事,毫无仁心,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侠僧?”
徐胜嗤笑道:“你杀别人全家可以,别人杀你儿子不行,哈,你还是别再开口了,身上那股双重标准的恶臭又扩散了,简直令人作呕。”
莫干将面露一丝怒意,但很快被他忍了下来,道:“就算是侠僧,也不能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徐胜催动灵能“有问必答”,问道:“你是铁家惨案的参与者吗?”
莫干将控制不住嘴巴,但早有提防,立即道:“此事與我無關。”
徐胜道:“现在,证据有了。”
莫干将面不改色道:“还是那句话,真话还是撒谎,不过是阁下的一面之词,如何服众?”
“你似乎把洒家当成迂腐君子了,可惜,洒家不吃你程序正义那一套,把你打死之后,证据要多少有多少,比如你从铁家夺走的宝物。”
徐胜微微抬掌,便要动手,忽有一人道:“且慢,侠僧何必着急动手呢,你与莫门主并无旧怨,何必为了一个毫无瓜葛的铁家拼个你死我活,何不彼此各退一步,莫门主交还铁家的宝物,保证不追究杀子之仇,而侠僧你杀了玄器门那么多人,连莫门主的独子都死在你刀下,对铁家也算是有足够的交待了,双方就此罢手如何?”
徐胜都懒得驳斥了,对方的心思他一清二楚,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的事?”
对方也不生气,笑眯眯道:“鄙人段先森,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受莫门主邀请,来为两位说和,不过在下人微言轻,知道侠僧未必愿意给这个面子,因此又请来了雪山派的‘傲雪苍狼’杨凌。”
段先森五指并拢掌心朝上指向旁边一名白发刀客,刀客有意威慑,背后立即浮现一匹雪白巨狼的虚影,散发出五品灵格的灵压。
“还有‘苍空劫火’安腾静马。”
“久仰侠僧大名,果真威风凛凛,如人间明王。”
恭敬回话的是一名阴阳师打扮的瀛州人,对方背后跟着浮现一只双眼散发赤色光芒,有着三条腿的大乌鸦,看起来有点像“金乌”,可通体黝黑,乃是瀛州妖怪“八咫乌”,同样是五品。
“还有长生道人苏柏杨。”
“佛友杀气太重,大违佛门修行真意,若不悬崖勒马,怕是要堕入邪道。”
说话者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乃是众人中最具卖相,看起来最为正派的一人,他背后浮现的灵格虚影郁郁葱葱,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一样是五品。
“以及长生道人的师兄百目天君司马无痕。”
“哼!”
最后一人面如瓜铁,目若朗星,身着黑淄道袍,手持金丝拂尘,乃是众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虽然没有现象灵格,但身上散发出了四品层次的灵压。
“明明是在黄龙庙,结果此地既无黄龙,也无和尚,只有一群邪魔外道,”徐胜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傲血白狼、无生道人、百目魔君,果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看结交的人就知道,莫门主果真不是善类。”
除一个不认识的瀛州人以及明显是假名的段先森,其余三人皆是江湖上有名的邪道高手,徐胜都有听说他们的名号,傲血白狼杨凌是雪山派弃徒,曾为了抢夺魂器偷袭杀死自己的师傅,无生道人和百目魔君干脆就是出身邪派无为教。
段先森用遗憾的语气道:“沒想到堂堂俠僧居然也是壹個以名取人的人,因为听了江湖上的不实传闻,未经亲自证实,就随随便便的对别人的善恶下判断,实在叫人大失所望……”
“够了!”徐胜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们的布置应该都完成了,就别再啰啰嗦嗦了,动手吧!”
段先森讶异道:“你明知我在拖延时间,却还由着我在那边一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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