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棍下不留生 第95章

作者:造化斋主

夏侯家微一沉默,继而笑道:“侠僧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刚直豪爽,不才要是再客套下去,未免显得虚伪,那便直言不讳了。

“摆渡帮若还幸存,夏侯家即便再忌惮少侠和莲花寺,也一定会为他们撑腰,否则将来还有谁愿意投效夏侯家,可它既然已经不存,此事便可轻轻揭过。

“至于侠僧在长河城做的那些事,从利益论,我们夏侯家还要对少侠你说一声谢,毕竟一个民生安稳的长河城上交的赋税必定多于混乱的长河城,至于是谁当家作主,我们并不在意,甚至我个人还想将这套规矩推而广之,只是这么做难免会引起各方地头蛇的抵触,缺少一个由头,不得不遗憾搁置。”

唐徵明嘻嘻笑道:“没想到兄台这么明事理,那此事倒也简单了,道谢就不用了,你们记在心里就行,咱们君子之交淡如水,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就此别过。”

“你想得美!”

夏侯杰忍不住驳斥了一句,但很快就受到夏侯俊的眼神警告,只能不乐意的闭上嘴巴。

“这位就是‘断岳枪’唐少侠吧,论里子我们夏侯家的确是受益的一方,但论面子,夏侯家却是被折辱的一方,若不采取行动,难免要被人耻笑。”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侯俊的语气依旧温和文雅,丝毫不给人以威胁的感觉。

徐胜道:“既然夏侯氏也对长河城的新秩序乐见其成,不会插手改变,那我可以公开道歉。”

这时,一直安静的夏侯灵忍不住惊讶道:“啊,你真的愿意公开道歉?”

“我虽不是出家人,却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打诳语。”

“可、可是我二哥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闯荡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你这样做会不会叫人瞧不起,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徐胜解释道:“知悉内情的人不仅不会瞧不起我,反而会佩服我,至于那些只看表面,看不清内涵的庸人,他们瞧不起就瞧不起吧,一个人本就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我辈行事只求俯仰无愧,若事事在意他人目光,那什么事都做不了。”

夏侯灵不断点头,附和道:“也对,如果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也不会杀那么多人,我很好奇,佛门不是讲慈悲为怀吗,便是遇见恶人,也该劝他们改过自新才对,为何你要将他们全杀了,这也算是功德吗?”

“单靠杀是杀不尽的,但每杀一人,就能阻得同样为恶的五人、十人,如此又能救得将来可能被他们所害的五十人、一百人,这自然就是功德了。”

“可杀人就会沾染业力,你难道不怕……”

“咳咳!”

夏侯俊用力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少女的发问。

夏侯灵嘻嘻一笑,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道:“你们接着谈,等你们谈完了正事我再问。”

夏侯俊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徐胜道:“长辈宠溺,让侠僧见笑了。”

“哪里,令妹天真烂漫,叫人欣羡。”

“言归正传,即便侠僧愿意公开致歉,我们也不会接受,毕竟做得太敷衍了,说出去也没人信,也就糊弄一下江湖新人,稍有阅历者都不会认为夏侯家得了面子,反而会更添轻视。”

唐徵明帮腔道:“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我师弟到贵府磕头认罪,再请几位江湖前辈旁观佐证吧?”

夏侯俊失笑道:“这么做岂不是平白为家族竖一强敌,我便是再才薄智浅,也不会提出如此昏聩的要求。”

“那你想如何?”

“我想请几位到夏侯府作客,然后依照江湖规矩以武论交,若我方胜,还请侠僧为长河城之事道歉,若我方败,便是夏侯家技不如人,自然也不好意思提出要求。”

唐徵明嗤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都请我们登门作客了,我们难道还好意思赢你吗?分明是想借我师弟的名头,来做夏侯氏的踏脚石。”

第二百零六章 化干戈为玉帛

徐胜若有意化解彼此的恩怨,这一战就必须得输,毕竟他无缘无故插手了别人的势力地盘,依照江湖规矩并不占理,哪怕从客观角度看,他的行为既有利于当地的百姓,也让夏侯氏从中获益,可江湖人不看重这些,至少表面上得表现得不看重。

现在被削了面子的夏侯氏有意化干戈为玉帛,请徐胜上门作客,切磋武艺,身段放得足够低。

徐胜若输,自然是双方和解,握手言欢,他若胜,那就是蛮不讲理,得势不饶人,不仅会加深彼此的矛盾,在别人眼中,也只会觉得他行事蛮横,甚至进一步认为他过往对恶人酷烈不是因为嫉恶如仇,而是他飞扬跋扈惯了。

这一战的关键,并不在胜负,而在于双方的态度——但这并不妨碍夏侯家的人用击败侠僧一事往自己脸上贴金。

当然,徐胜若是一名独行侠,大可拍拍屁股走人,不给面子又如何,你夏侯氏不过一守户之犬,还能为了此事追杀我?

但他不仅是莲花寺的得意弟子,而且还主政一方,是四谛郡的实质掌权者,若他到别人的地盘上胡搞而不给个说法,那么别人也可以到四谛城胡作非为。

如果徐胜直接向夏侯氏宣战,吞并地盘,外人反倒无可指摘,一切用实力分个高低便是。

夏侯杰闻言,眉目一挑,龇牙道:“你们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唐徵明有意捣乱,只要将这场谈判弄成一团浆糊,谁也不占理,一切反倒干脆了,于是挑衅道:“是自信还是自视甚高,要不要现在做过一场,比个高低?”

夏侯杰握住腰间的刀柄,眼神凛冽,气势汹汹道:“来就来,怕你不成?”

“杰弟!”

“师兄。”

夏侯俊跟徐胜连忙阻止一触即发的两人,前者尤为着急,真要弄得谈判破裂,吃亏的反倒是夏侯家。

镇压了族弟后,夏侯俊转身看着徐胜,等待对方答复,他知道对方才是主事者。

唐徵明传音入密道:“师弟,你真打算委曲求全,用自己的名声去成全别人吗?遵守江湖规矩虽然不错,但剑锋一旦收入鞘中,不识抬举的家伙就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除非你打算以后走扮猪吃老虎的路子。”

徐胜没有回答,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道:“贵方的邀请我接下了,唯独一处需改一下。”

“何处?”

“若我输了,自然是道歉无疑,但我若赢了,凡夏侯家之势力辖地,皆依循长河城的制度,帮会争斗以高手决胜,不要累及无辜。

方才阁下不也说了,有意想将这套制度推而广之,只是缺少一个由头,现在我主动给你们制造一个,若那些地头蛇不服,皆可怪在我的身上。

如此一来,夏侯家若胜,则赢得面子,夏侯家若败,则赢得里子,无论胜败皆有利可图,岂不美哉?”

夏侯俊闻言一怔,初时觉得荒谬,可细细品味后,发现倒也不无道理,因为落败能赢得里子,对外大可说自己是故意输人,连面子都能一并维护。

只是侠僧的这一提议,分明是不肯妥协,有意强硬到底,而且对自身实力非常有信心,笃定一定能赢,才会提出这一建议,这令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冒犯就冒犯吧,夏侯俊想到徐胜背后的莲花寺,以及对方作为招牌弟子所受到的看重,很快就将心中的那点不愉快摒除。

“好,既然侠僧有此美意,我等又岂会拒绝这杯敬酒,请!”

对于他们这些豪族子弟,看人下菜不过是基本功,于夏侯俊而言,徐胜是跟自己平起平坐同等江湖地位的人物,那么被稍微冒犯一下,根本不算什么。

若换成没有根脚的独行侠,他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只能说,独行侠有独行侠的自在,大派弟子有大派弟子的倚仗,同时前者缺少靠山,后者多出牵挂,各有利弊。

……

徐胜一行人跟着夏侯俊来到了夏侯府,略去三百年世族的豪奢风景布置不提,夏侯氏没有玩什么下马威之类的把戏,而是将徐胜当成了上门的贵客好生接待,族长之子亲自出门迎接。

说到底,双方没有利益之争,只是些许面子有碍,犯不着喊打喊杀,何况彼此也已经协商好了解决的办法,作为乡邻大洲的名门正派子弟,当然要以礼相待。

“两位师叔,席上皆是素酒,无须顾虑,请满饮此杯。”

给徐胜和唐徵明敬酒的是一位名叫夏侯廉的年轻人,他同样也是莲花寺的在家弟子,法号戒慢,尽管平日三人并无交情,甚至未曾谋面,但有了一层同门的关系在,立刻就亲近了许多,因此被家族派来接待客人。

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夏侯氏就算没有听说过这句话,也懂得这一道理,大凡邻州的名门大派,都被他们派合适的族人去当弟子,若真有发迹的,他们也不会吝啬下重金培养,只不过这些大派都会防着他们一手。

唯独莲花寺大开方便之门的同时,又要求出家弟子断绝尘缘,令这些世家又爱又恨,既想要从中学到一些真本领,又不愿意派出族内的天才,否则万一这位天才族人受佛法感召,决定割舍牵挂,皈依我佛,岂不是要哭死。

一番招待下来,可谓宾主尽欢,若非顾忌莲花寺的戒律,又觉得侠僧不可能恣意放荡,只怕夏侯氏还要派几名美女侍寝。

接下来数日,夏侯氏没有着急举办武会,而是派人领着徐胜一行人游山玩水,享受当地的美景美食,仿佛彻底忘掉了武会之约。

徐胜等人也没有光顾着享乐,修行之事并未耽搁,方清月成功入门《真阳诀》,而绮梦也在唐徵明的指导下,顺利晋升九品“灵徒”。

“这夏侯府中好多的冤灵。”

晋升之后,灵觉变得更加敏锐的绮梦忍不住感慨。

“世家豪族嘛,这种事太常见了,哪家豪门府内的水井里没有冤死的魂?就算家主以仁德治家,真有子孙杀了奴仆,难道还能大义灭亲不成?只要一个不忍心,其它族人就敢有样学样,门风就这么败坏了。”

身为世家子弟的唐徵明对此表示见怪不怪,当初他就是受不了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又自觉无能改变,这才离家出走。

他忽然想起一事,忙叮嘱道:“你可别告诉我师弟,以他的性格,听闻之后不可能不管,到时候事情就难解了。”

“放心吧,妾身又岂是不知轻重之人。”

(斋主:请假两天,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第二百零七章 式神召来

夏侯家的演武场,群贤毕至,除了夏侯氏跟徐胜一行人外,还有济州本地的江湖耆宿。

终究不是打生打死的决斗,亦非利益之争,双方甚至约定不动用灵能,纯比武功术法,免得出现伤亡,故而现场气氛颇为友好,彼此招呼,谈笑风生,不时响起一阵“久仰久仰”。

徐胜虽然不喜这类杂事,可好歹也执掌过一郡政务,不说如何长袖善舞,寻常的接人待物倒也不会出错。

何况还有唐徵明在,这位的交际能力自然是没的说,身为世家豪族子弟,他享受过一掷千金的奢靡,体验过流浪江湖的疾苦,既接受过佛门戒律的训导,又在烟花柳巷风流快活过。

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不过是寻常本领,上能陪玉皇大帝指点阴间阳世,下能陪地痞乞儿谈古说近,才是他真正的能耐,那些修炼过灵格“纵横士”的灵修也未必有他的交际水准。

有唐徵明居中调和,自然不必担心会起什么争执,即便有谁瞧徐胜不大顺眼,有意寻隙,也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寒暄过后,便是正题,按照双方的协商,赛制是三局两胜,毕竟请了那么多客人,若是只看一场比斗,恐怕兴致还没起来就已经结束,未免有些扫兴。

第一场比赛,徐胜一方派出的是小清,夏侯氏派出的则是夏侯杰。

“竟然是女人,”夏侯杰撇了撇嘴,“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赶紧认输,我不喜欢打女人,但更不喜欢输,别指望我会手下留……喂喂,比赛还没开始你怎么就攻过来了!”

擂台上,只见面无表情的小清将手中雨伞一转,无数水珠从伞底下喷出,如漫天箭雨般射向夏侯杰,逼得夏侯杰哇哇大叫,边闪边挡,好不狼狈。

裁判连忙叫停小清,但小清根本不与理会,继续狂轰滥射,直到徐胜出声喝阻,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你这娘们不讲武德啊!”

夏侯杰及时催动灵能,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鳞片状的护体气罩,倒是没受多少伤势,唯独身上的衣服被水珠射出一连串的密集洞眼,化作烂布条,尤其是裤子被彻底撕烂,难掩春光泄露,一双手遮了前面遮不了后面,甚是尴尬。

外人多少要给主人家一些面子,只得强忍笑意,可夏侯氏的族人就没那么客气了,纷纷捧腹大笑,令夏侯杰又羞又恼,急忙跳下擂台去换衣服。

“违背规则,这一场就算我方输了。”

徐胜起身道。

夏侯氏的家主有些犹豫,不战而胜在其它场合是好事,唯独不适用这一次,因为这次无论胜负都对他们夏侯家有利,所以比起实际的胜负,场面的好坏反而更重要一些。

徐胜用这样的方式认输,很容易给人一种双方约好打假赛的感觉,对邀请来作为见证者的客人未免有些不够尊重。

我们远道而来就为了看一场假赛?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还邀请我们做什么,耍猴呢?

“不需要让,刚才的不算,我们重新再比过。”

这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好新衣服的夏侯杰匆匆返回擂台,主张继续比赛,倒是解决了夏侯氏族长的犹疑。

“既然本人坚持,那便重新开局吧,少年人争强好胜,比起白送的便宜,更想要亲手争取。”

徐胜客随主便,没有反对,于是比赛再度开始,这次小清得了叮嘱,倒是没有抢先出手。

“刚才是我没有防备,让你占了偷袭的便宜,别以为我只有这点本领,而且那一招也让我看清了你的实力,只要我认真起来,解决你轻而易举。”

面对夏侯杰的挑衅,小清只是皱了皱眉头,道:“话真多,快点出手。”

“小心了!”

出言提醒的瞬间,夏侯杰拔刀出鞘,飞身疾斩,一刀四闪,上下左右,难辨虚实。

若小清手中拿的是其它兵刃,要挡下这又快又晃的一刀绝非易事,但眼下她只是将伞面挡在身前一旋,便将刀势尽数挡下,完全不需要去分辨虚实。

她手中的伞既是魂器,也是神兵,伞面并非寻常的布料,而是由瀛州妖怪“土蜘蛛”的蜘蛛丝交织而成,刀刃斩在上面,竟好似斩在金属上,迸发一连串的星火。

然而,夏侯杰运用的乃是家族绝学“四象刀法”,一刀之中蕴藏明刚、明柔、暗刚、暗柔四股劲力,妖怪雨伞顿时被弹开,高高扬起。

小清只觉五指发麻,却是力道上远不及对手,但她半步不退,扬起的雨伞陡然一压,随身而走,自左侧一窜而出,如盘地毒蛇吐信般暴起,直扎而去,握柄一旋,伞面转动螺旋劲力。

小清在武道上的天赋一般,甚至可说是平庸,虽然她现在已经改练术法,但也要防备被人近身的情况,因此徐胜消耗行善值,直接帮她把神道无螫流提升到了大成,此刻的应对倒也不落下风。

“好劲法!”

见对手尚有反抗之力,没有预料中那般脆弱,夏侯杰反而更为兴奋,高喝一声,掌中长刀颤动,碰撞之后不退反进,长刀一掀,迎面再斩!

裂帛声中,长刀划破空气,与伞身数度交锋,迸发星火不绝。

螺旋劲力沿着刀身冲入手掌,令夏侯杰虎口发疼,但他不以为意,眸光发亮,周身刀光闪烁,宛如钢铁刺猬一般,继续正面交锋,向前逼近,四种劲力轮番交替,令对手应接不暇。

四象刀法以春夏秋冬为意象,春为明柔,夏为明刚,秋为阴柔,冬为阴刚,四季更替,一刀强过一刀,且每进行一次四季更替,就会反馈回一股力量,令使刀者拥有源源不绝的气力。

小清虽有大成境界的神道无螫流相抗,可又哪里是同阶武者的对手,她修炼的“雨女”也是术法系妖怪,对肉身强化有限,不敌对手的“嘲风”,被迫得节节败退,一路退到擂台边缘。

夏侯杰察觉胜机在前,当即大喝一声,背后浮现一尊龙首犬身的灵格虚影,浑身力量大增,就连双臂肌肉都膨胀起来。

“狂夏火中莲!”

这一刀剔除了其它类型的劲力,只剩明刚,威力刚猛无俦,哪怕破不了防御,也足以将对手打落擂台。

千钧一发之际,小清撤去雨伞防御,手结法印,身前浮现五芒星的图案,赫然是阴阳术中的“式神召来”。

刹那间,一尊土陶般的玩偶从五芒星中显现,瞪着硕大呆愣的眼珠,一副没搞清状况的模样。

刀已出鞘,夏侯杰自然不可能收招,反而继续加催劲力,之前他担心这一刀会重伤到小清,因此有所保留,眼下既然有了阻挡物,便再无顾虑,一时间,空气炸裂,附近的气流都被这一刀迫得向两旁散去。

只听一声震耳金鸣,刚猛刀刃劈在土陶玩偶上,雄劲鼓荡,竟是反被震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