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鱼快动
微弯的眉毛尚且带着几分稚气,脖颈娇嫩得好像新剥开的百合花,说起自己这一个礼拜的糟糕心情时,她白皙精致的小脸蛋微微泛起淡红色,显得格外洁净无暇。
多崎司心情复杂地问:“既然那么生气,为什么还要原谅我的?”
“还不是食堂卖柠檬水的阿姨骗我!”
二宫诗织托着腮,语气还显得有些忿忿不平:“今天中午吃饭时,我去买柠檬水。阿姨问我那个经常和你一起来的少年呢?我直接说你去乌拉圭捡牛粪了。阿姨惊讶地说乌拉圭是在南美洲吧?我说对啊有什么问题?阿姨说南美那地方乱得很,马路上一定到处是人的大便、苍蝇满街都是、厕所一定没水冲、人人都有枪、总统隔天就换一个,那少年看起来那么柔弱,除非被军阀老大看上,不然肯定活不长。”
说到这,小可爱略显无奈地笑了下,接着说:“当时我一听到阿姨这样说,整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我虽然生气,但还没有想让你死啊,所以就只好让你从乌拉圭回东京咯。可等我吃完饭,回到教室用谷歌一查,才发现我被骗了!南美洲是很乱,但偏偏乌拉圭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你在那捡十年八年牛粪都死不了!”
多崎司朝着学校的方向,双手合十:“感谢食堂阿姨。”
“这次就算了,也不好再把你赶回乌拉圭。”二宫诗织微微倾着头,“下次再惹我生气的话,我就不一个人生闷气了,我会直接哭给你看。先警告你哦,一旦哭起来,我可不会顾虑四周的目光,一哭就是一整天,你受得了吗?”
“真的?”
“真的哦!”
“我尽量。”多崎司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二宫诗织脸色一亮,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我要把这件事记到日记本里。”
“你有记日记的习惯?”
“嗯……翻阅旧日记是我最大的乐趣之一。每天发生的事不论什么,开心不开心都如实记录下来,有时候翻看到一些矫情的地方,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可爱用笔戳着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十岁那会吧。那阵子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想着记录下来,看看以后回头翻看会有怎样的感触。当时特别用心去写,一本本子用削得细细的铅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
“没有间断过吗?”多崎司有些佩服。
“嗯,今年记的最有意思。每次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就开始记,每每写到一半就睡着了,有些地方现在还看得出来断掉的痕迹。当然啦,也不可能天天都记,有时候太忙,又或者上次你和樱良去我家那种情况就会断一天。”
比记日记,多崎司格外佩服的是坚持。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写日记,到现在应该写满了十几本笔记本了吧。
“把每天感想都写下来了吗?”
“我可写不了什么感想,只是简单记一些日常罢了。”
“那多没意思。”
“没法子呀,谁让我笨。”
“完全是一种徒劳嘛。”
“是啊。”二宫诗织满不在乎地朗声回答,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多崎司:“我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他们看的书都是什么养牛大全、土豆栽法、108种渍菜的腌渍教材之类的。既没人看过《战争与和平》,也没人看过《麦田里的守望者》,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去哪有时间感想?”
多崎司想起家里发芽的土豆:“土豆栽法听起来蛮有趣,我最近也想种。”
“回头我教你。”
小可爱咧嘴笑了一笑,左手支着脸颊,右手握笔,像是解一元二次方程般随意地在日记本上写起字来。
【6月18,周五。上午阴天,下午晴天。】
【一个礼拜后,我看到从乌拉圭回来的kiki,他剪短发了。气质没什么变化,但感觉有点怪,说不上怪在哪,就是觉得那个给墙壁涂上漂亮油漆的油漆工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是好是坏呢?这样的问题太难为十五岁的诗织酱了,所以我决定不去想好坏。毕竟我还可以在东京呆9个月,太早决定好坏不行的,是好还可以,是坏那就太影响心情了。】
【还有,这混蛋居然说诗织酱写日记是徒劳!!!】
【太令人生气了,但我好不容易才消气,不舍得那么快又生气。所以先攒着,留着等下一次他气到我的时候再一起生气,然后两个礼拜不搭理他!】
期间店里来了两个女性顾客,一人捧着一个盒饭在盘边坐下。
两个都是上班族,算个美人,化和衣着都很整齐,气质不错。她们一边小声地谈着事情,一边慢慢地吃饭、喝咖啡。
其中高个子的女孩好几次转头看多崎司,小个子则好几次摇摇头。
二宫诗织一面写、一面交替着观察她们。
过了会,高个子女孩开口和多崎司搭讪,两人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小个子女孩偶尔插上一句,眼里满是小星星。
话题都是顾客与店员之间的话题,其余的多崎司一概不回答。
二宫诗织很满意。
只是当高个女孩走向他,询问便利店内有多少种丝袜,自己穿哪种会比较好看?多崎司答了后,顺便礼貌性赞美她的腿,她就害羞地道了一声谢谢。
小可爱很不满意,大声喊道:“kiki,跟我走!”
“去哪?”
“青森县!!!”
多崎司本想说大晚上去什么青森县,但瞧着她一脸“你再问我就生气”的表情,啥也不敢说。
匆匆换回学校制服,挎上书包,带上那一箱摄影器材跟着她出门。
在便利店前面的一个加油站,出口处停着一辆奔驰斯宾特房车。
栖川唯坐在车门处的座位,身前的挡板上放着手提电脑。见到多崎司上车,她只是抬头轻轻瞥了眼,又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的事情当中。
“不是说等九点他下班了才来吗?”栗山樱良躺在沙发椅上问,多崎司看了眼,她手里捧着一本《古都》,作者刚好也是川端康成。
二宫诗织没好气道:“还等的话他就要出轨了!”
“出轨?”
栗山樱良审视一眼多崎司,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能性非常大。”
“污蔑!”
多崎司辩解道,随后找了个独立的位置坐下。
“听点什么音乐好么?”司机在驾驶室问。
“尽可能催人入睡的。”多崎答。
“明白了。”
车厢内响起坂本龙一所作的曲子,有许多不同版本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除了纯音乐外,还有同样由坂本龙一作曲的歌。
播放到《Jardin secret》这首法语歌时,栗山樱良跟着哼唱了几句。
我有一把通往秘密花园的钥匙
它在我的心里
我把它藏起来
把门关住
多崎司还没开始学法语,不过这首歌恰巧是他听过的为数不多的法语歌。
歌手Cécile Corbel是法国人,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手机铃声《Arrietty's Song》正是这位歌手唱的。
从东京开车前往青森县大间盯要跑很长的路,从地图上看800公里左右。晚上十点多,房车离开首都圈,多崎司就放倒椅背,躺下睡了过去。
快半夜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点出声地猛打车窗,多崎司被吵醒,透过玻璃船看夜幕下的高速公路,沿路排列的路灯变得隐隐约约。
三位少女都睡了过去,司机也不再放音乐。
多崎司看了一会雨,闭眼继续睡觉。
“kiki~~”
“什么事?”
没有下文。
多崎司睁开眼,回头看了下。
小可爱调整了下睡姿,小嘴嘟囔,发出不明意义的呢喃。
原来在说梦话。
多崎司重新闭上眼睛,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微微亮。
高速路两边尽是青翠山林,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或许说没停,只是车子跑出了下雨的地区。
早上五点,房车平稳地开下高速公路,在晨曦的迷雾中穿行,于早上六点钟,抵达目的地,一个本州岛最北端,略显荒凉的沿海小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幕:多崎少年初临大间町(1)
多崎司对着镜子,穿上新买的沙滩裤和白T恤。
来到大间盯后,四人就住进了这家位于海边的名宿,名字叫【Remom】,多崎司的房间是一个8榻榻米大小的房间。
沙发和床都是格调沉稳的陈年旧物,橡木嵌花地板,光泽恰到好处。墙上挂着几张本地风景照,窗户挂着白纱窗帘,往外看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几艘脏兮兮的渔船无精打采地浮在港口。
房间不坏,的确不坏。
多崎司往窗口外拍了张照发给星野花见,并附上文字。
【想和你行走在南伊豆的海滩上。】
还没去过南伊豆海滩,不过很多人都说不错,那跟着说总没有错。
等待回信的时间里,多崎司目不转睛地看着海平面上飘浮的云絮,看它们变换姿影,向东流转。
不带行李乘坐夜车是实在令人感到快意的一件事,靠着椅背眼睛一闭,简直就像在晃晃悠悠散步的路上被卷入了时空漩涡之中。
这里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烦人的乌鸦叫声、桌面上没有任何等待解决的问题、没有无可挽回的复杂的人际关系,唯一拥有的,只是脚上穿着的旧网球鞋。
然后,下车了。
旧网球鞋换成沙滩拖鞋,所有的问题又不得不重新面对。
窗口下的庭院中,三位少女在那吃早餐。
咖啡、苹果酥、薄煎饼和沾蜜糖的牛角包。咖啡是刚泡好的,还在往外冒热气。
“我先去渔业协会商谈一下借用渔船的事。”
栖川唯擦了擦嘴,停止用餐。紧接着她从手袋取出黑色发带,衔在嘴上,两手捆绑似地把散落在背后金发拢到脑后,手腕一转,迅速扎起一条单马尾。
提着摄像机站起来,余光略而窗口的少年。
他双手抱在胸前,望向远方,半眯着的眼里传递出几分期待,以及对未来的迷茫。晨光略显贪婪地照在俊秀的脸颊上,荡漾着一股稍纵即逝的忧郁感。
简简单单的白衬衫,摆放整齐的沙滩凉鞋、冒着凉气的可乐罐、空调出风口的水雾——永无休止的夏日之梦。
脑海里快速构思出这一组片段,栖川唯用镜头把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
带有海潮味的南风吹来,微微摇晃白纱窗帘。
少年似乎被什么惊醒,睁开全部眼睛。
镜头随即移向他视线前方的大海,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将水面照射得闪闪发光,天空摄人心魄般蔚蓝见底,天气好得无可挑剔。
星野花见发来消息,多崎司掏出手机回复。
【花见:好看,再来一张。】
多崎司只好朝着窗口外又拍了一张。
找角度时候,刚好看到身穿白色无袖衫,水蓝色短裙的金发少女走出民宿。
拍好照片,点击发送。
【花见:得了,这两天乖一点,我会让樱良盯着你的。】
【多崎:老师要不也过来吧。】
【花见:明天有个教研会议,忙着呢。】
【多崎:老师过来海边的话,就可以看到老师穿比基尼的样子了。不瞒你,那场面我之前就梦到过。】
【花见:老师家又不是没泳池。】
【多崎:恳请老师奖励我这个乖学生。】
【花见:嗯嗯嗯……会考虑的。】
结束对话,多崎司下楼吃早餐。
栗山樱良喝着咖啡,书不离手。看到他下来时,她想起刚才栖川唯的举动,便冲着多崎司笑了起来。
那是成绩单上清一色都是A的,十足优等生的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