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鱼快动
栗山樱良轻点了下头:“这样的人只适合出现在梦中,他可以带你体验最美好的风花雪月。如果是在活生生的现实中遇到的话,这无异于一场灾难。用太宰治的话来说就是:他自人山人海之中走来,只为给你带来一场空欢喜。”
空欢喜……
小可爱双手在水下抱起膝盖,反复咀嚼这其中苦涩的味道。
“傲慢呢?”栖川唯转过身,看着栗山樱良淡淡地问:“以对他的观察来看,他算不上一个懂礼貌的人,但也绝不是个傲慢的人。”
“特立独行,就是最大的傲慢。”栗山樱良回忆这与多崎司相处的时间,慢慢整理文字:“不特立独行,选择多数人通行的道路,持续前进,这聪明的活法。只有很少的人可以一直行为端正、抱持坚定信念,不顾旁人看笨蛋的目光,在一片非议声中活出自我。”
栖川唯若有所思地点头:“和你倒也蛮像的。”
“或许吧。”栗山樱良笑着说,“以前我迷茫的时候,总认为自己是个软弱、容易孤独的可怜女孩。现在再回想,其实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是个任性、孤高、觉得世上到处都是蠢蛋的傲慢女孩了。”
说完,部长大人从浴池里出来,朝更衣室走去。
曼妙的少女身躯,不断有水珠滑落。
小可爱也从浴池里爬起,迷迷糊糊地换衣服,迷迷糊糊地回到合宿的寝室。
室内开着灯,几个同学都缩在被窝了玩手机。
冷气开得也很足,也许是刚从热水中出来的缘故,吹了一会,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二宫诗织穿上鞋子,打算到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瓶水。
入夜了的集训地非常安静,月光犹如雪花般洒落在地上,照得柏油路面一片莹白,与路边草坪上萤火虫闪烁的光点相互辉映。
走了几分钟,飞蛾环绕的自动贩机出现在眼前。
小可爱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借着灯光在那看书的多崎司。
四周黑暗一片,仅有这台自动贩卖机散发着孤独的灯光,青白淡漠的冷光投射到杳无人息的世界里,少年被勾勒出来的身体轮廓,散发着一股令人痴迷陶醉、不可自拔孤独气质。
空欢喜吗?
二宫诗织抱着双臂,没敢再迈出脚步。
觉得有些郁闷,也毫无办法。如同吹过身边的风一般,没有轮廓没有重量,喜欢了无法留住,讨厌了也不能拳打脚踢。
月色流淌,耳边充斥着大海的波涛声夹杂着夏虫啁啾的鸣叫,似乎还能听到蛙鸣。
一只萤火虫被风吹着飞离草坪,在北海道少女眼前漂浮。
与北海道的萤火虫相比,这里的萤火虫在夏夜中放出的亮光更为鲜明,小可爱几次伸出手去抓,那抹小小的亮光就在她指尖闪烁流动,但却怎么也碰不到。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灯光映照着洁白的纸张,多崎司反复盯着这段话看了许久,合上书揉了揉眼眶。
书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很好看,讲述了一个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故事,以及战争和霍乱阴霾之下的一段哥伦比亚历史。
多崎司打算回头推荐给小可爱读一下。
毕竟,相比加西亚的另一部巨作《百年重名》,一个没有门槛、人人可读的爱情故事显然更适合青春活泼的少女体验。
四周传来虫鸣,星空在头顶闪烁。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视线透过前方的榉树,可以眺望山下的夜色。
镰仓的夜晚远没有东京那般璀璨亮眼,不过却显得温馨宁静,恰到好处。
转身打算回去,多崎司楞了一下。
二宫诗织就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看着自己。
她穿着淡粉色宽松T恤,下身是到膝盖的米色短裙,头发散漫地披在后背上。
风吹过来,榉木叶子互相碰撞,少女看起来柔弱闲适,又非常美丽。
“你怎么来了?”多崎司笑着问。
小可爱轻轻开口:“渴了。”
“要喝什么?”
“纯净水好了……”
多崎司顺手给自己买了瓶可乐,两人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木制长椅上坐下。
小可爱踢掉拖鞋,赤脚踩着光滑的地面。
十只脚趾可爱地排列在一起,娇嫩得像是刚从豆荚里剥出的豆子一般。
想摸一下,抱一下。
多崎司脑海里倏地掠过这一杂念,但这火热的想法很快就被可乐罐冰凉的触感浇灭了。他拉开拉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然后把布满水珠的铝罐贴在额头上继续降温。
二宫诗织拧开瓶盖,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看书?”
“我的房间被小姨非法入侵了。”多崎司无奈苦笑了下,握着乐可罐:“今晚呀,你的kiki可能就要睡在回廊上数星星了。”
“可以去我被窝里呀~!”
二宫诗织停下喝水的动作,瞪大眼珠子看他:“如果kiki愿意的话,诗织酱不会拒绝的。”
那一双黑眼珠水灵灵的,闪烁着亮光,美极了。
多崎司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得有些入迷。
“欸,怎么不说话了?”小可爱得意地眨眼,“kiki反悔了是不!”
“啊不,诗织酱的眼睛真好看。”
“就只会哄人,没一点实际表现。”小可爱甩着头发,小嘴嘟囔:“东京人最爱撒谎了,一点都靠不住。”
“我觉着这是对东京人的污蔑!”
“哪里污蔑了?”
多崎司手指摩擦着铝罐上的水珠,懒洋洋地和她解释:“东京人最爱撒谎,这句话最早出自川端康成的《雪国》,是驹子用来骂渣男岛村的。而川端康成出生在大阪,妥妥的关西人。众所周知,关东人和关西人之间互相贬低是常有的事。所以说嘛……最爱撒谎这件事,很大可能是川端康成对东京人的恶意贬低,不足以为信!”
“哈哈~”二宫诗织一下子就乐了,握着小锤锤轻锤了下他的肩膀:“kiki总是有那么多理由为自己辩解,真不知道以后想起来这些话,你心里会不会害臊。”
“不会啊。”
“脸皮厚!”
“不是脸皮厚。”多崎司摇头,开口为自己辩解:“一般来说,需要我解释的人,通常是我在意的人。以后回想起这些经历也只会觉得惬意温馨,怎么会觉得害臊哩。”
“诗织酱也是kiki在意的人吗?”
“非常在意的。”
小可爱抬起手,打了个招牌式的帅气响指:“那么,kiki能完成诗织酱的一个心愿吗?”
“说说看。”
“刚才有一只萤火虫捉弄诗织酱……”小可爱随手一指,奶凶奶凶地说道:“kiki要帮我报仇,让那些萤火虫通通都围绕着诗织酱转!”
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无数萤火虫在幽暗的榉树下聚集起舞。
风中的树叶不停晃动,绿色的光点就像小时候玩的弹珠球一样,随风顽皮跳动。
多崎司抓了抓头发,苦恼地说:“这个要求也太离谱了吧。”
“我们那的人都是这样提要求的!”
“好可怕。”
小可爱手上比划了个挖坑的动作:“做不到的就要被拉去土豆坑里埋了哦。”
“那我努力一下~!”
多崎司把书放到长椅上,然后牵起她的手。
温柔纤细,没有一丝粗糙感。
也不知道常年种土豆的少女,怎么可以有一双这么手感这么好的手,好像顶级的神户牛肉一样滑腻。
多崎司心里想着这些煞风景的事,而被他牵着手的小可爱,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像只在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指不定下一秒就要窜出胸口。
不敢抬头。
不敢说话。
只是盯着自己的脚,被他牵引着走上草坪,来到月光照不亮的阴暗深处。
风声听得更清楚了。
一抬起头,夏夜的黑暗更为深邃,萤火虫摇曳这身姿,在漆黑中留下出奇鲜明的轨迹。
“看好了哦。”
多崎司温柔地笑着,伸出左手食指。
亲和力被动会对所有生物生效,这里有这么多萤火虫在,总会有几只对自己产生亲近情绪的。
在小可爱紧张而又期待的注视下,一团小小的绿光划着漂亮的光轨,停留在他的指尖上。在那逗留一会儿,这才向东飞去。
那道光的轨迹依旧在少女心中滞留不去。
“好神奇啊~”
二宫诗织扬起脸,暖暖地笑着:“这么做到的?”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漆黑中闪烁着明晃晃的亮光,恍如一泓黑色的湖水。想在这清亮纯净的眼睛里中游泳,在这泓黑色的湖水中赤身游泳。
这双眼睛里闪烁的是爱情的滋润光泽啊……
多崎司心里交集着奇妙的憧憬和温暖,眉毛一挑,自信地笑着:“即将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十六岁少年的多崎少年,他的存在是奇迹的代名词。”
帅得无可救药!
小可爱鼻子发酸,视线变得模糊,喉咙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多崎司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脑袋:“这才一只,远远不够。”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幽暗的榉树林深处摇曳而来,无数闪烁的光点盘旋在两人身边,连接成一条光河,点亮整个夏夜之梦。
二宫诗织视线转了好几圈,慢慢朝前伸出手。
一团闪烁的光点脱离光河,落在那纤细白皙的指尖上。那抹淡淡的光倒映在眼里,却彷佛燃烧中的火花一般耀眼。
这是一个失去真实感的时刻,像是进入了狸猫与天狗存在的世界。
多崎司依然牵着她轻柔像一棵水草般的小手,看着她眼里新奇的目光,笑着说:“欺负你的萤火虫现在已经被收拾了,那可以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啊……没事啦。”
小可爱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雪白的后颈:“就是觉得kiki也好像萤火虫呀。”
“萤火虫?”
“嗯,会发光,同样也碰不到。”
多崎司把她的手抬高:“现在不是碰到了吗?”
“现在而已嘛。”她摇摇头,随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下:“好啦好啦,青春期少女综合症懂不!不时迷惘一下,伤感一些很正常的啦,kiki你就知道关心大姐姐,哪会知道女高中生有什么心事。”
“或许吧。”多崎司没有反驳,而是轻笑着说:“不过诗织酱那么可爱,了解一下也不坏。”
“可爱?”
二宫诗织哧哧笑了下,眼里着映绿色的光河说:“再夸我一遍。”
“可爱极了。”
“要加上名字。”
“诗织酱超级超级可爱。”
小可爱脸上绽放着极其开心的笑容:“有多可爱,能不能具体形容一下?”
“……不能。”
“为什么?”
多崎司老实回答:“俏皮的情话不能对别人说。”
小可爱俏皮地眨了一下左边眼皮:“那么kiki给我说个不俏皮的情话吧。”
这……
应该不算违背承诺吧。
多崎渣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稍稍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不管以后诗织酱走得有多远,我也要把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