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鱼快动
早上九点，搭上荒川线刷着黄色车漆的电车。作为东京唯一保留下来的路面电车，整条线的铁轨都是在车辆和行人间蜿蜒向前。
多崎司在最后排坐下，掏出手机和星野花见聊天。老旧的单节电车发出喀当喀当声，缓缓驶出站台。
【多崎：去同学家拿点土豆，明天早上给你做土豆沙拉吃。】
【花见：土豆？】
【多崎：对的，来自北海道的土豆，味道一定很不错。】
【花见：我记得整个一年级只有二宫同学是来自北海道（微笑.jpg）】
【多崎：呃……普通的同学关系，请相信我对你的忠诚度！】
【花见：真有那么乖？】
【多崎：如果有天整个东京都被暴雨所淹没，那必然是因为我的真诚感动了上帝，而不是因为新海诚他瞎拍了一部电影。】
【花见：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敢出轨一样废了你！】
多崎司：“……”
窗外，电车紧沿着屋檐奔驰向前，绿色的灌木丛，盛开的紫阳花时不时飘过眼帘。车一进站就叮叮当当地响，上来的多是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
其中有三个结伴出行的老婆婆坐在他的侧边，她们低声讨论着什么，偶尔还冲着多崎司慈祥地一笑。
看孙女婿的眼神！
多崎司忽然想起《傲慢与偏见》开篇的那两段话。
【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一位太太，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这真理还真是够深入人心的，每逢这样的单身汉搬到一个新地方，尽管邻居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却坚持把他视为自己某一个女儿的合法财产。】
这很合理。
多崎司现在虽然和有钱的单身汉不搭边，但他有着一看上去就知道这人很聪明的帅气外表，所以谁不想这样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女婿呢？
如果还能同时和自己发生点深入浅出拖泥带水的交流那就更好不过了。
在大塚站站下了电车，多崎司按手机地图的导航，沿一条小型商业街一路往前。
临街店铺五花八门，什么XX事务所、小旅店、居酒屋、花店面馆咖啡厅等统统不加区分地混在一起，穿着随意的老年人在街上慢慢踱着步子，面馆前晒日光浴的黑猫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一切都洋溢着古旧，但却令人感到亲切的氛围。
走了一会，多崎司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
一栋两层的平层楼房，一楼是个音像店，店门上方挂着橙色“CD＆DVD”字样的霓虹招牌上，两边贴着流行歌手的广告海报。
二楼是个小阳台，还有几盆小番茄。晒衣杆上晾着女孩的衣服，风铃的纸条随风飘扬，奏出清脆透明的音色。
多崎司给二宫诗织发了条消息。
过了几秒，头上“哐”地响起开窗声音。仰脸一看，活泼的少女从窗口探出头，挥着手大声喊道：“你来得好快啊，我以为你要下午才到的。”
“没什么事就早点来了。”多崎司回道。
“钥匙给你，接着。”二宫诗织抛下用纸包着的钥匙，指了指后面：“楼梯在后面的院子里。”
多崎司从两栋楼的间隙走到后面，是一个小庭院，相当荒芜的庭院。墙角栽有几颗树，有时微弱的风吹过，树木发痒似的摇晃着叶子。
走进庭院，沿着架设在外墙的楼梯走上二楼，二宫诗织已经推开了门在等他。
一件有些宽松的蓝白条纹T恤，还有同样宽松的深绿色短裤，打扮意外的有男孩子气，但在她身上看起来却一点都不违和。
多崎司怔了下，脚步放缓。
“怎么了？”二宫诗织看了他一眼，一副轻快的样子打招呼：“快上来，已经准备好了冷饮给你。”
多崎司笑了下：“有些怪……”
“哪里怪？”
“呃，怎么说呢。”多崎司视线移到她露出来的小腿上，用有些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原以为你会打扮得更加精心一点的。”
二宫诗织低头看了自己一下，又抬头看向他，柔和的眼瞳湿润而略带光泽。
接着，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地问道：“我觉得没问题啊，难道我这个样子就不好看了吗？”
多崎司点了点头：“依然好看。”
这种简单的，没有过多装饰的打扮非常适合她。又或者说，小可爱是那种随便列一排赞美之辞都能用来形容她的女孩子。
“很棒！”
二宫诗织眨了眨眼：“那种一有机会就抓紧打扮自己的女孩子，我觉得kiki的兴趣应该不会很大。”
“有道理。”
“而且……”二宫诗织朝前着他弯下腰，嘴角微微翘起：“你不觉得这种风格意外的令人心动吗？明明是一点都不起眼的打扮，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咧咧的，但随便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不经意间展现出女孩柔美的身材曲线，还有一眼就能看到全部大腿……kiki很喜欢的，对吧？”
粉色的……
多崎司觉得自己被晃得有些晕，只好艰难地仰起脸。
“哈哈，快点上来。”二宫诗织直起身，“外面热，进屋凉快凉快。”
等多崎司走上楼梯后，她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出来：“新买的，它以后就是kiki专属的拖鞋了哦，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我没打算来第二次……
二宫诗织歪着头，调皮地笑了。
于是这句话便吞回了肚子里。
第九十二章 坦白，事情也许会变得简单点。
换鞋进屋。
二宫诗织从小冰箱里取出一壶饮料，端着走过来。
不出意料，准备的是柠檬水，加了冰和新鲜的柠檬片。
“我去拿一次性杯子。”她弯腰把水壶到桌面上，直起身，撩了下散落的几缕头发。
等待的间隙，多崎司打量了眼整间屋子。
和他那个出租屋的布局一样，区别是这里大了许多。
干净整洁的棕色木地板，天花板没有发霉，刷着蓝色底漆的墙上挂了贴画和挂历。
扭动视线，靠近阳台的地方并排放着两张旧木桌、一把转椅。滚筒式的窗帘下，整齐地堆放着书以及文件架，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笔筒里插着几支圆珠笔和铅笔。另一张木桌上堆满了各色的细绳，看来她把神社的工作带回家里来赶工。
靠左边的墙下有张简易单人木床，雪白的床罩，没有什么粉色毛绒玩偶之类的东西。
床头上安着木板，上面放着小型组合式音响。床的侧边是木衣柜，还有带镜子的梳妆台，台面上只有护唇膏和梳子。
干净，整洁，整个房间有股淡淡的香味，是多崎司喜欢居住的环境。
收回视线时，他看到了像小山一样堆在厨房边上的土豆。
“土豆很多，没骗你吧。”
耳边响起二宫诗织的声音，他回过头，两人视线相接。
她脑袋一偏，笑道：“我自己吃的话，估计有一半会因为发芽而扔掉。”
“这么土豆都要搬上二楼，很累啊。”
“哈哈……送土豆来的邮递员一袋袋帮我扛上来的。”
“邮递员服务这么好的吗？”
“不，他本来是不送上楼的。”二宫诗织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桌面上，歪头看他：“但是我可爱呀。”
多崎司点头：“我猜到了。”
“美少女果然是有特权的呢。”
“令人羡慕。”
二宫诗织搬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腿翘起。裤脚略微向上翻起，大腿往上屁股往下的地方露出了一点，婀娜多姿的曲线。
多崎司低头喝柠檬水，不去看。
“欸，真的不看吗？”
“不看。”
“下次就没机会了哦，毕竟这次是kiki主动开口说要来的，我可没信心能再请动你。”
“那也不看。”
“kiki好棒，我果然没看错人。”
二宫诗织开心地笑了会，喝了口水，两人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说，多崎司在听。
一开始说的是她北海道的老家，一个偏僻的北海道沿海小镇。
又小又破、又老又旧；天气预报是对象区域之外、电车两小时一趟、便利店六点就关门；既没有书店、也没有牙医、没地方招工、也没有人嫁过去……
讲着讲着，她又说起了自己那个除了种土豆什么都不会的父亲、大和抚子类型的母亲、就读的小学和国中（国中整个学校只有四十多人）、国中三年级时作文比赛得的奖品（自行车一辆，不过没骑一个礼拜就被人偷了）。
没什么波澜起伏的人生，但多崎司听得很认真，像在听人讲一个遥远陌生、风俗奇妙有趣的国度。
“你知道一个学校只有四十多人是什么概念吗？”
二宫诗织忽然这样问道，没等多崎司回答，她又自顾自吐槽了起来：“就是那种即便是我考了全校第一，都找不到人炫耀的无奈啊！”
多崎司开玩笑似地问：“所以你来东京，就是为了考第一然后找人炫耀的吗？”
“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柠檬水，长舒一口气，语气颇有些感慨：“可东京太变态了，我原以为我可以轻松考进年级前十。结果入学考试才勉强进入前百，第一次月测拼了命去学，也就只进了前五十。”
“很厉害了。”多崎司认真地说道：“我们学校很多人从小就是受精英教育长大的，你能考进前五十，非常了不起。”
“可前五十远远不够。”小可爱摇了摇头，“最起码要考进年级前十，我交的那一半学费才可以全部退回。”
“还有两个月多时间，加油。”
“kiki你那么棒，要不辅导一下我的学习？”
“欸？”
多崎司猛地摇头：“我们无法一起学习。”
他又不傻，眼前这少女绝对是准备打着学习的名义来攻略他，这种机会不能给！
“kiki是不是想歪了？”小可爱手撑着下巴，眼里闪烁着笑意：“这问题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帮和我一起学习，只此一点。yes还是no，请你考虑得单纯些。”
明明是你一直不单纯好不……
“我，呃……”多崎司思考了会，字斟句酌地答道：“我一般不喜欢麻烦，而且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人盯着，我不敢和别的女生走太近。”
二宫诗织隔着餐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视线沉静。
“你喜欢的人？”
“嗯。”
“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多崎司问：“让我想想该不该回答可以吗？”
“当然，说不说都看你的心情。”
“那还请你要保密。”
二宫诗织紧紧抿起嘴唇，眼神像是在说没问题。
“星野花见。”说出这个名字，多崎司原本有些杂乱思绪通畅了许多，他缓缓呼吸了几次，神情平静地说道：“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也正在交往。”
二宫诗织愕然片刻，感叹道：“不愧是东京帅哥，连谈个恋爱都那么令人惊叹。”
说完，她或是无奈或是自嘲地笑了下，拿起杯子凑到唇边。由于光线的作用，一瞬间她的眸子仿佛染上了柠檬片的色泽，平日丰富的表情也瞬间从她脸上遁去。
多崎司低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膝盖。
二宫诗织连续喝了几杯柠檬水，像是回味什么似地闭上眼。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屋内，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粒子变得格外漂亮。
大概沉默了十多分钟，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我要下去修整一下庭院，你在这等我一会吧。”
多崎司抬起头：“修整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