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鸽
他可能真的不够聪明。
他不收贿，但他并不够了解，商人的心思。
数年前，他的第四个孩子降生，终于是个男孩，过了一段时间，抓周之时，邀请了不少人同观，而这一观...就出问题了。
包策的儿子很给他争气，一手笔一手书，似乎有走上仕途的吉祥之意，那一日，包策宴请多人，极为开心。
这本来只是个小事，但不巧，让有心人给记到了心中。
京林商会的一位老板过了一段时间，上门拜访，别的什么也没拿，就拿了一根用的看起来有些不怎样的毛笔，想要送给包策。
包策自然是断然不应，但那老板，却给了包策一个看起来似乎并不能拒绝的解释：这是他儿子之前用过的，他儿子当年也是在抓周之时抓到了笔，玩了多年，在几位师傅的教授下，很快就学会了写字，如今已经能写近百个字，兴许能帮到公子；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礼，就是根破笔。
包策本想拒绝，但又想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并不要紧。
他自己几乎不喜欢任何的娱乐，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写字，而且又事关儿子，于是松动了一下。
而这，就是【蚁穴】。
公子应该也要练笔了吧，试试我这根，柔韧，不伤手。
县太爷平日里也要写文书吧？您看我这根，专门搜集的上好狼毫。
这只是之前我去拜访XX先生，从他那里求来的，我自己恐怕辱没这只好笔，还是县太爷拿去用了吧。
公子也到了年纪，该试试私塾了吧？我儿子也在上私塾，那里的老师是远近闻名的XX秀才，您要不要我帮忙，送进去？
拉伸——
无限的拉伸——
底线在不停地破碎——
包策的心防也逐渐被攻破——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吃个饭。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聚个会。
酒楼吃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县太爷铁面无私，大家都知道——
无休止的奉承、不停攀的关系，下一步...便是求帮忙。
县太爷，我最近那里遇到点儿问题，XX没审好，但绝对没问题，只是时间来不仅，您能不能帮帮忙？
我要过个关口，但并未有那边的通行证明，您能不能动动手？
包策实在没想到。
包策也实在没料到。
他更是，完全抵挡不住这种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的阴谋。
到了后来，他甚至违背的自己，违背了良心，甚至...
“那个包怀英，没有收下棋子？”
在包策离开许久之后，他的马车接上了一个人，开口便这么问。
包策摇了摇头。
“奇怪，云州的事不是说，那赵略和包怀英年轻之时喜欢对弈吗？难道包怀英现如今已经放弃了这种喜好了吗？”那人摸着下巴，斟酌了一下，略有疑惑。
包策面无表情，没有说什么。
“明明是弟弟相赠，竟然不要，这包怀英莫非是瞧不上这些普通棋子？”
包策不想跟他解释：“既然这棋子给你送了，我二哥没有收下，那接下来就别再烦我了。”
“哎呀——别急嘛，包兄——”那人一听包策的话，立马摆出一副笑脸“不就是帮忙送点心意嘛。”
包策面色不变。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他已经陷了进去，所以并不能怎样。
“哎呀...包兄你也知道，这外驻将军死，难免会有些牵扯嘛...”
包策皱起眉头：“外驻将军？”
他骤然瞪大眼睛：“那是你们干的！？你们疯了！？”
“唉唉唉——您别这么喊啊，要别人听到该怎么办。”
“你——你！”包策抬起手，指着那人，一脸愤恨，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摆，在屋子中胡乱挥舞。
“您别激动，这怎么可能是我们干得呢？我们哪敢——呵呵，是我们的那位【殿下】干得。”
包策手僵在空中，整个人木在车中。
那位殿下？
皇子吗——
“我早就该知道，你们必然有背景...”
“呵呵，这京师附近，哪一只商队背后会没有什么势力？这可是封州！”那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人笑呵呵地说“包兄，您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可就不能当没听到了啊。”
包策闭上眼。
完了，自己又跟他们扯上了一层关系。
越卷越大。
他几乎是被动地，成了某个皇子麾下的一枚棋子。
送棋子？
是想说二哥是陛下的棋子，也想说我也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吗？
要告诉二哥吗？
可...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又想起了包怀英的那张脸。
他不想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事。
包策睁开眼睛，看着那位【朋友】。
“那我就再帮你最后一个忙，快说！”
【朋友】呵呵地、温和地、善意地说：“不麻烦不麻烦，只是稍微需要您帮点儿小忙。
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第187章 以防万一
荀武跟着包龙图商量了一会儿，离开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一旁，扯着嗓子瞎指挥的姬怜儿。
“小白，你怎么坐在这？没追出去？”荀武跟上去一句。
“追上去？谁啊？”姬怜儿有些迷惑。
荀武沉默了一下。
也对，就像包怀英不想去怀疑自己的弟弟一样，这包策毕竟是包怀英的表弟，而且不是亲兄弟胜似新兄弟，荀武没有提前说的情况下，就算姬怜儿再谨慎，也不可能偷偷追上去。
“那行，你过来，我们说点儿事情。”荀武想了一下，叫上了姬怜儿，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怎么了？你该不会怀疑那位包策大人吧？我看他人挺好的，为官也很清廉，还是大人的弟弟...”
事实上，荀武其实也不是很怀疑包策，毕竟他早几年就认识了包策，在荀武看来，包策这人还是很好的。
而姬怜儿一向更加直接，基本上是纯看面相，觉得谁坏谁就得坏，觉得谁好她就不会太怀疑。当然了，第一印象往往不那么准确，所以她也偶尔会弄错，不过她毕竟精通追踪、潜入，倒是不会出现大问题。
比方说荀武，那也是经过姬怜儿的一番“考验”的。
虽然也没多长时间就是了。
“我也没怀疑他...主要是今天他有点儿不太寻常。”
“不太寻常？哪里？”
荀武提起了之前在屋子里的事情，把包策送棋子给包怀英的事情说了出来。
“就这？也没什么啊？咱俩不也经常送东西吗？”
这自然是实话，姬怜儿和荀武认识没两天，就找出一大堆武功让荀武挑，荀武也把自己的武功都交给了姬怜儿，这之后俩人虽然没有频繁交换礼物，但事实上其实非常贵重。
就比如说，姬怜儿在江南参加“面具楼”时，费劲心力，甚至受了次伤，就为了给荀武找一块儿面具，顺便再拿到那本《幽足》秘籍；而荀武也投桃报李，把朝廷送给他的麒麟果掰成了两块儿，送了她一块儿。
朋友之间、亲戚之间送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儿，这有啥大不了的？
“不一样。”荀武却说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他认真地看着姬怜儿，说“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次【不同以往】。”
“嗯？”
“包策和包怀英大人是兄弟，我之前也见过他，所以有印象，包策先生之前去看望包.大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带礼物，最多也就是捎带点儿自己也想吃的野味，让包夫人帮忙料理——他们两个是绝对不会送礼物的。
更，不会送【喜欢的东西】。”
“啊？”姬怜儿稍微有点儿不明所以。
“我们两个，或者说我，虽然跟着包.大人，但本质上并不是官，而是帮忙的人。
你也不是真正的捕快，而是一个热心肠的江湖人。
我们都不是官，所以本质上是绝对不一样的。
官...是不可以有【爱好】的。”
姬怜儿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了片刻，逐渐明朗了起来。
“原来如此...”
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然效仿，而且这也会成为别人施展阴谋诡计的机会。
但说是这么说，姬怜儿却清楚，这个世界很难有人能做得到这种事，因为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泥塑的菩萨..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觉得不同寻常...”
包策送礼，从逻辑和风俗上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件事发生在两位清廉好官，一个还是包怀英这种明确表明自己绝对不收任何贺礼、礼品的人之间，那这件事就有问题了。
很不对劲。
“但...我也确实没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说除了这一点，都很正常。”荀武接着说，语气有些犹豫“而且，他还是大人的弟弟，我也确实很难下决心怀疑他...”荀武有些迟疑。
“这样啊，你是怀疑他，但并不想让包老大和别人知道吧？”
荀武轻轻点头。
毕竟只是以防万一，没事最好。
“跟踪朝廷命官，还是在京城，怪刺激的——”姬怜儿琢磨了一阵子，露出一个笑容“那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别看他走远了，但我照样找的到他，追的了他。”
这荀武自然不担心。
姬怜儿的职业素养，荀武相当认可。
“不过，你得小心一些...四大名捕，不容小觑。”荀武说的很认真。
姬怜儿稍微回忆了一下。
之前她试着去存放黄金的仓库看过，结果发现那照无眠精明的离谱，每次觉得有机可乘，他就会提前做好布置，丝毫不比荀武差。
而且，荀武虽然擅长侦查，眼力极强，但毕竟武功并不碾压她。可那照无眠一流级别的战力，而且据说随时有可能成为宗师，她实在也不敢上去作。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个照无眠不在的时候，这才匆匆调查了一下雕像，给了荀武一个确认。
她本来还以为，四大名捕不过如此，未必有荀武厉害，但现在她却很清楚，四大名捕——包括霜满秋，都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别管霜满秋憨不憨，要是当时是霜满秋守在那，姬怜儿就根本没机会接近，下毒都不好使，因为霜满秋的内功是无视这些东西的。
作为守卫专精的人，她可能没其他捕快那么敏锐，但守护的目标谁也别想碰。
人家可是能站一天动都不动的。
这一点姬怜儿有亲身体会，刚刚她想捉弄霜满秋，结果她堂堂姬怜儿，竟然没法从霜满秋手里把工具、盒子之类的小物件顺走，这可真让她无比惊讶。
在四大名捕守护的京城中，追踪一个朝廷官员，这种事难度不小啊——
嘿嘿嘿，那我怎么也得办成了！
姬怜儿燃起了斗志，荀武看到她那兴奋样，就知道姬怜儿打起精神了。
“嘿，等我好消息！”说罢，仿佛黑猫跳楼一样，姬怜儿咻一声就跳出屋子，不一会消失在楼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