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具祸以烬
房间似乎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窗帘被拉上，灯也没有被打开，房屋中唯一的光源来自床头柜上放置着的两盏靠在一起的蜡烛，一支蜡烛粗壮些，一支蜡烛细小些，它们橘黄的烛光弥漫在房间，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而防火女此时正坐在床边，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烛火的光芒打在她的侧身上，勾勒出一个有些朦胧的剪影来。
“啊...您回来了，灰烬大人。”
防火女微微抬头看向灰烬，但她却并未想平时那样起身迎接，反倒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身旁。
“请做过来吧，我有些话想跟您说，当然，您肯定也有事情想要问我。”
她笑靥如花，本就绝美的面庞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加迷人，灰烬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头动了动。
他依言走到防火女身边与她并肩坐下，两人的距离相隔的极近，只需要微微一动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肩头。
防火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手也轻柔的探向灰烬，与他两手紧握在一起，指尖摩挲了片刻后，十指相扣。
灰烬并不知道她这番举动是为何，但他能感觉到一丝丝瘙痒在心中浮现，这是种陌生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
“有些事情想必夏拉格儿已经跟您说过了吧？那只猫咪虽然外表看着可爱，但能在那个时代存活如此长久的生命，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它虽然并无战斗力，但却知晓许多秘闻....不过有关我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我亲口告诉它的。”
防火女的手不知为何握的很紧，与灰烬的手掌之间没有半点空隙。
“也就是说你真的....超脱了轮回？”
“呵呵....超脱...吗？或许如此吧，只是超脱了火焰，却难以超脱命运，谁又能知道自己挣脱的命运，不是新的命运的一部分呢？”
“红蜘蛛她们，也是你的手笔么？经历了那么多的轮回，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听到灰烬这么说，防火女的身子向着他的方向贴去，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再次被缩减。
“我都清楚的，灰烬大人。当您的朋友死去，当您不得不与之为敌，当您亲手将他们杀死的时候，您的悲伤，您的痛苦，您的挣扎，我全都知道，即使带着眼罩，我也全都看得见。”
“我是您的防火女，怎能看着您如此悲伤，却连眼泪都无法流下，只能将痛苦埋藏在心底，接着踏上命定的道路呢？”
“所以我这样做了，将您所失去的人在轮回中留存下来，我希望等您再次遇见他们的时候，可以抚平内心的那份愧疚。”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那么多的代价....”
“当然，因为....”
第621章 请予我以爱吧?
昏暗的房间中，微小的烛火轻轻摇曳着，防火女正说着，话却突然止住，身体向着灰烬的方向倾斜过来，一阵香风忽的吹起，一阵温热与湿润触碰在了唇齿上。
防火女突然亲吻了一下灰烬，并不似曾经那般缠丨绵与激烈，轻柔而温情，带着几乎要渗出来的痴情。
她面朝着灰烬，背对着烛火，橘黄的微光为她勾勒出一层有些神圣的光辉来，嘴角却是有些平和的笑意。
“因为我爱着您，灰烬大人。”
显然，即使是防火女想要说出这句话也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她的脸颊上飞腾起几朵红云来，表情中带上了少女的娇羞，即使绝美的面庞被那眼罩遮掩了大半，但灰烬仍旧能看得出她此时的些许羞涩，通过两人之间那最深最牢靠的羁绊，也感受到她心中汹涌的情感。
但灰烬却显得有些迷茫，他看着防火女，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姿，但内里却是一片虚无。
“爱....？”
那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几分不解，什么是爱？
在成为不死人的伊始，到化为灰烬的重生，再到君临薪王的落幕，灰烬的一生征战杀伐，他无时无刻不被命运裹挟着卷进混乱的旋涡中，走上命中注定的荆棘之路。
在罗德兰，他是天选的不死人，从不死院出来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最终投身于初始火炉之中传承世界。
在多兰古雷格，他是不知姓名的游魂，仅仅是为了寻找接触诅咒的办法，却最终夺得了巨大的灵魂，走入渴望王座之中，无人知晓他的结局。
在洛斯里克，他是灰烬，成不了薪的，无名的灰烬，可他再度踏上使命的道路，猎杀王者，猎杀神明，将他们的头颅带回王座之上，甚至最终击败了古往今来无数薪王的集合体，薪王们的化身，再度肩负起决定世界走向的众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凡人国度的王者尚且如此，而当那顶承载了整个世界重量的王冠落在灰烬头顶的时候，他又是否感觉到了那份沉重？
那大抵是有的，他长久的生命之中，见证过无数王朝的兴衰迭起，他知道该如何杀敌，该如何传承世界，当他头戴冕冠之时，世界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是....这样的灰烬，他却不知晓爱为何物。
爱，爱，爱，爱，爱为何物？
漫长的生命，无数次的轮回，灰烬从未知晓何为爱。
他并非不曾见过，即使是昏暗绝望的世界中，也有爱存在。
阿尔特留斯墓前哭泣的基亚兰，在摆放着大剑的墓碑前的黄蜂戒指。
投身混沌的白王，将城堡冰封起来长久守望的亚尔淑娜。
寂寂无名的小偷，与早已只剩尸骨的萝蕾塔。
这些注定消逝，注定悲惨的爱情，在这残忍的末世之中散发着微微的星火，照亮着人心中的光辉。
灰烬将他们全都看在眼中，却无法理解。
不死人，这些可悲的家伙们获得了不死，但却失去了身为人类的一切欲求，尝不出味道，感觉不到饥饿与困倦，不会疲惫，也不会排泄。他们的灵魂被锁住了，被出现身上的黑色的空洞锁住了，只要诅咒还存续一天，他们就一天不会获得解脱。
灰烬也是不死人，但他却更为特殊，身为天选，身居于命运的中心，他内心的空洞比任何人都要深邃，特别是当他成为灰烬之后，这份空虚更是深彻骨髓。
曾经偶然进入到灰烬的过去，见证过他重生的年，在看见他的眼睛之后感到惊恐，等待了无数岁月的防火女在与他的对视之后，感觉到悲伤。
那份空洞，太过让人心碎了。
“嗯，灰烬大人，是爱呦，您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的话吗？”
“不要忘记您的心，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要忘记爱，那是世间最沉重的情感。”
防火女看见灰烬迷茫的眼神，心头突然一痛，握着他的手再度紧握，紧紧地，紧紧地，好像生怕他突然跑掉消失不见一样。
“啊啊....灰烬大人，您本不该如此的....”
传承世界的英雄，终结腐朽的王者，却不曾知晓爱为何物，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哀。
这份命运，实在太过沉重了。
防火女的心头突然感觉一阵难过，心脏好像要被攥成一团似的，她猛地向前扑去，将灰烬扑倒在床上，两手攀上灰烬的后背紧紧抱住，脸则是紧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之上。
灰烬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到，视线猛地上扬，当看见天花板上沉默的吊灯之时，他也感觉到了一股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
并不重，反倒很轻，但灰烬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这份轻飘飘的重量将他压倒，当防火女的头贴在他胸口的时候，他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
轻飘的重量，沉重的是情感。
防火女的脸紧贴在灰烬胸膛之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相较常人更加炽热的体温，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从胸膛中传出，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而这频率竟然与防火女的心跳同步，光是听着心跳声，就能感觉到几分安心。
手掌轻轻抚动着，防火女是如此贪恋着这份温度，痴迷而沉溺。
一如曾经她还弱小之时，那束出现在她面前的光辉一般，让人心安，却又无法自拔的被它吞噬。
“灰烬大人，我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曾经在罗德兰有那么一位弱小的家伙，她既懵懂又娇弱，从不死院离开后，迷迷糊糊的就踏上了道路。”
“她不会战斗，挥不动剑，一路上的敌人让她难以招架，一切的恶意都让她惊惧。”
“正当她萌生了退意，想着就这样找个地方停下脚步来，默默的坐在那里直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笨拙的她失足掉入陷阱之中，周遭的怪物凶狠无比，而她却早已没有半点人性，已经一只脚踩在了活尸化的边缘。”
“死亡几乎是注定的事情，当她准备放弃，想着变成活尸也不错的时候，一道召唤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束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并不强烈的光芒却照亮了她生的希望。”
“是啊，要是能选择的话，谁又愿意成为活尸呢？她拼死飞扑过去，触碰到了那份召唤符——”
“在认为世界黑暗绝望的她的面前，一道光出现了。他的身影高大威猛，他的力量冠绝群雄，摧枯拉朽般将怪物尽数斩杀。”
“他温柔的给了笨拙的她十枚人性，约定好了在初始火炉前再会。”
“灰烬大人，您....还记得吗？”
防火女微微抬起头，看向灰烬的面庞，她不知道灰烬是否还记得过去那个弱小而丑陋的自己，那份记忆太过久远，时间太过悠长，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有关她的些许微不足道的记忆被磨灭，也是难免的事。
“你是.....是你。”
灰烬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
“您还记得我啊，太好了...太好了....”
心头忽的迸发出喜悦来，尽管已经做好了自己早已被遗忘的准备，但当听见灰烬仍旧记得自己的时候， 防火女还是没法抑制住这份欢欣。
“你竟然...变了这么多啊，变得这么强了，而且还成了我的防火女。”
灰烬此时也有几分感慨，时光变迁，曾经偶然间帮助过的人，现在却与他的命运仅仅纠缠在一起。
“嗯，我的确变了很多...很多呢。”
不知为何，防火女此时的语气中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低沉，她一只手从灰烬的后背抽出，转而抚摸起他的胸膛来，衬衫的纽扣在灵巧的指尖下被毫不费力的解开，防火女温润光滑的手掌抚上了灰烬的胸膛，细细的抚摸过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起伏。
因为是灰烬，所以他的身体并未留下任何疤痕，光洁如新，但防火女却见证过它被无数次撕裂刺穿的模样。
“抱歉，灰烬大人，我失约了，当我抵达初始火炉的时候，您已经投身其中....我来晚了。”
防火女向着灰烬道歉，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带着几分悔恨。
“但我还想与您相会，还想再听听您的声音，还想再更多，更多的待在您的身旁，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那条道路漫长而艰难，但我想，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为了能再一次见到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后来我听闻了那王者的故乡洛斯里克，便转而前往，将过去的身份尽数舍弃，带上了这幅眼罩，成为了防火女。”
“为了成为您一人的防火女。”
防火女双手撑起，从灰烬的胸膛上起身，她双臂撑在灰烬的头旁，形成了一个女上男下的姿势，砂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来。
那副绝美的面庞就在灰烬的面前，很近很近，两人的呼吸拍打在对方的脸上，带着丝丝湿热的水汽。
“这样就足够了，能站在您的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本是这么想的。”
附身下去，防火女再次亲吻着灰烬，这一次与刚刚蜻蜓点水般不同，更加激烈，更加深沉，带起了啧啧水声和几分暧昧。
“但是我却是如此的贪心，这颗长久跳动的着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您的爱，这本应是不被允许的事情才对，但我却完全无法拒绝。”
“我是您的防火女，但却做了僭越职责的事情....”
亲吻过后起身，防火女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她的手掌攀上了佩戴着的宝石眼罩，那装饰华美的眼罩是她身为防火女的证明，自从佩戴的那天起，就意味着她将舍弃过去，从今往后只为一人而活了。
那是将火焰以外的事物尽数遮断的道具，为了防止防火女的背叛而制造的道具，只是如今它早已失去了效力。
手指插入眼罩与面庞的缝隙之中，狠了狠心，防火女终于将眼罩摘下，被遮掩住的面庞尽数暴露在灰烬的视线之下，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放轻，看着眼前美丽的足以让人窒息的人儿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黄金般的眼眸，其中有缕缕星火正在燃烧着。
“还记得这双眼睛吗？灰烬大人？”
防火女轻柔的牵起灰烬的手，牵引着他轻抚着自己的面庞，那双手宽厚而温热，有些许粗糙，但防火女并不讨厌。
“您找到了眼眸交给了我，将您的希冀告诉了我，您期待着无火的世界.....”
“但那样的世界却是要您的牺牲才能出现，您在火之时代奔波了如此长久的岁月，到头来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无法接受，更不能认同。”
“所以我背着您做了很多的事情，包括重新开启轮回，获得那副新的绘画，还有更多更多....哪怕是现在，我也在规避了您的存在之后，背地里做了许多的事情....”
“这是不能被原谅的，这无疑是一种背叛，但我.....我没法接受。”
防火女的手突然攥紧，眼睛看向灰烬，其中带着流转着的悲伤。
“抱歉呐，灰烬大人，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卑劣又扭曲，会背着您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的女人....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待在您的身旁么？我真的....还有那份资格吗？”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来，自己作为防火女早已经失格，在灰烬面前她隐瞒了许多事情，背地里也做了很多事情，即使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灰烬。
“这样啊....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呢...”
听着防火女的讲述，灰烬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他轻轻叹息一声，双手主动抚上防火女的面庞，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
“有些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有一些事情，我全都知道，那些背着我做的事情，我都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你是我的防火女，对吗？”
灰烬的语气轻柔，本以为将自己的真面目展现出来可能会被讨厌的防火女一愣，旋即便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出来，胸中积郁的情感再也无法忍耐。
“啊....是的，是啊，我是您的防火女，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这绝不会变。”
“灰烬大人....”
防火女轻声呢喃着，突然双手探向灰烬的腰间，一个用力便将灰烬整个人扭转过来，刚刚还是女上男下的姿势，转瞬间便调转了过来。
双臂搂住灰烬的脖颈，防火女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
“我爱着您，灰烬大人，这一点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我们曾经分离，但也再度相逢，您曾经空洞，但如今重新归于完整。”
“安稳的睡眠，饱腹的欲望，故人的重逢...您所失去的一切，将会一件一件的重新回归，我牵引着您重新拿回火焰，正是为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