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抚绫罗
话说至此，
他忍不住伸手捋了捋胡须，坦然道：
“错的不是你，也并非这世道，而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普通人……”
“我们这些普通人非常的自私，平日里满嘴的情怀大义，实际却一心的世俗名利，总会想着要得到些什么、能得到些什么……”
“我们这些普通人异常的自信，总是开口唱什么命不由天，却笃信自己才是那真正的天命所归，完全不会去正视世间其他同等的存在……”
“我们这些普通人极端的自卑，很清楚生命不分贵贱的事实，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更优秀的他人，除非那人有着自己所远不能及的力量……”
“你的困境，你的遭遇，你的问题……皆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罪孽。”
“原来如此……”冯宝宝当即理解似的敲手点头道。
“宝儿姐，你肯定没听懂吧……”张楚岚用屁股想也知道自己这位宝儿姐，根本不可能理解得了天师此刻的言论，最多也就是在不明白意思的情况下，没理由地认为对方说的很对罢了。
“牛鼻子不就是说我不该死，其实你们才是最该死的么？”冯宝宝歪着脑袋看了看张楚岚道。
“……”张之维。
“……”张楚岚。
“……”张灵玉。
片刻之后，
张楚岚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冯宝宝，于是重新看向面前明显有些后悔的老人，道：
“师爷，您别在意宝儿姐这个倒霉玩意儿，她就算这么说也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您老……还是先解答下小子我心中的疑惑吧。”
闻言，
张之维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看向了张楚岚，“你小子这次带着她来见我……想问什么？”
“我可并不清楚这姑娘的身份来历……”
“宝儿姐，她应该就是无根生的亲人……”张楚岚直言道。
“……这倒是个很令人惊讶的消息。”张之维顿时下意识的微微皱起眉头，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惊讶于冯宝宝的身份，还是在惊讶于张楚岚居然开口把这种事说了出来。
“不过，既然已经得知了她是那无根生的亲人，你们现在……到底又在极力调查些什么？”
“这只是个可能性很大的猜测。”张楚岚摇头道。
“师爷，我们并不清楚宝儿姐的真实身份，只是通过调查到的线索得知了这种可能，远远不能算作是已经帮宝儿姐查清了身世。”
“何况……”
“小子我曾经亲口答应过她，一定要帮她找到自己的家人，所以哪怕是她的家人都已经死了……我至少也要搞清楚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到底还有没有宝儿姐的家人存活在世上。”
“此外更重要的……”
“我也很想知道宝儿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这有机会让我帮她得到那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
“难道你觉得我会清楚这件事么？”张之维疑惑道。
“不……”张楚岚肯定道。
“我想师爷您应该是不清楚的，甚至还有可能都没见过当年的无根生……”
“毕竟，那人就算再厉害、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像是之前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样跑来龙虎山撒野，更不可能在当年那个时代集结全性妖人针对各大名门正派……”
张之维对此有些意外道：“那你小子这又是……”
“师爷，您没接触过无根生，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接触过他……”张楚岚犹豫了片刻道。
“而且，那人没胆子来龙虎山撒野，也不代表他并未惦记过天师府，我爷爷……无疑也是亲手帮助他达成了某个心愿。”
听到这话，
张之维已然完全清楚了张楚岚的意思，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跑来的目的，但却只是沉默的望着他并没有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师爷……”张楚岚看着张之维说道。
“我其实一直都很怀疑一件事……”
“那便是无根生为什么要引导其他人去领悟八奇技，又为什么偏偏是在当年那个战乱即将结束的时间点上……”
“毕竟，根据我们所调查到的线索来看，那人若是仅仅只凭借紫阳真人的传承，就已经具备了引导他人领悟八奇技的能力，为什么……直到许多年过去，他才有了让八奇技这东西诞生出来的想法？”
“……”张之维。
“我觉得……”张楚岚继续道。
“无根生并非是想在当年那个时间点上引导他人领悟八奇技，而是在因为某件事产生了这个年头以后，在当年战乱即将结束的时候……才具备了引导他人成功领悟出八奇技这东西的能力。”
说着，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师爷，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我想……这件事极有可能也与我爷爷张怀义脱不了干系。”
“守宫砂……”
“不知您能否告诉我，天师府明明有着关于种种禁制术的古书籍，而禁制术这东西在某些方面上分明也有着不错的效果，可为什么在您和我爷爷张怀义那一代人之后……再无任何人将它传承下去？”
“……”张之维。
“如果只是因为禁制术特别需要天赋，不是谁都有能力将这东西继续传承下去，我爷爷……”张楚岚察觉张之维的沉默，不免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师爷，在来龙虎山之前，小子我可是在圈内找过了能人，而且还不顾颜面的让对方仔细研究了一下，最后却得出了我爷爷并非什么禁制术的高手，就连我身上的守宫砂符文也是相对比较粗糙的。”
“师爷，不知这禁制术之所以断了传承，是否也与您身上传承千年的天师度……有关？”
第533章 天师道（上）
“……”张之维听完了张楚岚所说的这些话，却依旧还是那样面色平静保持着沉默，明显是不打算开口回答任何关于天师度的问题。
但有时候，对于问题的沉默与拒绝回答，往往也已经足够说明某些事情了。
张楚岚见自己已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了，老人对此却依旧还是一副闭口不谈的态度，自然也是因此而基本确定了心中的某些猜测。
冯宝宝的身世与现状，很可能与八种绝技有着直接的关系……
而当年由三十六贼所催生出的八奇技，很可能也与正一天师道的天师度脱不了干系，甚至还有可能是天师度禁制背后的某些东西，帮助其中一小部分人领悟出了各自的绝技……
毕竟，现今龙虎山天师对于天师度的态度，简直就与当年被抓住的‘贼人’如出一辙，无论如何也都没办法开口讲明事情的关键之处。
天师度所蕴藏的禁制术显然极为强大，能让天师这种级别的异人受制于此，就算说它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强力术法……恐怕也并不为过。
所以……
若非是无根生等人破解了天师度，亦或是其他与天师度极为类似的东西……
张楚岚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能让那些见证了八奇技诞生的三十六贼成员，全都出现了与身负天师度之人无限接近的情况。
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秘密，也不理解天师度这东西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以至于就连这天师度的特别之处……也是之前拒绝天师传度时才察觉到的异常。
因此……
对于不知天师度背后含义，也不清楚世上是否还有相似之物的张楚岚来说，现今脑子里最先开始产生怀疑的……自然就是天师度这种同样也可能被自己爷爷接触过的东西。
毕竟，他爷爷张怀义作为上代天师的亲传，以及称呼无根生为‘四哥’的三十六贼一员，也的确有可能会把天师度的秘密给泄露出去……
至于其中的理由……
不管是想要继续变强，不想输给张之维这位师哥；
还是出于帮忙的心态接受了他人请求……
张楚岚考虑到自己爷爷晚年时看待异人的态度，以及在当年早已发生且不可抹出的那些事实，他目前唯一还想要进行确认的……也就只是天师度与八奇技之间的关系罢了。
其他的……
除非有关于冯宝宝身世与现状的因果，否则……一切对他来说也都只能是种多余的麻烦。
“师爷，您这是不愿意回答么，还是和当初一样根本无法做出回答？”张楚岚抬眼望向对面盘坐的老者，心中已然得出了一个还算明确的答案。
“如果是不愿意回答的话，您大可现在就让我们几个小辈离开，但如果是与当初一样根本无法做出回答，那么这种只传承于历届天师的天师度……果然与那些所谓的八奇技有关么？”
“……痴人。”张之维看着张楚岚三人摇头道。
“当年怀义那个大耳贼也好，如今你们三个年轻的小辈也罢……为什么就不能忠实坚定于自己脚下的路？”
“你们为什么总要去追寻于那些与世道格格不入的东西……”
说着，
老人眼神有些不悦的看着张楚岚，道：
“你爷爷当年确确实实犯过错，不管是他与无根生那种人勾结在一起，还是后来与之结义搞出了那些所谓的八奇技……这无疑都是他一个正一弟子不该做下的决定。”
“他这归根结底就为了争强好胜，不愿意在修行之上输给任何人……”
“正一派护短虽说是出了名的，但在某些事情上不会颠倒是非，你们都说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道，可我却觉得修行之人不可能真正远离世俗，对与错……也都要在自己心里划分出一道界限。”
“黑不可能永远是黑，白也不可能永远是白，此二者尽管在随着时间不断发生变化，甚至也曾出现过互相颠倒过来的历史，但灰……却偏偏是最难有成为正确选项的那一天。”
“你爷爷在当年的行为，哪怕只是为了自身的修行，并未真的有过什么出格行为，但在我们的眼里看来，他也是与无根生一样在为祸世道的妖人……”
“你爷爷和我们当年的师父，上一代的天师之所以想为他传度，甚至是要传他天师之位以求保命，也未尝不是想让他在这山上，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进行赎罪……”
“结果呢……”
“仅仅只是为了心中的私情，他便彻底放弃了正视自身的修行，宁可在山下带着你们一生颠沛流离，也不愿因为自身罪孽玷污龙虎山的山门……”
“但实际上……”
“尽管你爷爷在当年的所作所为，算是影响了山上的传承选拔进度，可是在上一代老天师的心里，还有我与你田师爷的眼中看来……他最后所作出的那个选择，才是真正意义上玷污了师门的传承。”
“楚岚，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这么说……”
“想必在那位太师爷的心里……”张楚岚赔笑着说道。
“我爷爷他为了不连累师门所做出的选择，以至于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放弃了自身的修行……才是正一弟子最不应该去做的事吧？”
闻言，
张之维颇为意外的看了眼张楚岚，许久之后才点头道：
“没错……”
“看来你的确比你那个大耳贼爷爷更精明，而且也并非像他一样总是喜欢耍些小聪明……”
“门派……”
“不过是能让人更好接受传道、传承的工具罢了，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门派这种工具的兴衰，而是其中所传之物是否会随着时间而逐渐褪色……”
“你爷爷在当年所做出的选择，无异于从根本上否定了你那位太师爷的传道理念，也让我们与你爷爷之间的师门情谊沦为了廉价之物……”
“张怀义……”
“不仅只是与无根生勾结在一起，也不仅是与三十五人结义催生出了八奇技，他在当年那个时候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所走的每一步……皆是一次次将自己亲手推离了正道。”
第534章 天师道（下）
“尽管那大耳贼后来终于想明白了，甚至是不惜拼了命的为你们努力找补……”
话说至此，
张之维抬眼望向张楚岚与冯宝宝，道：“结果却还是无力抗衡当年的恶果，不得已只能将你们二人联系在了一起。”
“通过那所谓由他所领悟出的八奇技，通过他一生都在极力追求的炁体源流……”
张楚岚闻言不免微微一怔，随之也不禁有些怀疑的看向了老人，“师爷，您的意思难道是……”
“怎么？”张之维面色淡然的看着张楚岚道：“刚才不是都已经猜到了么，怎么我现在亲口承认了……你却反倒又开始不相信了？”
“禁制这东西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它虽然极大程度的限制了我，不允许我提起天师度中的传承，但也恰恰正因为它在这方面极为严苛，所以只要是严格上并不涉及传度的事，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受到它的限制。”
张楚岚诧异道：“可是您老刚才还……”
“我不愿意多说，不代表不能说……”张之维摇头道。
“毕竟，你小子比起你那大耳贼爷爷更狡猾，说不准就会因为我的话而推测出什么东西，但既然我说与不说都已经影响不到你的想法了，那么现在开口说出来……至少也能让你们少走点弯路。”
“不过，因为禁制的存在，我最多也就是承认你刚才所问的那些事，再多的……甚至是关于天师度本身的疑问，如果想知道就留下来接受我的传度，届时无论什么也都不再需要我为你解答了。”
“……原来是这样么。”张楚岚。
“师爷，传度过后明明肯定会对您有所影响，可是您在眼下这个不合适的时机，却又明显要比之前更为着急了，难不成您是因为柳大哥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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