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匿友小尘
“才不要,好难为情。”女孩撇嘴。
“嗯……我看看,送给亲戚的礼物,新衣裳,给侄子侄女的玩具,差不多都齐了,绫音你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妈妈盘算着购物列表问。
“我没有了。”女孩懂事的摇头。
“是嘛,那就找个地方吃饭吧,休息后再去逛逛。”
“不是已经买好了吗?”佐仓绫音疑惑。
“什么话嘛,逛街是逛街,买东西是买东西。”妈妈说,“前者是享受,后者是生活。”
“所以逛街和买东西加起来是享受生活咯?”佐仓绫音拉着脸吐槽。
“完全正确!”虽然是妈妈,但更像是姐姐的女人哈哈一笑,“有什么想吃的?”
女孩望过热闹欢庆的满街,犹豫了下,“那就吃西餐吧。”
……
“欢迎光临,二位美丽的女士,您们简直就像冬天里的精灵,带来了未来早春的温暖。”侍者向新进的客人献上赞美。
“真的吗,谢谢你,请问还有位置吗?”妈妈捂着脸颊笑着说。
“当然当然,请随我来。”侍者忙不迭的引路。
佐仓绫音从后面探出身子看了眼侍者,有些意外,旋即视线不停地望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绫音,呆着干嘛,这儿呢。”妈妈发现她没跟上在招手。
“来了。”女孩狐疑得小跑跟上去。
与此同时,18号桌。
“这份圣诞礼物,请交给你们一位服务生,就说是感谢他在我失落时对我的关心。”一派干练气质的短发丽人端坐,淡淡吩咐着。
“请问具体是交给谁?”侍者礼貌的问。
“不知道,但他很年轻,很帅气,应该是个学生。”短发丽人说。
“这个太模糊了吧,有具体姓名吗?”侍者追问。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说。”
“这个……”侍者有些为难。
“好像是兼职。”短发丽人突然想到。
“我们这边的兼职一直是不确定的,据我所知最长的人也只是干了三个星期,目前也没有学生再来打零工了。”侍者回答。
短发丽人愣了下,表情有些失落,心头似乎缺了一块什么,就仿佛是告别了初恋一样鼻酸,她垂下眼睑,低声说:“那这礼物还是寄放在这,有机会的话请转交他吧。”
说完,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客人你不吃了吗?”侍者见状急忙说。
“不了。”知间早纱子似乎有个抹泪的动作,最后仍是头也不会的走掉,只留下坚强的背影。
五分钟后,27号桌。
“人呢,那个少年人呢?”穿金戴银,三百斤开外的女社长急得浑身肉浪都在颤动。
“哪个?”侍者有些发懵。
“很帅的那个!”女社长简单粗暴。
“……我觉得我就还挺俊逸的。”侍者抹摸摸自己的脸,如此发言也不算浮夸,他大学时是健美社的高级成员,合照都站的C位。
“开你奶奶的国际玩笑!”女社长浑厚一掌拍在桌子上,“我的‘玫瑰郎’呢!”
“客人你别生气啊,不是,我们这是正常餐饮店面,哪有什么还带花名的人啊!”侍者傻眼了。
“不,你骗我,呜呜,他肯定不是我的幻觉,叫他出来见见我,就一面。”女社长往日都是一言定下员工的前途,如今却在悲情的呼唤着,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下来。
同样的情况,这几天一直在发生。
店长站在柜台,看着账本上那骤然跌落的客流量,以及飞速下降的深海大鲍、至尊帝皇蟹等贵菜的点单率,一时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孤寂,如果我没有见过璀璨美艳的阳光。
我本可以忍受地铁的拥挤,如果我没有开过轻量版超跑一脚油门轰到底。
店长沉思良久,最后一个电话拨到常去的妈妈桑那,问她有没有熟悉的牛郎店,那有没有人才溢出。
“绫音,干嘛老是看来看去的?”妈妈奇怪的看着始终不安分的女儿。
“没啦,看看装修。”佐仓绫音轻咳一下,乖乖的坐着。
她心底有些小失落,就像放学路上的一个路口,那里一直都有只流浪猫会在围墙上晒太阳摇着尾巴打盹,但忽然就不见了,于是今天份额的期待落空,而且也不知道下次会在哪出现。
卷末 扎根盛放于异乡
尹泽是被惊醒的,他做梦自己是匪徒,突击混烟的时候被人给刀了,正对着腰子,那刀还挺长,砍柴都绰绰有余。
他手撑着地铺坐起来,下意识抓了抓腋下的痒痒肉,刚醒来还有些迷糊,思绪不够清晰。
松冈祯丞的窝就在他不远处,租屋太小,两个人一起睡地板太占面积,经常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要留意脚下,小心踩着人和暖炉的电线。
单身社畜战队已经共度二十几个日夜,已经进步为可以分享中二黑历史的亲密关系。期间各种苦中作乐笑对人生……
譬如平安夜合吃一个苹果。再譬如除夕夜电闸拉胯,只能裹着棉被取暖,围着收音机在漆黑一片里听新年节目。新年早晨自欺欺人的互送百元红包以示庆祝增添年味。深夜遨游数学题海洋,松冈买了半包核桃让他补脑子,喔不,恢复脑力。
梦里腰肾被透的感觉有些过于真实,他也不想睡什么回笼觉了,万一继续梦下去血亏,反正都要输了,断线大法遛了。
洗脸刷牙,烧上开水,尹泽站在灶台旁边摸着下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大多数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明明上一秒还想说的话题,结果下一秒突然就忘记了。
尹泽现在就有这种不畅感。
按理说他拥有灵魂固态硬盘、意识博物馆这样的超能力,是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但问题在于这是个主动技能,要先动思绪去翻文件夹找的,平日里记忆水平跟正常人相比好不到哪去,点歌都是要先翻歌单的。
于是这里就牵扯到一个悖论……记忆数据都是存得好好的,可他突然忘了要回想的东西是啥,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搜索功能受阻,那这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
因此,他决定给自己的超能力命名为“薛定谔の人生回廊”。
而现在人生回廊程序运行的有点卡顿。他又不敢跺脚来个超频,开的太狠营养跟不上。
奇怪到底是忽略了什么?为何心中的危机感如此之重。
工具人骑士哥的录音工作由于制作公司的关系跳票到下个季度,根本不急。
房屋中介叫去看新租屋的时间也不是今天。
统考前两个星期就考完了,825分完美符合标准,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感动哭了。
深夜档的大尺度成人综艺节目也录下了。
他孤家寡人过来还能有什么……
嗯?统考?
人生回廊突然就像马桶里的堵塞物被清理,瞬间通畅了起来。尹泽整个人被雷劈般僵硬住。
“东大的成绩是统考校考两两相加得到的!”校长冷酷追击露出铁血教育家獠牙,逮住他的衣领那幕,以影像的姿态百分百还原跳在他的视野里。
草!校考!
男人在心中咆哮,那在清晨时分而悠闲的脸部表情迅速扭曲起来。
妈蛋!今天是校考!
那沉重的危机感终于知道源自什么了,不是落榜,而是项目达成就可以得到的大量福泽谕吉の援助即将化为泡沫飞影啊!
“松冈!你自行车借我一用!”尹泽精神一振大喝,迅速关灶,火急火燎的找衣服穿,过了两秒他才反应回来……自己不会骑自行车。
又两秒后,烈焰般的斗气意志再度升腾——这个时候只能期盼泷泽的身体本能会了!
褐色老风衣、格兰芬多同款围巾,只有袜子半天找不到成对的,只好一只黑一只黄,他僵尸跳奔向门口找鞋。
这时把手咔嚓转动,防盗门被推开,拎着楼下便利店买的饭团牛奶,松冈祯丞看见忙着穿装备的朋友微微一愣,“你醒了?”
“有大事!没时间解释了!”尹泽忙声说。
“我知道啊,你今天参加东大测试嘛,昨天我就帮你预约了出租车服务。”松冈祯丞脱鞋进门平平淡淡的说,“不过现在才7点,先吃早饭吧。”
场面忽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尹泽举着鞋,好半晌问。
“之前我们有天打工出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报考东大吗,我就记了下校考时间,我今早5点就醒了。”松冈祯丞说着说着,见到尹泽古怪的表情,忽的又有些心虚起来,“诶……那,那个难道不是吗?我有哪里搞错了?”
“没有没有,吃饭吧。”尹泽松了口气,丢下鞋子,现在正努力的解开围巾的死结。
“喔。”
……
东京都,文京区。
今天,都营大江户线的本乡三丁目站,以及银座线的上野広小路站想必都拥挤成群吧。紧张的考生,以及同样不安的家长簇拥在一堆,他们为了这命运的一日已经筹备许久了。
作为享誉盛名的高等学府,东大的主校门却十分低调,不够宏伟磅礴,甚至都没有名号牌子。
其中本乡校区的校门原是丰臣秀吉知交,身为加贺藩主的前田家族的御守殿门。因皆漆朱红色之故俗称赤门。
江户时代藩王娶妻建赤门是种习俗,东大的这道便是德川家康女儿婚嫁时所立,比东大本身还早了半个世纪。御守殿门一旦损坏不能重建,这道是唯一留存下来的。
“这可是文物啊,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报刊里也时常将‘跨入赤门’形容为被录取。”
素来静雅的学府附近站满了人,工作人员们拉着横幅,快跑着在组织人群的秩序。
他们这一队人由校长领头,过门入校。
穿过银杏大道,遥望沉默屹立的安田讲堂【注:指东京大学大讲堂,是东京大学的标志性建筑,由安田财团的创办人安田善次郎所捐赠建设而得名】。时代在这座学校留下了西方的刻痕,但它的房檐角落都是和风的魂魄,古泉雄三郎眼神复杂。
“我与此地结缘是因为川端康成【日本知名作家,代表作有《雪国》、《伊豆的舞女》等】,那个用文字击穿我灵魂的男人。”
校长吐出白气,轻轻地说。
“一个夏天的夜晚,我读完《伊豆的舞女》最后一段,与主人公一样满不在乎的哭着,只想在安逸的满足中静睡。我至此懂得了忧伤与浪漫,它们在我体内回荡,生根发芽,引领着我的梦。十年前我来这参加考试,特意去三四郎池踱步,那每一代的文豪都曾留过的地方,芥川龙之介、大江健三郎、太宰治、夏目漱石以及川端康成【注:一堆日本知名作家】……我走的很安静,生怕惊动了那里停滞在时光夹缝的美。”
尹泽几人静静地看着校长沉浸在哀伤里。
“去吧,追随先哲们的背影,我们就在此处等你不会走动。”校长摇头叹息。
“那我先去考场。”尹泽刚转身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对了,还要件事,我一直没有说。”
“怎么?”校长讶异的转头。
“主任,校长,安井老师,感谢您们对我的重视和照顾。”
尹泽后退几步,严肃认真的鞠躬。
“如果只是我自己安排后续人生的话,一定不会想到来这的。老师们的教导之情和授业之恩,在此谢过。”
“嘿,好小子,那你就拿个文三的头等名回来,让我以后跟外校的同行喝酒时,也有牛逼可吹。”教导主任摸了摸稀疏的头发哈哈一笑。
尹泽点点头,提着文具袋跑远。
教导主任感慨一声,“每次看着年轻人去考学的背影都会特别有感触啊。每年并不缺大龄社会人参考,校长啊,你要不也重新拾笔,再次逐梦?”
“有些事情,留有遗憾才值得去怀念。”古泉雄三郎笑笑说,“何况还是学生时代最美的梦,我担心真的完成了,从此以后只会纠结永无止境的金钱利益……所以就这样继续遗憾下去吧。”
……
尹泽捏着笔袋,坐在考场一角。考生相互隔得很远,百态百相。如他这样应届的学生比较少,更多的是复读后的浪人与社会人,每个人都成了扑克脸,偌大的教室安静得能听清空调暖机的风声。
似乎来到了别的次元一样。
空气都沉重的仿佛凝结成块,考官用手工刀无声拆卷时,有几个胡茬满布的大龄浪人迫于压力和失败阴影都在直发抖。
说实话完全无法和统考的现场相提并论,若是统考是那种友谊第一的交流会的话,那这里便成了刀刀见血死者无数的屠宰场。
坐在这里跟这些从小就暗无天日,日复一日努力用功的人们同台竞技,他本人是心怀敬意和羞愧的。
高考,是迈向成熟的一环,也是学生时代的结束。
在那之后,年少轻狂渐落幕,百路千路任君走。有的赶赴万里之外,有的搏于沧海之北。
几年后站在职场里才明白,坐在教室里刷题是最纯真的工作,有空调有兄弟的宿舍就是最理想的租屋,网络上的情情爱爱终究没有抽屉里小纸条上的悄悄话更让人感伤回味。
尹泽有些恍惚,他当年参加中国高考,是毋庸置疑的炮灰大军中的一员。引以为傲的战绩乃是数学曾考过15分,位列年级倒数第二,没办法,年级倒数第一比他运气更烂,只蒙对两道选择题,考了10分,勇夺冠军。
作为一个典型的考场睡梦罗汉,高考那一场他花了十分钟做完选择题后却没有照例困觉。
倒不是顾忌旁人视线和巡逻老师的不允许,而是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看着一束金色的日光透过鲜绿的爬山虎,穿过窗台射在残留有粉笔灰的讲台上。
交卷后,学生时代,就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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