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匿友小尘
现在终于在技巧领域成为了‘虚伪的大师’。如今如果能在冰菓里留下痕迹,倒是适逢其会,再好不过了。
“本来好奇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结果是在筹谋这种大事啊——”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句感慨。
“两个人就想在有限时间内做一集剧版品质的TV?武本啊,你这个实在是……”木上益治无奈的笑着,一边摇头。
“呃,我也知道有些不自量力和理想化,甚至不慎还会有糟糕的连锁反应……”武本康弘见到大师匠,便想起当初被批评苛责的事情。
“——实在太让人热血沸腾了!”木上益治双眼闪亮,声音洪亮肯定。
“?”
“?”
“嗯嗯,你们一个是专业监督,一个是功底深厚的神速出图人,在包揽了分镜、Layouts、大量关键原画、动画后,便剩下上色和CG与后期处理了,还是有机会的。”
木上益治满意的说。
“对美的无限追逐,对术的淋漓尽致运用,这就是美术。武本,你向来是个没有进攻性的柔软家伙,终于露出这份创作者理应怀揣的野心和霸道了。很好,就让我也掺一脚吧,做师傅的,当然要帮弟子的忙啊。”
“啊,可是您不是还有其他事……”
“当然是同时进行了。”木上益治极度自信的说,“我可是从动画产业初期就战斗过来的人,什么汹涌的河流没淌过?业界从不缺乏惊人的创作传奇,我已年过半百,不久后或许就会退下一线,在那之前,也让我成为某个被赞叹的逸闻之一吧。”
“何况,正好这是一个契机啊。”
老画师收敛了对弟子喜悦的表情,看向某人。
“尹君、泷泽君,你尽管这些天都是纸笔作画,但仍是现代数字绘画的一员,不管是特效、照片、贴图、3D,只要有效果,都物尽其用的类型。工具在进步,手法也会迭代,这理所当然。但是,我也想让这样的你看看,传统手绘动画的高水平究竟是什么样的——”木上益治眯起眼睛说,“我几十年的成果,尽管以冰冷的眼光来看吧,拿走那些对你有用的,抛弃老掉牙的,不用在意,也不用怜悯。”
“不胜惶恐……”尹泽低头以示敬意。他感受到了老画匠的倔强与认同。
“好孩子。”木上益治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返身离开。
“这下子坏了。”武本康弘叹气,“木上老师也来的话,可不能有一丝懈怠。他是真的敢叫你重画的。在创作这方面,可以和社长吵到脸红脖子粗。万一到时候他不点头,说不定还要延期播放,到时候要用总集篇来做挡箭牌……”
“绕一个圈回原地了是吧?”尹泽无语。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武本康弘摆摆手。
“我先去找西屋老哥借笔记本电脑。”尹泽说。
“为什么?”武本康弘问。
“他电脑里有建模软件。木上桑不是说了吗?我可是功利派的。只要能出效果,什么手段都会用。”男人说,“这下是真的什么招数都献给冰菓了啊。”
“对创作全力以赴,正该如此。”武本康弘又露出无畏的、孩子般的咧嘴笑容。
第四十九章 迈步、递交、延伸
是黎明前的黑暗,是深夜与凌晨交接的时分,外面的世界颓败而迷离。
连续五个白昼和夜晚,武本康弘在工位上不断地睡去醒来。每次消耗完一盒画纸,思绪暂停,卧龙樱花停靠在少年少女的发梢上。他抬头,只会看到荒凉的白色台灯光,身体的疲倦这才如潮水般涌来。
一捧冰冷的自来水浇打在脸颊上,冰凉的触觉一下子从面部往整个身体扩散,刺激感令武本康弘瞬间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的模样很憔悴,面色微白,接近一个星期不曾打理和洗澡,速食和功能饮料的气味也挥散不去,破败的像是无家可归的孤独流浪者。
鼻子有些堵塞感,可能是过劳又受了凉。
武本康弘甩干手上的水渍,离开洗手间,穿过没有灯光的昏暗走廊,直到二楼的作画部门。那里还亮着几盏灯,一束光投射出。
在空空的平层、连接的桌椅之间,两个背影在那里沉默地努力着。
立式风扇送来的那好似带着机械质感的微风,耳边也都是电脑机箱低声嗡鸣运转着的声音,比起白天,这里更加枯燥和寂寞,没有街道传来的犬吠和路人的欢笑,也没有活力的年轻职员讨论趣事,生活的气息如此贫瘠。在这里的是最现实的创作地狱,没有思想碰撞的火花,只有一笔接一笔的重复。
武本康弘轻吐了口气,缓步回到位置上,拿起崭新的一支铅笔,无视掉被冷水重走很快又卷土重来的倦意,再度回到那片想象的樱花里去。
不过触动仍然也有。
身后的这两个人,难道是怪物吗?
武本康弘无言的自问。
快一个星期了,几乎全天候的留在工作室,最快解决卫生问题,最短的时间吃饭,最短的睡眠,简直就像是烈火烹油,狂风拂烛火,榨出极限般的在燃烧。
这种苦修般的状态,那两人愣是一声不吭,变得寡言少语,仿佛把身体用作情感部分的力气都化作燃料,挥洒到稿纸里去了。
看着不断产出的,一张张精致无比的原画,监督只觉得有些恐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份冲动野心的重量,以及唤来了怎样的援助。
武本康弘是从最底部的环节,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也经历过低谷和困境,但依旧认为这短短几天是自己最痛苦的从业经历之一。
最好的,不断给出最好的,在庞大的工作量前,没有尽头似的往外掏,直到呕出了灵魂和能量,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倍感疲惫。
后面的两位则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高效而稳定的一次次冲击自身的极致。
他们真的是人类吗……?内里的构造绝对和我不一样吧。
武本康弘忍不住重新打开一罐提神饮料,喝的粗暴,从嘴角流下,打湿了衣领,弄的脏兮兮的。
我也不能输,我是肩负着新未来的人,还有余力!
墙壁上的挂钟忠实记录时间着流逝,时针缓笨的挪移着。
漫长的夜,漫长的寂静。
尹泽和木上益治同时停下了笔,转过头去。
武本康弘伏在桌面,右手还握着笔不放,但不知何时已经枕在手臂上睡了过去,还发出了绵长的鼾声,颇为显耳。
老人和年轻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思考整部动画的末尾,还要兼制作,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他做冰菓这段的时间里,耗神太多了。”木上益治起身,拿了件薄毯,轻轻给学生盖上。
“您也休息一下如何?”尹泽说。
“不,只剩最后一批了,只要把这些完成,就等于有了骨骼和筋肉,成功了大半。再加把劲,今天之内,或许就可以移交给上色与后期演出了。”木上益治摇头,回到座位。
“老人家有这样的体力,很难得。”
“年轻人有这样的实力,也很难得。”
“抽烟解乏、提神吗?”
“我目前戒了。”
“3D辅助,你用的很娴熟啊……一个场景只需要更换视角和镜头,就可以重复利用,真是便利。”木上益治说。某人的桌面上摆着电脑,屏幕里是复杂的界面和各种拼接的模型,
“有弊有优。假设是想修改头发这种地方,用画笔只需划动几下,但3D却需要精准调整,而且二维的韵味,三维是再怎么也无法拥有的。”尹泽叹气说,“其实很多领域都是这样,只是好处会更容易被人看到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对背景动画很在行,勉强算是自己的招牌手艺。当时我努力的目标是熊川正雄先生在《すて猫トラちゃん》里的一段。用几十张水彩背景,纯靠手绘完成了场景旋转,即便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那份视觉效果仍然会感到震撼。”木上益治慢慢的说,“不过在第一次接触3D和CG后,我发现其实可以这么简单,当时就想到,未来肯定会大不一样。”
“我听说您初到京都动画时,一人几乎负责了所有流程,是业界有名的全才。”尹泽的话语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没有减速,“我认为所谓才能,就是学的结果,为学所带来之物,而非先天的赋予。像您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停留下脚步的,不如也学新的东西?如何?”
“全才……哈,他们是这样给你描述的吗。”木上益治也继续绘制,声音从身后飘来,“但什么都会也意味着平庸,如果能成为某方面的顶尖,我也是很愿意的啊。但是,越往上,路越是窄小,不知不觉间,摆在前方的是无法靠腿脚能攀登的云峰,无法跃过的深渊。那是只有身负神明赐予羽翼的人才可以翱翔过的界限。”
“我这些年来见过很多厉害的晚辈,他们要么是领悟力强,或者是富有创造力,或者很有毅力。但这些人里,只有两个,让我难以言说,只有羡慕的感情。第一个是东京艺术大学的某位客座讲师,那是能担得上‘烈焰天风’评价的人物,肯定会载入美术史吧。”
老人轻轻的说
“……第二个,就是你。这几天你在我身后,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以前跟井上俊之、冲浦启之他们并肩作战一样。”
“这样的称赞,我受之有愧。”男人压低声音。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自己的特殊性。你和那位讲师一样,都是在如此年轻的时期掌握了匪夷所思超高技艺的人,一口气磨平了几十年的蹉跎。”木上益治按按腰说,“这绝非是早慧程度可以解释的,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比其他人额外拥有更多的时间,这点是最让人羡慕的。”老人感慨,“那意味着还有无穷的可能,那也意味着,还能更长久的画下去,这如何,可以不让人嫉妒呢……”
“木上桑?”男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轻轻撇头。
“一线太过辛劳,我应该是做不了几年了,虽然很不甘心离开,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人平静的说。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球早已布满血丝,手部的活血止痛贴膏也不知不觉间换了几张。
武本康弘惊叹于传奇原画师的坚韧和意志力,实际上这位超过监督二三十岁的人,承受的倦怠只会更多。
“您真的很喜欢动画。”尹泽由心的脱口而出。
“从懂事起,我就决定在这条道路上用尽余生了。”木上益治说。
“可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什么?”
“有这样的决意,为什么您要离开东京,来到这里呢?”尹泽不解的问,“东京有更多的机会和舞台,高手如云。为什么反而来到远离创作中心的京都,来这个安静的小镇,在当时还只能做上色外包的小公司任职,直到今日?”
木上益治运笔的动作停滞了几秒,仿佛因为手伤,仿佛在思考如何回答,也不可避免的陷入回忆。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啊。”老人呢喃。
如同电影《三丁目的夕阳》里的一样。
昭和37年,是自己初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有蒸汽火车、泛黄的城市建筑、嗓门很大的邻居,牛奶泡芙是自己只能仰望的奢侈品,家对面的商店老板儿子,其实是个怀才不遇的文人,为成为作家而笔耕不辍,但只能帮三流杂志写儿童读物。
出身也是很贫苦的。
生活充满了忧烦,也不缺乏摩擦,但都充满了真挚的温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考虑距离感、氛围感、读空气。
自己最喜欢的是,跑到家里有电视的小伙伴那看节目。正巧,也是日本第一部长篇TV动画,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出现的时间。
在被那些黑白的画面所感动的一刻,摆在自己面前的未来,也就只有一条了。在后来的每个低沉的时间点,也都没有过迟疑与犹豫。
没有向父亲索要路费,只是知会了一声,便告别了双亲和邻居,告别了那条小街。只身从家乡大阪来到东京,辗转于各个简陋的租屋,一边苦练,一边替鱼摊叫喊,替烧棉花糖的师傅打下手,下雪天披着风雨送报纸。
等到攒够学费,就迫不及待的进入专业学院深造。
23岁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业界,第一年和第三年参与了哆啦A梦剧场版,大雄的恐龙与海底鬼岩城,第四年是超时空要塞:可曾记得爱,第五年是三国志,第八年是阿基拉。
弹指一挥间。
那个蹭同学家电视的毛头小子,已经成了一个有职业病的厉害画师。
十几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
少年来的时候,坐的是简陋汽车,司机叼着烟,他闻得到泥泞道路里那股风尘味。背包里除了衣服和硬币,只有一盒铅笔,心里只有一个梦想。
男人回家的时候,坐的是舒适的列车,这个社会更加冰冷和急躁了,这个时代更繁华了。背包里还是只有一盒铅笔,但他已经成为梦想本身。
回故乡照顾母亲的木上益治,也认识到了一个人。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中年人,一个小作坊的社长。
“这个行业,太阳和星辰已经很多了。你之前说过吧,就像是野蛮生长的丛林,有遮天蔽日的巨树,也有顽强生长、伴生的,然而更多的还是缺乏日光死掉的。”老人说,“手冢先生、押井监督、今敏先生,还有宫崎老师。灿烂和明亮的东西,已经很多了。相对应的,土壤却还不够。那个时候我与八田社长达成共识,希望公司以不辞退新人的前提进行培养,并且他们要有正式社员身份。技术上的东西,动画如何传递希望……这些就由我来传授。”
于是这颗新星没有回到创作的中心,哪怕曾经那么的奋不顾身。
而昔日的同伴,对手们,该绽放的,都在大肆绽放。
又是将近七年的时间。
曾经的小作坊,终于成为了能独立制作动画的健全公司。
“第一次尝试独立制作,我同时出任了监督、脚本、分镜、演出和角色原案。虽然是做好了准备,但从市场结果来看,是大失败,唯一的欣慰是至少证明了我们可以做。”木上益治苦笑,“果然我不太适合成为一个讲述者吧,只有描绘的能力。”
“如果拥有好的团队,你肯定会做得更好。”尹泽说。
“也许吧,但都不重要了……而且。”老画师看向正沉沉入睡的武本康弘,有些满足的说,“我也没法当监督了,这里有太多比我有意思的人。”
“如果我留在东京,继续独行,或许能够有更漂亮的履历,但是强大起来的也只有我而已,并且,这份强大也会随着时间而衰弱,直到再也无法提笔。”
木上益治低声说。
“可如果是现在这样呢?一代人、一辈人的强大,是可以传承下去的。动画的制作是困难的,有人把现今的不良环境归结于手冢治虫昔年的决策,我不想评价,但我想做一些事,荒漠是绝不会因为几句口水话就生出绿洲的,要做的是不遗余力栽培和保护。这就是我的回答。自童年起,也因童年终。”
真是走了一个很长又美丽的圈啊。
深夜的工作室里,只有摇摆的风扇看过一老一少。
“……木上老师,您起初对我所说的,对您的技术能拿多少便拿多少的话,还有这样的善待,难道也是出于这份传递的想法吗?”尹泽问。
“是,仅此而已。你很厉害,所以如果做动画的话是件很棒的事。但我不想请求和强迫,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你,或许哪一天,你就会感兴趣,那就很好了。”木上益治笑着说。
“不仅自己握住了梦想,还打算替别人逐梦吗?”尹泽很感兴趣的问,“我突然想知道,您人生还有遗憾吗?”
“——有。”木上益治停顿了一下,抿抿嘴,“再来一次的话,就不要那么忙了。多分出一些时间留给家人。我孩子出远门了,很少会有沟通的时候。唉,为什么当初没有察觉到呢。”
“我们经常跟外人保持联络,只有和最亲近的人才会说狠话。特别父与子的关系是互相尊重而含蓄,难以表达的。”尹泽笑了笑,“等再过几年,您孩子就会明白的。为孩童筑梦,为年轻人逐梦,您做了那么多事情,将来肯定会享福的。”
“那些都太远了。”木上益治点头,“你性格这么好,应该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庭吧?”
“是啊。当然,我很爱他们。”
“……唔,看在这些天,请你住高级民宿和倾囊相授的份上,今后有时间,可以再接受委托来帮忙吗?”木上益治说,“只是去养成塾讲理论课也行。”
“嗯,我会的,我绝对不会迟到。”尹泽背对着重重点头,欣然的说,“在你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赶来。”
老人强打精神,勾完最后几笔,就捂着手,发出嘶嘶的抽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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