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19章

　　“那就麻烦了。”

　　日高里菜起身，看到两手空空的尹泽先愣了下旋即目光一扫，把他遗落在沙发上的台本一并拿了过来。

　　“不要太紧张了。”女孩以为他是被突然点名全部重录从而有些宕机，所以小声安慰着。

　　“其实我都背下来了，但谢谢你的贴心。”尹泽低声笑着说。

　　“？”

　　日高里菜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义，音监见他们都站好了就说了声“开始”。

　　男孩当真嫌麻烦没翻书，随口就来。这一次的音色、质感、情绪、语气截然不同。经过全力而为的技巧润色后，说话的声音骤然提升档次，贵族的凛冽感彰显的淋漓尽致。

　　模板化的忠诚士兵瞬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有血有肉心怀爱慕的骑士。

　　朴素的战吼都变了感觉，从小兵队长干巴巴的吼叫变成了属于大英雄背水而战孤独一掷的绝命嘶喊。

　　临终遗言也不是衬托傲天的工具人之举，俨然成为一副前传的英雄经过万千刀剑加身最后释然把系列交付给正传主角的隆重悲伤。

　　尤其是咽气的那一声，更是点睛之笔和神髓所在，插入清冷女声吟唱的咏叹调片尾曲也毫无违和感。

　　全部背下来说完后，长崎幸楠喝了口咖啡，满足的说了声，“要得就是这个版本，辛苦了！”

　　尹泽揉着嗓子从麦克风退下来。

　　“没想到是这样优雅绮丽的音线啊。”中岛间司以越来越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说，“这把嗓子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很有力啊，我感觉我都得重录了。”日野聪赞同的说。

　　尹泽摆摆手忙跟二位老资历谦虚着。

　　今日的收录，出道之战以三个小时的时间告终。虽然感觉还蛮轻松的，但那都是因为他只有这半集的戏量。

　　不过还可以，回去吃饭吧，来的路上看到一家拉面馆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去尝尝鲜。

　　尹泽告别各位，先把自己的台本上交回给长崎小老头，哼着小曲儿往电梯走。

　　“泷泽君，不好意思打扰下。”日高里菜忽的跟上来叫住他。

　　“呃有什么事吗？”男人挠挠头，对之前的乌龙还有些小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我能请问你12分05秒的台词是什么吗？”

　　“可以啊，不过是哪一集的？”

　　“诶？当然是第一集……”

“第一集的话，是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就在这等我一会’。”尹泽回答。

　　“好，谢谢。”日高里菜有些呆萌的点头。

　　“嗯嗯，那希望下次还能有缘合作，多多加油哈。”尹泽挥挥手进了电梯。

　　日高里菜迅速转过身去翻动着台本，找她刚刚胡说的一个时间点的台词，最后发现真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模一样。

　　竟然真的背下来了。

　　本以为是个连笔记都不做的轻浮男。

　　女孩回头看着已经下行的电梯，灵动晶莹的眼睛里带着好奇。

　　……这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第三章 加班必备热咖啡

　　“今天的正式收录怎么样啊？”

　　“现场气氛还挺好的，前辈们都没摆架子，不过长崎桑突然叫我重录差点把我吓死了。”

　　尹泽坐在开着暖风的拉面馆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幸福的享用这份浓汤猪骨拉面，几块叉烧切得很厚，简直良心。

　　工作后的一顿饱饭真是犹如恩赐呀。

　　“我记得现场也有IM的人吧？”柏井一平问。

　　“你指的是中岛间司先生？”尹泽说。

　　“对对，就是他。”柏井一平笑着说，“他可是事务所里出了名的‘家长’角色，最喜欢看着活力满满的后辈们相亲相爱团结在一起了，经常自掏腰包请新人聚餐增进感情。”

　　“那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尹泽敬佩的说，“而且演技也非常的厉害啊。”

　　“你也要在片场多多结识朋友啊……嘛，要是松冈能跟你一样可以处理好交际就好了。”经纪人感慨的说。

　　“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尹泽不禁停下筷子问。

　　“感觉时时刻刻都很局促啊，虽然业务展现上没有问题，一如既往地认真，但声优并不只是打打杀杀，我还是蛮担心他会吃亏。”柏井一平说，“特别是担任主役的话，会自然而然成为录音棚里的重点，表演上大家会以你为中心，表演外也会安排诸如广播和宣传的活动，不机灵点那怎么能行。”

　　“松冈他只是欠缺锻炼而已，天生的厚脸皮外交好手毕竟是少数，你光担心，不如真的让他去做一次主角，有经验就什么都好说嘛。”尹泽帮着说好话。

　　“很遗憾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实际上你们的机会都是我从同行那抢来的，甚至包括同事务所的同行。”柏井一平叹气，“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扳手腕，很残酷的呀。”

　　“听起来经纪人就跟古代的妃子一样走的是母凭子贵的生存路线啊。”

　　“是同舟共济！你的比喻太不恰当了！”

　　“顺便一问柏井桑，你有带出过大佬吗？”尹泽忽然想到一茬。

　　“风浪大啊，哪有那么容易。”柏井一平淡淡的说，“你幻想有直系大佬照顾，就像幻想生在王侯将相家庭一样，与其做抱怨做白日梦，不如自己一步步登上巅峰。”

　　“这种话你也信？”

　　“不信不行啊，社长就是这么灌我鸡汤的！”柏井一平气愤的说。

　　每一个老板，都是熬制心灵高汤的顶尖大厨。

　　“就这样吧，你既然上午顺利结束了录制，下午来我这一趟，参加新试音。”柏井一平催促说。

　　“啊，这么急，我还想回去做清洁呢。”尹泽挠头。

　　“你这块就不如松冈了，竟然在嫌弃珍贵的试音机会，唉……你说你俩要是能合体该多好。”柏井一平展开了美好的想象。

　　……

　　佐仓绫音独自坐在等候室里。

　　试音比想象中更加紧张，说话都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养成所时从老师那习得的技巧和经验似乎都化为了空白，调动不起一分一毫。

　　耳机里传来的，自己那怯懦卑微的声音，更令她有些羞愧的无地自容。

　　尽管经纪人和监督并没有表现出失望，但这些演技、知识都是她牺牲了正常快乐的校园生活换来的，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真的很不甘心。

　　据说人的一生是无数个选择联系起来的，那她或许最初的选择就错了。代价就是与世界深海似的疏离感，不断用谎言在父母面前包裹自己。

　　把头埋进缠绕成厚厚一圈的围巾与衣襟里，短短的额发耷下，少女觉得很难受。

　　登上舞台时惊觉无法成为幕前的演员，转为声音工作者却如此不堪用，绕了这样大的圈子，只是徒劳一场。

　　至今为止手机里也只有父亲母亲的电话。

　　无论怎么做也无法突破拷在身上的枷锁，她渐渐甚至觉得已经不会与人交流了，不愿意对视，只要身处社交场合就会有些胆怯畏惧。

　　这个季节还残留着白雪，起着灰蒙蒙的雾，暖春到来，雪会融化洗涤城市，雾会消散清澈，可在她的眼里，还是灰色一场场，没有任何称道艳彩的事物，往复循环不知终日。

　　我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也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会为雨幕中的流浪猫犬打伞，也会为一只蝉的死亡感到悲伤。

　　会看见电线杆上相伴嬉闹的麻雀开心，即使笨拙也会去安慰迷路走失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为这样呢。

　　我明明也好好努力过了。

　　仅仅想要一些「开心」和「真实」而已。

　　她默默地起身，双手捧起温热的水杯，指尖传递而来的温暖驱逐过微末凉意。

　　膝盖上是作品的简单介绍与台词，她无所事事的翻开。故事自然是很好的故事，奇幻中带着稚童般单纯干净的悲伤。

　　阳光炙热的暑假，鸣叫的知了，静流的溪水，冗长的参道，合掌的石像，翠绿透明般的森林，披着青苔雨痕的古老朱红鸟居。

　　还有迷失了的小女孩。

　　故事往往比现实更加遵循逻辑和理性。

　　真正的绝望，没有一丝希冀存在的故事是没有办法继续讲述的。

　　所以小女孩必定会遇见帮助她的人，这样才会有后续，才会有值得书写的后来。仅仅只有遮天蔽日的密林和少女，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毕竟都没有人听见她的呼喊，见过她的失落脆弱。

　　佐仓绫音等着那份“不合格”的通知，已经很久了，久到水杯冷却，指尖再次冰凉。监督在犹豫什么呢，还是说压根都忘了有这样一个差劲的高一学生……也不是初次被遗忘了。

　　她喝掉冷水，把纸杯捏扁扔掉，手插着暖和的口袋里，走出休息室，她想喝些甜甜的东西。于是走向自动售货机。

　　做工精细的羽绒服把她裹成团，仿佛缩在壳中的少女楞楞的看着前面那个弯腰捡咖啡的背影。

　　她很喜欢小动物，呆萌呆萌的，只要你对它好就会回应你，即便是不快，娇小的体型也没法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付出好意会有善意回报，即便被攻击，也是不痛不痒。

　　流浪猫这种生物窜跑的很快，一眨眼或许就消失了，而且捉摸不定，喂再多小鱼干，说溜就溜。

　　同样的，莫名其妙的，毫无所谓的又出现在拐角处，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尽管这个人一点都不像猫。

　　于是乎少女想到那台本上写的一段——

　　迷路的萤，遇见了实际上是妖怪的银。

　　刚到不久的男孩转过头。

　　瞧见她，很是讶异了几秒，旋即挂起笑容，把手里原本准备喝的热饮直接递过来。

　　“迟到的新年快乐，好久不见啊，佐仓同学。”

　　「好久不见」

　　好久不曾听见。

　　太突然了，以至于有些慌乱。

　　少女捏着袖口，视线游离着。

　　“嗯，好久不见。”

　　“不喝吗？”男孩晃着手里的罐头。

　　“要。”佐仓绫音伸手接过。

　　好温暖。

　　明明只是咖啡而已。

　　真的很温暖。

第四章 依旧保鲜奇迹魔法

　　关于称呼，男人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实际上是有好好思考过的，没办法谁叫这里就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

　　佐仓君，略有失偏颇。

　　佐仓桑，明显他年龄更大一些。

　　佐仓酱，太唐突了显得挑逗。

　　佐仓殿下、佐仓大人、佐仓氏……这种开玩笑的称谓更不行。

　　不过叫法嘛，总是有万金油类型的。

　　就像他打赏主播鱼干时那一声声老板，路过手机柜台时那一声声帅哥，下了白云机场后周遭那一片片靓仔，以及对面四连杀了迫切的追着他在聊天框认亲时喊的爸爸。

　　对还在念书的学生而言，更有个完美的称谓。

　　「同学」

　　亲近，自然，谦逊，有礼貌。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说起来你很辛苦啊，毕竟难得的寒假却不能跟朋友玩。”尹泽寒暄。

　　正捧着咖啡轻抿的少女突然一扫柔弱感，顿时投射来充满寒意危险的目光。

　　难不成是这个牌子的咖啡不好喝？男人感到凉意默默的打消了再买一瓶的念头。

　　“那个，你吃午饭了吗？”尹泽又扯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