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355章

　　“人呢，她长期不醒，好几年来都是在这里的。”柏井一平嘴巴微动，他此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无力。

　　“不要想别的，或许只是转房，甚至是出院了。”尹泽及时走上来，安抚明显不对劲的经纪人。

　　柏井一平点点头，跑去询问附近的护士。

　　“喂，走廊里不能这样跑。”还被旁边的医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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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汽车突突的穿行在马路里，也许是坐久了，总觉得引擎声越来越大。这辆车本就是二手淘来的，要有点什么老毛病，也完全说得过去。

　　柏井一平靠在座椅背上，表情像刚睡醒的人。光线透过车窗照在早就失去胶原蛋白的脸颊上，胡须昨晚刮的，现在却又冒出头了。他觉得自己和这辆二手老车是一样的，是同类。无论以前怎样年轻，现在都开始老旧，充满划痕，像绷紧过头的橡皮筋，失去弹性。

　　“要到你说的那里了。”尹泽声音沉稳。他甚至都开启了人生回廊，提升感官，保证在安全速度内最快赶到目的地。

　　小汽车拐进居民区，最后缓缓的靠边停在一个小道里。

　　柏井一平双手抱着那个装满现金的包包，下车，慢慢的向前走。

　　然后他看见了。

　　一对头发已泛花白的夫妻，牵着一个女孩子在散步。女孩好像还没能自由活动，还拄着单拐杖辅助行走。阳光映照着有说有笑的他们。女孩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在光的覆盖下晶莹剔透，好似带着淡淡血晕的美玉。

　　童话。

　　来到了这最后一页。

　　那一家人并没有注意到停靠在墙壁阴影里的车子，就这么发出欢笑的声音，悠悠的走远了。

　　柏井一平没有言语，只是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声响。

　　尹泽下车，靠了过去。

　　柏井一平轻轻抬头，低声说，“下雨了啊。”

　　尹泽伸手，掌心里没有一丁点的凉意。他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顺便也看到了远处的富士山，这般好天气，兴许东京也能眺到这里吧。他说，“是啊，下雨了。”

　　柏井一平满脸泪水。

第二章 意外的邮件

　　“开车辛苦了，吃点高蛋白补补。”柏井一平与某人来吃饭，罕有的没有提出摊账，而是自顾自的点了一大桌好菜。他腰包里可还揣着那大一堆的钞票呢。

　　静冈靠海，港口众多，海产丰富。当地的渔协直销所效率很高，多艘渔船各自负责捞捕和运输，到港后就立即用大量冰块保鲜，清洗、筛除杂物，所谓新鲜度就是生命。

　　“这里的银鱼盖浇饭可是一大特色，这玩意儿娇嫩，要趁新鲜食用，所以想吃到最干爽清新的，就得到当地才行。”柏井一平仿佛东道主般的介绍推荐。

　　生银鱼晶莹剔透如同粉丝，黑色细小的鱼眼则像是芝麻粒，卖相着实不凡，稍许淋上酱油，搭配自身的甜度和鲜味，辅佐以香葱姜片，很好的诠释了极简淡雅四字。而火候恰到好处的水煮银鱼，口感截然不同，煮软后的鱼身介于米线和白豆芽之间，柔滑甘美。

　　此外还有同样是当地特色的金目鲷，鱼肉片切到薄至透光，称得上入口即化。鱼头汤加入提前晒干的萝卜干，汤汁8

2咸中带鲜。

　　最吸睛的是炸海鳗。日式菜点中，用面糊弄的炸物统称天妇罗，这种简单易上手的料理方式由来已久，万物皆可炸，所以万物皆可天妇罗。尹师傅这几年来当然也是见多识广吃得多了。

　　……可超越了油条，长达30cm，跟两根擀面杖似的天妇罗，这是真没见过。

　　鳗鱼饭的鳗鱼有海鳗和河鳗，做天妇罗的基本是海鳗，除了价钱实惠，让一般社会人士囊中羞涩时闪亮登场犒劳肚皮外，海鳗油炸也不觉着腻，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而这些都是配角，C位还得是那两只已经在长瓷盘上安眠的波士顿龙虾。

　　说来也怪，尹师傅对节肢动物极为不喜，像偷油婆之类的反生命体更不必多说，但对于龙虾，这种不适感就凭空消失许多，尤其是对于蒸好煮透，有着喜庆的大红色的龙虾更是怀有一种吃席的美。

　　“好鱼就要配好酒。”柏井一平很有富哥气质的勾勾手指，让服务员开了两瓶高档的烧酒，自顾自的倒起来。

　　“哎呀，很久没有和你对饮了，来来来。”

　　“怎么了这是，堂堂的著名换大盏选手，居然在喝茶水，我难得请客，你居然不给面子？”

　　“呵呵，我懂了，说到底之前也就是年轻人凭着身体耐糙，所以才狂妄自大，现在稍稍预感到中年境界，于是立即就埋头认怂。”

　　“哼，哪有什么千杯不醉，都是硬撑罢了。”

　　经纪人是毋庸置疑的应酬酒会的历战流选手，激将法的言论是信手拈来。

　　对此，尹泽的回答也很普通，他淡淡的抬眼，憋出一句，“因为待会我还要开车。”

　　“司机遁法，太老派了吧。”柏井一平摇头。

　　“准确的说，是我还要带你150公里回去。但如果是明天才走，我倒是也想再领教领教高招。”尹泽跃跃欲试。

　　“我目前仍在病假期，而你还没请假，很难的啦。”柏井一平说。

　　“小事一桩，你在这签个字，那我也就原地放假了。”尹泽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份纸张。

　　柏井一平此刻的心情震惊到无法用语言形容。这场面真没见过，别人身上都带的是名片，唯独这头孽畜身上带的居然是请假条！

　　“你找我一起来静冈，开车一来一回得3、4个小时，我不确定能否当天回去，当然得做准备啊。”尹泽详细解释，证明清白。

　　“也是。”柏井一平承认自己心里有所偏见。但其实严格来说，像这种人气声优，假期都是得看行程而灵活安排的。这段时间某人工作量减少许多，没有要常驻的定期片场，也没有参加活动的预定，所以约等于半放假状态。这也是他没有考虑过让对方请假的原因。

　　不过既然想走程序，那还是走走吧。

　　经纪人接过纸条，正欲掏出钢笔签名，但动作微微一顿，他细心的抚摸纸面，想检查这是不是重叠纸，而令自己的签名会写到底部的那张，从而被用以摸鱼小动作。

　　“你什么意思？！”尹泽何等样人，登即就知道自己的品德被侮辱了，气愤的说，“你当我是那笑面の秋田犬吗！”

　　“你什么意思？！”柏井一平瞪大眼睛，登即就知道自己被暗示了。

　　两人急头白脸的争论起来，波士顿龙虾的遗爪都快拾取起来充当主手武器。

　　最后，还是觉得时间充裕，行程无疑问，所以决定明天下午再返回，终究是放开喝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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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区两瓶烧酒对这两个人来讲，不算什么。吃饱喝足后，就跟无头苍蝇似的溜街。体会渔火与富士山交融的夜景。

　　一路过来，柏井一平的心境变得宁静了许多。那种静尤为的感怀平和。

　　看新干线驰骋来往，看黄昏时夕阳变幻莫测，看灯火如星慢慢点缀整座城市。看着眼前的静谧夜空，突然之间，只想起了四个字，且听风吟。

　　“明天你要去看看不？”尹泽虽然没问全，但也说的很明白了。

　　“等她恢复一段时间吧。往后有机会的。”柏井一平扒在坡道的栏杆边，嘴里叼着一根烟。

　　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这就由你自己决定了。”尹泽伸了个懒腰，“行了，去找个旅店吧，明儿起早些，还能去富士山逛逛。”

　　“玩耍这种事，赶时间就失去意义了。还是等到第二届派系团建，大家一块来吧。”柏井一平说。

　　“你还会当多久的声优经纪人？”尹泽又问。

　　“我虽工作经验丰富，但有关演艺、媒体、广告的行业，只有这能让我上班。最金贵的十年已经过去了，再学习新东西，跨行，担心精力不够。如果不做的话估计只有回老家了。”柏井一平笑了笑，“今天过后，我也并非一定要在东京谋生不可了。”

　　“竟然忍心离我而去？”尹泽浮夸的叹息。

　　“你是一个哪怕破产去住桥洞，也仍能凭打牌手艺赚流浪汉的馒头的牲口，用不着我关心。”柏井一平摇摇头，“我更担心松冈。我和他的经历有几分相似，都是孤身上京，不过他更加纯粹。他还是需要一个优秀的经纪人的，我再帮他几年吧。至于大西，这几年下来想必也能独当一面了。”

　　“你和剑琦京香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尹泽终于问出这个沉积已久的问题。

　　“那女人以前是专门挖掘地下偶像的，据本人称，这更有挑战性。但确实也被她带出来几个。偶像当然得上电视节目了，我当时正是事业巅峰，负责富士台、TBS的季度广告计划，这还不得找我攀攀关系？”柏井一平轻哼，“那女人看着纯良，其实心眼很多，竟能识破我的奸计。”

　　“你的……奸计？”尹泽觉得经纪人是懂自知之明的。

　　“唉，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再如何的勾心斗角，现在也只能隔着工位阴阳怪气，人生无常呐。”柏井一平感慨。

　　“她又没有你这种遭遇，为什么不继续做本行，跑来当声优经纪人？”尹泽不解。

　　“你问我？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何况是这种聪明女人？”柏井一平摆摆手，“嘁，多半都是年纪大，不想劳累，又见到声优偶像化的一片蓝海，想凭履历到这搞点大的。”

　　“是这样吗？”尹泽歪头皱眉。

　　从海面吹过来的风更有几分凉意。

　　在旅店休息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尹泽开车和柏井一平回到东京。经纪人还没休完病假，当然是连车带人都保送回家了。尹泽自己又坐公共交通到事务所，处理昨天和今天的邮件和电话。

　　这时已经都临近下午五点了。

　　继去事务所下班后，又发生了在下班时间去事务所上班的奇妙场景。

　　柏井哥的工位电脑，开机密码极度之庸俗，是「Money」。

　　这密码尹泽和剑琦京香都知道。都是修病假时告诉的。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到点上班吧。”剑琦京香看见某人，取笑说。

　　“我有假条。”尹泽拿出条子，身正不怕影子斜。

　　“忙里偷闲的，这是去哪了。”

　　“陪经纪人去了趟静冈。”

　　“喔。”剑琦京香闻言点点头，换上正经的语气说，“我已经把东西给你分类好了，你快速过一遍吧。”

　　“多谢多谢。”尹泽也不含糊，开启人生回廊，一目十行，高速处理。各种试音信息和活动、广播通告都不会放过一个标点符号。他啪嗒啪嗒的开始敲键盘，替松冈和大西拟定新的行程表。

　　“到静冈办事，办得怎么样了？”剑琦京香举起咖啡杯。

　　“蛮好的，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开朗，仿佛年轻了几岁。”尹泽说。

　　剑琦京香稍稍睁大眼睛，露出讶异的神色。几秒后，才缓缓喝了那口咖啡，把杯子放了下去，轻轻一笑，“那真不错啊。”

　　对话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互相都明白了。

　　尹泽把松冈和大西的日程表保存，待会去打印，这才开始瞧瞧和自己相关的。

　　下季度的动画试音特别多，现场活动的邀请也很多，甚至还有个人长期广播邀请，一看发信方，果不其然和“森木宏”有勾结！

　　无甚意思。

　　还是来看看平面设计的商务吧。

　　咦？

　　男人目光一顿。

　　「自上次一别，许久未曾问候。还记得当时，我说自己姑且也是个导演吗（笑），上一次拍《南极料理人》还是2年前了，我现在又有了些新想法，正在寻求演员，我认为有个角色你就非常适合，如果感兴趣的话，请来试镜，我很期待咱们的再次相见。」

　　发信人的名字是冲田修二，这是之前拍摄《小森林》时，来片场打望的怪人。

　　里面附带了电影项目的一些信息。

　　片名：《啄木鸟和雨》。

第三章 夺了那鸟位

　　咚咚，啪。

　　咚咚，啪。

　　清早八晨，公寓门被很有节奏的敲击着，如果有心人去仔细一听，发现那竟然暗暗的符合《WeWillRockYou》的前奏律动。

　　“谁啊？”头发睡得乱成鸡毛的柏井一平半恼推开门，睡得好好的，结果美梦被敲门声感染，梦里的靓丽熟女变成一个只穿裤衩、披搓澡巾，风骚走位的大叔。

　　“又见面了。”尹泽点点头示意。

　　“你跑过来干什么？”柏井一平质问。

　　“汇报工作。”尹泽回答。

　　“无语，有Line不用，要上门说，自诩六境社畜的效率就这？”柏井一平冷嘲暗讽。

　　“说得对，那我回家，先打九个小时末拳，再用限速的网速，把电影项目的资料传给你。”尹泽表示顺从，抬脚就要走。

　　“慢！”

　　侦测到关键词，奸诈猎犬出动，原本睡眼惺忪的柏井一平身上的气质陡然变化，爆出一圈斗气，他疾风闪电的伸出大手，险之又险的堪堪揪住某人的后衣领，嗓音都变成磁性的男中音。

　　“你说什么？什么电影？”

　　“岂有让客人留在门外的礼仪？”尹泽淡淡的说，负手而立。

　　“是极是极，快快请进，让我替小白龙桑脱靴。”柏井一平的脸皮亦是堪比炽天覆七重圆环，前后切换的无比熟练，这还是未睡醒的前提下，可见强悍的功力。

　　进屋，被请上座，喝着浓郁的咖啡。

　　尹泽干干净净的手在空中一晃，变魔术般的掏出文件袋，“喏，就是这个。”

　　“……”柏井一平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特别是那招熟悉的虚空取资料并丢来，有种人生互换的错觉。姑且不去纠结这招那货怎么学会的，经纪人低头，快速翻阅企划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