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落风
“忆白,现在感觉精神怎么样?”林珈瑶看着身旁坐在石墩子上的花忆白问道。
“还是有点晕晕的......不过已经不影响惹。”花忆白移动着脚下的石墩,距离林珈瑶更近了一些。
自从花忆白发现靠近妈妈不会惹她生气之后,似乎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贴在妈妈的身边。
林珈瑶听着花忆白的回答,也感觉到忆白的话语逻辑比刚恢复时更清晰了,除了有些大舌头以外和以前并没有任何差别。
“好,我需要用一下巫毒据点的电视台,发点消息。”林珈瑶开始说起了正事。
在听到电台这个词后,姐姐手上的动作明显放缓了下来,尽量让铁签敲击铁板的声音小点,能让她听清楚那边的说话。
做好了完全准备后,在林珈瑶的指令下,花忆白开始进行了第一次呼叫。
忽然,林夕晚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铁签,冲进了别墅里面。
过了一会,林夕晚就提着一个收音机走了出来,而收音机里面断断续续放送着的,正是花忆白从重渝市电台发出来的声音。
“歪,我是忆白呀,江莼姐姐听得到嘛?”
即使是隔着收音机的杂音,林夕晚都能听得出来对面正在使用收音机的小忆白心情非常好。
可能是因为跟妈妈贴贴的原因吧。
林夕晚笑着对小忆白竖起了大拇指,给了个无声的鼓励,在这种鼓励下,小忆白开始继续在电台里面呼唤了起来。
“歪......”
......
东海市,幸存者之光。
原本翻涌的波涛巨浪,以及天空似乎永不停歇的暴雨,此时都已经停了下来。
不过阳光并没有降临在这座城市之上,反而被乌云所覆盖着,即便现在是下午,这座城市却仍然像是处于黑夜之中。
原本在海底翻腾的无数血色铁线虫,如同红藻一样密布在水面之下,几乎已经看不清水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在城市花园的一个石碑面前,一个身影瘫坐在水中,带着红色铁线虫的海水几乎要灌到她的嘴边,但她似乎无动于衷,双眼只是麻木地睁着,什么都没有在看。
她的背后,背着只剩下了长长机匣和枪管的碎裂狙击枪,仿佛证明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存在。
一粒血晶碎在女人身边的那条铁线虫上被析出,漂浮的血晶碎接触到了她右手的伤口,缓缓融入了进去。
这个融合治疗产生的强烈痛楚,让呆滞的红发女人面部抽搐了一下。
她的眼里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脖颈转动着,用麻木的脸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站了起来。
从水中完全起来之后,才能看到她右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伤口。
整根手臂几乎被直接搅断,皮肉都已经被肯去,只剩下了断骨和一些黏连着肉的碎裂骨茬在外面晃荡着。
她左手把背着的机匣取了下来,如同拄着拐杖一般,拄枪涉水前行。
这时候,她身后坐着的那块石碑,才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一块刻着“幸存者之光”字样的灰色长方形石碑。
石碑的落款处铭刻着“顾惘然”的字样,“顾惘然”的名字隔壁,就是跟着一个已经被利刃和鲜血完全刮烂覆盖的名字,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三点水的偏旁。
而石碑的另一边,则是有一个新鲜的铭刻印记,上面刻着“致敬”,而致敬的下方名字,工工整整地刻着“林夕晚”三个字。
她承诺过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
但有些事情她没有做到,所以她从石碑上刮掉了自己的名字。
江莼拖着残缺的身子,继续朝着里面走着,很快就走到了一个酒店的门口。
原本末日前豪华的酒店,现在大厅被改造成了工厂的模样,这里生产着新幸存者之光最重要的东西——静电抑制项链。
但现在,整个大堂已经被齐膝的水给淹没,水底下是密集的红色铁线虫,以及浮在铁线虫之上,背朝着天空的一具具,被铁线虫洞穿挤压到快要爆掉的尸体。
这样的场景,江莼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甚至连她的心都已经开始麻木了起来。
在生死危机时刻看穿了操控铁线虫的核心,用赌命的随缘一枪轰碎了那头B级的海底怪物核心后,江莼疯一般开始寻找着可能还活着的人。
拖着还在飙血的身体,每一栋宿舍,每一栋教一楼,每一处工厂,每一处战斗部......她几乎都一一找了过去。
但她什么都没找到,能找到的只有满屋的铁线虫,以及无数被铁线虫钻入身躯的肿大尸体。
那些泡水的尸体异常肿胀,通体发白,几乎看不出人样,但惨白脸上那惊恐绝望的表情,却又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绝望的江莼拖着残躯走到了机场路,这里的水早已褪去,但却留下了一地的血红铁线虫......
那些被无数铁线虫吊在了车上的战斗部成员......在她与那B级核心战斗的时候,铁线虫早已经入侵到了此处,撕毁了一切生命。
只留下了一车原本象征着希望的种子。
可是,人命都没了,还有希望这种概念吗?
江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她只是麻木地执行着这一切。
她回到了行政处,来到了新的石碑面前,用枪管和自己左手,把这个纪念着幸存者之光首领的石碑上自己的名字给锤了下来。
她江莼不配。
她找来一把小刀,用最后的力气,把林夕晚的名字给补了进去,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从昏迷醒来后,她开始浑浑噩噩地在水淹的城市之中行走了起来。
她把能看到的一具具还没有被铁线虫吞噬的尸体,全都一个个扛了起来,搬去了没有被水淹的道路上,循环往复,不知疲倦。
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搬出了一百多具残尸而已......就连高楼大厦的顶部,也见不到任何一具尸体了。
用手地把每一具尸体体内钻着的铁线虫尸体又一把地挖了出来,随后看着面前一整条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停滞在了原地。
“对不起......”
江莼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像是失去了情绪一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异常的平静状态。
在掏出铁线虫之后,这些尸体已经开始有些松垮,继续搬动只会落下一地碎尸。
没事,还有一辆大车,可以把尸体分批运出去,找个地方埋葬好......
平静地想到这一点后,江莼蹒跚地朝着机场方向走去,很快就走到了大车停靠的方向。
大车早已经熄火,油箱里面还有一半的油,足够江莼使用了。
江莼爬上车斗,割开了绑着防水布的绳子,露出了里面的瓶瓶罐罐。
看到这些瓶瓶罐罐的时候,她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手有些微微发抖。
为什么......明明又一次看到希望了......
为什么又破灭了?
左手一瓶接着一瓶地,把这些种子放入了防水布之中,用这两层防水布好好包好。
随后,她提着这一大袋子种子跳下了车斗,把这些种子随意放置在了路边。
然后,她重新上车,操控着车斗升起,把里面的泡沫板全都倒了出来。
把车斗复位后,她下车,把自己的手下们先装入到了车斗上,随后开车向前,来到了尸体堆放的位置。
乌云依旧在天空密布,车上按照车上的计时器现实来看,现在的时间居然已经到了正午。
原来乌云之上的是正午的烈日啊,她还以为上面还是无尽的黑夜呢。
把所有尸体装上车后,一百多号人的尸体,加起来居然都没把车斗给装满。
因为大多数躯体,都只剩下了一颗头或者躯干了。
最后,江莼看到还有一点位置,顺便就在准备出城的路上停下,把那一大袋子种子,也放在了车斗之上。
残缺的尸体,代替了泡沫,成为了隔绝着玻璃与钢铁的保护层。
坐在主驾驶室后,江莼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开了。
迷茫,涌上了她的心头。
左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她按照记忆翻找着,从主驾驶顶部断裂的车顶软膜层中,翻出了一包华夏牌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她见过那个渣土车的车手,他就是把烟藏在这的,过目不忘的能力让她能记住几乎一切事情。
这个能力,也让她在看到任何熟悉事物的时候,都能回想起曾经站在这些事物旁的人。
栩栩如生。
撕开包装袋,她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车手藏烟时对同车的人说的那句话。
“别急!过年的时候我肯定会发的!你可别跟我偷......”
历历在目。
好消息,同车的伙计没有偷烟,坏消息,他们都没撑到过年开这包好烟。
抵抗着脑海中不时翻涌上来的记忆,江莼左手抽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
“咔——”
随着一阵火星,打火机点起了火苗,烧了好久,才把香烟的头部给彻底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江莼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抽烟,末日前也是,末日后也是。
江莼叼着烟,并没有驾车朝着高速的方向驶去,而是在逐渐退潮的东海市里行驶了起来。
巨大的轮胎碾过满地的铁线虫,路面上几乎无处不在地闪耀着碎晶的光辉,但江莼似乎没看到一般,只是驾驶着渣土车,沿着自己最熟悉的路开去。
这是一个公园,每当江莼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都会待在公园的地势最高处,平静地看着这座巨大的城市。
与以往不同的是,江莼这次是开着车上来的。
停好在护栏旁后,江莼把收音机给打开,音量放到了最大。
车辆还是调频在了巫毒教电台,因为这个电台在没有任何事情宣布的时候,都在放一些末日前的经典音乐。
她左手拿着烟和打火机,跳下了车,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渣土车的巨大油箱旁时,缓缓坐了下去,靠在了油箱旁。
“我在这里呀......”
“就在这里呀......”
“惊鸿一般短暂......”
“像夏花一样绚烂......”
车里的音乐随着外放,传到了江莼的耳边。
惊鸿一样短暂,想夏花一样绚烂......
希望不就是这样吗?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靠近,然后在即将抓住的时候悄然离开。
她靠着油箱,嘴里叼着一根刚取出来的烟,用打火机吸着把烟点燃后,打火机从她的手边滑落。
她伸手,没有回头,只是麻木的拧开了身后油箱的盖子,浓烈的汽油味直冲鼻腔。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甩开燃油盖子她抬起左手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香烟从嘴边拿开。
江莼手指夹着香烟,轻轻地跟着哼唱了两句:“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啊......”
不虚此行?
全是遗憾。
这首歌仿佛就是在嘲讽她失败的一生以及无能的领导能力一般,临危受命,却害死了东海市的所有人。
“滋滋——”
忽然,一直响着的音乐停顿了下来,车载音响开始发出了嘈杂的杂音。
很快,一个稚嫩的童音,从收音机里面传了出来,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叫花忆白的小女孩的,昆州市的人。
“歪,我是忆白呀,江莼姐姐听得到嘛?”
这句话,让江莼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滋......歪,听得到吗?哈喽?”
“滋......江莼姐姐,嗯......那个......你们安全回去了吗?嗯......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