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凉温热
加藤惠追问，“不想看到什么？”
英梨梨没有回答，目光落向一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霞之丘诗羽。
就像是高考前的学生一样，短短十分钟就能睡得不省人事。
说起来，好像霞之丘诗羽一直很安静。
安静得有些......过分。
“如果你指的是接下来学姐将要承受狂风骤雨般的审判，那种狼狈的样子的话。”小林空青早有预料，“这种场景我看过很多次了。”
“可是......”英梨梨眼帘低垂。
“如果等下学姐要承受难以承受的批评，那我们更应该在这里陪着她，对吧？”加藤惠补充，“霞英理，可不只有霞诗子和柏木英理哦。”
“那么......”英梨梨深吸一口气，“就请你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尽量不要移开视线，也不要同情这种情绪。”
“久等了！”纸门被拉开，红坂朱音灌着啤酒回到房间，拍了拍霞之丘诗羽的肩膀，在桌子上摊开文件，“接下来要审查剧本——霞老师，麻烦你了~”
“......嗯。”
霞之丘诗羽艰难地坐起来，看向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然后......
“没意思~无聊！写的什么玩意儿？这是你写出来的？霞老师？”
“你......你指的是哪个部分？”
“什么叫哪个部分，难道你自己毫无察觉？”
“你想说......我写的剧本不行？”
“是啊，简直垃圾。”
“什......”
“我本来以为到中间位置勉强还能看，才一直忍着。但是收尾方式烂得让人完全无法忍受，要是后面有更好的发展，前面还勉强算是合格，但是后面这么烂，你怎么敢把前面写成这样的？亏你打算让玩家看这样的东西，你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红坂朱音用力将文件砸到桌上，“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在......在创作方面，我从来......一次也没有......敷衍了事。”
“那就是单纯的能力不足咯。”红坂朱音总结，“那不是更糟糕吗？”
“不......不是的......”
原本那个优雅腹黑冰冷高傲的霞之丘诗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在面对升级版的自己的时候，霞之丘诗羽毫无还手之力。
“等一下！红坂朱音，你有点分寸！”英梨梨不满地抗议，“她是你的团队成员吧！把问题在哪里说得更清楚一点，理性地互相讨论啦！”
“看到这种东西你让我怎么保持理性！”红坂朱音把文件拍得啪啪作响。
“朱音姐。”小林空青看了一眼时间，“你已经在宣泄情绪上浪费了8分32秒。”
第364章 开玩笑吗
“啧。”顺手接过加藤惠递过来的无酒精啤酒，红坂朱音灌了一大口，“其实我很讨厌干预写手负责的领域。毕竟霞老师也有她自己的风格。不过，没办法啊，面对这么不堪用的写手，也只能按部就班地从头教起了嘛。”
霞之丘诗羽用力咬住下唇。
和英梨梨还能在一张图的信息量上占据优势不同，霞之丘诗羽在作者红坂朱音面前，没有一点儿优势。
在性格方面，霞之丘诗羽在学生之间磨练出来的能力，跟在业界称王称霸十年的红坂朱音相比，更是幼稚得让人可怜。
英梨梨不想加藤惠和小林空青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狼狈的霞之丘诗羽。
“喏，霞老师。”红坂朱音指着剧本，“你为什么会犹豫？为什么不手起刀落砍了菲尔南德？”
“那是因为......他也有值得同情的理由与过去......”
“嗯？”红坂朱音发出疑惑的声音，或者应该说是质疑的声音，催促着霞之丘诗羽的下文。
“这次的战争，不是单纯的领土之争，也并非单纯复仇。我认为我在他与世界为敌的心路历程中，已经赋予足够的说服力，所以在最后的时候，我才选择......”
“然后呢？”
“所以，当中根本没有真正的敌人。所有人都没错，同时所有人也都错了......”
两人现在正在讨论的，是《寰域编年纪ＸⅢ》的尾声，跟最终BOSS决战的部分。
这个角色是百年以前，在主角们的国家受王族支配的时代时，曾经身为贵族兼魔法师的艾尔·菲尔南德卿。
主角一行人在调查自己国家遭受各种攻击，乃至于天灾侵袭的过程中，得知了这位古代大魔法师的阴谋。
历经艰险，在最后与他展开最终决战时，才对他悲伤的过去有所了解。
一百年前，他被那个时代的国王疏远、背叛，失去了珍爱的妹妹，然后立誓复仇。
主角等人使尽力气打倒菲尔南德卿以后，在逐渐瓦解的城堡里，朝着正要被世界的扭曲所吞没的他伸出了援手。
尽管菲尔南德卿曾伸出自己的手，想抓住那伸过来的援手，但到了最后，他却带着安详的笑容把手放下了。
最后，菲尔南德卿就用自身的魔力封住世界的扭曲，成了拯救世界的基础......
“没意思。”红坂朱音用力戳着剧本，“我还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
“为什么......？！”霞之丘诗羽不能理解。
“既然你无法理解，那我只能对你下具体的指示了......把菲尔南德碎尸万段，拿去喂魔物吧，要不然就让他确实获救，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你说的两种方案都不可能啊......那会让堆砌起来的剧情从根瓦解。”
“霞老师，不然就得把你所谓的根基全部打掉重写——我再等你两个星期。”
“你在开玩笑吗......？”
“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红坂朱音盯着霞之丘诗羽，“其实很可怜的最终首领？在最后一刻改过向善？可是却救不了他？有点儿快乐？有点儿苦涩？有点儿成熟的结局？你在拌沙拉吗？所有内容都不上不下！就像刮胡刀一样无聊地蹭来蹭去刮掉几根杂毛！只会对玩家造成微妙压力的愚蠢安排，既没有痛快感也没有绝望感，简直一无可取！微妙的苦，微妙的狠，微妙的辛酸，还有微妙的甜......你写的剧本里只有调味料而已！你是瞧不起娱乐作品吗？或许啦，搞不好你是把这种情节当成故事的深度，哎呀，你怎么不明白这种深意呢，世界并非二元对立，还有很多复杂纠结的地方......呵呵。”
“让我来说的话，”红坂朱音笑起来，“你写的不是深度，这叫做杂味，和麻婆豆腐里的草莓一样多余的杂味。”
前面的内容小林空青不大懂。
关于最后一句，小林空青不能更赞同。
“假如你想让玩家哭，就要使尽刁钻的手段！就连糖也要掺刀子！要是做不到那一点，改用彻底无味的平淡文字来叙述还有种白描的史记感，少用点儿矫揉造作的措辞装深沉！”红坂朱音连珠炮般呵斥，“在最后关头发现对手的苦衷，伸出手想要拯救对方，主角团可是一路杀过来的！
“其他人就没有苦衷了？就因为他是最终BOSS，有更多的篇幅可以描述，就为他着想，感觉他可怜，之前被他害死的人算什么？
“你以为感动你自己就能感动别人了？恶心！向敌人伸手是在侮辱主角，向主角伸手是在侮辱BOSS，两人一起伸手就是在侮辱玩家，告诉玩家你们之前看到各种惨状而升起的愤怒就是一个笑话！
“自己想当笑话别拉着我当笑话！把你那种小儿科的取巧把戏收起来，给我好好磨磨你的笔尖，写出能够直接捅进玩家心脏，让他们痛彻心扉的内容出来！”
霞之丘诗羽被动地承受着一切，身体在不自知地向后缩。
“你就把菲尔南德当成是我，用你笔下的角色，超越我的邪恶给我看。”红坂朱音压低声音，一双眼眸似乎要将霞之丘诗羽完全洞穿，“这样一来，就也能感受到主角应该感觉到的愤怒和痛苦了，然后发自内心地将菲尔南德撕成碎片，笑着将其大卸八块。”
红坂朱音顿了顿，嘴角上扬，“还是说，你想让我过得幸福快乐，在肆无忌惮地伤害你之后，安安稳稳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带着笑容寿终正寝？真是善良呢，霞老师，哈哈哈哈哈哈！”
讨论会在红坂朱音几乎和大反派一模一样的笑声中结束了。
下一次讨论在两星期后。
同时，因为问题太多太严重，红坂朱音没时间一一指导，只是让霞之丘诗羽大幅度修改，就匆匆上车，去忙其他工作了。
第365章 两者都有
“抱歉。”
坐在长椅上，望着涌动的海浪，霞之丘诗羽忽然开口。
“怎么了？”加藤惠不解。
“我害你们的集宿严重扫兴了，真的对不起。”霞之丘诗羽声音沙哑，“就连取材也泡汤了。”
“昨晚被叫醒之前的时间还是非常美妙的，就算只有那段时间，也值了。”小林空青享受......承受着加藤惠的轻捏，“何况还有后面业界大佬的言传身教，其他人没有被打扰，或者应该说，她们玩得挺好的。”
没有小林空青这个男生在，只剩下女生的星团五人组加上相乐真由，可以更加自在地玩乐。
后期再把主角的戏份加进去就行了。
“那个......”加藤惠有些担心地看着霞之丘诗羽，“你们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常有的事。”霞之丘诗羽扯了扯嘴角，“我都已经习惯了。”
没法习惯的吧。
小林空青很清楚。
出道时的责任编辑是町田苑子，小林空青早就调查过。
和红坂朱音是同一社团的町田苑子，对于霞之丘诗羽的照顾在某种程度上比霞之丘诗羽的妈妈还要细致。
两人情同姐妹，小林空青当初威逼利诱的时候，町田苑子出于对霞之丘诗羽的保护，没有一点儿要妥协的意思。
之后的责任编辑就是小林空青。
小林空青深知自己文笔方面的不足，对霞之丘诗羽的指导以引导为主，只会在涉及红线的时候才会强制干涉，大部分时间都是霞之丘诗羽的自由发挥。
町田苑子和小林空青都不知道霞之丘诗羽的极限，所以霞之丘诗羽每发挥出一些才能，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们要求的是五十分，霞之丘诗羽能做到六十五分。
但是......红坂朱音不同。
她清楚霞之丘诗羽的能力范围，知道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红坂朱音要求的是九十五分，霞之丘诗羽却只能做到七十分。
霞之丘诗羽能力并没有降低，还有所提高。
但是红坂朱音对她的要求更高。
英梨梨在不远处和相乐真由讨论人设图的问题，目光却总是看向这边。
只有她，不能在霞之丘诗羽身边安慰霞之丘诗羽。
作为能够和红坂朱音针锋相对的创作者，英梨梨在霞之丘诗羽面前说的所有安慰的话，都像是在炫耀。
尽管她知道霞之丘诗羽不会这么想。
却依然不想这么做。
只能寄希望于加藤惠和小林空青。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庞大的剧本。”加藤惠说出自己的心声，“我感觉已经很厉害了啊。”
“但是还不够。”霞之丘诗羽眼帘微垂，“我只是完成了数量，质量还差得远。”
小林空青提醒，“不是每个人都能完成朱音姐对质量的要求。”
“那就是还有人能完成，对吧？”霞之丘诗羽看向远处的英梨梨，英梨梨立刻移开了目光，“你们知道吗？英梨梨目前在马尔兹的工作成员之间，评价越来越高了哦。还有，每次有新视觉图在电玩杂志或网页上刊出，玩家的期待好像就会直线攀高。”
“好厉害......”加藤惠也只能顺着霞之丘诗羽的话感叹。
“可是，我的剧本还没有得到任何人认同。”
“大部分的剧本都是这样，在成品出来之前，谁也吃不准。”小林空青点明，“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黑马和烂片了。”
“不，重点是，因为过不了红坂朱音这关，我的剧本没有被拿去给别人看的资格，包括宣传部门。”
“完全的一言堂欸......”加藤惠看向小林空青。
“她一向如此。”小林空青只能这么说。
至于没说出来的......
“她通过的，才是优秀的，这件事已经被证明了无数次。”霞之丘诗羽双手绞在一起，“我也在英梨梨身上见证了很多次。”
这话就聊不下去了。
“我......似乎是被当成只会写恋爱故事的作家。”霞之丘诗羽喃喃，“不知道是才华耗尽了呢，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成长的空间......”
加藤惠想了想，“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小林空青：“......”
霞之丘诗羽面无表情地看了加藤惠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什么都没说。
这种感觉......
小林空青挑眉，“啊，确实。”
霞之丘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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