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弦
渊上用那充满磁性的嗓门笑了两声。
“所以，你就在后面一直尾随观察我们？”
尘洛摸了摸下巴，向渊上问道。
“没错，唉，可别说了，虽然没死，但是那一下可把我劈得够呛，这仇，我怎么也得报了呀，不然说出去我还怎么在深渊教团里面混？”
“……好变态啊你。”
尘洛吐槽道。
“看到你们把大日御舆给停下来了，我就赶紧出来了。”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确实也需要来自渊上的帮助，需要借助来自深渊的力量。
“要是让那个龙蜥继续成长下去，对于深渊教团来说，也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因此，我也不是不可以出力帮帮你们。”
渊上挥了挥手，在渊下宫的四周，似乎有若隐若现的黑暗在翻腾。
“来自深渊的虚空之暗……对于深海龙蜥来说，可是相当有效的东西哦。”
深渊的黑雾……对于深海龙蜥，不，对于元素生物而言，是十分可怕的剧毒。
只要借助这股黑暗的奔流来笼罩整片渊下宫，那些不知分散在哪里的深海龙蜥们就无法继续躲避，它们……它会被迫聚集起来，无法再像现在这样四散躲避。
到时候，尘洛和心海便能出手解决它。
这的确是非常方便好用的方法，也是只有渊上这个属于深渊势力的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来自深渊的帮助，自然不会是免费的。
“……说吧，你想要什么。”
尘洛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就喜欢直白的家伙，我想要的是……”
渊上微笑着回应，他划了划手指，指向了站在尘洛身边的心海。
“嗯？”
尘洛伸手，护住了心海。
“不不不，别误会别误会，我想要的……是你们在研究所发现的那本实验记录，在小姑娘的身上吧？”
渊上说的，自然是被尘洛挖出来的那本出自梅比乌斯之手的真正的实验记录。
“……可以。”
心海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对付眼前迫在眉睫的威胁事大，她拿出了那本实验记录，交到了尘洛的手中。
“虽然没有找到《日月前事》，但是有了这个实验记录，应当也足够了，嘿嘿。”
接过了尘洛丢过来的实验记录，渊上笑眯眯的说道。
“交易已成，我会召唤能够笼罩整片渊下宫的黑暗来帮助你们聚拢深海龙蜥，不过，你们已经彻底停掉了大日御舆，那这片黑暗之后恐怕就再也无法被驱逐了。”
“……我还以为你会对心海或者那个核心感兴趣呢。”
“不不不，龙王……可都是我们未来的盟友，我们不需要进行任何的干涉。至于那个核心么……”
渊上说道。
“至少，对于我们深渊教团来说，那是无用之物。无法掌控的力量，没有任何价值。”
“……”
关于深海龙蜥这边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不过尘洛还有些问题想问问渊上。
“你似乎还有些什么想问的，少年。”
“嗯，没错。”
“问吧，就当是我们这场交易的附赠品……毕竟我们读书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替人解答疑惑了——只要我能解答的话。”
“既然你们深渊教团掌控着传送节点的技术，那名为深渊的地方，你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吗？”
“没有，那个世界的历史和底蕴，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广阔的多，怎么，你对深渊感兴趣？要我帮你写一封进教团的内部推荐信吗？”
“……免了免了。那渊上你知道距离渊下宫最近的深渊区域是哪里吗？”
考虑到以后还有很大的可能会再度前往深渊去解救黑希儿，尘洛打算现在先从渊上这里获取一些关于深渊的信息。
“不，即便是我，也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在深渊中利用铺设好的传送节点移动，贸然前往未知的区域……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在两人交谈的间隙，来自深渊的黑雾已经在渊上的力量下不知不觉中笼罩了整座渊下宫。
这股黑雾果然十分有效，并且在没有大日御舆的压制的情况下，它扩散的速度十分夸张，没用多久就迅速地扩散到了整座渊下宫。
即便是身处大日御舆所在的地方，尘洛也已经隐约能听见远处那些深海龙蜥痛苦嘶叫的声音了。
而心海则是直接捂住了额头，传承了龙的血脉的她，更是直接能感应到它们的痛苦。
“好了好了，我的活已经干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做了，我要回去交差了，而且，我看你们两个似乎还有事要说。”
渊上扬起手，在身后开启了传送门。
“……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多谢你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不要变成敌人了。”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年轻人，下次要是再遇上你，恐怕又是不比这回轻松的麻烦事。”
渊上遁入传送门，彻底离去。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整座渊下宫，加上失去了大日御舆的光亮，整座渊下宫都显得摇摇欲坠。
不过，渊上还是贴心的让尘洛和心海所在的位置避开了黑雾。
毕竟，心海虽然不是元素生物，但她的成分中确实也包含着来自龙蜥的部分，深渊黑雾依然会让她也感到不适。
“……阿祇选择独自流浪，渊上也出手帮忙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的一步了。”
阿祇停止了大日御舆的机能，渊上召唤来了黑雾让它无法再分散躲避，它如果不想就此葬身于黑雾之中，也只有依靠那颗律者核心的力量，重新凝聚起最后的身体。
“嗯，但是在那之前……尘洛，有些话想对你说。”
心海轻轻拉住了尘洛的衣角。
第十九章 身而为人（下）
海祇岛是一座政教合一的岛屿，现人神巫女，在作为珊瑚宫的宫司的同时，也是海祇岛的最高领袖。
而这一代的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也算得上是声名远扬了。
人们普遍认为，珊瑚宫心海是一名足智多谋、深不可测的领导者——因为她脸上总是带着恬静的笑容，谈笑之间便将所有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政务，宗教，战事，似乎都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与鸣神岛幕府军的这场战争中，人力、物力都远逊色于对方的反抗军，也正是借助了心海的计策与智慧，才能勉强维持着均势。
年少登上高位，对许多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幸运。可对心海本人来说，越在高处，越是如履薄冰。
海祇岛上盘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反抗军鱼龙混杂的构成，鸣神岛上那一个个根本不逊色于自己甚至比自己还要厉害得多的野心家们……
心海很累。
可以的话，她只想做一个在幕后出谋划策的军师，而不是站在台前耀眼发光的领袖。
但这是她的责任，是她作为珊瑚宫一脉的传人必须担负起来的职责。
眼狩令的到来，催生了民众心中的愤怒，而民众心中的愤怒也化作了反抗的呐喊，心海便带领他们扬起了反抗的旗帜。
只是……这场战争的未来将走向何方呢？
曾经的心海一度迷茫。
好在发生在稻妻本土的那场异变让战争的步伐暂时慢了下来，心海也得以拥有了一些喘息的机会。
八重神子——当那位鸣神大社的巫女亲自来到海祇岛上，并向她提出了合作的交易时，心海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其实并没有办法凡事都做好完全的准备，毕竟她并不是坐落在天守阁之内的那位雷电将军。
而且，就算是那位雷之神，恐怕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吧。
面对这突然发生在渊下宫的异变，或许孤身来到这里确实是有一些冲动，但心海也不想让岛民们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又或者她只是想难得的逃离世俗的事务，一个人清静清静。
“……”
漆黑的大日御舆之下。
“这里现在没有别人了。”
阿祇选择了独自离去，渊上完成了它的任务后也麻利的溜了。
“……嗯。”
心海轻轻回答了一声，她低下头，似乎显得有些纠结。
失去了光芒的渊下宫吹起了冰冷的风，它们穿过狭间，拂过了心海，将她的长发随风吹起。
“你在……害怕？”
“……嗯。”
“果然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吗？”
“虽然刚才才那样跟阿祇说过……但其实我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一切。”
难怪之前露子她们从来都不让自己到渊下宫来，自己的血脉会与这里的环境共鸣，让那属于龙蜥的力量觉醒。
即便是此刻心海也仍然在压制着那股深海的力量，没有接受它，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心海明白，此刻正在渊下宫之下的深渊凝聚的那股形体，那最后的深海龙蜥，她必须亲自去面对它。
尘洛——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旅人，与自己保持着几乎相同的目的，一路上也确实帮助了自己很多。
但，不应该把这件事全部交给他一人去承担，那样就太自私了。
维持渊下宫的和平与安宁……也应当是心海的责任。
但经过此前的对峙，心海明白自己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为最后的决战提供任何帮助。
为此，她必须接受那股力量，迎来属于自己的蜕变。
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做一些小小的准备。
“……从小在龙蜥族群里长大的阿祈，和从小在人类社会中成长的我，该说是命运的捉弄么，我与她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到底谁才是所谓的……龙蜥人。
心海咬紧嘴唇，向着尘洛吐露心声。
尘洛并非海祇岛人士也并非来自鸣神岛的人，这样一个局外人，最适合倾听她的心声。
“即便是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现在，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这份力量，接受这份新的血脉带来的责任与命运，我很害怕，我害怕我会迷失在那片漩涡之中。”
“你已经足够坚强了，心海。”
尘洛出声安慰道。
“……我很弱小，但是珊瑚宫需要我，海祈岛需要我，血脉不能违抗，我不得不站出来，成为领袖。而此刻……这里，也需要我。”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以她的年纪来说，能够做到现在的这些属实不易。
“……我不打算逃避现实，但我需要一个锚点，让我即便不再身而为人，也还能想起自己的身份。”
龙王的传承，心海并不认为那是轻易就能征服的东西。
阴冷，狂躁，深不见底。
最坏的情况，心海可能会彻底迷失自我，被祂的意识掌控自己的身体，或是完全迷失了对自己身份的认知。
“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很乐意成为那个锚点。”
“我需要的是即便我跨过了身而为人的界限，也能够承认我的存在，我的身份，我的……一切。”
心海抬起头，望向了尘洛，在这场渊下宫之行里，他就像突然杀出的骑士一般，救下了自己。
少女总是怀春，心海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海祇岛上的身边之人，总是敬畏她的地位，偶尔有主动示好之辈，其背后的目的也无非是为了通过心海获取利益。
并且，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自己一样，都是非人之物。
如果是他的话……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你就放心的去接受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