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将感情付诸于冲动,而是耐住性子,等待她的陈述。
“米凯尔,你是要去找勒兹伦吗?”
“明知故问。”
见米凯尔这副态度,她也不强求,只是挥手指了一下空空如也的道路,示意米凯尔大可以就此前去做他想做的事。
可她越是如此,米凯尔反倒有些惊疑不定的意味,摸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米凯尔,如果你坚信自己所要做的是完全正确的事情,那也不必受制于我,你大可以自己去做。但既然你止步于此,那应当是还愿意听我多说两句……”
她忽然再次走上前,“米凯尔,【请】让我帮你整理一下衣领吧。”
“阿波尼亚,你……”
不可否认的是,当她说出那个【请】字之时,米凯尔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许多。
那并不同于昨晚发泄式的慰藉,而是一种在心中逐渐温暖的氤氲。
“即使我想要给予你更多的慰藉,你似乎也不会接受,那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米凯尔,【请】松开手吧。”
伴随着她的话语落下,米凯尔松开了已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阿波尼亚将它轻轻捧起,她用自己雪白的袖口将米凯尔手掌间的血揩拭干净,而后她撕下另一截袖子,柔和而轻缓地一圈圈绕过米凯尔的手掌,最终在手背上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米凯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做完这些,又将手伸向了米凯尔腕部的项链。
“这个不行……”
米凯尔一边抗议,一边紧张地抽回手。
但阿波尼亚只是轻吐出了一个【请】字,他便又乖乖地将手奉上。
倒并非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一下子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反抗。甚至于……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正如阿波尼亚自己所说:“这不是太过在意细节,而是身处这样的时代,这种琐事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求。”
眼眶一酸,但米凯尔抬起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
也因此,他并没有看到,那攥在手中的,还未被阿波尼亚擦拭的项链上,并没有留下一点点血痕。
阿波尼亚解下项链,温柔地摩挲了两下,再郑重地将它带到米凯尔脖子上。
“有这个在的话,也可以算是希儿一直在陪伴着你吧,米凯尔。”
她似有所指地说道。
“阿波尼亚,我是不是,还挺让人失望的?所以,我可以请你,不要这么温柔地对我吗?”
阿波尼亚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没必要这样,米凯尔。细究起来,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哪怕是梅比乌斯,她也并未对希儿造成什么伤害,我们都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试图扭转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只不过到了最后,所有的努力戏剧性地沦为一空,甚至带来了比原先更加难以接受的结果……可难道时间倒流,我们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
“阿波尼亚,你说的这些,你会用它来宽慰自己吗?”
“……不会。”
“可以了,阿波尼亚,我不需要这些,我也知道,你说的并不全是宽慰,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是事实,但是……我只是在责怪自己,如果那一次没有忘记带药,或者,如果我这一年半的时间多抽空去陪陪她,是不是……起码,就算这一切仍然发生,我也不会这么遗憾、这么后悔、这么厌恶自己……”
阿波尼亚还要开口,但米凯尔这次直接打断了她:“但正如你所说,如果我们三个人的行为,属于无心之过,尚有把一切罪责推脱给【命运】的余地,那我接下来要杀的那个人,就是纯粹的恶,无可辩解,也罪不容恕。”
这一次,阿波尼亚依旧没有阻拦他,而是示意他随时可以离去。
而这一次,米凯尔也再未与她客气,向着他所认为正确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只是,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阿波尼亚视线的尽头时,她忽然淡淡地问道:“米凯尔,你已经失去了希儿,还想再失去她吗?”
声音虽小,却坚定而顽强地传入米凯尔耳中。
“她?哪个她?”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米凯尔转过身,快步走了回来。
“当然是,下一位……”
米凯尔的拳头再次握紧,他的瞳孔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一直沉浸于悲伤之中,以至于他都差点忘了……
下一个律者,第七律者,炎之律者,是……
“阿波尼亚,你说清楚,这和勒兹伦又有什么关系?”
但阿波尼亚没有再说下去,她微微摇头,转而化为漫天的鳞粉,消失在米凯尔眼前。
米凯尔不是没有试图拦下她,只是……当他试图使用任意一种权能时,却没有的得到该有的反馈。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把话说到一半的阿波尼亚消失。
他抬起手,一颗黯淡的核心在掌心浮现,原本宝蓝色的光芒都沉寂了,核心已无限接近于黑灰色。
“连我自己都……拒绝了自己吗……咔——咔——”
米凯尔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但到最后,还是化为了一道熟悉又讽刺的感叹:
“我果然还是,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么?”
…………
“欧——欧——”
两只大抵是鸥鹭的鸟类从芦苇荡中扑棱棱地飞起,在人类拟态出的晚霞光彩之中,米凯尔双手插兜,走在波光粼粼的湖边。
虽然是人造的光亮,但无论是一望无际的湖面,还是轻轻摇曳的芦苇荡,亦或是雪白的路灯杆,就连黑曜石一般的柏油路面,也反射着那血红的夕晖。
身为人造的光芒,固然可以将天空渲染地更加壮阔。
但米凯尔无法从那光芒中感受到一丝暖意,这便是它与真正的晚霞的区别。
米凯尔打量着道路另一边的向日葵花圃,果然,向日葵也感受不到温暖,只是冷冷地背对着那好看的晚霞。
“队长,在地下世界种向日葵,你还真是……”
米凯尔轻轻抚摸过一朵向日葵花苞,它还不像几个月后会长成的那样可爱,反倒是绿油油的,像一颗大包菜。
“嘛,没办法嘛……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出现真正能让这些向日葵追逐的光芒。”
卑弥呼轻哼着小曲,用花洒细心浇灌着花圃。
“希儿的事情我听说了,米凯尔……”
“好啦,队长。”
米凯尔背对着那冰冷的光芒挤出一个笑容。
“你们一个个地都来安慰我这个,安慰我那个……我其实不需要这些的。”
卑弥呼愕然地抬起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着一株长得最大的向日葵问道:
“要带一盆回去吗?好好养,爱莉应该会喜欢。”
“啊……啊……不需要了。”
“喂,不需要是什么意思啊!”
卑弥呼有些恼怒地冲出花圃,却只看见了米凯尔渐行渐远的背影。
接下来的一周内,米凯尔每天都会被梅比乌斯拉去做核心同步率实验。
而结果也正印证了她的预测……
从个位数,到两位数,再到三位数,四位数……
嗯,小数点后的。
“在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无限趋近于零的!”
梅放下手中的报告,说了一句……废话。
坐在她对面的梅比乌斯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呵欠,神色有些萎靡。
“梅比乌斯博士,你这几天没休息好么?”
“呵——欠……梅,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蛇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冬眠就可以了。”
梅晃了晃脑袋,不明白梅比乌斯又吃错了什么药。
“所以,梅比乌斯,关于核心同步率的问题,米凯尔自己有什么想法吗……等等,你该不会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些数据吧?”
“怎么可能?梅,是你家那位的智商传染到你了吗?你今天问的废话真的有点多……好吧好吧,我确实没有告诉他数值,但身为核心的主人,他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些。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梅比乌斯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下班时间到了,明天再说吧……”
而当天色黯淡,在湖边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的米凯尔回到了居住区。
他刚刚从楼梯口转了出来,便顿住了脚步,随即熟练地转身。
“站住!”
他被人从身后拽住袖子,一路拽到了房门口。
他无奈地转过身,却看到两行清泪正从爱莉的脸颊上滑落。
他习惯性地抬手想要为她擦拭,但手指刚刚触及她微冷的侧脸,便立即触电般地收回。
他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但他已经不配了。
爱莉凝视着他,他也知道她必然也有很多话要说,很多话要问。
比如——“为什么躲着我?”
但正因为如此,米凯尔才抢在她开口前,做出了动作。
他将手伸到爱莉面前,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掌心忽地绽放出一抹耀眼的蓝光。
而后,那颗颜色黯淡了许多的核心悬浮在了掌心上。
“米凯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爱莉伸出手,却不是握向核心,而是紧紧攥住了米凯尔的手腕。
但后者的态度也很决绝,他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了爱莉希雅的手指,再捧着她的手,握住了那块宝石一般的核心。
“爱莉希雅,不是我要将核心交给你,而是核心已经拒绝了我,我已经无法成为……理之律者了。”
“米凯尔!”
爱莉希雅明显察觉到了米凯尔对她称呼的变化,她急地向前跨出一步,可米凯尔却像是早有预料,已经提前后退了一步,这让她的“追击”落空了。
“核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核心的意识与我的肉体一样,都留存着我的潜意识、我的记忆,还有……不,没有了。而既然连它都拒绝了我,那便意味着我自己拒绝了自己。爱莉希雅,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米凯尔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自己拒绝了自己?”
“或许是自己不认可自己的行为,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你不用在意这些,爱莉希雅。”
再一次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爱莉希雅的面容逐渐苦涩,她就着月光大胆地质问道:“所以呢?这就是你到现在不肯像以前一样,喊我一声‘爱莉’的原因?”
米凯尔半耷下眼皮,这样可以很好地掩饰眼中噙着的泪水。
“听着,爱莉希雅……这颗核心……我的核心是与众不同的,你可以自己使用,又或者是把它转交给梅……总之,我相信它在你们的手上能够发挥出远比在我手上更大的作用。”
“你……那你呢?”
爱莉希雅追问之时,米凯尔已旋开了房门。
“我嘛……”
米凯尔没有说完自己该说的话。
“砰”一声,整栋楼都跟着震了震,这就是米凯尔的回应。
他的大门再次闭合了,这一次,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能打开了。
即使他再不能使用空间的权能,爱莉依旧无法用暴力破开那扇门,因为关上的从来不是这么一扇简简单单的房门。
真正关上的,是米凯尔的内心。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核心拒绝了他,他自己拒绝了他,他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行为。
那即使暴力地打开这扇门,把米凯尔再揪到外面,又有什么用呢?
爱莉后退两步,顺着清冷的光芒,抬头看向空中那虚假的圆月,曾经那么喜欢的夜色,在如今看来竟是那么讨厌。
她紧握着手中那尚残有一丝温度的核心,握了片刻,她忽然又发了疯地跑了回去,用力地敲击着米凯尔的房门:
“米凯尔!米凯尔!我知道……我知道你和梅比乌斯……但是、但是……你能不能出来好好说话……米凯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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