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她转头看向琪亚娜，可后者也只是张大着嘴，眼神怔怔地看着死去的梅比乌斯，不发一言。
“为什么会这样？”
芽衣又转头看向布洛妮娅，可她看到的只有黑洞洞的枪口吗，以及冰冷的质问声：
“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雷电芽衣……”
这样的回答自然不能让布洛妮娅满意，更不能让芽衣自己满意。
抑或者说，以她的聪明，应该在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后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一切的。
但她还是抱着最后的侥幸，转头看向了希儿。
“为什么会这样？”
希儿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诡异地转过了脑袋。
“是……是我……是她？”
芽衣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她不断深吸着冰冷的空气，却迟迟不将气呼出。
“芽衣，你……”
琪亚娜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了梅比乌斯的尸体，从头至尾，芽衣都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
见她并未伤害琪亚娜，布洛妮娅握着枪的手向下挪动了些，将准星所对的位置从心口移到了下肢。
但她并未着急第一时间问询，器械室就这么大点地方，她同样也听到了梅比乌斯最后的话。
梅比乌斯是来杀芽衣的？
布洛妮娅倒不是特别意外，谁让梅比乌斯之前就给她打了预防针——“你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所谓的“惊喜”就是这个意思。
来不及悲伤，作为眼下几人中唯一既智商在线，又还能保持冷静，还有一定信息优势的人，她必须扛起“大脑”的责任。
梅比乌斯她为什么要杀芽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可可利亚是想要把芽衣彻底掌握在手中的，梅比乌斯的选择为什么会与她截然相反？
芽衣又为什么会一刀杀死梅比乌斯？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梅比乌斯的杀意，所以先下手为强？
不，这根本不符合芽衣的性格，以她大小姐的经历，恐怕也很难察觉得到所谓的“杀意”。
相比较于从中午到现在她的表现，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出反常的表现了。这种情况……布洛妮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第二人格”，虽然这种事情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当其它选项无法自洽，唯有这种可能能达成逻辑闭环之时，即使这种可能再怎么离谱，那也毫无疑问会是正确的答案。
况且，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比如这样：征服宝石里寄宿了另一个人的意识，而随着征服宝石力量的逐渐觉醒，这个意识正在逐渐取代芽衣原本的意识。
所以也才有了那一问：“你到底是谁？”
见芽衣的状态逐渐稳定，布洛妮娅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芽衣姐姐……你还是芽衣姐姐吗？”
芽衣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只是缓缓下蹲，将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又一点一点挪到了墙角。
“唉……”
布洛妮娅对着希儿和琪亚娜使了个眼色，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器械室门口，轻轻将门带上——器械室自然是没有窗户的，只要守住门，就算芽衣想要走也走不掉。
当然，她也可以取出里面的武器杀出来，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但布洛妮娅对此也毫无办法。至少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几人在器械室外好歹还有逃跑的可能吧。
出了门之后，琪亚娜自觉地将梅比乌斯的尸体轻轻平放到地上，布洛妮娅半蹲下来，简单地检查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心脏直接被绞烂烤熟了，瞳孔也涣散了，确认失去生命体征。”
布洛妮娅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时却觉得整个世界都跟着她的精神恍惚了一下——梅比乌斯真的死了，虽然这个世界很神奇，但她还是不相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仍然充斥着浓浓的不真实感。梅比乌斯，如此强大的一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杀死了？死在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手中，死在一把平平无奇的刀下。
理论上来说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人被杀就会死，再强的人也是人，只不过这样的死法不能说很有戏剧性，只能说充满了黑色幽默。
这算什么？一个能够轻松秒杀二十米级崩坏兽的超级人类，因为一时心软被十七岁美少女当场讨取？
欸？
布洛妮娅突然想起了什么——梅比乌斯，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种可能性？要不然怎么会以“可能照顾不到”为理由，多此一举地带她们来这里寻找武器？
她是本就准备……不，怎么可能呢，不可否认确实有人愿意为了某些事主动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梅比乌斯先前的话语、行为都没有半点即将牺牲之人会在不自觉间流露出的情绪。
或是释然、或是紧张、或是后悔，统统没有。
也就是说真的是个意外？只不过梅比乌斯预料到了自己会被芽衣杀死的可能性，所以提前为她们做了准备，让她们即使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也有活着杀出去，或者撑到米凯尔来拯救的机会吗……
串连起来了，全部串连起来了。
梅比乌斯所谓的她的利益与米凯尔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应该就是指的就是对于芽衣的态度。甚至于，在梅比乌斯来这里之前二人还为此发生过争吵也说不定。
米凯尔应该是拒绝杀死芽衣的，理由很简单，如果他愿意这么做，且不说他可以自己动手，他更没有理由再去救芽衣的父亲。
而梅比乌斯选择杀死芽衣，却终究犹犹豫豫没能动手，直到被反杀……
该死！多么完整严密的论证线！
至于……梅比乌斯为什么要杀死芽衣……
“征服宝石……芽衣姐姐……还有这场灾难……难道可可利亚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件‘武器’？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轻松毁灭了整座城市，如果完全掌握了这份力量……该死！还真是可可利亚的风格！”
布洛妮娅的拳头捏紧，直到关节发出“咔咔”的爆响声。如果是这样的话，梅比乌斯杀死芽衣的动机也就可以理解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如果能被掌控也就罢了……看芽衣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无法掌控的，以绝对理性的角度而言，自然是杀死她更有利于人类。
但她又觉得事情应该还有别的隐情，倒不是这样的推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结果应该大差不差，可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就好像玩拼图的时候，脸部的拼图还未拼上去，她已经猜到了所拼之人是谁的那种感觉……
明明碎片就在手里，可一时间将其忽略了……
是了！“这样的灾难”！
这样的灾难是什么？当年西伯利亚的情况，难道和现在的长空市不像吗？还有，但凡对世界历史有点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六十多年前柏林也发生过一次“灾难”，整座城市突然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三十万人在第一时间死亡……
如果说布洛妮娅对于西伯利亚的那次灾难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话，但凡是个逆熵成员，都不会不知道柏林的那一次灾难。因为逆熵的第一任盟主便是诞生自那场灾难的，名为“第一律者”的英雄。
“所以……原来……怪不得，所谓的征服宝石、静谧宝石，就是人类用来制造律者的东西吗？”
布洛妮娅心中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X-10实验一再拖延，她可能早在前年就已经……
大胆假设的步骤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收集证据就好。
“琪亚娜，你和布洛妮娅说实话，芽衣姐姐是不是……”
“中午在天台上，芽衣让我杀了她。”
琪亚娜蹲下身，握住了梅比乌斯冰冷的手臂，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又带着一丝强行故作轻松的违和感：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但我当然不可能让她这个笨蛋死了。可是，如果直接用语言，我嘴笨我还是知道的，所以我特意拉上了击锤，假装不注意被她把枪抢过去……我本来是想让她体会一下死亡的感觉，毕竟大多数体验过那种感觉的人最后都会反过来怕死嘛……结果，她把枪口对准了我。”
“还真是难为你了。”
布洛妮娅的眼角微微抽搐，她猜得出当时的情况，以琪亚娜的智商，她话里自己的“想法”恐怕都是如今临时添上去的。真实的情况恐怕是这个傻子自己没管住枪，被芽衣夺走了，又或者是随手放在地上，被芽衣直接捡过去，这样才符合她对于琪亚娜的了解。只能说，幸亏这个家伙蠢归蠢，枪械的操作规范还没忘记，要不然……
“等一下！你刚才说，芽衣姐姐用枪指着你，然后呢？”
布洛妮娅咬紧了嘴唇，真正的芽衣绝不可能用枪指着别人，更不要说是琪亚娜。这一切不就和刚刚她面对梅比乌斯时一模一样么？只不过面对琪亚娜时，或许是因为她手中的枪拉下了击锤无法击发，所以没有得逞。
“然后……然后芽衣突然又反过来把枪对准自己扣了扳机。当时吓了我一跳，还好我把击锤拉下来了……呃，不是，我是说，幸好我早有准备，把击锤提前拉下来了。”
“这样啊……”
这下最后一块拼图也完整了。芽衣体内恐怕真的有两个意识，一个是她自己的意识，一个是律者，还是征服宝石的意识？
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起码现在，芽衣还可以压制另一个意识。她可以在另一个意识拿枪指向琪亚娜时快速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方才，如果布洛妮娅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即使在彻底杀死梅比乌斯后，芽衣自身的意识依旧没能醒来，直到梅比乌斯用自己的能力做了什么，才将芽衣的意识唤醒。
也就是说，芽衣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在减弱，再这样下去。
“布洛妮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布洛妮娅瞟了眼琪亚娜，这个笨蛋虽然平时傻傻的，但到了关键时刻，脑子转的也不慢，观察力也不差。
“布洛妮娅大概知道芽衣姐姐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简单来说，芽衣姐姐现在脑子里有两个意识，拿枪指着你的时候是另一个意识，转而指向自己时则是芽衣姐姐自己的意识。只要我们帮助芽衣姐姐战胜另一个意识，问题就解决了，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那如果失败了呢？”
布洛妮娅耸了耸肩，低头看了眼梅比乌斯。
“那我们就得去陪梅比乌斯阿姨了……听着琪亚娜，一旦芽衣压不住那个意识，那不止长空市，整个极东，乃至于……所以……”
琪亚娜笑着打断了布洛妮娅的话：
“总之，只要干掉那个图芽衣身子的意识就好了，对吧？”
布洛妮娅看着琪亚娜的笑容，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手枪。
她又看向希儿，方才一直顾着思考，忘了照顾希儿的情绪了，以希儿的善良，看着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梅比乌斯突然死亡，一定很难以接受吧……
可出乎意料的，希儿只是靠着墙，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看着梅比乌斯。
“希儿……”
布洛妮娅正想说什么，琪亚娜却已经大手大脚地打开了器械室的大门。
“芽衣芽衣！我要告诉你一个……欸？芽衣呢？”
“什么！！！”
布洛妮娅整张头皮都传来了酥酥麻麻的感觉，她推开琪亚娜冲进了器械室，可室内压根没有芽衣的身影。
器械室并不是能藏人的地方，不存在芽衣藏在哪里的可能性。
但桌上却少了一把手枪。
第433章 让我去死啊！！
血红色的雷光在厚重的乌云层中隐而不发，只是偶尔随着云层的破碎露出一点雷光。即便如此，世界依然是血色的世界，赤月忠实地反射着所有照向它的光线，哪怕发出这份光芒的雷光随时有可能将这个它守护了四十多亿年，严格意义上来说还要更久的世界彻底摧毁，它也无所谓。
只是无所谓而已。
世界毁灭又怎么样？毁灭后自然是新的轮回，而它要做的，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为这个注定要走向毁灭的世界留下一份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当然，就算不轮回又怎么样？就算整个地球都分崩离析，它身为地球的卫星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但那又如何呢？
它没有任何欲望，因为它没有任何非做不可的事，只要它没有存在的理由，那自然也无所谓毁灭。
就算……就算它曾经真的有过非存在不可的理由，四十多亿再加数百亿个五万年的时间，也足以将那理由磨灭。
它可能也一度因为那个理由不复存在了而迷茫吧，而紧随着迷茫而来的，或许是恨不得立即毁灭的愤怒吧……
直到时间将所有的情感，连同迷茫与愤怒一起抹除的干干净净，于是才有了如今这个，明明依旧存在着，却与死物无异，甚至等同于“尸体”的月亮吧。
“人类还真是了不起的生物，明明是一堆破铜烂铁，单独拆开来甚至砸不死人，但组合在一起，啧！”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喋喋不休，芽衣却不理不睬，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豆大的黑洞，用力咽了口唾沫。
确实只是一个豆子大小的黑洞，可能还没芽衣的眼珠大，可芽衣凝视着它，就好像在凝视着一整片充斥了整个视线，又深不见底的渊薮。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就是这么豆大的一个黑洞，只需要她轻轻扣动扳机……
枪口射出的火焰甚至还来不及映入眼内，再通过神经传导到大脑，她就已经死了。
“啧啧啧！现在的我暂时无法掌控你的身体，如果想要杀死我的话，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呢。”
“你以为我不敢吗？”
芽衣咬着牙低吼道，随即学着电视里那样，颤抖着将将枪口顶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啧！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死，那我建议你将枪口塞进嘴里，饮弹自尽，懂不懂什么叫饮弹自尽啊！像你这个动作，手腕力道本来就不足，又不会握枪，扣动扳机的时候枪口上扬……啧啧！爱哭鬼，你也不想被子弹削掉半边脑壳结果还没死成吧？哈哈哈哈哈！”
芽衣被她说的脸色一白，持枪的手颤抖的越发剧烈，尤其是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就和抽筋一般来回抽搐着，要说不小心按动扳机，还真不是不可能。
芽衣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她坚持了大约三秒，最后不着痕迹地将抽动的食指从扳机护圈中抽出。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再微小，哪怕再努力掩饰，在脑海中那个声音的主人面前也形同虚设，谁让她们如今共用的是同一具身体呢？
也就是说，此刻，她面对枪口，面对死亡时的懦弱，她疯狂的想要活下去的执念，对于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而言，完全是透明的。
可更多的，是恨吧……
恨她用自己的身体将枪口对向了琪亚娜，恨她用自己的身体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妈妈”。
可无论如何，她最恨的人是她雷电芽衣自己。
她搞不明白，不就是死亡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就是活着吗？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眷恋的？
为什么无数次鼓起勇气走到死亡的门口，只要再向前跨一步、不，半步、不不不，只需要身体微微前倾，所有的悲伤、愤怒、不甘都会烟消云散，她也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可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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