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那正好,”观陀兴奋笑道,“你与半神在他的奇观对决,不死也要重伤,在我面前还要虚张声势下去么?你的神性……也归我了!”
他斗篷化作一道墨绿色的暗潮淹向摩修,后者伸出右掌朝下一压——
一座恢弘而纯白的天国之门将浪潮顷刻镇住。
观陀重新凝形,兜帽下喷出夹杂着海星、海葵、海藻的脓血,惊疑不定:“你重塑了灵脉象征?!!”
“只是一扇门而已。”
“只是一扇门而已……呵呵,难怪你能从半神手下活命,现在看来,除了那几个死守奇观的懦夫,你是最接近天国之人。”观陀断定摩修已经濒临极限,只是,这极限的线要到何种程度才绷断,他决心一试。
摩修摇头:“在你动真格之前,难道不检查检查自己么?”
“自己……?”
“莎琪玛,”摩修看向克洛丽丝,“你那位同伴的状态比我更完满,她或许能阻止厄难。”
“您……”克洛丽丝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应。
“做你想做的,我会再来找你。”
霍然间,观陀那风与水的墙上浮出一道天国之门,贯通内外。
“……”克洛丽丝不知道摩修是否在强撑,她没有任何犹豫,朝老人行教礼,从天国之门离开,“您保重。”
看着克洛丽丝远去的背影,摩修自嘲一笑:“说得我像是要死在这里一般。”
观陀阴恻恻的声音飘来:“难道不是么?”
“你比奇法更适合‘傲慢’,观陀,若是全盛时期,你或许能战胜现在的我,但是现在……你已经厄运缠身了。”
观陀闻言惊愕,他将灵感全心检视自身,但他不掌有命运和梦境的权柄,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丝诡异的气息。
“轰!”在他分心之时,摩修已一拳砸烂他兜帽下的脸。
此刻,观陀竟然顾不得对方是否偷袭,因为,他发现随着对奇法的吞噬,缠绕其灵魂的滔天厄运竟然逐渐转移到他的身上!
“奇法!!!”观陀震怒,他终于明白奇法那诡异笑声中的遗言。
“你自以为能掌控他,但是……”摩修徒手按着兜帽,将他整张脸砸进地面,暴怒的原罪侵蚀着观陀,老者淡漠道,“不要小看比自己弱小的人,在某些方面,他们或许比你我更强大。”
观陀想要运转技能抵抗,然而原罪的侵蚀让他出现刹那恍惚,灵脉也在这刹那间莫名停滞,濒临失控!
当厄运缠身时,连喝口凉水都可能塞牙缝。
为了防止失控,观陀不得不收回所有力量,随后又是“轰”的一拳,砸烂了他的“头”。
摩修的确快要山穷水尽,一招一式也尽朴实无华,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攻击,观陀竟也无法招架。
“噗!”
又是一拳,观陀的斗篷坍塌下去,从中涌出数之不尽的海生毒物。
摩修不躲不避,当那些毒物袭向他时,天国大门顷刻普照圣光,使之百邪不侵,他拎起皱巴巴的斗篷,着手一撕,斗篷顿时分为两瓣,然而除了一滩脓血,里面什么都没有。
“跑了么。”
这时,影二十一出现在他的身侧:“主人。”
“找到观陀,不要让他接触慈恩院的教众,若他从雾河逃回群海老巢就罢了,若还敢留在飓风岛,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自己险些被暗算致死,摩修不可能好言相向。
“奇法的布局……”
“奇法走错了路,”摩修摇头,“我以为他是要以牺牲为代价,给数十万绝望的人以救赎,让他们归信,但……或许这种牺牲本就不正,我也走了邪道。”
影二十一未多说什么,他只是点头:“卡森·克罗瑞斯的船队已经启程,两天内就将进入扭曲密林,那里正在发生飓风大漩涡,他可能会滞留数日。”
“他走不掉,”摩修摇头,“你去让莎琪玛安排快艇,我想她很乐意进行配合。”
“那不夜城……”影二十一心有不甘,“我们失败了么?”
“呵呵,”摩修笑道,“这你得问沃尔什·卡勒,”说罢,他的神情忽然萎靡下去,尽显老迈之态,影二十一将其搀扶,摩修继续说,“我们这些深界上来的人,终究不如他们熟悉外面的规矩,二十一,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在寻神的路上,即便是我,也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忽然间,一道强烈的明光横贯长空,宛若神明降临,摩修看向那座正簌簌崩落的高塔,慨叹道,“我们的敌人不是任何神,也不是任何人,我们行在不同的路上,唯一的宿敌只有那拦路者,二十一,若你选择包容一些,会发现很多人与我们殊途同归,皆能成为朋友。”
“二十一受教。”影二十一也不知听懂没有,总之,摩修每次说教时他都是这样一副恭谨的姿态。
“奇法用【命运之手】算计了观陀,他或许还未死透,若观陀逃走,就让他们两个先争下去,”摩修在影二十一的搀扶下缓缓踱步,“让帕亚来见我,奇法用【百身秽鬼】将其逼疯,现在奇法既死,我也当使她回归正途……”
296.强运(十三)
马克西没有撒谎,哪怕维罗妮卡对秘文的掌握是不及格水平,但她的位格和见识摆在那里,很快便将那一套自毁系统在奇观控制中枢代表着各种神秘特性的秘文寻到对应。
控制台附近,曼舞的白色肉骸已经将空间占据得寸步难移,但维罗妮卡有地狱之火,便是那些厄难级的肉块,也很难逼近她身前二十米。
“这个应该这样,这个这样……唔……这么做对不对呢,不管了,反正先试一试。”
不得不说,让维罗妮卡来做这件事并不明智,但眼下,她也是马克西的唯一人选。
做完一切后,整个控制中枢忽然流动起一串串交相辉映的秘文的光泽,它们组成个头巨大的数字,开始倒计时。
维罗妮卡拍了拍手:“搞定。”
虽然她学恶魔的秘文时总不及格,但开卷考试若还无法做对选项,那她就真的无愧蠢货之名了。
事实是,维罗妮卡有她独特的聪颖和狡猾,只是在不需要深虑的细节上表现迟钝。能用梦境窃取记忆,就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推演,能用暴力将敌人碾压,就不需要勾心斗角。
当然,她事实上是相当怕麻烦的人,因此很少掺和这种级别的事件,更很少与人真正发生冲突。
做完一切后,维罗妮卡决定向马克西告别,以向这个在生命最后一个终于做了好事的家伙表示微不足道的感谢,当她返回医疗中心时,却没有发现马克西的踪影。
无数个白色的柏妮丝像虫子一样扭曲打滚:
“马克西……”
“主教大人……”
“带我去上界吧……”
“我爱你,老东西……”
“娶我……”
然而,在场只剩下一颗坍缩得只剩一点的心脏即将爆发。
好吧,马克西死了。
维罗妮卡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地方,她又趁这点儿时间去奇观核心,想看看路恩提亚的状态,却发现里面空空落落,只有一滩不灭的金色的血。
“有意思……拼着灵脉受损强行解约么?违约是要付出代价的呀,嘻嘻,”维罗妮卡露出狡诈而险恶的笑,“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克洛丽丝,路恩提亚的灵脉对她应该有用。”
路恩提亚要逃,肯定也逃不到哪儿去,必然会躲藏在飓风岛的某一处。
……
克洛丽丝逃离摩修和观陀的战场后,天空的异象闪烁了短短几瞬,随后风墙破碎、海啸停息,也不知道最终谁获得了胜利。
她从沃尔什·卡勒处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回到福音教养所,卢卡斯·莱因哈特已经带人将尸鬼潮拦截在外,米内斯为首的炎日骑士团主力镇压沉风湖,现在最危险的,反倒是不夜城北城的富人区,那里至少涌入了十万尸鬼,就算它们任人宰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清除得了的。
远天传来巨响,辉光塔似骨片剥落般簌簌崩塌,一道温和的明光贯彻长空,剧响震得山巅的钟塔余音袅袅、经久不散。
“维罗妮卡究竟做了什么……”
克洛丽丝接过周边的指挥权,对福音教养所的人员进行安排调度,望着远天发愣。
没过多久,一只纤纤素手没有任何预兆地拍在少女肩头,克洛丽丝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维罗妮卡。
魅魔此刻是安洁琳的模样,她将整个身子压在克洛丽丝肩头,泫然欲泣,唇角溢出血来:“你瞧,我做到了呢。”
“你怎么了?”克洛丽丝皱眉。
“一点小伤而已……”维罗妮卡苍白的脸色透着绯红,她忽然将血呕在少女的披肩上,眼神迷离,“我似乎……中了……厄难的媚毒……克洛丽丝……我想……”
少女本以为维罗妮卡真受了重伤,毕竟,那可是厄难呀,但看魅魔这副模样,立刻气得不打一处来:“别给我装,如果真的发情,你自己用尾巴也能解决!”
维罗妮卡面露尴尬,脸上的绯红褪去了:“咳咳,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关心我嘛……呃……”
忽然间,她眼神顿时飘忽,几欲晕倒。
维罗妮卡身子晃荡,多亏克洛丽丝搀扶才没有摔倒,少女问道:“真受伤了?”
“嗨,没事……”
“你先去休息,”克洛丽丝口吻难能柔和,“总之……今天的事谢谢你。”
维罗妮卡似受鼓舞,她欢欣地说:“对了,路恩提亚不在奇观内,他和辉光塔的磨合本就不稳,看上去像在最后一刻解约了。”
“能找到他吗?”
“不能,”维罗妮卡摇头道,“但他现在一定很虚弱。”
克洛丽丝沉吟片刻,正要叫卢卡斯·莱因哈特过来,这时,艾格莎修女捧着一沓有待转移的文件资料靠近,说道:“院长小姐,这里有份举报需要你来处理一下。”
克洛丽丝狐疑地接过文件。
艾格莎修女解释道:“这是几天前的举报信,这种对慈恩邪教的举报我们每天都要处理至少三十起,许多甚至是故意污蔑,因此需要花很多时间去甄别,这份未甄别的文件我本来想昨夜告诉你,但你去了舞会,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且,上面的内容和这次的尸鬼有些吻合。”
举报的内容很简单,大致就是某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女仆控告北郊某某庄园将不知名、不知模样的怪物豢养在高塔内,庄园老爷被怀疑与邪教徒有勾结而已。
这种充斥着各种模糊线索、凭空臆测的举报,艾格莎修女本来看都懒得看两眼,你要举报好歹给点真材实据啊?编也要编得像一点啊!
这举报信的文字通篇没有一句落到实处,字迹丑陋别扭,还有一段话写的是:“……我曾经被一位冷酷帅气的英雄拯救,她洒脱、美貌、侠义心肠,给我今天的抉择赋予了莫大勇气,我也希望能在某一天如她一般实现自我的价值,为那些受迫害的、或即将受迫害的无辜者尽一份绵薄之力……”
然后是一大段一大段与举报内容无关的自我陶醉。
艾格莎说:“虽然内容很荒谬,但我今天想到,这信中描绘的怪物会不会就是尸鬼呢?我本来不将这封信当一回事,但……”
“那庄园住的是什么人?”
“是阿卡斯·里恩爵士,他曾是不夜城商会副会长,在二十年前的战争中输给路恩提亚,此后便被软禁在那里……”艾格莎回忆着自己搜集的信息,强调道,“终生。”
297.尾声(其一)
对于路恩提亚而言,摩修俨然成了一个境界,而非切实的人。
他无从想象一个人类,哪怕是超凡者,怎能以凡人之躯直面半神,尤其是,摩修还获胜了。
无论摩修有没有到极限,至少,路恩提亚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绝无还手之力的。好在摩修离开了,路恩提亚也趁这段时间恢复了一部分实力,然而之后他才知道,摩修口中的“厄难”,是真的他妈的“厄难”!
假使他是坐稳辉光塔、全盛时期的半神,即便厄难在外部全面爆发,辉光塔也能够与之分庭抗礼,可现在……
路恩提亚心中有了决断。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一但做出,他将进入漫长的虚弱期,很可能终生无法恢复巅峰,但……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半神脱离奇观束缚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半神参透了奇观固有的权柄,可以自成领域,到那一步,半神的灵魂将获得独立,晋升为“神”。
在诸神时代,纷争的神灵们大多为此位格,圣源教会统一上界后,便打落诸神神名,称其伪神,若是教会内部的高位者,则称“圣徒”。
此后一千余年里,上界实际上再没有任何神灵统治,有的只是执掌各方的十二使徒,直至虚空之灾后,炽天使率先登于神位。
至于另一种摆脱奇观束缚的方式,则是“解除”契约。但是,终生制的合同,一朝违约,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呢?
哪怕路恩提亚与辉光塔的联系不深,强行剥离与奇观灵脉融合的【沉睡之血】后,依旧给他造成永久性的创伤。
困、极困。
极致的困乏中,路恩提亚的视野里已出现模糊的幻觉,世界变了颜色,像是疯魔的艺术家在好端端的画布上泼满红的白的颜料,恣意狂舞,与此同时,那些颜色中浮现出一张张仇人的脸,有男人、有女人、有他灭人满门时那襁褓中的婴儿,甚至还有马克西。
路恩提亚看到“马克西”咧着笑脸,牙龈中渗出玫瑰色的血,他脸部的皮肤和肌肉绞起来,而后盛开,那花瓣妖冶的嘴唇吐出险恶的心声:“路恩提亚,你怎么还不与我死在一块儿呢?大伙都在为你准备欢宴——”
“马克西”背后,人们自发地布置起宴厅来,盆栽里种着的是路恩提亚的手,桌椅下支撑的是路恩提亚的腿,人们皆捧着他的脑袋高高举起,路恩提亚的视角错乱,他只觉得自己被割成一段段,可是,他无法睡眠,意识也不会此而泯灭。
“啊——”
路恩提亚不知道他是否发出了恐惧的叫声,可自己是站着的死的枭雄,又怎么会恐惧呢?
他化作血潮,解除掉与奇观的联系,从天台一处飞奔而逃。
路恩提亚漫无目的地游动着,他知道自己正承受着诅咒,他需要回到自己的水晶棺内,需要拿一个祭品血祭。路恩提亚时而游动,时而恢复一部分形体步履蹒跚,极不稳定。
他向北而去,“滴滴”的声音响起,路恩提亚回头一看,疾行的轨道列车径直碾上了他的身体。
“啊!”路恩提亚急忙避闪,一条腿血肉模糊,再难支撑。
他的一部分血被卷走,隐约间,似乎听到两个女人的声音:
“刚刚是不是撞到了什么?”
“没注意呢,解决那个杂碎之前,再让我蹭一蹭脸蛋,mua!”
“婊子……”
血液的活性在风的吹卷下急速消散,他也再不能听到里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