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原罪,也因此,羔羊不该贪恋过分的欲求。”
“倒不如说,你们没有引导他们正确对待欲求,他们只是你的工具,天国,对么,你总说要将天国降临人间,”克洛丽丝微微摇头,“难道除了纵欲和节制,你们就没有中间的选项么?”
按照摩修的说辞,那就是,欲求这玩意儿你羔羊把握不住,交给叔,交给牧者代你把握。
摩修没有回答,他无从回答。
威罚一系给信徒享尽极欲,摩修不能强求那些沉湎的羔羊与他有相同的心智。
“您或许真有兼爱众生的神性,”克洛丽丝说,“但还缺乏一些人性,当然,我不是说您就没有那些东西,只是……”
“我明白,”摩修说,“我缺乏对那些最底层者的考虑,但只是给他们生活,难道还不够么?”
“您真的给了么?”
摩修哑然。
失落之国的食物比乌布诺尔匮乏十倍不止,即便尽量保证每个人的存活,依旧不乏饿死之人,像不夜城今年偶发的饥荒是失落之国的常态。
而享受极欲的那些人……他们拥有的也不是正常人的寿命和人生。
所以,摩修想将信仰带到上界,又或者,让天国下来。
“你会怎么做?”
“如果人难以在环境中活下来,那么就改造环境适应环境,但这不是靠寥寥几个牧者就能做到的事。”克洛丽丝说,“我不会想得太远,我不知道慈恩教会的真实情况,若只在不夜城,福音教养所接下来的工作依然只是济施食物,普及教育,改善矿工的工作环境,维持地方稳定……当然,这个稳定,是尽可能把人当人来对待。”少女补充道,“我不想从羊里挑出寥寥几个牧者来,我希望他们都有机会站在更高的台阶,羊不能帮到你什么,人会。”
“原来你想要志同道合的伙伴……听上去你心中藏着很大的野望,”摩修满意地笑起来,“你很善良,沙琪玛,也许你可以和深界的晨曦接触,他们在最危险的地方布道,致力在最恶劣的地方改良种植环境,他们每个人都十分优秀。”
克洛丽丝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那么,”摩修站起来,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您要的快艇已经备好,帝国淘汰下来的引擎,快了深界船只不止三倍,这些都是要有足够多的‘人’才能实现的技术,您若只想着薅毛,那么羊是做不到的。”
“你也很伶俐,拐着法子骂了我不下三次。”
“您这就冤枉我了。”克洛丽丝抿着浅笑。
“在我离开前,你还有需要处理的敌人吗?”摩修问道。
“若我真的想要杀谁,也不需要您出手。”克洛丽丝摇头。
“也对。”
摩修想起对方还有一个能与他分庭抗礼的魅魔同伴。
……
卡森o克诺瑞斯勉强完成了乌俄诺斯的任务,摧毁了辉光塔这一肉中刺,但是,他们依然未能将太阳教会赶出这片空域。
而奇法那个家伙,居然在最后关头,直接越过他的意见,令柏妮丝失控!
虽然厄难似乎随着辉光塔的倒塌而被镇压,但依旧让卡森o克诺瑞斯感到后怕——若厄难席卷飓风岛,它不仅会截断这条航路,还有可能传播到周边岛屿。
柏妮丝是奇法安排的人选,若非安洁琳后来提醒,他也不会想到这个女人拥有厄难。这样想来,从一开始,奇法便将他算计再内,而自己竟然还配合他坑害摩修,现在奇法生死不知,但恶咒既息,那多半是死了。
不过这种结局也能接受,乌俄诺斯作为半神,几百年的寿命还是有的,二十年博弈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开始,他不会将筹码全部押在一场赌局里,只要飓风岛没有坐镇奇观的半神,他都有心思慢慢磨下去。
“会长,有一艘飞艇正在靠近!”
“是什么人,空盗么?”卡森o克诺瑞斯还真不怕空盗。
“不,它没有悬挂旗帜,”船员忽然说道,“船头,船头!”
“什么船头?”
“船头立了一个人!”
卡森o克诺瑞斯急忙跑到挡风窗前去看,对面的飞艇上,一个苍老但健壮的人影立在狂风当中——
“摩修!!!!!”
……
“摩修……哈……真没想到……”一具斗篷飘落急转直下的瀑布,顺着雾河坠入世界更深处,“他竟然能强到这个地步……天国……哈哈……没想到他真能做到……”
观陀,他此刻身负重伤,从瀑布下来后,他先是经历了高速下坠的界层诅咒;而后卷入迷雾,与一座荒岛上的凶祸级异怪干了一架;在种种霉运下好不容易取胜时,又险些被一场风涡撕得支离破碎。
他现在完全没什么力气,只在雾河中静静漂浮,任由风吹雨打,任由河兽撕咬,他自岿然不动。
解决厄运不是没有办法,目前为止,观陀已经想到好几种解决方案,只是需要时间去实践。
“奇法……”观陀语中怨毒,随即叹息,“不过傲慢的神性终究是得到了……”
“有满意到吗?我的大主教?”
“谁!”观陀暴喝,他霍然发现,那声音和奇法有几分相似。
但附近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奇法的气息。
“猜猜我在哪儿?”
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观陀瞬间明悟过来。
奇法的确死了,观陀在吞噬奇法的第一时间就湮灭了他的灵魂,但他将自我一部分思维寄托在神性内,由此分裂观陀的人格!
“有点儿意思,奇法,这就是你恶心我的后手么?你终究是死了,不可能再复活!”
“不可能?”脑海中,那声音又阴恻恻笑起来,这本质上诞生于观陀意识的人格,比奇法更险恶,“你难道不觉得,你在吞噬我的时候,感到灵脉有缺么?”
“桃源?!”观陀心中一惊,自己同自己对话,“那又如何?我不会给你任何复活的机会……不,你已经死了!这是你植在我灵魂里的心理暗示!”
“桀桀桀,如果我就是你,你又为什么这么抗拒呢?观陀,你究竟在恐惧什么?”
“不,你不是奇法,是我的灵脉……是我消耗过大,被压制的贪婪诅咒重新浮现了,呵呵呵……”
观陀兜帽下的阴影浮现出两张脸,一张貌若丑陋人鱼,一张酷似少年奇法,他们异口同声:
“差点被诅咒骗过了。”“差点被诅咒骗过了。”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它就不可能分裂我的人格。”“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它就不可能分裂我的人格。”
他们似乎都未发现对方,而是在冷静一阵,没有再发现任何异常后,顾自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错觉……”“果然是错觉……”
299.尾声(其三)
尸灾渐弥,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腐败的恶臭从屏风山脉到蕨巢镇经久不散,大灾后是大瘟疫,福音教养所的工作远未结束,若真要说这场灾难能带来什么好处,冷酷地说,那便是人口的骤然减少缓解了原本的矛盾,沉风湖的难民几乎绝尽。
时近九月,正是风季的尾梢,小雨淅沥。劫后余生者们怀揣着矛盾的悲伤和欣喜,在新领主路恩提亚二世的统治下期待光明的未来。
当然,与其说是期待路恩提亚二世,倒不如说是期待商港的另一位统治者。
埃蒙·阿巴姆·路恩提亚,路恩提亚的次子,上代公爵生死不知后,预谋已久的罗伯特便扶持路恩提亚二世上位,原本这个位置最有利的竞争者是布拉里·格格尔·路恩提亚,现已被路恩提亚二世以“谋害前任公爵”的罪名批捕,押进了大牢内。
和他的父亲比起来,路恩提亚二世没有强大的实力,更没有平衡各方的手腕,他唯二能依靠的是自己本家和太阳教会的支持,因此,路恩提亚二世明白自己的处境,野心趋近于零。
即便是阿巴姆家族,也没有驾驭整座城市的魄力,而太阳教会因上界的战争无暇他顾,需要炎日骑士团坐镇醉乡的当下,教会在不夜城最能依赖的竟然是福音教养所,也因此,不夜城短期内不会再出现一位集权者,罗伯特便按部就班地展开他的第二项预谋:建立城市议会,与新组成的不夜城商会实行共治。
罗伯特需要城市议会组建一支适宜在深界作战的舰队拱卫飓风岛,防止乌俄诺斯可能的入侵,那位半神在不夜城的布局因这场灾难毁于一旦,接受其扶持的家族也遭到路恩提亚二世的清算,目前来看,乌俄诺斯也没有进犯不夜城的实力。
这段时间的安宁让克洛丽丝感到久违的惬意,少女也有心思将福音教养所装点起来,廉价购进了许多因灾难而无主的拍卖品——
沙发换成凶兽雷盈雁的真皮,办公桌用了名贵红木,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狼首标本……若再有人于办公室内刺杀她,一次性所能造成的损失恐怕不下五千神盾。
正对办公桌的挂画上,漫山遍野的桃花迎光而长,让暗无天日的深界也能感受到骄阳。
书架后的暗门连通卧室,虽然福音教养所为她在公爵广场配置了一套带有庭院的别墅,但克洛丽丝最近总忙到很晚,依然住在教养所内。
少女今天没有安排任何工作,只在壁炉前熬汤,她前所未有地平静,平静得像黑暗中悠悠飘荡的迷雾。
壁炉旁是一盆特殊选育后的绯红睡莲,它合苞成蕾,只在人入梦时缓慢绽放。
克洛丽丝在汤中倒满一支支药剂,这是她让沃尔茜·卡勒从慈恩院带出的缠愿香精,色泽青翠、晶莹透亮。
缠愿香精是给人带去渴慕之梦的人造奇物,它通常以熏香的形式点燃,让蒸发物缓慢被灵魂吸收,倘若直接饮用,便会沉沦在梦境中不得自拔,无异于自寻死路。
克洛丽丝品了一口,移植在膈膜中的【安息之珠】频频震颤,感受着意识当中的撕裂感,她的嘴角浮起迷离而陶醉的笑意,恍惚中,少女的视线仿佛穿透千里万里,看到阳光小镇下趴在庭院石桌上绘画的稚幼精灵。
随后一饮而尽。
克洛丽丝拾起桌上的布与棉花,用一根根线缝织她所看到的小人。
“猜猜我是谁……”片刻后,一双细腻纤滑的嫩手柳叶般拂住了少女的眼。
克洛丽丝握住皓腕,光洁指腹亲昵地摩挲着魅魔宛若丝绸的肌肤,笑起来:“我猜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婊子。”
克洛丽丝扭过身去,柳眉黛目,吟吟妩媚,坐在椅上的她被迫抬起下巴,仅能仰望魅魔润泽眼眸下探来的修长睫毛,娇柔似水的瞳中映着魅魔如火如瀑的红发,红发泻过宛如夜幕的深色披肩,燃烧在少女典雅而矜持的领结上。
“是、处、女、哦——”维罗妮卡的诱人声色像一缕夏风,熟透了红艳樱桃,把燥热送至九月冰冷的雨幕下,火炉熊熊盛放,却也烫不过少女的脸,魅魔说道,“所以你也能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你……”
克洛丽丝拧着胳膊,却被维罗妮卡稳稳按在了桌上,她向后仰倒,象征性地挣扎无果后,把惹人娇怜的脸蛋斜到一边,半张樱唇陷进贝齿里,她娇软无力地踢在魅魔的小腿上,后者反而一膝冲破天险,摧花叩隘。
终于,克洛丽丝连最后几分力气也失尽,只能用如水的眼波倔强地盯着维罗妮卡,嗓音时颤、时冷、时羞:“无非是我现在打不过你……”
“你今后可以找回场子,”维罗妮卡为少女将额发捋向耳侧,将卸下尖刺的娇娃看得更清楚,深深印在脑海里,平日纵意的她此刻又轻又柔,“与我圣洗吧,丽茜。”
盯着那危险掠动的尾巴,克洛丽丝迟疑、慌乱、眼中泛泪,但最终,没有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只是糯糯应了一声:“嗯……”
这般软糯让魅魔一愣,芳心仿佛要融进这潭桃红满园的池子,她突然闪过刹那的愧疚,说道:“丽茜,无论如何,你知道我爱你的,对吧?无论以后怎样,你知道……”
“我爱你。”克洛丽丝柔媚的眼神多出坚定,她直视维罗妮卡,矢志不渝,“我爱你,维罗妮卡,我爱……”
魅魔哪能忍住这样的告白呢?
陆鸟雀跃而上,撕开天幕,红焰烧尽了白色的坡,雪水初化的春色润泥泽叶,聆风颂雨,画上栩栩如生的桃花也似片片飘出,染粉剔透的草丘、继而描深。
画中少女侧着脸,用颈接受着热情的吻,眼神迷离地凝视前处。
睡莲万瓣承露。
红木的湿痕印向雷盈雁湛蓝尾羽,书架啪啪哒哒倾满一地,油墨香醇的纸页濡着水渍,丝织绒毯褶成山脉,桃花开在山上,又忽的碾平,在纯澈天幕的欺身下时拧时皱,雄风赳赳的标本取代了座椅,烧痕未褪的墙面再添新迹。
维罗妮卡将克洛丽丝抱出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帷幔后的卧床顿时陷落,床柱窃窃哀泣,纱幔苦苦紧绷,丝褥水浪般跌宕,爪痕斑驳的枕头早已不堪一用,枕芯絮如泉涌,随呼吸急促的空气沾满一道道曼舞轨迹。
窗外是风风雨雨和隐隐雷鸣,宣怒的电闪远远听来,竟似乎比黄莺还婉转,残光拂照着波影粼粼的水面,积蓄已久的泥泞在天候的折磨下早已软弱不堪,远山的钟拖着长长的午夜的尾音,但在呼吟嘶啼的偏安一隅,太阳正烈。
“我爱你,丽茜!”
虽然不擅创作,克洛丽丝无疑是喜欢画的,她在卧房内挂满了艺术品。
框内花镜对欢,维罗妮卡呼唤着自作主张的昵称,又让修长的尾巴浸浴在温热当中,不放下一处。
少女撇过娇羞的脸,她无法赏玩如此新潮的风格,但维罗妮卡喜欢,喜欢她的每一特征。
维罗妮卡的张扬得到满足,但她像永不饱食的饕餮一样索求无度,无论风雨雷电、草木山花,只要是克洛丽丝画中有的,她都想一一品味。
维罗妮卡说:“我明天会离开不夜城,你要和我一起。”
“我……”
“不许说不!”魅魔像她的尾巴一样蛮横。
蛮横如昨日的灾难,让不夜城遍布狼藉和废墟。
“霸……道……”
两人的灵魂似乎在交融,氤氲着奇异的光。
“这是……?”
“圣洗。”维罗妮卡未看克洛丽丝的眼睛。
虽然做出了种种承诺,但她依旧不会把灵魂交给少女,她生而谨慎,永远留有退路,因此这场圣洗,是她为克洛丽丝缔造的幻梦。
魅魔在第一时间便入侵了克洛丽丝的灵魂,她吮舐着克洛丽丝对她盈满的爱意,心中终究难掩愧疚,但是,为了得到克洛丽丝的身与心,维罗妮卡愿意不择手段。
维罗妮卡始终不确定克洛丽丝爱她的成分,因而,魅魔很担心少女滥用她的真名,用诡怪的法术将她奴役。
但若圣洗是假,那便无所顾虑,维罗妮卡可以陪克洛丽丝演一辈子的好戏。
“……无论如何,丽茜,我爱你,”维罗妮卡强调道,深情注视着身下受骗却恍若未觉的克洛丽丝,“我想永远成为你戏幕里的主角,而你是另一半。”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爱你。”维罗妮卡再一次强调。
“我也是。”睡床上的克洛丽丝呢喃。
同时,坐在床边的克洛丽丝同样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