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绝不死于流浪 第236章

作者:城南贵糖水

克洛丽丝诧异道:“不是梦境行者也能进入幻梦境?”

“当然可以,一切能做梦的生命都可以进入幻梦境,只是需要布置材料与仪式,”布莱茨·哈克倒是直接将一叠一叠的爆炒玉米往嘴里倒,哪怕胡须卷起来,依旧沾满油光,他用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嘴,说道,“不过灵魂强度一般的人的确不适合长期伫留在幻梦境里,否则容易被吸进去,再也无法回归肉体。”

布莱茨·哈克所说的那一步,就是克洛丽丝理解当中的幻梦境迷失。

这时,餐厅似乎忽然安静下来,炒菜的声音也在妖精的嘀嘀咕咕中渐渐停歇。

克洛丽丝抬起头,发现用餐的疫医们都在往外面走,布莱茨·哈克与卡洛森站起身,他们盯着另一边走来的漆黑疫医及其身后的十几名跟随者,神情凝重。

克洛丽丝手中的勺子停下。

这画面怎么那么像校霸到场,其他学生纷纷畏避三舍?她这个“新学生”不会被霸凌吧?

漆黑疫医从面具到斗篷皆像是深暗的阴影,他没有任何脚步声,整个人如同飘忽在空中,不见丝毫重量。其面具金属材质,边缘嵌着铆钉,弯折的黑色钢筋深入斗篷覆盖的后颈,半透明的颅内转动着阴影齿轮,全无嘀嗒的响动。

他“飘”至餐桌边,然后坐下。

克洛丽丝发现自己正被注视着,但她依旧没站起来,而是瑟瑟地发着抖:“请、请问……”

“亚里恩特多少还算个正直的人,”黑色面具下发出沙哑的老迈嗓音,“我很难想象他拥有你这样狡猾的学生。”

“我不明白。”克洛丽丝脆生生地说,她看到斗篷佩戴的黑色胸章,上面刻着蠕动的白色骨头,那是黑勋疫医的标志,“活骨”。

活骨周边有一圈圈暗色的幽影,似乎是属于眼前之人的个人印记。

少女记得,疫医的第一阶段是青色的新叶,也称作绿勋疫医。从绿勋到黑勋,大约象征了生命的萌芽与死亡。

“亚里恩特是血裔,他不至于脆弱到被太阳烧死,但也没到喜欢上太阳的程度,”黑勋疫医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墨菲先生,”布莱茨·哈克开口了,“这样的开场,似乎不适合作为新人的欢迎礼。”

“那么,让我们祝贺一下,”黑勋疫医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枯萎的黑色手骨,“亚里恩特的学生,对吧?”

“墨菲,”布莱茨·哈克的语气变冷了,“连我都不敢同你握手。”

“你觉得我会伤害她吗?”墨菲沙哑地笑起来,又看向克洛丽丝,“温柔的小姑娘,你觉得我像坏人吗?”

“我……”克洛丽丝在心中破口大骂。

这混蛋是想逼她打破人设吗?

但是,疫医应该不至于伤害她吧?在她进行仪式的宣告中,疫医应该互帮互助……

好吧,光神降问题就让两拨人争出了狗脑子,互帮互助可能也仅仅是美好的愿景。

不待少女分说,她坐下的椅子陡然爬上黑色的腐蚀性阴影。

而旁边,无形的黑暗也将卡洛森与布莱茨·哈克禁锢,两人两声音也未能发出,只有卡洛森的【回音秘蔓】伸出来,通过复制对方的能力挣脱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你!”克洛丽丝依旧未动。

按照她一路的经历和对疫医的了解,实在不相信真有同僚会因为私怨伤害自己。

“如果您一定要问候的话……”克洛丽丝神情严肃,在对方的胁迫下没有回避的可能,索性大大方方握住那只手骨。

冰冷、干燥。

仅仅触摸就让人生出极端压抑的情绪。

克洛丽丝看到自己的手正在变黑、溶解,诅咒的力量如海潮般涌入虚空之触,使她来不及过滤。

这时,她脸上的花藤骤然延展撑开雪白的小礼帽和披肩,黑暗迅速将裙袍染色,神秘在“苍生”的法装下流转,而后化作滚滚的黑色浓烟覆盖整座餐厅,朝墨菲席卷而去!

那些腐蚀性的浓烟在触及漆黑疫医的刹那,便像是滚入漩涡,被即刻吞没。

克洛丽丝收回依旧发黑的胳膊,尽量让虚空之触和苍生法装消弭诅咒。

似乎是因为虚空之触的影响,苍生法装同样能包容其它神秘,但刚才那一幕并非她或者法装的力量,仅仅是将溢出的诅咒转移到外界。

饶是如此,法装仍旧被染黑,而她的胳膊依旧像沥青一样溶解。

布莱茨·哈克这老头,不是说面具能帮她承受诅咒的嘛!

尽管被诡异的力量诅咒,克洛丽丝依旧没有惊慌。眼前这个墨菲没立场伤害她,无论神降的立场、还是与亚里恩特存有私怨,都不是他违背疫医宗旨的理由!

疫医不应阋墙于内。

克洛丽丝不想自己刚成为疫医第一天就打破认知。

“你似乎用了灵脉,但我并未感觉到它,”墨菲沙哑地笑起来,“面具也很优秀。”

克洛丽丝因面具而扭曲的视线将墨菲拉近,令她惊奇的是,眼前这个家伙散发着令她惊惧的力量,生命却无限趋近于零。

“不错,但是,”墨菲摇了摇头,“你不适合疫医。”他飘起来,居高临下地说道,“亚林恩特没教过你如何治疗诅咒么?”

治疗诅咒?

她学了一整年的灵脉解剖,每天还要管理福音教养所,进行各种修炼,哪有时间学什么治疗诅咒?

一般的诅咒,虚空之触已经能够应付。

克洛丽丝柔和的声音逐渐转冷:“你想说什么?”

“他想看看,哪个才是自家老师的乖宝宝。”

动人的成熟女声从厨房传来,一个身着黑色裸背晚礼服的盘发女人叼着烟斗,优雅、慵懒而忧郁。

她丰腴而健壮,尽管身段的比例依旧纤细,但克洛丽丝能看到其每一条精悍的肌肉曲线。

“闭嘴,龙王,”墨菲收回手骨,沙哑说道,“吸血鬼不配做我的老师。”

“哎呀哎呀,我懂的呀,小宝宝闹情绪也是很正常的……青春期嘛。”黑发女人托着烟斗,她支起身,款款走来,步态婀娜。

等靠到近前时,还想伸手去摸一摸墨菲的脑袋,抓住的,却是一团空虚的影子。

“啧,当初你穿开裆裤时差点被鼻涕泡淹死,还哭嚷着要摸我的牙齿呢。”女人深深嘬了一口烟,那烟斗里的烟草像永远吸不尽似的,一如她的忧郁。

“你并不擅长开玩笑,那么就闭嘴。”

女人坐下来,看到克洛丽丝吃剩的豆子,用素手捻了两粒喂到嘴里,撇了撇嘴:“蔬菜,恶心。”

阴影松开卡洛森和布莱茨·哈克,墨菲带着一众疫医转身就走:“如果你们想让亚里恩特来干扰我的决策,那就让他尽管来!”

卡洛森一屁股瘫坐在地,没有顾忌形象,而是喘着气笑道:“这力量,未免太犯规了吧,他究竟是什么境界?”

“反正比厄雷斯那老小子高。”布莱茨·哈克没好气的说。

他和卡洛森都是六个技能,灵容深厚一些,医术高超,但一辈子也没打过几次架,和贫民窟出身的卡洛森更没得比,此刻没坐在地上,全因要维持长者尊严。

“老小子,”女人莞尔一笑,“你也老了,布莱茨。”

布莱茨·哈克擦了擦汗,尴尬地点头应是。

克洛丽丝好奇问道:“我这手怎么办?”

少女发现诅咒并未进一步蔓延,也没带来任何痛楚。

“柠檬水可以中和毒素,”女人用长烟嘴点了点少女的胳膊,说道,“如果存在烫伤,就再随便抹点治疗药水。”

“这么简单?”克洛丽丝感到不可思议。

“墨菲小宝宝虽然讨厌你,但基本的操守还在,不可能对你用真正危险的诅咒。”女人笑了笑,忧郁地看着远方,“人类真是短暂……”

“小宝宝……”克洛丽丝嘟囔着女人的用词。

一般来说,这个用词怎么想怎么尴尬。

但是,当它用来形容那个阴暗的、可怕的、颅内塞齿轮的、说话都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疫医时,显露的就不是尴尬,而是惊悚了。

“就连我也有衰老的一天,”女人忽然道,“但你们说,有没有什么诅咒能让人永远存续下去?”

“应该……没有吧?”布莱茨·哈克不确定地说。

永远这个词太宽泛。对于夏虫而言,所未见识的四季就称得上永远,至若凡人,恐怕连千年广度的生命如何度过都很难想像,而神灵,要到哪一步才能算做时间尽头?

疫医的宗旨是为人类寻找存续的、永恒的路,但那太久太久,久到不是布莱茨·哈克所能想象之事,作为凡人,他要做的是将自己的愿景随面具一代一代、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让无数人为同一个名实现永恒。

“是吗,”女人闭上眼,继续吞云吐雾,她拍了拍布莱茨·哈克肩膀,说道,“让亚里恩特来古灵庭,如果你们想要珊娜存在下去,就需要额外一名红勋疫医的投票。”

说罢,她又瞥了褪下面具的克洛丽丝一眼,笑道:“可爱的小姑娘,我今天看到你在仪式上的表演,我很高兴见到一潭死水、干巴巴的疫医里还有你这样活泼的小宝宝,如果你愿意,可以到生命树背后的山谷拜访我,我请你喝茶。”

“好的,”克洛丽丝依旧柔柔的,“谢谢姐姐!”

“姐姐……”女人的眉梢始终向下,她勾起忧郁的微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懒懒地向外走去。

直到她离开了,克洛丽丝才犹豫地问:“她是?”

“这一百年的协会掌权者之一,”布莱茨·哈克沉声说,“在我出生之前,她便睡在生命树后的山谷,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但你可以称呼她为……龙王。”

458.猫咖和通信

按照黑发女人的话,克洛丽丝找餐厅的妖精要了柠檬水滴在胳膊上,那些粘稠沥青般的阴影果然化开,白皙的胳膊泛着红光,像才从桑拿房中蒸过一遍。

两个黑勋疫医离开后,餐厅再度恢复了热闹的景象,还有疫医向少女打听亚里恩特的踪迹。哪怕同为红勋疫医,活了几百年的亚里恩特的含金量绝对远胜协会中的另外八人,只论成就,恐怕比当下的三位黑勋疫医都不遑多让。

克洛丽丝微笑着敷衍过去,寻思是不是要用亚里恩特做噱头,吸引一些经验丰富的医生去不夜城。如果能建设个菲普利斯医学院分院那就再好不过了。

回到酒店,艾格莎修女正在大厅与太阳教会的修士接洽,听说是传教工作遇到诸多不顺,想向福音教养所寻求一些资金上的支持。

风水轮流转,在不夜城时,克洛丽丝从未见过太阳教会还能有这么落魄的模样,好些修士被地方混混打得鼻青脸肿,摊子被掀了好几轮。由此可见,古灵庭对太阳教会是不怎么待见的。真想信教,星辰教会的三座大岛就悬浮在古灵庭的头上,何必舍近求远,找你个名不见经传的神棍?保护费都交不起,啊呸!

帝国在古灵都建有领事馆,但这遥远之地没有丝毫战略利益可言,因而领事馆里也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想维持开支还得工作人员兼职零工。

在不夜城的成果原本让诸多神职者人心振奋、摩拳擦掌,以为播撒圣光的道路就此打开,他们将在蒙昧的土地上无往不利,但来到古灵庭后才发现大错特错。

克洛丽丝才懒得管太阳教会的传教,让佩姬打发他们一两万神盾完事,至于能呆在福音教养所的修女修士,虽然隶属于太阳教会,但更多是忠心于她的。越是心怀善念的神职者,越能看清一年前的不夜城究竟是怎样的烂摊子。

回到客房,一身女仆装的帕亚带着潮红的脸色跪在门口,五体投地:“牧主慈恩,奴、奴……”她仰起脸,兴奋地说,“奴今天也在为牧主祷告着,恳求牧主的鞭责!”

辛西娅的人格很不稳定,伴随着一阵睡眠,帕亚还是回来了。

克洛丽丝瞥了侍立旁侧的佩姬一眼:“你教她的?”

“我、我没有,”佩姬诚惶诚恐,“只是她总说着羊啊主啊什么的,我就问她是不是做过奴隶……她好像很喜欢这样。”

“娜娜呢?”少女问。

“柯娜小姐在湖边散步。”佩姬答道。

克洛丽丝估计精灵是见不得帕亚这副模样。奈娜有过改变帕亚的尝试,但两人三观天生不合,她便只好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疯女人。也是这一天,精灵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无药可救”。

“你下去吧。”克洛丽丝示意佩姬回避。

她在套房客厅的沙发坐下,帕亚雀跃地扭着身子,匍匐到少女脚边:“牧主,奴赎罪来了……”

克洛丽丝苦恼地揉着眉心,不知道自己究竟走错了哪一步。

效忠于奇法时,帕亚是这般模样么?

答案是否定的。

在慈恩院时,帕亚的确唯唯诺诺,但还没自我轻贱到这般地步。

“帕亚,奇法当初是用梦魇在威慑你么?”克洛丽丝问,“你又是为何对我这般服从?”

“帕亚挣脱了邪徒的魔道,有牧者的注视,奴便无所畏惧!”

克洛丽丝微微眯起黑玛瑙般的光洁的眸子——这真的是帕亚么?

牧师的口齿何曾如此清晰过?

帕亚又说:“我只记得牧主曾言,从今往后,奴只看见牧主、只跪拜牧主。”

克洛丽丝记得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她也曾摧毁了帕亚梦境中有关奇法的恐怖印象。

但是,帕亚的模样,像是春天里摇尾乞怜的牝猫。

是一次次责罚使她愈发耽溺那样的情景?

少女很难想像,真的有人能从痛苦中得到快乐。

通过轻贱自己,从而减少自身的负罪感么?

克洛丽丝愈发清楚帕亚的思路,但是,她无力扭转。而且,眼前的女人,并不一定是帕亚。

“辛西娅,你已经主导了身体,对么?”

克洛丽丝的话让女仆装的牧师娇躯一僵,后者展着娇人的笑意,眼神陶醉:“辛西娅?那丑恶的杀人鬼不是已经被牧主驱逐了吗?”她身手按住克洛丽丝的脚掌,纤指往上攀援,藤蔓般柔软、曼丽,同时檀口轻启,“请惩戒帕亚吧,牧主——”

“轰!”

六根虚空之触自少女右肩霍然爆发,将帕亚按在了地上。

克洛丽丝斜靠在沙发上,俯瞰这兴奋到颤栗的女人:“我不喜欢撒谎的羊,对牧者撒谎是羊的大忌,这证明你想要偏离我的指导。”

“不是的!”帕亚挣扎着抬起头,“奴生愿匍匐于牧主的足迹,死了也要回归牧主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