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克洛丽丝用幻影点亮微光,循着一抹淡淡的香甜步入一间囚室。
漆黑的室内没有半点烛光,墙上贴着切割不规则的皮肤,刑具杂乱繁多。一个人被紧缚悬吊,嘴唇堪堪接触朽烂生虫的地板,胳膊、脚踝,全身能凸出的地方悉数充(血)坏死,眼球高高隆起,他的脖子系着一根绳,非得时刻昂着头,只有饥饿时,才会在窒息感中伸出舌头,舔一口外形浓稠恶心,却香气四溢的食物。
他已经死掉。
大部分人在这样那样的折磨中自杀,只剩一个相对年轻的船员奄奄一息。
船员眼神迷离,蓬头垢面,全身遍布咬痕与烙铁的伤疤,指甲无一处完好,干涸的眼珠密布血丝,阖眼的部位已经剪掉,他呢喃自语,只能说含糊的话来。
克洛丽丝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船员这才怔怔地望向克洛丽丝。
“我是来救你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说。
“救……”他热泪盈眶,忽然间从地上抓起一把浓稠的食物兼呕吐物,先是美味地塞进口中,又短瞬清明,手指疯狂地往喉咙里抠。
船员哀求地看向克洛丽丝。
少女没有任何反应。
他蓦然从刑架上抓起一柄尖刺,朝自己腹腔连刺数十下,直到再没有力气。
他死了。
克洛丽丝离开囚室,走了几步,突然说:“沃伊蒂,我有些害怕那些盗匪了。”
“……”
没有从乌鸦这里得到回应,克洛丽丝取出三个瓶子装下一部分胶状的雷方石存进戒指,然后将箱子抱到厨房。
欢乐的口水歌在继续:
“甜‘胃’城堡数星星,
“天空天空在哪里,
“朋友!噢!
“朋友!嘿!
“分别不要太伤心,
“我去星空找到你……
“星空星空在哪里……”
克洛丽丝抱着箱子立在门口。
理论上说,只要朝天际线平视,是可以看到一线星空的。但迷雾在整个世界循环,即便不处在迷雾层,即便天气晴朗,也只能看到日升月落中漫漫挥洒的短瞬光明。
肥桶似有所感,他拉开门,开心道:“瘦、瘦瘦、瘦瘦瘦瘦……”
娇小的克洛丽丝面对体形庞大的肉山,露出一抹柔和的、属于长者的慈蔼:“我来看看朋友。”
肥桶举着菜刀欢呼:“朋友!”
克洛丽丝环顾厨房的环境,微笑着问:“可肥宝为什么要把朋友炖进锅里呢?你不怕伤了朋友们的心吗?”
“不、不不不是的!嘶、嘶萨摩!萨摩团长说不能动、动的、都、都是食材!”肥桶极力咬字清晰,“肥、宝、不想!朋友!离开!看着、星星、眼睛、注、注注注视肥肥肥宝!”
倒是有这么一说。
星辰教会认为,在无穷的宇宙里,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与自身相对应的星辰,它遥格无数亿里的距离,见证人的生灭。
人能从星辰中获取力量,也能感受到逝去者的思念。
“星辰教会的理念么?”克洛丽丝自语。
“母、母亲说、说的!只、只要听话,就能、能能能、再见、见面!”
“呵呵,”克洛丽丝姣美一笑,问道,“你不觉得这些荒谬的论调都是骗人的谎言吗?”
“什么、是、荒谬、骗人、谎言?”
“我离开一小阵,去救朋友。”克洛丽丝说,“但我还会回来和肥宝继续做朋友。”
“噢噢噢噢噢!”
“对了肥宝,这个给你。”克洛丽丝交过去一个箱子。
“这是、什么?”
“给朋友的礼物,美味的食材,但你必须在大副到来的时候再煮进去,在此之前,不能打开,不能摇晃,要小心地呵护它,否则礼物就会坏掉,友谊也会坏掉了。”克洛丽丝耸了耸肩,遗憾地摇了摇头。
见到少女失望的表情,肥桶立刻焦急起来:“友谊不会坏掉!”
“那么,”克洛丽丝捧起肥桶的手,真诚地问,“你会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对吗?只要听话,就能再见面。”
“嗯!!!肥肥肥、肥肥肥肥肥宝听话!”
克洛丽丝放下手,转身走到门前,立了片刻,忽然望向恋恋不舍、咬着宝宝围脖的肥桶,问道:“肥宝,你平时怎么和朋友相处的呢?”
“肥宝、给朋友、做、做做做、做好吃的!玩、玩沙包游戏!”
“哈?沙包游戏?”克洛丽丝荒唐地笑出声,“你的朋友真可爱啊,不过不会痛吗?”
“肥宝、不怕痛!”
“这样啊,那就好。”克洛丽丝点了点头,正要离开。
肥桶忽然喊道:“瘦、瘦瘦瘦瘦宝……可不可以再骗、骗人!肥宝要荒木、骗人、荒荒荒荒……”
“荒谬的论调,骗人的谎言?”
“嗯!!!”
“……”
“……”
“那么,肥宝,你可要好好听话,等我救了朋友,就会回来看你喔。”克洛丽丝眨了眨眼,“瘦宝会带你看真正的星星,下一次,不要再玩耍干巴巴的眼球了。”
“噢噢噢噢噢!星星!”肥桶眼睛亮起来,“肥宝、要等、瘦宝、回来、听话!”
这大约算肥桶最郑重的话。
克洛丽丝木着脸离开,身后继续传来歌唱:
“谎言多美妙,
“骗人真快乐,
“小小的新朋友像精灵,
“瘦宝带肥宝看星星,
“噢噢噢噜噜啦啦噜啦噜……”
“……”
90.迫不得已
麦文原是荒原层某小岛上的农户,岛上只有三百来人口,种植小麦和木薯为生。他是岛上出了名的老实人,处处与人为善,睦邻友好,也正因此,食尸蛇空盗团将此地占为蓄奴据点时,他得以接过空盗大人们的鞭子,代为奴隶的监管者。
麦文自觉迫不得已,他若不让那些奴隶晓得尊卑规矩,就得与奴隶们一起剥光了挤在排泄物遍地的草棚里,等候猪狗一样的宰割。
所以,当殴死第一个奴隶时,他通过忏悔向天神祈求宽恕:自己是迫不得已的。
若不与那些空盗们一样,奴隶将是他的下场。
因此,当麦文带着内疚使用邻居的妻子时,这不全然是他的错,毕竟那么多空盗在蛊惑怂恿,他迫不得已。
直到加入空盗团,做着烧杀淫掠的事情时,麦文也时刻不忘祷告,他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即便不做那些事情,邪恶的空盗也会代为效劳,而若不做那些事情,自己这个无辜的人又要死得何其冤枉呢?
自己是好人的。
大副已经带其他三个空盗追进丛林,他因肩头中箭而留下来看守俘虏。
麦文善意地用袖子为哈伯德擦去血污,说道:“你不要抵抗,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吗,我是个好人,我是好人,我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你不要抵抗……”
啧。
面前这个男人俊逸而苍白,宛若浸在诗与画当中的丝帛,令人忍不住为其泼墨。
麦文的老家养不出这样的女人,饱经风霜的女人亦养不出这样的肌肤。在食尸蛇鼎盛时期,麦文随萨摩劫了一艘商船,里面有一些来下界济贫的星辰修女,等轮到麦文时,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已满身血污和创伤,纵使如此,他也依然认为,世间最美的人儿不过如此了。
他用了修女,再与邪恶的空盗分食。
但麦文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的,若无那些空盗的逼迫,他断无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你不要抵抗……”麦文伸手触在哈伯德的颊上,这丝绸般的手感,竟比星辰修女还细腻三分。
“砰!”哈伯德一头顶在麦文的鼻梁上,奈何身体虚弱乏力,只将对方撞出两行鼻血。
“你、为、什、么、不、听!”麦文似觉得自己的善良受到了凌侮,他眼睛倏地红了,一膝撞上哈伯德的小腹,“都是你这种人太多,才逼我不得不这样!”拳打脚踢,“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为、什、么、不、听!”他令哈伯德跪在地上,双手后绞,脸庞屈辱地按进泥水里,使臀高高耸起,“我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少受苦难!”麦文继续解腰带,“很好,很好,干不熟的白眼狼,你喜欢这样?你满意了?我让你满意!”
麦文恼羞成怒,他自觉是迫不得已的。他站在这些受苦者的一方,只要对方乖乖听话,哪会有额外的伤痛呢?对方不好好跪下,让自己使用,换作那些邪恶的空盗,肯定是要折磨得痛不欲生的。
不过没关系,麦文曾经监管过奴隶,知道这种不识好歹的情况需一些必要的苦头,对方最终会知道,只有麦文,是真心实意为了他/她们好。
哈伯德艰难地扭过头,闪电把阴影涂在他的脸上。
“呃……”麦文脊柱忽然一软,全身再无法承重,蓦地倒了下去。
闪电下,一个披着淡蓝色羽毛斗篷的少女出现在哈伯德视野里。
克洛丽丝割开哈伯德和另一个中年船员身上的捆缚,将匕首插在地上。
“你是……”哈伯德虚弱地站起来。
“还有力气?”克洛丽丝冷淡地问。
青年点了点头。
“三分钟,如果查普曼没有抓住普莉丝娜,也该返回了。”
这句话点明了克洛丽丝大致的身份和立场,哈伯德没有再问,拾起地上的匕首。
克洛丽丝用虚空之触打断了麦文的脊柱,这个空盗感受到一瞬的剧痛,意识依旧存在,只是难以动弹。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不,你不能这样,我是为了你好,我在帮你!你这忘恩负义的——”
哈伯德走过去,干脆地割断了麦文的喉咙,鲜血狂飙,空盗捂着喉咙,断气前的绝望断断续续:“我是……迫不得已……”
克洛丽丝皱眉道:“你不以牙还牙么?”
“我不想耽误时间,对他的折磨并不能增加我们求生的希望,时间才能……”哈伯德归还匕首,忍着浑身淤青的痛苦,欠身道,“感谢您的营救。”
“希望……不愧是晨曦信徒。”
克洛丽丝冷不丁地一句话让哈伯德全身僵硬,青年很快回过神来,苦笑道:“这片空域处在太阳教会的势力范围,无人敢信仰晨曦。”
克洛丽丝点了点头,命令道:“尸体带到对面山上,不要给空盗留下太多的痕迹。”
“您要……?”中年船员面露疑惑。
“趁萨摩不在,先把查普曼做掉,之后会减轻一些压力。”
“只有您?”
“那我们先告退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只会拖您的后腿,”哈伯德对中年船员摇了摇头,拾起空盗的枪支,说道,“我会在附近恢复体力,如果您需要,我随时可以参战。”
克洛丽丝将手伸进斗篷,取出两块肉排递过去。
这座岛不缺淡水,雨水中会有因风暴而产生的微量辐射,但危害不大,十毫升标准浓度的抗辐宁药剂就可以中和掉这些污染。
哈伯德与中年船员同时露出迟疑。
“这座岛的动物肉。”克洛丽丝说。
“您的恩惠哈伯德永生不忘。”青年这才接过。
两人将尸体拖走,克洛丽丝稍微处理了草坪的拖痕和脚印,不过空盗在这里频繁走动,也随时把船员拖出来拷打和羞辱,血液和未收拾的内脏残渣随处可见,一些痕迹其实算不上破绽。
少女找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藏匿在树间休息,等待查普曼的返回。
克洛丽丝在静候一声爆炸,那预想的爆炸令她烦闷和矛盾。
“沃伊蒂,你为什么不评价我的行为呢?”
“这是你的决定,而我也相信,这样的选择和经历会对你产生积极的影响,”沃伊蒂咕了咕,并没有安慰少女或纾解她心中的矛盾,“若你向我求助,事情或许可以简单一些。”
“你会怎么做?”
“我可以将你们藏起来,包括那个肥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