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见到老巢被偷的光景,萨摩还能保持理智吗?
克洛丽丝尚不知晓萨摩不仅弹尽粮绝、成员折损得只剩六人,也不知道身负重伤的萨摩连寸步不离的灵器都留在了原地,否则,少女不会像此刻这般忐忑。
船舱里传来含糊的歌声:
“月光依旧在,
“星星总会来,
“请不要担忧黑夜再漫长,
“黎明总会升起……”
“……”
克洛丽丝忽然感到一阵腹胀,身体发热,她面露凝重,抽出银刀靠近歌声的方向。
来到一片狼藉的厨房,却并未见到记忆中那具肥硕的躯壳。
“沃伊蒂,他在哪!”克洛丽丝额头渗汗。
“你翻开地上的货架就知道了,他已经死了,但……”
克洛丽丝立刻催动虚空之触挖掘,她挖出一颗只剩上半张脸、没了下颚的人头,但歌声依然在继续。
若非有沃伊蒂在,少女绝对会恐慌到夺路而逃。
“放轻松,你第一次见这种东西,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你的饱腹感和热量的快速消耗都源自于此,它不像灵脉,它的神秘特性几乎没有逻辑可循……”
在沃伊蒂使人安宁的声音中,克洛丽丝最终推开了一层木板,看到一个时刻震颤的……
胃。
“这是……”
“异想体,”沃伊蒂说,“我想,它来自于肥桶狂热的执念与决意。”
97.暴虐(七)
克洛丽丝盯着废墟中那块油腻的胃,也不知它究竟是怎样才发出的歌声,她说道:“这东西对付萨摩有效,算不算瞌睡来了送枕头?”
“每个异想体都是一把双刃剑,呜……我建议你先吃点东西。”
“吃东西?我感觉自己很饱。”
“如果你想因为饱腹而饿死的话。”沃伊蒂咂了咂鸟喙,它观察着胃以及几位人类的状况,评估异想体的影响力。
因饱腹而饿死。
克洛丽丝琢磨着这句话,怎么想怎么滑稽,但她无条件信任沃伊蒂。
少女从怀中取出一块肉排,小口咀嚼着,却难以下咽,她强迫自己吞进腹中,苦涩道:“这比肥桶活着时更可怕,这就是【甜胃】的真实力量吗?”
“不,”乌鸦摇头说,“异想体的成因很复杂,但与精神存在很大的联系……它们是由信念所汇聚的神秘。”
“这与灵器有什么分别吗?”克洛丽丝问。
“异想体不需要灵脉或源核就能发挥神秘,当然,灵器有转化为异想体的可能性,异想体也可以提炼出一部分神秘特性,过程十分艰难,在我目前的知识里,这需要九成的偶然性。”
一旁靠近的普莉丝娜也注意到了这个唱歌的胃,她听不懂乌鸦的话,而克洛丽丝又习惯性说着泰瑞比语言,女人只好问道:“这是肥桶的灵脉象征吗?”
“比较接近,”克洛丽丝拾起异想体,说道,“这是肥桶转化的异想体。”
普莉丝娜恶寒,在听到胃发出的歌声与香气后,更是在本能向往的同时,生出矛盾的作呕之感。
“我不建议接触异想体那种东西,它们通常很危险。”普莉丝娜掩着鼻子说,“我已经感到不适了,我感觉好热,肚子好胀……”她忽然惊恐起来,“难道这个异想体的神秘特性是让人怀孕!?”
克洛丽丝佩服于普莉丝娜的想象力,她剽窃了沃伊蒂的解释:“只是让你觉得饱腹,并加快热量散失而已。”
“你真博学。”普莉丝娜吹捧道。
“呵,”克洛丽丝知道女人在说恭维的假话,但她貌似不屑,心里多少还是受用,少女问道,“你知道异想体么?”
“听说过一些,不夜城就有一个。”普莉丝娜老实回答道。
“不夜城就有?”
“大约二十年前吧,市政广场出现了一台老虎机,玩耍的代价是折损寿命,唔,启动的前提是自愿。”
“折寿玩赌博……”克洛丽丝呸了一声,“真有蠢货去送命么?还是说奖励很丰厚?”
“什么东西都有,以前也听说过一等奖中了一万神盾的,还没走出广场就被黑帮的打手开了瓢,”普莉丝娜说道,“不过我不会去玩那种东西,这两年的奖品大多换成了劣质的肉食,啧,都是一帮饥民在玩,如果抽到‘谢谢惠顾’,还会被老虎机吞进去绞碎,我真怀疑那些肉食是不是人肉……”
“一等奖就是一万神盾咯?”克洛丽丝问。
“不一定的,什么都可能有,还有抽出子型老虎机的,市政广场现在有四十多台在营业。”
普莉丝娜的回答让克洛丽丝感到荒谬,少女无心继续这个话题,她分出几块肉排给普莉丝娜三人,说道:“开始布置吧,能解决萨摩最好,不能的话不要硬拼,到时候把【唱歌的胃】留在这里……”
克洛丽丝临时给这个异想体起了名字,但她显然没多少起名的天赋。
……
萨摩从未预想,对瓦林特家族的绞杀,会让食尸蛇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的确狡诈,但更多是无端的残暴与狠厉,这些情感总能压制着思维的理性,使其化为一头恶兽。
或者说,萨摩本就是恶兽,只是披着人皮的外衣。
“普莉丝娜·瓦林特——”
在萨摩被愤怒淹没理智时,他依然能想到,那个女人又在玩可恨的花招了。
如果说两年前的战争是为大人物扫清不听话的虫子,那么此番便是他自主的、纯粹的复仇,只为告慰两年来所承受的钻心痛苦。
可事情总能超乎预料,谁能想到复仇者反而全军覆没了呢?
萨摩笃定普莉丝娜藏了后招。
可这没有道理,瓦林特家族已经没落,他们背后的大人物应该寻找新的代言人,为什么还会不遗余力地让其走私雷方石?
萨摩再愤怒,也知道无论熔酸蝇、还是雷方石,都不是瓦林特家族能搞到的货。
他已经怒不可遏,但依然知道该怎么做出正确的决定:“布里克,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里,如果让野兽夺了我的肉,我就拿你下锅!”萨摩知道把三个空盗置身野外存在极大风险,但相比于几个属下,他显然更在乎自己的食物,“其他人,把能装的都装上推车,先运一部分回去!”
萨摩吞食血肉治愈自身肯定不是没有任何限制,假若短时间频繁损坏肉体再加以修补,修补后的肉体很容易偏离原本的轮廓,譬如现在,他续好的双臂断面无法严丝合缝,生出血红的疤痕和肉芽。
一但肉体的轮廓彻底走向非人,他的灵脉象征也会因不适应新的身体而出现反噬,届时便是灵脉失控。
林中多毒虫,暴雨淋湿了空盗们的火把,只有几盏提灯亮着微弱的光,这令他们每走一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小心。
龟爬似的进度加剧了萨摩心中的焦躁,他一边不禁去想:也许那电束只是意外爆炸;却又忍不住觉得:普莉丝娜那个女人没准真能干出事来。
理智让萨摩趋向于后者——
他此刻最担心的不是营地里属下们的安危,而是假如动力引擎在爆炸中彻底报废了,自己岂不是得在这座岛上等死!?
如此一来,萨摩反倒希望是普莉丝娜的一番算计。
至少,那个女人善于筹谋,应该不会做出炸毁引擎、同归于尽的打算。
可万一是意外的殉爆呢?
萨摩愈发烦躁了。
他对三个属下说道:“把你们干男人的劲都拿出来,他妈的,上那个小白脸时怎么不见你们腿软!一个钟头,假如一个钟头后我没在营地里看到你们……”
萨摩下了死命令,然后望着营地的方向,快步行进过去……
98.暴虐(八)
滂沱的云层下,根蔓扭曲舒展,及腰高草在雨幕中低伏,荆棘与灌木宛然土壤生出的獠牙,令人每一步都踩出软而稠的泥坑,仿佛戴着镣铐行进,深入囹圄。
萨摩依旧难以想通,事态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境地,从与普莉丝娜·瓦林特那个不要命的贱人交手开始,食尸蛇的实力便江河日下,每次他看似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却被难以承受的损失逼上绝路。
能从贫贱之身发展出一支逾两千人的强大空盗团,萨摩坚信,除了自己的实力因素外,幸运女神一直眷顾着自己。
萨摩愤怒难耐,已经不存在多少理性的思考,但他的本能会促使其去做利己的事情。
空盗头子取下怀表,来回摩挲嵌在里面的一枚骨片。
骨片没有任何神秘特性,却是陪伴萨摩最久的物什,这是他在混沌群海做海盗时养成的迷信习惯:航海者们总是相信自己之所以能在一场场磨难中存活下来,一定是身边存在某些幸运物。
这枚骨片来自于鱼人岛一只巨型深潜者的脊柱,萨摩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战斗中所取得的战利品。
运气看似不站在自己这边,但他哪一次不是在绝境中险象环生呢?
抚摸怀表中的骨片并不会让萨摩感到心安,他有的只是自信,无比的自信,他会活下去,将一如既往地成为胜者。
萨摩下定决心,只要自己活着离开这座岛,他就彻底投入慈恩院的怀抱。他受够了给路恩提亚做白手套的勾当,若能过一把不夜城城主的瘾,谁还去做空盗呢?
“我将是飓风岛的王。”思及此处,萨摩的怒火终于多出一丝愉悦感,这抹愉悦让他身心都舒畅起来,时常忍受的饥饿也因这愉悦而满足。
然后,他看到前方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前方施工,禁止通行。
这是克洛丽丝立的牌,萨摩将其一爪拍碎——他的手掌已经不成人形了。
“激将法?哈哈哈,普莉丝娜,你有什么本事能伤到我?雷方石,还是你那个小情人?”萨摩的笑声撕扯着喉咙,可惜他的声音并未穿透雨幕。
他的威势已不如从前了。
但萨摩凛然不惧,他的技能黑暗感知范围是五十米,视黑夜若白昼,加之食尸蛇灵脉对热量的探查,任何人都无影遁形,他根本不担心雷方石在近处爆炸。
“嘭。”
银白的尾焰划破雨幕,一枚弹壳嵌在萨摩的眉心,上面溢散着光明而圣洁的气息,萨摩体内泌出的黑色油脂在这气息下被溶解为灰白的气泡,消散在雨中。
“的确克制我,可惜等级不够。”萨摩狞笑起来,看向子弹的方向,“找到你了,小白脸,没想到你有力气走路……”
空盗头子又走出一段距离,就看到前方再立了一个木牌,木牌一角挂着浸湿在雨幕中的内衣和贴身短裤,萨摩仿佛能从由钢丝与橡筋撑起的弧度想象出女人丰腴而健美的轮廓:你当然会来,所以我决定,如果这一次还被你抓到,就让你享受我的里里外外……
这是挑衅还是求饶?
萨摩看向下方一行小字:如果你还有那个本事。
萨摩的眼睛顷刻通红。
熔酸蝇带走了他绝大多数为人的生理功能,假如两年前他的想法是把普莉丝娜调驯为宠奴,那么现在,便是砍掉那个贱人的四肢,养在公厕的马桶里!
萨摩脚下浮现一潮一潮的黑水,他怒号着,四肢扭曲拉伸,上下颚夸张地打开,双臂垂于水洼,拖行出一道道粘稠腐败的轨迹。
“瓦林特——”
他发出怪物一般的嘶吼。
“在呢。”
萨摩蓦然抬头,看到船艄上坐着不着寸缕的妙龄女性。
她褐发海藻般狼狈地披在身上,距离感淡化了肌肤的粗砺,在朦胧的风雨雷电中,普莉丝娜含蓄地并拢着腿,臂弯托起绰约身姿结出的硕果,明晰曲线宛若潺潺清流,从上处淌至下处,从外处行至里出,妖娆媚态宛若春中桃花。
远未到倾国的绝色,但无疑很美,像是在动态的魔法相片中拍摄了一幅欲拒还迎的写真。
萨摩的身体未有任何痛苦以外的知觉,他的内心除了愤恨别无他想。
“瓦林特!!!”
“看呀,萨摩,你说过要让所有空盗都欣赏我的身姿,享用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加入他们呢?”
“加……入?”
萨摩顺着普莉丝娜的目光看去。
普莉丝娜身下,萨摩前方不远处,几具尸骸端端立着,一个半身焦糊的铁疙瘩靠在中间岔开腿、敞开怀抱,似充作了一把座椅。
“为什么……”
萨摩想不通。
为什么连查普曼都如此轻易地死掉?
尸骸前竖着又一个木牌,萨摩视力敏锐,勉强能在远处看清字迹:食尸蛇全家福。
若说把自己脱光是普莉丝娜的自作主张,是女人折磨萨摩心中痛处的报复,那么这张所谓的全家福便是克洛丽丝的恶趣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萨摩正狂啸着宣泄出情绪,遏制逐渐反噬自身的灵脉象征,他依然想不通,自己明明计算好了灵容的负载,为什么【炼油尸鬼】依然因为饥渴而暴走。
“看着我!”普莉丝娜的声音仿佛蕴有魔力,她从船艄挺立起来,没有一处赘余的脂肪,也没有一处松弛的肌肉,每一根线条都在汗水中锤锻得流畅光滑,每一丝毛发都在雨幕下如倒生的莲茎。
萨摩愤恨地仰起脸。
数里的天外降下盛烈的光明和闪电,那是属于雷方石的引雷和爆炸,萨摩的感知瞬间被白色的噪点所占据。